《真的很想回家种地》 1、第一章 刚出梅的第一天,毒辣辣的日头就烫得人说不出话来。 大地一片静默,衬得那把破锣似的苍老男声格外地嘹亮: “荷花——来接一下人!” “荷花!!!” 池边柳树上午休的蝉应该是被吵醒了,又不要命地叫了起来,层叠嘈杂,叫人心烦意乱。 “来哉——”远处传来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 六月的荷塘已是红粉争艳、碧玉接天,肥硕的荷叶们毫不惧怕酷热,拼命地向上拔高、拔高……有条小船终于从层层叠叠的荷叶中挤了出来,轻轻巧巧地靠岸后,从上面跳下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 “王阿公,有撒事体啊?”她摘下草帽抹了把汗,细腻匀净的脸颊上透出了两团健康的红晕。 破锣嗓的主人——棠明村村支书王老头,挪了挪圆润的身子,露出了身后被他遮挡住的一行人: “伊得是外头大学来考察的,叫啥个……克林顿大学的,现在天气忒热哉,弗好再喊伊得走路,侬就带伊得到荷塘里转转呀。” 他扭头努力地用蹩脚的普通话对身后的人介绍起来: “伊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叫姜与荷,老姜的姜,荷花的荷,一直在海城上班的,这趟碰巧休假回家,正好让伊带你们逛一圈,你们喊伊小姜就好了。” 什么克林顿大学,姜与荷努力地思考,难道是……克莱登大学? 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这所学校吗? 她正在神游着,对面已经有一个人朝她伸出手来: “姜小姐你好,我叫沈求章。我们是普林斯顿大学生物工程实验室的,来这里考察,麻烦你带我们游湖了。” 普林斯顿,克林顿,这连字数都不一样啊怎么也能搞混…… 还来不及对王老头的不靠谱表示无语,姜与荷就被眼前人的出尘风姿冲击了一下。 在她这个普通人的世界里,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人物。 虽然穿着日常的短袖长裤,但他依然像是从某个诗礼传家的古代名门中走出的翩翩贵公子。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站在她面前,濯濯如春月柳。 外貌上的优越还在其次,更吸引人的是他通身的气质。松弛而舒缓,和她伸手倒仿佛是在向她揖礼,让人恍觉春风拂面。 “温润如玉”就是指这样的人吧。 姜与荷在心里赞叹着,忙不迭地和人握手: “不麻烦不麻烦,既然是村支书带来的,给你们打折,一趟就五十块好了。”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哦。 连手都是清清爽爽的,今天真是赚到了~ 她心里美得冒泡,完全无视边上王老头快眨到抽筋的眼皮和精彩纷呈的脸色。 “啊呀,各小囡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好收钞票……”王老头擦着汗努力挽回。 “应该的,姜小姐已经给我们优惠了。”沈求章轻笑起来,眉眼弯弯,仿佛可以包容她所有的小心思。 明明已经被大太阳晒得发烫了,为什么还会有种沐浴在和煦暖阳下的错觉啊……姜与荷的心跳快了两拍。 “现金和电子支付都行,我什么app都有收款码。”略显慌张地介绍了付款方式,她扭头就跳上了船,整理东西准备出发。 沈求章一行三人,勉强坐得下。待人坐稳,她撑起竹蒿,向荷花丛中划去。 “姜小姐,需要我帮忙吗?”许是担心她划不动载着三个男性的小船,沈求章出声询问。 “没事没事,我习惯了,你们坐稳就好,当心摇晃,我船上可没准备救生衣。”她摆摆手示意他别乱动。 开玩笑,另外两个都是干巴老头,沈求章也是高高瘦瘦的类型,这么三个人对于从小习惯撑船载货的姜与荷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倒是他们万一有谁掉下去了她才苦恼呢,虽然这荷塘也不深,但收了钱领人游湖,让人带一身泥回去总是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名字里带荷的原因,她从小就喜欢这片荷塘,喜欢盛夏时它独特的味道。呆在这里,沐浴在荷叶清香中,连酷热的暑气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临走再摘点荷花荷叶小莲蓬,还能去镇上卖给游客换点零花钱。今天更是来了笔意外之财,带人转一圈就有50块进账,是以姜与荷撑船时候精神格外地饱满。 这片荷塘位于村子东边,连着村外的棠月湖,延绵了很大一片。到了夏日,整片湖面都是碧绿碧绿的,被艳阳一晒,荷叶就会蒸腾出一股清爽独特的味道,沁人肺腑,闻之仿若两腋风生。 可惜这种味道一年只能闻到三四个月,过了时间,要么阳光不够烈,要么荷叶不够肥,怎么都闻不见那种特别的香味。所以姜与荷非常珍惜,闲下来了就常钻进荷叶底下睡午觉。 花叶香气和湖面微风,是世界上最美的摇篮曲。 棠明村是一个保留村,不会列入拆迁计划,是以还留存着挺多古建筑,姜与荷一边撑船一边向乘客们介绍湖边的古迹。 主要是她给沈求章介绍,沈求章再给其他人介绍,因为另外两个干巴老头都是秃顶白胡子老外,中文水平可能还在幼儿阶段。 不知道他们到底来自哪国,以她低空飞过六级的水平只听得出他们的英语都带着些口音。沈求章要先用英语翻译,再用另外的语言回答老头们单独提的问题,姜与荷感觉他比撑船的自己都忙。 她旁听了半天,只能听出俩老头来自不同的国家。小小的一艘船竟然载了三个国家的人,她瞬间觉得肩上担负着维护棠明村国际形象的重任,认真思考要不要再给他们打点折。 小船慢悠悠地在荷花丛中穿行。姜与荷沿途采摘了很多半开不开的花苞和青翠鲜嫩的荷叶,还教他们把荷叶倒扣在脑袋上遮阳。 两个老头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秃头戴上防晒帽,没想到沈求章也跟着他们一起戴了个“荷叶帽”,还认真地夸她给了个天才的点子。 傻傻的荷叶帽、真诚的态度和矜贵的气质,组合起来有种诡异的滑稽,又突兀地让姜与荷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她蓦地笑出了声,又仿佛不好意思似地低下了头。 盛夏的日头实在太毒,晒得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这时候,沈求章却微笑着和她搭话: “姜小姐,我在其他古镇见到很多会唱传统民谣的当地人,不知道你会不会唱呢?”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姜与荷连忙摇头: “我不会的,我怕唱完了还要倒给你们钱。” 沈求章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冲着她笑得更开怀了。清亮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倒映着湖面潋滟的水光,让姜与荷不敢再看。 短暂的行程结束,船终于靠岸了,她拣了些荷花荷叶,用船上的麻绳扎了三束花送给乘客们,提升一下客户体验,反正她也没花钱,至于船费嘛…… “姜小姐,我这次回来还没有办好国内的支付手续,麻烦你先加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可以吗?”沈求章很上道地问她。 “可以可以,不着急。”姜与荷嘴上客气着,忙不迭地扫了他的微信。 看着村支书王老头带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她拎着今天的劳动成果转身回家了。 姜老太这时候还在外面串门,她到家先给自己洗了个澡,再给荷花们洗了个澡,然后拾掇拾掇,扎点好看的造型,等傍晚凉快点了就可以去镇上摆摊。 玩了一天的游客蛮多都喜欢在临走前带一束荷花回家,白天要游玩,拿在手上不方便,花还容易蔫,走之前再买就刚刚好。 “以后也不会再碰面了吧”,姜与荷边包花束边想着。 她此时正坐在堂屋里吹着穿堂风,没来由地想到了刚才闯入脑中的那首歌谣: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2、第二章 姜与荷怎么也没想到下一次碰面居然这么快。 当时她正在溪山镇上最大的一家饭店——仙客楼门口摆摊卖花。 那是一栋精巧的二层小楼,本身就是在老宅子基础上重新扩建的,翻修得又很用心,基本保留了原来的建筑样式,内部装修也很是古朴雅致。再加上溪山镇算是一个千年古镇,颇有一些旅游资源,仙客楼现在也经营成了网红打卡点,食客络绎不绝,这里也是姜与荷最爱的摆摊地点。 今天游客很多,她带来的花束又少,早早地就卖完了。她正开开心心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就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小姐!” 她抬头一看,沈求章正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就在这一瞬间,她竟然有点懂了西门庆在大街上仰头看到潘金莲时的心情。 呸呸呸,想什么呢。 她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清空,和沈求章打了招呼: “好巧,你们在这吃饭啊。” “是的,你等我一下。” 他匆匆下了楼,到了姜与荷面前。 “原来你采的荷花是要卖给游客的,我们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没事,反正是随手摘的,湖里到处都是,没什么本钱。就当见面礼吧,欢迎你们再来。”姜与荷努力客套着。 沈求章却向她发出邀请:“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三天左右,可以请你当我们的导游吗?我的老师们也都觉得你的讲解很有意思。” 额……虽然沈求章是个难得一见又温和有礼的大帅哥,很是赏心悦目,但她实在是不善交际,不懂该怎么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换种说法就是社交恐惧症,和陌生人打交道总是有点紧张和尴尬。 姜与荷有一点点心动,和很多点犹豫。 “一千元一天可以吗?”沈求章小心翼翼地问道。 夺……夺少? 她一时间愣住了,都忘了怎么组织语言。 “一千五?”见她没说话,沈求章试探性地加了价。 “可以可以,明天几点?先去哪里?”她连忙答应,怕慢了一秒对面就反悔了。 在1500/日的工资面前,姜与荷感觉自己无比活泼,随便抓个路人也能一见如故。 晚上回去时姜老太正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给她端了碗赤豆酒酿汤圆当夜宵。嘱咐她吃完早点睡觉,姜老太就先上楼去了。 姜与荷开着电视刷着手机吃着汤圆,一个人也挺忙的。 等洗好碗洗好澡已经是十点了,她刚躺到床上拿出手机,就看见沈求章的微信向她转账了500,备注“船费”。紧接着又转了5000,备注“工资”。 这日薪都超过1500了吧……姜与荷瞬间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她此时终于深刻了解了那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区区社恐,不在话下! 后面三天,姜与荷带着沈求章一行人走遍了周边的几个村落。所幸这些村子她以前为了采桑叶养蚕宝宝都被姜老太带去玩过,还算熟悉。 了解了他们要考察的地点后替他们安排行程、推荐饭店,顺路介绍些名胜古迹,还靠着本地人身份砍砍价避避坑,好歹算是办得妥帖,对得起沈求章付的工资。 他们重点看的都是茶园,好像是和政府合作的研究项目。一般这种调研都会有政府人员安排好行程,要去哪里都是预先定好、通知好当地相关人员的。上次也是村支书王老头带着他们来找自己,怎么还会雇用她当向导? 不过她也不会傻到断自己财路,沈求章不说,她就不问。做人嘛,该装傻时就要装傻。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他们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姜与荷心里既有完成任务的如释重负,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她并不想去深究什么,不管怎样,这几天的经历在她乏善可陈的生活中已经是难得的精彩,这也就够了。 品完最后一杯茶,他们就要出发去海城了。 今日一别,是真的无缘再见了吧…… 姜与荷慢慢啜饮着手上的碧螺春,这款是用青柑制的碧螺红茶,入口多了点酸涩的滋味。 “现在外面很凉爽,我们去树荫下吹会风吧?”沈求章突然向她发出邀请。 她点点头,起身和他往茶园走去。 小路两边有很多高大的香樟树,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晕,洒在沈求章挺拔的背影上。 “送我们回海城的车子已经到了。”他转过身来,浓密的黑发被清风温柔地拂过,露出光洁的额头。 “祝你们一路顺风。”姜与荷感觉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冒出来一句干巴巴的祝福。 “最多在海城呆半个月,我就要回美国了。” 沈求章沉默了一会,似是在犹豫,最后还是转头看向姜与荷,认真地说: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愿意试试看与我交往吗?” 啊??!! 这话像个突如其来的炸弹,把姜与荷的脑子炸得一团浆糊。她做梦也想不到沈求章居然会问她要不要交往? 即使抛开这四天极短的相处不谈,他们两人也是不合适的。 不需要多问,只看沈求章的谈吐、气质和作派,就绝不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再加上他还远在美国求学,隔了几千公里的距离,即使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姜与荷也从未有过一丝和他在一起的幻想。 凭心而论,沈求章有学识有教养,外加气质清雅、姿仪俊秀,自己这种母单社恐会对他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她本来只打算把这几天的经历当作命运偶尔赠送的一个小礼物,给她平淡无趣的人生增添一点未来可以与人八卦的谈资而已,毕竟沈求章这样优秀的男性是真的可遇而不可求。 没但她想到这个“小礼物”会这么大……大到让她有些苦恼。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误入了沙漠藏宝洞的旅人,明知道这些金银财宝对于现在的自己毫无用处,反而还可能是拖累,但就是无法干脆利落地放弃这些闪闪发亮的宝贝。 她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向她告白,又震惊又羞涩,只觉得脸上热得像要烧起来。她混沌的脑子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含糊不清地问:“你……为什么……” 沈求章似乎也为自己的唐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可爱,与你相处的时候我也一直很快乐。后面几天也是出于我的私心才回绝了工作人员的安排,私下邀请你当导游,也是这几天让我确定了我真的很喜欢同你在一起。” 姜与荷的脸越来越红,根本不敢看沈求章,只能低着头闷闷地说:“也许你只是误会了,觉得我是个很难得的朋友而已……” 沈求章语气有些着急:“我也有女性朋友,分得清友情和爱情。请不要因为我们只认识四天而怀疑我的诚意,我并不常有这种感情。这么仓促地同你告白也是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我怕什么都不做,就与你再无可能了。” “但也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样做对你并不公平。虽然很想得到你的回应,但我也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如果你能够接受异国,其他的问题我都可以解决,我有空就可以飞回来。” 他的脸颊白皙干净,衬得泛红的耳朵更加显眼。姜与荷看着他温和却坚定的眼睛,突然间好似生出了许多勇气。 试试就试试,反正她怎么也不亏! 而且她本身就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也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和恋人异国,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极大的困扰,但是对于她却像是小小的惊喜,减轻了她许多心理压力。 即使是沈求章,她现在也无法想象一下子就和他亲密无间的样子。如果他不出国,她反而可能会退缩不敢答应。 可能以后的她会为了异国而伤心苦恼,但那总是以后的事情。 “那……我们试试吧?” “嗯!” 仿佛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沈求章难得激动地上前拥抱了一下她。 第一次跟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姜与荷被吓了一跳,根本分不清那些剧烈的心跳声到底是属于谁的。男性的怀抱和她以前拥抱过的女性不一样,平坦而又坚硬,却足够宽广,能够完全包裹住她。 她觉得浑身都很热,却也并不想挣脱开这个怀抱。 她的脸现在肯定很像猴子屁股吧,姜与荷感觉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沈求章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松开了手,向她连连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唐突……” 这次他的脸颊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倒像是染了些恰到好处的胭脂。 今天接收的冲击太大,毫无恋爱经验的姜与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拼命地想转移话题,当作无事发生:“咳……你们是不是要出发了啊,别让老师等你太久了。” “走吧走吧。”她一边催促着,一边扭头往回走。 身后隐约传来一声轻笑,然后就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稳稳地牵着她往前走。 回去的路上,细碎的阳光依然洒在沈求章的背上,姜与荷此刻的心情却与来时不同。 明明是同样的一条路,这次她却感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抬头张望了一下,原来就是两旁樟木的幽幽清香。 3、第三章 沈求章已经出发去了海城,姜与荷马上也要结束休假,他们约好三天后在海城见面。 作为一个不甚成功的小镇做题家,姜与荷在高考后去了外省一所声名不显的985大学,直到毕业还有不少亲戚以为她上的是一所专科职业院校。 但还是托了985这个平台的福,校招时候没有被卡过简历,加上教授的推荐和一点点的运气,终于成功入职了海城的一家独角兽企业——南山科技。 姜与荷几乎是对这家公司一见钟情,看看这名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不就是她的梦想吗?她与公司之间难道不是天定的缘分吗? 当然,入职后发现这名字是老板创业时候怕公司倒闭太快,借的“寿比南山”的意思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为一个人际交往能力极其低下的社恐,姜与荷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棠明村养养花种种菜,偶尔找游客赚点外快,提前过上清闲的退休生活。 但是看看六十多岁的姜老太,再看看干瘪的钱包,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大城市打工挣钱,至少攒出姜老太以后的医疗基金,和她回村躺平的基本生活费。农村虽然消费不高,自己种的菜都吃不完,但是过日子还是多少得花点钱的。 还好海城作为超一线大城市,离苏城不远,工资水平却高很多,对她来说简直是理想打工地。 姜与荷目前最大的心愿:攒够100万然后回老家种地。 她粗略地算过,姜老太身体一向硬朗,她毕业上班后带她去体检也显示很健康,只有点小毛病需要调理。 她以后回村也不是纯躺,也能找点清闲的不用坐班的活计做做,或者托隔壁复生阿哥帮忙在网上卖点东西,一月能挣个两三千就完全够她在村里的开销了。毕竟她现在不爱买什么奢侈品,也不讲究穿戴,网购也大多是买点有趣而廉价的小玩意。 这么算下来,加上她和姜老太俩人的医保社保,100万应该是够她下半辈子花的,要是不够……那就以后再说。 之前每次结束休假的时候,她的心情都如丧考妣。这次的离开同样沮丧,但在沮丧中却有了一些隐隐的期待。 姜与荷的少女时代是裹着校服度过的,她那时候只知道高考是她人生最宝贵的机会,所以整天就是看书、做题、帮姜老太干活。其实她挺喜欢高中校服的,也一直留着,现在姜老太有时干活还会穿穿。 总有人批判中式校服让学生们变得千篇一律、没有个性,但姜与荷却为此偷偷感到庆幸。 穿上校服,好看的人依旧好看,不好看的人却能变得不太显眼。 宽松又结实的化纤运动服,完美地包裹住她当时圆润的身体,隔开了十几岁的愚蠢男生恶劣的玩笑,保护了一个青春期少女脆弱敏感的自尊。 她此前从未谈过恋爱,也从未对爱情有过任何幻想。但她现在却忍不住地想,少女怀春,是什么滋味呢?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吗?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高铁终于到站。刚出站,就看到了向她微笑挥手的沈求章。 今天的阳光很是灿烂,仿佛在他周身洒下了一圈光晕。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v领衫,针织的料子透着丝绸的光泽,配上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清爽得像个刚上大学的校草。 “展览刚开始,我们去了应该还能领到小礼物。”他接过姜与荷的行李箱朝着停车场走去。 他有一个植物学家朋友,今天正好在海城举办植物展,前两天沈求章就在微信上邀请她一起去参观。姜与荷作为一个植物(购买)爱好者,本身对这类展览就非常感兴趣,只是她的门路不广,消息不太灵通,以前往往都是展览都结束了才会偶然刷到,这次沈求章的邀请正中下怀。 刚到达目的地,姜与荷就惊呆了,因为这个植物展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占据了整个国际博览中心。门口的指示牌上标出了签到区、热带植物区、中药植物区、珍稀植物区、植物染区、标本区等等众多区域,她都怀疑一个下午够不够看完。 不管怎么样,先把签到礼物领了再说。她小跑着直奔签到区,沈求章都差点追不上她。来看展览的人很多,要是礼物被领完了就亏大了。 “小礼物”分为花苗和种子两大类,品种很多,需要自己随机抽取。姜与荷抽到的是木芙蓉,这让她很开心。她的名字有水里的芙蓉,今天又抽到了地上的芙蓉,这种意想不到的巧合总能给人一点小惊喜。 沈求章抽到的是茉莉,他把它送给了姜与荷:“我马上要走了,还是拜托你种吧。” 姜与荷开开心心接过,这下她就有两种花啦。等把它们带回乡下老家,种到自然界的广阔天地(她家后院)里,接下来就看它们自己的努力了! 把东西放到寄存点,两人就从热带植物区开始慢慢逛着。看着那些艳丽鬼魅、难得一见的神奇植物,已经上班四年兼被生活毒打四年的姜与荷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却是“钱”字。听沈求章说这些展品里很多都是他朋友的私藏,另外一些是从植物园和研究机构借来的。 不谈这些植物的价格,光是运输、保存的费用就已是天价,因为很多珍惜植物对于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 而且这个展览并不收取门票,还送各种礼物,植物售卖区的价格也是极其良心,根据姜与荷多年的网购经验,绝对是物美价廉,甚至让她怀疑够不够成本。 “真是个为爱发电的土豪啊……”她正在心里感叹,就见沈求章和一个圆圆的人交谈了起来。 虽然有些失礼,但这位先生给她的第一印象确实是圆……圆溜溜的脑袋上覆盖着一层极短的发茬,圆嘟嘟的脸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很是和善。 “这位就是我的朋友,也是展览的举办者,钱叶博士。”沈求章给姜与荷介绍。 这位圆博士……不,钱博士的父母肯定是让算命先生给他起的名吧,短短的两个字竟然能如此贴切地预言人生。 “您好,我叫姜与荷。”她有些拘谨地打招呼,拼命压下脑子里疯狂冒出的找算命大师逆天改命的想法。 “姜小姐你好,希望你喜欢我的展览。”钱博士乐呵呵地和她握手。 “当然喜欢,植物园都比不上您这里。卖的花草状态又好又便宜,比我买过的都好多了。”姜与荷不太擅长夸赞,只会实话实说。 她的恭维看起来让钱博士很受用,他笑得更开心了,让她想起庙里供奉的弥勒。 “对了”,钱博士突然想起来什么,对沈求章说,“你的两位堂妹也来了,我带你们去见见。” 沈求章的妹妹?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吗?沈求章的家人+陌生人,这两种buff叠加,让姜与荷内心有些忐忑和紧张。 他的堂妹们在参观植物画。这个区域展览的都是国内外精品植物科学画的原稿,画旁还配有放大镜,透过放大镜看到的画依然纤毫毕现、脉络分明。这个区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其他观众来。 她没什么艺术细胞,不懂欣赏抽象艺术,就喜欢写实的画,越写实的画越能让她有种穿越时间和空间旅行的感觉。 她被墙上的一幅幅精美画作吸引,差点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沈求章也跟在她身后,偶尔帮她拿高处的放大镜。 “与荷,我的堂妹快要走了,我们先去打个招呼。”空闲的左手突然被握住,沈求章牵着她向前走去。姜与荷看着他清雅的侧脸,心绪很是杂乱。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紊乱,但她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她的视线被一副巨大的山茶花攫取。极艳的红色蔓延在画布上,沉默地进行一场热烈盛大的绽放。花前站着两位身着黑色套装的女孩子,正在与钱博士交谈。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走近,她们转头看了过来。两张同样沉静柔美的面容,在艳丽张扬的山茶面前也毫不逊色,反倒显得愈加出尘。 没想到这两位堂妹还是双胞胎。 “介绍一下,我的堂妹们,沈滋兰、沈树蕙。”沈求章转头给她们介绍起姜与荷,她们向姜与荷微笑问好,笑容和沈求章有些神似。 “很少见到你和女孩子一起出门。”沈滋兰的语气略带调侃。 “与荷是我的女朋友,自然不一样。”沈求章笑得有些得意。 “叔叔知道了吗?”这次说话的是沈树蕙。 “忘记和他们说了。”被妹妹提醒,沈求章因为自己的疏漏有点懊恼。 沈氏姐妹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和钱博士聊起刚才的话题,似乎是在讨论联名合作的事。 “曾先生年事已高,他并不在乎钱财。”钱博士看着有点为难。 “利润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优秀的营销可以让小众领域走入大众视野。我们的联名也可以分摊高昂的印刷成本,让更多的人能够接触了解。最重要的是,”沈滋兰语气自信,“光明的前途会吸引顶尖的人才,我想这也是曾先生的愿望。” “好吧,我可以为你引荐,能不能说服他就看你了,我是不好多说什么。”钱博士最终败下阵来。 此行的最大目的达成,沈氏姐妹露出温婉得体的笑容,和沈求章一行人礼貌道别后就匆匆离开。 “她们这么快就走了吗?”上一秒还因为可能会一起吃饭而有些紧张,没想到下一秒就只见到她们潇洒的背影。 “比利时还有个会议,时间比较紧,”沈求章向她解释,“她们已经接手了一些家族生意,行程非常满,还不知道下次会在哪里碰面。” 沈求章语气平淡,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4、第四章 年纪轻轻就已经身负重任……姜与荷心中很是佩服。 虽然自己是条咸鱼,但她却很喜欢野心勃勃、努力向上的女性。 她们总能让她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四月里的油菜花田,连绵不绝的、霸道灿烂的金色。 她兴致勃勃地和沈求章继续参观,见到了各式各样稀奇独特的果壳和种子,还尝试做了植物染。 他们用石榴皮和蓝靛染了一块绿色细葛,又用苏木和茜草染了一块水红色的。虽然做出来都是斑驳不均的颜色,但姜与荷依然很开心,多么富有设计感的渐变色呀! 两块布烘干后,姜与荷留了水红色的,把绿色的叠好拿给沈求章:“虽然不知道做什么用,但你先放着吧。” “嗯,我在美国会慢慢想的。”他点点头。 他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姜与荷去找钱博士。 “他说有家餐厅一定要推荐给你,一起去吗?他很好相处也很健谈,你不用觉得不自在。只吃饭不说话也可以的,他自己就能说很久。”沈求章低头问她。 钱博士确实是个随和的人,而且比起两人单独吃饭,目前还是三个人吃更让她自在一点……她现在和沈求章独处,还是会有些没来由的紧张和不好意思。 初恋的人都是这样吗,还是就她比较古怪? 钱博士带他们去的餐厅位置很幽静,开在梧桐掩映的一栋民国别墅里,门口也没见任何招牌。黑色的雕花大门紧闭着,待他们的车开近了才缓缓打开。 姜与荷还以为是到了谁家的私人住宅,沈求章和她解释这是一个朋友用名下一栋闲置的房子开的小餐厅,方便朋友们请客聚餐,自己也偶尔会来吃饭。 车开入大门后,姜与荷感觉这“小餐厅”好像稍微有那么点大。她对空间的概念不强,说不清面积有多少平,只知道房子很大,院子也很大,宽阔的草坪边已经停了几辆豪车。 有侍者引他们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一个有着巨大落地窗的房间。天色将晚,草坪上的灯都亮了起来,一点一点细小繁密的萤光,透过落地窗看去,仿佛星空坠落人间。 菜很快上来了,看起来像是云南菜。姜与荷有点惊讶,这种环境里,她本以为会是法餐,但是想想钱博士的专业与爱好又觉得很合理。 青翠欲滴的芭蕉叶被精巧地叠起充作碗盘,展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云南美食。姜与荷虽然一直想去,但她目前为止还没去过云南,她对云南菜的认识仅限于书上看到的汽锅鸡,以及每年都要上热搜的菌子。 一桌上花花绿绿的食材里大部分她都认不出来,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有很多很多菌子,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菌子,传说中吃了容易看见小人的菌子。 钱博士兴高采烈地给他们介绍:“这里的食材是真的新鲜!你看这叶子翠的,每天凌晨从云南空运来的。云南菜嘛,吃的就是本土和新鲜,所以在外地想开云南菜馆不容易,找家地道的更不容易。” “这些菌子,味道跟我在云南吃的一模一样啊,一看就是早上刚拔出来的,还带着松针和泥呢。这锅快开了,先下点菌子。” 钱博士看起来是常客,自恃经验十足,挥退了侍者后就迫不及待倒了一堆菌子进去。姜与荷看见里面有几朵红伞伞白杆杆的,连忙拦住他: “红色的不是有毒吗?” 钱博士哈哈一笑:“这是可食用的灰肉红菇,也叫大红菇,味道极其鲜美,不过外形确实和有毒的品种很像,不懂的不能自己瞎采。” 钱博士打开了话头,开始滔滔不绝地给她科普菌子知识,大力推荐他精心品鉴过的优质菌种。 “还得是牛肝菌,好买好做又好吃。有次跟我老婆去玉溪开会,从山民那买了点刚采下来的见手青,用小南瓜叶子洗净、切片,猪油、菜籽油对半倒入锅中烧热,再用蒜片和皱皮青椒,与切好的菌子同炒,只需要一点点盐,就是人间美味啊。” 钱博士闭目摇头,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这些山珍在当地现采现吃最好,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试。” 姜与荷对这些遥远特殊的地方一直都很有兴趣,奈何生性惫懒不爱出门,身边也没有什么热爱旅游的朋友带她,所以她的“旅游”总体还停留在电子阶段。 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她也觉得挺好,感谢科技发展。 沈求章为了学术研究,也时常去各地考察,自然不会错过云南这座生物宝库,他跟钱博士也聊起了当地碰见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食材。 “我在大理鸡足山吃过一种冷菌,和云腿片同炒,香气独特,”沈求章转头看她,眉眼温柔,嘴角噙笑,“以后和我再去一次好吗?” 姜与荷感觉自己突然受到了暴击,心口的小鹿正在发癫。 “嗯嗯。”仿佛为了掩饰慌乱,她轻声答应了后便转向火锅,捞了一大勺菌子上来。 她生平第一次吃到如此鲜美的菌汤,仿佛还氤氲着林间松针的清香,应该是带着露水被摘下的吧。 姜与荷平时吃火锅都离不开调料,现下却觉得菌子本身的滋味便已足够。 沈求章倒是在一旁调了碗蘸料递过来:“尝尝看,我放的辣椒不多,应该不会辣到你。” 作为苏城土生土长的姑娘,姜与荷的口味偏酸甜,外出上大学后才锻炼出了一点点吃辣的能力,从吃红烧牛肉方便面会被辣到的水平,进阶到了可以吃香辣牛肉面的level。 她蘸了蘸沈求章调的这碗料,只觉得有股香气直冲脑门,酸凉清爽,正合她的口味。 “这里面是什么呀?味道好特别。” “我加了一点香茅草和薄荷叶,当地人推荐的吃法,确实风味别致。” 姜与荷本来也爱尝试新菜色,云南菜意外地合她口味,自然大快朵颐起来,清炒、鲜炖,各色菌子吃得她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聊天。幸好有钱博士在,他和沈求章两人聊得尽兴,她自己也吃得尽兴,他们这三人组合还挺合适。 她边吃边听俩人聊天,大概猜得到钱博士也是出身名门,只是属于旁支,又志在学术研究,在家族中属于定期领信托的边缘人物。 他的夫人倒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作为独生女顺理成章接手家族产业,对钱博士的研究也大力支持,让他不用为经费苦恼。 他对“金主大人”也常怀感恩之心,自觉打理家庭,有机会就带着两个孩子跟着老婆各地出差。 老婆开会他就带孩子出去边玩边认植物,有次居然碰巧在新疆的沙漠里发现了新物种,让他狂水了几篇sci,钱博士对于这种“寓教于乐”很是得意。 啧啧啧,嫁得真好啊钱博士~~~姜与荷酸溜溜地想着。 可能是吃太多了,她微微感觉有点气闷,打算去下洗手间顺便透透气,沈求章便叫来侍者带她过去。 这栋民国别墅翻修得很用心,内部装潢保留了那个年代的海派韵味,又恰到好处地添上了一点现代的奢华舒适。 她站在洗手台前用手接了点水拍了拍脸,感觉头脑清爽许多。抬头看看镜中的自己,脸上居然飞了两块红霞,但她并不觉得热啊? 别说她并没有喝酒,即使喝了酒她也从未脸红过,怎么这次这么奇怪?难道她突然发烧了? 她甩甩头,并未感觉头脑昏沉,反而神清气爽。 余光里瞟见一个男人往这边走来,他微微垂着头,但身量依然极高,一身纯黑色的衬衣西裤,在米色调的内饰中异常显眼。 他的身影走进了姜与荷面前的镜子里,她才看到这人原来是在低头接电话。他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在头顶水晶灯的照耀下,肌肤白得有些扎眼。 柔顺浓密的黑发覆在额前,只给人看清冷峻淡漠的下半张脸。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镜子中的他抬头看了姜与荷一眼。 他的头发看起来柔软蓬松,眼神却锋利凛冽。 明明是如画的眉眼,却让姜与荷除了紧张之外生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但下一秒,她却突然笑出了声,因为她看见那位冷脸美男头上出现了一个q版小人,长得就像微缩版的他,手上还拿着一朵小花在向她挥手,这种反差感让她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今天她的笑点好像格外地低,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根本停不下来。 “你……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啊,定制的玩偶吗哈哈哈哈哈哈。”姜与荷猜测他是个魔术师,正在练习新的节目。 对面的人却没有作声,只是皱了皱眉头,眼神中冒出了一点莫名其妙。 “你别再演了,我要笑死了……你头上的小人到底怎么弄上去的啊,跟真人似的,”她不住地笑着,“哇……变成三个了,你也太神了吧!” 对方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大步上前抓住姜与荷的肩: “你刚才吃了什么?!” “与荷?!” 这一幕却正好被出来寻她的沈求章撞见。 见姜与荷迟迟没有回来,他便出来寻她,没想到会看到她被一个男人抓住肩膀。他急忙上前,心中翻腾的怒火却在看到男人回头的瞬间熄灭,甚至有些惊喜: “阿慎!?这么巧!” 5、第五章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姜与荷终于确认自己是食物中毒了,可能是那锅菌子还没煮够就被她捞了起来。不过好在她的程度比较轻,刚才也吐得差不多了,医生说挂完水回家自己观察观察也行。 她目前除了看人说话还带字幕之外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本来想配点药就回家的,但是钱博士作为一名资深菌子美食家,对于这次一时大意导致她进医院表示非常抱歉,坚持要她住院观察。 她本想推辞,但是那位冷面美男——也就是那家餐厅的幕后老板——也要求她住院,她只能怂怂地答应。 听沈求章说他叫裴慎如,他名下的这家餐厅并不对外营业,但姜与荷在他的餐厅里出了事,即使是因为钱博士的疏忽大意,他也会负责到底。 面对好脾气的钱博士她还能拉扯几个回合,而在这位难得一见的顶级帅哥面前,她却根本没有反驳的勇气,或者说,没有交谈的欲望。 小人物的生存直觉告诉她,这位安静寡言的年轻男人很是危险。 美则美矣,敬而远之。 “别怕,我会在医院陪着你的。”沈求章已经打好了电话,告诉家里今晚不回去了。 姜与荷觉得没什么必要:“你还是回去吧,马上就要走了,事情肯定很多。我现在感觉很好,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家里也没什么需要我亲自做的,我在这里一样能安排。你躺下休息吧,睡不着就看会电视,或者我让人送个平板过来,我出去和阿慎聊一会。” 在姜与荷表示她打手机游戏就可以后,沈求章便去了外间。 这个病房是一个宽敞的套间,卧室和客厅的门虚掩着,姜与荷打游戏的时候能大致听到他们说话。 “你今天回来怎么也没有通知我一声。”说话的是沈求章。 “反正你马上要走了。”裴慎如淡淡回答,声线清冽。 “能碰个面已经不错了,高中毕业后,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吧。” “朋友不在见面多寡。” 沈求章似乎是习惯了他的脾气,语气带上几分无奈:“你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很久,目前国内业务是家族重点。” “滋兰她们目前在试水大数据行业,有机会你们可以聊聊。” “好。” …… 他们俩后面聊的她也听不太懂,钱博士可能也不太懂,碰上了他的知识盲区,明显拘谨了很多,不像刚才吃饭时那么活跃,只是偶尔接两句话,扮演一下气氛组的角色。 裴慎如虽然话不多,但回应得很认真。奈何气质太过严肃,也就只有沈求章在他面前依然能谈笑风生了。 也许是菌子的反扑,姜与荷开的两把游戏都惨败,头也开始有点昏沉。为了不再坑队友,她退出游戏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感觉舒服了许多,伴随着一点眩晕感,她很快沉入了梦乡。 …… 十点半,沈求章进卧室看了看,给姜与荷掖了掖被子,就出门送裴慎如。钱博士说要带小孩,已经先回家了,此时只有沈求章一个人送他出门。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点凉意,裴慎如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口问起了姜与荷: “这位姜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的,刚交往不久。”沈求章不自觉地带上笑容。 但裴慎如却毫不客气地扫兴:“你不该给姜小姐的人生添乱。” 他的语调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路灯昏黄的光为他棱角分明的脸洒下些许阴影,显得他深黑色的眼眸更加神秘,宛如在夜色中闪耀的钻石。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认真考虑过的。”沈求章的神情也难得的严肃起来。 “那你应该再考虑考虑。” 裴慎如说完便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宾利,司机已经为他开好了车门。沈求章看着远去的轿车,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回了病房。 姜与荷第二天醒来时已将近十点,这一觉让她久违地感到神清气爽,作为一个熬夜强迫症患者,她甚至在考虑用菌子助眠的可行性。 她起床洗漱好,走出房门,第一次打量她的病房。在她房门附近有一张软榻,上面有一床叠好的毯子,应该就是沈求章晚上睡的地方。其实她的房间还有一张床,是给看护人员用的…… 餐桌上放着玻璃水壶和一大束百合,不远处就是楼梯。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住的这间“病房”,原来是一幢设施齐全的小别墅。看来昨晚真的是被菌子闹着了,连这都没注意到。 这时楼梯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来的是一位穿着制服的阿姨,看着很和善。她见姜与荷出来了,便开口询问:“姜小姐你醒啦,我现在做早餐端上来好吗?” “不用不用,我下楼吃就好了,”姜与荷面对陌生人还是有些尴尬,也非常不习惯被人伺候,“沈……先生出去了吗?” “沈先生一大早就回沈家了,他说你要多休息,吩咐我等你醒了再做早餐。” “哦哦……”姜与荷没再多说什么,跟着阿姨下了楼。 阿姨做饭的手脚很快,手艺又好,熬的枸杞山药粥极其鲜美香浓,佐粥小菜也清爽鲜脆,让饿了一晚的姜与荷胃口大开,吃完一碗还想再来一碗。但是阿姨拦下了她盛第二碗的手,说她病刚好,昨晚又吐了几次,不宜一下吃太多,怕刺激肠胃,让她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姜与荷只好出门,开始了她的小区冒险。 这片区域都是一座座小别墅,房屋之间植被茂盛,私密性很强。路两旁是高大粗壮的香樟树,花坛里种满了盛放的绣球、月季、蓝雪花……以及很多姜与荷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草。 每一株都茂盛鲜翠,一看便知是有人精心打理的。路边放着些长椅供人休息,她在一丛竹子边坐下,看着竹根处新爆出来的小笋发呆。 如果不是沈求章,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病房吧。 今天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也带着一些花木香气,她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想着回去也挺远的,干脆躺下继续睡觉吧。思想还在斗争时,忽然感觉头顶多了一片阴影。 睁开眼,是笑眯眯看着她的沈求章,他的左手正拿着一个文件夹为她遮阳。 “你回来啦?”姜与荷有点意外。 “嗯,我父亲今天终于有空和我的教授们碰面,我顺便回去处理了点实验室的事。” “你家里人请教授吃饭吗?”那也回来太早了吧,午饭时间还没到呢。 “不是,只是谈了下赞助的事情。” 哦……怪不得教授还得等爸爸的档期…… 毕竟是大家共同的“爸爸”。 “阿姨快做好午饭了,我们回去吧。” “嗯。” 姜与荷和他慢慢走回去,两旁传来的樟木香气让她恍惚想起茶园的那个午后。 他们在茶园开始,又会在哪里结束呢? 午餐很是丰盛,龙井虾仁、芹菜猪肝、清蒸鲈鱼、三鲜豆腐、当归乳鸽汤,饭后甜品是荔枝玫瑰炖奶,阿姨还给她熬了一小锅五红汤,让她下午慢慢喝。 阿姨动作很快,炖好汤之后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姜与荷想留她一起吃饭都来不及。 看阿姨走得这么利索,也许有什么不能和客人一起用餐的规定,留她吃饭反而会让她为难,姜与荷也就没多说什么,坐下来开始享受美食。睡了那么久,只喝了点粥,现在她真的挺饿的。 她拿起筷子,沈求章已经盛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先喝点汤吧。” 汤色清亮,滋味鲜甜,里面放了几味药材,却尝不到一点药味。这位阿姨的烹饪水平简直堪比大厨,清淡的菜色也能做出丰富的味觉层次,姜与荷吃得感动不已。 沈求章倒像是没什么胃口,只是略动了几筷子。他在一边看着她吃得很香,估摸着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真是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姜与荷怕自己的肠胃还没完全恢复,也没敢一下吃太多。她放下筷子,拿过那盅玫瑰炖奶,用小银匙慢慢舀着:“你马上就去美国了,这两天要多陪陪你爸妈吧?” “我父亲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我母亲也还没有回国。” “……”也是,人家什么时候想看儿子随时就能去了,也许还常去那开会呢。 擅自用平民之心度豪门之腹,真是抱歉啊。 “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好了,今天就可以回去了。”虽然不是她出钱,但住这种地方她也挺心疼的,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很贵,她都没勇气去问问价格。 “还是再住一天吧,稳妥一点。”沈求章坚持。 “但是我的假期已经用完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牛马是要上班的…… 她的主管上司并不是好说话的人,而且刚休完了年假,想再请假并不容易。作为一个不奢望升职更不想惹事的小员工,她不太想看到上司的臭脸。 “没事的,我上午已经帮你请假了,你们王总还让你别着急上班,休养好了再去。” 王总?她的工作接触范围内并没有什么“王总”,姓王的总好像只有总经理…… 她是个喜欢安稳、讨厌变故的人,而认识了沈求章后,总有种人生失控的感觉,像是搭上了一列不知通往何方的高速列车。 前路漫漫,可她的眼前全被浓厚的白茫雾气笼罩。下一步踩上的,是通天梯,还是虚空崖? 姜与荷一无所知。 6、第六章 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睡觉总是没错的。 她进房间睡午觉,沈求章在外面处理文件。屋里很安静,她刷着手机,听着外面纸张翻动的声音,眼皮慢慢地合上了。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门外并没有沈求章的身影。桌上倒是有张纸条,写着他出去和裴慎如碰面,阿姨会在五点钟过来准备做晚餐,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告诉她。 姜与荷从保温桶里倒了一碗五红汤,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慢慢喝着。 从二楼望出去,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人工湖。湖心有座小亭,周边环绕着大片的荷花,荷叶田田,花漫清芳,快要把九曲廊桥淹没。坐在屋里,鼻间仿佛都能闻到一缕荷香。 水亭烟榭晚凉,吃过饭后倒是可以去那里走一走。她这么想着,然后就听到了一阵震动声。 她愣了几秒,然后想起来这是手机震动的声音,这是有人给她打电话了——作为基层小员工,她手机习惯静音,毕竟只有领导才能在开会时候手机外放。 “喂?”虽然是陌生号码,她还是接了,谁知道会不会是公司里的哪个人。 “姜小姐您好,我是沈先生的秘书,我姓张。” “……你好,张先生。”对面的声音斯文有礼,却让姜与荷的情绪瞬间跌到谷底。 “冒昧来电,是想告知一下您,沈先生觉得您和沈少爷不太合适。” “对于沈少爷对您的打扰,我们表示很抱歉。如果您有什么困难,我们非常乐意帮您解决。” “当然,如果您坚持和沈少爷在一起,沈先生也不会再发表意见,他只是从父亲的角度对您进行提醒。” “不打扰您的时间了,祝您生活愉快。” 电话挂断了。 对面好像并不在意姜与荷的回答,只是来“告知”而已。 接到来自沈求章父亲的电话,姜与荷并不意外。挂断电话后,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看着湖心的小亭,看了很久很久。 同一时间,海城一座私人庭院内,裴慎如给沈求章倒了一杯茶。 “我还有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沈求章好像在辩解着什么。 裴慎如直接打断了他: “你的时间,和姜小姐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对你来说,28岁和38岁没有区别。但对她来说,每一年的时间都非常宝贵。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要浪费她的人生。” 沈求章看着面前天青色的汝窑茶盅,沉默良久。 他回去时,姜与荷刚吃完晚饭。见他回来得这么早,还略有点惊讶。 “你这么快就叙完旧啦?” “嗯,我跟阿慎之间不用多客气。” 姜与荷想了想,向他发出邀请:“我们出去散散步吧?我看附近的湖景挺美的。” “好。” 夏间日长,太阳还留着一点余晖,但是湖边已经开好了景观灯。柔和的乳白色光球散落在岸边、水间,倒是给湖景平添了几分仙气。 凉风习习,水芝袅袅,荷香幽幽,这种绝佳的消食圣地,要是在外面的公园,应该早就被老人小孩们占领。但这里是医院病区,偌大的湖边只闻蝉鸣,不见人影,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在慢慢散步。 姜与荷踏上九曲回廊,白色的衣角拂过偷偷挤进栏杆的红粉荷花,带落几片花瓣,被跟在后面的沈求章默默捡起。他们走到了湖心亭坐下,吹着湖面晚风,相对默然,好像谁都不想开口破坏这难得的惬意。 但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姜与荷还是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 这么快啊,好像是提前了吧。 “我觉得……”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 沈求章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早上回家时候和父亲说了我们的事,他并不同意我与你交往。” “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说我们不合适,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我没能争取到他的同意。” 他的语气很沮丧,也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挫败感。 “我们确实不合适。”姜与荷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够如此冷静。 “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勉强在一起也许对谁都不好。” 姜与荷完全理解沈求章的父亲,换做是她,也不会希望自己疼爱呵护的孩子和一个明显会拖后腿的人在一起。无论那个人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爱情,都不重要。 她喜欢的确实不是沈求章的钱,但要养成她喜欢的俊美的面容、优雅的风度、稳定的情绪和一点近乎天真的纯粹,却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他学习的生物专业,十几亿资金砸下去连个响都听不到是常见的事,但他身上从没出现过对课题成果和未来方向的焦虑,只有享受做自己热爱的事时单纯的快乐。 他的父亲看起来在沈家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从没有逼迫他接手家业,反而是完全支持他去做那些不一定会有回报的研究。 他的父母是真的很爱他。 父母的爱并不是每个孩子天生就一定能拥有的,而沈求章是那个中了人生彩票的幸运儿。 在钱和爱里一帆风顺地长大的孩子,总是有些抹不掉的单纯。如果她是沈求章,绝不会主动接近自己这样的人,绝不会给完美的人生带来任何一点点风险。 要守住财富并不容易。 乡下的拆迁户,就已经有人愿意花费一年以上的时间,蓄意做局谋夺家产,她在村里就听过不少这样一夜暴富又一夜破产的例子,遑论是沈家。 虽然沈求章并不愚蠢,但是沈家太大了。如果沈家普通一些,姜与荷还敢幻想和他一起过上小富则安的日子,可惜不是。 就连她现在住的这家医院,所有者也姓沈。 像这样的家族,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一直盯着。而她这样对上流社会的规则和玩法一无所知的女人,是最好的突破口。 一个家里,有一个天真的人就够了。 他最好的选择是像钱博士那样,找一个同样出身名门又精明强悍的女性。以他的相貌和人品,大概率能组建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过完富贵荣华的一生。 沈求章的人生是姜与荷的梦想,而她,决不会破坏自己的梦想。 “阿慎也说让我不要浪费你的时间……我知道我现在的承诺没有什么分量,但是你愿意等我一年吗?我毕业后可以在美国找份工作,如果你不愿意去美国,我也可以申请国内的大学教职。”沈求章踌躇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姜与荷回答得很快,很坚定: “我不愿意。” “我们都是自由的,我不会等你。你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是很幸运的事情,不应该随意为了别人改变人生的方向。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沈求章是可以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何必要把他拉下云端?坚持和他在一起,历经种种磨难获得他父母的认可也不是不可能,但没必要。 她最喜欢的是沈求章身上从容闲适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他的父母精心养育出来的。何必要让他对抗自己的父母、悖离原定的人生、吃一些本不需要吃的苦头?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各自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虽然不知道沈求章喜欢她什么,但总不会是焦虑烦躁的样子。 在最美好的时候相遇,又在最美好的时候分别,也是难得的幸运。 沈求章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蠢人,他知道姜与荷说的是对的。他的父母虽然事务繁忙,却从未忽视过他,小时候呵护他的成长,长大后又能尊重他的意见。 他年近三十,虽然是名校博士在读,在外人看来也是个努力奋进的人,但他明白,自己一直都活在父母的庇护下。 父亲曾与他说过,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保护好自己,度过一个美满的人生。像姜与荷这样的不稳定因素,绝无可能被父亲接纳。 现在的他,面对父亲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可等他毕业后,又能够真正脱离父亲的影响吗? 如果最终失败了,就像阿慎说的,只会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不,你应该感到幸福,有很多人在爱你。” 姜与荷认真地告诉他:“他们爱你,在乎你,才会主动保护你。也许你会对此感到厌烦,因为你得到的爱太多了,但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 沈求章抿起嘴角,点了点头:“我还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他们。” “我自己都没什么机会见他们,你就不用挂心了。” “他们这么忙吗?” “我6岁他们就离婚了,也就过年时候可能会见到我爸。” 姜母离婚后就去了别的城市,没再回来过。姜父也很快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结婚头两年还会带着新妻子回乡下老宅过年,但是吃年夜饭时桌上的气氛一直很尴尬。 她的那位继母是个养尊处优的城里人,虽然眼神不好看上了姜父,但她明显没看上姜父在乡下的老家。后面就基本只有姜父一个人会回来看看,渐渐的他也不会回来,只有姜与荷和姜老太两个人过年。 但是她却觉得姜父不回来更好,家庭的和睦不在于人数,两个人开开心心,强过三个人对坐无言。 沈求章瞬间有点尴尬无措:“抱歉,我没想到……” 姜与荷倒是很淡定:“没事的,都已经二十年了。” 6岁的她会渴求父母的爱,16岁的她会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26岁的她已经能够坦然接受生命中的一切。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她现在只关心怎么存够姜老太未来的医药费和她回村躺平的窝囊费。 沈求章看得出她不是故作轻松,是真的不在意,对她生出了几分佩服:“如果我是你,肯定做不到像你这般洒脱。” 姜与荷笑笑:“那是你有福气,不用接受我这种试炼。” 她和他,就是免费网游中的纯肝玩家和人民币玩家,游戏体验在两个次元。某些情况下,前者本身就是后者的游戏体验。 沈求章低头轻笑,想了几秒,开口道: “我昨天拜托过阿慎,为了避免一些可能的麻烦,希望他能照拂一下你。他可以为你提供一份观声科技的工作,你愿意去吗?” 姜与荷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袋有一瞬间的短路,最先飘到她耳朵里的就是“阿慎”两个字,阿慎……那个裴慎如??? 她打起了退堂鼓。 7、第七章 沈求章认真地跟她分析:“观声科技目前在互联网领域是头部企业,抛开别的不谈,对你的职业发展也更有利。”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哪个更好。如果说南山科技是独角兽,观声科技就是史前巨兽。 作为国内最早一批的互联网企业,紧跟社会发展的步伐,踩中了每一个风口,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对国内经济有着重要影响的庞然大物。 以姜与荷的简历,拿到观声offer的希望极其渺茫,当年校招时她也投过,不出意外地被刷了。 她明白这全是看在沈求章面子上才给她的机会,观声这种体量的企业或许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工作岗位,但人生第一次当关系户的体验并没有让她感到高兴。 她最先想到的是,以自己明显不够格的资历进去后可能会面临的尴尬处境。同事们会好相处吗?她会被人背后议论吗? 她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最喜欢的角色是没什么存在感的路人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干点自己喜欢的事,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有人喜欢站上舞台发光,就需要有人站在台下鼓掌,姜与荷自认是个优秀而慷慨的鼓掌员。 在南山科技,她是个基层小员工,不够卷也不够活跃,呆了三年还没把公司的人认全,熟悉交好的就更少了。没人把她当成威胁,也就没人会特意关注她。 她很喜欢目前的状态——有一份可观的薪水,和身边的同事们相处融洽,工作中还能摸摸鱼。虽然她要996,但是加班时的各种福利待遇非常给力,而且她们公司的“加班”主要是人在公司不走,干些什么就不一定了,她还没有到一直会有重要工作的等级。 虽然她不懂资本家为什么不喜欢放牛马们回家,但是公司的环境说实话比她的小出租屋强,所以虽然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但在公司996也没那么难接受。 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工作,所以对于跳槽有种前途未卜的担忧,即使对方是观声科技。 “……虽然阿慎没空时常关照你,但他是观声的大股东,至少能保证你的薪酬翻倍……” ……什么,什么翻倍? 姜与荷的耳朵自动提取了关键词。目前的薪水已经值得她这个社恐背井离乡租房打工了,如果再翻倍的话……那她攒够养老钱的时间岂不是少了一半? 她是真的心动了。 要有骨气地拒绝准·前男友的帮助,不欠这份人情,完全靠自己跳槽加薪吗? 当然不了! 她又不是清高孤傲的电视剧女主角,只是一个为了能早日回老家种地而努力攒钱的打工小妹。天降的加薪机会摆在面前,多犹豫一秒都对不起她社畜的身份。 反正不违法,观声又是私企,她也没啥心理负担。 新公司的同事们就算排挤她也没关系,这是她走裤带关系应得的福报! “不用说了,我去我去,不能辜负你的好意。” 沈求章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还怕你不肯挪窝。” 她确实不爱挪窝,奈何对钞能力毫无抵抗力…… “我们虽然没交往几天,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开心。很感谢你让我有个美好的初恋,所以你没必要觉得愧疚,分分合合本就是人生常事。” 她并不希望沈求章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我确实……”沈求章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想尽可能补偿你。” “给了我这份工作我已经赚了,你不用再为此纠结,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责任。” “希望我们都能过好自己的人生。”这是她衷心的祝愿。 “嗯。” 他们在温柔朦胧的夜色中相视一笑。 整个人被包裹在轻柔的晚风和隐约的淡香里,姜与荷尝到了一种酸涩的幸福感。 这段幻梦般的恋情,是沈求章赠予她的一场奇遇。 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恋爱,仿佛是命运和她开的玩笑。但因为这个玩笑太过美好,又像是命运给她的小小施舍,让她浅尝几口便要收回。 她的人生,好像总是如此。 一路走来,她已经学会感恩每一点幸运,接受每一点遗憾。 今晚沈求章仍然陪着姜与荷,睡在了她房门口的床榻上。临睡前她闭着眼睛,这两天的事情控制不住地在她脑子里如走马灯一样转着。 其实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她想着。 她并不懂得如何处理亲密关系,被多事的亲戚评价过“独”的姜与荷,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就是姜老太。 连普通朋友都寥寥无几的人,难以想象要怎么谈男朋友,她想到要和另一个人分享床铺和私人空间就觉得苦恼。 姜老太是个很讲究的农村老太太,从来不会随意进她的房间,更不会随意翻开她的本子或者拆开她的包裹,无论她是26岁还是6岁。 在她的房间里,她可以存放自己的所有秘密。这里是她心中最安全、最私密的地方,目前她还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恋爱吧。 某种意义上,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感激沈求章的父亲。他的介入使她享受到了恋爱的快乐,又不用面对恋爱的烦恼。 从开始到结束,她和沈求章都只记得对方最好的模样。 这怎么不算一段完美的恋情呢?更别说她还因此得到了一份普通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死丫头,命也太好了吧。 完成了对自己的开解,胸口闷闷的酸意仿佛也减轻了许多,她翻了个身,终于沉入甜梦乡中。 第二天醒来时,沈求章已经不在了。桌上有一张便签,压在一个小巧的玻璃花瓶下,瓶里插着一枝艳红的石榴花,开得像火。 “再见” 苍劲秀逸的两个字,是沈求章对她的告别。 这样就很好。 该说的昨晚已经说完了,那是他们的心灵靠得最近的时候。虽然一起相处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完,但他们俩好像都挺能理解对方的。 沈求章知道她不会想去机场送他的,那里有他的家人、朋友,她去了只会觉得无比尴尬。 而且她去了能干嘛呢?哭着冲进登机口让他别走吗?光是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既然已经分手,就让她当一个合格的前女友吧——像死了一样。 她收起便签,这是她懵懂初恋的见证。以后的人生,希望能像这枝石榴花一样,热烈灿烂。 姜与荷下午刚回到自己租的公寓,就接到了观声科技的电话,裴慎如看起来对沈求章的托付很是上心。 对面通知她下周一入职,手续方面他们会和南山科技对接,只需要她配合办理并且完成工作交接。 隔天是周二,姜与荷难得活力满满地起了个大早去公司。毕竟下周一才需要上班,早点把南山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假期。 她工位上的东西并不多,手头也没什么核心的工作,因此整理交接并不麻烦。 收拾完后,她背着塞满了东西的书包去找小碗道别,她们约在了一楼的咖啡吧。 小碗大名孙婉,因为每顿饭都必须吃一小碗米饭而得花名小碗,一年前由于工作调动坐到了姜与荷隔壁的工位。小碗来自西南省份,但不同于她家乡火辣的饮食,她的性格很温柔,话也不多,还特别会照顾人。 她跟姜与荷两个i人认识后迅速建立了坚固的友谊,成为了牢不可破的饭搭子。这次跳槽,姜与荷最难受的就是和小碗分别。 小碗笑眯眯地安慰她:“多好的事情呀,有什么好难过的,而且就隔了三条街而已,一样可以约出来玩呀。” “不一样的……”天天见面和偶尔见面怎么能一样呢?时间和距离总会慢慢冲淡感情……姜与荷难得地惆怅起来。 “要不你别去了,留下来陪我?” “那不行。”瞬间清醒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碗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姜与荷难得酝酿的伤感情绪也装不下去了,索性一扭头回家:“先走了,晚上请你吃饭!” “知道啦!”小碗笑着挥手。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姜与荷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看看晚上去哪里吃饭。虽然她对于换新公司这件事还是有点担忧,但怎么说也是下周的事情,先好好享受这几天吧!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在家看看书、打打游戏、刷刷手机,姜与荷就发现已经到了要去新公司报道的日子。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这次的心情比当初刚进南山工作时还要忐忑。 当时的她是应届毕业生,满怀憧憬地觉得自己在走向光明的未来;经过几年社会的毒打后,她只想老老实实打工,攒够钱就回老家。 她感觉自己越长大越不容易快乐了,是因为自己期望过高了吗? 但再怎么样也不能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啊,她定了三个闹钟,强迫自己入睡。 可能是因为有心事,第二天闹钟没响她就醒了,看看时间七点不到,而约好的时间是十点。观声这类互联网公司大都在海城近郊的科技园区,姜与荷租住的是附近的人才公寓,租金相较于工资和房补来说不算太高,因此她还有充足的时间。 她躺回到床上发了会呆,然后起床,拿出了毕业找工作那会买的、不知道过没过期的化妆品,慢慢给自己化妆。 南山的工作氛围较为宽松,对员工着装仪表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别太出格就行。姜与荷是个爱睡懒觉又怕麻烦的人,想到早上要牺牲睡眠时间化妆、晚上累了一整天回家还要卸妆就摇头。 所以除了求职那段时间,她几乎不怎么化妆。但是不知道新公司是什么样的风气,第一天去还是不要太随意了。 好好化妆吧姜与荷! 8、第八章 她知道自己化妆技术拙劣,所以化得很慢、很轻。她的皮肤细腻光滑,所以只淡淡上了一层粉底,轻轻扫过烟眉,细细画条棕色眼线,再抹一些大地色眼影,最后在唇上涂了点玫瑰粉色的口红。 镜子里映出一个带着古韵的江南美人,身上的西装要是换成旗袍就最好。姜与荷长着温婉流畅的鹅蛋脸,还有一双流云般的眼眸,稍微添点颜色,就称得上是一个美人。但是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普通的穷家美女,得到的麻烦比好处更多。 她平时也基本不会花费精力在外表上,穿衣整洁舒适就好,上班当了码农更是拿大t恤当工装。至于容貌,她本就不算立体惊艳的类型,柔和古典的五官很容易被灰扑扑的打扮和疲惫丧气的社畜状态掩盖,一不留神就淹没在人海。 姜与荷看看表,居然已经快九点了,再次确认了下要带的资料和证件就出门坐地铁。到观声楼下时是九点四十,她向前台报了预约的事项,很快有人带她上了楼。 观声的总部大楼有28层,人资部位于第8层。姜与荷看见这栋宏伟的大厦的第一反应是,以后上班等电梯会不会很久,会不会算迟到啊……希望自己别被分到太高的楼层,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接待她的hr询问了她想去什么部门,她很识相地说都听公司安排。结合她上一份工作的履历,最终她被分配到了媒体娱乐部。姜与荷对这个位于10楼的岗位很满意,怀着兴奋和紧张的心情屁颠屁颠地去部门报到了。 入职的过程稍有波折,部门总监把她带到工位,简略和她介绍了下部门同事,指定了一个女职员,说这是他们部门最优秀的员工,让姜与荷跟着她学习。 没想到这位员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没空带她,跟着我学不到什么。” 总监一愣,被驳了面子有点挂不住脸,外加可能是“关系户”的身份加持,还是劝她接下姜与荷。但她仍是不为所动,坚决拒绝。 僵持之下,有个看着四五十的中年大叔出来当和事佬:“小英最近确实是太忙了,一直加班呢,让新员工跟着我吧,先让她上手工作,帮着分担点,其他的以后可以再学嘛。”总监也就坡下驴,鼓励了姜与荷几句就离开了。 姜与荷在一边很是尴尬,她猜想那位“小英”应该挺讨厌关系户的,以后她的日子估计不好过。那位中年大叔看出来了她的不安,开解她道:“你别多心,小英不是针对你,她说话就是这么直,最近她也是真的太忙了,马上有个重要汇报呢。” 姜与荷点点头,心里有点不以为意,觉得就是安抚她的客套话。 这位大叔——也是她未来的“师父”,跟她自我介绍:“我叫张牛,你叫我老张就行,你先跟着我熟悉下部门工作吧。” “嗯嗯,”她想锻炼下社交能力,和人套套近乎,跟中年人谈孩子总没错吧,“前阵子高考呢,张工您孩子是不是也快参加高考了呀。” 老张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三十五,还没结上婚呢。” ……好恨自己多嘴。 她决定放弃自己不擅长的社交领域,把“多说多错”四个字刻烟吸肺。 尴尬之余,从老牛……不,老张稀疏的头顶上,姜与荷仿佛照见了自己牛马的未来…… 还能怎么办,撸起袖子加油干呗。 正式上班后,姜与荷慢慢发现老张说的不是假话,那位小英——周英然女士,确实对她本人没什么意见,单纯就是想专注手头工作,不想分出精力干别的。 不止她,其他员工对她也没有她预想中的排挤,与其说友好,更像是不在意。 也是,这么庞大的公司,塞进来的人绝对不止她一个,大家肯定都见怪不怪了,谁会来关注她这个小卡拉米,也就她自己做贼心虚。 反而是老员工周英然,从那些她在时的沉默、她不在时的闲话以及工作上的使绊子……姜与荷感觉她好像才是被排挤的那个。 对于这些现象她私下问过老张,他也很是无奈:“小英太拼了,又太出色了,做的几个方案都很得上面领导的赏识,节目上线的效果也好,连带着我们总监都得脸,都传她马上就要升职了。” 哦……怪不得总监对她这么忍让。姜与荷有点了解了,同一个部门的,你太出色,不就显得别人太平庸了吗? 部门里热爱加班热爱卷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人的卷是无效卷,只是“看起来很卷”而已;而周英然的卷,是有效的卷,卷出了风采、卷出了成果。 姜与荷简直梦回高中时代,仿佛看到了当年轻松的学神、勤奋的学霸、和瞎忙的npc们。 “那你怎么不眼红啊?”刚问出口,她马上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绝望。 老张倒是毫不介意她的冒犯:“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要还房贷要交小孩补课费,压力都大着呢。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这也没买房,就等着哪天被优化了回老家逍遥呢,我在意那些干嘛。” “论心胸,还得是我们单身狗啊。”姜与荷真心觉得老张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不免有些英雄惜英雄之感。 “我是大限将至了,你还早着呢,不打算拼一拼?” “您看我是那块料吗?” “……” “……” “……先去把活干了吧。” “好嘞!” 媒体娱乐部创立得比较晚,是观声较为薄弱的一块。目前主要业务是在线综合媒体平台星云视频,包含了影视、综艺、动漫等多种类型。虽然上线五年至今还未盈利,但是好在观声底子厚,烧得起。姜与荷刚进来,还只能跟着老张做点辅助工作。好在她excel用得炉火纯青,帮人干活还是没问题的。 她很庆幸刚进部门就由老张带,这个跟她一样没啥事业心的躺平派不爱表现也不爱接活,更不会push姜与荷,有什么活都是大家分着做,还传授了她许多宝贵的摸鱼经验。 感动之余不免有些后怕,要是当时周英然真的接下了她,这好日子她可就摸不到了。 优哉游哉地过了一段日子,姜与荷除了老张,和部门里的其他人仍然处于似熟非熟的阶段。没办法,她不是会来事的人,别的同事更没有了解她的兴趣。 这里的办公室很大,人很多,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团队。一个项目来了抽几个人来做,项目结束了就随之解散,等到了下一个项目又会换一批人。同事之间的关系本就淡薄,相处一年都没说上几句话的大有人在,更遑论新来的姜与荷。 要问她对此有何看法,那就是……太棒了! 大家都专注自己的事,没人搭理她,不需要什么累赘的社交,有活就干,没活摸鱼,这还不算天堂吗?一想到攒够100万就要离开,姜与荷竟然生出了几分不舍……要不调高点目标金额? 这天事有点多,姜与荷下班已经是11点了,走出办公室时候扫了眼,发现周英然还在位子上加班。她这段时间加班特别狠,有几次都是直接睡在办公室,姜与荷都怕她像新闻报道里那样突然倒地不起了。 听说是下周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所以她加班加点在做手上的综艺项目。 不得不再次强调她的强和卷,她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做事,可能是看不上别人的干活效率和质量,都是单打独斗,一个人接一个项目组的活,关键还都做得很好。 枪打出头鸟,再加上她是直来直去的脾气,批评别人也不留情面,这就导致别的同事们都看她非常不爽,有意无意地找机会给她使绊子。 但是她看起来并不在意,毕竟猛兽总是孤行。 姜与荷这天来得有点晚,刚踏入办公室,正庆幸没撞到总监,下一秒就感觉人好像少了很多。观声上班时间是十点,但实际上是弹性工作制,因为晚上普遍加班,所以早上晚来会也不要紧。但这都快十一点了,迟到的未免有点多了。 发生甚么事了? 老张及时给她解惑:“他们去紫庭开会啦。” “什么会啊还要特意去紫庭开?” 紫庭是海城的顶奢酒店,位于市中心,姜与荷自然没去过,但也听说过它的鼎鼎大名。就是离公司这边确实远了点,过去开会也是挺折腾的,要是碰上高峰期,开车一个小时都到不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早上9点半才通知的。反正不止我们部门,公司里几个重要项目的人员都去了。” 反正是和她的级别无关的事,姜与荷走向茶水间,准备去泡杯咖啡味奶茶,开始上工。 观声在福利待遇上很大方,除了从早饭管到夜宵、涵盖中西餐的美味食堂,茶水间里各类饮料、茶包、咖啡豆等也是满满当当,每日还有从高端连锁水果店订购的新鲜水果。虽然知道这些都是资本家的小把戏,姜与荷还是狠狠心动了。 她看着手机上的教程,打算调一杯葡萄气泡咖啡。随便抓了包豆子倒入咖啡机,接了咖啡液后加入果汁和气泡水,再剥两个葡萄进去意思一下吧……失策,忘记先倒冰块了! 正拿着一勺冰块小心翼翼地放进杯子时,她听见有两个人聊着天进来了。是一男一女,语气都带笑意,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这次看她还怎么得意。” “可惜不能亲眼看看她打开ppt时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 这俩人笑得太开心,都没注意到在角落里捣鼓的姜与荷。也可能是她今天穿着米灰色的t恤裤子,乍一看和台面融为一体。 “万一我们的周小姐能脱稿念方案呢?” “哎哟那也太厉害了吧?让股东们看她一个人对着空气表演吗?” “哈哈哈笑死了……”俩人拿了点饮料和零食,很快出去了。 周小姐……周英然??! 9、第九章 姜与荷一个不留神,手上的冰块一下全滑进了杯子里,溅得她衣服上星星点点的咖啡渍。她丝毫没有在意,动作迟缓地端着这杯自制饮品离开茶水间,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工位。 她端着杯子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然后站起身,挪到老张边上:“你有小英姐的电话吗?” “有啊,怎么啦?” “先发我一下。” 姜与荷没有多说什么,老张也没多问。拿到电话后她从楼梯间爬到了11楼,那里有个休闲用的露台,桌椅设施很齐全。很好,现在没人。关上露台的玻璃门,她面向室内拨通了电话。 如果她没接,那大概率已经无法挽回了。 “嘟——嘟……” 电话很快接通了:“你好。” “额……小英姐,我是姜与荷。我想问下你们那个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推迟到12点了。” 现在已经11点15了。 “你有看过今天要展示的ppt吗?” 对面没有回复,只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 “我的ppt被人替换了,连u盘的备份也是。”周英然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怒气。 “你这些资料都在你工位的电脑里吗?” “都在,但是也可能被人替换了。” “那……你内网的邮箱里有发送过吗?”已发邮件里的总没法做手脚了。 “有,我把账号发给你。” “好。” 挂断电话,姜与荷先在手机上叫了车,然后迅速溜回自己的工位,进入周英然的账号下好了她需要的资料。 拔下u盘,她跟老张说身体不舒服,可能发烧了,想去医院看看。老张正在摸鱼刷手机,头都没抬,摆摆手让她快去快回。 下楼没多久,叫的车就到了,她赶忙冲上车:“去紫庭!麻烦快一点!” 司机闻言,墨镜一戴,油门一踩,利落掉头向市中心奔去。 这位师傅看着像是本地老油条,还是个急性子,能插队绝不排队,能超车绝不等待,还熟识各种隐蔽近路,姜与荷心下稍安,感叹今天运气真不错。 估计是看她脸色焦急,师傅一边疯□□作方向盘,一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劝她:“小姑娘定定心,弗要急呀,你急么也是在车上,又飞不出去的咯,爷叔开车么你放心好了。” 姜与荷连连点头,她看着地图软件上离紫庭越来越近的光点,心里安定了许多。现在距离12点还有10分钟,而她距离紫庭只有一公里,按照汽车的速度,时间绰绰有余。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什么叫世事无常。前方不知是什么活动,堵得水泄不通,饶是车界老油条也毫无腾挪空间。 虽说市中心堵车也正常,但这是工作日的中午啊!工作日!堵成这样过分了吧! 眼看着毫无通车的迹象,姜与荷心急如焚。实在等不下去了,她心一横,开了车门准备跑过去。 车里的老爷叔一愣,摇下车窗对她喊:“你自己跑的,订单不能取消啊!” 姜与荷顾不上回应,只是埋头向前奔跑。她现在好恨昨天把运动鞋洗了的自己,脚上这双平底单鞋越跑越觉得难受,脚底磨得都要起水泡了。 救命啊,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运动就是跑步了! 让人难受的溺水感又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逐渐呼吸困难。实在受不了,她停下来喘了会气。休息了不到一分钟,她又开始奔跑。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这么拼命,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虽然她自己是条咸鱼,但也喜欢看飞鸟翱翔吧! 前方终于看到了紫庭的大门,门前还停着一溜的黑色豪车,有很多人在门口迎接。 肯定是这里了! 她心头一喜,精神一振,一鼓作气冲进了大堂,打眼就看到了站在里侧的周英然。她正看着门外的方向,面色镇定,但是眼神里还是有几分藏不住的焦急。 她冲过去把u盘往她手上一拍,对方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立马转身跑向电梯。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姜与荷咽了咽口水,感到喉咙一阵干疼。 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什么都顾不上,扶着旁边摆放着巨大花艺盆景的桌子就准备往地上一坐,先续个命再说。哪知道刚蹲到一半,就被人提着后领拎起来了。 身后传来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剧烈运动后不要立刻坐下。”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姜与荷没多想,只以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回过身刚想说句不好意思,下一秒就被吓得气都忘记喘了…… 身后居然是裴慎如。 这是什么惊悚片啊! 她并不习惯受人恩惠,也不懂该怎么感谢才算妥当,从没有人教过她这种人情世故。 所以,对于这位帮了她大忙的人,她反而有种回避心态。 人家对她都能算再造之恩了,看看对方的身份地位,再看看自己的口袋,她也实在不知道能送什么体面的谢礼。 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当个鸵鸟,觉得不碰到面就没事了。 现在乍一见面,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该说抱歉还是该说谢谢呢…… 对了,她是不是挡到人家路了,要不赶紧走开?看着裴慎如背后乌泱泱的一群西装人士,她识趣地往边上挪。 “你陪姜小姐散会步,再带她到兰园休息。”裴慎如转头吩咐一位酒店的接待小姐,然后便大步离开。 “不用、不用了……”姜与荷回绝的话被甩在他的背影之后。那边早有人开好了电梯,他们一行人很快消失在电梯门后,大厅里又变得空空荡荡。 正手足无措,旁边就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姜小姐,请您跟我去花园好吗?” 接待小姐笑盈盈地看着她。 姜与荷不是一个擅长拒绝的人,何况是这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她不想令人为难,就跟着她慢慢走过去。这位接待小姐很专业,边走边和她介绍酒店里的各处景观。 紫庭是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把奢华与雅致结合得浑然天成。一路走去,脚边有绣球玉簪,抬眼见芭蕉修竹,庭院设计颇有中式园林的意境。 到了一处小院,门口挂着“兰园”的牌子。接待小姐引她进去,熟练地为她泡茶:“这是今年新制的明前碧螺春,请您品鉴。” 她递过来一只剔透精致的玻璃杯,里面的茶叶旋转舒展,仿若起舞。 “谢谢。” 姜与荷接过轻啜了一口,发现这酒店居然没糊弄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明前碧螺春。低头看了看,满杯都是芽尖。 采这玩意最是费时费力,她和姜老太两人采一天也不一定能出半斤干茶。 “裴先生希望您在这里等他一下,会议结束后他会过来。我不打扰您休息了,有任何需要请按这个按钮,我们会马上过来为您服务。”接待小姐指给她按钮的位置后颔首告退。 看这架势,她走是走不了了,那就躺下享受呗,她还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沙发呢。 这种茶叶她跟姜老太平时根本舍不得自己喝,都要留着卖钱的,今天居然可以白嫖,那必须多喝点! 她横躺在雪白柔软的沙发上,只觉每条弧线都完全贴合她的身体,她被温柔地包裹住,又被稳稳地托举着。闭上眼甚至感受不到沙发的存在,只觉得自己在乘着一朵云随风流动。 她刚想搜下这沙发怎么卖的,下一秒就放下手机,被自己这念头逗笑了。 手边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盒茶点,桌上还点缀了两朵开得正盛的牡丹。姜与荷正疑惑季节对不上,就发现是假花,好像是面粉做的。摸不准这是不是用来吃的,她也就没好意思下手。 既来之,则安之,开吃! 裴慎如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吃得不亦乐乎的姜与荷。 糕点的碎屑落了一点在她的脖颈里,因为躺着的姿势还挤出了点圆润的双下巴。 姜与荷吃完一块想再拿的时候,眼角余光终于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扭头和裴慎如四目相对,她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躺在沙发上。 她立马从沙发上蹿起。 刚才吃的茶点不可避免地掉了点碎屑,现在随着她的动作,有些落到了地毯上,有些还沾在衣服上。她低头看看自己混杂了咖啡渍和糕点渣的t恤衫,此刻的心情和这件衣服一样惨不忍睹。 好像每次碰到裴慎如自己都会出丑,她真的怀疑他们俩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还只冲自己一个。 罢了罢了,这就是受人恩惠的代价吧,反正以后也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集了。 裴慎如面色如常,点头示意之后在姜与荷对面坐下。姜与荷赶紧擦擦嘴,忙不迭地收拾台面,还把那两朵她没吃的牡丹从桌子边边挪到了桌子中央。 他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你可以来我身边工作。” 啊??? 姜与荷被他这话问得脑内cpu暂时过载。 也许是看她满脸写着“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再次开口:“周英然小姐的资料是你在会前才送到的。” “是的。” “我猜是你们的同事做了一些不太好的行为。” “嗯……算是吧。”姜与荷知道在他面前撒谎没有意义。 “如果你无法应对这样的环境,可以来我身边工作。” 原来是这样…… 大哥,麻烦你以后讲话不要这么省略这么多,容易显得别人很蠢…… “没事的,同事们大多还是挺好的,不用再麻烦您了,谢谢您的好意。”姜与荷直接拒绝了。 “你可以领个清闲的职位,薪资会比你现在的公司丰厚许多。” 你就拿这考验干部??? 这……这可让她如何是好啊…… “……我还是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不用换了。”姜与荷思虑再三,还是艰难地拒绝了。 分手都没有这一刻痛。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10、第十章 虽然裴慎如给她画了一个梦想中的大饼,但是观声的工作她还能厚着脸皮接了,催眠自己上班当牛做马,拿工资天经地义。而再次接受裴慎如的馈赠,饶是她这么现实的也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他这次开出的条件,就差把“拿钱不干活”直接写出来了。 虽然她每天都在做梦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但是真的碰上这种机会,她反而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和不安。 说白了,裴慎如帮她,完全是看在沈求章的面子上。 也许是她干脆利落地分手,没有阻碍沈求章的前途,让裴慎如对她印象还不错,所以愿意给她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这些帮助对他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对姜与荷来说,都是重要到足以影响她人生的机遇。 她的人生经历教她,做人一定要知足。 她和沈求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她本就不觉得自己被亏欠了什么。观声的工作于她来说已经是额外的惊喜,她不应该再利用沈求章的情面获得任何好处。 对于自己的初恋,她罕见地坚守着一点尊严。 被拒绝了两次的裴慎如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他点点头:“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 “嗯嗯,好的。”姜与荷忙不迭地点头。 她知道这是客套话,正等着他掏出名片,没想到他却掏出了手机,并打开了微信示意她扫二维码。 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大人,时代真的变了呀! 她打开手机,加上了他的微信。 “已经替你请过假了,你可以安心休息,想回去的时候会有人送你。” 说完,裴慎如便转身离开。 “哎,不用……”她话音未落,人影早已不见。 她哪还呆得下去,马上就走又怕再撞到裴慎如。坐立难安地等了半个小时,她才往外面走去。刚到兰园门口,就见到刚才那位接待小姐迎了上来:“姜小姐,需要现在为您安排车子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吧……” “裴先生吩咐我们务必送您回去。”接待小姐美丽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额……那就麻烦你们了。” “请随我来。”她笑容可掬地带领姜与荷去了一个侧门,有一辆姜与荷不认识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这里能来的人比较少,您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她弯腰为姜与荷拉开车门,在车辆发动后与她挥手道别。 一般来说,她不认识的牌子要么特别便宜,要么特别贵。看看这辆车的内饰,应该属于后一种。 后排的空间非常宽敞,真皮座椅像一张柔软的小床,姜与荷却坐得并不舒服。她一路甚至都没有心情玩手机,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速接近又飞速离开的高楼大厦。 直到车子停在她的公寓楼下,她才有了点回到真实世界的踏实感。 她不打算回公司了,明天就跟领导说她发烧在医院挂水吧。眼前的烦恼是,她这件脏兮兮的上衣还能不能洗干净。 第二天上班后,并没有人来过问她昨天的缺勤。 根本没人发现她消失了大半天,这就是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的福利!姜与荷在心里给自己比耶。 明天就是期盼已久的周六,她准备睡个大懒觉,想一想就感觉人生还有盼头。 周五的晚上她肯定不会加班,到点打完卡后她就开始点外卖。刚回到公寓躺在床上,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想挂掉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最后还是接了。 “请问你是?” “……我是周英然。” 哎呀,上次打她电话后没存,尴尬了尴尬了。 “明晚6点赏脸吃个饭吗?在岸边酒屋。” 岸边酒屋是一家老牌餐厅,和它的招牌菜同样出名的是它的私密性,只有包间没有大厅。 姜与荷知道这是为了昨天的事道谢,但她最希望的是大家都当作那件事没发生过。可惜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完美的推拒理由,也不想刚熟一点就驳了周英然的面子,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周六晚上,她在6点50分到达预定的包间。周英然已经在里面了,见她来了,递过菜单让她点菜。 这是一间西餐厅,姜与荷以前和小碗来吃过一次,她点了松露奶油培根意面和芒果鲜虾沙拉就把菜单递还给了周英然,她再加了几个菜,侍者就拿着菜单出去了。 桌上已经放着一瓶红酒,周英然熟练地用开瓶器开酒:“以前去法国调研,勃垦第一家酒庄老板送的珍藏,来一点?” “好啊。”姜与荷点点头。 拿起高脚杯轻晃,姜与荷已经闻见一股浓郁的果香,入口是她没体验过的丝滑柔顺。她虽然完全不懂红酒,但也知道这是和她以前喝过的那些不一样的高级货。 可惜了,给她喝完全是暴殄天物,因为她根本品不出什么滋味,所有的酒在她眼里都是不太好喝的饮料…… “紫庭的汇报直接关系到我的工作前途,你这次帮了我大忙,非常感谢你。”周英然向她郑重道谢。 姜与荷摆摆手:“没事没事,就送个资料而已。” 这么认真,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你应该知道很多同事都讨厌我吧?不怕帮我忙被针对吗?” “所以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老张都不知道。”她挑了挑眉,颇有些得意。 “以后在公司还是装作不认识吧。我不常受人帮助,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周英然从包里掏出个大红包递给她,“我觉得还是这种方式比较好,你应该也比较喜欢。” 姜与荷看着那个厚度,连连摆手:“不用,这也太多了,我打车没这么贵……” 周英然直接把红包塞入她放在一旁的包包里:“我不太会客套,别浪费时间了,快吃饭吧。” 姜与荷本想推让,脑子里却突然冒出来她刷到的过年为送红包互相撕巴的视频,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算了,不浪费力气了。 你硬要塞的,可不算我主动收哦~她美滋滋吃了一大口奶油意面。 垫了垫肚子,姜与荷跟她闲聊:“你做事一直这么拼吗?都没看到过你摸鱼。”周英然的加班是货真价实,姜与荷的加班比起来就是路边摊的豆浆,不知道兑了多少水。 她一直很佩服周英然,长期这么高强度的工作都没抑郁。 “因为我人聪明,又爱钱。”周英然一脸坦然。 ……真是个无可反驳的理由啊。 几杯酒下肚,周英然也打开了话匣子,她跟姜与荷聊了很多。她出生在北方一个落寞的小城,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靠打点零工做点小生意养活她。 虽然家里穷,但是父母很爱她;虽然父母很爱她,但是家里太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金钱有这么大的渴望,明明她的父母都是知足常乐的老实人,让她从小生长在一个虽然清贫但是温暖和睦的家庭里。 也许是她太早慧了吧,幼儿园的时候她就从老师的态度里懂了钱权意味着什么。 所幸上天给了她一颗聪明的脑瓜,让她在那个偏远小城的高中也能考上首都的顶级名校,更是幸运地踩中了时代风口,进入了观声工作。 你要问为什么不尝试创业?因为她的家庭承担不起任何一点点风险。 现在,她已经在老家村里给父母翻建了大别墅,又在城里全款买好了一套电梯房,接下来她准备在一线城市也买一套房子,不一定是海城,看以后的发展。 对此,姜与荷只有仰望的份。 她到目前为止的唯一成就就是给姜老太的老宅翻建工程出了25万,并凭此一战成名,借着姜老太堪比大喇叭的嘴,成为附近知名的“别人家的孩子”,声名甚至远播邻镇…… 攀比是万恶之源,攀比是万恶之源……她在内心疯狂自我安慰。 酒过三巡,周英然脸上已经飞上红霞,姜与荷却依然面不改色。 实际上她喝得比周英然多得多,周英然是小口品啜,而她是时不时来上一大口,仿佛是喝葡萄汁一般平常。 周英然忍不住问:“你喝多少才会醉?” 姜与荷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哎,我很少喝酒。” “你最多喝过多少?” “嗯……好像三瓶红酒?”那次是她刚入职南山不久,参加公司的酒局。 “这你都不醉?”周英然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就稍微有点困,睡了一觉就好了。” “你这酒量,完全是职场外挂啊。”周英然笑了起来。 “没用的,我喝酒不上脸,浪费了。”那次酒局过后,再也没人喊过她。 “怎么说?” “我感觉……他们喜欢看的是别人明明喝不下,还逼自己硬喝下去的样子。”而不是姜与荷这种无论被灌多少酒都面色如常、反过来看着他们丑态百出的人。 酒桌上喝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权力。 敬酒敬的是服从,劝酒劝的是掌控。吐到进医院,表的是忠心;喝到乱说话,递的是把柄。 上位者喜欢看的,是下位者在酒桌上面露难色,最后却依然逼自己一饮而尽的样子。 而姜与荷虽然听话,让她喝就喝,但她喝酒却跟喝水没什么两样。 脸蛋自始至终都白皙干净,面色如常,到最后还能转着清澈的眼珠子好奇地观察眼前这堆躺得横七竖八、吐得满脸胀红的人,这谁能高兴? 我叫你来陪酒助兴,结果你来文明观猴了? 到底谁是领导??? “哈哈哈哈哈……”周英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完了,她戏谑地问姜与荷:“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姜与荷第一次认真观察她的长相:“嗯……是我们国家的热门长相。” 她努力斟酌着用词。 “哈哈哈……你直接说我长得普通就行了。” 她长得确实普通,甚至连普通都不太算得上。寡淡粗糙的五官配上了略显男相的方颌,还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让人实在生不出丝毫杂念。 她在公司里也没少被人背后嘲笑过外貌,在事业上被女性比下去的人,总爱在女性的外表上找回场子——无论她是美丽还是丑陋。 “小的时候我总是容易因为外表伤心,但工作后却觉得这是我的幸运,”她认真地说,“我不需要挣扎就可以避免走一条我不想走的路。” “你也是幸运的,因为你很漂亮。” 姜与荷难得出门,时间又足够,所以她今天化了个淡妆,消耗点过期化妆品,又挑了条粉绿色的连衣裙。 稍微打扮一下,她倒真的人如其名,清新柔美如雨后初荷。 可以想见,如果她没有这千杯不醉的本领,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她的职场道路肯定会比现在痛苦百倍。 姜与荷笑笑:“人总不能倒霉到底吧,怎么也得让人喘口气呀。” “为我们两个幸运的人干一杯!” “干杯!”姜与荷一饮而尽。 11、第十一章 一瓶红酒差不多见底,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姜与荷感觉自己真的吃不下了,毕竟酒大多是她喝,菜也大多是她吃。她打算等会走走路,消消食。 周英然结完帐后跟姜与荷说:“我先走,你在这呆会再出去吧。” 姜与荷看着她酡红的面色和略显摇晃的身形,有点担心:“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不行的。” “你不是怕被同事看到我跟你有来往吗?” 被直白地说破小心思,姜与荷小脸一红:“没办法嘛,我又没你这么强,我可是很脆弱的。” 飞鸟可以天高海阔任我行,她这条咸鱼可是得一直在坑里的。 “那你还送我?” “也不一定会碰上啊,而且你要是路上出了事,我要吃官司的。” “……行吧。” 她扶着东倒西歪的周英然艰难地打了车,又艰难地送她上了楼进了家门,果然喝醉的人会特别重。她就搞不懂了,酒哪有奶茶好喝? 一个个的那么菜还那么爱喝。 姜与荷摇摇头,坐电梯下了楼。这里距离最近的地铁站约有2公里,现在9点不到,路上人还是很多,正好适合走过去,当作饭后消食。 出小区不远就是一个公园,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兴致正浓,一群小孩子活力十足地跑跳笑闹,只有坐在边上的爸爸妈妈们一脸的死气沉沉,在音响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中刷刷手机。 有一些商贩在边上摆摊,卖什么的都有,水果、鲜花、幼儿玩具……居然还有个算命师傅,大晚上还戴着墨镜,很是扎眼。 姜与荷慢慢走过去,虽然她喜欢一个人呆着,但也难得地有点被这烟火气感染了,就停了下来,打算逛一会再走。她刚吃饱喝足,对于吃的没什么兴趣,就去看了看卖花的小车。现在这个点都是卖剩下的尾货,鲜花状态都有点萎靡,不过价格确实优惠很多。 这个小车上鲜花种类还挺多,还有价格非常合适的小盆栽。姜与荷正在选择恐惧中,就听到边上的算命师傅突然吟了两句诗: “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还挺有文化……姜与荷在内心为他点赞。 “小姑娘,你生辰是否六月六?”他吟完诗,把脸转向了姜与荷。 姜与荷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的眼睛还看得见?!这个墨镜到底干嘛用的? 姜与荷的第二反应也是震惊,因为她的生日真的是六月六,不过是农历的。 “……是的。”她的内心在“装瞎骗子”和“诸葛神算”中反复横跳。 “六月六日荷花命,如何落后免沉浮。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就多嘴两句。”他抬起手,仿佛想捋一捋胡子,突然想起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又半路放了下来。 “你近日财星微动,春风得意。但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夏走荷瓣随水流,气运消来邪祟近。你虽天性净直,但也需借大富贵气运,方可消灾无虞,保一家平安。” 姜与荷听得心惊胆战,这也太准了吧?她真就是刚跳槽加薪……邪祟是什么意思,阿飘吗? 她虽然在大学里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她可没说自己是无鬼论者啊! “小心七月半。”说完,这位半仙就施施然起身,拎着小马扎走了。 钱都不要???这事情就严重了啊……姜与荷打消了最后一丝对“新型诈骗”的怀疑,陷入了焦虑之中。 早知道就打个车回家了,没想到走路还走出事了。 她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就像是去医院探病,结果自己被医生查出了问题,都不知道是算幸运还是倒霉。 她垂头丧气地往地铁站走,边走边琢磨。 她认识的“大富贵”人士只有沈求章,但他早已远在大洋彼岸。至于裴慎如,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认识……况且她刚回绝他递出的橄榄枝,总不能厚着脸皮再找上门吧? 裴先生您好,我今天碰上了个算命先生,他让我来找您不然我会撞鬼??? 他可能会以为她有点精神问题,直接让观声把她开了……不行,此路不通。 而且她也确实不想再跟他打交道。虽然她跟裴慎如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一见到他,脑子里就莫名其妙跳出来“伴君如伴虎”。 可能是穷人的生存直觉吧…… 姜与荷看着微信里蓝天白云的头像,还是关闭了界面。这么阳光灿烂的照片,根本无法和裴慎如联系起来。 照骗啊这是。 收起手机,她快步走去地铁站,现在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点回家。不管明天怎么样,先睡一觉再说! 许是苦思冥想太消耗脑力,第二天她一觉睡到了快十一点。她躺在床上一边刷着外卖软件一边思考要不要约小碗出来吃饭——外出吃饭算是她们日常最奢侈的娱乐活动。 虽然两人的收入都不低,但是姜与荷要攒钱,小碗家里好像负担比较重,所以她们平时都算比较节省的。 好在两人在“吃”上颇有共鸣,民以食为天,为了美食偶尔小小地奢侈一把还是可以的。毕竟吃进自己肚子里了,怎么也算不上浪费。所以她们有时会在假期约着一起外出探店吃饭,吃完逛逛街(不买),然后各回各家。 姜与荷突然想起来,她曾经刷到过一个算命帖,里面提过运势低迷时可以多去去人气旺盛的高档商场,因为那里的选址布局一般都是找了高人看过的,最是藏富纳贵之地。 姜与荷觉得自己一下豁然开朗。对啊,半仙又没说大富贵的必须是人!狭隘了狭隘了……她立马从床上坐起,打电话给小碗问她出不出来吃饭。 电话那头小碗的声音略显低落,还有几丝沙哑,和她说自己最近手头比较紧,就不出去了。姜与荷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有点不放心她,就说今天自己请客,再三喊她出来。小碗不好拒绝,还是答应了。 她打算去的地方是元和大厦,前身是民国时期最大的商场——元和百货公司,位于当时的海城最繁华的地界。后来屡经波折,又在原址上翻修扩建,更名为元和大厦后重新开业。 它仍保留了民国时宏伟华丽的欧式外貌,内里装潢在原有的豪华复古上又融合了现代的简约大气,已经是海城的地标建筑。元和大厦汇聚了全球的顶奢品牌,在竞争极为激烈的当下,依然稳坐海城第一商场的宝座。 一百年前是顶级,一百年后还是顶级,这富贵还不够大? 姜与荷以前也去过元和大厦,不过消费足迹仅限于六楼的餐厅。吃完饭她也会去楼下走走消消食,都是边走边看看橱窗而已。反正不会买,她就不进去浪费sales的时间了。 她到元和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很多餐厅还是需要排队。她现在也没有心思挑选,就找了一家客人略少的酸汤火锅店。菜单上大多是辣菜,虽然姜与荷不太能吃辣,但小碗应该会喜欢。 十二点一刻,小碗才姗姗来迟。她看着很疲惫,眼睛还略有点肿。姜与荷问她:“你碰上什么事了啊?” 小碗扯起嘴角淡淡一笑:“没什么,总不过是些家里的事。” 姜与荷感觉她不大想说,也就没再追问,专心等着火锅上菜,顺便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 这家的菜色做得挺地道,得到了小碗的高度评价。也没有姜与荷想象中那么辣,主要是酸香鲜爽,很合她的胃口,配上小碗给她调的蘸料,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与荷猜测这家店客人相对少一些的原因也是太地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对酸汤适应良好,像她这样肠胃坚强又富有探索精神的客人还是不多的~~ 真正辣的是一道土豆辣子鸡,姜与荷一时轻敌直接夹了一块就吃,当场被辣得眼前一黑,疯狂咳嗽,喝了大半杯冰镇刺梨汁才稍微压了下去。 这刺梨汁也是小碗以前就推荐给她的,入口又酸又涩,但小碗坚持说对身体好,会经常给她带。 她喜欢加点冰镇苏打水,能去掉一些涩味,虽然依旧很酸,但她本来就爱吃酸的,所以觉得这种特别的酸味还不错,喝惯了甚至还有点上瘾。 黄色的刺梨汁加了苏打水后会有一层厚厚的白沫,看上去很像啤酒。 在姜与荷看来也差不多,刺梨果汁和小麦果汁,反正都是果汁。 喝完冰饮,喉咙的烧灼感终于平复了大半,麻木的舌头上慢慢返了些鲜香味上来。辣子鸡里面可能还加了点米酒,有股淡淡的香甜酒气。 姜与荷熟练地夹起一块鸡块放到白开水里涮涮,再沾点醋解解辣,勉强可以继续吃。 对面的小碗则是无所畏惧,面不改色地大快朵颐,还给她表演了个生吃二荆条,让姜与荷喝着饮料都感觉喉咙一阵幻痛。 “这算啥,我小时候都是拿辣椒当饭的。”小碗的笑容里有点苦涩。 “听说辣椒去湿,你应该没有湿气哦。”姜与荷真诚地表示羡慕。 小碗被她逗笑了,俩人继续开吃,顺便聊聊各自最近听到的八卦。 吃完了愉快的一餐后,她们俩坐着扶梯边走边逛。姜与荷看着眼前这一片纸醉金迷,感觉自己这趟吸足了运势,心中满满的都是安全感。她一时兴起,还买了两张票,请小碗去看了新出的电影。 这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喜剧片,虽然有些俗套,但至少能让人笑出来。她对电影的要求也不高,没让她觉得坐着的两个小时很难熬就行了,所以这趟还算值回票价。 小碗却总有些神不守舍,看电影时候兴致也不高。她说想去江边走走,吹吹风,姜与荷便陪她一起出去。 元和大厦就在清元江边,她们出来时已经六点多了,此时夕阳仍有余晖,岸边垂柳纷纷,确实是个散步的好去处。此时江边没什么行人,长椅大多还空着,她们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小碗没有作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江面出神,姜与荷便在一边默默陪她坐着。 迎面吹来的江风裹挟着一点水腥气,混杂着外面被日头蒸腾了一天的尘土,把她又拉回了现实的世界里。 “我……我真的是受不了了……”小碗突然捂住脸低下头,从喉间发出几声呜咽。 12、第十二章 小碗的手指插进细软的黑发里,略显神经质地抓挠着头皮,一点也不在乎带落下的头发。 她的手指有些粗短,手上的皮肤是涂再多护手霜也抹不平的粗糙,上面还留着好几个岁月淡化后的老茧。 这样苍老的手,和她纤瘦秀巧的外貌比起来格格不入,就像是从另一具尸体身上偷来,强行拼凑上去的。 “到底还要我怎么做,他们才能看到我的好呢!?”小碗痛苦地问姜与荷,她抬起头,因为悲愤而胀红了脸。 她是个温和的人,平时总是笑眯眯地,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她生气,姜与荷是第一次见到她情绪如此激动。 “你本来就很好,不需要别人看见。”姜与荷大概能猜到她是因为什么而如此痛苦,但是她能给的只有安慰。 小碗和姜与荷说了很多家里的事,仿佛是憋了太久,必须要找个人倾诉。 她的老家在山沟沟里,是姜与荷这种平原地区的人无法想象的大山,是外人进去了绝对逃不出的大山。不用说,她肯定有兄弟,因为那里的男人必须有儿子,那里的女人就必须生儿子,越多越好。 小碗只有一个哥哥,在她们那算是奇观。因为她父亲年轻时候去城里打过几年工,有几分心气,想让孩子以后能走出大山。 作为一个见过些世面的人,她爸爸知道孩子太多自己是托不动的,所以不追求多子多福,生到小碗就不生了。 小碗说,她出生的时候爸妈都特别高兴,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失望,还让她能和哥哥一样读书。在那个贫困的山村,供两个娃读书是很艰难的事。 虽然有义务教育和国家补贴,但是有一个孩子去读书,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动力,所以很多人家还是会让孩子辍学。 最先是女孩子们,等到了高中,读书不好的男孩子也会被喊回家,然后出门打工。而小碗爸妈不管多难,都坚持把小碗兄妹俩都供到了大学。 所以小碗从小就特别懂事、特别感恩父母,只要她在家里就拼命干活,割猪草、挖红薯、收苞谷……还有全家的家务,她在家根本没有时间看书。 而她的哥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读书。 父母还特意给他收拾了一间干净的书房,比小碗睡觉的屋子还好。但是看看村里那些她半途辍学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以及很多根本没进过校门的女孩子们,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 她一直体谅父母的不容易,从不因自己和哥哥的不同待遇而吵闹,只是拼命努力念书,想着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份好工作,让劳累的父母可以享享清福。 所幸她在读书上很有天分,总是学校里的第一名,就这样从乡里考到了市里,又考进了名牌大学,至今在她们县都无人超越。 她还记得高考之后的那天,县里的领导带着政府的奖金,走过崎岖的山路,亲自送来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光明的前程在她眼前展开,她本以为那天会是家里最开心的日子,但爸妈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兴。 因为她的哥哥复读了一年,还是只考上了一所大专。虽然大专在村子里也已经是高材生,但和小碗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相比女儿的成功,显然他们更在意儿子的失败。 县里的奖金都给了爸妈,大学的四年,她是靠奖学金、助学贷款和自己打工做家教支撑下来的,没有拿家里一分钱,反而能时不时寄些钱回去,即使这些钱最后都会成为她哥哥的生活费。 她说她也不在乎,她的钱给哥哥了,爸妈的钱就能自己留着花了,一样的。 真的不在乎吗?真的一样吗?姜与荷不置可否。 小碗突然转头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每顿都必须吃一小碗米饭吗?” 姜与荷想了想,回道:“是你家里的原因吗?” “我小时候家里只能吃洋芋、吃苞谷,后面条件慢慢好了点,但是白米还是少,要留给爸爸和哥哥吃。妈妈说爸爸要干活下力气,哥哥要读书用脑子,先让他们吃好,我们女人吃点剩下的就行了。” “但是总剩不下。后来因为我成绩好,市里一所民办高中开了很好的条件让我去,在那里我才第一次吃上白米饭。我回家开心地和妈妈说学校的食堂多好吃,有白米饭还有肉,却被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她说家里人都在过苦日子,你却一个人在外面好吃好喝,还回家炫耀,是个人吗?” “从那以后,我每次吃饭都不开心,都会想到我爸妈只能在家吃着洋芋和辣椒。我还是很喜欢吃米饭,但是直到现在,我都只敢吃一小碗,吃多了就会有负罪感,就会想吐……” 小碗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姜与荷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道:“你的工资都寄回家里去了吧,总够你爸妈在老家过上好日子了。” 小碗的声音里有种累到极致的麻木:“不够的。我家以前欠了很多债,爸妈还要在村里造新房,我哥哥也要在城里买房子,还要娶老婆……” 她大学里仍然成绩优异,可以保送研究生,因为家里实在缺钱,只能放弃保研,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 但她也才工作了三年啊…… 像,太像了……姜与荷想起了她大学的一个舍友。 同样的山村出身、同样的优秀努力、同样有指望着她的父母兄弟……那个舍友常常在宿舍里因为父母的索求无度和偏心无情而痛哭,但哭完之后又会拼命想办法满足父母。 如此往复,无休无止。 那时候姜与荷二十岁不到,年轻冲动,看着舍友这么来回折腾实在烦躁,有次很不客气地和她说:“有那钱留给自己花吧,做得再多他们也不会爱你的!” 舍友听完呆住了,然后猛地跳起来,异常激动地痛骂姜与荷。 她骂了什么姜与荷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瞬间涨红的脸,和那双盈满泪水的哀痛的眼睛。 为此姜与荷后悔至今。 既然自己没有拯救别人的能力,为什么还要再给别人增添伤害呢? 生活太苦,把别人从美梦中强行唤醒,也是件残忍的事。 后来她跟舍友道歉,舍友也没再计较她的冒犯,在后面的大学生涯中依然会热心照顾她,也依然勤勤恳恳为家里付出。 疏不间亲,是她从此刻烟吸肺的四个字。没有把刀架在脖子上的,都不算逼迫,都不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能帮你什么吗?”作为朋友,能做的也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拉一把。 小碗闻言,却突然哭出了声:“我爸妈叫我回家结婚,说已经给我找了个好人家,我是名牌大学生,人家愿意给50万彩礼……我知道,这个钱是拿来给我哥哥娶老婆用的……”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没人为我想想呢?你都愿意帮我,为什么我家里人不肯帮我呢……” “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帮自己啊。”姜与荷没忍住,还是多嘴说了一句。 不知道小碗有没有听见,她只是低头捂住脸,哭得浑身颤抖。 那样极端贫困的条件,即使是小碗天赋异禀、靠自己争取了许多补助,但能让她有出去念大学的机会,她的父母也确实付出了很多,不能说完全不爱她。 只是什么都经不起比较,和对她哥哥的爱比起来,对小碗的爱就太轻了。 姜与荷阴暗地想,她出生时父母的高兴,究竟是因为顺利生了孩子,还是因为顺利生了血包? 许多人是这样的,既瞧不起女人的性别,又离不开女人的付出。 姜与荷的父母早早离异,双方都不要她,她一直是跟着姜老太长大的。其实离婚前主要也是姜老太在照顾她,她记忆里并没有什么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 她在大人们的闲言碎语中大致拼凑出了原因。姜父姜母是那个年代流行的包办婚姻,没想到俩人实在是不对付,婚后从相看两厌迅速升级到相看两恨,最后终于成了她们村第一对离婚的夫妻。 厌恶的人生的孩子,自然喜欢不起来了。 现在的姜与荷,除了对上一辈人这种互相憎恶却仍能一起睡觉生娃的关系表示惊叹,别的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而她已经过了满怀期望的年纪。 和小碗父母这种精打细算的“爱”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父母这种直截了当的“不爱”也能算是一种仁慈。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小碗抬起头,眼睛红肿,目光茫然:“我……我不想回去嫁人,但我也没有50万啊……” 感觉她不太坚定,姜与荷有点着急:“你要想好,你花了多少力气才走出了大山,现在再回去,那你以前读的书算什么?” “算什么……算什么呢……”小碗轻声重复。 姜与荷很想晃晃她的脑袋,把里面的水倒出来,但是她不能,只能希望她自己想明白。 这时候,边上的长椅上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人,把姜与荷吓了一跳。 那人穿着一身米棕色西装,跟长椅的颜色很接近,刚才又拿外套蒙住了头,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只见那人一步三摇,摇着摇着,“噗通”一声,摇进了清元江里。 不是吧大哥???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姜与荷焦头烂额。 13、第十三章 这条路上现在看不到什么行人,等警察来救肯定来不及,小碗又是个旱鸭子,目前看来只有自己下水救他了…… 姜与荷虽然是个不爱多事的人,但也做不到什么都不干,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淹死。 救助溺水者是个很危险的事,因为溺水者的求生本能会让他不顾一切死死攀住救助者,很容易使双方都陷入险境。姜与荷虽然自小长在水乡,水性极好,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捞上来一个意识不清的大男人。 她并没有伟大到为了别人的生命而不顾自己的生死,万一被对方死缠住往下拖,她肯定会一脚踹开,先保自己。 从绿化带里抽了根支撑树木用的竹竿递给小碗,嘱咐她看情况递过来,姜与荷就跳下水救人。还好那人离江边不远,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落水,只是凭本能在水里扑腾,看那架势应该也是会游泳的。 她冲那人大喊“把手给我!”,他也乖乖地伸出了手,可能是对方喝醉了的原因,根本没有落水者的惊慌失措。 救人过程很顺利,都不需要小碗帮忙,只是姜与荷被对方身上冲天的酒气熏得直皱眉,不知道哪来的醉鬼,大白天的就喝成这样? 真是受不了这些又菜又爱喝的人了! 上岸后姜与荷拍着他的背,那人咳出了不少水,但看着没什么大碍,就是迷迷瞪瞪的,还没醒酒呢。 姜与荷这会才看清对方的脸,是出乎她意料的俊美。即使闭着眼,眉宇间也自有一股风流蕴藉。 可惜了,一个醉鬼长这么帅,真是浪费,姜与荷摇头叹息。 她下水前已经打了报警电话,估摸着警察也快来了。本来她准备立马走人,但是又突然想到网上那些送锦旗的新闻,她也忍不住想,这个人会不会给我送锦旗呢? 会从公司大堂开始一层层问吗?公司会让她升职加薪吗?她越想越开心,差点笑出来的时候又想到,公司是私企,是不是不看重这个啊? 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小碗接了个电话,只听见她大喊了句“求求你们别再逼我了!”然后就挂掉电话直往前冲。 姜与荷也顾不上什么锦旗不锦旗的了,连忙追了上去。反正地上的人没啥大碍,警察叔叔会带他回派出所的。 地上的醉鬼迷迷糊糊张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个浑身湿透的背影。他的头很疼,闭上眼想继续睡觉,就感觉下巴咯到了什么东西。 费力地拿起一看,是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翡翠小葫芦。把它捏在手心里,他又昏睡过去。 这时,有位衣着精致的年轻女子路过,先是被地上湿漉漉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的脸后,她迅速蹲下,拿出手帕为他擦干水珠。 警察这时也到了,她和警察解释了一番,然后打电话叫来等在附近的司机,扶着这人上了车。 姜与荷并不知道后续发生的一切,她好不容易追上了小碗,现在正一起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还是加了钱司机才肯让她上车。 湿透的衣服让她浑身难受,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是让她筋疲力尽。怎么办,越来越相信半仙说的话了,自己这倒霉运势难道元和大厦都压不住? 真是恐怖如斯…… 回到家,她迅速冲了个澡,穿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戴着的翡翠葫芦吊坠不见了。 可惜了,这还是她高中时姜老太特意托村里去云南玩的老姐妹带回来的。糯冰的底子,淡淡的苹果绿,不算贵重却很合她的眼缘,她戴了将近十年了。 救人反而丢了东西,今天真的是倒了血霉……这劫这么凶的吗?难道小葫芦是替她挡灾了? 姜与荷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也只有一声叹息。 出来时小碗正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一脸颓靡地看着窗外。此时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打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缕马上要消散的精魄。 姜与荷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我可以借你5万。” 小碗闻言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点疑惑和惊讶。 她补充道:“如果你要凑钱给你爸妈,我可以借你5万,你也不需要急着还。” 这年头,借钱是个高风险零收益的操作,姜与荷已经默认借钱=送钱。即使相信小碗的人品,但是她习惯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 5万已经是她这个小气鬼能接受的最高限度了,再多她真的会心痛到无法转账。 小碗听后的反应却很奇怪,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感动,她只是愣了一会,然后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掉了眼泪。 她问姜与荷:“我准备凑50万给我爸妈,就当是买断的钱,之后家里的事情与我再无关系,都让我哥哥负责,你觉得怎么样?” 姜与荷想了一会,小心斟酌着用词,慢吞吞地跟她说:“我觉得……你爸妈会收下钱,也会答应你,但是……嗯……诚实守信是种很高贵的品质……” “拥有这种高贵品质的人,一般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小碗闻言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姜与荷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觉得作为朋友,再说就不礼貌了,成年人要有点边界感。 俩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姜与荷还放了个电视剧充当背景音,让气氛没那么尴尬。小碗平复了一会心情就准备回去,姜与荷觉得她情绪不好,想留她今晚住下,但被小碗坚决拒绝了。 她站在门口,认真地说:“我的事情总要我自己解决,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再被家里摆布。这么多年,我敢说我对家里没有亏欠。”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姜与荷相信她的决心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她的决心能坚持多久…… 挣扎、痛哭、控诉、和好,她在大学时代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越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人性大多如此。 太渴望得到爱,所以被伤害也不肯离开,所以越来越被人轻贱、视如尘土。 除非自己想通,否则外人根本无法解开如此强烈的执念。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作为一个命途略有小舛的普通女孩,这是姜与荷为数不多的人生智慧。 第二天又是讨人厌的星期一,姜与荷一进办公室就收到了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周英然被任命为一档新综艺的制作人,而她被调去“辅助”周女士的工作——也就是给她打杂。 虽然说这应该算是她事业上的进步,但是想到要成为卷王的手下,她还是对咸鱼老张生出了几分留恋。但是再留恋也没用,她只能在老张三分鼓励七分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收拾东西,搬到项目组的临时办公室里。 不要怕,新任领导和她也有“地下关系”,她仍然还是关系户! 周英然主持的新项目是一档类似于沉浸式剧本杀的真人秀,走悬疑推理路线,每期一个案件,需要嘉宾扮演不同的角色破案。 这在目前国内算是比较新颖的形式,因此也没有多少可以借鉴参考的资料,这就代表了巨大的工作量,使得姜与荷刚进项目就忙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真的跟了项目姜与荷才知道一档节目的背后工作有多么纷繁复杂,脚本、道具、摄影、人员调度、后勤保障……以及明星们难以协调的档期。 虽然她只负责一些边缘工作,但也是心力交瘁。工作能力是真的飞速提升,但是累也是真累,她越干越怀念跟着老张摸鱼的时光…… 至于总管项目的周英然,简直是超人、神人,她挣多少钱姜与荷都一点不眼红。每次她一脸颓靡地望着正神采奕奕发号施令的周女士,都要感叹一下世界的参差。 明明她还小5岁,但是站在周女士面前,总觉得她生机勃勃,而自己丧得像具尸体。 忙过了晕头转向的第一周,姜与荷在周日才获得了半天可怜的休假。她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醒来才突然想到,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问问小碗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周她忙忘记了,小碗也没联系过她,别是被家里人绑回去嫁人了吧?想到这种情况,她连忙摸出手机打电话。 小碗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喂?小荷?” 她的语气很轻松,看起来应该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姜与荷放下心来:“我就是想问问你家里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有需要直接跟我说,我的5万块给你准备着呢。” 那头轻笑了一下:“不用啦,差不多算解决了吧,我不会回去嫁人的。” “你说通你爸妈啦?”姜与荷很是惊讶,她爸妈这么通情达理的吗?原来是自己太阴暗了? “不是,我辞职了,我已经离开海城了。”小碗的声音平和舒缓。 “哦……啊??!!不是,你……”姜与荷被这个消息震得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她怎么都算不到温温柔柔的小碗,一出手就是这么一个大招。 她是真的有点急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从贫困山村到一线城市,这一路小碗是踩着泥土和沙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的,现在就这么放弃了?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她辞职后不一定能再找到这样待遇的工作了。 姜与荷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碗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反过来安慰她:“不用为我惋惜,我在这里挣再多都不属于我自己,辞职后我才能为自己活。” “我跟爸妈沟通过,但是完全没用。”她无奈地笑了笑。 “我家里人都知道我的公司和我住的地方,以前只要我不听话他们就要来闹,我不想再浪费心力和他们纠缠。反正没人在乎我的想法,他们只是要我给钱,我就想干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我刚搬完家,想安顿好了再联系你。” 她淡淡地带过了“沟通”的过程,但姜与荷知道这肯定又是一场痛苦的拉锯战,也许就是这次“沟通”让小碗终于下定了决心。 姜与荷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小看了她,温和沉默的外表下,是辣妹子那颗被如何践踏都踩不灭的、炽热勇敢的心。 14、第十四章 知道了小碗的现状,姜与荷也放下心来。挂断电话前,小碗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这次能下定决心吗?” “……因为你终于发现你跟家里不可能谈拢?” “不是的,是因为你说要借我5万块。” “嗯?!”姜与荷真的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毕竟这钱她并没有要。 小碗的语气充满感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已经做好了我还不上钱的准备。这笔钱对你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你就愿意为了我的前途送我5万;而我自己的亲人却只想把我榨干,根本不在乎我以后的人生。" “我求他们让我继续在这上班,我每年都能寄钱回家。但他们等不及了,村里比我哥哥还小的都已经当爹了,他还没结成婚。他的女朋友是城里人,必须要有城里的房子才肯点头。我的人生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他们只在乎我的哥哥能快点娶上老婆。" “当时我就觉得太可笑了……我的家人可笑,为了这样的家人拼命付出的我更可笑。" “所以我才决定离开,我也想活得像个人。" “我一辈子都会感谢你,有空你一定要来找我玩。我现在在一个海滨城市,这里的天空一直很美。” 挂断电话,姜与荷的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没转出去的5万块,居然会成为小碗挣开枷锁的引子。她的人生如果多得到一点善意,会不会就能更早地获得反抗的勇气呢? 又是一个周一,这天她们的《寻神搜诡》节目组开始了第一期的场景布置,姜与荷也跟去了现场。观声应该是很看好这个项目,各方面都很大手笔,每一期都会根据内容选择不同的拍摄场景。 第一期是一个古代背景的案件,因此拍摄地选在了一个古典园林。 这个园子是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名字叫清和小筑,实际上一点也不小,反而大得让姜与荷刚进去就迷路。听其他同事说这里是私家园林,平时并不对外开放,也不知道神通广大的周女士是怎么搞来的。 他们被允许拍摄的区域是后院,有亭台水榭,以及很大一片池塘。 池内绿荷浮香,鱼跃清波,周围草木葱茏,胜景如画,这个园子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师手笔。姜与荷对这次公费旅游的机会很满意,在这儿干活总比在办公室敲键盘做报表强多了。 这期的剧本有冥婚情节,他们正在搭建喜堂。姜与荷也跟着打打下手,看一看实景布置和设计图的还原度怎么样。 工人们忙忙碌碌,大红色的绸缎挂满了里里外外,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热闹喜庆。喜堂的陈设道具也都古色古香,非常讲究,很多都是专门定制的,样式和做工都非市面通货可比。 这么好的布景,拍完就拆真是太可惜了,要是租出去给人办婚庆那得多合适、多赚钱啊……姜与荷为着不属于自己的钱操起了心。 帮着做了半天布置,她感觉又累又困。场务给大家订了甜品和奶茶咖啡当下午茶,姜与荷拿着自己那份迅速溜去了一个她早看好的地方。 那里是临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平台,有屏风隔开,很是隐蔽,还设了一张贵妃榻,简直是休闲小憩的宝地。 这张贵妃榻色泽黑中泛紫,木质光润似缎,无论是不是古董都绝非凡品。一想到这肯定是她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价格,姜与荷便忙不迭地躺了上去,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占了天大便宜的满足感。 抬眼是雅园清景,低头是奶茶甜品,再吹吹小风刷刷手机,那叫一个惬意~ 摸鱼摸得太舒服的后果就是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其实睡着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她醒来后发现大家好像都走光了。 这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她打个车回去就行,但问题是—— 现在就她、一个人、在晚上、呆在这个巨大、空旷、漆黑的古宅啊! 要不说大房子得人多才能压得住呢,姜与荷此刻一个人站在这个大得看不到出口的庭院里,四周一片静谧,只偶尔听得见一两声蛙鸣,她蓦地有种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整个宅子就剩下白天刚挂上去的大红灯笼还亮着,发出几点昏黄朦胧的光。白天看着热烈欢乐的喜堂,在暗黑的夜色中却莫名地诡异起来。 大红色的装饰布景仍然完好精致,巨大的“囍”字贴在厅堂正中,上方吊着两盏幽暗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在那点半死不活的灯光映照下,“囍”字中间的两个“口”,模模糊糊地变成了两只诡秘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空空荡荡的喜堂,和门口的姜与荷。 打住,不能再乱想了!姜与荷被自己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快步走开,想找到出去的路。 可是现在夜色深重,外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喜堂附近的几盏灯笼。就连白天看着诗情画意的荷塘,现在都透着一股怪异。 黑色的湖面反射出一点微弱的粼粼波光,让她控制不住地想水面下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脑补能力很强、喜欢看怪谈视频但只敢开声音的怂包,她现在是真的不敢轻举妄动。白天她都能迷路,晚上肯定也只是乱窜。 她刚想到可以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下一秒脑子里就已经冒出在一片黑暗中,她的手机突然照到什么“东西”的画面了……在自己吓自己这方面,她从小就很有天赋。 她急得额头冒汗,思考着目前的情况能不能报警,实在不行打电话求周英然来捞她吧。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在7:50的时间显示下面是日历,日历上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注着“中元节”。 “小心七月半……” 她立马回想起那天碰见的半仙,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碰到邪祟了?? 姜与荷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此刻真的好希望自己能直接晕过去,躺到第二天早上再醒过来。怪不得大家都不赶进度,早早下班呢…… 哪个杀千刀的想出来中元节布置冥婚喜堂啊!!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还有大师……大师!你是真正的神仙!我为自己的狗眼不识泰山真心忏悔,求求你来救救我吧!!! 姜与荷是真的哭了。 她被吓得完全不敢动弹,不管会不会被骂浪费警力她都要报警了,现在只有公安机关的制服才能带给她安全感! 她哆嗦着手拨号,可极度恐惧下的五感却偏偏又变得极度灵敏。余光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影影绰绰,身段缥缈,像披了件宽大的外袍。 那个方向,是喜堂的方向……姜与荷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拔腿就开始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尖叫,也不知道奔向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跑!跑!跑! 不要回头!!! 她慌不择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她也根本不敢往边上看,只知道自己路过很多黑洞洞的屋子。那些雕花刻镂的窗棂此刻都是完美的掩蔽体,每一个小格子后面都好像藏着一只幽暗的眼睛。 不知道跑了多久,可能是很久,也可能是一瞬。她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疲累,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自己身后是空无一物,还是有“东西”紧紧跟随? 抑或是正贴着她的背,等待她忍不住转头看一眼? 甚至干脆就骑在她的脖子上…… 刚想到这里,她仿佛真的觉得身子一沉,好似负重跑了八百米,脖子像被勒紧了一样透不过气。 熟悉的疼痛和疲乏感又上来了……她还是不敢停下奔跑,但是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姜与荷这辈子都没这么绝望过,她感觉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报道的标题会是什么呢? “震惊!一女子古宅内突发精神病,狂奔一晚惊惧而死!” 多好的小说题材啊,要是有人想改编记得给她烧点版权费…… 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象力啊,只在deadline前迸发灵感。 恐惧刺激出的肾上腺素快用完了,她现在头痛欲裂,实在是跑不动了,要不找根柱子撞晕过去吧…… 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前方突然打开了一扇小门。 门内倾泻出温暖的光,有个人走了出来。 他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姜与荷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 正常情况下,看见有人来开门,她应该欣喜若狂自己得救了,之前的一切纯纯都是她自己瞎想。 可惜现在极度紧张的神经已经受不了任何风吹草动,突然出现的人影在她眼中只是又叠了一层诡异buff,她看见后的第一反应是—— “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有一只啊!!!” 各种灵异恐怖小说的情节争前恐后地从她脑子里涌出来,前面这个是大boss吗?会不会是骗她过去的陷阱?她要转身逃吗,可她不敢回头啊! 恐惧达到了顶点,这次她终于真切地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她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干脆冲进了左手边的花圃里。 她看不清脚下,只能磕磕绊绊地往前跑。借着门内的余光,能看见前面是一片湖水。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跟来,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思考要怎么办了,大不了跳湖。 一了百了,爱咋咋地吧!!! 把心一横,她闭着眼睛往前冲。 在准备起跳的前一秒,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手牢牢抓住,然后跌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完了,我要没了。”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意识。 15、第十五章 姜与荷是在一片光亮中醒来的。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吗?她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她以为的“太阳”原来是头顶的吊灯。 “喝点茶吗?”突然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斜后方也伸出一只手,递了一盏青花小茶盅到她面前。 那只手修长白皙,指关节处还透着些许粉色,手背上几丝微微凸起的青筋。 这是一只很适合入画的手。 顺着这只手,她抬眼看过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裴慎如。 “你……您怎么会在这里?”她非常困惑。 “这是我的一个园子,偶尔会过来。”裴慎如表情未变,姜与荷却有种“他在看智障”的感觉…… 在人家家里乱跑乱叫,还反问主人“你怎么也在啊”? 太尴尬了…… 她才想起来人家是观声大股东,原来周英然是问他借的园子。 看来周女士是真的出息了啊,能借到裴慎如的私宅,应该挺受赏识的吧,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她…… 裴慎如不知道她此刻的头脑风暴,只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忙着……忙着布置场地,忘记下班时间了,天又黑,就……一下子找不到出口了。” 既隐去了她摸鱼睡觉的事,又暗示了自己沉迷工作自愿加班,这把还不够完美? “那么多同事,没一个人提醒你吗?” “也不是啦……我,嗯……工作的地方比较偏僻,他们可能以为我已经走了吧。” 也许是信了她的鬼话,也许是并不怎么在意,裴慎如没有再追问什么,低头饮了一口茶。 姜与荷刚才狂奔了半天,又担惊受怕的,这时也顿觉自己浑身疲乏,又累又渴,端起面前的茶盅便一饮而尽。 她喝得太快,品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茶香里混着花香,顺着食道滚落下肚,暖融沁芳,感觉五脏肺腑都舒展了开来。 可惜茶杯太小,两口就喝没了,但她对着裴慎如也不好意思让人多倒点。 轻轻放下杯子,她盘算着怎么开口告辞。请他派个人送她出去不过分吧?她一个人可不敢走…… 她低头专心打着腹稿,没注意到面前多了一只天青莲瓣压手杯。杯型饱满,容量比刚才的小茶盅大多了。裴慎如提起茶壶斟满一杯,向姜与荷的方向推了一推。 “谢谢……”姜与荷是个非常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更不擅长消受别人的好意,这只特意被翻找出的不成套的杯子,让她觉得自己在给人添乱。 “再大点的咖啡杯不在这间屋子,先用这个喝吧。” “咖啡杯?不大合适吧……”有钱人也跟她一样不讲究? “没什么合不合适,都是给人用的。”他往茶壶里加了点水。 姜与荷不再多话,专心喝茶。 窗外更深露重,隐隐有风声呼啸而过。她坐在明亮温暖的屋子里,捧着一杯热茶,后知后觉地生出许多对裴慎如的感激。 要是他当时没有开门,或者开门早了一些、晚了一些,都不会碰巧捞到她。那么现在她可能正跌坐在后院的某个角落号啕大哭,或者被吓晕倒地,躺在黑暗中吹冷风。 难道那位大师嘴里的“大富贵气运”还真的必须是人的? 事到如今,姜与荷再也不敢将信将疑了,都精准算出七月半了,谁知道下次还会碰上什么? 等她回家了要努力回想当时大师的每一句话,铭记在心、反复钻研。 她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次碰到那位大师,求他指条明路,给个化劫消灾的法子。 收钱也行,花点钱总比想办法跟在裴慎如身边容易啊…… 说到这里,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 大晚上的,刚开门就看到一个尖叫的疯女人向他跑来,不仅没被吓住,还能冲上前抓人,这等胆量让姜与荷望尘莫及。 说起来他突然开门,也是因为听见了她的尖叫吗? 姜与荷默默叹气,今晚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看来她这一觉睡得还挺久。她刚打算起身告辞,就听见裴慎如开口说道:“我上次的提议,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上次?是在紫庭那次吗? “是说可以来你这边工作吗?” “你愿意来吗?” 姜与荷停顿了一秒,然后忙不迭地点头:“来来来!”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今天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大师可以慢慢找,先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再说。 面子哪有命重要! “不过我跟的这个项目刚开始呢,现在有点走不开……我可以等这边步入正轨了再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占了便宜还提条件看起来有点不识好歹,但是周英然这边一团乱麻刚理出点头绪,第一个单元马上准备拍摄了,她现在也做不到直接甩手离开。 并不是她有多么不可替代,而是现在换人肯定会拖慢进度,对于节目的摄制来说,慢一天就意味着多烧一天的钱。虽然预算肯定会超,但是超多超少也不一样。周英然已经忙得团团转了,她就少添点乱吧。 “可以。”裴慎如看起来并不在意。 解决了心头一块大石,她顿觉轻松许多,这座园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这么晚了,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应该走哪条路啊?” 她就不信裴慎如会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园子,希望他听得懂自己的暗示,派个人来领她出门吧,拜托拜托…… “我送你吧,工人们应该都睡下了。”裴慎如起身拿了件外套。 姜与荷赶忙推辞:“这怎么行,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老板跟你客气客气,哪能真的让他送啊?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走吧,已经很晚了。”他开门转身,示意姜与荷跟上。 这是真的打算亲自送她? 这么通情达理的吗?他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高在上…… 很高兴自己的未来老板是个懂得关怀员工的资本家。 夏季的末尾,夜半的风已经有几丝透骨的寒意。姜与荷今天穿的还是短袖,刚才跑动的时候还觉得热,现在吹了点风胳膊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回去得煮点姜汤喝喝,这一晚上折腾的,她真怕自己感冒。 突然她感觉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低头一看…… 原来刚刚那件外套是给她拿的? 看了眼穿着长袖衬衫的裴慎如,他应该不觉得冷吧……那自己还要客气一下把外套还给他吗? 推来让去的客套连自己都觉得烦,他会不会更烦?那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溢美之词给老板提供点情绪价值? “……谢谢。” 不是她清高不肯拍马屁,而是怕马屁拍到马腿上,不擅长的领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吧。 不过至少可以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这天也太黑了,我开个手电筒吧……” 她刚掏出手机,就见裴慎如抬手在游廊的墙壁上按了一下,庭院里瞬间换了一副模样。 那些假山花树再也没有了黑暗中的诡异感,在层次分明的柔和灯光的映照下,反而多了几分日光下见不到的瑰魅风情。 大意了,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所以刚才不开灯是你天生喜欢黑暗吗??? 很好,很符合总裁应有的人设。 你这总裁还是照着书长的嘞。 姜与荷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拍摄的那个后院里……” “都通了电。”裴慎如淡淡瞟了她一眼。 …… …… 姜与荷都要被自己蠢笑了,只能拼命想点别的事情,试图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尴尬。 这门口怎么这么远,走了这老半天还没到啊…… 他们确实到不了门口,因为裴慎如带她去的是停车场。 “这也太麻烦您了,我自己打个车就可以。”她实在不想和未来老板独处,清和小筑虽然不在闹市区,但位置并不算太偏远,应该还是能叫到车的。 裴慎如随手选了辆车,径自开门,还难得地讲了个冷笑话:“这个点来的车,你不担心是人是鬼?” 虽然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是话里的关键词触发了姜与荷短暂遗忘的记忆——今天是中元节。 她麻溜蹿上车,系好安全带,只希望能平安回到她温馨的小窝,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她对大宅子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现在看80平的商品房都嫌太空旷。 回去的路上,裴慎如专心开车,车里一片沉默。姜与荷斟酌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开口:“您这个宅子……年代很久了吧?” “明末建的。” 那就是三四百年了啊……她瞬间想到各种宅斗小说的爱恨情仇。这大宅里应该死过不少人吧?不管是不是自然死亡。 后面还不知道要在这里拍摄多久,虽然今天的事情大概率是她自己瞎脑补,但一想到要常来这儿,她还是觉得有点瘆得慌。 她颇为狗腿地提议:“我们这次虽然搭的是喜堂,但是是给冥婚用的,说起来总是不大好。需不需要找个大师来做个法事,去去晦气啊?这么好的园子,别被坏了风水。” 等红灯的间隙,裴慎如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们看着办吧。” 得到了大老板的口谕,她又可以借此忽悠周英然点头。 大老板借私宅给她拍摄,她投桃报李,搞点仪式表示一下,天经地义嘛不是? 自己再努努力争取找到那位大师,请他屈尊过来做个法事,到时候也许她能蹭一蹭,公费渡劫呢? 这就是欺上瞒下的滋味吗,简直……完美! 16、第十六章 最担心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一半,姜与荷瞬间感觉人生又充满了阳光。 不过她今晚也真的是被吓得够呛,一躺上床就感觉手脚沉重,难得的沾了枕头就昏昏欲睡。她在眼皮合上前强撑着请了半天假,决定第二天必须要睡饱了再去上班。 这几天她不想再去外景现场了,就在办公室里干活。这档综艺的嘉宾已经基本敲定,因为有观声背书,又是重点项目,所以在业内颇受关注,很多人都投来了橄榄枝,老戏骨、小鲜肉、演技派和流量们应有尽有。 选择常驻嘉宾也是个痛苦的活,除了要综合考虑话题度、现场演技、主持控场能力等等,还得不断协调嘉宾的档期、满足他们各种各样的要求、随时准备好接到对方变卦的通知,然后一切方案推倒重来。 背靠大厂也不是万能的啊……姜与荷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深刻认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明星们都各有各的脾气,有的爱好小牌大耍,有的倒是全程彬彬有礼,可惜一个明星不止是一个明星,而是一个团队。 职业经纪公司的还好些,家庭作坊就太可怕了,大多充满了一种自以为是的无知和莫名其妙的傲慢,其中有位童星出身的待爆小生的团队尤甚。 即使208声名在外,她有几个瞬间仍然控制不住地同情起那位谦逊低调的艺人。 虽然对方是位男性,却总让她觉得像一个被父母待价而沽的大姑娘。当得知那位小生家里还有个备受宠爱的小弟弟时,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果然啊……女性是一种处境。 经过无数轮激烈的讨论和协商,最后终于敲定了8位常驻嘉宾,还有一两个飞行嘉宾的名额,留给近期有宣传需求的艺人。 这期的飞行嘉宾就是即将上线的一部仙侠剧的男女主角——那位童星出身的小生张运风,和最近声势渐起的小花苏曼曦。 不得不说苏曼曦实在是个漂亮的女人,清纯明媚,又带着几分难得的书卷气,一穿上古装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 她扮演的就是本集的女主角——一位意外亡故后被家人卖给大户人家早逝少爷配阴婚的可怜女子。 虽然穿上新娘嫁衣的她艳色逼人,但是那层叠飘逸的衣袍总能勾起姜与荷一些可怕的回忆。而且录制了一天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不想再看他们拍摄。 正好周英然今天也在,她立马瞅准时机溜进小厢房内大进谗言。 “小英姐,我看他们拍摄,那个冥婚场的气氛阴森森的,好吓人啊。”她蹙眉捧胸作心悸状,可惜因为毫无演技,看起来像个浮夸的通告咖。 实际上拍摄氛围也毫不阴森,拍摄人员、艺人助理、后勤场务……各类工作人员在镜头外站得满满当当,可以算是人气爆炸。 除了拍摄用的灯光之外,后院的灯也全都开了,照得外面亮如白昼,让姜与荷越看越气。 原来电灯开关就在喜堂门口……她但凡胆子稍微大一点点,就不用出那么大丑……啊啊啊啊啊越想越丢脸! 不过话说回来,姜与荷着实佩服这些艺人。不管演技如何,能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旁若无人地表演爱恨情仇就是一种能力,她哪怕只是幻想一下站在镜头前的是自己就尴尬得想要当场自杀。 周英然从电脑前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敲键盘:“你想干嘛?” 姜与荷颇为狗腿地凑上前:“没干嘛呀,我就是听说,举办某些仪式可能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个园子不是裴先生借给你的吗,万一人家也有忌讳呢?有钱人不是都挺讲究这个的嘛。要不要拍摄结束后找个大师来做做法事啊,不管有没有用,至少您的心意到位了呀~” “你怎么知道这是裴先生的园子?”周英然抬头,挑了挑眉,“而且,你怎么会认识裴先生?” 完了,好像说漏嘴了……要坦白吗,该怎么说? 你好,其实我是裴先生的朋友的前女友,是被裴先生塞进来的关系户?然后周英然看着她一副小喽啰样,觉得她癔症发作,吹牛没边了,然后自己再从头跟她解释一遍这段时间的奇遇? 但是就连自己回想一下都觉得好假…… 姜与荷想到后面一串的问题就觉得头大,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上次不是来这盯进度嘛,事太多了我也跟着帮忙,一不小心就错过下班时间了,想办法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裴先生。” 周英然对她这漏洞百出的解释明显不怎么相信,可能是怀疑的重点放在了“姜与荷忙于工作忘记下班”这件事上,对其他的就没怎么在意了。 她并没再追问裴慎如的事,只是凉凉地评价了一句:“没想到裴先生还挺平易近人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我当时跟裴先生也提过这事,他也觉得不错,让我们看着办呢。”姜与荷乘胜追击,势必拿下周英然。 “去哪找大师?” “我碰到过一个,简直是料事如神!绝对是真正的大师!” “哦?”周英然的目光充满怀疑。 可别以为她是吃了回扣啊,虽然她想要的也算是另一种“回扣”…… 姜与荷急忙解释:“真的,就那天我送你回家之后碰上的,他都没问我八字就算出来我会倒霉。” “而且没收我钱。”这个必须特别强调。 “哦,你倒什么霉了?” 姜与荷眉头紧蹙,一脸的不堪回首:“唉,往事不要再提……” “那等这边结束清场之后请他来一次吧。”周英然点头。 这下轮到她犯难了:“呃……我目前,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周英然没说话,但眼睛里写满了“那你在废话什么”? 面对着那仿佛看弱智的目光,姜与荷压力山大,只能拍胸脯向她保证这个礼拜肯定能找到他,然后迅速溜走。 这么晚了,她只敢呆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又只得回去看他们录制。 她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了。 真相大白之后,少女的亡故不是意外,少爷的早逝也是有意为之。掩藏在熏心利欲和权势争夺下的,是两个同被父母家人舍弃的可怜人。 回忆的剧情里,他们也总是擦身而过,却从未打过照面。 生前虽然未曾得见,死后却能同穴而眠,也是这两个可怜人难得的一点缘分吧。 张运风和苏曼曦在这里都贡献了超水准的演技,姜与荷看过他们之前的作品,只能说主要靠脸撑着,没想到在一个综艺里居然硬生生拍出了话剧的感觉。 而且正好还能当作他们即将播出的那部仙侠剧的前世情缘,她预感这一期上线后效果会非常好,开门红妥妥的。 结束后又是半夜,她这次绝对不会再落单了,必须紧紧跟随大部队。 艺人们自然有保姆车可以休息,剩下的工作人员就边扫尾边聊起圈内八卦来。说到八卦,姜与荷瞬间精神百倍,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丁点。 “哎,你看见刚才来的王董了吗,这么晚还来探班,看来这位正值盛宠啊~” “王董也算是模范金主啦,至少睡了的是真肯砸钱捧,从不白嫖。” “哈哈哈哈哈哈……” 姜与荷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说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今天的女主角呗。” “苏……!?”姜与荷有一瞬间的震惊,因为实在无法和她清逸绝尘的气质联系到一起。但是想想圈内现状,她只能摇摇头。 “是啊,就是这些人,把圈子搞得乌烟瘴气的。”一个工作人员接话。 然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口诛笔伐,各路明星黑料都齐活了。 今晚的喜堂不是喜堂,是营销号的天堂,姜与荷感觉自己要是带个录音笔,都能直接转行当八卦博主。 作为工作人员,平时难免受点艺人的气,背后提起他们自然不会留情。不过姜与荷听他们越说越夸张,都把艺人说成万恶之源了,也有点听不下去:“也不能这么说吧……他们哪有那么大本事。” “能混出来的哪个没本事啊。”有人嗤之以鼻。 姜与荷解释:“那也没法跟真正的大佬比啊,圈里大多数还是又没版权、又没资金、又没人脉的,只能被人挑挑拣拣,能有本事搞坏风气的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呀。”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哦……” “之前不也有不肯被潜的嘛,没多久就听不见声音了。” “听说好像回去读书了。” 大家又叽叽喳喳讨论开了。 “王董来的那会,我还看见他夫人就在外院亭子里坐着喝茶打电话呢。” 姜与荷被这个瓜震惊到了:“有钱人这么想得开的吗?!” “害,这种的多了去了,各玩各的也不少,说不定他老婆也在跟小鲜肉聊天呢。”旁边的人笑姜与荷少见多怪。 姜与荷挤眉弄眼地阴阳怪气起来:“一个董事长,一个董事长夫人,外面看着赫赫扬扬,原来都是被小明星迫害的老实人啊~好好的富豪都被勾引坏了~~” 大家一时无语,都被她逗得笑了起来,片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收拾得差不多了,司机也已经就位,姜与荷早就等不及了,挎上包包就率先跑向停车场。哪知道没跑几步,就看见拐角处一片血红色衣袂一闪而过。 这看着怎么像……今天的新娘嫁衣?可是苏曼曦这会肯定早就走了,还有谁会穿? 她瞬间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隐约瞟到的人形黑影…… 她真的服了,裴慎如的八字到底是多硬啊,能住这种地方! 立马蹿回喜堂钻进人群,她决定把寻找大师列为top1的紧急事件。 大师,等等我! 17、第十七章 第一期拍完后,姜与荷稍微轻松了一些。这些日子她天天下班后跑去那个小公园附近晃悠,愣是一次都没碰见过那位大师。 本来就记不大清那人的模样,再找不到,她怕自己遇见了都认不出人。 会不会他摘了墨镜,所以自己没认出来?但是听说真大师因为泄露天机都有点残缺啊,不瞎的也不会大晚上戴墨镜吧……姜与荷反复开导自己。虽然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园子,但是谁知道这种“东西”会不会跟着她啊? 人就是这样,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未知的事物,总是需要找点“世外高人”来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这两天后期在紧锣密鼓地加班,没有要补拍的消息,清和小筑那边应该是不需要再用,可以彻底清场了,这也导致姜与荷越来越着急。 要是她在周英然把园子正式还回去前还没找到人,那这事就算彻底黄了。“周英然借来的场地”和“裴慎如的私宅”,那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焦虑之下,她连午休都放弃了,吃完午饭就从食堂溜出来随处乱转。 她一路上超刻意地东张西望,但是没有一张脸让她似曾相识。街上的路人也都超刻意地扭头回避她的视线,害怕多看一眼就会被精神病缠上。 她心下失望,只能去买杯奶茶解解闷。还好工作日的中午,那家平常总是爆满的奶茶店现在没什么人排队,她决定今天要来杯全糖的。 因为目前就她一个顾客,所以她任由选择恐惧症发作,思考得有点久,然后就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点单吗?” 没想到后面有人排队,她连声道歉,扭头就看到一副熟悉的墨镜。她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脑子里拼命回想……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感谢奶茶女神!我以后每天都会来一杯的! 她当下难掩激动,抓住他的手臂就问:“大师!是我啊,你还记得吗?那天你给我算过命的!” 对方好似被她惊到了,愣了两秒才回道:“啊,啊?!哦……嗯,我记得你。” “大师,你居然连排在你前面的是男是女都算得出来啊,果然是神算。”姜与荷马屁已经开始拍上了。 “呵呵,雕虫小技而已。” “您要喝奶茶吗?我请啊,要喝什么?几分糖?” “……鄙人一般喝碧螺清茶。” “好的好的,奶茶店的茶叶都不怎么样,下次我给您带头茬的正宗碧螺春,自己采自己炒,最新鲜的!” “多谢,不必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 两杯茶做好,她拉着大师坐在店里的小沙发上:“大师,上次你不是让我小心七月半吗?结果真出事啦!” “该来的躲不掉。”对方老神在在,毫不意外。 “所以想请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把这劫化解了?”话音刚落,姜与荷又迅速补充,“出事的地方就在我们工作的一个外景点,我们领导也觉得需要做个法事,给我批预算啦,您看麻烦您出场的误工费多少比较合适呢?” 大师没答话,只是掐指一算:“清和小筑?” “对对对,就是那!”哎呀妈呀,这绝对的大师啊!还好给自己碰上了! “年头太久的宅子,又荒废了好些年。现在还是私宅,平日人气不足,是容易招些孤魂野鬼。” 姜与荷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您不知道那个宅子有多大……还有人敢在那过夜,我也是服了。” “命格极贵极重,就压得住。” “那倒是……”姜与荷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大师,您什么时候方便……?” 大师又掐指一算:“三日之后,极阳极阴之时。” “哦,哦……”虽然完全没听懂,但也不耽误她加上了大师的微信,先留好联系方式再说。 大师的微信名叫袁淳一,他说这就是他的真名,以后叫他淳一先生就行了。 “那您的报酬……?”姜与荷小心翼翼地确认,万一到时候人家开了个高价,周英然又嫌贵,到时候势必得她补上差价,那不得心疼死她? 大师,不,淳一先生摇了摇头:“修道之人分内之事,何须报酬?” 姜与荷感激涕零,自己何德何能,遇上这位大师救自己于水火。 还不收钱!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去向周英然报告,感觉人生又光明了起来。毒辣的阳光在为她补钙,嘈杂的车流在为她歌唱,啊,多么美好的一天~ 不出所料,周英然对大师愿意免费出场表示非常满意,对姜与荷的工作表示高度认可。 “我就说这位真是高人吧?”姜与荷很是得意,力证自己眼光如炬。不过她也不是单为这件事来的:“小英姐,还有个事……” “又怎么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我准备换工作,手上的活我梳理得也差不多了,这两天你找人和我交接下吧。” “你不是才进来没多久吗?这就找到更好的了?”周英然也有点惊讶。 “嗯……算是吧……” “可以啊,你运气这么好。” “其实是运气不好才……”姜与荷感觉心里塞塞的。 经过第一期的拍摄,项目已经逐渐上了正轨。前期的工作姜与荷也都整理得很清楚,所以交接过程很是顺利,毕竟大厂最不缺的就是牛马。 周英然知道她能去更好的地方,也为她高兴,说要请客为她饯行。她实在推辞不掉,就约了等大师做法结束后一起聚餐。 约好的那天到了,大师说直接在清和小筑碰面。姜与荷一大清早就醒了,掏出手机查了半天,还是发了条微信:“淳一先生,您今天几点来呀?” 那边过了半天才回复:“十点半。” “这么早就办法事啊?那我现在出发!” “办法事是12点,我坐地铁一个小时。” “哦哦……” 十一点半,姜与荷在清和小筑后门口张望着,终于盼来了人。今天的大师穿着一件极其鲜亮繁复的法衣,戴着道冠,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他就是穿成这样坐地铁的吗……姜与荷暗叹,果然是世外高人,根本不在乎尘俗的眼光。 法坛设得很简单,淳一先生从随身的大包裹中拿出香炉摆好,轻轻吹一口气,引燃了三根香。然后掏出一个铜碗,从荷花池中接了一碗水,一手持碗,一手拿着杨柳枝蘸水洒遍法场,口中念念有词。 姜与荷按照他的吩咐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着,也听不懂他在念什么。只见他拿着桃木剑挽了几个剑花,手持宝葫芦,大喝一声“收!”。话音刚落,盖上盖子,他示意姜与荷法事完毕,可以近前。 姜与荷心下很是害怕,但是视线仍然控制不住地往他手上的宝葫芦飘去。 “淳一先生,这,这里面……”她的声音颤抖,人好像也有点抖,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听到答案…… 所幸淳一先生并未回答,只问:“你们这拍的什么外景?阴婚?” 当下道具都已经全部清离,后院早已回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丝毫曾办过婚礼的样子。姜与荷听他这样问,顿时心下大骇:“是,是啊,都……都拍的假的呀……” 淳一先生勾起嘴角:“在办过真阴婚的地方拍假阴婚,你们玩得还挺刺激。” 我的老天爷啊!姜与荷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她就知道这地方不对劲!!!谁选的场地,她此生与他不共戴天!!! 看她脸色煞白,淳一先生安慰她:“你也别太沮丧,你碰上这事主要是你最近运势太差,跟地点关系不大,你看别人就啥都没感觉到吧?” …… 谢谢您的安慰,虽然毫无效果…… 淳一先生收拾完东西,把法衣一脱,露出里面的polo衫,回头一看,姜与荷脸色更差了,一脸的槁木死灰。 他又劝了两句:“人的运气会变的,我看你早已遇到贵人,多蹭蹭人家的运势,逢凶化吉、趋福避祸都由此而来。” 真……真的吗?一番话让姜与荷看到了曙光。别的都不管了,熬过这一段霉运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目前的首要任务,抱紧裴慎如的大腿! 在想给淳一先生打个车被拒绝后,姜与荷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然后去了周英然定的餐馆。今天张牛也在,作为姜与荷的“师父”,以及部门中为数不多和周英然关系不错的人,她们都觉得应该喊他一起。 这次是老张带了一瓶好酒来,姜与荷看着他们俩推杯换盏渐入佳境,默默在一边借酒浇愁。 可惜她这个酒量,喝着毫无感觉,完全没有借酒浇愁的意境。 死酒,快醉啊!连这种事都不能如意,不能不使她悲从中来。 对面俩人终于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整个人恹恹的,一点都没有谋上高就的兴奋。 “你怎么这幅表情?”周英然问。 “你是要跳去哪?”老张问。 姜与荷抿着嘴鼓着脸,沉吟半晌:“裴先生叫我去他那上班。” 张牛还在问裴先生是谁,周英然已经拿过酒瓶看度数了。 姜与荷大声辩解:“我没醉!我一点都没醉!” 好了,这下周英然眼中的怀疑变成确信了。 为了自证清白,姜与荷只得从头开始说起了她和沈求章的故事,短暂的故事末尾,才有了裴慎如的一点戏份。 遮遮掩掩地说完了故事梗概,得到的是对面俩人敷衍的“嗯嗯……”,她忍无可忍:“像我这样的,要不是走后门能进来吗?!” 这下好了,对面的“嗯嗯”变得认真而郑重起来,姜与荷却没有一丁点获得认可的高兴。 她现在肯定是醉了吧,一定是醉了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周英然抿了一口酒,问道:“你知道裴先生是什么人吗?” 姜与荷想了想:“一个不错的朋友吧。”至少对于沈求章来说。 “呵呵。” 18、第十八章 周英然说道:“我也是听那些高层提过一点,这位裴先生家族是世代名门,清末去了海外,和国内也一直有联系。近几年他开始接手家族事务,他年纪虽轻,但没人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 “我只在紫庭那次见过他的面,不太清楚他的行事方式。不过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点,不能还像在这里一样。” 姜与荷毫不惊讶,只摆摆手:“我又没觉得他是个慈善家,在他手下讨口饭吃罢了。” 她双手抱胸撑在桌上,微微倾身,一脸得意:“我都盘算过了,只要我扮演好‘好兄弟的穷困前女友’的角色,老老实实上班,不闯什么大祸,他才没功夫搭理我,搞不好等我离职了他都记不起还有我这号人。” 周英然揶揄道:“裴先生身边的工作可是人人抢破头的,你还没去就已经考虑离职了?” “害,上班不就为了挣点钱吗,钱挣够了谁还要上班,除了你。”姜与荷斜斜瞟她一眼。 张牛对此非常有共鸣:“就是就是,钱是挣不完的,但自己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少的啊。”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现在存的钱都够我在老家吃一辈子了,我早就不想干了,又舍不得被裁员的n+1。小姜,等你在那边混好了,记得拉兄弟一把,叫hr早点让我毕业吧。” 真是好特别的“拉一把”的方式哦,姜与荷无语:“我什么档次啊,还能指挥观声的hr?你清醒一点好吗!” 张牛叹口气,又干了一杯,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嘴里开始念叨什么“free”“free”“youarefired!”之类的,看来是已经醉了。 又是一个菜鸡,姜与荷摇头。 还好这次的酒大多被张牛喝了,周英然还能保持清醒。她们俩一起把张牛送回了家,然后一起走去地铁站。 路上她和周英然聊了很多,同为草根出身的女性,她实在很佩服周英然身上勃发的野心和无穷的动力。 当然,只是佩服,并没有要学习的意思。 虽然她们的家庭关系、成长环境、生活经历都各有不同,但不得不承认,天生的性格也有很大的影响。 但好在,这并不影响她们的友谊。 周英然工作中非常强势,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但她其余时候是个挺随和的人,很尊重别人的想法,并没有把工作的习惯带到生活中;姜与荷就更不用说了,一般情况下她都没什么意见,所以她们俩还挺合得来。 刚熟悉起来就又要告别,她略微有点惆怅。不过朋友嘛,也不需要时时在一起,心意相通就很好了。 她们回家的地铁方向相反,姜与荷同周英然挥手告别。看着她坐的地铁远去,姜与荷突然想起离开海城的小碗。 她过得还好吗?她现在自由了吗? 找个机会去看看她吧,姜与荷心里想着。 周英然给了她两天休假,结束后她就去裴慎如那里报到了。各种手续已经有人办好,她直接去了对方给的上班地址。 那里并不是姜与荷想象的摩天大楼,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一栋私人别墅,位置靠近市中心又相对僻静。面前高大厚重的铜质大门把内里的一切遮得严严实实,让外人难以窥见一斑。 她扭头看看,没发现有门房,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打算敲门。刚走了几步,面前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入目是一片开满白玫瑰的花园,还有一池睡莲在中间静静绽放;大片大片碧绿鲜嫩的草坪,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柔软的天鹅绒。 这里的花草长得实在太好了,姜与荷看得入迷,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姜小姐,请随我来。”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女性在她身后出声。 她被吓了一跳,好在没丢人地叫出声来。她点点头,跟着这位工作人员前往主楼。这里大得有点超乎想象,她看着眼前恢弘优雅的英式庄园建筑,给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打满分。 她进入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美丽的碎光,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精美得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踩上去。领她来的那位女性工作人员指着中间的楼梯对她说:“吴秘书就在二楼的接待室等你,左手第一个房间。” 姜与荷略带忐忑地上了楼,楼梯口设有接待台,秀丽优雅的接待小姐为她指引了方向。她推开接待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看着一股精英范,她猜这位就是“吴秘书”。 对方见她进来,起身为她让座。姜与荷有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这算不算面试? 接待小姐送了两杯咖啡进来,然后为他们关上门。 男子开口说道:“姜小姐你好,我是裴先生的秘书,吴铮。” “您好您好,我叫姜与荷。” “裴先生今天有要事外出,由我负责为你安排工作。”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姜与荷面上态度极为诚恳,内心祈祷他最好把她丢到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你刚来,可以慢慢了解我们这里的工作。其他办公室都满了,你的办公室和我一间,有事我会叫你。” 看来她是和顶头上司同一间办公室了?这么刺激的吗? “我会努力学习的。”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她试图给未来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 吴秘书起身,抬手示意:“我带你去办公室。” 这栋建筑充满了人力仿造不出的岁月的味道,应该也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内部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翻修的了,并不簇新也并不陈旧,整体是冷色调的奢华优雅。 姜与荷跟在吴秘书身后慢慢穿过走廊,经过了一间间办公室。吴秘书停下脚步,指着走廊尽头正对他们的房间转头说道:“这是裴先生的办公室,没有他的允许不要随意进入。” 这个房间房门紧闭,两扇厚重的木质雕花大门透着温润的光泽。 “嗯嗯,我记住了。”姜与荷忙不迭点头。 随即他走进了紧挨着的右手边的房间:“这就是我们的办公室。” 这个房间很大,在姜与荷以前的公司,这面积可以塞二十个人的工位。她来之前,这办公室就吴秘书一人吗? 会不会觉得特别大,特别空旷…… 现在这里只摆了两张办公桌,分踞房间的两边,中间还有装饰性的屏风隔开,增加了一点隐私性。 这就是我以后的办公环境?这也太爽了吧……姜与荷有点不敢置信。 偷偷瞄了瞄吴秘书的脸色,她怕因为自己的到来分走了他的独立办公室而使他不快。但见他神色如常,面上甚至还带着点微笑:“我马上要出去,办公用品都在你的桌上。基础工作张秘书会交代给你,你今天先了解一下。” 他离开之后,姜与荷看着这偌大的办公室,瞬间生出了一种要好好工作的豪情壮志。 马儿为什么跑得慢?那肯定是草没给够啊! 她整理了一会办公桌,张秘书就过来了。她是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女性,穿着剪裁利落的修身套裙,妆容发型一丝不苟,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她看起来太像高中的教导主任了,姜与荷条件反射地赶忙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不过这位女士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肃,她笑了笑说:“坐吧,我就是来让你熟悉一下工作。” 根据她的介绍,姜与荷大概了解了自己要工作的部门。她被划到了秘书部,吴秘书属于秘书长,是裴先生的副手,这位张秘书是吴秘书的副手。 这个部门事务很繁杂,从上到下都有事情要管。姜与荷刚来,又在吴秘书的办公室里,就先负责裴先生的日程安排,闲暇时整理档案,其余工作听吴秘书吩咐。 跟着张秘书到了档案室,确认了工作要求后姜与荷就开始一个人整理档案。她从口袋里掏出无线耳机,掏出手机放了个视频后开始边听边干活。 不用和同事扯皮、不用找领导签字、不用跨部门交涉、不用担心自己被甩锅,简简单单干活就好了。其他的工作看起来也只需要和吴秘书对接,没有一层层的领导。 她好爱自己的工作! 这里的下班时间是6点,而直到下班都没有见到裴慎如和吴秘书的身影。到点之后陆续有人收拾东西下班,也有人依旧在工作,反正没人来管她。 准点下班的姜与荷站在玫瑰园前回望宏伟贵气的大楼,这一瞬间她好想甩自己两巴掌,为什么不早点来! 让你装! 她转身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向地铁站,边走边做梦,要是每一天都像这样就好啦~ 这次老天好像特别照顾她,让她梦想成真了。一连几天都没见到裴慎如和吴秘书俩人出现,她很是过了几天神仙日子。 顶头上司和大老板看起来都忙得飞起,办公室都没空回,她还真就呆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了? 最近简直运气爆棚,她决定下班去买张彩票。 这日子滋润到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她基本一天都泡在档案室里干活,今天还殷勤地打扫了下屋子。干完感觉自己颈椎病都要犯了,她就回了办公室躺在办公椅上开了两把游戏。 这椅子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怎么坐都舒服,连腰靠都不需要了。 她躺得美滋滋,游戏也越打手感越好,对方水晶终于爆炸的时候她抬头想舒缓一下眼睛,就看到门口站着久违的裴慎如,以及她的顶头上司吴秘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干活的时候没人看见,刚开始摸鱼就被领导抓住,这是什么职场玄学啊! 19、第十九章 姜与荷蹭地一下站起,她面色平静,脑中却飞速旋转,想找出一个挽回局面的办法。 她想抓住时机狡辩两句,但又怕自己说的话太蠢,只能起到反效果。 正冥思苦想着,裴慎如倒先开口:“这里的工作应该能符合你的要求。” 我?我的要求? 什么意思,这是在阴阳我吗? 刚上班就给领导这种印象,这是什么职场噩梦…… 姜与荷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硬着头皮敷衍:“能在这里工作是我的荣幸,我会好好和吴秘书学习的。” 还好裴慎如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向了他的办公室。 身后的随行人员为他拉开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待他们一行人进去后又紧紧关上。 没注意到他们俩身后还跟着这么多人……因为办公室没人,她打游戏还是外放的声音,姜与荷疯狂祈祷刚才他们只是路过正好看了一眼。 千万别是一堆人在门口围观她打游戏啊! 吴秘书留了下来,笑眯眯地和一脸晦气的姜与荷说:“裴先生刚刚才回来,也算碰巧和你打过招呼了。接下来几天他基本都在这里,有一些工作要分配给你。” “什么工作?” “与人应酬的工作。” 应酬?我吗?姜与荷瞪大眼睛,一脸呆滞地指了指自己。 她没说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吴秘书也没说话,依然保持微笑。 既然组织这么信任她,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谁主张谁负责哦,反正她不负责。 很快,姜与荷就知道了她的“应酬”对象。 不得不说,这份工作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熬,甚至还能算福利,因为她的工作内容是——陪白富美们吃吃点心聊聊天。 裴慎如回来后自然访客不断,其中就夹杂了许多各种“集团”“公司”的大小姐们,都是面容姣好、衣着考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优雅与自信。 她们中有些可以进入裴慎如的办公室洽谈,有些并未被正式安排在裴慎如的日程上,这时候就需要姜与荷出场委婉回绝。 好在吴秘书事先教过她话术,大小姐们也都通情达理,得到解释后大都表示理解,然后微笑道别。 其实这就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敷衍,只是上流社会总少不了这类逢场作戏,左不过为了“体面”二字。 每次她们来,接待室里都会准备好昂贵而美味的点心和茶水,都是姜与荷平时舍不得买的那种。她们也基本只喝两口茶或者咖啡,剩下那些食物就都归了姜与荷。 她本来想跟接待处的姑娘们分一分,但看她们也都是气质高雅,从脸上就能看得到成长环境的优越,又怕人家介意这些是别人“吃剩”的,所以只能自己含泪消灭了,吃不完还能带回家。 要是小碗也在就好了,她们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瓜分掉。 她不是不能察觉出大小姐们礼貌友好之下隐藏的高高在上,但她并不在意。 本来自己连和她们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机会都不可能有,现在却能带薪揩油。不管人家心里怎么想,面上对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不过一个群体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异类,比如鸿信地产的大小姐王娇娇。 这位大小姐长得应该不太符合她父母的期待,当然不是说她不美——她人高腿长,面容大气美艳,是很飒沓利落的美,一点也不娇柔。行事也大胆直接,来拜访的频率属于第一梯队。 她来的时候裴慎如有时候在外面,有时候不见客,总是不大巧。 她每次被婉拒也不生气,干脆地转身走人,绝不多问;也不气馁,没过几天又会过来,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姜与荷还挺喜欢和她一起聊天,因为她讲话太好玩了。其他有礼又疏离的大小姐们一般跟她说不过五句话,这位王娇娇小姐却很是健谈,她见识又广,还知道不少上流社会的八卦,总是能和她东拉西扯地侃半天。 据王大小姐说,她家是纯血东北人,来海城还不到十年,从她一不小心就冒出大碴子味的口音里姜与荷确认了这一点。 她还说她想跟裴先生谈生意,要是顺带能谈上恋爱那最好,要是谈不上,能弄点投资也好啊。 姜与荷好奇地问:“你家里这么有钱,还需要去外面拉投资吗?” 王娇娇翻了个白眼:“家里有钱有什么用,不肯给我那就是个屁。给我的那仨瓜俩枣够干啥的?买包买衣服?他们就希望我找个牛逼的男人,好拉扯我那个废物弟弟。” 听见“弟弟”,姜与荷也不知道该说啥好,这又让她想起了远走的小碗。山村姑娘和地产大小姐,没想到还能找到点相似之处。 小碗目前算是逃开了,这位大小姐呢? “废物就是废物,公司给了他早晚破产!”王娇娇提起这事就愤愤不平,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差。 她眉头紧皱,脸色不耐烦起来,起身准备走人。 她今天背了一只chanel的限量款徽章2.55,很配她身上的牛仔粗花呢连衣裙,来的时候她还特意给姜与荷看她早上刚买的包包是不是很可爱。 现在她却对这只包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丑死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会看上的?” 她把包包往姜与荷身边一甩:“你替我处理掉吧。” 姜与荷震惊:“你早上刚买的,这就要扔了啊?” 王娇娇不以为意:“不喜欢了还留着干嘛?” “那多可惜呀……” “那你自己留着背。” “我又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场合……干放着也浪费。”姜与荷皱眉作苦恼状。 “那你卖掉啊,二手店认识吗?” “认识认识……等卖掉了我把钱转给你?”她收点跑腿费就行。 王娇娇一脸“不要侮辱我”的表情:“随便你干嘛,就是不要给我!”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哦…… “捡了别人不要的垃圾送去卖钱”,怎么看都没什么问题啊~姜与荷的嘴角都要压不下了。 避免浪费,人人有责! 拿人手短,她今天格外殷勤地把人送到了大厅门口。目送王大小姐远去的背影,她拼命给自己洗脑。 你的老板是裴慎如,你的老板是裴慎如……不要行差踏错啊! 不过在某次吴秘书在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嘴:“鸿信地产的王小姐又来预约了,裴先生还是不见吗?” “没什么必要,鸿信地产前途并不明朗,裴先生没有兴趣。” 原来如此…… 不过姜与荷还有一个疑问:“她们不能去什么宴会上和裴先生碰面吗,来这里等着多麻烦。” 华丽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拿着一杯香槟能认识一圈人,她看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吴秘书扶了扶眼镜:“裴先生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埋伏在路边等裴慎如吧?他身边还总是跟着一大堆人,估计没等近身就被保镖扭送派出所了。 她自己向裴慎如进言,劝他见王娇娇一面? 绝无这种可能。 她们之间,还不是这种能赌上人生的关系…… 看来看去,王大小姐的算盘是要落空了……还是劝劝她另谋出路吧,在这死磕也是打水漂。 等王娇娇再次到来的时候,姜与荷还踌躇着该怎么劝她。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这位大小姐自己就说:“我想通了,在这等多久都是浪费时间。” “对呀对呀。”姜与荷点头赞同。 “想干就干,等真缺钱了再说。” “嗯嗯加油!”姜与荷表示欣慰。 “你跟我一起吧!” “好……啊?!”姜与荷受到了惊吓。 “我有工作的啊!”她可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王娇娇翻了个白眼:“又没让你辞职,你晚上兼职呗。” “我晚上想休息……” “一次一千保底。” “……你准备干什么?” “吃播。” “!?” 面对一脸淡定的地产龙头家的大小姐,姜与荷真的困惑了:“你不会觉得这样不太……体面吗?不怕你爸妈反对?” 王娇娇一脸的嘲讽:“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我小时候还跟着我爹妈摆地摊呢,整天地躲着城管,跟耗子似的。” “有钱人干的不体面的事海了去了,但就喜欢忽悠穷人体面,最好体体面面地穷一辈子。”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你也是“有钱人”哎…… 姜与荷心中赞同,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能努力转移话题:“现在做自媒体确实不错啊,投入少,风险小。” “可不就是风险小吗,你不知道房地产的负债率多吓人,资金链那个压力……”王娇娇毫不遮掩地跟她大吐苦水。 不是,这能随便跟人说吗?算不算商业机密啊? 清醒一点啊我的大小姐! 姜与荷拼命截住她的话头:“你组个团队应该很简单啊,怎么想到拉我去?” “你不是喜欢吃吗?我看那些点心每次都被你吃了啊。”王娇娇微微皱眉,歪头看她,好像她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什么每次……偶尔!我那是、帮忙……”姜与荷有种被突然戳穿的羞恼感,语无伦次起来。 “你来不来吧?” “不来!被老板发现了怎么办!” 王娇娇不以为意:“你又不是公务员,还管这个?” 姜与荷一脸严肃:“裴先生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 “我第一期准备做皇帝蟹,澳洲当天空运的,你真不来?” “……我去请示下领导。” 20、第二十章 做人,一定要知道轻重。 万一她跟着来拜访的大小姐干兼职的事情被知道了,裴慎如觉得她脑子拎不清,把她开了可怎么办? 王娇娇的邀请固然诱人,但是稳定高薪的工作才更要紧。 所以姜与荷瞅准机会暗搓搓地咨询自己的顶头上司:“吴秘书,我们公司对于员工下班时间的活动,有什么规定吗?” 吴秘书难得地愣了一愣:“……合法?” 感觉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姜与荷不得不再次解释:“兼职也可以吗?” 也许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吴秘书沉默了几秒,然后对她说:“可以。” “随便去哪都可以吗?” “是的。”吴秘书已经适应良好。 yes! 得到了口头许可,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下班后就开始准备给王大小姐打工。 王大小姐准备在观声旗下的短视频平台——灵点,开启自己的自媒体事业。灵点目前是国内最大的短视频直播平台,也是目前观声的主要盈利来源,养着其他许多还未创造利润的模块,比如姜与荷曾经接触过的星云视频。 王娇娇前期已经请人养过号了,工作室也已经布置好,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直播。她的团队已经算是成熟完备,所以姜与荷不太懂为什么还要拉自己过来。 她虽然曾经在观声工作,但并没有接触过灵点的业务,现在她又已经辞职,唯二认识的人也在其他部门,并不能帮上王娇娇什么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当她提出疑问时,王娇娇认真地看着她:“你吃东西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很幸福、很有食欲。” “……吃播不是你吗?!”姜与荷大惊失色,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我是我,但是现在流行助播,懂吗?” “什么意思?” “就是有一个人在主播边上一起吃,烘托气氛。” “难道我也要出镜?”姜与荷有点抗拒,她并不喜欢被人关注,脑子里已经开始反问自己,一千块值得这么干吗? 王娇娇循循善诱:“主要是我出镜啦,你坐在我后面吃东西就行了,不用说话,也不用跟观众互动。我们第一次直播,不会有多少人来看的。” 姜与荷还是不太情愿,她打算狠狠心,拒绝金钱的诱惑。 王娇娇却像有读心术似的:“除了保底,直播还有提成可以一起分,这可是大头。” 她眨眨眼:“你出镜的,多分一点。” ……好吧,拒绝失败。 没想到王娇娇这里居然还有造型团队,给姜与荷化了妆,还换了条和王娇娇搭配的裙子。 专业的化妆师就是不一样,姜与荷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漂亮。 今天的主角是早上刚空运到的澳洲皇帝蟹,一只就十五斤出头,接近半米宽,外壳鲜红,米白色的蟹腿上也覆盖着红色花纹。 姜与荷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螃蟹,感觉一根蟹腿就能吃饱。其实她一开始以为王娇娇说的是帝王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种皇帝蟹。 又学到了点对于穷人来说没用的知识。 皇帝蟹腿上的小绒毛很扎人,王娇娇戴着专用的手套在镜头前全方位展示这个大螃蟹。也许是个头太大,这只皇帝蟹看着呆呆的,行动迟缓,毫无自己快要上桌的意识。 这次的噱头找得很成功,直播间里弹幕和评论区已经刷屏。姜与荷都看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倒是减少了很多心理压力,她现在就专心盯着那只大螃蟹。 她吃过大闸蟹,也在宴席上吃过海蟹,总体来说湖蟹蟹黄鲜美,海蟹个大肉多,各有所长。 这么巨型的海蟹,肉质会不会很老啊? 不管怎么说,蒸一下就知道了吧。 好在王娇娇没让她等太久,很快有人拿去清蒸了。姜与荷都替人发愁,这么大的螃蟹,得多大的锅啊? 她也是真的佩服这位大小姐,不仅眼神好,看得清那疯狂滚动的评论,还能丝滑接梗,跟人聊得热火朝天的,等螃蟹蒸好的时间里也绝不让直播间有一秒的冷场。 这是什么,东北人的天赋? 不得不说她俩这搭配还真挺合适,一个是镜头前侃侃而谈的开朗风趣美艳御姐,一个是坐后面笑意盈盈的安静懵懂温婉美人,极具反差感和故事性。加上有专业团队在背后运营,王娇娇这个直播间现在人气已经很不错。 皇帝蟹终于端上来了,厨师已经把绒毛都处理掉,关节处也都开好,让大小姐吃得方便。螃蟹刚进屋,姜与荷就已经闻到那股特殊的香味了,裹挟着咸咸的海风扑到她的脸上。 一下子她就饿了,下了班就过来,她还没吃晚饭呢……但是在镜头前,她提醒自己千万要继续保持温柔可亲的哑巴形象,smile、smile、smile~ 好在王娇娇对着镜头介绍了一下,就分了一半给她让她先吃。姜与荷开心坏了,接过来就埋头开吃,顺带听听大小姐对着屏幕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颇有种酒席上坐在小孩桌看隔壁大人喝酒聊天的feel。 她的吃相很香,也很可爱,从小没少因为这个挨夸,都说看她吃饭自己胃口也变好了。 皇帝蟹的腿实在太大了,她一勺就挖出了满满当当的肉,塞进嘴里占满了口腔。她脸颊微鼓,抿着小巧丰满的嘴唇咀嚼,像一只啃榛子的小松鼠。 太幸福了~丝理分明的蟹肉饱满爽滑,因为足够新鲜而毫无腥味,反而有点淡淡的甜。吃在嘴里越嚼越香,是一种极其霸道独特的肉香,从她的口中发散到五脏六腑。 蟹身又是另一种风味,蟹黄浓郁鲜醇,周边的肉入口即化,她一边吃一边在内心痛哭。 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贵,一只空运过来得一万多,她自己怎么舍得买? 此等美味,她此生再难得见了…… 王娇娇主要负责聊天和介绍,吃东西在精不在多;姜与荷主要负责吃,吃得很快吃相也好,能勾起人的食欲又不粗鲁,俩人也算配合默契,一场直播下来收到了不少礼物。 姜与荷凌晨一点才到家,看着手机里收到的三万块转账,这是她今晚的分成。 王娇娇说直播间刚起步,各方面支出不少,没法分太多。不过今天直播运气不错,观众送礼物出奇的大方,所以分她三万块,聊表心意。 只需要对着镜头吃昂贵美味的食材,就能一晚挣到三万块……她现在很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想往直播赛道挤了。 财帛动人心啊…… 不过她虽然心动,但还是没有动到真的想跟着王娇娇干的意思。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懂的。 但她没想到直播的效果居然能那么好。 第二天上班,中午吃饭时候她刷了刷手机,竟然刷到了昨晚直播的切片。看着自己在视频里吃东西的样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瞬间袭来。 她像是做贼一样,不自觉地迅速收起手机,瞬间没了食欲。 她从小就是不爱上镜的人,连照片都没有多少,基本都是和别人的合照。她总觉得镜头里的自己很奇怪,很僵硬,总是不爱看有自己的照片,更别说视频了。 这次陡然刷到自己的视频切片,虽然只是埋头吃东西,偶尔瞟一眼镜头,仍然让她觉得极其尴尬。 她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红了。她开始四处偷瞄,要是被同事们刷到了可怎么办?她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八卦吗? 可能是王娇娇团队运营得好,昨晚那场直播看起来热度还挺高的。皇帝蟹这种昂贵食材很少有人会拍,她们的吃播路线又别具一格,在这条赛道算是抢到了一个开门红。 无论是皇帝蟹、王娇娇还是姜与荷,都有人单独截出来讨论,甚至已经有开始八王娇娇身家背景的了。 王家作为地产龙头,被八出来是分分钟的事。 那她呢?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就代表她是安全的吗? 虽然她的生活淡如白水,但仍然害怕被人探究私隐。 不行,这个钱她还是挣不了,得找个机会跟王娇娇说一下。 虽然没签合同,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别人那又吃又拿的,刚有点起色就要跑路,听起来好像不太道德? 姜与荷纠结了两天,打了好几次腹稿,终于支支吾吾地跟王娇娇表示以后不想再出镜。 本以为会有好一番拉扯,她都脑内排练了好几次了,结果没想到王娇娇爽快地答应了:“没事,不喜欢不用勉强。” 姜与荷实在有点惊讶:“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王娇娇大手一挥:“没事的,我还得谢谢你呢,第一次直播效果这么好,已经有投资人跟我联系了。” “你不喜欢的事干起来也不会开心的,助播我可以再找,肯花钱总找得到的。”王大小姐估计收到了很大一笔投资款,言语间颇有种财大气粗的松弛感。 “真的不好意思,我做事前没考虑清楚,给你添麻烦了……”姜与荷还是感到非常抱歉。 “嗨,别多想了,你就是来给我帮个忙,我又没跟你签劳务合同,咱俩没啥纠纷啊。”王娇娇大手一挥,很是潇洒。 “嗯,那我以后就不来了。” “别啊,继续来帮我嘛,我这刚起步,哪哪都缺人呢,你可以给我做做策划。上班时间也宽松,你下班空了就来,有事就跟我说一声,待遇方面不会亏待你的。” 这么认可我的工作能力吗……姜与荷感动得泪眼汪汪。 什么叫选择大于努力啊~抱对了大腿,人生处处都是阳光。 感谢裴慎如,她觉得自己的霉运马上就要结束了。 21、第二十一章 不得不说下班后为王大小姐打杂的生活还是挺爽的,她走的是高端稀缺食材路线,姜与荷跟着她真算是开了眼了,每次还能美美蹭一顿。 而且王娇娇自从开始吃播后也不再来裴慎如这里拜访,拿到投资后开始搞什么mcn公司了,这又让她松了一口气。 胃里暖暖,钱包鼓鼓,上班还不怎么见到领导,姜与荷不禁感叹,人生从未如此美好~ 这些天两头上班也是挺辛苦的,既然挣了不少外快,她打算今天下班去美美吃一顿奖励自己的上进。跟王娇娇说了一声,她就开始刷手机选餐厅。 她在裴慎如这里并没有交到可以私下约饭的朋友,一是她办公室总是只有她一个人,没什么和别人接触的机会;二是那里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圈子。 呆了一段时间,她也只是稍微了解了一点自己上班的地方。 裴家经过世代传承,已经习惯隐于幕后,通过隐蔽的方式掌握着全球许多巨头企业的重要股份。姜与荷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许多一鸣惊人、创造奇迹的商业天才,其实只是被幕后人物选中的白手套。 所以她目前上班的地点不是具体的某一家公司,而是类似于裴家在国内的总部。 这里的每一间办公室,都可能决定一家大公司的未来。 怪不得周英然说裴先生身边的工作人人抢破头…… 在这里工作的人,无论是学历、资历还是出身背景,都和姜与荷不在一个世界。 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不要硬融。 她很知趣地不去打扰别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一个安静老实的打杂员,每天办好吴秘书交代她的工作。 有人来找她,她开开心心;没人搭理她,她自娱自乐。 做人,就是得想开点。 她努力思考了半天,好像就周英然可以约,但是看她朋友圈正疯狂加班赶项目,估计吃工作餐都没时间,看来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要是小碗在就好了,她们可以一起选地方,两个人吃还能多点些菜,可惜她们已经天各一方。 姜与荷考虑了一下,打算凑个假期去找她玩。 刷了半天手机,鉴于自己只有一个人,她决定去吃元和大厦新开的那家高端烧烤。她倒要看看烧烤能有多高端,听说虽然价格很高,但还是从开业火爆至今,估计是真的非常好吃了。 这里上班没有硬性打卡要求,做好该做的事就可以。吴秘书不在,更没人来理她,所以她今天飞速忙完手头上的事后提前下了班,满怀期待地奔向元和大厦。 却没想到会在地铁站碰见了一个人。 她大学时候的舍友。 “那位”舍友。 元和大厦的地铁站台很大,加上人流密集,大家都行色匆匆,即使是熟人也容易擦身而过。 姜与荷会认出她,是因为她当时牵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正在站台的大厅里大声呵斥他。 她周边围观的人很少,但是路过看她的人很多。她却毫不在意,只顾冲小孩发火。 随意夹起的头发略显毛躁,因为她激动的情绪还掉落了几缕,紧紧贴在她发皱的脸上。 姜与荷也被这动静吸引多看了两眼,也是这两眼让她发现,那个面色疲惫、凶悍粗鲁的女人,竟然是她大学的舍友。 她记得大学时候,那位舍友是一个爽朗勤快的人,虽然囊中羞涩,但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衣服板板正正,尽量让自己过得体面。 绝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潦草邋遢、毫不在乎路人眼光的样子。 她面对这位舍友,依然有点淡淡的愧疚,所以虽然极其不愿被人注视,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断了女人的斥骂:“好久不见呀……今天可真巧。” 舍友转过头,带着红血丝的眼球看了她几秒,才扯开了嘴角和她打招呼:“小荷?” “你还跟大学时候一样呢……真好。” 毕业四年多,姜与荷虽然一直是个社畜,但家里也没有给她什么压力。她又是个特别想得开的性子,心里从不压事,是以面貌和读书时候相差无几。 更别说最近她自觉时来运转,正是春风得意时,稍微收拾一下就看着精神满满,可以伪装一下活力大学生。 姜与荷听罢只是讪讪一笑。 看着舍友生活得不甚如意,她却有种没来由的心虚,仿佛自己过得比她好是不应该的事。 当年比自己努力上进百倍的人,现在却过得如此落魄,世道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这么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吧?”姜与荷是真的想好好请她吃一顿。 舍友没有答话,面色踌躇。 姜与荷会意:“去吧去吧,我今天刚发了奖金呢,本来要请我朋友的,结果她放我鸽子了,我定的店又不能退。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你们,一起吃呀,我一个人去也是浪费。” 舍友牵着的小男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考虑到小孩子,姜与荷最终带她们去的是一家人均一千多的西餐厅,在元和大厦里不算什么,但对于姜与荷来说已经是需要狠狠心才能进去的地方。 如果不是为了好好招待舍友,她绝不会来的。 侍者引她们落座后便拿来菜单,舍友看到价格后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劝姜与荷换一家,这里实在太贵了。 姜与荷其实也觉得价格辣手,但是来都来了:“没事的,我已经充钱了,不花掉也拿不出来,你喜欢就点。” 这家餐厅确实是可以充值的,她没说错。侍者面对这位第一次见到的客人,自然选择沉默不言。 也不知道舍友信没信,她很谨慎地点了一个凯撒沙拉就把菜单还给了侍者。 姜与荷也不懂什么前菜主菜的,给小朋友点了个黑松露奶油烩饭,再点了香煎鹅肝、香草羊排、墨鱼汁面、鳌虾浓汤,餐后甜品是树莓蛋糕和椰香舒芙蕾。她们不喝酒,所以点了一杯热可可和一杯牛油果奶昔。 舍友一直在推拒:“小荷,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剩下的钱你可以留着下次再来啊。” “来都来了,这已经少点了,要是按他们菜单上这流程,我们还欠两个菜呢。” 姜与荷潇洒地合上菜单,递回给了侍者。 侍者走后她们开始闲聊。舍友当年毕业后就回老家结婚生子了,而姜与荷一直在海城。这几年她们也就是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还基本都是舍友给她点赞。 姜与荷偶尔还会拍点照片发发朋友圈,舍友却只有结婚那天发了一张结婚证的照片,此后就再无声音。 就连结婚,舍友也没有请宿舍里其他人去。姜与荷微信上给她转了个红包,祝她新婚快乐。 隔了一天,舍友领了红包,和她道了谢。 这就是她们最近的一次聊天。 姜与荷有点好奇:“你这次怎么来海城了?” 舍友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弟弟在这里上班,爸妈也跟着过来了,我来看看他们。” 可她当年放弃大城市的offer选择回偏远的老家,就是因为父母一定要她回去,有个照应啊…… 姜与荷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今天没见她老公一起来,感觉也不是个合适的话题,只能往小朋友身上扯:“你的宝宝多大了呀,以前也从没见你发过。” “他三岁半了,叫耀耀。”舍友垂眸看向他,面色松弛了一点。 姜与荷很是惊讶:“这么大啦?!” 这个小男孩黑黑瘦瘦,看人也是怯生生的,两岁还是她往大里猜的,没想到居然已经三岁半了。 “我怀孕时吃得不好,”舍友伸手轻抚他的额发,“他出生时就轻,我还没什么奶水,想尽了办法才托人去镇上超市买了奶粉。” 你老公死了吗? 姜与荷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其他人……帮不上忙吗?” “我婆婆嫌奶粉贵,往面粉里掺了玉米面,搅成糊糊装进奶瓶里要给他喝,说她们都是这么喝的。”舍友说话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带着一种习惯后的麻木。 这时候菜上来了,她开始张罗耀耀吃饭。姜与荷也不太懂这么大的孩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只能每上一道菜就问一下舍友,要是耀耀可以吃,就分一些出来给他。 耀耀是个很怕生也很有礼貌的小孩子,没有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普遍会有的调皮和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用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菜上来后他也吃得很乖,都不需要人喂,自己就拿着勺子大口吃着,还一点都不挑食。姜与荷没想到他这么喜欢这里的菜,自己也觉得高兴。 今天的钱还是花得很值的,至少宝宝吃得很开心啊。 舍友嗔怪道:“他平时根本吃不到这么好的菜,今天出来像没吃过饭一样。” 姜与荷没接茬,只是问:“你婆婆这样,那耀耀怎么带啊?请保姆吗?” “我就是保姆,哪还用再请保姆。”舍友自嘲一笑。 “……你一直没上班?!”姜与荷瞪大了眼。 舍友当年的成绩名列前茅,还拿过优秀毕业生。她们的学校算不上出名,但也是正儿八经的985,结果她毕业后一直呆在偏远的老家看孩子? “我们这个专业,小地方根本没有对口的工作。我毕业前又已经怀孕了……” 是了,她们毕业满打满算四年,耀耀三岁半,那她大四就…… 姜与荷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脑子坏了吗?!” 舍友的神情有点无措:“我也不想的……” 姜与荷想了想:“是你大四回老家的时候吗?半个学期都没见你人。” “我爸妈非要我回去,没想到回去就是相亲,他们彩礼都收了……” “你没长腿吗?不会跑啊?” 舍友的眼睛里已经有水快要漫出来:“可是我妈跪下求我……38万的彩礼,我家里还不起的……” 姜与荷却不客气:“那38万你爸妈花哪去了?你摸到一分了吗?” 舍友沉默了。 “你弟弟能来海城,是不是都靠你那38万?” 舍友仍旧低头不语,只有耀耀不懂这些,开开心心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还指着鹅肝跟舍友说要吃。 舍友却一下子仿佛生气了似的,一巴掌拍落他的勺子,指着他又骂起来:“吃吃吃,总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今天在舅舅家也是这幅死样,看着就晦气!” 姜与荷搂过耀耀,捂住他的耳朵,强压怒气跟舍友说:“他是你的孩子,不是你撒气的工具。谁欺负你你就去找谁,别有劲只敢冲你的孩子使。” “他没求你生他出来。” 耀耀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大声嚎哭,只是低着头,眼里包着泪水,却不敢落下。 就像在地铁站里一样。 姜与荷给他换了只干净的勺子,切了一点鹅肝放在他的小碗里,拍拍他的背让他继续吃。 耀耀眨眨眼,让眼泪掉到地上,又乖巧地吃了起来,只是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 舍友沉默了一阵,又像是有点不服气,不依不饶起来:“我做妈的还不能教育孩子了吗?就是他不学好,在舅舅家还偷表姐的零食吃,饿死鬼投胎一样!连外公外婆都不喜欢他!” “他可是个儿子,还比不过我弟弟家的女儿,你说他多没用!连带着我也被看不起!” 耀耀默默承受着来自母亲的谩骂,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是表姐给我的,我没有偷……” 舍友更是愤怒:“你还嘴硬!!!”作势要上手给他一巴掌。 姜与荷用力拍下她的手,心头憋着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没用的是你!” “你父母不爱你,更不会爱他!” “你父母不爱你,你生十个儿子都比不过你弟弟的一个女儿!!” “不是耀耀拖累你,是你这个没用的妈拖累了他!!你懂了吗?!” 装潢高雅的西餐厅内一片鸦雀无声,舍友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只用一双盈满泪水的哀痛的眼睛望着她。 和当年在宿舍时一模一样。 22、第二十二章 但是这次姜与荷并不觉得抱歉。 大学的舍友伤害的只是她自己,做了母亲的舍友却在把她的痛苦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舍友读书的时候是特别会照顾同学的热心大姐姐,因为她上学很晚,要比她们大了两三岁。具体原因她没有说过,但不用说也知道,她想上学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这场持续三十年的噩梦,早就该醒了。 姜与荷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发火,但她现在没有丝毫心思去在意周边人的眼光。她的内心充斥着一股没来由的怒火,烧得她的脸颊都飞上一层薄红。 这个饭是吃不下去了,姜与荷叫来侍者结账,却被告知已经从储值卡中划好了,无需再另外付费。 她根本没有办过什么储值卡,但当下这个情况她也没心情再去深究,只当是餐厅想让她们尽快离开,免得影响其他客人。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正好给她省钱了。 舍友抱着孩子跟着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姜与荷想找个说话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秋天,晚上带着小孩子不适合在外面。但元和大厦里有包厢的店本就少,外加现在正是饭点,根本定不到。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带她们回自己家,就听见有人喊她:“小姜。” 扭头一看,居然是吴秘书。 这种时候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可太倒霉了,希望她勤恳老实打工人的形象没有被破坏。 姜与荷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这么巧啊,您也来吃饭哈……” 吴秘书淡淡一笑:“我不是来吃饭的。” “啊?!” “裴先生在这里开会。” “呃……”难道裴慎如也在? 姜与荷感觉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裴先生说既然碰巧遇到,就请你们喝个茶。”吴秘书笑眯眯地示意她们跟他走。 她刚才在餐厅里发火的样子不会也“碰巧”被他看到了吧…… 他不会是觉得自己有失风度,给他这个老板丢人,喝完茶就要跟她谈谈辞退的事? 姜与荷此刻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就多喝点凉茶去去火了。 她拖着沉重的心情跟在吴秘书身后,拐进了一个隐蔽的通道。 通道口有两名黑西装白手套的安保人员,见他们过来便拉开了护栏,待他们一行进去后又重新合上。通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白色大门,门口同样有两名安保人员,为他们用指纹开了门。 进门之后有一部电梯,吴秘书上前站定,随着一声“虹膜验证通过”,电梯门自动打开。 他们随着电梯上升,等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姜与荷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鱼骨拼接的柚木地板,铺设着几张巨大华美的团花杂宝漳绒毛毯,每张毛毯上都有一套紫檀雕花的欧式沙发桌椅。刺绣精美的靠枕散落在棕黄色的真皮沙发上,小边桌上摆放的古董台灯透过琉璃灯罩发出柔和明亮的幽光。 百年之前的元和大厦,也许就是这个模样。 姜与荷扫了一眼,大厅里很空,只见到一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 吴秘书并没有带她们坐下,而是引她们继续向前,沿着中央宽大的燕尾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有很多房间,吴秘书打开了其中一间的门,示意她们进去:“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按铃,小朋友也有人可以为你们照看,我就不打扰了。” 在舍友拒绝了让专人照看耀耀的邀请后,吴秘书点点头,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房间,米白镂金的法式家具,深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同色系的刺绣流苏窗帘被向两边挽起,透过一层蕾丝纱帘,能看见窗外繁华璀璨的夜景。 茶几上已经放好一套描金玫瑰骨瓷茶具,壶中的茶水不冷不热,是正好入口的温度。边上还有几块精致的小蛋糕,都配有银制的叉勺,让姜与荷惊讶的是居然连婴儿围兜都有。 舍友这一路都愣愣的,坐下来后更是显得拘束,不敢乱动。 姜与荷拿过一个蕾丝靠枕垫在耀耀身后,给他围上围兜,又拿了一块蛋糕让他自己吃。耀耀也很乖,把瓷碟放在自己腿上,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又为自己和舍友倒了两杯茶,汤色红亮,香气馥郁,入口醇厚回甘,抚慰了她忐忑的心。 算了,事已至此,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开,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她放下茶杯,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舍友闻言一惊,继而又瑟缩了下去。 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回道:“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觉得你应该先解决家里的问题。” “……哪个家?” “你心里不是一直只有一个家吗?” 舍友低头不语,伸手抹了抹眼泪,艰难地说:“我也没办法呀,照顾爸妈是我的责任,我是出于责任才……” 姜与荷懒得客气了,她现在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犀利:“你弟弟也是你的责任?你爸妈跟你玩转移支付呢?” “你不是出于责任,你是出于缺爱。” “早就告诉过你了,不爱就是不爱,你做得再多他们也不会爱你的!” 舍友摇头哭了出来:“是他们一直逼我,我没办法……” 姜与荷越发不客气:“他们拿刀架你脖子上了吗?没有怎么算逼你?” “是你自己一直在骗自己,每次都想着再给一次钱,他们就会爱你了是吧?!” 舍友终于痛哭出声。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腿间,低着头泪如雨下。 姜与荷没有递纸巾给她,她也没有伸手去擦,于是那些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到她干枯粗粝的手上,碎成很多瓣。 耀耀此时也把腿上的蛋糕放到茶几上,默默地爬到妈妈身边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里。 舍友紧紧地回抱住自己过分瘦小的儿子,小声的啜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姜与荷坐在对面,低垂眼帘,默默地等待这一场悲苦的宣泄。 良久,舍友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其实我也挣扎过很多次,但每次我有一点不情愿,我爸妈就要骂我白眼狼、不孝顺……” “他们骂你,你会怎么样呢?” “我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村里人戳你脊梁骨,又会怎么样呢?” “我会在村里呆不下去,没法回村……” “不回村又怎么样呢?那里很美好吗?” 舍友想起了她成长的那个村子。落后、闭塞、愚昧,不断吞吃着像她这样的女性,靠着这些血肉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她老家那片的村子里,各种原因死亡的女婴太多,后面娶老婆就成了件顶顶难的事。而现在的新媳妇都看不上农村的自建房,都要在城里买房才肯嫁人。 像她现在的婆家,愿意出38万的彩礼,就是因为38万和城里的房子比起来还是便宜;而收了38万就肯把名牌大学毕业的女儿嫁到农村的家庭,也实在是少。 现在村里有点能力的都搬出去了,只留下些老人,和实在没本事的家庭。这些家庭基本都是没有女儿的,因为没有女儿就没有彩礼,就没有儿子房子的首付。 因为女性存续的村子,最后也因为女性开始消亡,舍友突然觉得,实在太可笑了。 她喃喃自语:“不……一点都不美好……” 姜与荷平静地说:“那说到底,也不会怎么样啊。” “难道还会比你现在更差吗?” 舍友像被突然砸醒了一样,抬起头看着她的脸,继而苦笑:“你还是那么漂亮……我现在看着比你大十几岁。”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失败的母亲。” 姜与荷缓缓地告诉她:“大学的时候,你成绩一直特别好,又会照顾人,教授喜欢你,同学们也都喜欢你。” “而我学习不够努力,还整天窝在寝室里看书睡觉玩电脑,到毕业了都没认识几个人。” 舍友仿佛回忆起了她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时光,脸上带了点笑意,又马上被苦涩冲淡:“但你现在过得多好呀,我跟你一个天一个地。” “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就连元和大厦,也是想买个好点的礼物给我外甥女赔礼道歉才来的,进来看了一看就被吓走了。” “没想到我现在会带着耀耀坐在元和大厦的顶楼喝茶……今天就像做梦一样。” 其实,她之前也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但是为了让舍友清醒,今天这个逼不得不装了。 姜与荷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年留在了大城市,现在会混得比我还好?” “我……我根本不敢去想。”舍友扭头看着窗外的夜景。 姜与荷也没有再步步紧逼:“现在也不算晚啊。” “我……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吗?” “人家八十岁都能竞选总统,你三十岁还没到,怕什么?” “……”舍友一时语塞。 姜与荷这次既然决定多管闲事,就不能光放嘴炮:“我给你转5万,不用你还,怎么处理看你自己。不管你是拿回家养孩子,还是想办法出去上班都行。” “我们这专业,小地方难找对口的工作,这5万也够你在大城市租房住一阵。实在找不到你当保姆当月嫂也好,你这学历绝对抢手。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肯定帮你。” “但你要是选择回老家带孩子,我们以后就当作不认识。” 大学时代她只是个穷学生,面对舍友只能袖手旁观;好在现在她有了一点能力,终于能说出这些迟到了四年的话。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舍友连连拒绝:“我……我要出去上班的,但我不能拿你的钱。我一年都没有5万……这太多了……” 姜与荷没好气地说:“你没钱怎么出去?拿着吧,骨气能当饭吃吗?你连你儿子都喂不饱!” 耀耀此时正盯着桌上没吃完的小蛋糕,闻言抬头看了妈妈一眼。 他的下巴尖尖的,因为脸庞太过瘦小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舍友搂过他,给他喂了一口蛋糕,低低地说:“好。” 23、第二十三章 虽然姜与荷并不相信自己劝一劝,舍友就能彻底对家人死心,但是至少她愿意踏出第一步,以后可以慢慢来。 既然她插手了舍友的人生,就做好了负责的准备。反正无论未来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大学时候,舍友家境是宿舍里最差的,却也是照顾她们最多的,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为别人操心。 过分的善良和心软,有时也会成为人生悲剧的推手。 只要舍友愿意走下去,姜与荷就愿意拉扯她;如果她想回头,那姜与荷只能和她分道扬镳。 她打开门,想跟吴秘书告别。门口不远处的走廊上有两位身着浅紫色制服的接待小姐,见到姜与荷出来便向她走来。 “姜小姐您好,吴秘书吩咐我们等您出来了就带您过去。” “好的,”她看了一眼舍友,“我朋友……” 其中一位接待小姐向她微笑:“请让我带您的朋友去休息室,那里有小朋友的游玩区域。” “小荷……”舍友明显对于这个奢华而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去吧。”姜与荷并没有开口让她和自己一起,反而语气坚决地让她去休息室。 舍友见她态度坚定,也没有再说什么,抱紧耀耀随着接待小姐走了。 “姜小姐,这边。”接待小姐躬身邀请。 “好的。” 她们去的地方在走廊尽头,吴秘书见她们来了,向姜与荷点头致意:“裴先生就在里面。” 裴先生还要见她啊?不会真的是跟她谈谈辞退的事吧? 这可怎么办,她能搬出沈求章哭一哭吗?但只听过寡妇哭老公的,前女友哭前男友好像有点奇怪。 人家好好地在美国念书呢,万一裴慎如觉得她在触霉头,更生气了呢? 姜与荷脑内一瞬间千回百转,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她刚才还信誓旦旦要让舍友出去工作,要把她拉出泥潭,转头她自己被裁了…… 这下岂不是尴尬了,到底谁拉谁啊? “嗯?”见她低着头不动,吴秘书表示疑惑。 她只能硬着头皮开门。 不管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工作。 实在不行,让她回观声也好啊! 没想到推门进去,她首先被漫天繁星摄住了心魂。 一颗颗细碎而耀眼的星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处,是最繁华的闹市,还是寂静平阔的田野?但她幼时在溪山上看到的星星,也没有这么繁密漂亮的光芒。 突然,这些星星一瞬间消失,只留下了一片深浓的黑色。 怎么回事,宇宙关机了? 姜与荷不明所以,紧张地四处张望,就见到了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的裴慎如。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色衬衫和浅灰蓝的羊绒马甲,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米棕色的长裤里。 他正拿起一个咖啡杯啜饮了一口,抬头告诉姜与荷:“市中心看不到星星。” “那我刚才看到的是……?” “全息影像。” ……抱歉哦,不太了解你们有钱人的把戏。 裴慎如抬手示意:“坐吧。” 桌上还有一杯咖啡,看起来像是拿铁,放在裴慎如斜侧方的双人沙发前。 姜与荷忐忑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下,暗蓝色的桃花心木雕花丝绒古董沙发造型优美,她却毫无欣赏之意,反而觉得如坐针毡。 “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姜与荷选择快刀斩乱麻。 裴慎如放下咖啡杯:“我看你和你的朋友好像有事。” 姜与荷打哈哈:“我们就是讨论了下……找工作的问题。” “难得看见你发脾气。” 姜与荷感觉自己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努力挽回形象:“哈……呵呵……怎么是发脾气呢,就是老同学见面,太激动了。” “我说过,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 裴慎如微微侧头看向她,室内散放着几架落地台灯,暖色的光线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片暧昧的阴影,让他锋利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每次见到他都战战兢兢,姜与荷总是容易忘记裴慎如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男。 清了清被老板颜值迷惑的大脑,姜与荷斟酌着开口:"目前都挺好的,很感激您给我的工作机会。" 懂我的暗示了吗? 只要不开除我,我就没什么困难,谢谢您嘞。 姜与荷当然不可能再开口提什么要求,这也太没眼色了,万一是老板设的陷阱呢? 能保住这份工作,一切就都有办法。 裴慎如好像有些无奈,低头轻笑了一声:“你不需要这么谨慎,我也不需要试探你。” “如果想开除你,我会直接让吴铮通知你。” 一种拙劣的小心思被人看穿的尴尬感瞬间席卷了姜与荷全身,她感觉自己脸上已经开始烧起来了。 “怎么会呢……我没有这个意思……哈哈……”她干笑几声试图蒙混过关。 裴慎如淡笑看着她:“现在,你能告诉我,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事已至此,遮遮掩掩已经没什么意义,姜与荷低头思索了一会,跟裴慎如开口:“我的朋友……她现在境况很不好,毕业后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我希望她能改变现状。” “你的大学同学?” “嗯,是我的舍友。” “是本地人吗?” “不是,她家……比较远。” “让她选择一个城市,我可以提供一份合适的工作。” 姜与荷有点不好意思:“这……太麻烦您了,我们可以慢慢找……” “改变人生的勇气很难得,我建议你尽快推她上路。” 确实……无论好坏,要让一个人完全改变自己习惯的生活都是很困难的。 舍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决心,如果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蹉跎、挫败,她又心生退意怎么办? “好的,我马上就和她商量。”在这件事上,姜与荷也不客气了。 但是平白受人恩惠,对于她来说也实在不是件能心安理得接受的事。 沈求章这个名字,对现在的她来说甚至已经开始有点陌生了。她却仍然沾着他的光,想想实在有些厚颜。 “请问……沈求章他还好吗?”姜与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先来个问候。 虽然没有删除联系方式,但是姜与荷认为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所以没有联系过沈求章。他也没有主动找过姜与荷,只是朋友圈偶尔会发一些实验和风景照。 裴慎如略微皱眉:“你还记挂着他?” “不是不是。”怕被老板误会还对前男友有非分之想,姜与荷连忙摆手否认。 “他挺好的。” “哦哦……”姜与荷斟酌着措辞,努力思考怎么才能说得更自然。 “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跟他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所以您不用再因为他而特意照顾我了。” 裴慎如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我们其实才交往了一个礼拜……第一次约会就出了岔子,然后就分手了。” 姜与荷一鼓作气说完:“我们不合适,分手是很正常的事,他并不亏欠我。因为他的关系我能得到更好的工作已经非常占便宜了,所以您也不需要再为了他费心关照我。” “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结尾还不忘和老板表一下忠心,姜与荷觉得自己的表现堪称完美。 不过碰到这么好的老板,她再想着摸鱼混日子也实在不好意思了。 裴慎如沉默了一会,告诉她:“我尊重你的想法。很晚了,带你朋友去休息吧。” “嗯嗯好的。”姜与荷赶紧起身告辞。 “吴铮会安排人带你们去紫庭。” “啊?我的公寓住得下的……” 裴慎如转身走向落地窗边的办公桌:“相信我,紫庭更合适。” 姜与荷半晌无言,最后低头说道:“谢谢。” 她转身走出房门,吴秘书让她跟着接待小姐去找舍友。 舍友带着耀耀在休息区玩得很开心,这里像个小型的游乐场、电影院、游戏厅,各种尖端豪华的设备应有尽有,还有漂亮温柔的姐姐陪着耀耀一起玩。 姜与荷第一次见到耀耀脸上露出那么灿烂生动的笑容,不知道舍友是第几次见到。 去往紫庭的路上,舍友也明显活泼了许多,再也没有刚来时的苦闷拘束,兴奋地跟姜与荷说着她的见闻。等进入紫庭,看着奢华贵气的大厅,舍友又有些拘谨了起来。 她们不需要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有专人直接领她们去了住的地方。 天色已晚,庭院里的一切不如白天看得那么清楚,但是粉墙花影、假山流水,在夜灯的光晕下另有一番风情。 她们今晚住的是一栋小巧精致的二层别墅,院中有一株桂花开得正好,沁雅的香气透过窗户隐隐飘进了房间。 姜与荷躺在云朵般柔软的大床上,盖着无比柔滑的真丝床品,心内叹息,这里确实更合适。 假如带她从元和大厦顶楼回了自己那狭小的出租屋,可能舍友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就浇灭一大半了。 耳闻目睹,比苍白无力的语言更有冲击力。 感谢裴慎如,如果不是他今晚的这次“碰巧”,可能她说干了口水都劝不动舍友。毕竟她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而另一边是她割舍不掉的亲情。 人往高处走,但没有去过的人是想象不出高处的风景的。 还有什么比让她亲身体验一次更有效呢? 坐在最高端的元和大厦顶楼包间喝茶、享受最高标准的贴心服务、睡在最奢侈的酒店别墅里,每一样都足够梦幻。 只有让她亲眼见到,自己放弃了本该多么灿烂的人生,才会悔不当初。 见到的越美好,就会越后悔。 越后悔,改变的想法就会越坚定。 感谢裴慎如。 24-30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我就像个演着独角戏的小丑…… 现在将近十点,还没到姜与荷平时睡觉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看搞笑视频,却越刷越觉得有股躁郁之气萦绕心头,一点都笑不出来。 想帮舍友的念头不算一时冲动,但她也的确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不得不说她今晚运气实在太好,能碰巧遇到裴慎如,他又碰巧大发善心,愿意帮她一把。 让舍友坚定思想、帮舍友找工作,这两件最难的事情算是解决了,那剩下的呢? 海城消费太高,而且她的父母弟弟都在这里,所以海城不能呆。 如果去别的城市,姜与荷不可能放下工作跟着她,那么舍友这样毫无工作经验、又困在偏远农村四年、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单身母亲,一个人能适应吗? 如果她坚持不下去,又想退回原先的生活模式怎么办? 更别说还有她婆家的问题……她丈夫会让她顺利地带着耀耀出去工作吗? 姜与荷越想越头痛,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头脑简单。她平时是个胸无大志、不爱担事的人,现在却觉得自己肩头陡然压上了千斤重担。 但是无论如何,她既然主动选择推着舍友往前走,那么她就不能当那个先逃跑的人。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姜与荷突然想起了小碗。 上次联系的时候,她仍然在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过着很快乐的生活。在电话里她语气雀跃,和姜与荷商量着哪个旅行地比较好。 在海城的时候,小碗是绝不会有旅行这种花钱的爱好的。 这个点小碗应该也还没睡呢,姜与荷坐起身拨出了电话。 “小荷?怎么这么晚找我 啊?”小碗的声音有些惊讶。 “嗯……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你怎么了?”小碗语气很是关心。 “……真的是我朋友啦!我大学的舍友。” “哦哦,你说。” “她没毕业就被她爸妈……嫁出去了,嫁在老家的村子里。她一直在家里带孩子,这次来海城看她爸妈和弟弟,偶然碰到我了。我想帮帮她,先让她找份工作。” 小碗明显懂了这几句话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想问问你,怎样才能让她坚定地往前走呢?大学时候她就已经在宿舍里大哭过好多次,最后依然还是听她家里的话。” 小碗思索了一下,道:“我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懂了,我永远也不会从我父母身上得到我想要的爱,所以我决定自己爱自己。” “我换了地址、换了联系方式,和他们不再联络,突然就觉得自己好轻松、好自由。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窒息的日子了,为此我什么都不怕。” “无论如何,让你舍友先走得远远的吧。对于无法沟通的人,远离是最好的办法。可以来我这里,我还能照顾一下她。” 挂掉电话,姜与荷搜索了一下小碗所在的城市。 锦安,一个很美的名字。 这是一个经济发达的海滨城市,外贸和电商业务都很兴盛,确实很适合舍友。 问题得到了初步解决,她终于能躺下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起身下楼的时候舍友已经带着耀耀快吃完早饭了。管家见姜与荷下来,拿出菜单请她选择早餐。 姜与荷不太喜欢喝牛奶,选了米乳豆浆先喝着。草莓松饼和水果酸奶很快送了上来,姜与荷看耀耀也很喜欢,就问舍友:“耀耀还可以吃一点吗?我看他小肚子挺鼓的。” 舍友笑道:“给他一点尝尝味道就行了,今天他早饭吃得可多了。” 管家递过两个小碗,姜与荷分了一点进去,看舍友拿着小勺子喂耀耀吃。 “你昨晚没回去,跟家里说过吗?” 舍友的手一顿,停滞了几秒,然后说:“没有。” “那他们……联系过你吗?” 舍友笑了笑:“也没有。”她放下松饼,让耀耀喝一点酸奶。 姜与荷开口道:“我有一个海城认识的朋友,现在在锦安。” “她是锦安人吗?”舍友有点不解。 “不是。” “那她为什么离开啊?海城这么好。” “因为她拒绝被爸妈拿去换彩礼。” 舍友的眼神恍惚了起来,她看着耀耀,又像是看着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如果她当年能够更聪明一点、更清醒一点、更勇敢一点,那今天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去锦安生活好吗?我朋友还能照顾你一点。你从没上过班,一个人带着孩子飘在异乡,我怕你撑不下去。”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了?” “是她建议你去锦安的,她很欢迎你们。”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过得很好,一个人的生活很幸福。” “……好。”舍友低头,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吃完早饭,管家带着耀耀出去玩,姜与荷和舍友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喝茶。 姜与荷看着杯中飘进的两三片桂花瓣,问道:“你考虑过了,要带着耀耀一起吗?” “嗯。” 舍友回得很快,很坚定:“我落到现在这种境地,可以怪很多人,但最该怪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愚蠢、懦弱。” “无论怪谁,都怪不到耀耀头上。你说得对,他没求我生他出来。” “让他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已经是我的错了,我不可能再抛弃他。如果让他留在老家,他都不一定能健康长大。” 姜与荷转头看她,笑道:“过了一晚,人都变清醒了?” 舍友——她叫郑红——低头,很是不好意思:“我这几年也觉得自己脑子坏了,一会清楚一会糊涂的。明明知道耀耀什么错都没有,但有时候却总是忍不住冲他发脾气。”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你看他现在又瘦又小,人也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他的身体我养不好,性子也被我弄坏了……” 姜与荷放下茶杯,递过桌上的手帕给她:“你过得太痛苦了,就会找个发泄的口子。你又太无力了,只能冲着耀耀发泄。” “你做得确实不对,但你也确实没有办法。再多过几年,你的脑子就真的要坏了。” “说到底都是没钱闹的,你好好努力多挣点钱,什么事都会有办法的。” 郑红擦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个完美的母亲,但她是世界上最爱耀耀的人。挣脱牢笼的时候,她没有想过把耀耀当成拖累扔下,就凭这点,姜与荷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很有意义。 该考虑点实际的问题了,姜与荷问道:“你的证件带在身边了吗?” “带着的。” “那你还要回一趟你弟弟家吗?” “要的,我行李还在那里。”郑红握紧了双手,“虽然东西不多,但能省一点是一点。” “好,我陪你去。” 吃过中饭,酒店派了车送她们过去,耀耀有人陪着在房间里睡午觉。路上颇要一点时间,因为郑红的弟弟家在海城的外环,差不多已经算郊区的地方。 小区看着还不错,不算破旧。姜与荷跟着郑红上楼,开门后发现这个家实在是很小,她感觉比自己租的单身公寓也没大多少。 这么点地方要住五口人,怪不得昨晚她没回去家里人也不问,可能巴不得她不回来住吧。 郑红开口向屋内的人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昨晚我跟耀耀就睡在她那里。” 屋内就一对老夫妻,看起来像她母亲的人开口就是责怪:“晚上不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当妈的人了还一点不懂事,别人还以为你小气到跟孩子计较呢。” 郑红没再辩解什么,淡淡应和:“嗯,是我不懂事。” “耀耀呢?让他给妮妮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男孩子就要大气点儿。”说话的应该是她父亲,理着一个小平头,黑面阔嘴,眉心纹路很深,应该是经常皱眉。 没人招呼姜与荷进屋,她也并不想进去。里面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她怕自己再进去就要溢出来了。 “耀耀在我朋友家睡觉,我来拿行李。” 她父亲闻言眼睛一瞪:“怎么,你还动气了?”语气中颇有种对她胆敢不满的不满。 “没有,只是不想再给宏强添乱了,耀耀爸也催我回去收谷子呢。”郑红软下了口气,低眉顺目。 她的母亲——那位三角眼八字眉的老阿姨接上了话茬:“知道你们给宏强添乱了就好,为了招待你们啊,宏强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结果耀耀还……哎,本来主卧都打扫好了,准备给你们住的,我们挤一挤打个地铺就行,你们又不肯住……” 姜与荷扫视了一圈,打扫?这个家里可一点都没有打扫过的痕迹啊。 郑红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我知道的,你们在海城日子过得不容易。可惜耀耀爸也没什么本事,我婆婆又管得严,耀耀想吃点什么我都买不起……” “小孩子好好吃饭就行了,馋什么嘴!”她母亲似乎不想接话。 “这里好吃好看的太多了,我还是带着耀耀回老家吧……”郑红低头,很是挫败的样子。 她父亲赶忙拎着门边的一个小箱子出来:“走吧,别错过了车。” 郑红接过箱子,拉出拉杆,走前看了她父母一眼:“爸妈,再见了。” 门内的两人点了点头,就关上了门。 跟着她下了楼,姜与荷很是意外。 本以为会有一场撕心裂肺的争吵,没想到却是这样轻飘飘的告别。 走在前面的郑红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她:“你是不是很意外?” 姜与荷抿了抿嘴,点点头。 “我就是突然觉得很累。大学时候我大哭过那么多次,但除了 耗尽我自己的精血之外毫无用处。” “我就像个演着独角戏的小丑。” “丑角扮够了,现在我也想对自己好点,想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说完,她转身大步向前。 会的。 姜与荷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祝福。 我们都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漂亮娇俏的妙龄女子,举手…… 怕夜长梦多,姜与荷准备让郑红尽快去锦安。 昨晚小碗已经发了推荐的宾馆给她,现在就得把机票住宿订了。 “你把卡号给我,我现在给你转钱。” “你借我一万就行了,一万块够我们花很久了,我还能上班挣钱……” “外面花钱地方多着呢,你去了就知道了。也别太节省,该花的就花,至少多吃点好的。快点,把卡号给我。” 郑红在有些掉皮的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张卡给她。 姜与荷看了看:“这还是我们大学里办的那张卡?” 郑红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姜与荷迅速转了钱。很顺利,刚好卡着转账限额,完美。 “你跟你老公说过了吗?” “还没呢,我还不知道怎么说……” “不管怎么样你先去锦安,回老家了可能就出不来了。也别老实说你在哪,就跟你婆家说你爸妈帮你在海城找到了个工作,先带着耀耀在海城打工。你每个月寄点钱回去,先稳住他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嗯嗯!”郑红听得很认真。 回去后耀耀已经醒了,正在开心地吃水果。 粉色的菠萝,白色的草莓,还有装在礼盒里的6颗荔枝,不开口就能让人知道它的身价。 郑红温柔地看着吃得正欢的儿子,只过了一晚而已,她感觉自己儿子黑瘦的小脸好像都丰满红润了一些。 她转头跟姜与荷说话:“我没订过机票,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今天晚上的票呀?” “这么着急?” 郑红笑了笑:“这里太好了,但是这里也不属于我们。摸一摸就够了,呆久了再离开对耀耀更不好。” “嗯。”姜与荷点点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想起来件事,差点忘记告诉郑红:“你到了锦安后别着急,会有人帮你找工作,我到时候联系你。” “是你的那位朋友吗?” “不是,是……我老板。” 郑红闻言,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崇拜:“你肯定在工作上特别出色,老板才这么器重你。” 姜与荷的视线有点游移:“还行吧……主要是老板最近喜欢做慈善。” “你看你,能去元和大厦顶楼喝茶,还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一晚上得多少钱啊?读书时候都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上进的。” 姜与荷的脸都红了,她甚至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但是看着郑红真诚的目光,她只能假咳几声,厚着脸皮开始煮鸡汤:“你只要好好努力,也能跟我一样,一切都来得及。” 郑红由衷地称赞着:“还是你聪明,劲都留着往该使的地方使。不像我,大学里瞎折腾一通,却在最重要的时候犯糊涂,最后混成这样。” 她说着说着,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姜与荷连忙劝她:“我不是说了嘛,一切都来得及,你才晚了四年而已。你可不能还没上班就开始泄气了,别胡思乱想的。” 郑红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去照顾耀耀。 吃完晚饭,姜与荷就陪着她们去了机场。 托运办好后,她问郑红大学时候的那些证书和奖状还在不在,还有没有地方能找到电子版的? 郑红掏出手机,很快地从相册里翻出了照片给姜与荷看。她大学里参加了很多活动和比赛,活动照片和奖状都有,还有她优秀毕业生的小奖杯、学位证和毕业证……都在一个单独的相册里藏好。 她的手机屏幕上有好几条裂纹,把照片里笑容灿烂的脸分割得七零八落。 姜与荷让她把这些资料都发给自己。看了看时间,离飞机起飞还有大半个小时,鉴于郑红没坐过飞机,姜与荷催她快去安检,早点找到登机口。 分别前,郑红抱着耀耀给姜与荷深深鞠躬:“小荷,能再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实在感谢你。我一定会努力工作,早日把钱还你。” 这5万姜与荷并不打算让她还,但为免郑红有心理负担,她只能说:“不用着急,先把你们的日子过好,有存款了再想着还钱的事吧。” 她抱了抱耀耀,和她们告别。 “再见,小荷。”郑红红着眼圈,向她道别。 “小荷阿姨再见。”耀耀向她挥挥手。 “再见。”姜与荷微笑着,目送她们进了安检口。 走出机场,天已经黑了。远郊的夜空清朗平阔,姜与荷抬头看着稀疏寥落的几点孤星,感觉肩头的担子更重了。 郑红母子俩虽然离开了海城,但她们的事可没算解决完了。 锦安的工作没定下来,郑红婆家又是个不定时炸弹。她现在也想不到一个彻底的解决办法,只能先拖着。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攒点钱,再抱紧裴慎如的大腿。 她要转变思想观念,改进工作作风,提高工作积极性,为领导排忧解难! 晚上她定了好几个闹钟,早早到了办公室。 平时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打扫,办公室里一直很干净。吴秘书桌上的文件资料都很重要,她也不敢擅自乱动,所以也不好整理。她还不知道吴秘书今天会不会来办公室,只能在座位上干等着,时不时探头看看他来没来。 还好今天他来了。 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姜与荷连忙倒好一杯红茶放到吴秘书的桌子上。 “吴秘书,早上好啊。”她挤出一个狗腿的笑容,“早上还挺冷的,刚给您倒的茶,喝一点暖暖身吧。” 许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讨好惊吓到了,吴秘书有些受宠若惊:“小姜,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哈,呵呵……”姜与荷尬笑两声,“就是我那个朋友的事,裴先生说可以给她一份合适的工作,她现在已经去锦安了……” “哦,她有什么要求吗?” “能有工作就很好了,哪还会有什么要求呢?她不怕苦不怕累的,就是还带着一个孩子,怕有的公司不想要。” 姜与荷连忙拿出Pad,把昨晚导进去的郑红大学里的各种奖项荣誉给吴秘书看。 吴秘书扫了几眼,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发你一个联系电话,下午这人会联系你。” “好的好的,麻烦您啦。” 吴秘书在办公桌上翻了些资料,见姜与荷还没坐回自己的办公位置,反而面露踌躇,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姜与荷有点吞吞吐吐:“额……就是,我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以多派些任务给我。” 第一次自己找活干,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吴秘书好像也很惊讶,扭过头挑了挑眉,斜睨她一眼:“怎么突然上进起来了。” 姜与荷干笑两声:“什么叫突然……为公司奉献是员工应该做的!” 吴秘书笑笑:“我了解了。”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姜与荷把键盘敲得噼啪响,试图营造一种努力工作的氛围。 不过她很快就不需要演了,因为吴秘书又出去了。 刚吃过午饭,早上吴秘书给的那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很客气,向她推荐一家电商公司,规模不算太大,但是福利保障很好,公司里有员工托儿所,可以带着孩子一起上班。 姜与荷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马上联系郑红。那头也很是惊喜,没想 到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至于耀耀上幼儿园的事,等她们站稳脚跟再考虑吧。 郑红的事情算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她自己了。 姜与荷并不打算每月给她转钱,但是要做好她有困难时出手相助的准备,所以她还是得开始努力奋斗。 她现在终于懂了什么叫有压力才有动力,这压力还是她自找的。 其实有时候她也不太懂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这段时间运气可真是太好了,求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中午,吴秘书就通知她准备一下,下午跟裴先生出去开会。 其实,这个多派任务,也不一定非要是跟着老板出去的……没有办法,姜与荷只能给自己洗脑,办公室坐久了肚子大,多去外面跑跑强身健体。 要去的是深云集团,一家掌管万亿美元的全球性资产管理机构。 姜与荷向吴秘书打听:“裴先生是要去向他们融资吗?” 吴秘书投来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裴先生是大股东。” “噢……” 对不起,是她多嘴了。 还好她来这里后就自觉买了两套职业西装,不需要再换衣服。怕第一次跟老板出门出啥纰漏,她午休时候觉都没敢睡,坐上车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晕晕的。 她坐在幻影的副驾,听着身后的裴慎如和吴秘书谈一些她不太了解的事情,猛然间清醒了。 什么玩意,她怎么跟裴慎如坐一辆车了? 她瞬间感觉压力山大。她是理科生啊,不懂基金和投资,又是被临时通知随行,也没来得及看什么资料,等会需要她做些什么? 姜与荷只能竖起耳朵拼命听着后座偶尔的几句谈话,顺便在心里求神拜佛,等会可千万别出丑。 她丢脸不要紧,千万不能让老板丢脸! 到达深云集团的时候,早已有许多人站在门口迎接。姜与荷自觉跟在吴秘书身后,努力装出一副扑克脸随他们走进会议室。 会议开始之后姜与荷才发现自己多虑了,专业知识是牛马打工人们需要熟练掌握的。没有人会问裴慎如基金有哪些种类,他只需要决定投资的行业和方向。 姜与荷坐在他身后奋笔疾书,准备回去买点股票试试水,万一证券市场就真的跟着他走呢? 会议结束,裴慎如起身离开。一行人快走到门口时,姜与荷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一个娇嗲的女声传来:“哎呀,你们就让我进去吧,我真的跟你们赵总说过了~~” 是一位漂亮娇俏的妙龄女子,举手投足媚意横生,姜与荷一瞬间觉得有点眼熟。 门口黑西装白手套,头戴耳麦的保安人员不为所动。 裴慎如身后跟着的深云高管上前示意,保安人员点点头,上前准备把她拖离门口。 “别拉我呀!很痛的~”她不肯轻易离开,眼神转到了裴慎如一行人身上。 姜与荷没有多话,默默低头跟着裴慎如出门。没想到刚出门,就被那个女子冲上来抓住了手腕。 “姜与荷?!你是姜与荷对吧!” 嗯?!怎么回事? 裴慎如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姜与荷,其他人也跟着把视线扫了过来。 姜与荷尴尬又慌乱地看看四周,再看看那个死死抓住自己的陌生女人…… 臣妾百口莫辩啊!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她微微抬头,看见的是裴慎…… 姜与荷努力维持镇定,甩了甩手,没甩开。 拉着她手的女人急切地喊道:“星泽高中!我们是星泽高中的同学啊!你快想想!” 星泽高中……那确实是她的母校,难道这位女士还真是她认识的人?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丝毫没有叙旧的心思,难道要在裴慎如和一圈高管的围观下上演久别重逢热情拥抱吗? 她只想快点爬上幻影的副驾离开这里,回到她温暖舒适的办公室。 姜与荷挤出一个微笑:“您应该是认错人了,麻烦放开我。” 对面的女人哪肯放开:“我是金蓉蓉啊!你再想想……” 姜与荷有点生气了:“我不认识你,请你放开!” 她试图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可这位金蓉蓉看着身材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拉扯间都快要把姜与荷拽过去了。 她今天穿的可是为了在裴慎如这里上班而特意斥巨资买的6厘米RogerVivier黑色高跟鞋,一直供在办公室里。除了买的那天试穿,今天是第二次穿,还没怎么适应身体重心的改变,被金蓉蓉一拉她感觉自己都要摔倒了。 完了完了,要是第一次被老板带出门就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个狗吃屎,她的职业生涯可能也就到头了…… 突然,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同时手腕一松。 她微微抬头,看见的是裴慎如英挺俊美的侧脸。 这种死亡角度都这么帅……姜与荷不合时宜地发了点花痴。 见到裴先生亲自动手,其余人立马都紧张了起来,保安人员没再客气,直接把金蓉蓉架走了。 而这位金小姐被裴慎如推开后也一改刚才死缠烂打的作风,没再敢造次,安静老实地跟着保安走了。 裴慎如没再说什么,等姜与荷站稳后,他便松开手,转身上了车。 到了车上,姜与荷想了想,还是转过头努力地解释:“裴先生,虽然她知道我的高中和名字,但是我真的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 裴慎如低头看着吴秘书递给他的文件,淡淡地打断了她:“你不认识的人,不必费心。” “嗯嗯……”点点头,姜与荷扭头缩回副驾。 希望别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金小姐让自己在老板那留下什么坏印象。 回到办公室,姜与荷感觉自己身心俱疲,出去这一趟可把她累坏了,精神攻击比物理攻击更甚。她脱下高跟鞋,换上平底拖鞋,去盥洗室抹了把脸。 额前的细发被沾湿了一些,乱糟糟地贴在脑门上。她伸手整理,摸到了额角一个小小的疤。 她是不容易留疤的体质,这个以前不小心弄出的疤痕现在连颜色都变得浅淡,和肤色融为一体,平时不细看都发现不了。 拍了拍脸,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她转身回办公室,开始完成后续的工作。 她本以为这位金蓉蓉小姐只是偶然的一个小插曲,没想到会在某天下班后,看到等在门口梧桐树下的她。 MaxMara的经典款羊绒大衣,LV新款手袋,浪漫的大波浪长卷发和精致妩媚的妆容,好一个都市丽人。 但是姜与荷毫无欣赏之意,见到这位美女仿如见到了洪水猛兽。 太可怕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个办公地点没有任何文字标识,被一扇厚重巨大的门挡得严严实实,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她是怎么找来的?难道是昨天她口中的那位“赵总”? 无论如何,姜与荷感觉对方来者不善。见识过这位金小姐的功力,她也并不想被缠上。 好在对方正背对着她打电话,还没发现她,姜与荷立马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这种自己什么都没干,却反而像做贼一样的感觉让她实在很不爽,回到家后就气鼓鼓地瘫在沙发上懒得动弹。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位金小姐估计会一直来蹲她,老是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但是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对策…… 哎,真烦。 她现在干什么都没心情,只能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随意地打开一个个应用又快速地划走。无意间她点开了Q-Q,因为很久没有打开了,许多信息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她正想关闭,却扫到了一条留言,来自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Q-Q在她高中时候经常用,读大学后就不大上了,大家都开始用微信。Q-Q上也很少有人会再找她,除了一个人。 她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这条留言的发送者。 她点开看了一下,这条留言来自三个月前, 内容是:“阿姜,我能来找你吗?” 姜与荷没有回复,她只是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思绪开始飘游。 她的高中是苏城最好的重点高中,她拼了老命才从镇上的中学考进去,为此姜老太还高兴得请村里人吃饭,让她的小姐妹兼死对头——菊英阿婆酸得冒泡,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子。 姜与荷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每天就在教室里默默地努力读书。 这个重点高中里有很多家境优越、非富即贵的孩子,和姜与荷这样只有高考一条路的人不同,他们有更多选择、更多路子,许多人甚至已经定好要去国外哪所大学,所以并不需要多么认真地学习,他们的生活是普通学生想象不到的多姿多彩。 他们和姜与荷这样乡下农村出来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群体,双方很少产生什么交集,也互相不太理解,就算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也仅仅是维持稀薄平淡的同学关系。 姜与荷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对高中生活的期许就是安安稳稳考上一个好大学,别出什么幺蛾子,也别给姜老太惹麻烦。 上层的小圈子中大部分人忙着自己的各种活动,对于其他同学并不关注,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个性恶劣的,总要生事。 他们家里都有些许钱权,比普通人是好多了,却又没到好到能保障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属于圈子里的边缘人。对着普通人高高在上,在圈子里却只有做小伏低的份,内心的恶意不断疯长后,就只能冲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同学发泄。 姜与荷当时觉得这些人好可怕,他们的嗅觉比狗还灵敏,总能一下子找到一群人中最好欺负的那个人,又能无师自通地钻各种规则的漏子,让自己全身而退,或者吃点不痛不痒的处分。 虽然碍于学校,他们并不能做得像电影电视里那么过分,但是要弄碎青春期孩子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 姜与荷虽然家境也不怎么好,但可能因为她是本地人,并没有被选为目标。而她的高中里有一些家庭困难、全靠自己的聪明和努力考进来的外地学生,她那位朋友就是其中之一。 她叫唐草。 唐草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上课经常睡觉,因为下课后要去打工到深夜。即使这样,她的数理化成绩依然常年保持年级前三,姜与荷不知道有多羡慕。 姜与荷自己记忆力很强,但是数理化方面天分不算很高。之所以选理科,纯粹是因为理科好找工作。她课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卷子,才算弥补上一点天分的不足。 她们友谊的开始,就是在唐草因为名字而被开恶劣的玩笑时,姜与荷叫来了老师为她解围。 而她们友谊的破裂,则是因为唐草放弃考大学,选择跟兼职时认识的男人去大城市打拼。 她们俩不同班,姜与荷是在高考后才被她告知这个消息的。 知道唐草根本没去高考时姜与荷气疯了,大骂了她一通,还要去找那个男人算账。唐草死活不肯带她去,只是和她说自己想得很清楚,让姜与荷尊重她的选择。 姜与荷破口大骂:“你清楚个鬼啊!你还是个未成年呢!我要去告他!!” 唐草因为聪明,家里又想省钱,所以跳级上的学,高三那年刚满17岁。 唐草低着头说:“阿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也请你理解我,我只是想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姜与荷气极:“你喜欢的日子,在流水线上打工吗?!你这么聪明,以后能当科学家、当工程师!进大公司赚大钱!你知不知道!”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我喜欢的日子。” 唐草没有抬头,也没有松口。 那天她们吵了一天,准确地说,是姜与荷单方面地吵。 唐草没有回嘴,默默听着姜与荷大骂,却也始终没有动摇。 她好像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却也没有改正的意思。 姜与荷第一次知道自己绝顶聪明的朋友,原来是个如此固执又愚蠢的人。 吵到最后姜与荷喉咙哑了,人也真的累了。她离开了唐草狭小破旧的出租屋,最后说了句:“随便你。” 此后她们就再没见过。 唐草只有时会在Q-Q上和她联系,她也不咸不淡地回两句。 对于唐草放弃高考的选择,她始终耿耿于怀,有一股气憋在心里。每次看到唐草的头像,那种气愤又要涌上心头,所以她都不想跟她多聊。 就像农民伯伯见不得一块好地荒着,她也见不得唐草那么好的天赋被浪费。康庄大道她不走,非要往荆棘小路上钻,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开始讨厌唐草,更讨厌那个拐走她的黄毛。 姜与荷没有问过她过得怎么样,但想来不太好。 唐草偶尔会问她借钱,也不多,只是一两百。虽然对于生活费不算宽裕的姜与荷来说也不算小钱,但每次她都会尽量借,唐草也每次都会隔几天就还她。 她Q-Q渐渐不用了,再加上生活环境的不同,大学期间她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到她大四时彻底没了联络,直到今天她无意中看到这条留言。 姜与荷想了半天,那股熟悉的气愤感好像又要涌上心头。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远,跑去洗澡。 洗漱完躺到床上,她习惯性地睡前刷会手机。 刷了半天,她还是点开了Q-Q,在对话框里打字。 “我在海城。”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有傻福的才能一直当傻人…… 今天一大早,姜与荷就问周英然中午有没有空,想向她请教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奋斗逼。也挺凑巧,周英然估摸了一下,中午能挤出个一小时左右,所以俩人就约了一个咖啡厅吃简餐。 姜与荷早早坐在卡座里,看约的时间快到了,就点了两杯咖啡。过了一刻钟周英然才到,她迅速点了一份沙拉和三明治,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就瘫坐在沙发里:“抱歉,突然要交份报表。” 这间咖啡厅离观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周英然却一脸刚从长途绿皮车上下来的风尘仆仆。姜与荷越看越灰心,垮着个脸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精致的拉花早已混入棕白色的液体,无迹可寻。 这里的简餐上得很快,周英然拿起叉子就开吃,边吃边问:“你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要奋斗?” 姜与荷幽幽叹了口气:“唉,现在负担重啊……” “你网贷了?” “我只存钱不借钱好吗!” “那你咋了?” “就是感觉自己现在太无能了,随便碰上点事就没办法。” 周英然冷笑两声:“你以为多挣到点钱就能有办法吗?” “有钱总比没钱好一点嘛。” 周英然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即又说:“你现在的薪水难道还不够高?” 她吃了两口沙拉,又抬头补了一句:“对比你的工作量来说。” 姜与荷有点跳脚:“别这么mean好吧!在那上班我也很累的,心累!” 她叹了口气,有点惆怅:“我本来只想着回老家躺着,村子里花钱地方也少,攒个一百万够够的了。现在感觉人生哪有那么容易计划,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什么事。” 周英然头也不抬地回:“放心,你都能在裴先生身边工作了,要挣钱还不容易。” 姜与荷微微前倾,一脸八卦地问:“你说,像吴秘书那样的,工资能有多少啊?” 周英然白她一眼,嫌弃地说:“什么工资,你知道人家拿的是什么?” “……年薪?” “股份!” 周英然对她的迟钝有点气急败坏:“你也不想想,吴铮那背景和履历,大学时候都能做出Around,愿意跟着裴先生,能是图那点年薪?” “嗯……A、Around是什么?”姜与荷一脸“你怎 么知道这么多?”的疑惑。 周英然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Around是吴铮哈佛没毕业就做出的成功的线上社交平台,后来被Scene收购了。也是因为这次收购,吴铮才有机会为裴先生工作。” 其实姜与荷也不知道Scene是啥,但她不敢说,只能点头附和:“原来吴秘书这么厉害啊。” 周英然瞄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知道职场成功的要素吗?” “你说你说,我记着。”姜与荷掏出一本自己珍藏许久却没写过一个字的手帐本。 她很喜欢买文具,但用的不多。 认真学习的时候她只需要一叠草稿纸和一支黑笔,不用学习的时候她又觉得没什么值得写的,因此家里囤了不少全新的文具。读书时候她只买点漂亮便宜的本子,工作后手头宽裕了些,就开始买真皮手帐本。 好在她一向是个懂得节制的人,用不上的东西,买几本过过瘾就好。这次是她看职场达人们的视频,基本都有一本随身手账本,配各种钢笔,她家里正好有现成的,这不巧了吗,终于能用上了。 她推开面前的餐盘,美滋滋地打开本子,准备记录。 “第一,抱对大腿跟对人。” 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毕竟她上头只有吴秘书,想找别的大腿也找不到。 “第二,及时掌握公司动态,做一个对你的领导有用的人。” 嗯嗯,有道理。姜与荷写完了抬起头,看着周英然:“小英姐,我看你跟其他同事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周英然吃了口沙拉:“只要你有信息渠道,也不一定非要跟同事搞好关系。” 信息渠道?难道是…… “张牛?” 周英然点点头。 确实,张牛这种没啥存在感又爱八卦的老好人,谁都能聊上一会。姜与荷想起来刚进观声那会,张牛每天摸鱼时候就跟她八卦同事间的各种爱恨情仇,老底都快给他抖光了。 6啊小英姐,藏得挺深啊。 可惜,她在那边可没老张这样的好朋友,至今能算得上的熟悉的同事就是吴秘书。 等了半天没见周英然继续说,姜与荷疑惑地问:“小英姐,就这么两点吗?” “你要是第一条做得够好,第二条也可以不看。” “这也行?!” “你也上了几年班了,这还不知道?” 姜与荷感觉有点丢人:“咳……咳,我还没有到需要了解这些知识的等级,不好意思。” 周英然的饭吃完了,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其实对你来说,保持现状可能会比较快乐,傻人有傻福。” 姜与荷摇摇头:“是有傻福的才能一直当傻人。” 周英然听了一愣,摇头笑了两声,然后起身和她告别。 回去的路上,姜与荷觉得自己要改变下思路,主动出击交点朋友?表面朋友也是朋友,至少混个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吧。 可惜,万事开头难,尤其对于姜与荷这种毫无社交天分的宅人。 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一副优雅精英相,言谈举止有礼有节,但内里却是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姜与荷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也更难迈出第一步。 其实姜与荷刚刚空降到吴秘书办公室时,也引起了一阵同事间的讨论,都以为她有什么神秘背景。但后来见她只是每天窝在办公室里做点杂活,也没见吴秘书特殊关照她,便也没人再对她有什么兴趣。 工作上遇到的时候微笑沟通,其余时候井水不犯河水,仅此而已。 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姜与荷也不知道该找谁搭话,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她还是两手一摊,随遇而安。 这里的餐厅很是豪华,因为任何时候都有工作的人在,所以24小时都有专业厨师随时待命。姜与荷内心烦躁,虽然刚吃完午饭,但也不想回办公楼,就跑到侧翼的餐厅里弄了点下午茶。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秋日的暖阳透过玻璃穹顶洒到身上,让她舒服得想睡觉。她正眼皮打架呢,模模糊糊听到一阵哽咽的声音隔着帷幕传来。 “嗯,没事的妈妈,我要回去工作了。”是一个年轻甜美的女声,就是带着点哭腔。 特意躲到这里,应该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在哭吧。姜与荷怕她发现了自己会尴尬,打算悄咪咪起身,换个远点的地方。 可惜她被太阳晒得迷迷瞪瞪的脑子不够用,忘记了自己腿上还放着一碟小甜品。随着她站起的动作,“当啷”一声,昂贵的骨瓷砸到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边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姜与荷此刻的心情只有无语。 她蹲下身,想着快速收拾下东西然后走人。没想到帷幕动了动,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惊呼:“你别用手捡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姜与荷的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刮出一条血痕。 她真是服了自己了……懊恼地站起,她发现来人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孩子。 圆圆的脸颊大大的杏眼,年轻娇嫩的皮肤,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应该和她是同一层的。就是刚刚哭过,眼睛稍微有点红,看着很惹人怜爱。 姜与荷试图缓解下尴尬的气氛:“我还以为这里没人呢……” 女孩摇了摇头:“没事的,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打扰你了呢。” “你还好吧?” “嗯嗯,好多了。你是姜小姐吧?” “你认识我?” “大家都知道你呀,还以为你……”似乎注意到自己说漏嘴,她紧急刹车。 姜与荷装作不知,和餐厅的工作人员说了情况,给手指冲了冲清水,然后和她一起回办公楼。 似乎是因为心虚,路上女孩子热情地跟她聊天。短短一路姜与荷就知道她叫韩小虹,在剑桥读经济学,家里妈妈求爹爹告奶奶给她拿到了在这里实习的机会,刚才因为被前辈骂了而躲在餐厅里哭。 刚进入职场,因为各种知识的缺失而被骂,这种经历姜与荷也有过。 但她还没有躲着偷偷哭过,因为她脸皮厚。 本想给韩小虹传授点经验,但是看着她天真娇嫩的脸,姜与荷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许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凶吧,这不是靠学习就能积累到的经验。 不过听她说读的是经济……姜与荷问了问:“你可以介绍点经济学的书给我吗?我不是这个专业的,最近需要学点经济方面的知识。” “好呀,我的教材也在我身边呢,明天带给你!” “你那个教材,是英文的吗……” “对啊。” “你推荐点国内的教材给我吧,我自己买就行……” “嗯……我想想……” 韩小虹推荐了几本适合入门的书籍,姜与荷坐在办公室里翘起食指,用一个别扭的姿势从网上下了单。 翘起食指是因为那里有道伤口,而她和韩小虹都没有创可贴。她看看伤口觉得不深,就懒得再买了,反正过一会就愈合了。 过了一会,伤口还没愈合,吴秘书却进来了,递过来一份文件要她处理。她接过来的时候一时不慎,用带着伤口的手接过,结果就是文件上沾到了她的血。 姜与荷看到的时候都愣了,什么情况? 这可千万别是什么仅此一份的机密文件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裴慎如眼眸低垂,正摩挲着…… 吴秘书见状,也是难得的一愣。姜与荷见他这个反应,内心更是绝望,看样子这份文件真的很重要……这可怎么办? 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倒是吴秘书先开口了:“你的手怎么了?” 这种时候了还先 关心下属,姜与荷第一次发现吴秘书是这么暖心的领导,忙不迭地挽回自己的错误:“我没事的!就是这份文件……我能再打印一份吗?” 吴秘书让她别着急:“文件不要紧,先处理下你的手吧,在这里弄伤的吗?” 姜与荷有点紧张:“在餐厅……我不小心打碎了盘子……” 餐厅里的餐具都是成套的精美骨瓷,价值不菲。而且打碎了一个,剩下的也用不了了。不知道会不会要她赔啊……姜与荷开始担心自己的钱包。 吴秘书拿起座机打了个内线电话,很快有人带着医药箱过来了。姜与荷没想到会这么兴师动众,拒绝了对方为自己处理伤口,她拿着碘伏棉签迅速消了毒,贴了个创可贴。谢过之后,对方便带着医药箱走了。 “这点小伤,过会就好了,您太客气了……”姜与荷很不好意思。 吴秘书微微一笑:“应该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他很快拿着文件又走了,走之前还给姜与荷放了假,让她回家休息,把姜与荷感动得一塌糊涂。 蹭上裴慎如的运势后果然不同啊,这么好的上司居然被她碰上了……她一定会抱好大腿,为吴秘书效犬马之劳! 虽然赚到了半天假,但是她也没打算回家。王娇娇那她都好几天没去了,正好过去刷个脸。怎么也是一份收入,这么好的兼职她可不想丢。 王娇娇现在已经是个大主播了,除了运营和方向给力,她的地产大小姐身份也是一个大爆点,给她吸引了一大波流量,和她平易近人的搞笑风格形成反差,吸粉无数,现在俨然已是互联网公主了。 姜与荷还问过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打这个名号,被王娇娇鄙视了:“你不懂,就得让他们自己来挖才有劲儿呢,就要这来来回回的拉扯感~~我要是自己喊自己地产公主,绝壁被骂翻了,我可不想走黑红路线。” 看着一脸得意的王娇娇,姜与荷不禁感叹,会做生意的人脑子是灵啊~ 自觉主业副业都抱对了大腿跟对了人,姜与荷美滋滋地认为自己的人生马上就要起飞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王娇娇看看手表,拉着姜与荷往外走:“我晚上有个宴会,你陪我一起去吧!先去挑挑衣服。” “电视上那种要穿礼服裙的吗?我没参加过啊,你要不换个人陪你?” 姜与荷去过最好的宴席就是别人家的婚宴,她怕自己什么都不懂,弄巧成拙给王娇娇惹麻烦。而且她本身就不喜欢社交场合,更别说这种全场可能只认识王娇娇一个人的宴会,想想都觉得尴尬。 王娇娇仍然热情邀请:“哎呀没事儿,不用你干啥,你就自己吃吃东西就行,那家的甜品很棒的,预订都订不到哦~” 行吧行吧,反正她晚饭也没着落呢。 她本来以为王娇娇会带她去礼服店,没想到是带她回了家。地产巨头的家规模自然不小,她跟着王娇娇穿过宽阔的庭院、客厅、房间,抵达她巨大的衣帽间。 王娇娇比她高了几公分,不过俩人身材都挺修长,相差不大。她指着一柜子的高定礼服对姜与荷说:“你挑自己喜欢的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再让店里送点成衣过来。” 说完她又指了指边上的一堆品牌图册,示意姜与荷不满意的话可以在上面挑挑:“现在这些衣服都出得越来越丑了,你凑合看看。” 姜与荷只是去蹭个晚饭的,哪还会有什么要求,随手指了条亮晶晶的裙子。 这是一条掐腰吊带长裙,完美地展现了姜与荷的纤腰丰胸,和线条柔美的肩颈。水绿色的裙摆微微散开,闪着细碎的钻光,行动间如春水粼粼。 配套的还有一条披肩,往身上一裹,很好地缓解了姜与荷初次穿礼服的紧张与不适。 姜与荷作为配角并不想多折腾,点点头就确认是这条了。好在虽然是按照王娇娇尺寸定做的礼服,她穿着也还算合适,只稍微有几个地方略显宽松,王娇娇马上让造型师修改。 是的,她家里还有个妆造团队。 王娇娇也快速挑好了礼服,化妆师就开始上场。姜与荷想说自己用不着这么认真的妆造,被王娇娇按下了:“你就坐着吧,人家是包月的,你不化也不能给我省钱。” 行吧行吧,不蹭白不蹭。 终于折腾完了,王大小姐照照镜子,对里面的明艳美人很是满意。扭过头扫了姜与荷一眼,打趣道:“哎哟,这裙子像是给你造的呀,哪来的出水芙蓉啊。” 不太习惯被人调戏的姜与荷有点局促,只能催王娇娇:“赶紧走吧,迟到了怎么办。” “走了走了。” 王娇娇带着她和一群助理下楼,没想到在客厅会碰到她的弟弟。 那是一个皮相不错的年轻人,和王娇娇有些像,浓眉大眼、个子也高,只是整个人的气质有种和外表不符的油腻。 看到她们下来,他眼前一亮:“哟,姐,这位美女没见过啊,怎么也不给你弟弟介绍下。” 王娇娇没好气地骂他:“傻逼,滚远点,这不是你能碰的!” 没多理睬他,王娇娇拉着姜与荷直接出门。两辆保姆车开到门口,一行人陆续上车。姜与荷坐下后看了看车窗外,王娇娇的弟弟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车很快开走了,姜与荷也转回视线。车内很宽敞,王娇娇似乎是被她弟弟气到了,表情很烦躁,皱着眉在手机上疯狂打字。 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瞎掺和,所以她也掏出手机开始刷弱智小视频。 时间过得飞快,在她笑得快卡粉前终于到了目的地。姜与荷抬头一看,门口标着“海若公馆”。 天色已暗,她跟着王娇娇往里走,越走越觉得这里和王娇娇的家还挺像。只不过王家是新造的,而这里虽然修缮得很好,但依然有着遮不住的岁月的味道,也许已有百年了。 走了一会终于进入宴会厅,里面已经人头攒动,觥筹交错,外面的冷风一丝丝都吹不进来。 有侍者上前拿过她们的外套挂好,王娇娇给她拿了一杯酒就让她随便玩。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免有些怕生,一开始只是跟在王娇娇身后,看她跟各路人马熟稔地热情招呼、商业互夸,顺便介绍一下姜与荷这位生面孔。 在这里,王娇娇给她的title是“工作室合伙人”。 虽然知道她在满嘴跑火车,但感觉自己被升咖了,姜与荷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翘。但是她实在不懂如何应付社交场上的人,没一会就找机会溜了。 宴会厅边上是自助餐台,各种美食摆得满满当当,却没多少人在吃,大家都拿着一杯酒忙着聊天。 姜与荷挪过去开心地吃了起来,边吃边想,王大小姐诚不欺我,这味道真是绝了…… 就在她准备去拿金枪鱼刺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姜与荷!” 这个声音很尖利,略带亢奋,让姜与荷感觉有些刺耳。 扭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位金蓉蓉小姐。 她简直是阴魂不散……姜与荷感觉自己的霉运又要起来了,怎么就这么巧碰上了? “金小姐,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她疲惫地皱眉。 “你记不起来我也正常,毕竟都快隔了十年了……不过我们真的是同学呀,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学校相册!”金蓉蓉完全不在意她的抗拒,只一个劲地套近乎。 姜与荷对相册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论她们是不是一个高中的都无所谓。对于这样毫无边界感、目的性极强的人,她一点好感都没有。 她这样缠着自己,无非是想通过她搭上裴慎如,可惜她打错算盘了:“金小姐,你找我也没用的,我只是一个基层员工,平时根本见不到裴先生。” 哪知道她听后眼睛一亮,更起劲了:“你都能为裴先生工作了,怎么会没用呢?” 见她根本说不通,姜与荷也烦躁起来,转身就准备去找王娇娇。金蓉蓉见她要走也急了,故技重施,直接上前拉住 了她的手。 角度不巧,拉的还是她今天划开的那只手。 感觉自己刚愈合的伤口又要裂开,姜与荷很生气:“请你放开!” 金蓉蓉根本不理:“别急着走呀,我们聊聊嘛。” 姜与荷都有点气急败坏了,用力地甩了几下手试图甩开她。但对面明显经验丰富,好不容易碰见了,哪会让她轻易溜走。 推搡间姜与荷的披肩滑落,露出大片雪白柔嫩的肌肤。 她的皮肤天生就光滑细腻,这段时间她又好吃好睡,气血充足,在宴会厅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整个人肌骨莹润,暖玉温香。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很多目光,或是好奇、或是玩味。姜与荷极其讨厌这种被众人打量注视的感觉,心头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她甚至想踹金蓉蓉一脚,可惜穿了高跟鞋,要是没踹到人反而自己先摔一跤…… 她扭头四处找寻王娇娇,想让她把她救出魔爪。但是王娇娇像个花蝴蝶一样四处social,一时间根本看不到人。 自己后方好像有一阵骚动,但她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会,只一心找寻王娇娇的身影。 冷不防,她感觉身上被裹了一件外套,下一秒,自己的手也被放开,又被另一个人托在手心里。 姜与荷扭头一看,裴慎如眼眸低垂,正摩挲着她的手指。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有她这样的力气和手段,做…… 他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前,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不像平日那般令人不敢直视。他也没有穿西装,只穿了一条灰色的休闲长裤,上身是一件米棕色的薄羊绒衫,V领堪堪开在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下方。 还有件浅灰色的外套,现在正披在姜与荷的身上。 宴会上有几个中心人物认出了他,神情瞬间一喜,想要近前却又不敢贸然动作,显出几分犹豫踌躇。其余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那几位的神色和举止,便也知道是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在一众盛装出席的男男女女中,穿着休闲的裴慎如显得格格不入。 换作别人,早就已经成了宴会的谈资,迎来一波窃窃私语的嘲笑;但是这些平日里格外挑剔的上流人士此刻仿佛集体眼瞎了一般,对他这不合时宜的着装视而不见,眼中只有跃跃欲试的热切。 裴慎如撕开她手上的创可贴,伤口果然又裂开了,还在往外渗出血珠。 他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请吕医生下楼。” “需要让他来这里吗?” “不用。” 姜与荷急忙推辞:“这种小口子一会就好了,不用麻烦医生的。” 裴慎如语调平淡:“伤口反复感染,运气不好可能需要做切除手术。” “哦……” 姜与荷立刻怂了,毕竟她对自己的运气一向没什么信心。 他又扫了站在一边的金蓉蓉一眼,吩咐道:“请她离开。” 金蓉蓉面对他明显不如面对姜与荷那么无所顾忌。 在被随行人员示意离开的时候,她不敢吭声,转身走了两步,犹豫了几秒,又回过来对着姜与荷道歉:“与荷,不好意思呀,我没注意你手上有伤口……不过我也不该一上来就拉你的手,实在太唐突了,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 突然就懂了边界感了啊……姜与荷腹诽。 她害怕金蓉蓉打蛇随棍上的本领,不想再和她沾上边,所以没出声。 见她不搭话,金蓉蓉又转向裴慎如:“裴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我是新水影视的金蓉蓉,今天和我们老板一起来的。只是凑巧遇到了与荷,一时激动,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她边说边向人群中张望,只是她口中的老板始终没有出现。 没有人接她的话。 裴慎如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立刻就有人架着金蓉蓉的手臂“请”她出去。 金蓉蓉刚走,姜与荷就又被人喊住了。 “与荷!”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 哦,原来是终于注意到她的王大小姐。 王娇娇穿着长裙、踩着恨天高走路生风,极速靠近姜与荷,然后露出一个灿烂到略显夸张的笑容和裴慎如打招呼:“裴先生,真是太难得了,没想到您今天也会赏脸出席。” 裴慎如点点头:“你好。” 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她又立马接话:“我跟与荷一起做工作室呢,这次来带她认识认识人,您不会介意吧?” 在她的真老板面前说什么一起做工作室啊,这不是抹黑她的形象吗?可千万不能让裴慎如觉得她假公济私、吃里扒外。 姜与荷心下一个咯噔,连忙转身向老板表忠心:“我只是下班后偶尔去帮王小姐一点忙,做点杂事,算不上什么合伙。” “我知道。”裴慎如看起来并不意外。 见他不像有所不满的样子,姜与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一点。 见王娇娇成功搭上话,周边观望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动。有些人试探性地往这边走,但都被他身边跟着的人不动声色地拦下了。 王娇娇这边厢只管滔滔不绝地介绍她的工作室,舌灿莲花地吹嘘她MCN公司的前景,听得站在一边的姜与荷都有些一愣一愣的。 真的有这么好吗?可她看着也不像啊…… 姜与荷看着王娇娇没停过的嘴,脑中浮现“巧舌如簧”四个大字……要不她建议王大小姐试试脱口秀吧?现在好像挺火的。 裴慎如终于打断了她:“吴铮会联系你,失陪了。” “哎!好好好,您慢走……”感觉自己的力气没白费,至少得到了一个允诺。王娇娇躬着身子,笑颜如花地送他们一行人出门。 姜与荷跟在裴慎如身后,默默扫了一眼王娇娇。 作为豪门千金,有她这样的力气和手段,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出了门后,秋天的晚风便挟着凛冽的寒意扑到了姜与荷的脸上。她本想把衣服还给裴慎如,但又想到自己的吊带长裙……她裹了裹外套,还是算了吧。 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冷。 庭院里的灯光明亮柔和,照得院中的一切都很清晰。 他们正穿过一片宽阔的草坪,脚下是一条用石板和鹅卵石砌成的小路。姜与荷低头小心翼翼地走着,防止出现走路不稳摔一跤的情况。 丢人就算了,这鞋子可是王娇娇借给她的,她表妹上次来她家时候订的,正巧是她的尺码。听说是巴黎下一季的新款,王娇娇都是预订了很久才到的。 虽然没说价格,但想也知道不便宜,万一摔坏了,她赔的时候可不得心疼死。 她专心低着头看路,偶尔抬头看一眼前方。还好裴慎如虽然人高腿长,但走路慢悠悠的,一直在她眼前,并没有让她落在后面。 穿过草坪,他们来到了一栋小楼门口,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已经在门口等待。见到裴慎如过来,便跟他说:“吕医生就在客厅。” 裴慎如点点头,转身示意姜与荷进门。 比老板先进门是不是不大好?但看裴慎如站在门口等她,她只好略带忐忑地进了屋。 “准备一双鞋子。”她听见裴慎如在身后说道。 “好的。”那位妇人转身离开。 她站在宽阔的客厅里,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大叔,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医药箱。他双手操作着横屏手机,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看起来很像姜与荷打游戏的姿势。 可能是低头太久脖子有点酸,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眼神扫过门口,看到两人已经进屋,他忙不迭地摘下耳机从沙发上站起,对他们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难道这就是吕医生?她不太确定,只能用眼神询问走近的裴慎如。 裴慎如示意她上前:“让吕医生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哦哦,好的。” 她走过去打招呼:“您好,我叫姜与荷。这么晚还要麻烦您过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作为一个社畜,她非常能共情大晚上被人喊来加班的吕医生。 打个游戏都不爽,太惨了。 吕医生倒是乐呵呵地摆摆手:“没事没 事,我就住这儿。本来就是为了预防突发情况,才专门请我来为这里的客人急救的,平时也没啥事。” 这一年才能出诊几次啊……?还打游戏,过分了吧! 怪不得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社畜的怨气,反而是满满的peace&love。 姜与荷是真的羡慕了,现在学医还来得及吗? “来,我看看你伤口。”吕医生打开医药箱,带上手套准备干活。 姜与荷大喇喇地伸出手给他展示,顺带把情况往严重了说。 她本来觉得麻烦人家很不好意思,但现在见识过吕医生的完美工作,出于社畜微妙的嫉妒心,她对于增加他的工作量毫无心理负担。 裴慎如要是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可以给她多发点工资,好吗? 裴慎如正好过来了:“要换鞋吗。” 他手上拿着一双平底拖鞋。 “要的要的。”姜与荷连忙答应。 这8厘米高跟鞋她真的已经受够了,谁爱穿谁穿吧,反正她没这个名媛命。 她的右手正被吕医生查看,不过没关系,她扭过身,迅速用左手拿过鞋子扔到脚下,甩了一下腿把高跟鞋踹掉换上拖鞋。再把地上的高跟鞋扶起来放到她左侧脚边,防止等会忘记。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丝滑得让站在一边的裴慎如都好像有些愣住了。 “您坐啊。”姜与荷见他还站着,殷勤招呼他坐下。 马上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您有什么事要忙吗?我记得路,等会自己回去就行。” “……没有。”裴慎如挤出两个字,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哦哦……姜与荷转回身看她的手。 手上有些干掉的血痕,看着挺唬人,但擦一擦消个毒也就差不多了。但吕医生却在那研究了半天,还准备拿镊子伸进伤口里…… “你干嘛!”姜与荷大惊失色。 “哎呀,你别动嘛,让我看看。”吕医生因为她的不配合脸都皱了起来。 “我这伤口都快好了,你又弄开?” “哪好了,你等我给你看!” 吕医生又拿起了镊子,而姜与荷坚决不肯,努力地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然而她的挣扎没一会就宣告失败……因为裴慎如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修长却有力,肤色极白。姜与荷的手虽然也算白皙,但是一种糅合了阳光的健康的白。裴慎如的手覆在其上,仿佛初雪拥抱暖阳。 “吕医生是权威的外科医生,他这么说必有原因,就让他检查一下吧。”他在姜与荷耳边轻声说道。 姜与荷的内心仍然是拒绝的,但是她并不太敢驳裴慎如的话,加上手又被他紧紧地握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医生拿着镊子把正在愈合的伤口翻开。 痛痛痛……她痛得脚趾蜷曲,控制不住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裴慎如牢牢禁锢着。 他的右手包裹住她的手掌,左手托起她受伤的食指,方便吕医生检查。 姜与荷很怕痛,平时撞到一下都要大呼小叫的,但人真的特别痛的时候是没有力气出声的,她现在只能皱起眉头默默忍耐,祈祷早点结束。 经过短暂而漫长的十几秒,吕医生的镊子终于退出来了。 镊子尖上多了一块细小的碎瓷片。 吕医生白了她一眼:“伤口里有异物,你没感觉痛吗?” 姜与荷被当场打脸,有些讪讪:“我以为是伤口还没长好……” 吕医生面上不禁浮现出几丝得色,他把碎瓷片郑重地放到盘子里,仿佛呈堂证物一般,然后给姜与荷清理包扎。一切弄完,他昂起头,带着几分傲娇地摘下手套,准备事了拂衣去。 姜与荷自觉丢脸,像个鹌鹑一样不敢再多嘴,还好这时候有人来解救了她。 “裴先生,沈小姐前来拜访。”是刚才那位妇人。 裴慎如点点头。 沈小姐?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姜与荷想起了一些故人。 她抬头看了看。 ……没想到还真是故人。 第30章 第三十章哪个员工需要穿高定伺候老板…… 来人是沈求章的双胞胎堂妹之一,姜与荷不太确定是哪一位,沈滋兰,还是沈树蕙?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扎起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进门后她脱下外套交给等在一边的妇人,里面是一件银灰色的露肩礼服,脚上踩着同色系的尖头钻扣高跟鞋,整个人在客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虽然已经和沈求章分手很久了,但是姜与荷乍一看见他的堂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仿佛她们不该再遇见。 更尴尬的还是在裴慎如这里遇见,沈小姐应该会有“怎么又是你”的疑惑吧…… 正巧这时候吕医生起身告辞,姜与荷便也顺势说:“我也一起走吧,不打扰你们谈事情……” “不会很久,等一等我吧。”裴慎如拦住了她。 本身她就不擅长拒绝和扯皮,更不要说是跟裴慎如……在沈小姐面前她也不想多事,便只好默默坐在沙发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是沈滋兰。”没想到她先向姜与荷作了自我介绍。 姜与荷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哦,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啊,哈哈。”她只能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沈滋兰点点头,在对面的沙发落座:“抱歉,我刚过来就听说宴会上有人惊动了你。” “没事。”裴慎如不以为意。 有一位年轻的服务人员送了三杯咖啡过来,沈滋兰啜饮了一口: “那家新水影视投了部爆剧,最近势头很猛,野心也大了。” 爆剧? 裴慎如并不在意,姜与荷的耳朵却竖了起来。 沈滋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长亭月落》,你看过吗?” “当然看过啦。” 其实姜与荷很久没追过完整的电视剧了,但是这部剧实在是太火爆,到处都有人讨论,只要上网就都躲不开,可以算是大出圈了。 而且这部剧还跟她有点缘分——就是来《寻神搜诡》宣传过的苏曼曦的那部仙侠剧。 看来她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嘛,果然爆了。 这么火爆也算有她一份功劳吧~~~姜与荷翘起嘴角,面上颇有些自得。 可能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挺起胸膛骄傲了起来,沈滋兰收回视线,跟裴慎如谈起事来。 他们谈的事太宏观,离姜与荷太遥远,她听不大懂也不太感兴趣,又不好意思拿出手机刷,只能端着咖啡杯时不时喝一口,祈祷这个会谈早点结束。 还好裴慎如没忽悠她,他们俩都不爱说废话,确实没有很久就谈完了。姜与荷如蒙大赦,站起来准备好走人,突然眼光扫过地上的高跟鞋,才想起来差点把王娇娇的鞋忘了。 裴慎如见她又坐到沙发上,弯下腰似乎准备换回高跟鞋,开口道:“不用换了。” “啊?这不大好吧……”姜与荷想着还要回宴会厅找王娇娇,穿着拖鞋去能行吗? 有人拿来一件外套,裴慎如边穿边回道:“不舒服就不要穿。” 行吧,反正宴会上的人她也都不认识,无所谓。 沈滋兰穿好风衣,临走前特意到了姜与荷面前:“姜小姐,抱歉。” “啊???”她有什么好抱歉的?姜与荷一头雾水。 “那天……如果树蕙没有提到叔叔,我堂哥可能不会那么早就跟家里说起你。” 哦……她是觉得妹妹间接拆散了她和沈求章,所以觉得抱歉? 姜与荷笑了笑:“和你们没关系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不用抱歉,不合适的人早晚会分开的。这么算起来,我还要谢谢树蕙小姐呢,没有让我浪费太多心神。” 沈滋兰点点头,转身离开。 地上的高跟鞋已经有人用纸袋装好,裴慎如伸手接过,转头喊她:“走吧。” “我来我来……”姜与荷想自己拎。 裴慎如没理她,自顾自往门口走:“你注意好脚下吧。” 她现在穿的平底拖鞋,没了8厘米高跟鞋的加持,这条裙子就显得有些太长了,走动间时不时会蹭到地面。 这高定礼服不知道得多少钱呢,脏了能洗吗……姜与荷连 忙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跟上裴慎如,一路上还得时不时低头看看有没有沾到灰。 回到了宴会厅,没想到人不仅没少,好像还多了点。姜与荷不太想进去,站在门口掏出手机准备打王娇娇电话。 但这次不需要打电话,王娇娇立马就发现了她,迅速冲了过来。 她一副熟人的口吻寒暄着:“裴先生,你还送我们与荷回来呀,真是太感谢了,今晚不忙吧?” 裴慎如点点头,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姜与荷,然后便转身告辞。 裴慎如走后,观望的人群一下子围了过来。除了找王娇娇的,还有很多人来跟姜与荷套近乎。 一下子这么多陌生面孔她根本记不住,也不想记住,反正这些人其实也并不想记住她。 王娇娇挂着完美的商业微笑,游刃有余地交际着,而她并不习惯这种场景,这么多陌生人的包围让她紧张和头痛,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她看了眼和一大堆人说得兴起的王娇娇,不管了,自己先出门透透气吧,她宁愿在寒风里等她出来。 礼貌地告辞,她装作听不懂别人的挽留,径直往门外跑。出了门在风里才发现,身上还穿着裴慎如的那件外套。 这外套没有商标,不知道什么牌子,摸起来应该是羊绒的。 这能洗吗?得干洗吧?万一洗坏了怎么办? 要不还是上了班直接给吴秘书吧。 姜与荷有点头痛,今晚东西没吃多少,麻烦倒有一堆,这一趟来的亏大了。 她靠着柱子越想越气的时候,王娇娇出来了。 姜与荷有点惊讶:“你这么快结束了?” 王娇娇嗔道:“你都出来了,我当然跟着你啦。” 呵呵,是吗,姜与荷斜斜地瞟她一眼。 她揽着姜与荷的肩带着她往外走:“哎呀,今天可辛苦你啦,没想到这里都会有人闹事,没吃多少东西吧?走走走,请你吃饭去。” 这还差不多……她是真的饿了。 说是请她去吃饭,但是她们的穿着都太不方便了,王娇娇在车上递过一个pad给她,让她选想吃什么,好吩咐家里的厨师做起来。 “算了吧,都这个点了,我回家再吃吧。”大晚上的,姜与荷不太想麻烦别人。 “没事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我家厨子这个点没睡呢,我爸妈在家都要吃宵夜的。” “那你家厨师还挺辛苦。” “所以工资也高呀,别人家两倍呢。” “哦?你家这么大方?” 王娇娇翻了个白眼:“纯是因为我爸想把别人家比下去,他觉得这样有面儿。” 让你爹开个老板培训班好吗…… 员工的收入就是老板的脸面,望周知! 她们是在王娇娇套房的小客厅里吃的宵夜,不得不说,她家的厨师绝对配得上他的高薪,这一顿吃得姜与荷心满意足,胸中的怨气都一扫而光。 吃完饭她才想起来应该先换衣服的,不知道刚才吃饭时有没有沾到污渍。助理来帮她脱下礼服,她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就跟王娇娇道别。 王娇娇起身让她等一等,边上的助理把礼服裙打包好后和高跟鞋一起拿着,准备跟着姜与荷一起出门。 “走吧,我送你。”王娇娇转身向门口走去。 姜与荷有些疑惑:“这些东西是?” 王娇娇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送你啦,你穿着那么合适,比我穿着好看多了,这衣服倒像是给你定做似的。” “……倒也不用,你留着吧,我也没什么场合穿。” “那可不一定啊,你跟着裴先生,怎么会没场合穿?” 我什么档次,还跟着他参加宴会?再说哪个员工需要穿高定伺候老板的? “裴先生基本不会出席这种宴会……”出于社畜的面子问题,姜与荷还是选择了另一个借口。 不过王娇娇还是坚持要送她,她实在敌不过东北人拉扯的功力,最后只肯收下鞋子,礼服裙坚决不要。 鞋子就算了,高定礼服她可听说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这就太超过了,这么大的便宜她不太想占。 走的时候在楼梯口又碰上了王娇娇的弟弟,他穿戴整齐似乎是要出门。 姜与荷此时身上正穿着自己的衣服,普普通通的平价商场牌子,透露着遮掩不住的阶级的味道。他看着姜与荷的打扮,眼里流露出一丝轻蔑与玩味,对着她们俩油腻地笑了一下,便下楼出门了。 王娇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脸厌恶:“他就是个脑子不好的傻逼,你别放心上。” 姜与荷点点头,看起来她俩姐弟关系很恶劣,以后应该碰不到这位王少爷。 回到家后她掏出一晚上没看过的手机,发现了一条来自唐草的讯息: “我到海城火车站了。” 看看时间,是八点不到发的,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姜与荷一下跳起,来不及思考,立马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马上就被接通了:“你现在在哪?” 对面传来唐草久违的声音,久到姜与荷觉得有点陌生:“我……我还在火车站出口那里。” “等着,我来找你。” 她回家的路上已经稀疏开始有雨滴了,现在她再出门,外面已经变成了细密的小雨,她只好又回家拿了两把伞。到了火车站后,她一边跟唐草通电话问位置一边四处张望找人,最后在大厅门口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正拖着行李躲在延伸出去的屋檐下,有些雨丝被风吹到了她的身上。边上便利店惨白的灯光映照出她低头蜷缩的背影,姜与荷脑子里瞬间浮现“丧家之犬”四个字。 她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不到里面去等?” 面前的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让姜与荷想到了她的高中时代。 那时候,这张脸还稚嫩鲜活,充满了生命的韧劲。多年后再见,却已经满是风刀霜剑的痕迹。只有眼神,还残留着一些年少时的迷茫。 姜与荷和她吵得精疲力尽的那天,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当时她的脸上,有执拗、恐惧、伤心,还有和现在一样的迷茫。 她听到了姜与荷在问她,但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姜与荷没再说什么,只让她跟着自己走。 坐在出租车上,姜与荷想了想,没有带她回家,而是让司机开去了一家酒店,在路上顺便点了些外卖。 到了酒店给她开好房间,外卖也到了。拿着外卖进了房,姜与荷让唐草先吃饭。她坐在一边默默看着唐草扒饭,八九年未见,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草吃饭一向很快也很轻,是高中时候练出来的。那时候她吃得慢要被客人催被店长催,吃得声音大又会被学校里的人恶意取笑,所以她习惯了这样吃饭,很快外卖就吃完了。 她放下筷子,抬眼瞄了瞄姜与荷,又低下头转过身去。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人是一种很善变又很容易动…… 最后还是姜与荷先开口:“你遇到什么事了?” 唐草闻言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这突然响起的问话吓了一激灵。 她转身看了看姜与荷,似乎想扯出一个微笑,但尝试几次还是失败了。最后她依然低着头,闷闷地说:“我……我现在一个人了。” “阿姜,你说我还来得及重新开始吗?” 姜与荷不置可否:“你先确认好自己是不是从此真的一个人吧。” 唐草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自嘲地笑笑:“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我实在是……太蠢了。” 姜与荷认真地和她说:“你不蠢,你很聪明,聪明到让我羡慕。” “你只是选错了路。不管来不来得及,总比一条道走到黑好。” “你先好好休息一晚 ,明天再联系我。” 唐草闻言抬头,眼神里有些不安:“你家离这远吗?” “不远不近吧。抱歉,不能请你去我家。”姜与荷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怕你的混混男友找上门来。” 面前的人有些难堪,脸颊涨红,只低着头道:“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 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唐草轻声又坚定地告诉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姜与荷没有回话,转身走了。 她相信唐草现在是真的决心要和那个男人分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人是一种很善变又很容易动摇的生物。 今天坚决要分手,那明天、后天呢?别人求一次可以拒绝,那求五次、十次呢? 会不会又被这种“执着”感动了,余情未了旧情重燃呢? 姜与荷不喜欢掺合别人感情的事,因为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全貌,所以看不明白,也看不懂。 她从没有见过唐草的那位“男友”,但不妨碍她对他厌恶至今。她愿意帮助唐草开始新的生活,但绝不愿意和那位“男友”沾上一点关系。 第二天姜与荷把那件羊绒外套拿给了吴秘书,顺带跟他强调了自己不太清楚洗护保养的方式。吴秘书对她和善地笑了笑,跟她说有专业人士会负责打理。 解决完这件事,姜与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开始工作。处理完事情,她空闲时候还要看经济学的相关书籍,仿佛又梦回大学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日子,她最近过得也不算容易。 好在韩小虹是个很热心的人,帮她精挑细选了几本书,还找到了她教材的中文版送过来,让她不至于像无头苍蝇,少走了很多弯路。 唐草的电话在十点半响起,姜与荷约她12点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碰面。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唐草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人也没有昨天那么畏缩了。姜与荷坐下,第一句话就是问:“早饭吃了吗?” “没……没呢,我九点多才醒。”对于自己起得这么晚,唐草仿佛有点不好意思。 迅速点完菜,姜与荷让餐厅先上点东西垫垫肚子。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唐草垂着眸子,双手交握,沉默了一会回道:“有好有坏。现在想想,坏的时候居然那么多。” 她笑得有些苦涩:“以前我都没感觉到。” 这时候服务员上了一碗紫米粥,唐草边喝边跟她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高考之后她就和她那位男友——现在应该叫“前男友”了,俩人一起去了外地打工。他们都没有学历,只能进厂上流水线。虽然很辛苦,一站就是一天,但那段时间倒是唐草觉得最快乐的时候。 工厂的工资比她打零工时候多多了,够她买很多以前舍不得买的东西;她那个前男友又混迹社会多年,没多久就和厂里的老油条们称兄道弟的,所以她也没受什么欺负和骚扰。 当时的他,确实给她撑起了一片天。 那时候多开心啊,一有空就呼朋唤友,出去吃喝玩乐。没有人会嘲笑她外地人,因为大家都是外地人;也没有人会鄙视她家境贫寒,因为大家都知道贫穷的滋味。她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能得到数不清的理解与安慰。 她太喜欢这样的日子了,甚至开始憧憬起和前男友结婚生子、组建家庭。 但是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厂里人员流动太快,熟识的人慢慢都离开了这里另寻出路。前男友也不再满足于当个普通的流水线工人,要拿着他们俩微博的积蓄,跟他认识的那些“大哥们”合伙做生意。 那时候唐草太年轻,所以仗着年轻什么都不怕。对于男友的提议,她只觉得是要带她开启另一段奇妙的人生冒险,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她的噩梦也就此开始。 他们做了很多次生意、辗转了很多地方,始终没有什么起色,不仅赔光了老底还倒欠了许多钱。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不怕过苦日子,反正她也过惯了。 她害怕的是越来越陌生的枕边人。 他穿上了不合身的廉价西装,从仗义热心的江湖少年,变成了“大哥们”的拙劣翻版,成天混迹在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应酬和饭局上。那些饭局她去过一两次,烟雾缭绕的包厢,吹得口沫横飞的大哥和身边捧场奉承的女人。 她在里面格格不入。 她讨厌那些虚伪油滑的大哥大姐,更不想看到男友伏低做小的样子,所以她再也不肯去这些地方。她也劝过男友不要相信他们,但男友只觉得是她不懂事。 但“懂事”的男友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除了日渐油腻的身形和越来越坏的脾气。 郁郁不得志的日子很能摧残人,她也被男友摧残得从一开始的同情,到疲惫、伤心、失望。但是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她仍然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 直到有一天,男友醉醺醺地回来冲她发火。 其实她也习惯了,他喝了酒心里不爽就会回家发脾气,骂天骂地骂她,有时甚至还会上手。她一开始会哭着和他吵架、打架,等他酒醒了来她面前痛哭流涕、下跪认错,然后他们和好,然后她在惴惴不安中猜想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后来她也渐渐麻木了,他骂人就当听不见,想动手她就往外跑,跑不掉就挨上几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 但是那一天不一样。 那一天他满脸通红地回来,捂着脸在沙发上坐着,意外地安静。她本来想进屋眼不见为净,看他这样还是去拿了块热毛巾给他。 他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她,口中喃喃:“为什么……” “什么?”她没听清。 “为什么你不能帮帮我呢?别人的女人都可以啊!”他狠狠地把毛巾甩到地上。 她也憋了许多火:“我没帮你吗?我挣的钱全都给你花完了!我还陪你还债!给你做饭洗衣服!每次你喝醉酒还要伺候你,你吐的东西没一次是自己收拾的!” “我哪里对不起你?!!” 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癫狂地叫着:“你从来不肯陪我去应酬!你就这么金贵?我喝得快吐血都拿不下的单子,别的女人敬杯酒被人摸两下就能帮她男人拿下来!” 她不可置信,颤抖着问:“你要我也去给别人摸?” “摸两下怎么了,会掉块肉吗?”他仰起头,一脸满不在乎。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我去陪睡了?”她开始愤恨。 “别这种表情,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他的脸被酒色浸淫得浮肿不堪,再也看不到当初的一丝影子。 烂了,烂完了。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无比恶心,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见她冲进房间,他不以为意。见她拉着个行李箱出来,他从沙发上站起:“你要干什么?” “我要分手!” “分你妈的手!你要去外面找野男人啊?!那还不如帮我去陪酒呢!” 她实在忍无可忍:“滚开!” 对面的男人哪肯放她走,两人在客厅里纠缠起来。他到底是喝醉了酒,被她拿起一个杯子砸破了额头,趁他坐在地上起不来,她赶紧逃离了那里。 随便买了张车票,她坐在大巴上泪流满面。这些年的日子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姜与荷和她大吵的那个下午。 她就这样联系了姜与荷。 姜与荷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汤,缓缓开口:“八九年了吧……你这个梦做得够久的。” 唐草只是用勺子搅着粥,没有说话。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高二打工认识的,我被店长刁难,他帮我出头。后来……他也一直帮我。” “这些情分现在算消耗完了吗?” 唐草抬起头,看着姜与荷,眼神却没什么焦点:“完了,都完了。” 姜与荷问道:“你这些年有学什么吗?” 唐草的头又低下了:“我……我高中学历,只能干些临时工,也都是些体力活。” “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见你,没想呆在海城。我现在一个人,随便打点工也饿不死的,不用担心。” 姜与荷想了半天,低头扒了一口饭:“我给你报个编程培训班,你先努力学,要是学出来了我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工作。” 唐草瞪大了眼睛:“编程?我……我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了?你忘记你高中时候理科多好了?” 说到高中,唐草安静了下来。她的眉头皱起,脸上却有几分怅惘和怀念。 姜与荷继续说着:“只要你真的有本事,程序员不太卡学历。上课时候你就拼命学,你水平高了我才好给你找工作。” “嗯。”唐草沉默半晌,终于答应了下来。 “培训班的学费我先跟你借……” 姜与荷打住了她:“别管这些,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学习,学费我还是出得起的,一切等你找到工作了再说。” 结束这顿午餐,姜与荷又匆匆赶回去上班。在办公室里她又发消息给周英然,看什么时候她能赏脸吃个饭。 谁能提供IT相关的工作?只有周英然了。和她这个底层小员工不同,现在的周英然已经是手握大权的中层领导了。 她不敢肖想把唐草塞进观声,只是项目会需要很多外包员工,能给她一个当外包的机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就算是外包的外包也行啊。 我最近怎么会这么忙的? 瘫在办公椅里,她抬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混乱。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因为她是施暴者啊 “周老师!哎呀您辛苦了周老师~还没吃晚饭吧?”姜与荷拎着咖啡和小蛋糕笑得殷勤。 因为周英然实在太忙,根本没空出来,所以她只能跑来项目现场找人。她蹲在边上看了半天,瞅准周英然一个人回办公室的时候才跑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这家蛋糕店很贵啊。给其他人也送她可舍不得,只给周英然一个人又显得太刻意,只能等她落单的时候赶紧A上去。 周英然皱着眉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你又想干嘛?” 姜与荷笑得一脸灿烂:“我来看看您,学习一下您拼搏奋斗的精神!” “有屁快放,我马上要出去了。”她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 “哎呀,就是那个……你最近的项目上还缺外包不?” 周英然转头问道:“外包一直是缺的,不过……你还需要找我帮忙?”她的表情有点无语和难以置信。 “您可是我最牛逼的朋友啊!不找您找谁呢!”姜与荷一脸谄媚。 “裴先生和吴铮呢?你不敢找裴先生,难道对吴铮也不敢开口?” “……有个班上就不错了,我哪还敢多事,谁能把自己的老板和上司当朋友啊?” 周英然翻了个白眼:“跟在裴先生身边还能混成你这样也是本事,你一天天的都在干嘛?” 姜与荷不作声,只蔫着头看地板。 懒得再看她,周英然直截了当地问:“行了,你到底想帮谁介绍?” 姜与荷迅速回应:“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特别特别聪明,高中时候不怎么听课也老是考第一……” “什么大学毕业的?” 姜与荷支支吾吾:“嗯……出了点意外,没上大学……” “高中学历?” “……她真的很聪明!我不是想让她直接过来!”姜与荷急忙解释:“我已经给她报了培训班,只是希望等她学完了你能给个面试机会,如果她不合格就算了!” 周英然点点头:“这没什么问题,如果不合格我是不会开后门的。” “行行行,一言为定!”姜与荷都想把她这话录下来。 除了程序员,周英然这里幕后剪辑制作人员也很缺。姜与荷想着给唐草再报俩班,能上的都上了,成功概率也高一点。 万一她到时候真的没通过,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 从周英然那出来,八点不到,跟她估摸的差不多。她已经跟唐草说好,让她先打车去市中心,打算领她逛一逛,尽个地主之谊。 海城的特色就是高楼大厦了。唐草这几年虽然也呆过几个大城市,但海城倒是从没有来过。这里虽然纸醉金迷,但其实除了房价奇贵,由于物流的便利和竞争的激烈,其他消费品有时候还会比小城市更加便宜。 她带着唐草逛了市中心著名的商业街,即使是工作日的晚上依然人流如织。走累了,她们在一家甜品店坐下休息。 唐草显得很开心:“我好久都没有在这种店里吃东西了,都是服务别人。” 姜与荷真的无法理解:“那个男的到底哪里好?” “他……他以前真的很好。” “好了,我不想知道。”好还能让你放弃高考?姜与荷嗤之以鼻。 吃完甜品,她打算带唐草去元和大厦逛逛再回去。来都来了,这么出名的地方总要去看看,反正进去又不花钱。 唐草第一次走进这种有西装革履的门童帮你拉门的商场,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很快就被大厦内部的豪奢优雅吸引住了。 一楼中央换了新的艺术布景,巨大的人造桂花树直冲穹顶,树上装饰着点点金黄,偶尔飘落下几片花瓣,是轻如蝉翼、造型精致的金箔。 唐草很喜欢周围这些美丽而新奇的东西,姜与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这时候才感觉她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 对生活有热爱,对未来有期待,这才应该是年轻人的日子。 姜与荷买了一个小周边,微型的桂花树罩在金箔流沙的玻璃盖子里。小小一个就要三百多,实在有点肉疼。 她把这个小东西送给了唐草,唐草连忙推辞:“这么贵的我不要呀,你赶紧退了。” “拿着吧,来都来了,总要带点东西回去,这个大厦里应该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东西了。”姜与荷把它塞到唐草破了线的双肩包里:“祝你金银满仓,富贵荣华。” 唐草笑了起来,没有再推辞。 她们随便逛了一会,唐草叽叽喳喳地跟她讨论橱窗里那些美丽的衣服鞋子包包得多少钱,很有点高中时候打工回来和她讲八卦的样子。两人开开心心地打算回家,姜与荷却在这时候看见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穿着Valentino紧身连衣裙、Chanel长靴,外套Hermès羊绒披肩的金蓉蓉右手拎着几个奢侈品购物袋,左手搀着一个中年男子,两人身形紧贴,看起来相谈甚欢。 趁着她还没发现自己,姜与荷赶紧拉着唐草跑了。 一路上唐草异常的沉默,再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劲。 回到酒店,姜与荷试探性地问她:“你……不开心吗?” 她却像是发呆被打断了一样,愣愣地问:“啊?” “我是说,你怎么心情突然不好了。” “也没有……”她闷闷地说。 “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瞒的了吧。”姜与荷不想被糊弄过去。 “我刚才见到一个人,很像……她。” 唐草脸上并没有遇见故人的怀念,只有一脸的空洞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姜与荷坐在一边看她,过了半晌才开口: “是金蓉蓉吗?” 唐草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朝姜与荷看去,眼神里有着几丝恐惧。 姜与荷继续说道:“你没看错,那就是她。” 是的,她们确实是高中同学,金蓉 蓉没说错。 她也认识金蓉蓉,只是一直不承认而已。 因为金蓉蓉实在是个讨厌的人。 她是高中那个霸凌小团体的核心,她漂亮、会撒娇、家境又好,总是目光的焦点,校内校外都有很多“哥哥”。 星河高中是省重点,校内不会允许明目张胆的霸凌行为,但是私下的小动作、语言上的欺凌嘲笑、校外的挑衅侮辱就管不到了。 姜与荷是住校生,放假就回家,平时也都是默默学习,所以和这个小团体基本没什么交集。他们也一般不会找本地人的麻烦,因为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七拐八拐的关系,万一出事会很麻烦。 唐草这样家境贫寒、父母无暇顾及她的外地孩子,简直是他们的完美霸凌对象。就算她早早出来打工,心态磨炼了一点,但到底是青春期的女孩子,面皮还薄,面对无缘无故、不知何时出现的羞辱欺凌依然是承受不住的。 姜与荷常常能见到她哭,有时是在教室里被那圈人围着低着头哭,有时是在校园里的其他地方躲着偷偷哭。也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她帮过唐草几次,导致自己也被这个小团体盯上了。 好在几个月后金蓉蓉就转校了,姜与荷觉得她们高中的噩梦也就算结束了。 但看唐草的样子,她的噩梦原来一直存在着,从未断绝。 唐草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好像过得很好。” 姜与荷想了想:“是过得挺不错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活得这么好?”唐草的声线颤抖,带着愤恨和不甘。 姜与荷考虑了半天,缓缓说道:“你工作这么久了,应该也知道,社会不是按善良程度分配资源的。” “金蓉蓉这种人,不拘泥于规则,嗅觉又灵敏,知道谁能欺负、谁不好惹。见风转舵、拜高踩低,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混得好其实很正常。” 她看向唐草,眉眼间带着几丝怜悯。既是怜悯她,也是怜悯自己。 是啊,即使认出了施暴者,她们又能如何呢?十年之前的校园欺凌,现在要怎么算帐? 唐草家条件困难,她自己家也没好到哪里去。俩人都没有手机,也就没有录下任何证据,警察来了也没有办法。 而她自己,除了一口咬定不认识对方,不给她攀附的机会,别的也没什么能做的。金蓉蓉的公司本来就跟裴慎如没有任何联系,她就算想搞破坏也无从下手。 唐草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的?” “工作时候碰到的,她先认出了我。” “她以前那样对你……还来跟你打招呼?”唐草觉得好荒谬。 姜与荷淡淡地说:“她只记得我们曾经是校友了,别的看样子都没想起来。” “什么?!她怎么能……” 唐草一脸的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愤怒:“她怎么能不记得,她凭什么不记得!” “因为她是施暴者啊。” 姜与荷平静地告诉她:“施暴者是不会在乎受害者的感受的,对他们来说,我们只是无聊时的消遣,没有被记住的价值。” “甚至他们还会刻意遗忘与受害者相关的记忆,不断地把以前的自己美化成一个善良无辜的角色。” “她早就遗忘了高中的事,如果你还走不出来,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她现在只希望唐草能把握住眼前的机会,目前找到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要排在后面。 唐草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见她如此,姜与荷也放下心来:“好啦,别再管她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带你去买个笔记本。” “不用了吧,你已经帮我付了那么贵的学费了……” “没有电脑怎么当程序员啊,观声外包的待遇也是很不错的,等你面上了很快就能还给我了。” “面不上我也一定还你……” 姜与荷急忙打住:“呸呸呸,别说晦气话,你智商没变异就肯定行!” 她穿好外套起身:“我回家了,明天中午联系你。” “好!” 第二天她带着唐草买好了笔记本,她表示想下午就去上课。送走她后,姜与荷看看时间十二点半,打算再去周英然那露露脸。 她决定以后时不时要去她面前晃晃,防止她忘记唐草这码事,毕竟培训班得六个月呢。 唉,求人办事就是不容易啊……她边打包沙拉边叹气。 周英然这次在外面的摄影棚里,她到了之后居然还看见了苏曼曦。似乎是因为那部剧实在太火爆,所以和她曾经参与的那档综艺《寻神搜诡》又合作出了个特别节目。 果然是红气养人,她感觉苏曼曦变美了许多,比起之前更加大气自信、神采奕奕,让人移不开眼。 她正在做一个访谈,言语间谈笑自如,再没有之前的一丝拘谨小心。 姜与荷扭头四处张望,瞟见周英然在导演边上,连忙凑过去献殷勤:“周老师,还没吃午饭吧?来份沙拉先垫垫。” 周英然没说话,拿起沙拉就吃,边吃边盯着摄影机的屏幕。见她这么认真,姜与荷也不好打扰她,打算自己随便看看,再跟周英然打个招呼就走了。 她正四处瞎看,那边苏曼曦的访谈已经结束。她站起身,提着裙摆款步下台。 身姿窈窕,行动优雅,姜与荷正想打开相机偷拍一张,就看见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只好再把手机塞回兜里。 正低头掏兜呢,就听见曼妙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姜小姐,你好。” 她一脸呆滞地抬头,指了指自己,满头问号。 我吗? 我们认识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裴慎如……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苏曼曦轻笑一声:“你应该会觉得很奇怪……可以请你吃夜宵吗?我会跟你解释。” “抱歉,我今天只有那个时段才有空。”她有些不好意思。 姜与荷确实觉得很奇怪,但是面对大美人的邀请她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再说人家现在是大明星,也不会图她这种小虾米什么吧…… 她想想还是答应了:“好吧,我晚上应该没事。” “太好了,我到时候去接你。”苏曼曦绽开了一个柔美的微笑,这个美颜暴击把姜与荷砸得晕晕乎乎。 女明星就是不一样啊……她社交恐惧症莫名发作,逃也似地离开现场,跑回办公室埋头工作。 她最近的时间就是工作、看书、工作、看书……好在脑袋还没有完全生锈,啃书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是背了几本书,自然不能跟专业人士比,但至少她能大概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不至于一头雾水,闹出笑话。 不过她在外面依然坚持沉默是金的原则,努力保持扑克脸。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别人怎么看透她? 最近吴秘书好像也很欣赏她的进步,她做的资料修改次数变少了,跟行程的次数变多了。 面对上司的器重,姜与荷既有种努力有了回报的欣慰,又有点自讨苦吃的怀疑…… 接到苏曼曦电话的时候,她正坐在飞驰的加长林肯里。今天会见的客人谈得比较久,刚刚才坐着私人飞机匆匆离开。 姜与荷本来还想着要是时间上来不及,就用这个理由推掉苏曼曦的邀约,没想到还是赶上了。 她报了一个体育中心的位置,就在他们回去的路线上,想着正好让司机顺路把她放下来。跟裴慎如报备后,吴秘书问她:“这么晚了,还有约会啊?” 姜与荷皱起眉头想了想:“嗯……不算吧,我根本不认识啊……” 裴慎如突然开口:“不认识还出去?” 姜与荷含含糊糊地回道:“人家是女明星嘛……” “苏曼曦,你们知道吗?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剧的女主角……”她换上了一副八卦的表情。 裴慎如继续看文件,吴秘书摇了摇头。 嗯,很好,低级趣味的就她一个,看来公司的前途一片光明。 到了地方,她忙不迭地下车,转身微笑告别:“裴先生,吴秘书,我先走啦。” 车子开走后,她四处张望着苏曼曦在哪,头晃来晃去半天也没发现她。这里现在没啥人,苏曼曦那么惹眼的美女不是应该很好找吗? “嘿!”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 姜与荷被吓了一跳,迅速转头看向身后。 那人戴着顶灰色鸭舌帽,身上穿着连帽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即使看到了对方的脸,姜与荷也忍不住地怀疑,这真是苏曼曦? 真是那个仙姿月韵、清婉出尘的女明星? 她愣愣的表情好像逗乐了对方,苏曼曦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她是自己开车来的,一辆野性的大G,又出乎了姜与荷的意料。 苏曼曦边系安全带边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地方吗?我知道几家餐厅不错。” 姜与荷看看手机上将近十点的时间,还是想早点回家:“要不……去我认识的一家?” “好。”苏曼曦发动车子。 坐在路边的流动烧烤摊上时,有点惊讶的换成了苏曼曦。 姜与荷边扫二维码点餐,边跟她大力推荐:“这家烧烤很好吃的,还不是每天都开,今天运气好老板出摊了。” 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什么:“哎呀……忘了你是女明星啊,是不是不能吃这种东西?要不换个你能吃的地方吧?” 苏曼曦摆了摆手:“每天吃菜叶子我也受不了。偶尔一次没事的,偷偷吃他们不知道。” 姜与荷今天的晚餐是跟着裴慎如一起吃的,招待那位从美国飞来的客人,听说是裴慎如母亲手下的人。 食材很贵,场地很贵,一切都很贵。但是主客双方的气氛很压抑,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在这种环境下她只想当个沉默的透明人,连呼吸都怕声音太大。餐桌上那一把把雪亮的银制刀叉更让她头疼,她只能用余光瞟着吴秘书的动作,象征性地尝了点东西。 真的很好吃,但她不敢多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吗? 还好她现在都习惯随身带点补给品,晚宴结束后她找机会偷偷摸摸吃了点零食才算熬了过来,没有发生肚子打鸣的惨剧。现在到了久违的烧烤摊,她兴奋地点了一堆烤串。 大冬天的晚上,摊子没几个顾客,烤串很快就陆续上来了。姜与荷看着苏曼曦那个盘子里零星的几串东西,还一半是素菜,心内叹息,当明星也不容易啊。 她们坐的是角落的位置,苏曼曦背对着人群,再加上她这身打扮,应该没有什么被认出的风险。 她实在太饿了,先塞了几串下肚,喝了口可乐,才迟疑地开口:“你……怎么会认识我啊?” 苏曼曦慢慢吃完一串烤青椒,告诉她:“在清河小筑拍摄的时候。” 那是夏天的事了吧……可她当时和苏曼曦根本连话都没说过啊? 看着她一脑袋问号,苏曼曦说道:“有一天晚上,我……有些事情,走得晚了些。出去的时候路过了拍摄场地,正巧听到了你们在聊八卦。” 姜与荷的血瞬间直冲脑门。 她不太记得那个八卦之夜自己说了些啥了,但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兴奋劲。 八卦嘛,一时激情上头,估计也憋不出什么好屁。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面抓包,她现在有种巨大的羞耻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连手上的烧烤都不香了。 “你别多想,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真的感谢你。”苏曼曦看她一脸尴尬,赶忙安慰。 姜与荷不懂:“为什么要感谢我?” “因为……你让当时的我没有那么痛苦了。”她说了句让人更不懂的话。 “我当时到底说了啥?” “你说……我们没有那么大本事。” 姜与荷皱了皱眉:“这算夸奖吗?” “……没有那么大本事把圈子搞得乌烟瘴气。”苏曼曦补充。 嘶……她好像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当时是说到啥事来着? “当时你们在说我和王总的事。”对面像有读心术似的。 “哦对对……咳……”姜与荷突觉不妥,强行止住了话头。 苏曼曦坦然一笑:“不用紧张,反正他们说的也是真的。” “这个圈子哪有什么秘密。” 虽然姜与荷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为她惋惜。 她太美好了,不应该有这样的经历。 卿本佳人。 苏曼曦拿起一串烤鸡皮,边吃边说:“他们说得都没错,我已经算很幸运的了,第一个金主就是王总。而王总,是个讲诚信肯办事的模范金主。” “还有很多很多人,白白被人玩弄,在虚假的希望中消耗掉了青春。但我这么幸运了,还是觉得很痛苦。” “我的父母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她把签子扔到了竹筒里,默默咀嚼着鸡皮。 姜与荷试着安慰:“这……也不算是你的问题。” “对!不是我的问题。”她又拿起一串金针菇。 “我们这些人看着受人追捧,其实在圈里一无所有,没有任何权力,更没有公平透明的上升途径。你说得对,让圈子乌烟瘴气的是他们,凭什么错都推到我们头上?” “他们能开开心心的,我又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痛苦?” 她狠狠咬了一口金针菇,与夏天那个眉目间总缠着一点愁绪的大家闺秀判若两人。 姜与荷笑了起来:“你想通了,人都变漂亮好多啊。” “只是人红了,公司就舍得给你砸贵的妆造了而已,你打扮打扮也一样美。” “哈哈哈……”姜与荷被逗乐了:“我要是能靠脸吃饭,我还上什么班呀。” “不试试怎么知道?要不要我给你推荐?” “算啦算啦……”她摆摆手,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说你那天很晚才离开……那你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看姜与荷面色突然严肃起来,苏曼曦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 “拍摄时穿的婚服啊,怎么啦?” 姜与荷如遭雷击。 原来那晚看见的还真是苏曼曦啊? 一个衣角,她居然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不对,她是被自己的想象吓到的。 那其他的呢,会不会也是自己想多了?这世上还是没有鬼的吧? 但是那个大师算得真的很准啊…… 姜与荷内心不断拉扯,在唯物主义的边界反复横跳。 见她一脸纠结,苏曼曦忍不住问:“有什么事吗?” 姜与荷抬头,一脸正气:“没事,我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再胡思乱想,串都要凉了。 她甩甩头,开始专心消灭眼前的烤串。苏曼曦慢悠悠地吃着,和她聊着些圈内八卦。姜与荷的肚子和耳朵都心满意足,对她表示敬佩:“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她看起来可不是八卦的人哦。 “八卦是圈内人的本能,消息不灵通的人根本混不下去。” 苏曼曦吃完最后一片娃娃菜,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而且新水影视喜欢找合作过的人,大家经常能碰见。” 新水影视……姜与荷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你认识金蓉蓉吗?” 苏曼曦略显惊讶:“新水影视总裁助理,你也认识?” “是个厉害的角色,拉投资很有一套,跟你不是一路人。” 姜与荷自然知道。 她们不是一路人,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路人。 吃完了烧烤,已经十一点左右了。姜与荷感觉肚子有点涨,怕晚上睡不着,就婉拒了苏曼曦送她回去的邀请。这里离她家就隔了三条街,走回去正好消消食。 路边的店还都开着,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倒是担心自己管不住手。 看着路边难得出现的海棠糕摊点,她犹豫半天,吸吸鼻子,还是扭头走了,结果转头就被吓一跳。 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裴慎如?!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这么晚了,所以送你回家。…… 站在街角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姿高挑。几缕黑发被冬夜的寒风吹乱,覆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显得温柔了几分,不似平日里那么令人不敢接近。 姜与荷看过去的时候,他正面向街对面。 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居然还有一对父子正玩着滑板。对面商厦广告屏的灯光洒落在他脸上,映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在她思考走哪条路线可以避免碰到老板的3秒内,裴慎如已经转过身来,向她问道: “你晚饭没吃饱?” 行吧,这么快就被目标发现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我……饭量比较大,哈哈……” “您怎么也在这啊,真巧啊……” “既然碰见了,”他向姜与荷走过来,墨绿色的围巾衬得他的脸冷白似玉,“走吧,送你回家。” 姜与荷并不希望和老板一起走过三条街,努力推辞:“我家很近的,您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裴慎如直接拿过她的包往前走:“这么晚了,所以送你回家。” 她的包是前阵子忍痛斥巨资买下的一只Celine大包,牛皮材质,本身就很重,放了电脑和文件后更重。虽然依旧和其他同事的H家、C家不能比,但好歹不会显得太“独特”。 要不是为了不显得和大环境太格格不入,她才不会出这个血……Longchamp不好吗? 裴慎如平时只需要拿签字笔,这炸药包似的东西怎么好让他拿,姜与荷忙不迭跟上去:“我来拿我来拿,这个很重的。” 裴慎如并没有递给她,只是继续慢悠悠地走着。姜与荷想自己直接拿过来,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还带着些许暖意。 她仿佛触电般缩回了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在冬夜的寒风里散步。 她原本跟在后面,离裴慎如两三步的距离,走着走着就慢慢变成了与他并肩。 “你住的地方离公司挺远。”裴慎如打破了沉默。 “是远了点,不过离地铁近,就还好。”比起多花几千房租,早起一点不算什么事。 而且她这个人,最不喜欢折腾。 裴慎如没有再说什么,姜与荷不想再陷入尴尬的沉默,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您和沈求章……关系真的很好啊。”不然也不会对他的拜托这么上心。 “是不错,”裴慎如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哪敢啊……姜与荷尬笑两声,含混过去。 裴慎如继续说道:“他算是我高中时代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 姜与荷想了想自己的高中时代,没什么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她是因为不善交际,又只知道埋头读书,裴慎如是因为什么? 她斟酌着措辞:“你们俩……肯定很投缘吧。” 裴慎如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其他人都太蠢,而他够聪明,也够简单。” 是啊……沈求章可以说是她见过最简单的人了。 姜与荷低头轻笑:“他……是个很幸运的人。” 她真的很羡慕。 “确实,比我幸运。”裴慎如淡淡地说了一句。 都是天龙人,就不要在她面前比了好吗……姜与荷在内心微微翻了个白眼。 他又补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不过再幸运,也要自己抓得住。” 姜与荷轻轻叹了口气:“他会的。” 他会朝着正确的方向,走过幸福美满的人生。 离开了刚才的商圈,路边开门的店越来越少,行人也更加寥落起来,偶尔才见到一辆车飞驰而过。 迎面的寒风此时冷得有点透骨,姜与荷这时候才有了点她正走在深夜街头的实感。 这要是她一个人,还真有点害怕。 她偷偷看了裴慎如一眼。 他的个子太高,她侧过头去只能看到墨绿色的羊绒围巾。往上一点是黑色毛衣的高领,再往上一点就是棱角分明的下巴。 她快速地收回视线,垂眸看着人行道上的地砖。 裴慎如……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 “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姜与荷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懵懵地抬起头:“啊?没有吧……” 虽然谈不上无事发生,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很好的解决方式。 裴慎如低头看向她:“你应该学会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她会啊,这不就厚着脸皮去找周英然求她给个机会了嘛。 唉,人生在世,谁没有求人的时候呢……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她略带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裴慎如仿佛开玩笑似地回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与荷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看他。夜风吹过他墨色的发丝,暖黄色的路灯柔和了他的眉眼,朦胧间竟让她感觉带了些许笑意。 应该是看错了吧。 她转头看向前方,已经快到小区大门了。 “我家到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快12点了,您也早点回去吧。” “谢谢您送我回家,希望没耽误什么事。”她伸出手,想接过自己的包。 “没有。”裴慎如把包递给她,没有再说什么。 “那我回家了……再见!”说完,她便抱着包包,小跑着进了小区。 她住的楼栋就在小区大门边上,很快就到了家。打开灯,她把包一扔就瘫倒在沙发上。 想了想,她还是站起身,从窗户望向小区大门。 大门口此刻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边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是裴慎如。 姜与荷眯了眯眼,感觉他的脸好像朝着自己的方向。说不清什么心理,她猛地蹲下了。 感觉自己的行为实在有点蠢,她懊恼地站起身来——大门口已经空空荡荡。 她内心有点如释重负。 太晚了,洗洗睡吧。 第二天是周六,但是自从奋发上进之后,她现在已经没有工作日和节假日的概念了,也没有上班和下班的界线。 因为她的老板没有。 裴慎如有需要的时候就跟,没事的时候就算假期。他没有姜与荷想象中那么忙碌,因为大多时候他作为股东不需要参与公司的日常经营。 以个人名义持股、以他掌握的基金会持股、或者通过投资机构间接持股,还有各路白手套……持有的股票还分A股B股有没有投票权等等,让姜与荷看看就觉得焦头烂额,相比之下敲代码都变得简单可爱了。 她都怀疑他自己记得清这么多东西吗? 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一般就是政界的重大会议活动,以及幕后的金融资本运作,其他的都能算他的一时兴起。 真是随心所欲的人生。 对姜与荷来说,这种日子说忙碌也忙碌,说宽松也宽松。 怎么说呢,看在钱的份上,这都算福报。 今天的行程是和济川药业一位非独立董事的会面,听说就是集团的太子爷(之一),原本是个每天吃喝玩乐的纨绔,几个月前才被老爹火速踢进公司。 他一定很难过吧,姜与荷以己度人地想。 济川药业这位董事也是一表人才,还带着一位女助理,俩人站一起俊男美女,像拍偶像剧似的。 不过那位美女助理的举止看起来跟她上司也很亲密,难不成还真是现实版偶像剧?姜与荷八卦的心有点蠢蠢欲动。 吴秘书陪同裴慎如和对方商谈,没姜与荷什么事,她就自己一个人玩。 会面的地点在一家郊外的山庄,占地极广。这里山青水秀,空气清新,她很喜欢。 换上藏在包里的平底鞋,她就当今天出来郊游了。虽然冷,但是在市区呆久了,她也很怀念这湖光山色。 最近事太多,她才想起来蛮久没回乡下了,得找个机会回去两天。 姜与荷出去晃了一会就 回来了。 真是低估了山风的威力,她人都要被吹透了。因为是跟着裴慎如出来会谈,穿羽绒服有点不像话,她今天毛衣外面只穿了件羊绒大衣。 嗯……30%的含量也算吧,这是她钱包的极限了。 到底谁说羊绒大衣最保暖啊?那得是在四季恒温的室内!因为它——根本不抗风! 还得是羽绒服啊! 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只想喝杯热水。在休息区等服务员递水过来的时候,她看见那位董事的助理也在,碰面的时候对方只介绍她姓张。 她在落地窗边打电话,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挂完电话走向这边的沙发,看到姜与荷也在。 她顿了顿,缓缓坐下,点了点头,算是跟姜与荷打了招呼。 姜与荷微笑着点了点头,内心却有点慌张。她感觉自己应该跟对方聊聊天,不让气氛显得太尴尬,但又根本不知道能聊什么。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有兴趣跟她聊天。 那她走? 在她祈祷服务员快把热水拿过来的时候,对面那位美女看了看她,突然问道:“你是王娇娇的那个什么……合伙人吗?” 合伙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title她只在王娇娇带她去的那个宴会里享受过,难道当时这位张助理也在? 那她记性挺好啊,这都认出来了,难道是过目不忘? 姜与荷想了想,回道:“也不算合伙人……我就是偶尔帮王小姐处理一些事情。” 没想到张助理嗤笑一声:“给王娇娇当跟班,你也高兴?” 自从跟在裴慎如身边,见到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给她的都是笑脸和小心,突然面对这么无礼的态度,她愣了一愣,想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职业微笑: “能为王大小姐提供一些情绪价值,是我的荣幸。” 张助理闻言,脸上表情更是不屑,但姜与荷丝毫不受影响。 开玩笑,这位大小姐就喜欢随便扔掉自己不喜欢的包包鞋子,这段时间她靠卖二手都挣了不少。 跟班怎么啦,给裴慎如干活不也是当跟班,社畜的本质就是跟班。 你想当还当不上呢! 姜与荷骄傲地挺起胸膛,心中充满了对自己工作的热爱。 这时候服务生终于送上了热水,一壶一杯,还附带一盘各式各样的花茶干果。 谢谢,我真的只需要一杯热水…… 她倒了一杯水,吹着气等它凉一点。对面的张助理又接了个电话,她走到窗边压低嗓门,但是在空旷的大厅里,声音依然传了过来: “嗯,快结束了,晚饭可以过来……那谁知道,听都没听过的人,只喊他先生,估计连个公司都没有的,我都懒得呆……” “年纪轻轻的,长得倒是好看得过分……但是好看有什么用,应该是初创阶段拉投资的吧……要不给你要个电话,哈哈哈哈哈……” 姜与荷听得一把冷汗,她说的这是……裴慎如吗? 她那位上司出发前都没跟她交代点啥吗? 你们俩真的是在演什么笨蛋甜心的偶像剧吧?!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所以裴慎如的支持就极为重…… 姜与荷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知道了她的电话内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低头拼命喝水。 她内心正在纠结要不要向自己的老板进言,今天来的人脑筋好像不大好使,要是有合作意向的话,要不缓缓…… 喝完一杯热水,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暖和起来,在这里呆着又实在尴尬,她放下杯子就往他们开会的方向去了。 反正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机而已,在哪都一样。 她在会议间门口附近找了个沙发坐着,掏出手机开了一把游戏。哪知道还没打完,会议间的门居然就开了。 这么快就谈完了? “改建为高端度假医疗中心的提案,非常需要您在董事会上的支持……” 那位薛董事的声音传了出来。 裴慎如只是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姜与荷只好强行退出游戏,站起身来走过去。 好险,差点没赶上。 好的员工不能只在老板叫你的时候才出现! 对不起了我的队友,举报我就算了,加好友骂我就不必了哈~ 她小跑着到了吴秘书身后,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刚才换上的ugg平底鞋。不到脚踝的高度,边缘露出一圈白色羊毛,和她今天这身职业装扮搭起来,稍微有一点不伦不类。 就这样吧,也没法换了。 薛董事扫视了一下,没看到那位张助理,皱了皱眉,转身说道:“午饭已经备好了,不如就在这里用吧?回去路也远。” 裴慎如点了点头:“好。” 又要跟老板一起吃饭啊……虽然姜与荷早上急急忙忙的,只啃了一个馒头,现在确实挺饿的,但她更愿意回去吃外卖。 但她也只能跟着去了餐厅。路上看那位薛董事掏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然后继续给裴慎如介绍这个山庄。 这里风景确实优美,即使是严冬,花木也打理得郁郁葱葱。配套设施也都很高端,薛董事说这里是请了建筑名家设计的,还预留了医疗中心的空间,听起来确实很适合改建。 走过全玻璃打造的连廊,他们终于到了吃饭的地方,是建在湖边的一个水榭,一半延伸进了湖里,看起来只能接待一桌。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一行人竟面露惊讶,仿佛不知道他们要来。 其中一位匆匆上前,和薛董事到一边说话。只见薛董事面色染上了几分恼怒,吩咐了几句,走过来说道:“今天的生鲜食材刚运上山,上菜可能要慢一点,我们先进去坐吧。” 姜与荷瞄了瞄屋子里面,大桌上空空如也,看着不像是准备过了的样子。 看来是交接出了纰漏,这边人根本不知道要准备午餐啊。 她瞄了瞄裴慎如的脸色,他应该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吧? 他面色没有什么改变,但姜与荷感觉他现在好像有点不耐烦。 走吧,走吧,晚一小时吃午饭也没事的…… 正祈祷着,她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 她心下暗叫不好,脸色不变,只往吴秘书身后挪了挪,假装无事发生。 没事的,她包里还有上次没吃完的零食,等会啃两块就OK。 哪知道裴慎如却抬脚往里面走了,让姜与荷措手不及。 难道你也很饿吗? 她只能跟着走了进去,还好落座后很快有服务员给每人上了茶水和一盘水果小食,她怕肚子再叫,赶忙吃了起来。 那位薛董事出去了一小会,然后继续进来陪着。 姜与荷边吃边听他们交谈,薛董事这个计划好像集团内部阻力不小,医疗中心的投资额太大,可能数十亿还不止,很多股东不想承担风险。主要还是他刚接手工作不久,资历不足,并不受老人们的信任。 而且薛家内部好像意见也不统一。 所以裴慎如在董事会上的支持就极为重要。他并不担任济川药业的董事,但代理人会传达他的意见。 没一会,那位王助理匆匆赶来。 “哎呀……抱歉阿蘅,薛夫人给我打电话,我就一下子把……” 看她语气和薛董事很亲密,薛夫人……是他母亲吧?这真是霸总和他的小娇妻了哦,姜与荷一边吃糖一边吃瓜。 她话音未落,就被薛董事打断了:“你去厨房催一下,这里的特色菜先上,让所有厨师都去准备。” 她看薛董事脸色不大好,没敢说什么,转身出门。 少顷,薛董事也道了声失陪,出去了。 这是去哄小娇妻了嘛? 姜与荷眼珠子滴溜溜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恨不得跟去听墙角。 “你很好奇?”裴慎如瞟了一眼姜与荷。 被老板 点了,姜与荷身形一正,立马否认:“没……就觉得今天还,挺有意思哈……” 吴秘书居然也轻笑一声说道:“这家是挺有意思的。” “哦?”姜与荷感觉他知道些什么,忙一脸八卦地凑上去。 吴秘书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薛家大儿子前段时间没了,小儿子也出了点意外,是这位张助理机缘巧合救下的。现任的薛董事长明面上就这一个儿子,只好火速让他进公司。” “薛夫人现在只急着让这个唯一的儿子早点结婚生子,对这位张助理寄予厚望。薛家另外还有几房叔伯,近期算是一团乱麻。” 姜与荷捕捉到关键词。 明面上……那台面下也许还有别的子女? 她摇摇头发出感慨,还是独生子女好啊。 她想到了点什么,又问道:“那这位张助理……是普通人家吗?” 跟她遇到过的大小姐们都不大一样…… 吴秘书微微一笑:“是一家小公司的千金,和你的那位王大小姐有点过节。” 王娇娇?怪不得她对自己好像还挺有敌意,原来是负了连带责任。 不过姜与荷还是得申明一下:“我跟王小姐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普通朋友……” 话说回来,吴秘书知道得可真多,也许能出本豪门秘辛录,看来八卦也是一个优秀的秘书应该具备的素质。 这方面她觉得她可以!姜与荷瞬间充满自信。 没过多久,薛董事和张助理回来了,菜品也陆续上来了,这顿午餐才算是正式开始。 这个包间的风景确实不错,正对着湖面是一整块巨大的全景玻璃,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湖面上寒风凛凛,波浪层叠,包间附近的湖水里却竟然还有锦鲤游曳。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薛董事解释道:“水下有恒温循环系统,锦鲤可以过冬。” 高端,太高端了……怪不得几十亿都不够用呢。 姜与荷低头默默吃饭。 这位薛董事人长得年轻帅气,待人接物也没有什么纨绔气息,嗯,是个优秀的霸总。 别作了张助理,好好过日子吧。 哪知下一秒,张助理就突然冲她发难:“我记得上次在沈小姐的宴会上,姜小姐还是鸿信地产王小姐的员工呢。” “今天是来兼职吗?” 她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但是语气却搀着嘲讽。 姜与荷听到这话都愣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不是,姐,你这是在干嘛呀……一句话嘲讽三个人?上次宴会你半路溜走了吗?她的两个老板可是认识的好不好。 而且,从薛董事的态度里你真的就没感觉出什么吗,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才会觉得裴慎如是来拉投资的啊? 姜与荷有点心累,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就知道这顿午餐吃得不容易。 “闭嘴。”薛董事压着声音对她说道。 看起来是忍无可忍,终于发火了。 张助理竟然一瞬间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地委屈道:“阿蘅,我只是跟姜小姐聊聊天而已,你怎么这样……” 薛董事眉头越皱越深,看起来是努力在维持情绪,不好在裴慎如面前闹得难看。 “带她出去。”裴慎如对薛董事说道。 薛董事点了点头:“今天实在抱歉,我失陪了,你们慢用。” 裴慎如命令般的语气让张助理一瞬间连哭都忘记了,薛董事丝毫不觉冒犯的态度更是让她愣在当场。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看裴慎如,又看看薛董事,眼中充满惊讶、不解,还有害怕。 她感觉自己这次好像是真的闯了大祸。 薛董事面沉如水地看着她:“快走。” 她仿佛突然惊醒,急急忙忙地起身,向裴慎如鞠了一躬:“裴先生,对不起,我说话总是不过脑子,本来只是想和姜小姐聊聊天的……” 她行动间有串项链从毛衣里掉了出来,红色的编绳,挂了一个淡绿色的翡翠小吊坠,跟她的穿着风格有些不搭。 姜与荷看着那个小吊坠,感觉有点眼熟,但是还没等她看清,张助理就被带走了。 包间里只剩三个人,姜与荷松了口气,马上又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吴秘书疑惑地看着她:“有什么好笑的吗?” 姜与荷笑得有点停不下来:“我就是感觉,我们好像言情小说的npc啊,哈哈哈……主角感情的催化剂……” 不懂她在说什么,吴秘书扯了扯嘴角,不再搭理她。 笑着笑着,她灵光一闪,转过头郑重对裴慎如说:“她刚才胡说八道。” “王小姐那边才是兼职!”她愤愤不平。 裴慎如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吴秘书询问:“要支持薛蘅的提案吗?” 裴慎如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等薛家人斗完法。” 这意思,今天的事是没谈成。 姜与荷想了想那位张助理,和背后的薛夫人,以及薛家的一堆事…… 不得不说,这位薛董事虽然很努力很上进很有雄心壮志,但好像是缺乏了一点杀伐果断。 接受资本家的试炼吧,薛董事!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外面连绵的山景,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将合未合的时候,她突然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张助理脖子上的,不就是她丢了好久的那个翡翠小葫芦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这个薛蘅,不就是她那天下…… 姜与荷处理完王大小姐这边的事后,看她刚打完电话,便挪到了她身边,试探性地开口:“你认识薛蘅吗?” 王娇娇扭头问:“济川药业的那位?” “对对对。” 王娇娇啧了一声:“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姜与荷有点诧异:“你们有钱人的圈子不是很小吗?” “有钱人也有分级啊,”王娇娇白了她一眼,“我家还够不到那个等级。” “哦……”姜与荷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张助理……” “那个蠢女人!”王娇娇一下激动了起来,像瞬间沸腾的开水。 姜与荷瞪大了眼睛,一脸八卦:“哦?你认识啊?” “何止认识!” 王娇娇轻哼一声:“她叫张雪悠,筑石建材的独生女,可惜是个脑子不好的。前阵子不知怎么,走了狗屎运,成了薛蘅的救命恩人,这下可真是飞上枝头了。” “哼,别是薛蘅认错人了吧。” 她越说越有种咬牙切齿的味儿。 在她说话的时候姜与荷摸出手机查了下这个筑石建材,越看越惊讶,这……这是吴秘书口中的小公司??? 她又想了想前两天看的厚厚一叠济川药业集团的财务报表,比较起来,说是小公司……好像也有点道理。 姜与荷轻叹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问王娇娇:“听说你跟她有点过节?” 王娇娇白眼要翻到天上了:“人家海城本地老钱家的娇小姐,哪看得上我们外地暴发户。” “做建材的跟搞房地产的不对付,你说她是不是脑子进水?” 嗯……好像进的还不少……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的?”王娇娇好奇问道。 姜与荷只好把在山庄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王娇娇听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她怎么能这么傻逼……” 她抹了抹眼泪,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意:“攀上薛家又怎么样,她这脑子谁都救不了。一家子就知道宠,宠出事情来了吧。” 姜与荷觉得也算正常:“独生女嘛,是会娇惯点,海城人本来也喜欢女儿。” 王娇娇轻嗤:“何止娇惯,她捅了什么篓子家里人都只知道擦屁股,连公司都因为她缩水了不少,就这样她家里人都不舍得教训她。要不是走运攀上了薛家,她家公司搞不好都已经没了。” 这么夸张吗……要是这位张小姐不瞎折腾,她的人生会有多么幸福。 姜与荷都不由叹气,别作了,好好过日子吧。 她问道:“那你们现在还碰得上吗?” 王娇娇阴阳怪气地回道:“以前么,宴会上经常有她。现在人家每天跟薛蘅跟得紧紧的,恨不得24小时贴着,我哪见得到呀。” 这可糟了…… 裴慎如跟薛蘅看起来也没有后续合作了,那她要怎么才能见到人家? 总不能自己主动联系薛蘅吧,万一人家会错意,以为上次谈的合作有戏,那她岂不是坏了裴慎如的事? 不行不行,再等一等吧。 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就等来了。 薛蘅再次拜访了裴慎如。 他进了裴慎如的办公室后,姜与荷东张西望地寻找另一个身影,没想到找了半天都没看见。 “你在找张助理?” 姜与荷被身后的吴秘书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吴秘书微微一笑,似乎是不想回答这种低智问题:“再蠢的人也不会带着张助理再出现在裴先生眼前。” 这算不算是在阴阳我? 姜与荷敢怒不敢言。 也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万一薛蘅彻底不带张助理出来了,那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还好,张助理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薛蘅不带她,她就主动出击。 有人来询问吴秘书,有位张雪悠小姐自称是和薛先生一起来的,想向裴先生赔礼道歉,是否要请她进来。 吴秘书眉头一皱,姜与荷一看,连忙说道:“我去我去,哪用麻烦您啊~” 看她这么积极,吴秘书不置可否:“那你去打发她走吧。” “好嘞!” 她匆匆去了一楼侧翼的接待室,这里是专为一些不算客人的客人准备的。 张雪悠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手上端着咖啡,一脸烦躁。她看到来人是姜与荷,表情有些意外,但也只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姜小姐,又见面了。” 姜与荷点点头:“你好。” 今天真是幸运,张雪悠里面穿着一件低圆领羊绒衫,正好露出了她的小吊坠。 姜与荷坐在她对面仔细打量了几眼,确定了这就是她丢的那个翡翠小葫芦。 世界上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翡翠,更何况那上面的红绳还是她自己编的呢! 这个张小姐,怎么瞎戴别人的项链啊! 见她坐下也不说话,只盯着自己脖子看,张雪悠狐疑地问道:“我脖子怎么了吗?” 姜与荷一惊,发现自己举动确实有点怪怪的,只能找补:“哦……没事,就是觉得你这个小葫芦挺可爱的啊,我以前也有一个很像的,就是后来莫名其妙丢了。” 她疯狂暗示,要是张雪悠发现自己戴错了,直接还给她就最好啦。 这个小葫芦个头不大,糯冰的质地也不算顶好,就占了个颜色好看,但也只是浅浅的苹果绿。当年姜老太买的时候才一千出头,即使放现在,也不会超过五千,根本不像是张雪悠这种千金小姐会戴的东西。 哪知道这位张小姐每次都不走寻常路,闻言反应极其激动:“你可别胡说!这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戴的葫芦,我爷爷奶奶给的!” 你爷爷奶奶就给你这?你家不是老钱吗??? 要是什么有重要纪念意义的东西,弄错了不正好赶紧找回真的吗? 姜与荷委婉暗示:“你要不再仔细看看,万一是弄错了……” 张雪悠竟一下炸了:“不可能!我这葫芦从小戴着,我怎么可能认错!而且它根本没丢过!” 她极其气愤地说完,拿起包包就夺门而去。 剩下愣在当场的姜与荷,看着桌上她带来的礼盒,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能确定那个葫芦是自己的,但是张雪悠咬死不认的话,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能要求她还给自己。 这可怎么办…… 而且,昧下一个不值钱的小吊坠到底是要干嘛啊?都不够她在外面一顿饭钱吧? 姜与荷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只好带着礼盒回去找吴秘书。 “你说她莫名其妙就气冲冲地跑了,只留下了这个礼盒?” 姜与荷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我就夸了下她的吊坠很可爱而已,她怎么就生气了。” 吴秘书看起来不像相信她的样子:“……反正你也算打发走她了。” 说话间,裴慎如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薛蘅走了出来。 吴秘书上前递过礼盒,说道:“薛先生,张小姐刚才来拜访,走得比较匆忙,麻烦您把她的东西带回去。” 薛蘅眉头皱起:“她刚才来过?” 吴秘书淡笑回道:“可能您的司机开得快了点,张小姐没跟上。” 薛蘅强忍烦躁,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吴秘书继续微笑:“哪里哪里。” 姜与荷站在旁边看着薛蘅,越看越觉得他很眼熟。 她想了想自己丢了吊坠的那天,突然间豁然开朗。 这个薛蘅,不就是她那天下水救的醉鬼吗! 只是他当时穿得像个浪荡公子,还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乱糟糟。外加闭着眼,虽然长得很帅,但她一下也没认出来。 看看他现在这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样子,跟当时的醉鬼判若两人,也不能怪她眼瘸。 这下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张雪悠那个反应呢,合着她是自己做贼心虚啊? 哼哼,果然,心里有鬼的嗓门最大。 王娇娇要是知道了又要笑死了吧,薛蘅果然是认错人了。但是想想薛家目前的混乱局势,薛夫人的病急乱投医,还有张雪悠那脑子缺根弦的样子…… 算了,这浑水还是不趟了。她不打算说破,能拿回她的小葫芦就行。 薛蘅走后,吴秘书歪头看着她,问道:“怎么老是盯着人家?” 姜与荷立马澄清:“哪有,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你很闲吗?闲就过来改你的报表。” 裴慎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办公室门口,表情很是不虞。 听到老板发话,姜与荷赶紧小跑过去:“来了来了,哪错了我看看……” 回到家后,她瘫在沙发上思考,怎样才能在不揭穿张雪悠的情况下拿回她的小葫芦? 想了半天,结论是,没有办法。 即使她真的跑去跟薛蘅说,救人的是自己,也不一定就能成功。 这个葫芦早就没了购买记录,当时路上也没有其他行人,另一个在场人员小碗又是自己的好朋友。报警电话虽然是用她自己的手机打的,但也证明不了下水救人的就是她。 唯一可能的证据,就是路边的电子监控碰巧拍到了她救人的过程。但是隔了这么久,一是可能已经被覆盖,二是张家人肯定也想得到这一点,估计早就消掉了证据。 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条路。 不管成不成,先吓一下张雪悠。 “不想被人知道救人的不是你,就把葫芦还给我。” 希望她悬崖勒马,早日把事情解决,毕竟大家都不想闹大吧。 大不了她自己去找人再仿制一个呗,玉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她就不信,薛蘅还能每天盯着张雪悠脖子检查一遍葫芦换没换? 感觉自己想出了一个完美的点子,姜与荷美滋滋地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她问王娇娇要了张雪悠的联系方式。 虽然昨晚脑内想了很多,但是跟真人电话时还是有点紧张。 她看了看自己写下的几个要点,简明扼要地表达了她昨晚想到的方案,包括让张雪悠拿着葫芦去找师傅做个仿品、可以再编条一样的红绳给她等等。 被人拿了东西还这么为别人考虑,姜与荷觉得自己简直是仁至义尽。 这不得把张雪悠感动死? 哪知道对面听了后一言不发,姜与荷怀疑是不是信号不好。 “喂?喂?!听得到吗?” 对面挂了。 难道真是信号不好?要不等会再打吧。 等着等着她就忙着工作,忘了这事,到了下午四点才想起来。 因为张雪悠在下午四点跑来找她算帐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你一个小职员,还想翻天啊…… 刚接到张雪悠说自己在门口等她的电话时,姜与荷还是很高兴的,没想到能这么简单就把事情解决了。所以她还热情邀请对方到接待室坐坐,自己马上下去。 结果等她进门,看见的是张家一大家子。 应该是一大家子吧? 一对老年 夫妻,一对中年夫妻,一个张雪悠,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这什么情况??? 这架势,让她想起小学时候那个欺负同学,被老师叫了家长过来的小霸王。当时也是来了一大家子人,进了教师办公室就站在小霸王身后,凶巴巴地盯着被欺负的同学。 姜与荷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场景,说实话她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但是为了面子,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没等她落座,张雪悠的父亲就向她扔了一张银行卡。“啪”一声,卡片轻飘飘地掉在桃花心木矮桌上。 “卡里有50万,拿着它,别再出现在悠悠眼前,更别妄想去薛蘅面前胡说八道。否则,我让你好看!”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一脸蛮横,语气凶狠。 边上的老太太也跟着发力:“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想着山鸡变凤凰,有那么简单的啊?有钱人又不是戆大,你讲两句就被你骗到啦?囡囡小时候我就送给她的翡翠,你嘴巴一张就变你的啦?” “真是覅面孔!”珠光宝气的贵妇一脸气愤地加入战局:“看我们囡囡不懂事就想欺负她啊?” 最后,瘦老头进行总结发言:“你不就想要钱么,五十万拿走,反正我们不在乎这点钱,懒得跟你烦了,就当做慈善。要是再不识相,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一个小职员,还想翻天啊?再不死心,我找你们老板去,让你海城都呆不下!” 姜与荷被这一套组合拳打懵了,原谅她这辈子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最初的混乱过后,第一个冲上来的情绪便是愤怒,被人污蔑的愤怒。 “东西到底是谁的,你们自己心里不知道吗!”她气得够呛,感觉自己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但是这类斗争经验的缺乏,又使得她的反击显得软弱无力。 中年男人蹭地一下站起,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当然是悠悠的啦!你再乱讲试试看?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他身形不算太高,但很肥壮,作势要上前抓姜与荷。慌张之下,她来不及思考许多,急忙朝门外大喊:“保安!保安!” 这里的安保措施很严密,两翼和主楼都有设有保卫室,希望他们能快点赶过来。刚才她朝门外喊人的时候,还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匆匆跑向主楼的方向,应该也是帮她去喊保安了。 “你还敢叫人!好啊,把你老板也喊来,看他还留不留你!”中年贵妇上前,站在老公身旁,双手抱胸,一脸傲慢地看着姜与荷,眼里全是对下等人的不屑。 你什么档次啊,还喊我老板!预约了吗!!! 等保安来了就把你们都赶出去! 姜与荷气冲冲地想着。 保安很快就来了。 她的老板也来了。 看到裴慎如的时候,姜与荷除了惊讶,还有些没来由的心虚。在办公场所因为自己的私事闹得惊动保安,这怎么说也是她的问题。 但她还是迅速挪到了他身边,离张家人远点。 裴慎如身后除了吴秘书,居然还有韩小虹。见姜与荷有点不解地看着自己,韩小虹告诉她:“我刚才路过,看见他们对你好凶啊,我就赶紧去找吴秘书了。” 裴慎如低头问:“谁放他们进来的?” “……我。”姜与荷中气不足地回。 “你想怎么处理?” “我……”这一下把她问住了。 她只想拿回自己那个吊坠,但是张雪悠不肯的话,她也没什么办法,难不成去抢? “你就是她老板?”一个男声打断了姜与荷。 张父忍不住告起状来:“你这个员工啊,胆子大得很,竟然说我们悠悠拿了她的东西,我们悠悠什么人啊,看得上她的东西?简直发痴了!这种拎不清的人你还能留啊?”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蛮横,刚才一直悠哉地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看家里人替她出头的张雪悠有点坐不住了,上前拉了拉她爸爸:“爸爸,你讲话客气点,这是那位裴先生……” 张父不以为意:“我晓得呀,小薛的朋友嘛,新过来海城的吧?我是筑石建材的老板,马上跟薛家就是一家人啦,薛夫人对我们悠悠满意得不得了!以后在海城,大家都能互相帮忙的呀! “你这个员工啊,赶紧开掉!人品差的一塌糊涂!敢撒谎污蔑我们悠悠,真是胆大包天!” 裴慎如吩咐吴秘书:“叫薛蘅过来。” 又问姜与荷:“她拿了你什么东西?” “她拿了……” 没等姜与荷说完,张雪悠就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她:“裴先生,这点事情哪用惊动阿蘅呀!都是误会!姜小姐以为我的吊坠是她的,其实就是相似而已!” 她把翡翠葫芦拉了出来:“你看,这么常见的款式,满大街都是的呀!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爷爷奶奶送的我才从小戴着,我怎么会去拿她的呢? “姜小姐无凭无据就一口咬定这是她的,让我还给她,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姜与荷又被这倒打一耙气得血压上升,胸口起伏,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毕竟她确实是无凭无据。 裴慎如问她:“确定没认错吗?” 她恨恨地回道:“当然啦!我戴了十年的!现在那根红绳都是我自己编的,结尾还有两颗小金珠!” 这两年金价疯涨,那两颗小金珠都值个几百块呢! 裴慎如示意张雪悠:“拿下来。” 张雪悠一下愣住:“啊?裴先生,这……” 她的神情委屈极了。 张家人哪看得了她这样,纷纷上前抗议,张父更是激动,捋起袖子就冲着裴慎如过去:“我看你……” 没说几个字,他就被身手利落的保安摔到了地上。 “啊!爸爸!”张雪悠尖叫。 张父又气又怒,还想爬起来,马上被人重重地按压在地,动弹不得。 “放开我老公!你们要干什么?!”张母惊怒出声,却到底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剩下的两个老人也被这丝毫不留情面的对待吓住了,张家老头再摆不起老太爷的架子,跟老妻面面相觑,不知在想什么。 慌乱过后,对着十几个高大威猛的保安,张家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薛蘅还没到?”裴慎如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快了,快了。”吴秘书出来打圆场:“薛少爷到来之前,就麻烦你们在沙发上等一会了。” 张父被押着坐到了沙发上,其余的张家人也跟着坐到了一起,表情难掩惶恐。 张雪悠已经摘下了项链,默默放到中间的桌子上。浅绿的翡翠葫芦,大红的编绳,结尾缀着两颗小金珠。 啊,我久违的小可爱!还以为你已经为我挡灾没了呢! 失而复得(马上),姜与荷都要哭了。 此刻她心里充满了对张家人的厌恶,芝麻大点事,有必要闹这么大吗!有意见不能好好说,直接带着全家来挑衅?还冲到她工作的地方? 现在好了吧,把她老板都吵来了,薛蘅也要来了,谁都没讨到好! 她真的怀疑张家人这从上到下都简单粗暴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混成老钱的? 天道不公啊! 在她拼命思考今天这事情能不能到此打住,怎么开口跟裴慎如说让薛蘅别来的时候,薛蘅就到了。 看得出他来得很匆忙,气息有些不稳,连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散了几绺下来,估计是下车就跑过来了。 他向裴慎如道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裴慎如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转头看向张雪悠,满脸都是努力压制后的厌烦:“你永远都不懂分寸吗?” 张雪悠眉头皱起,泪盈盈地看着他:“这次是……是姜小姐找我呀……” “她找你干什么?” 张雪悠这次又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 姜与荷不想被卷进薛家张家的一堆事里,所以也不太愿意开口提自己那个被张雪悠拿走的葫芦。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找她要回项链。”裴慎如替她开口了。 顺着他的视线,薛蘅看向桌子上的翡翠葫芦。 他满眼震惊地看着姜与荷:“这……这是姜小姐的?” “不是啊!这是我的呀!”张雪悠急得大喊。 姜与荷忍无可忍,问薛蘅:“这个葫芦她是一直戴在脖子上吗?” 薛蘅回道:“不是……我醒来之后发现手里握着这个葫芦,张小姐说是她救我的时候被扯下来的。” 姜与荷只好说:“这个葫芦是我掉的。” “那救我的人……也是你?” 姜与荷一脸纠结,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突然间她灵光一闪,低头翻着手机相册。翻了半天没找到,又打开了网盘。 划拉了几下,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你们看!还说不是我的?!”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旧照片,上面是稚嫩青涩的姜与荷。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姜老太为了庆祝她考上大学,在开学前带着她去西湖玩了两天。八月的西湖,荷花开得正好,湖边也有几个给人拍照留念的摊位。 在姜老太的坚持下,她最后还是花了20块留下了这张照片。 都说女大十八变,那会她已经比高考前瘦了一些,但是身形依然圆润,鹅蛋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她肌肤丰泽白皙,穿着一条新买的鹅黄色连衣裙,站在满池荷花前,笑得略显僵硬。 关键是,照片里清清楚楚地拍到她脖子里的翡翠吊坠,除了红绳之外,和桌上的葫芦别无二致。 这钱花得值啊! 裴慎如低头认真看着手机屏幕,轻笑道:“原来你以前是这样。” 姜与荷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两声:“胃口好,身体就好,能吃是福……” 她迅速把照片放大,让葫芦占据了整个画面,对着张家人说道:“看见了吗,你有从小戴到大的照片吗?!” 张雪悠气急败坏地说:“你当我瞎吗,连绳子都不一样!” 姜与荷实在受不了了:“哪根绳子能戴十年不断的?当然是我后面自己换过啊!你到底什么脑子!” 张雪悠根本不理,对着薛蘅激动地喊道:“她骗人!救你的明明是我呀!是我带你去医院的,你忘了吗?” 薛蘅一脸凝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把我落水那天的路段监控发过来,对,元和大厦的。” 姜与荷偷偷翻了个白眼,早干嘛去了,这都多久了,监控还能在?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你可能要异地恋了 吴秘书侧过身来,告诉她:“元和大厦是重点路段,监控会保留六个月。” 还真在? 姜与荷惊讶的同时,对面的张家人却一个个表情惶恐。 嗯?! 难道他们都没想到过要去检查监控? 不是吧…… 海城的老派豪门就这!?? 姜与荷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此刻她真的很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沉迷烧香拜佛。 命运啊,就是这么捉摸不透…… 视频很快传了过来,薛蘅在手机上点开。 姜与荷偷偷挪到他身边,试图挡掉手机屏幕,减少一点观众,但是对于裴慎如的身高来说毫无作用。 啊,还有探过头来的吴秘书。俩人的视线直接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手机里的视频。 忙活半天的她宛如小丑。 视频是用手机翻拍的,但是仍然看得清是姜与荷把薛蘅拖到岸边,然后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把他拉上岸。姜与荷正在检查薛蘅状况的时候,另一个女孩子接了个电话就跑走了,她见状也跟着跑了。 然后就是张雪悠出现,带走了薛蘅。 姜与荷看着视频里浑身湿漉漉、头发乱糟糟的自己,一会忙着看薛蘅、一会忙着追小碗,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只觉无比的怪异和尴尬。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两样??? 这个薛蘅,碰见他就没好事! 她没好气地按下他的手机:“好了好了,看清楚了吧?” 她又对着张家人说:“我拿走我的东西,没问题了吧?” 没人回答她。 她也不在意,把葫芦揣进自己兜里,姜与荷此刻有种沉冤得雪的畅快。 心情变好,她看张家人也没那么讨厌了:“这事算完了吧?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 这点事情闹成这样也非她本意,谁让张家人的脑回路这么清奇? 现在她的东西拿回来了,她只想早点息事宁人。这么多人为了一个小吊坠呆在这个接待室里,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没人动。 薛蘅面无表情,张家人紧张惶恐,韩小虹一脸八卦。 “即使下水救我的不是你,但你送我去医院,薛家也会领你的情,”薛蘅缓缓开口,“你何必骗我?还是用这种拙劣的谎言。” “刚才我也让人查了,你根本不会游泳!” 姜与荷不算太惊讶,她都有点习惯张家人的不着调了……这不是早晚会被揭穿吗?居然什么扫尾工作都没做,就这也敢干诈骗? 真是傻子最爱拿别人当傻子。 张雪悠满脸泪水,可怜兮兮地和薛蘅哭诉:“对不起阿衡,我只是太爱你了,这是我唯一接近你的机会……” 根据姜与荷旁听姜老太外放的长篇言情虐文巨著的经验,情节已经进行到了男女主误会分手环节,之后就要开启追妻副本。 薛蘅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向姜与荷道歉:“对不起,是我识人不清,不仅没能向你道谢,反而还给你带来麻烦。” 姜与荷摆摆手:“没事没事,反正东西我拿回来了。” 他又转向裴慎如:“三番两次闹出事来,是我办事不力,我会在处理好一切之后再来拜访您。” 裴慎如淡淡说道:“我叫你来,只是知会你一声,他们以后不能留在海城。” 薛蘅听完,面色微敛,垂眸未语。 “你可能要异地恋了。”他又补了一句。 这是在干嘛,讲冷笑话吗?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姜与荷很多时候都搞不懂自己的老板在想什么。 “我与张小姐绝没有这种关系。”薛蘅立刻澄清。 裴慎如仿若未闻,并不在意。 但是张家人无比在意。 张父急忙开口:“小薛啊,你怎么好这样讲,薛夫人明明跟我们说过……” 薛蘅也不耐烦了:“我母亲知道你们骗她吗?” “这……”张父张口结舌,一时间无法回答。 张家奶奶此刻挺身而出:“我们悠悠总归也是送你去医院了,也能算救你的呀。后来么是有些误会,也是怪我们年纪大,脑子糊涂了,看悠悠那么喜欢你,就想撮合你们两个,逼着悠悠骗你。” 张母也反应了过来:“是的是的,我们悠悠一直很乖很听话的,都是我们大人压着她,她也不情愿的,总是跟我们说要跟你坦白。” 张雪悠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在旁边小声哭泣,哭得梨花带雨。 张家老头又出来总结:“小薛啊,我们这些长辈出发点是好的嘛,就是做法有点不对,我跟你道个歉,这点事就不要再惊动薛先生薛夫人了。 “还有啊,什么叫我们不能留在海城,不在海城我们去哪啊?你这个朋友,讲话真是好笑的……” 薛蘅厉声打断:“闭嘴!” “马上给我滚回去!” 不仅张家人,连姜与荷也被他这难得的发怒吓了一跳。 但是想想他之前还跟张家人相处了几个月,姜与荷很能理解他。 忍到现在才爆发,也是难得的好脾气了~ 见张家人不动弹,保安上前开始清场。 薛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张家人,直接跟着裴慎如去了他的办公室。 姜与荷跟在他们后面,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 她毫不怀疑裴慎如有让张家离开海城的能力,但这样是否太过了? 虽然是张家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裴慎如;虽然张家人都是讨人厌的能手,但这件事说到底只是因为一个不 值钱的小吊坠而起。张家人会惹到裴慎如,也是因为她坚持要拿回吊坠。 这事情说起来,好像就成了她因为一个小东西,害得别人一大家子背井离乡? 姜与荷越想越觉得内心有些煎熬。 “你也不必想太多。”吴秘书突然开口。 此刻裴慎如和薛蘅已经进了办公室,姜与荷和吴秘书留在了走廊上。 还有韩小虹。 在姜与荷“你怎么还在?”的目光中,韩小虹讪讪地笑了笑,但是脚步丝毫未动,像钉在了地板上那样坚定。 吴秘书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张家人继续留在海城,也不一定是好事。” 哦?看起来里面有故事啊,姜与荷竖起了耳朵。 吴秘书扶了扶眼镜:“你是不是觉得张家人画风挺奇特?” 姜与荷扯了扯嘴角:“那可太奇特了……” “张家确实一直是海城的名门,只是当年主支都投身抗战,为国捐躯了。现在这一家人已经是出五服的远亲,当年在苏城乡下种地,入主张家算是捡漏。” “等到后来经济浪潮的时候,有张家故交倾力相助,又有政府照顾扶持,在那个弯腰捡钱的时代算是躺赢。” “只是到了这一代,前人的情分用光了,运气也算是到头了。按这家人的水平,继续留在海城也只是被人吃干抹净而已。要不是薛家扶了一把,张家的公司现在都保不住。” 姜与荷点点头:“这么看,张雪悠骗薛蘅其实也算聪明了?” 身处绝境,倾力一搏嘛,可以理解。 “你又想多了。” 吴秘书嘲讽一笑:“他们可没想那么多,还觉得自己家公司情况不错呢。” 啊这……这家人真是丰富了有钱人的多样性。 姜与荷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换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没多久,薛蘅从办公室出来。他走到姜与荷身边,问她:“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啊?”姜与荷没反应过来。 薛蘅解释:“我想好好感谢你。” “哦哦……额,也不用这么客气……”姜与荷推辞。 “救命之恩,一定要报的。”薛蘅坚持。 姜与荷不想多事,又不擅长拒绝,纠结了几秒,想着要不就加个微信吧。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裴慎如不知何时走出了办公室,打断了姜与荷掏手机的动作,“我会转告她。”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薛蘅略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姜与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我唐突了,先告辞了。” 你在唐突什么啊……姜与荷感觉他好像有点误会,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啥。 她只觉现在的气氛很诡异,想尽快离开现场。刚打算拉着韩小虹撤退,才发现她刚才牢牢坚守的阵地如今空无一人。 啧,跑这么快? 她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下班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裴慎如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太欠考虑……以后不会再把私事带到办公场所。” 裴慎如没说什么。 “还有,张家的事……”姜与荷还是忍不住问:“他们会怎么样呢?” 刚问完,又觉得自己越界了:“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裴慎如却认真地和她解释道:“青桥张氏是一等的人家,真正的张家人也不会在乎是否有人承继。这家人本就是鸠占鹊巢,还丝毫不在意张氏声名,只知道消耗前人的荣光,他们不适合再顶着青桥张氏的名头。” “你也不必多虑,他们到底算是张家人,不会太惨。” “嗯。”姜与荷心中总算是轻松了一些。听裴慎如的意思,赶走张家也不光是因为这次的事。 回到家里,她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的累。 跟人打交道,真的比干活还累。 她打开□□,看看唐草今天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自己也租了一个小单间住,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做做兼职,课程有什么不懂的会来问问她。这些天姜与荷感觉她的水平在飞速上升,看来智商这玩意一直在那里,即使不用也不会退化。 她现在都有点怀念当一个牛马程序员的时光了,至少每天只需要对着电脑屏幕。 要不她也跟着唐草学学后期剪辑什么的吧,这个活感觉也挺适合她,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也好…… 谁知刚打开□□页面,看到的消息就是:“阿姜,我想走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作恶者的强大,不过是受害…… “你又怎么啦?!” 姜与荷气出鸡叫,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质问。 唐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又让她想起一些糟糕的记忆,高考那会她也是毫无征兆地放弃了,打得别人措手不及,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回事,每次都关键时刻掉链子? 白瞎了她的智商! 电话那头,唐草声音低落:“我……我就是突然觉得,命运好可怕呀……” “我好像根本没有改变的力量。” 姜与荷气绝:“怎么就没有了?你现在连课都没上完,你知道什么!?” 说完,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到底碰到什么事了?” 对面只是沉默。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事?还要我大晚上跑出来找你吗?!” 唐草终于开口了:“我在宴会上打工,当服务生,看到了……金蓉蓉。” 金蓉蓉,又是这个女人! 姜与荷追问:“她欺负你了?” “她……”唐草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她又苦涩地笑了一下:“明明过了这么多年,去过这么多地方,我却好像从来都没走出过那个高中。” “我真的好累呀,看到她就觉得好痛苦,好痛苦……我只想离她远远的……” 姜与荷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岸上,想把水里的唐草拉上来。她以为只要唐草肯把手伸出来就可以了,却没看到她身后是一个可怕的漩涡,一直不停歇地想把她吸回水里。 而她,真的有能力对抗漩涡吗? 拿起外套,她还是出门了。 到了唐草住的地方,她进门就问道:“宴会上的事,你完整地告诉我。” 唐草情绪很低落,她垂着头,慢慢地说:“今天有个宴会缺人手,我临时被叫去当服务生。那个宴会有好多明星也在,我本来还觉得自己运气好,能看到那么多名人,直到我看见了……她。” “她在里面像是众星拱月一样,那些明星都在恭维她。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勾起右边的嘴角笑着,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我看着她,就觉得胸口好闷,手上没拿稳,把一瓶红酒摔了。” “酒摔在地上的声音很大,她也看了过来。她并没有认出我,只是在边上骂我,哪来的乡下人,酒都不会拿。” “她开口了,就有别的人也跟着笑我。他们说这瓶酒要好几万,问我要怎么赔,我当时好害怕……后来有个人说算了,不要耽误了事,才让我走了。” 唐草边说边哭,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伤心还是后怕:“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像以前那样活着吗,我的命就是这样吗……” 姜与荷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安慰她:“你要是现在就走了,才是真的只能像以前那样活着了。像金蓉蓉那样的人很多,你难道要永远逃来逃去吗。” 她走到唐草眼前,让她抬起头来:“金蓉蓉现在在影视公司,她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你现在虽然一无所有,但也没什么好求她的。你要是技术学得好,能进大厂,混出个样子,以后指不定就是她来求你呢。” “你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现在还要再错吗?”姜与荷极其认真地告诉她:“我真的没有能力再拉你一次了。” 唐草的脸上一塌糊涂,泪水和鼻涕混在了一起,但是现在没人有心思管这些。她红肿着眼眶,看着姜与荷满怀担忧和期待的眼睛,最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姜与荷稍稍放下心来,她打算今晚住这里陪陪唐草,免得她一个人又胡思乱想。 突然她想 起了什么:“那瓶红酒,最后怎么处理的?” 要真是几万块的,她怕唐草瞒着她,自己去借钱赔。 “最后没让我赔钱……帮我说话的那个人和经理说那瓶酒是她带来的,她不追究。”唐草感叹:“她人真好。” “你看,你有时候也是很幸运的呀。”姜与荷最擅长苦中作乐。 唐草看着她,笑了出来:“嗯!我也很幸运!” “不过你那个兼职没法再干了吧?” “本来就是零工,我换个地方一样的……” 她们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倒像是补上俩人缺失的大学夜谈。 唐草租的房子属于远郊,所以第二天她要起很早,坐公交再转地铁。她在车厢里无聊地刷着手机,发现微信多了条好友申请。 “我是薛蘅。” 看着这条信息,她犹豫几秒还是点了通过。 对面很快发了消息:“姜小姐,你好,冒昧加了你。” 姜与荷回:“没事,你好。” “我还是觉得应该当面感谢你,可以约你见一面吗?”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已经过去了。”姜与荷只想让这事尽快翻篇,别再生什么枝节。 “对我来说,你不仅救了我,也救了我的母亲。如此大恩,无法报答的话,我们都于心不安。如果时间紧,喝杯咖啡也好的。” 实在要报答,你给我打钱就行啦,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姜与荷刚想说你给张支票我们两清吧,突然灵光一闪。 她确实有件事需要帮助。 约了中午碰面,她收起手机,看着地铁黑漆漆的窗外出神。 到了办公室,吴秘书居然也在。他端着咖啡吩咐姜与荷:“帮我处理张家的事情。” 张家的公司一夜之间就进入了破产清算程序,裴慎如的人接手了它的债权。看着那乱七八糟的财务报表,姜与荷不得不感叹张家人都是人才,哪怕有一个靠谱的也不至于这样。 以前带他们的人大腿可真是粗啊! 一个如此知名的大企业,却如此轻易地说倒就倒了,让姜与荷终于懂了“根基”的意思。如果是真正的青桥张氏,即使做不到铜墙铁壁,也不至于像这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也让她第一次对商场上的风刀霜剑有了具体的概念。内部问题重重,外部又有无数觊觎的眼光,多少位高权重的人物、多少显赫一时的家族,最后都一朝崩塌,黯然退出了时代的舞台。 怪不得王娇娇整天危机感那么重呢,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此刻她回老家种地的念头无比强烈。 裴慎如的意思,张家人离开后,原来的那幢青桥老宅改建成纪念馆,免费对民众开放,后续的运营和维护费用都由他负责。 “裴先生家……和原来的张家是不是有交情啊?”姜与荷好奇地问。 “嗯,算是世交。” “怪不得……这么费心。” “谁让他们太不像话了,顶着张家的名头干的都是抹黑张家的事,自己把好运气耗光了。” 姜与荷还是有点唏嘘:“这落差也是太大了……” 吴秘书喝了口咖啡道:“他们能不背债,清清爽爽地走,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至少人生还有余地。” 这也算是,张家最后的余荫吧。 中午,姜与荷匆匆赶往约好的咖啡馆,就在她公司附近,走路就能到。 薛蘅已经到了,平时生意兴隆的咖啡馆,此时只有他一个客人。 见她进门,薛蘅站起身来:“姜小姐,你来了。” 姜与荷点点头:“你好。” 这附近地价贵,开的店也贵,姜与荷平时不太在这里消费,也没来过这家咖啡馆,这次是薛蘅看它离姜与荷的公司近才选的。随便点了杯咖啡,她就坐了下来。薛蘅又点了几个甜品,把菜单递回给了服务生。 他开口道:“姜小姐,非常感谢你那天救我上来,我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很希望邀请你来我家做客。” 姜与荷连忙推辞:“不用不用,不用费心了,你能帮我个忙就好了。” “是什么事情呢?我一定会办好的。” “就是……你们和影视公司,会有来往吗?” 姜与荷有点难以启齿,毕竟医药行业和影视行业,有点八竿子打不着。 自己算不算强人所难? 薛蘅问道:“有具体的公司吗?” “新水影视。” 薛蘅想了一下,回道:“有点印象,是最近冒头的一家影视公司吧。” 姜与荷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额……就是,我跟这家公司的人,有点……过节……” 薛蘅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收购这家公司。” “啊,那倒不用,不至于……”姜与荷急忙摆手。 “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姜与荷努力组织语言:“其实是我一个朋友……额,就是……我想尽量消除一下她的心理阴影。” 她略去了一些东西,粗略地跟薛蘅说了唐草和金蓉蓉之间的事情。她是真的怕唐草的心理防线哪天就崩了,又冒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想法,随随便便放弃自己的人生。 精神上的伤比□□上的可怕太多,而金蓉蓉看起来是她最深的一道疤。 薛蘅应该是从没有过这种经历,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问题,他试探性地问道:“开除那个人有用吗?或者让她去向你朋友道歉?” 姜与荷想了想,说道:“我想让她自己来开口。” 唐草应该学会勇敢面对金蓉蓉,只有她自己亲自试过,才能知道对方不过如此。 作恶者的强大,不过是受害者的恐惧给他们加上的光环。 “没问题。”薛蘅一口答应。 她真是大意了,资本连国界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行业的边界。 解决完这件事,姜与荷的人也松快下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平时咖啡喝得少,还喜欢往里加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懂品鉴好坏,只尝得出是微苦还是很苦。 嗯,这杯很苦。 放下咖啡,她随便叉了口甜点,倒觉得口中滋味恰到好处了起来。 求人办完事总不好马上就走人,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她也只能没话找话。 “你那天怎么会喝成那样?”薛蘅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会大白天喝得烂醉如泥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我喝得并不多,是酒有问题。” 哦……联想到他家里的情况,背后看起来还有很多故事。但是姜与荷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别人的家事。 她只能随便聊聊:“突然间接手这么重的担子,也是很辛苦吧。” 薛蘅叹息:“人世实在无常,我真的很想回到以前的日子……” 他脸上多了几分忧郁,转头看向窗外,然后不知怎么,突然站了起来。 姜与荷不明就里,循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下一秒就吓得捏不住叉子。一小块甜点跟着叉子一起掉在了她的腿上,把她灰色的套装裙染上了一块污渍。 救命,裴慎如为什么会站在窗外盯着她啊! 第40章 第四十章眉眼微弯,寒气尽褪,仿若一…… 薛蘅起身走向门外,姜与荷虽然有些没来由的心虚,但也急忙跟上薛蘅的脚步,跑去门外迎接这尊大神。 “裴先生,这么巧,”薛蘅有点疑惑,“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身边没跟着吴秘书,至于保卫人员,姜与荷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辆车或者哪个角落里。 裴慎如回道:“是挺巧,正好碰到你私下约我的员工。” 姜与荷感觉他的语气凉飕飕的,不禁缩了缩脖子。 坏了,上次裴慎如好像阻拦过薛蘅加她联系方式……她这不就是阳奉阴违被老板当场抓包? 薛蘅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当面感谢姜小姐,绝无其他意思。” “是的是的,和我们 公司绝对没有关系!”姜与荷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表忠心了。 天地可鉴,她可一点都没透露商业机密啊! 就算她想透露也没什么好透露的。 裴慎如冷冷一笑:“感谢完了吗?” “完了完了!”姜与荷抢答。 她不会也完了吧? “还要继续聊天吗?” “不要不要!” “那还不走?” “走了走了!” 匆匆跟薛蘅摆了摆手表示道别,她急忙跟上裴慎如的脚步。 中午的阳光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即使略有寒风扑面,也并不觉得太冷。何况姜与荷紧跟在裴慎如身后,风大都吹到他身上了。 他难道没开车?不会真是中午一个人没事干,出来散步正好撞见她吧? 那她也实在是太倒霉了点…… 正在发愁要怎么向老板展示自己的忠心不二,裴慎如倒先开口了:“现在言情小说的主角变成你了。” “啊?什么……”姜与荷根本没听懂。 揣摩上意这门艺术,她至今没有入门。 裴慎如斜斜瞧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 她绞尽脑汁、拼命思考,这话好像有一点点耳熟。言情小说……npc……薛蘅……薛蘅!?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袭来,她急忙否认:“什么主角不主角的……小说都是假的啦!” “哦,是吗?” “当然!” 姜与荷一脸正气:“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呵。”裴慎如轻笑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她,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并肩而行。 此刻温暖的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让他完美得略带侵略性的脸庞显出一些宗教般的神性。 “相遇,救助,相爱……文艺作品都爱这么安排。” 姜与荷失笑:“还不是看作者想怎么编,被谁救就爱谁,那我去一次医院就得爱上一个医生。” “哈哈……”裴慎如难得笑出了声。 姜与荷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笑容,眉眼微弯,寒气尽褪,仿若一场春暖花开。 无论如何,既然裴慎如龙颜大悦,自己这次应该算是平安无事了。 YES!打工位置还是稳稳哒! 今天下班后她又赶去了王娇娇那里,王大小姐一脸眉飞色舞,原来是已经得知了张家的事情。 她笑得扬眉吐气:“怪不得就她最爱瞧不起暴发户呢,原来她自己连暴发户都算不上啊哈哈哈哈哈……” 姜与荷诧异:“你现在才知道?” “她爷爷那辈的事情了,也就本地那几个老家族知道,人家轻易也不会提这种事。我们家才来这十年不到,谁会跟我嚼这些。” “这样啊……” “哼!暴发户怎么啦,挣的钱不是钱?装什么贵族老钱,还不如我呢,笑死人了!” “嗯嗯嗯!”姜与荷深以为然。 呜呜呜她也好想当暴发户哦!谁来给她个机会! 多年恩怨一朝清,今天王娇娇的心情肉眼可见的美上了天。她笑完了,又有点疑惑:“不过薛家怎么突然不管他们了?不像薛蘅的风格啊,他这人还是不错的。” 看来她知道得也不多。 姜与荷忍不住告诉她:“因为要张家走的是裴先生。” 这应该不算什么商业秘密吧? “哦?”王娇娇一脸八卦地凑上来:“难道是因为山庄那次?” 姜与荷摆摆手:“不是啦,他没那么小气,是后面张家人又……” “又怎么啦?”王娇娇很着急。 姜与荷只好把那天的事情又大致跟王娇娇讲了一遍,她边听边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哈哈哈果然是这家人能干出来的事!能混到现在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姜与荷其实有点迷惑,给了他们如此大的运气,却又没有给他们相匹配的能力,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几十年来,一场大梦,梦醒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王娇娇看了她两眼,跟她说道:“你可别瞎替人操心,你以为她只是脾气坏、没脑子?她真正欺负人的时候你是没看见。张家人那德行你也知道,只会包庇她,别人看在青桥张家的面子上也不会真的动这唯一的血脉,她可害惨了不少人。” 可能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她恨恨地说道:“哪知道原来这家子都是冒牌货!我等着看她的下场!” 是她大意了……还以为张雪悠只是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公主,居然杀伤力这么强? 王娇娇突然又脸色一变,怪笑着凑上来问道:“现在薛蘅的救命恩人是你啦,你们有没有……?” 姜与荷翻了个白眼,怎么谁都爱这么想? “没有!你小说看多了吧!” 王娇娇表示遗憾:“薛蘅的妈妈现在可急死了,薛蘅这人之前虽然整天吃喝玩乐,但私生活倒还蛮干净,所以她妈妈才会饥不择食,连张雪悠那样的都能捏着鼻子认了,就是希望儿子能对救命恩人不一样点。” “他对张雪悠也没什么意思啊,”姜与荷耸耸肩,“为什么被人救就要爱上别人?也没见医生护士天天被病人爱啊。” 被医闹的倒是不少。 “那他这救命之恩怎么报啊?难不成就给你钱?” “我倒希望能给我钱呢……”姜与荷一脸心疼,想想就要哭了。 “哦?那给你啥了?” “让他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一口气说完呀!”王娇娇又急了。 姜与荷只得把唐草和金蓉蓉的事又粗略给她说了一遍。 王娇娇若有所思:“金蓉蓉……我知道,这女人影视公司的,胆子大脸皮又厚,特别豁得出去,是个难缠的主,看着就像是会校园霸凌的人。” “你打算让你朋友怎么办?” 姜与荷有点惆怅:“其实……我也没想好,只是希望能由她自己亲手解决这件事。反正有薛蘅帮忙,至少不会让金蓉蓉再欺负她。” 这次要是实在不行,那就下次再找机会。 王娇娇一挺胸:“我来帮你!” “你有什么办法吗?” “金蓉蓉这种人,拜高踩低、欺软怕硬,别妄想跟她讲道理,踩到她头上她才会听你的话。” 姜与荷轻嘲:“真的踩到她头上,她就会马上换一副乖巧的面孔,一点不服气都不会漏出来,让你的煎熬变成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了解她……”王娇娇笑得前仰后合。 姜与荷低头小声说:“我怎么会不了解。” “别担心!有我,”她顿了顿,“加上薛蘅!我们俩还干不过个新冒出来的影视公司吗?高低让她混不下去!” 按照王大小姐的策划,她带着唐草参加了薛家的晚宴。 这是薛蘅大哥出事后薛家第一次举办宴会,昭示着薛家的稳定。薛家邀请的客人自然非富即贵,海城顶尖的人家基本都到了,当然也少不了有影视公司的人带着一些明星艺人点缀。 来之前,王娇娇带着她的造型团队给唐草来了个大改造。化完妆做完头发,再换上美衣华服,人就已经多了三分气势。 至于鞋子,姜与荷还是让她穿了双低低的粗跟,万一一个不慎摔倒了,到时候就是自己这边先被人看笑话了。 唐草比姜与荷她们矮一些,也瘦一些,这件礼服是王娇娇特意照她的尺码订的。打扮完后,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风霜,眼睛里却仍留有生活带给她的疲惫和迷茫。 “阿姜,我第一次穿这么漂 亮的裙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敢置信。 姜与荷给她画饼:“习惯就好,以后挣钱了还能买更多裙子。” 唐草都笑了:“这种裙子我怎么买得起……” 姜与荷闭眼吹:“哎呀,不贵,你挣了钱自己去看。” 王娇娇见状也过来打辅助:“是啊是啊,这是Dior成衣线,一件也就十……” 姜与荷赶忙打断:“车子来了吗?别迟到啦。” “走走走,出发!” 到了薛家的庄园,早已是车水马龙,来客熙熙攘攘。要不是薛家地方实在大,都装不下这许多人。 姜与荷忍不住感叹:“海城的有钱人居然这么多吗?” 王娇娇习以为常:“薛家出面办的嘛,能来的、不能来的,都会想办法过来。” 她转身招呼唐草:“来!别怕!你可是正经有邀请函的,比这里许多人强多了!” 唐草一副被惊醒的样子:“哦,哦……” 姜与荷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找薛蘅。 他今天作为主人家,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服,比平日的随和多了几分沉稳庄重,更显风姿秀逸。 见到姜与荷,他马上走了过来:“你们来了,这位就是唐小姐吗?” 唐草见到他,嗫嚅着说不出话,姜与荷替她回答:“对,她就是唐草。” 薛蘅望了望远处:“金蓉蓉在那里,要过去吗?” 姜与荷看向唐草,只见她一脸紧张,被自己握着的手也微微发抖。姜与荷不知道她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生气,只能跟薛蘅表示过会再来,然后拉着唐草去了角落。 “你怎么了?” 唐草眉头紧皱,呼吸急促:“我……我觉得喘不上气……” “喘不上气你就先休息会,我们刚来,不着急。但是,”姜与荷认真地看着她,“事情总要你亲自去做的,我代替不了你。” 唐草点点头,没说话。 让唐草先歇着,姜与荷打算先去搞点东西吃。至于王娇娇,她已经化身花蝴蝶开始满场social了。 正研究餐桌在哪,她就看见薛蘅跟在一对夫妻身后,往大门走去。 应该是他父母吧? 因为来客太多,客人的车都是统一停在西面的停车场里,大门口现在却有一辆银灰色的汽车直接开了进来,在喷泉处缓缓停下。 姜与荷看着那辆劳斯莱斯正觉得有点熟悉,就见到裴慎如从上面下来了。 怎么回事?吴秘书也没跟她说过裴慎如有这个行程啊? 难道她被他们俩排挤了??? 姜与荷,危!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薛蘅的父亲早已经迎了上去,和裴慎如热情寒暄。 裴慎如穿着黑色丝绒西装,缎面领口别着一枚胸针——钻石麦穗托着一颗硕大纯净的祖母绿,神秘艳丽的色泽,衬得他更显气度非凡,贵不可言。他与薛父握手问好,祖母绿的袖扣一闪而过。 姜与荷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跟老板打个招呼,那边裴慎如已经朝她看了过来。感觉自己被发现了,她只好装作刚瞧见,赶忙凑了上去。 “哎呀,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您也来了,我都不知道……” 裴慎如没理她,跟薛父介绍道:“我的秘书,姜与荷。” 对面好像被她这个新冒出来的秘书震惊到了,竟然愣了两秒。 薛蘅连忙解释:“这位就是真正救了我的姜小姐。” 薛母首先反应了过来,这是一位保养得很好的贵妇,美丽的脸上略有一点皱纹,气质优雅纤弱。 她感激地上前握住姜与荷的手:“原来是姜小姐,实在太感谢你了,我一直想让小蘅请你来家里做客,结果他一直请不来。” “不用这么客气……”姜与荷有点应付不来,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看了眼裴慎如。 薛父笑得很开心:“裴先生的秘书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这真是难得的缘分啊!” 裴慎如唇角微弯:“是挺巧的。” 薛父招呼着:“来!我们进屋坐吧!” 此时虽然是冬天,但是姜与荷站在外面也并不觉得很冷,因为薛家的院子里都有地暖。每隔一段距离还设着篝火,用开口的大玻璃罩围着。 不知他们还用了什么方法,连风都几乎没有,是以端着酒杯站在外面的人也不算少。 姜与荷宁愿站在外面吹风,也不想进去跟着裴慎如应酬。 她小声说道:“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去看看她,您先进去吧。” 裴慎如点了点头,和吴秘书进了大宅。 姜与荷跑回去找唐草,她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动过,看起来很是拘谨。 姜与荷想让她适应一下,就拉着她闲逛。没走多远,居然就碰到了金蓉蓉。她是主动过来找姜与荷的,应该是刚才裴慎如下车时候被她注意到了。 “姜小姐,又见面啦~”她微微弯腰,笑得很是殷勤。 “上次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这个人就是没脑子,一看到老同学太开心了,就什么也顾不上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您记不起我太正常了,贵人多忘事嘛~” 她的态度比前两次好上了太多。 这个女人是真的能屈能伸,见风使舵。 姜与荷压抑着内心的厌恶,说道:“嗯,我今天跟另一个老同学一起来的。” 她搂着唐草,让她上前一步。 金蓉蓉打量了她一眼,看起来在努力地回想,最终却一无所获。 她只觉得这位“老同学”看起来和马路上那些辛苦打工的人没什么两样,Dior的新款礼服也遮不掉那股畏畏缩缩的穷酸味。 对于这种人,她根本不会浪费时间。 其实对姜与荷,她除了名字之外也没什么印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记得这个名字。看那样子也不像什么千金大小姐,应该也就是个家境普通的小老百姓。 只是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也算不上什么绝世大美女,居然能巴上裴先生。 深云基金那次遇见他们之后,自己使劲浑身解数搭上的“赵总”就被降职了——他本来也不算真正的高管。她花了好大力气去赔礼道歉,才算没把事情闹大。 后来她耗尽人脉,才打听出来这位裴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她根本接触不到的阶级。 她在娱乐圈混这么久,见过的富豪权贵数不胜数,却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家族,不够资格的人连他们的名字都不会知晓。 原来她之前站得那么低。 而姜与荷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她必须紧紧抓着她往上爬。 她这样的都能攀上裴慎如,凭什么自己不行? 看在姜与荷的面子上,金蓉蓉挤出了一个笑容,敷衍道:“我们好像不认识呢,是姜小姐你的同班同学吗?” “不是。” 姜与荷看着唐草,希望她说点什么。但她却一脸焦虑,双手紧握,慢慢垂下头去。 唐草憋了半天,最后只是一扭头,跑了。 姜与荷见状,只得匆匆跟上去,留金蓉蓉一个人站在原地。 唐草边跑边哭,姜与荷在后面又急又气。她上前两步拉住唐草,带着她随意进了一个侧门。 她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跑什么啊?” 输人不输阵,就算她心里有点怕,至少别落荒而逃呀! 唐草只是小声地哭,哭了一阵,她又沉默了一会,轻轻说道: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算了……” 姜与荷抓狂:“什么一样啊?怎么就一样了?” 唐草的语气心如死灰:“她不敢动你,就只会来对付我……以前也是这样……” “以前?你说高中时候?” 姜与荷感觉她藏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但唐草只是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不再言语。大理石拼出了美丽的花纹,她们站在拼花的空白处,旁观一朵雍容的宝相花。 这里是薛家大宅的角落,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 隔着重重人影的远处,是裴慎如和薛家人。 他们站在大厅的中心,一层又一层的人包围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开心地笑着,仿佛那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离得太远,远到姜与荷 都看不清裴慎如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微微低着头,好像在听薛父说着什么。 蓦地,他抬起头,喝了一口手中的香槟,视线好像掠过了她们的方向。 他这一瞥,让姜与荷从发呆中醒了过来。看看唐草,还是愣愣蔫蔫的样子,只好拉她去外面冷静一下,醒醒脑子。 她找了个没人的小露台,关上门,决定在这拷问唐草。 “当年她还对你干嘛了?” 等了一会,她还是沉默。 姜与荷的耐心真的告罄了。 总是这幅死样子!一有事情就一声不吭! 跟高考那时候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发飙了:“到底有什么好瞒着我的?!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啊?还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你日子过得好好的,都是我一厢情愿强迫你是吗?!” 唐草又哭了:“不是的……”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无所谓,那以后你就一辈子躲着她走。” “我……我也不想……”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是怕,这一次还会是那样……” “什么意思?什么叫还会那样?”姜与荷追问,“还有你刚才说的以前,到底什么意思?” “我跟你认识之后,她不是没几个月就转学走了吗?” 姜与荷记得还是转到了金蓉蓉妈妈工作的市里,此后再也没见过她。 唐草垂着头,用手捂住脸:“她是不在学校里了……但是她的小团体还在。我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我……” “金蓉蓉被逼着转走了,去了一个差学校,她很生气,很生气……她打电话诅咒我,说绝对不会放过我。” 姜与荷又气又怒:“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逼她走的!” 唐草回道:“因为她不敢再动你,就找上我了……虽然不是我逼走她,但事情也算因我而起……” 姜与荷气极:“什么因你而起?明明是因为她自己作恶多端!” 唐草苦笑了一下:“她气得太狠了,她说等我上了大学也不会放过我的,让我等着……” “我一想到以后四年都要呆在同一个地方,没日没夜地提防他们的骚扰,就觉得好可怕,好痛苦……” 姜与荷心里一沉,面色僵硬,瞪大了眼睛:“这才是你放弃高考的真正原因?” 唐草缓缓点头:“算主要原因吧。”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姜与荷大声问她,几乎破音,“你没长嘴吗?!!” 唐草轻声回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只是白白让你跟着担心罢了……而且当时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姜与荷的脑子嗡嗡的: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用?!” “我不是都让她转学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就帮不上你?!” “你都没试过啊!!!” 她的心脏此刻像被人狠狠攥住,攥得她心痛难当,几乎要喘不过气。 姜与荷回想起和唐草争吵的那个下午。她坐在破旧的弹簧床上,低头沉默地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责骂。 结果间接害得唐草放弃高考的就是她自己…… 多可笑啊! 十年啊……最美好的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姜与荷睁大了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像一个迷茫的孩子一般恐惧、颤抖。 一件黑色丝绒西装突然披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肩头也多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裴慎如俯身问她:“进去休息一会吧?” 姜与荷愣愣地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入目是一张矜贵优雅的脸。浓密的黑发向后梳起,造物主精雕细琢的眉目比祖母绿更加耀眼。 她没有接话,只是眨了眨眼睛。裴慎如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擦第二下的时候她偏头躲过。 她不声不响地拂开了裴慎如的手,转身走出露台。 门外站着薛蘅,稍远处还挤着很多人,他们拿着酒杯状似交谈,视线却都时不时往这里投来。 姜与荷恍若不觉,只是径自穿过人群,走出了大宅。 她走到了院子里,走到了刚才的地方。她的视线四处逡巡着,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啊,找到了。 她走向正和人谈笑风生的金蓉蓉,抓起她妩媚的波浪卷发,然后—— 把她的头,狠狠地撞向了边上的篝火罩子!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她的内心依然还残留着对霸…… “啊啊啊啊啊啊!!!” 金蓉蓉尖声大叫。 她的头重重地磕到罩子上,因为是防弹玻璃,罩子倒还没碎,是以她的额头只是肿起了一个大包,没有流血。 但在薛家的晚宴上,在名流贵客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着头发打,也让金蓉蓉气愤得失去理智。 她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丢了这么大的脸。 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她就要冲上去撕打姜与荷:“你个贱人,想死是不是?!突然发什么疯!” 姜与荷就站在原地等着她过来,可惜她还没碰到人,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薛蘅拦住了,姜与荷自己也被人搂住后撤了两步。 大宅里本身就有不少人出来,院子里的人也都被这动静惊动,慢慢围了过来。王娇娇奋力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跑到姜与荷身边。 姜与荷心中酸胀无比,被一团邪火堵得难受,根本无暇去管自己身边是谁,只是对薛蘅大声说道: “关你什么事!你放开她!让她过来!” 薛蘅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金蓉蓉交给过来的保安人员。 她死命挣扎,状若疯癫,朝姜与荷大叫:“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打我!!!我打过你吗!?” 姜与荷撩起额边散落的碎发,露出浅白色的一道疤: “这个疤,不就是你砸出来的吗?” 金蓉蓉面上神色一虚,又快速变回理直气壮的样子,大声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谁知道是不是你犯贱惹了别人被打,栽赃给我的?!” 姜与荷冷冷回道:“欺负的人太多,想不起来了?那你想想你高中是为什么转学的?” 金蓉蓉闻言一愣,睁大眼睛皱起眉头,回想了几秒,忽然又暴怒了起来:“那个死老太婆就是你奶奶?!那个老不死的……” 姜与荷挣开环住她肩膀的手臂,大步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一记耳光! “对,就是我奶奶!” 金蓉蓉受此大辱,怎么忍得住,疯狂地挣扎起来,企图上前抓姜与荷,奈何被保安人员牢牢挡住,根本碰不到她。 她见状更加癫狂,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这个臭婊子,当年怎么没砸死你……” “让她闭嘴!”是裴慎如带着怒气的声音。 许是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外露,周围的人都紧张了起来。保安人员立刻开始寻找能用的材料,薛蘅扯下了自己的领巾递了过去——下一秒就被塞到了金蓉蓉的嘴里。 裴慎如低声对姜与荷说道:“进屋里说吧。” 姜与荷的心脏仍然闷闷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不想开口说话。她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点了点头。 吴秘书把掉在地上的丝绒西装捡起,示意保安人员跟上,王娇娇赶紧拉着唐草跟了过去。薛蘅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一栋小楼,是专门接待客人用的。 让保安人员等在门外,他们几个进了客厅,薛蘅在路上已经吩咐里面的工作人员准备好待客。 金蓉蓉的脑子好像清醒了许多,走到半路上就不再挣扎了。进了门,她扯掉了嘴里的领巾,默默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与荷也没说话。她被带着坐到了沙发上,双手交握,身体微微颤抖。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金蓉蓉,也是害怕的。 她以为自己是不在乎——不在乎那几个月的欺凌,不在乎额头的伤疤,以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以为见到金蓉蓉就想避开只是出于厌烦…… 其实是因为她也在害怕。 即使现在是金蓉蓉有求于她、即使她们地位反转,她的内心依然还残留着对霸凌者的 恐惧。 自己都如此,又怎么能强求唐草呢? 她是霸凌最大的受害者,又被金蓉蓉害得一无所有,没有学历、没有人脉、没有金钱,至今还只能打打零工。 她看着金蓉蓉,又会有多么害怕? 自己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当年也是。 如果没有自己多管闲事,唐草虽然会继续被霸凌,但熬过高考后,她是不是就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开始新的人生呢?她那么聪明。 又如果,自己知道她放弃高考后,能再耐心一点,没有气得直接和她绝交,是不是、是不是就有可能早点改变她的人生呢…… 姜与荷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交握的手越绞越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把她快要破皮的手轻轻分开。裴慎如又递过来一块手帕,低声和她说:“擦擦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哭了。 裴慎如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感受着手心里的热度,她慢慢安定下来。 姜与荷抬头看了看唐草——她坐在对面,姿势很拘谨,只占了沙发的一小块地方,略略弯背低头,又抬起眼睛担心地看着她。 她又看了眼门口的金蓉蓉。 见她望过来,金蓉蓉上前两步,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对不起!求求您原谅我吧!我以前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因为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没人管我,也没人教我,只有那些坏孩子肯带着我一起玩……” “被他们逼着做了好多错事,我一直很后悔!这些年我也一直很煎熬!求求您给我个机会弥补吧!” 她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满脸都是愧疚和悔恨。 她道歉了,也没道歉。 姜与荷看着她,低头捂住脸,竟笑了出来。伴着笑声,又有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用手背抹了抹脸,指着唐草,问金蓉蓉:“你认得她吗?” 金蓉蓉本来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双眸含泪看着姜与荷的方向——或者说,裴慎如的方向。 闻言,她看了眼唐草,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见过她吗?” “以前那群坏孩子就喜欢随便跟人开玩笑,又不懂分寸,老把别人气哭,我拦都拦不住……我在他们中什么都不算,也总被欺负,根本没人听我的,反而是我要听他们的话,否则他们就不带我玩了……” “如果这位小姐也被他们捉弄过,我代他们道歉,有什么火都冲我来好了,毕竟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说完,她动作优美地垂着脖颈,斜侧着脸,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唐草忍不住开口:“什么叫没人听你的?你就是领头的!你们做的那些……” 金蓉蓉哭着打断:“我爸妈都不管我,无依无靠的,哪有本事指挥那些人呀!都是才十几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你们心里有气直接发到我身上就好了,可也不能随意冤枉人呀……” 姜与荷听她说话,听得越来越无力,只觉得身上好累,累到一个字都不想说;又觉得有股火从心里烧了起来,越烧越大,烧得让她坐立不安,一定要做点什么事情。 所以她拿起手上的茶杯,用力——砸向了金蓉蓉! “啊呀——” 金蓉蓉身子偏了偏,茶杯打在了她的肩上。 她朝着姜与荷的方向倒伏在地,哀哀哭道:“对不起,你有气都往我身上撒好了,要打要骂都可以,我代他们赔罪……” 姜与荷被内心升腾的愤怒和恶心冲得头痛欲裂。 金蓉蓉这种人,丝毫不在乎脸面和尊严,为了利益她可以马上向你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地赔罪,但那又如何呢? 她永远不会为自己的恶行反省,被她欺凌的人,也永远不会得到一个真正的道歉。 姜与荷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被她霸凌了一次。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觉得对着金蓉蓉说完全是浪费时间; 她也恨不得上手打她,但那又怎么样呢?能杀了她吗?只会成为她卖惨赔罪的一环而已。 去告她? 如果是学生时代,你要先自己排除万难收集证据、顶着学校的压力报警,最后因为法律的保护,霸凌者可能只是被教育一顿就算完事。只要没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是毕业多年之后,又去哪里找证据?找到了又如何呢? 最美好的年华已经逝去,人生几乎已经定型,还有几个人有勇气和心力去追究旧事? 时间啊,是赔偿不了的。 姜与荷无力地弯腰伏在膝上,感觉脑子痛得像要炸开。 金蓉蓉见她不语,膝行了两步,靠近裴慎如,抬起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委委屈屈地开口:“裴先生,我愿意留在姜小姐身边,让她出气,给她赔罪……” 裴慎如只是垂眸看着弯下身子的姜与荷,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拍一拍她的背……却又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收回。 他的视线停留在姜与荷身上,开口道:“吴铮。” 吴秘书上前:“裴先生。” “你来处理。” “好。” 保安人员进门,直接拉走了地上的金蓉蓉,她见事情没有按照预想的节奏发展,急得喊了出来:“裴先生!裴先生……你听我说……” 没有人在意她说了什么,就如她不在意唐草一般。 王娇娇看着缓缓关上的门,感觉自己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她走到姜与荷身边,慢慢扶起她的身子。 “趴久了怕她脑充血。”她向边上的裴慎如笑笑。 姜与荷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真的趴久了,面色飞红,因为哭过,妆也有点花了。王娇娇拿出纸巾帮她擦脸,姜与荷只是静静坐着,随她动作。 “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王娇娇试探性地问道,“闷在心里对情绪不好。” “说出来我也……我们也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呀。”她又补了一句。 姜与荷抬眸看着唐草。 唐草也看着她,迟疑了一会,慢慢说道:“我高中时候,一直被金蓉蓉他们欺负,阿姜帮过我几次。” “后来,阿姜也跟着我一起被他们欺负。一开始在学校里,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阿姜就一直忍着,也没告诉她奶奶。” “后来有一次,金蓉蓉好像心情很差,跟阿姜动手了,狠狠推了她一把,害她的头磕到了台阶上,流了好多血。” “阿姜进了医院,她奶奶才终于知道了学校里的事。后来,这事情闹大了,金蓉蓉就被迫转学了。” 姜与荷的额头现在只留下一道小小的浅色疤痕,不知道当年流了多少血。 “不对。” 姜与荷突然出声。 “我是自己撞到台阶上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她要是也打我了,就算互殴…… “阿姜?!你……”唐草惊愕地站起了身。 薛蘅面露惊讶,王娇娇挑眉不语,裴慎如只是垂眸看着她额上的疤痕。 唐草焦急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当时你脸上都是血……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她仿佛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脸上充满了害怕,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姜与荷眉眼低垂,声音微微带着点哭过后的鼻音: “……也没有办法。” 当时金蓉蓉确实狠狠推了她一把,但她其实是可以避开那个台阶的。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冒出几个念头: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如果她见血了会有人处理吗,要撞到什么程度才算严重,这个台阶撞上去会死吗…… 这么多念头都挤在那一两秒的时间里,她根本就没法好好思考。她最后只是闭着眼,一狠心,往台阶的方向倒了下去。 后面的事情她并不 清楚,因为她已经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姜老太站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见她醒来,这个刚强硬朗的老太太终于痛哭出声。 哭完,她把姜与荷托付给唐草,一扭头就回村里了。 姜与荷当时并不清楚她要干什么,只是头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她才终于从早上帮她回学校拿衣服的唐草嘴里知道了姜老太的光荣事迹。 第二天有省里的领导要来学校视察——这也是学校这么紧张、立马把姜与荷送去医院的原因。 姜老太回村里拉了一帮老姐妹,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她们没急着进学校,只是分散着等在校门附近,等到有领导的车队来了,才一下子冲了过去。 过去了就跪下磕头,哭得凄凄惨惨,拿出村里白事上帮忙哭丧的劲头,满嘴求求大老爷做主、救救我孩子的命啊……哭着哭着还唱起来了。 一群六七十岁的农村老太太,当街给领导磕头,吓得领导们都恨不得跪下磕回去,着急忙慌地拼命把姜老太她们拉起来。她们哪肯轻易起来,死死巴在地上,边哭边滚。 一个拉、一个躺,可是坐办公室的力气哪比得过下地种田的,不仅没拉起人,还被带倒了几个。倒下的人索性也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拍老太太的背。 当时的场景别说有多热闹了,据说校领导们都面如土色,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最后是有个省里的领导是菊英阿婆家的远亲,认出了她,给她打包票一定能解决问题。老太太们也就坡下驴,接了这个台阶,进学校里慢慢谈。 一想起当年唐草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的场景,姜与荷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凝重的气氛里,她这么突兀的一笑显得有点诡异。 王娇娇凑上来关切地问:“你要不要先回家睡一觉?”她以为姜与荷压力太大,精神错乱了。 但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笑而已。 笑出来之后,她感觉自己心里突然一松,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以前的事确实不好,但那到底是以前的事。 她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子:“我没事,脑子没撞坏。”她高考好歹考了个985呢。 但是唐草的高考呢……永远回不来了。 “她只是转学吗?”是裴慎如在问她。 姜与荷轻哼一声,语气略带嘲讽:“嗯……我只是皮外伤,她也没满十八岁。能让她转学已经不错了,我本来以为会写份检讨呢。” 金蓉蓉确实父母早早离异,但绝不是她所说的没人管。 她父母都没有再婚,虽然事业忙碌,但两人对这个唯一的女儿都很上心。她的父亲算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人脉颇广,之前的小打小闹都是她父亲擦的屁股,费了不少钱和精力。 只是这次姜与荷进了医院,又撞上了省里的领导放话要严肃处理,姜老太还咬死不要钱不和解,所以没人再敢卖他面子帮他居中协调,最后金蓉蓉才转学到了母亲的城市。 那个城市也在同省,但远不如苏城繁华,她去的虽然也是当地最好的高中,但和星泽算天壤之别,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她才会恨得咬牙切齿。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只把姜老太记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姜老太豁出脸面大闹,要不是碰巧有上级领导来视察,也许金蓉蓉还会留在这个学校里。 从那以后,姜与荷也懂了,弱者的体面是最无用的东西。 舍出去还能搏到一点生机,留着倒是一文不值。 她愧疚地看着唐草:“我没想到她转学了还是阴魂不散……” 唐草温和地笑笑:“谁也想不到呀。” 姜与荷蹙着眉:“如果不是我……你是被我进医院吓到了吗,后面她又找你也不跟我说。” 唐草只是笑笑,低头看着地板。 “如果没有你,也许进医院的就是她了,”裴慎如突然出声,“她的家人可能不像你的奶奶。” 唐草保持着看地板的姿势,点了点头:“转学的只会是我。” 姜与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裴慎如拿过外套,起身说:“回去吧。” 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姜与荷点点头,想拉着唐草一起走。 吴秘书上前说道:“我来送唐小姐吧。” 啊? 姜与荷看了眼王娇娇,她急忙说道:“我这边还有事呢,你们先跟着裴先生回去吧。” 行吧,反正她也有事情和裴慎如说。 出门前,她和薛蘅道歉:“不好意思,在你家的宴会上闹事。” 薛蘅笑道:“没事的,这根本不算什么,别放在心上。再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再闹大点也可以。” 王娇娇也插嘴:“更奇葩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才哪跟哪啊~” 换平时,姜与荷肯定要问一问什么是“更奇葩的事情”,但现在她并没有心思理这些,只是点了点头,跟着裴慎如出了门。 夜深风凉,裴慎如的西装裹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老板倒真是体贴员工。 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他们走过长长的花园小径上了车,吴秘书和唐草坐了另外一辆。 第一次和裴慎如坐在后座,姜与荷靠在真皮座椅上,看了眼车顶的星空,又微微侧过头去,看向窗外。 车内的星空怎么比得过车外的呢,即使只有零零星星的几颗。 沉默了一会,姜与荷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辞职。” 裴慎如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他轻笑一声:“你的想法总是很独特。”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给您添了太多麻烦。”姜与荷认真地说着,“在您这边得到的够多了,我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 “我觉得你想错了。”他的语气有些僵硬,车内的空气也突然凝滞起来。 裴慎如侧头看向她。 车内幽暗的光线里,他深邃美丽的眼眸宛如潭渊,沉静、神秘、危险,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谈起了另一个话题:“金蓉蓉的事,你想过怎么处理吗?” “……”姜与荷来不及想,其实她也想不出什么。 她只是叹息:“要是薛蘅没拦着她就好了。” “你没打够?” “不是,”姜与荷和他普法,“她要是也打我了,就算互殴。” “现在只有我动手,要抓就抓我一个了。” 姜与荷的声音里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无所谓。 工作都不打算要了,她现在是真的无所谓,大不了提前回老家呗,还能饿死? 人生在世,岁月弹指,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她现在不想再考虑那么多未来。 至于金蓉蓉,等她成了没有软肋的无业游民,有大把时间找她麻烦。 裴慎如又笑了出来,车内的气氛也不再紧张。 “至少现在……你不该辞职。” 他的声音缓慢又有力:“你烦心的事,也会有人替你处理。” 姜与荷无言。 沉默半晌,她轻声开口:“您不用再……” “我的员工福利一向很好。” “……嗯。” 那她就继续当员工吧。 新水影视迅速被爆出了各种丑闻,偷税漏税、职场霸凌、拖欠工资、潜规则艺人……热度居高不下,根本压不下去。 股价暴跌、资金链断裂,原本炙手可热的公司以惊人的速度土崩瓦解,然后被虎视眈眈的各方蚕食殆尽。 金蓉蓉的事爆得比她的公司晚一些,但也没有晚多久。先是职场霸凌,然后是校园霸凌。 公司里的监控就算了,姜与荷不知道吴秘书是怎么弄到高中时候的视频的,甚至连唐草打工时候被找麻烦的视频都有。视频应该是经过修复处理,里面的受害者脸上被打了马赛克,加害者的脸则格外清晰。 她现在才知道,当年还是有人拍下金蓉蓉欺凌别人的证据的,并且默 默保存了很多年。 此刻,她无比感激他们的这一丝善念。 金蓉蓉和她的公司一起完蛋了。 公司倒了就算结束了,而她的霸凌事迹在网上广为传播,认识她的人比认识明星的还多。 再加上她得势时欺压过不少艺人,有些已经红了,粉丝规模不小,都无比心疼自家偶像,对她更是恨之入骨,把她扒得干干净净,让她的热度又上一层楼。她那对女儿溺爱无度的父母,也连带着被一起抵制、攻击。 她终于尝到了被霸凌的滋味。 但她是罪有应得,被她欺负的人却是无妄之灾,仍然不能算扯平。 被毁掉的、本应灿烂明丽的青春时光,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他们的记忆永远都是灰色的。 可真正受到惩罚的霸凌者又能有多少呢? 姜与荷看着金蓉蓉如今的下场,心中却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痛快。 如果她没有阴差阳错地遇到了裴慎如,她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金蓉蓉;即使见到了,也没有能力去报复——甚至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回避。 金蓉蓉是个很厉害的人,见风转舵、敢想敢做,又放得下身段、豁得出脸面,早已在娱乐圈混到了高位。而她之前只是一个底层的小码农,对金蓉蓉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完全无法给她带来任何负面影响,更不要说在短时间内搜集到这么多证据,又把一家蒸蒸日上、市值几十亿的公司搞垮。 而她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往后的人生都用来策划如何向霸凌者复仇吗? 不会的,就算是唐草也不会的。 绝大部分的霸凌,既没有轻到让人一笑而过,又没有重到让人不死不休。最后往往只是受害者带着破碎的心灵继续上路,而加害者毫无负担地继续过着轻飘飘的日子。 她只是幸运地遇到了裴慎如,而他又正好愿意帮个忙而已。 像她这样幸运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那些广大的、普通的、沉默的受害者们,又要怎么才能讨回自己的公道?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这是安和区的一套小房子,…… 姜与荷掏出手机,清点了下自己的存款。 自己以前的积蓄、裴慎如开的工资、王娇娇那的兼职、还有两位老板时不时掉落的奖金和外快…… 不看不知道,她的存款杂七杂八加起来,居然有160万了?把姜与荷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我最近这么努力的吗???这已经远远超出姜与荷的养老金期望值了。 垂头盯了会手机屏幕,她起身出门。 她先去了趟银行,然后再去找唐草,今天她休息。 进了门,姜与荷就递过一张银行卡:“给你,密码是你生日。” 唐草一脸问号:“这什么啊?” “里面有100万。” “什么?!”唐草惊叫,“你疯啦,给我干嘛?!” 姜与荷把卡往前推了推:“拿着吧……我还可以再挣。” 唐草一把挥开:“我也可以挣啊!我比你多挣几年钱呢!” 听到这个,姜与荷感觉自己鼻子里瞬间有股酸意涌了上来。 她在大学里也没有碰到过比唐草更有天分的人。 她本以为唐草可以成为研究员、工程师、甚至科学家……谁能想到,她最后却在一个又一个零工中奔波蹉跎了永不再有的青春。 现在每次想到当年她们争执的那天,想到自己决绝地转身离去,姜与荷就连觉都睡不好,仿佛自己也是她悲剧人生的帮凶。 如果她没有就此不再理会唐草,如果她再多一点耐心,会不会唐草就不是现在这样? 即使错过了高考,她也可以复读,可以想别的办法,怎么也比跟着一个烂人进厂强。 每每想到这十年,她都觉得难受。 穷人的时间,和富人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她们的青春,真的浪费不起。 给这100万她心里也肉痛得要死,但是既然自己现在好像挺能挣钱的,那反正以后还可以再攒。再说自己也还剩了60万呢,问题不大。 姜与荷强行把卡塞到唐草手里,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唐草很严肃地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她对面,认真地和她说:“你不用因为我而自责,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是金蓉蓉的错。” “如果你要因此负责,那你岂不是在帮金蓉蓉赎罪?难道你是她的亲友?” 这么一说,姜与荷瞬间又觉得不爽了起来。 唐草把卡又塞回姜与荷手里:“你帮我报了课,我下了课自己打打工,挣得虽然不多,但完全够我花的。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不用照顾别人,也没人来烦我,未来还有条路可以走。”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不要再觉得对不起我。认真说起来,如果没有你,也许我高中没读完就会走了。我爸妈以前连高中都不想让我读,只想让我早点出去打工。” 姜与荷点点头:“我现在钱还是有一些的,你有需要就来找我,不要不好意思。要在海城上班,该花的就要花。” 唐草笑道:“到时候肯定会告诉你的。” 从唐草家里出来,姜与荷在大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冬天的风把她的鼻尖吹得有点红,两颊也有因为走路泛上来的淡淡红晕,在白净细腻的底色上显出几分健康的朝气。 她觉得有点肚子饿,正考虑到哪吃饭,就接到了薛蘅的电话,电话那头向她发起了午饭邀约。 自己毕竟救他一命,一顿饭还是受得起的,姜与荷立马打车赶往餐厅。 这是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法式餐厅,菜单都是姜与荷根本看不懂的法文。授权薛蘅给她点菜,她想着早点吃完就回去睡一觉。 薛蘅点完菜,掏出一份文书和一张卡,推向了姜与荷。 嗯?今天怎么跟卡过不去了? “这是……?” 薛蘅微笑道:“这是安和区的一套小房子,以及赠与合同。” 安和区……这不是裴慎如公司所在的区域吗,房价在海城数一数二。即使再小的房子,没个几百万也下不来。 姜与荷根本不敢受此大礼:“别了别了,这太贵了我不能要,你上次也帮我了,算扯平了。” 薛蘅苦笑:“上次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后续也都是裴先生处理的。”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送什么最合适,就想先转一套房子吧,让你上下班方便一些。” “以后有任何困难,希望你也能够来找我,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这房子能折成现金吗……她马上就能奔回苏城…… 姜与荷的内心天人交战,疯狂拉扯。 这时餐品陆续上来,她拿起叉子吃了两口,还是决定拒绝:“这房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东西。” “我那天也就是凑巧,而且你本来也会游泳,我捞你上来没花什么力气。这点举手之劳就收你一套房,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房子我不会拿的,如果你觉得我吃亏,以后我有困难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别忘记就行。” 姜与荷的态度很坚决,薛蘅考虑了一会,点了点头。他收回了赠与合同,但那张卡还是推给了姜与荷。 “这张房卡还是请你留着,里面家具都是全的,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住。” 这听起来还不错,姜与荷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她是个胆小又保守的人,多条后路总是好的。 她吃了口松露鹅肝,感觉味道有点怪,便拿起边上的饮品喝了两口。 可能是什么酒吧,酸酸甜甜的还挺不错。她又喝了两口,小巧的高脚杯便见了底。 薛蘅有些惊讶:“这是含酒精的……” 姜与荷淡定摆摆手:“没事儿。” 她看了眼温和儒雅的薛蘅:“你以前……好像和现在很不一样?” 明明听说是整天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啊,这么短时间就能脱胎换骨? 薛蘅低头笑了笑:“以前有我大哥负责集团,我玩得认真点,对大家都好,毕竟我也不喜欢上班。” 对啊!谁喜欢上班呢!姜与荷此刻看薛蘅宛如知己。 薛蘅的声音低落下去:“但是后来……我的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了,我必须保护她。” 想到薛家复杂的情况,姜与荷犹犹豫豫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的意外可能也不是意外?” 薛蘅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我一直在查。” 见他自己都知道,姜与荷也不用再多嘴了。 吃完这顿饭,姜与荷本来想走走消消食,但是薛蘅坚持说她喝了不少酒,一定要送她回家。 她午饭吃得很多,坐在宽大柔软的座椅上有点昏昏欲睡,这阵子她也实在是太累了。 看着车窗外光秃秃的树木飞驰而过,姜与荷突然想去一个有花有草的地方玩几天。 要不去云南吧。 /:. 想干就干,她迅速和吴秘书请了一周的年假。 本来想带唐草去,但她说要上课,拒绝了。好吧,不能打扰她奋斗。 她想了想,打电话问小碗有没有空,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云南玩,她请客。 刚清点完自己的存款,现在的姜与荷有种财大气粗的豪迈。 那边的小碗笑着答应了她,不过拒绝了她的包养:“我现在自己攒了很多钱了,花自己钱的感觉还挺好的~” 姜与荷可是今非昔比,豪气地一挥手:“哎呀,不用跟我计较这点了!我订票了啊!” 出发前一晚,小碗赶到了姜与荷的小公寓。 许久未见,小碗的面色好了很多,而她的气质比她的面色改变得更明显。 她依然温婉,却少了三分乖巧,多了七分自信。现在的她,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能够随意拿捏。 久别重逢,饶是姜与荷这种心大的人,也难免眼睛一酸。看见小碗离开海城后变得更好了,她自己心里也生出一点幸福感来。 姜与荷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小碗回道:“有咖啡吗,提提神。” 她打开冰箱,只有肥宅快乐水…… 小碗安慰她:“没事,去机场买吧,反正马上就要走了。” 是的,她买的红眼航班。 怎么办!改不了这穷病啊!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她们终于到了云南,这个温暖美丽的地方。 她们先去酒店安顿了下来,然后美美补了个觉,睡到下午(只有姜与荷)才起来出门闲逛。 姜与荷选的地方是大理,住在一个隔着落地窗就能看见洱海的酒店。 她以前只在游戏里见过苍山洱海,现在终于身临其境,见眼前云水接天,天地辽阔。在湖边漫无目的地闲逛,只觉心中一点莫名的愁绪也被微凉的水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路买了烤乳扇、包浆豆腐、折耳根土豆……俩人边走边吃,到了晚饭的点,又去尝了著名的汽锅鸡。 姜与荷酒足饭饱,难得和小碗拍了张合照,发了个朋友圈。 “明天去医院门口吃菌子,准备够充足了吗?” 她们是自由行,姜与荷也不擅长做攻略,都是现找,反正吃好了最重要。第一天的瞎逛结束,她们打算第二天去苍山看看,再找点菌子吃吃。 第二天,姜与荷是被电话的震动声吵醒的。 休闲游主打一个休息,早上基本都是留给睡觉的。本来打算美美睡到中午,没想到九点多就被吵醒。 带着怨气拿起了手机,姜与荷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看,吴秘书?! 不是吧,她有这么重要吗,请了年假还要处理工作? 甩了甩头,清了清嗓子,她还是迅速接起:“喂?有什么事吗吴秘书?” 对面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平缓:“我们也在这里,一起吃个饭吧。” 我们?们??另一个是……裴慎如??? “他来干嘛啊?”姜与荷没睡醒,疑问脱口而出,语气更是大逆不道。 吴秘书语气依旧温和平缓:“自然是有事情要办。” 她问完之后瞬间清醒了,这会自然连声答应:“好的好的,马上来,不过……我还有个朋友在这里……” “自然是请她一起过来。” “收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黑色PatekPhil…… 上午十点的大理,阳光正好。姜与荷匆匆拉着小碗出了酒店,就看到了门口花树下的裴慎如。 他开着一辆虹彩绿的AstonMartin,艳粉色的冬樱花随风飘摇,一朵一朵落在虹绿色的车前盖上,看着倒像一幅画,让人想起会贴在古堡壁炉边的典雅墙纸。 接近中午,气温有些高,他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V领薄毛衣,手臂随意搭在降下的车窗上,黑色PatekPhilippe的钻光若隐若现。 “裴先生的车只有一个位置了,请这位小姐和我一起吧。” 吴秘书突然出声,姜与荷才发觉原来他就站在酒店大门附近。他示意小碗跟着他走,小碗看了两眼姜与荷,转头走向了一边的黑色迈巴赫。 你这车不是还空着俩位置吗…… 姜与荷一边腹诽一边老老实实走向裴慎如。她这辈子还没坐过跑车呢,体验一下也不错。 刚拉开车门她就开始打招呼:“裴先生,这么巧,您也来这了~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早知道就换个地方了。 裴慎如点点头,心情看起来不错。 “这么早,还没吃东西吧。” 姜与荷讪讪一笑:“早上没什么胃口。” “那就去吃午饭。” 他发动跑车,一路沿着洱海往前开。温暖的阳光把风也晒得微热,夹杂着一点寒气,吹在脸上有点酥酥麻麻的惬意。 吹着风,看着蔚蓝的、泛着银波的湖水,实在是件很舒服的事。就在姜与荷快要被太阳晒得睡着时,跑车停了下来。 这是洱海边上的一个很美的院子,门前种满了花,樱花、梅花、鞭炮花……开得熙熙攘攘,五颜六色,热闹得不像冬天。 裴慎如刚下车,门口就有人出来迎接。他绕到姜与荷的一侧,就见到她已经开门伸了一条腿出来。 姜与荷这趟蹭跑车之旅,唯一的体验就是坐着实在没有轿车舒服。 这么不舒服,她就不买了吧。 吴秘书的车也很快停在了后面,小院主人热情地招呼:“裴先生,您能屈尊过来,真是让我喜出望外啊!” 裴慎如和他打完招呼,向姜与荷介绍:“这是段平先生。” 段先生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型微胖,面宽额阔,脸色红润,浓密的黑发里略微夹杂着些银色。他笑眯眯地问:“这位就是姜小姐吧?幸会、幸会。” “您好、您好……”姜与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住点头。 吴秘书走上前来:“段先生是出了名的老饕,这次我们要来叨扰了。” 段先生大笑:“欢迎、欢迎啊!就怕你们不肯赏脸呢!” 他转身引客入院:“不是我吹,现在大理就我这边的菌子最好、种类最多!” 这是一个很大的仿古宅院,粉墙黛瓦,原木装饰,花园直通洱海。院中植一棵粗壮的清香木,一只肥白蓬松的萨摩耶正在树下拱着什么,摇来晃去,像落在院中的一朵巨大的云。 段先生带着他们进了内室,姜与荷第一次见到这么白、这么大、毛色这么亮的萨摩耶,盯着那只大狗圆滚滚的 屁股,一时手贱,拿起小花园篱笆上插着的竹棍就戳了一下。 没想到那只大狗看着笨重,反应却极其灵敏,扭头就往姜与荷这边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姜与荷怂人一个,看见那么大的狗向自己冲来,吓得连忙逃窜进屋内。 “小白,坐下!”听见段先生的声音,那只大狗瞬间乖巧地坐在了地上,伸着舌头晃着尾巴,很开心的样子。 段先生笑道:“哈哈哈别害怕,它是想跟你一起玩呢。” 姜与荷尴尬笑笑:“哈哈……您这狗养得可真好。” 段先生很是得意:“它先天就壮实,底子好,又特别能吃,我每天都亲自给它配餐。” 这么大的狗,一天得吃多少钱…… 姜与荷在心里摇摇头,掐灭了以后回老家养一只的念头。 小白很听话,不吵不闹的,进了屋就没有乱跑,姜与荷和小碗都很喜欢。见状,段先生就让它留在了室内。 很快就有人鱼贯而入,开始上菜。他们有男有女,都穿着漂亮的白族服饰,带着喜庆的笑脸,微黑的面上透着健康的红晕。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特色美食在雕花木桌上铺陈开来,上面还撒着新鲜的玫瑰花瓣。段先生开始一一介绍起来,姜与荷看到里面居然还有一道冻鱼,听段先生说是大理冬季的限时美味。 姜与荷在老家的时候,也喜欢吃冻鱼。 冬天,姜老太常爱把鲫鱼和萝卜一起红烧。第一顿一般都吃不完,剩下的到了第二天就会冻在一起,汤汁也变成酱油色的凝胶。这时候的鱼肉和萝卜都吸足了味道,比新鲜出炉的更好吃。尤其是萝卜,软嫩鲜美更甚鱼肉。 风貌与苏城迥然不同的大理,竟然也有如此相似的菜色,能算是劳动人民跨越千里的心有灵犀吗? 这时候菌子火锅已经端了上来,段先生红光满面地向大家介绍他花了大力气保存至今的菌子,如何挑选品种、如何保持新鲜、如何留存风味,简直可以开个大讲堂。 姜与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盼着他早点说完能早点开饭。 裴慎如为段先生倒了杯茶:“知道您这里食材最好,才来打扰。” 段先生说得口干,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对对对,这些菜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大家快尝尝!” 嘿嘿,那她就不客气了哦! 她和小碗闷头吃饭,裴慎如和吴秘书则跟段先生聊起了未来的政策走向和产业规划。姜与荷见他们聊了有一会了,估摸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菌汤尝尝味道。 嗯~~~上次尝到这么鲜美的味道,还是跟沈求章在一起的时候。 听说吃菌子中过毒的人下次会更容易中毒,她觉得还是再多煮会比较保险,就放下勺子,转头继续攻克其他的菜。 吃着吃着,她感觉小白突然扯了扯她的裤脚。 低头一看,小白抬起狗狗眼,跟她说:“给我也喝一碗。” 姜与荷有点疑惑:“狗能喝菌子汤吗?” 听到她的问话,桌上的人都看向了她。段先生愣了一下,跟她说:“可以的,我经常给小白喝,多加点水就行。” 姜与荷点点头,告诉小白:“等会给你舀一碗,别急。” 段先生笑道:“你这么关心它。” 姜与荷纠正道:“不是,它自己跟我说要喝的。” 桌上人的脸色都变了。 裴慎如立刻拉着她要往门外走去,姜与荷不明所以,还想等着菌子出锅。她挣扎着不肯走,视线无意间扫过窗外。 这间屋子靠着洱海,窗户外面就是碧蓝的水,还有一棵扎根水中的红杉。姜与荷发现那棵火红的、美丽的、独立水中的树活了,长出了脚,正向窗户这边走来。 走着走着,树变成了人,变成了一个穿着火红嫁衣、黑发长至水面的新娘。她低垂着头,厚厚的乱发挡住了她的脸,宽大的衣袖浮在水面上,慢慢地走来、走来…… 走到窗口,她抬起了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姜与荷哭了出来。 “救命啊!!!!!!” 她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又碍于手臂被裴慎如牢牢牵着逃窜不开,只能拼命挣扎。 “鬼、鬼……鬼来了!她要进来了!快关窗啊!!” “大师!救救我啊!!!” 深埋心底的恐惧仿佛一下子全都被激发了出来,姜与荷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她被菌子闹着了,还是去下医院吧!”段先生经验丰富,看姜与荷的情况不算严重,语气并不着急。 裴慎如一直在努力按住姜与荷,试图把她往门外拖。奈何她现在力气奇大无比,又不停地挣扎哭闹,旁边的吴秘书也不好上前帮忙,一时间竟让裴慎如也显出三分狼狈来。 姜与荷眼中的“新娘”已经翻进了房间了,她吓得尖叫声快要冲破屋顶,脸也哭得通红。 半天没把大师叫来,她慌乱之下终于扭头看到了裴慎如的存在,马上两腿一软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就哭。 “求求你救救我吧!怎么这么久了还会被缠上啊!!!” 她一头的汗,一脸的泪,都蹭到了他黑色的裤腿上。 裴慎如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几分急躁:“你快起来!这里没有鬼!” 姜与荷现在可听不得“鬼”这个字,话音刚落,她哭得更起劲了。也许是菌子中毒加上神经太紧张,她又一下晕了过去。 裴慎如弯腰直接把她整个抱了起来,飞速冲向了门外。 姜与荷再次睁眼,看到的是医院的雪白天花板。 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小碗忙跟她说:“你吃菌子中毒了!你都忘了?” 姜与荷努力回想:“我看到小白说话了……然后,看到树变成人……然后……” 然后她在屋子里发癫了…… 完了! 要命啊! 她还记得她抱住裴慎如大腿哭,还把眼泪水往他裤腿上蹭! 这下真是要回家种地了…… 她躺在床上,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小碗安慰她:“裴先生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刚刚才出去打电话。” 谢了,也许是和HR的电话吧。 姜与荷一脸生无可恋,开始胡思乱想。虽然自己是被菌子闹着了,但是那真的是幻觉吗? 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她其实不太相信,又不敢完全不信。 虽然上次苏曼曦解释了红嫁衣的巧合,但是别的呢?淳一先生也是巧合吗? 她的内心总带着些不确定的恐惧。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露台。 现在已经是下午,日头西斜,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 裴慎如微微眯着眼,侧头看向吴秘书。 吴秘书挂断电话,微笑着向他汇报: “淳一先生知道该怎么办。”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那个男孩子可是刚考上的公…… 门外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靠近,估计是他们回来了。姜与荷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干脆往床上一躺,两眼一闭就装死。 裴慎如进来后站在床边看了眼姜与荷,对小碗说道:“我们要先回海城,麻烦你照顾她。” 小碗连忙点头答应。 “让小姜好好休息两天,多给她一周的假,休完再回来上班吧。”吴秘书嘱咐了两句。 小碗再次点头。 姜与荷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绷住,在被子下面偷偷抓紧了床单才总算没当场笑出声来。 等他们走后,小碗凑上前来笑着问:“开心吗?” 姜与荷眼睛一睁,被子一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中毒的程度很轻微,医生说就是因为她曾经吃菌子出过事的原因,所以更容易“中招”。在医院观察了一晚,情况良好,她也实在舍不得浪费这难得的假期,所以隔天就出院了。 既然多了一周的假,她们的行程里 就多加了几个地方。好在小碗的假攒得多,她的领导也好说话。这天,她俩在束河古镇的一家小店里吃午饭,边吃边欣赏店外一盆盆肥胖茂盛的多肉。 这地方真的是多肉天堂啊,阳光洒上去,就像是疯狂在下催肥剂。 小碗悠悠喝了一口汤,问道:“你要一直在裴先生身边当御前大宫女吗?” 姜与荷闻言,眉头一皱,表情很是不满:“什么大宫女,看不起我?” 她骄傲地一挺胸膛:“我至少也是个掌事嬷嬷!” 小碗无语,只好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这待遇真的不错,老板看起来也好说话,这种神仙工作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不如你就一直干下去吧?” “哪有二十多岁就回村里躺的。” 她这话戳中了姜与荷的隐痛。作为活到老干到老的典型苏城老奶,姜老太至今仍然坚持种枇杷、种茶叶,农闲时候去帮人做做小工,家里除了种菜,还养着鸡鸭。 即使姜与荷毕业后工资可观,一直叫她在家歇着,但也只是在姜与荷回家的时候象征性地闲两天,等她一走,姜老太立马又投身到了新农村事业的奋斗中。 一个闲不下来,一个只想躺着,姜与荷总觉得是遗传基因哪里出了问题。 应该是她那个爸的错吧。 综上所述,姜与荷回村躺平的计划至今还没有透露给姜老太——怕被她从天亮骂到天黑。 她略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再说了,她那倒霉运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完呢,万一她一回村里就复发了可怎么办?乡下村子地方大、人又少,想想就更可怕了…… 想起前两天那个薛定谔的“幻觉”,姜与荷还是心有余悸。 她夹起一块包浆豆腐,狠狠咬了一口,结果一时不察夹了小碗那边的,吃了一嘴的辣椒和折耳根。双管齐下的猛烈刺激呛得姜与荷拼命喝水,但一下子也冲不掉嘴里辛辣奇异的味道。这两样东西,至今还是她无法逾越的高山。 是折耳根之神不肯眷顾我吧,姜与荷瘫在椅子上胡思乱想。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有几个人在争吵。 姜与荷一下子精神了,一个鹞子翻身就往后面看去。 店门口有几个人围着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这人头发略长,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身形有点眼熟。另一个揪住他衣领的男子肤色较黑,人倒很年轻,看起来像是当地人,正激动地骂他: “你说我妹妹脸上突然有红印是犯了桃花煞,有烂桃花,遇到你是祖师爷显灵,花了三千块钱让你消灾解难,还让她跟刚谈的男朋友分了。” “但是昨天我当医生的亲戚来看了,说这就是红枕套掉色了!” “那个男孩子可是刚考上的公务员啊!!公务员!!!” 他痛心疾首,说到“公务员”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像要冒火。 长发男开口道:“哎呀,别着急嘛,气大伤身~” “我怎么不急?你去哪赔我妹妹一个公务员?你这个骗子!!” “什么骗子……这不是给你消了灾,才能变成枕套掉色嘛!” “我还信你个鬼!我要告你诈骗!” “哎哎哎……有话好说嘛,别这么冲动,大不了我退你钱好了,再送你张符……” 长发男舌灿莲花,使出浑身解数,把那年轻男子忽悠得晕头转向。当地人家大多仍然笃信鬼神,对他这套玄而又玄的说辞还是不敢完全不信,最后拿了他退的钱就走了。 啧啧啧,好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啊。没被识破就无本万利,被识破就退钱了事,这生意可真好做……姜与荷一肚子酸水,在心内腹诽。 长发男好不容易哄走了对方,松了一口气,马上从裤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准备马上溜走。 姜与荷在一边看着他戴好墨镜的样子,眼睛都睁大了。 这、这不是淳一先生吗?! 他在别人那是骗子,那在自己这呢? 冷静、冷静,他好歹没收自己钱呢。 ……会不会是拿自己练手? 不对,做法时候在那套古宅里,他还让自己离远点,不许靠近……那宅子里好像全是古董啊。 他不会是趁机捞古董吧! 我的天哪,要是丢一件自己怎么赔得起!! “站住!”见他出门,姜与荷来不及思考,跳起直追。 淳一先生扭头,一看是她,拔腿就跑。 这做贼心虚的样子更坚定了她的猜测,这人就是个假道士! “你再跑我报警了啊!” 干这行的都怕警察,淳一先生只好停下,咳了两声,还冲她打了个招呼。 姜与荷现在可没有心思和他叙旧,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方面色尴尬,依然没有放弃狡辩:“什么骗……只是可能有点不够严谨而已。” “你还真是拿我练手?!” “哎呀,小道对每个客户可都是尽心尽力的,只是也许偶尔学艺不精……” 姜与荷懒得跟他扯皮这些小事了:“你就告诉我,你在清和小筑时候有没有偷拿什么东西?” 淳一先生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急忙反驳:“什么偷!我们这行只挣客户心甘情愿给的钱!” 哟,这还有鄙视链啊。 姜与荷跟他强调:“没拿最好,你要是拿了就还给我,我找机会偷偷放回去,大家都没事;那宅子的主人你惹不起,要是你还瞒着,以后被发现了,我们俩都倒霉。” “说了没偷!不信你现在就让警察查!”淳一先生气得面色胀红,指天发誓。 看他这样子,姜与荷暂且信他,古董的事以后再找机会对一对吧。 反正自己也没被骗钱,就是赖在裴慎如身边工作而已,钱还多挣了不少,算下来也没啥好跟这假道士计较的。 摆摆手,她继续回店里吃饭了。 淳一先生见状,马上转头离开这是非之地,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该说不说,这个意外也算歪打正着,解决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没有鬼的~ 继续做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吧! 她拉着跟来的小碗坐回餐桌,细细和她解释了自己和这假道士的故事。小碗听得目瞪口呆,笑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可不,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经此一役,姜与荷这辈子再也不会怀疑网友发的离奇经历了。 一身轻松地、慢悠悠地过完余下的假期,姜与荷精神满满地滚回海城当牛马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进可攻、退可守,一切尽在掌握,走路都带风。 趁着还在工作的时候,有空还是多出去玩玩吧,以后回老家了估计更懒得动了……她美滋滋地盘算着。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拼命捞钱攒钱——她每天两个老板那来回跑,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 今天晚上她到的时候,王娇娇正在对着电话大发雷霆:“什么叫场地没了?!那么大个地方怎么没的?!!” 她又尖叫一声,怒吼响彻办公室:“卖了?!!!谁卖的??那蠢女人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呢!!!” 她把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扔,一副气愤至极的样子。 旁边的人都安静如鸡,不敢触她霉头。 姜与荷站在门口,悄悄问一边的助理:“出什么事啦?” 助理低着头捂着嘴,轻声告诉她:“王总本来说好了要租一套新中式的园林别墅,看了很久才选到了最合适的,还挑好了人,打算捧几个网红出来。” 哦哦,这事她听说过。 “一切准备都做好了,这马上就要进场开拍了,突然又说别墅租不了了。” 助理也不禁抱怨道:“场地搞不定那还拍什么啊,他们也不早说,我们这下得浪费多少时间精力。” 怪不得她这么暴躁…… 现在网红的打造过程跟工厂的批量流水线似的,同一个背景人设几个人用,谁能红就是谁的运气。这次的策划费了王娇娇很大力气,大家都寄予厚望,结果临门一脚被放了鸽子,各种档期都要重新协调,一切都要推翻重来了。 王娇娇转头看见姜与荷,脸色缓了缓,招呼她道:“你来了啊。” “嗯嗯,”姜与荷小心地问,“碰到棘手的事啦?” “云 隐玉墅的房子黄了,”王娇娇面色铁青,恨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这两公母肯定会有幺蛾子。” 姜与荷的八卦之心开始燃烧:“你认识房子主人啊?” 王娇娇哼了一声:“何止认识。” “是什么样的人啊?” 王娇娇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咒骂:“是个蠢女人!贱女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谁又该向她赎罪呢? 看起来她和别墅主人间有旧仇?王娇娇这样子,还像是吃了大亏的。 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本事?姜与荷很是好奇。 王娇娇看她表情,扯了扯嘴角:“你不会以为她是什么商场女强人,老给我挖坑使绊子吧?” “难道不是吗?” 王娇娇大为光火:“是倒好了!我还不会这么憋屈!” “她就是个傻逼!!” 姜与荷惊呆了:“她干嘛了?”让她恨成这样。 王娇娇狠灌一口咖啡,开始滔滔不绝:“她家跟我家有点交情,当年她爹运气好,吃上了炒房的红利。虽然只会炒房,但她爹胆子小,跑得早,手上的家产怎么也有上亿了,留着很多稀有的好房产,还就生了她一个女儿。这辈子什么都不干,也够她吃喝玩乐到死了。” “这么好的命,她不配啊!!” “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个穷山沟出来的野鸡男,要死要活的非要跟人家结婚。她爹妈不肯,她就在家闹跳楼,把她爹吓死了,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那个野鸡男结婚一毛钱都没出,别墅、豪车、婚礼,全是她爹掏的钱,男的一家子一声不吭。说好的入赘,结完婚了,野鸡男的自尊心突然又上来了,说大男人当上门女婿抬不起头。哭了两下,这傻逼女的就又跟自己爹吵,生了孩子又跟的男的姓。” “生了孩子也不消停,三天两头闹点事出来。一会男的弟弟要结婚买不起房子,一会男的妹妹缺嫁妆撑门面,一会她公公婆婆身体不好要人伺候,连什么堂亲表亲都能上门打秋风。” “野鸡男还老惦记着创业,要证明自己。创业,那是一般人能碰的?每次问她要钱每次赔光,她爹都被气得进医院了,野鸡男哄她两句说为她奋斗,下次又麻溜往外掏钱了。” “她家现在就靠存款和房产过日子,那点家底够烧几轮啊?谁知道钱是真亏没了还是被转移了?这女的从来不查账,不过就她那脑子也查不明白,财务报表有几张她都不知道!” “那套房子空了几年了,豪宅找租客不容易,我也是看在以前的那点情面上照顾他们,签了两年的约,结果跟我来这手?不用说,这套房子肯定又是为了野鸡男卖的。” “她自己犯贱就算了,现在好了,有女儿的人家看着她都害怕,都不敢放权了。我爹就说,儿子就算不成器,肉烂也烂在锅里,自己儿子乱花,总好过送给别人的儿子糟蹋!!” 王娇娇真是恨极了:“真是好胎装了个贱命,扶不上墙的烂泥!害人又害己!她爹当初就该把她掐死!” 在现在的很多豪门里,女孩子想上位本来就难,这下可真算是飞来横祸了……姜与荷同情地看着她。 她虽然只是农村出来的,但也很早就听说过相似的套路。 在到处拆迁的年代,一夜之间就能造出许多农村小富豪。她们那政策实行得好,基本都是独生女,许多人不想把女儿嫁出去,那会外来务工人员又多,就打起了招赘婿的主意。 肯做上门女婿的都是儿子多又极穷的人家,女方家长自以为己方条件好,女婿肯定会心甘情愿来给他们当儿子,往往都倾力扶持——与其说是给女儿找女婿,倒更像是给自己找儿子。 可惜女婿们好像并不这么想。站稳脚跟后,往往最先展开的是对女方家的报复,因为女方一直在践踏自己的尊严。 这些人的男性尊严惊人的相似,总是在伸手接女方给的车、房、钱、资源时莫名掉线,又在自己功成名就时突然上线。 于是这些年女方给予的馈赠就都变成了侮辱和践踏,他们为自己“讨公道”的行为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男性的尊严,真是世界上最脆弱、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后来被这些上门女婿搞怕了,又开始流行找本地独生子“两头婚”,要女儿生两个孩子,一家一个姓。 女方父母虽然和男方家一样出钱出力,但好像对于自己家要求一个孩子随母姓的事总觉得心虚,仿佛生了女儿就该是低人一等的。虽然孩子是女方怀、女方生,但是随父姓才是天经地义的,想要一个孩子随母姓,就该对男方感恩、赎罪。 所以第一胎毫无疑义是随父姓的——这就是赎罪,第二胎才能轮到女方。有时候不巧,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是儿子,那么就得换一换,保证儿子是随父姓的。 为此闹出离婚也不算新鲜事,因为谁都不肯放弃这宝贵的儿子的姓——毕竟是儿子啊。 姜与荷老家村子是个保留村,没有拆迁的运气。但村里有个姐姐,家里父母很能干,脑子也活,很早开始做生意,不靠拆迁依然挣下了一份家业,早早就在市里买了房子。 那位姐姐也是两头婚,头胎生女儿时是很凶险的难产,好不容易救了回来,但是伤了元气,休养了很久。那个姐姐怕了,根本不想再生了,但是抵不过父母强硬的要求,过了几年后还是怀了二胎。 她爸爸特别高兴地在村子里四处和人吹嘘——二胎找熟人看了,是男孩,自己要有孙子啦。那阵子,他和人聊天的话题总离不开这“小孙子”,为了这还没出生的二胎的姓都已经和男方吵过架了,关于孩子出生后如何与男方斗智斗勇的方案也讨论了好几版。 有好事者跟他开玩笑,万一生出来是个孙女呢? 他就说孙女也好啊,孙女更乖,还省得跟男方家吵了呢——但是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终于姐姐生了,生出来的也确实是男孩,但是姐姐没有出来。 羊水栓塞,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手术台上。 姜与荷去吃了她的豆腐宴。 看着遗照上年轻的面容,她只想问——谁又该向她赎罪呢? 这位姐姐的经历,也让她从此对结婚生子有了恐惧。虽然说这是小概率事件,但谁又说得清自己属于哪一边呢? 姜老太对于她结不结婚已经不太在意了,但还是觉得她应该要个孩子。 哪会有那么多意外? 她们那一辈的人都不觉得生孩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是时间太久远,早已忘记了吧。姜老太就是在家里生下了她的爸爸,据她自己说,生完躺了一天就又下地干活了。 到了姜与荷的妈妈那辈,已经开始上医院生孩子了。但是那时溪山交通极其不便,离医院太远,姜与荷又是早产,她的妈妈还是在家里生下了她。 她生出来的时候,姜老太才刚刚急匆匆地从做小工的隔壁镇赶回家,手上还拎着一篮荷叶,上面压着一条鱼和几块老姜。 姜鱼荷——有些拗口,又改成姜与荷——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她的妈妈本就不喜欢她的爸爸,更不喜欢这个在肚子里就不懂事的女儿,所以名字才会由家里文化程度最低的姜老太来取,这也是姜老太能想到的最“不土”的名字了。 虽然她爹妈对她一样的冷淡,但鉴于姜母为了生她着实吃了一番苦头,而姜父只提供了一个精子,所以姜与荷对母亲还是有一些感恩。 有,但不多。 总而 言之,做男人真爽。 其实姜与荷也不是不想要个孩子,但是领养吧,少了血缘的强制束缚,她怕自己没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去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虽然亲生父母里不受束缚的也不少; 自己生吧,就算她能狠狠心,忍痛拼一把,但找个合适的“对象”也是个大问题。 最关键的是……她看了看自己的存款余额,管好自己和姜老太已经不错了,再想好好养一个孩子,肯定是不够的吧。 算了,还是别滥生无辜了。 她神游天外七想八想的时候,王娇娇正在一边骂人一边疯狂打电话:“我就不信了,有钱还能找不到房子?!” 但是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到,那套房子本来就是她们多方考察才定下来的。 房型、装修、地段、环境,都特别适合打造“新中式豪门”人设,这种高端路线的网红一旦火了就是印钞机。 王娇娇怎么也不可能放弃这个策划,要么另找房子,要么跟新房主租。 虽然说买卖不破租赁,但是要命的是他们还没真正地签租赁合同呢! 她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信任他们,合同没签定金已经打过去了。没想到他们临了给她拉了坨大的,定金转回来了就算完事。 去跟他们打官司吗?别说很难赢,就算打赢了也是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那个爱女如命的爹再跑来找她爸这个老伙计诉诉苦,她爸准得怪她为了这点小事坏了两家和气。 一家子糊涂蛋,她就等着看他们啥时候被那野鸡男吃干抹净、一脚踢开! 姜与荷瞄了她一眼:“没想到你也会感情用事哦。” 王娇娇叹了口气:“她家也是和我家一起从穷光蛋打拼出来的,只不过她爹小富则安,确实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差不多就退了。她爹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帮忙照顾我们。” “对我们都这样,对他女儿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女儿怎么作都能成功。她妈妈曾经怀过二胎,她要死要活地不让生,最后还真的没生,我爹妈知道了都骂他们夫妻俩脑子有问题。” “现在他家产业被掏得七零八落,出项多进项少,我想着帮衬一点,租个房子能有什么问题……没想到还真有问题!”说到后面,她瞬间炸毛。 姜与荷听得入神,随口说了句:“你跟她换换爹妈倒是不错。” 话刚出口她就自觉失言,偷偷观察王娇娇的脸色。 王娇娇紧抿着嘴唇,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下:“算了吧,两个老糊涂。”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姜与荷终于领略到了“绿茶…… 姜与荷问道:“那……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卖不成房子?手续应该还没办完吧?” 王娇娇一脸无奈:“人家卖自己的房子,我能怎么样?” “这房子已经过户到女儿名下了吗?” “那倒是没有,房主还是曹叔。” “他们家剩的房子还多吗?” “没剩多少了,云隐玉墅这套曹叔以前还说过绝对不会卖,要在里面养老的,现在也卖了。” “要不……你还是跟曹叔说说?万一他不知情呢?” “啊?!”王娇娇愣了一下。 姜与荷说了她的猜测:“你们两家既然有这样的交情,即使他们急用钱要违约卖房子,曹叔就算同意了,也不会不提前跟你知会一声吧?长辈最在乎人情,这样和你撕破脸,他们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除非……卖房子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王娇娇平时心眼子极多,这次只是习惯了曹家女儿的不着调才没多想。她听姜与荷说完,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她拿了外套,把包一拎,告诉姜与荷:“跟我去见一见曹叔吧。” “好。” 王娇娇开车带她到了一处居民小区,看起来有点年头了,里面没有别墅区也没有小高层,全是楼房。位置倒是不错,处于闹市区,周边交通方便,公交地铁都通,各种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个不错的住宅,但是对于“富豪”来说就有点过于亲民了。 姜与荷第一次碰见这样简朴的有钱人,忍不住问:“那位叔叔就住这里?” 王娇娇和她解释:“这小区我们家也有套房子,是他们几个老兄弟挣了第一桶金后一起买的。后来大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有些人也把这的房子卖了,就我爹和曹叔还留着。” “曹叔女儿结婚之后没多久,他就跟老婆一起搬回来住了,说这里住着清净舒心,别的事都不想管了。” 他女儿女婿得多能作啊……姜与荷瞬间感觉一辈子没有小孩也不是件太可怕的事情。 停好车,王娇娇带她上了楼。曹叔的房子在二楼,对老年人来说是个不错的楼层,没那么潮湿,也不需要爬太高。 王娇娇敲了两下门,曹叔就开门把她们迎了进去。他是个面貌慈祥的老人,矮矮胖胖,胡须不多,嘴角总像是在微笑。王娇娇说他才五十出头,但是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他把两人让到客厅沙发上,向厨房的方向说道:“阿玉,人来了,茶好端出来了!” “哎——” 他的妻子旋即端了一个小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杯茶水。她和曹叔长得有些像,都是白白胖胖,圆圆脸蛋,看上去很快乐的样子。 王娇娇连忙起身:“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 姜与荷也站起来打招呼:“阿姨好。” 曹叔忙让她们俩坐下:“你都多久没来看叔了,叔心里开心呢,快吃快吃,刚买的大樱桃和草莓。” 他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往她们面前推了推,草莓硕大鲜嫩,车厘子的梗都青翠欲滴。 王娇娇拿了颗草莓给姜与荷,转头开始埋怨曹叔:“叔,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不着急?” 曹叔拿起自己的搪瓷大杯子喝了口浓茶,咂巴了一下嘴,说道:“我也没想到她敢偷偷把房子抵押了,还不知道怎么弄出了我的签名……还好你提醒得早,银行还没放款,我通知他们撤销抵押了。” 王娇娇脱口而出:“她哪有这脑子?肯定又是那男的教她的!这事没完呢!” 曹叔苦笑了下:“我又能咋办呢?她也不听我的。” “那您也可以不听她的啊!让她跟那男的回山沟过两年苦日子她就知道了!” 曹叔低头喝茶,不言语。 王娇娇看他这样,火气又上来了:“我为啥不来您心里没数吗?就不乐意看见他俩!这俩傻……” 姜与荷顾不得嘴里正在嚼的车厘子,咳了两声,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 当着人父母面呢,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她看了看曹叔和曹婶,俩人都歪着头叹气,对王娇娇说的话没什么反应。 可能都习惯了吧,习惯了王娇娇,也习惯了自己女儿。 曹叔缓缓开口:“我跟你婶心里都清楚,谁让我俩就可心这一个闺女呢……你也知道,我们两口子都不在乎钱,叔自己也不是做生意的料,跟着你爹这个老大哥才算挣了几年钱,挣钱也都是为了可心。” “这些钱反正都是为了她攒的,她想花就花吧,花没了还能回这老房子里过日子,就跟她小时候一样。” 王娇娇低着头,半晌才说:“她现在能偷偷把云隐玉墅抵了,以后也能把这儿抵了,您怎么确定到时候一家三口还能在这套房子里好好过日子?” 曹叔只是低头叹气。 他们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人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只能逼自己往好处想。 “叔,不是我咒她,她再这么下去,只是把钱花光了算是运气好了。” 王娇娇郑重地告诉他:“您觉得那男的是肯和她好好过日子的人吗?等她榨不出钱了,一脚踢开算他有良心,让她背上巨额债务也不难,最坏的结果就是命都没了,这些都是有案例的。” 曹叔叹了口气:“哎……到底做了几年夫妻,还给了他们 这么多帮扶,人的良心不至于这么坏吧?” 姜与荷忍不住插嘴:“曹叔,您不能以己度人,觉得其他的男人都跟自己一样……” “就是!”王娇娇激动地说:“别的不说,就看我爸,您和玉婶俩人好好过了这么多年日子,我爸呢?外面的女人都不知道换多少个了……” “咳……”曹叔偏着头咳了两下,“你个小娃娃,怎么能说自己爹的事……” 王娇娇一脸满不在乎:“有什么不好说的,谁不知道……” 再次打断她的是一阵敲门声,急促而沉重。 曹婶去开了门,一个焦急愤怒的女声就传了进来。 “爸!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让银行取消抵押了!我们这急用钱呢……” 曹叔没说话,王娇娇听不下去了:“曹可心!你把你爹的棺材本都抵押了,还好意思说!” 曹可心看见她在,丝毫不心虚,反而怒气更甚:“我家的事情,要你来指手画脚!你不就是怕自己租不到房子吗!” “可心,别冲动,有话慢慢说,别误会了人家。”她身后跟着的男人发话了。 那人年纪不大,外貌高大帅气,有着一副好皮相,难得的是同时又带着点老实可靠的气质。他的衣服材质样式都不错,但都不是奢牌,和他身边浑身大牌LOGO、光鲜亮丽的曹可心形成鲜明对比。 姜与荷看他气质和打扮,没有一点王娇娇口中“穷山沟出来的野鸡男”的样子。 “你来这装什么好人?有本事别用曹叔的钱啊!”王娇娇看见他就一脸晦气。 曹可心立马跳了出来:“我爸的钱本来就是我的!爱怎么用怎么用,关你屁事!你算什么玩意!” 她扭头冲着曹叔大喊:“爸!快跟银行说放款啊!我们看好的虚拟币马上要关闭通道了!” 那个男人也跟着开口:“爸,我们知道那套房子您舍不得,所以没卖,只是抵押了。这次绝对稳赚,马上就能把房子赎回来的。” 一副特别为曹叔考虑的语气。 曹可心看着他,一脸感动:“是啊爸,你看阿显多替你着想!” 姜与荷在边上看得一脸黑线,大姐,少糟蹋点钱才是为你爹着想啊。 曹叔都忍不住了:“你们少折腾几次才是真的!只有出去的,没有回来的!”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听见爸爸说话这么不客气,曹可心委屈得不得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 曹可心大为光火:“你就是瞧不起我们是吧!这还不是怪你!” “你除了几套房子几个钱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才老是被人坑被人骗!你要是能像王娇娇的爹那样当个大老板,我们至于什么都不懂,什么门路都没有,全靠自己摸爬滚打吗!?”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曹叔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你……” “啪!” 居然是曹婶站了起来,上前抽了女儿一耳光。 她眼神严厉地问女儿:“曹可心!我们养你三十年,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 曹可心捂着脸,瞬间哭了出来,但嘴上仍然不肯服软:“你们就是对不起我!对不起我!!” 那个“阿显”上前两步,把曹可心搂在怀里安慰:“别哭了可心,别生爸妈的气,爸妈不是怪你,只是心疼你。等我努力成功后,爸妈就不会看不上我了,你也不用再为了我和爸妈吵架了……都是我的错。” 曹可心闻言,一抹脸,拉着阿显就走:“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走!” 门被重重地砸上了,曹叔曹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没救了……没救了。”曹婶轻摇着头,喃喃自语。 曹叔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地板,沉默不语。 姜与荷终于领略到了“绿茶”的可怕。 无脑暴发户和心机男绿茶,也算是一对天作之合了。 王娇娇开口相劝:“您也看到了,父母在她心中是比不过老公的。” “您也该为自己打算了,您可不是一个人,还有玉婶呢。” 曹叔转头看向了妻子,老年夫妻对视一眼,都落下了泪来。 他低头抹了抹眼睛,终于点了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还是单身最好啊 云隐玉墅那套宅院最终还是以两年的租期租给了王娇娇,总租金就是她预付的定金。曹叔执意不肯再收她钱,签租赁合同也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并且,这套房子租给了王娇娇,也算是她帮曹叔看房子了,曹可心再打什么主意也能让王娇娇挡回去。曹可心在曹家总能作成功,是因为曹叔太溺爱她,所以拿她没办法,而王娇娇根本不给她脸。王家家大业大,也不怕曹可心两口子找麻烦,曹叔还觉得是自己麻烦了她。 至于其他的房产,曹叔能租的都尽快低价租出去了,并且把房产证都放进了银行的保险柜,只剩下两套已经转到曹可心名下的。一套是她现在住的别墅,一套市中心的学区房大平层,都是她结婚那会曹叔曹婶送给女儿的礼物。 两套房产,外加一张存了500万现金的银行卡,这就是曹叔夫妻准备留给女儿的东西了,其余财产他们都会和女儿做好隔离。 他们打算去再南一些的地方,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市住几年。如果女儿能幡然醒悟,靠他们留的财产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如果她依然执迷不悟,就算赔光了,有曹叔夫妻在,至少也有个退路。 说到底,老夫妻俩还是放不下女儿。 可心可心,他们希望女儿能可自己的心,没成想最后全可了别人的心。 姜与荷看得也是一阵唏嘘,希望曹可心能早日明白过来,拥有这样的父母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 知足才能常乐,只知道与人攀比,这辈子都是无法感受到幸福的。 姜与荷惆怅地瘫在办公椅上望天,面前的文件和报表铺满了一桌子。 吴秘书见她双眼放空,反常地对一桌子待处理的工作视若无睹,略带好奇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姜与荷抿着嘴缓缓摇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知晓了什么人生哲理:“我只是发现,还是单身最好啊。” 她叹了口气:“人生的烦恼,都是自找的。” 吴秘书闻言倒没接话,只是玩味地挑了挑眉,微微表示认可。 “你们工作都处理完了吗?” 裴慎如冷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什么神出鬼没的监工! 姜与荷吓得一激灵,马上坐正开始敲键盘:“快了快了,我再检查下……” 吴秘书依然不语,只是拿着文件施施然去了裴慎如的办公室。 只剩姜与荷一个人,一边想着银行卡余额一边拼命赶进度。 对着电脑屏幕看得快眼花的时候,她接到了唐草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颤抖,好像快哭了一样:“阿姜,他……他好像找到我了。” 姜与荷瞬间警觉:“你那个前男友?” “嗯……”唐草的声音极度紧张,“我今天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问我是不是住在金浦。” 唐草租的房子就在金浦。 不要说唐草,就连姜与荷都瞬间寒毛直竖,有种被人窥伺的恐惧感。 据唐草描述,她的那个前男友被不断的失败搓磨得面目全非,一事无成又脾气暴躁,这种男人肯定不甘心失去唐草这么一个多年为他奉献的女人——或者说,工具人。 毕竟没了唐草,以他这种条件,再找一个女人都难,更别说是无怨无悔付出的傻女人。 “你先来和我住吧,租的房子别再回去了。”当务之急是别让他找到具体住址。 唐草拒绝了: “不行,万一你的房子也被他发现呢?白白多拖你一个下水。” 姜与荷想想也有道理,就跟她说:“那你找个酒店住,找五星级的,钱我来付。” “算了,我来定。” 没有给唐草推辞的空间,姜与荷先定了两周的华尔道夫。该省省该花花,住好点的酒店至少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谢天谢地,最近是旅游淡季,酒店价格还算实惠,对比她的银行卡余额不至于让她太心疼。 她把预定信息发给唐草,让她开好房间,趁着中午跑去见了她。 “你手机呢给我看看。” 唐草掏出一个屏幕碎了几道的老款手机给她,等了一会才加载出短信界面。 “你怎么还没换掉这手机?上次不是说了发工资要去买个新的吗。” 唐草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等正式找到工作了再买。” 姜与荷恨铁不成钢:“你现在不也是在工作?” 她学习进度飞快,除了打零工外,已经能够接点简单的编程、剪辑的小活了。虽然能接到的机会不多,价格也便宜,但是她的完成质量和速度都不错,回头客很多,还有不少客户帮忙介绍的。 照这么下去,她都可以不干零工,专心在家接单了。到时候万一周英然那边没通过,也不用太担心。 不纠结这个,姜与荷要先解决眼前的事。 手机触屏不灵敏,她艰难地打字回复道:“你要干什么?” 那边仿佛一直守着一样,立刻回了过来:“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 “我们已经分手了,没什么好见的。” “别闹脾气了,我找了你这么久,跟我回去吧。” “回去挣钱给你花还要伺候你吗?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别再来骚扰我了。” “你不是唐草,你是谁?”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姜与荷和唐草面面相觑。她现在才体会到,将近十年的相处有多可怕。 索性她也不装了:“我是她的朋友,她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再有任何联系。” “见不到她我是不会走的。”对面又发来一句,“我有的是时间。” 这种男人简直是甩不掉躲不开的噩梦…… 唐草当下就哭了起来:“我……我应该早点清醒的……” 姜与荷轻拍她的背:“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没有办法的……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怕,最难缠了……”唐草见过许多像这样因为一无所有而无所畏惧的人,普通人如果惹上了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唐草落到如今的境地,姜与荷自认也有不小的责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不管,即使她自己也很害怕。她的人生虽不平顺,但也算不上太过坎坷,读书、工作都算顺利,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社会底层的险恶。 “总会有办法的。”姜与荷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和那位前任——唐草说他叫程志宏——约了明天中午见一面,自然不会带唐草去。 她要单刀赴会。 她从王娇娇扔给她、她还没来得及送去二手店的大牌里翻出一件Chanel的粗花呢外套,看了下包包,都是奇奇怪怪的特别限定款,怕程志宏认不出来,还连夜租了个CF。 第二天,她一身大牌,化着全妆,踩着小高跟,打扮得像个名媛一样去了办公室,得到了吴秘书的几次侧目。 熬到中午,她走去了约定的咖啡馆——就是上次薛蘅约她的地方。 店里没什么人,靠窗位置坐着一个干瘦憔悴的男人,外套的关节处已经磨得破了皮,桌上空空如也——他什么都没点。 姜与荷上前问道:“程先生吗?” 那人闻言转头,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是的,您是……?” “唐草的朋友,我姓姜。” “姜小姐您好……”那人不住点头,一副极其谦和的样子。 姜与荷把包包放在桌上,叫来侍应生点单。 “我来请吧,你喝什么?” 程志宏面色有些尴尬,只说:“拿铁就好了。” 姜与荷一侧的嘴角微微勾起,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点了两杯咖啡。 她随意地朝后一坐,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开口问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程志宏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姜小姐,我不是为了钱才找她的,您也知道,唐草没什么钱。” “哈哈哈,”姜与荷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是没什么钱,但她能给你洗衣做饭啊,你一月挣的都不够找个保姆的吧?” 程志宏有点恼羞成怒:“我们是情侣,我主外她主内……” 姜与荷毫不客气:“你主外?你拿了多少钱回家?她打工挣的几个钱不是还得给你花吗?” 她阴阳怪气道:“唐草没什么钱~~~还得是你会刮啊,蚊子腿的肉都榨出来了。” 程志宏一拳砸到了桌子上:“这个贱人!什么都跟外人说!” 姜与荷一挑眉,抬起下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说道:“我劝你小心点,这个桌子你砸坏了可赔不起。” 对面接连受了几次羞辱,再也装不下去,眼神已经变得危险起来。 姜与荷皱眉:“说吧,你要多少钱,拿了钱赶紧滚。” 程志宏看了看她的包,也不装了,说道:“五万。” 姜与荷轻嗤一声,仿佛在嘲笑他没见过世面,只要这么点钱。 程志宏把账户发过来,她当场拿出手机转了五万给他。 叫来侍应生结账,桌上的咖啡她一口都没动。 “行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说完,她拎起包包,踩着小高跟趾高气昂地走了。 她身后,被留在店里的男人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带着贪婪与愤恨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走在路上,姜与荷的心一直紧张地跳着。 她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毕业后她换了三次工作,一次比一次好,即使是最差的南山科技,招人的门槛也很高。等到了裴慎如身边,更是见到了全世界的笑脸,热情有礼、体贴入微仿佛是每个精英大佬的标配。 平时温文尔雅的体面人见多了,这是她第一次直接面对程志宏这种泼皮无赖,刚才他发怒时,她后背的汗都冒出来了。 只不过碰了一次面,自己就这么害怕,这可不行。 事情还没完呢。 第50章 第五十章是我!别怕! 姜与荷上班时候带着换洗衣物,下班后直接住到了薛蘅上次打算送她的那套安和区的房子里。 这是一个高档楼盘,门口安保森严。人车分流,花木葱茏,绿化面积极大,不知怎么弄的,进了小区感觉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姜与荷走到薛蘅那套房子的楼栋下,走进那个像奢华酒店一样的门厅。 管家迎了上来,带她去了电梯:“姜小姐,我们的室内恒温游泳池在三楼,健身房和泳池都是24小时开放,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使用。” “哦,谢谢……”姜与荷点点头,心领了。 按下密码锁进了门,她感觉这套“小房子”的面积可能也有一百多平,里面的装修简约典雅,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处处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还是用用自己的东西吧,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姜与荷躺在床上,祈祷事情能早点解决。 小区大门外,一身落魄的程志宏叼着一支烟站在街对面,面色不善地盯着里面。大门口的保安也盯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刚要上前赶人,他就转身离开了。 程志宏看着手机屏幕,这次是唐草回的:“阿姜考上了名牌大学,工作又找得好,有钱是应该的,你少胡说!” 呵,我胡说? 他狠狠吐掉嘴里的烟头,心中的怒意更甚。 这个阿姜他想起来了,以前唐草跟他提起过,是她的高中同学。除了是个本地人,家里也没比唐草强多少,只有个乡下老太婆养着她。 他刚查了,她进的那个小区房价将近二十万一平,最小的户型都在100平以上。少说两千万的房子,光首付就得几百万,什么样的工作能干四五年就挣到?要说租,她这种家境的女人怎么敢租这里? 除非是去卖了! 看那女的长得那么漂亮,腿又长屁股也翘,卖得还肯定不便宜! 她这么帮着 唐草,撺掇她离开自己,是不是要拉着她一起去卖? 做梦,她还没给自己生个孩子呢! 妈的!装什么清高!! 让她帮老子陪陪客人她不肯,转头自己主动去卖了! 反正都是陪男人睡觉,多睡几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妈的!这些贱女人!! 老子天天像狗一样给人弯腰陪笑都拉不到几个单子,挣不到几个钱,这些女的两腿一张,轻轻松松就发了财! 凭什么?!!! 程志宏牙关紧咬,气得眼睛发红,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打了一个电话。 “喂?阿显,是我……” 他的身形慢慢消失在街头。 姜与荷这几天每天都得费劲从王娇娇的“处理品”里挑点看起来很贵、又能穿去上班的衣服,还得早起化妆。 每天少睡一小时不说,还要再穿着细高跟挤地铁加走路,又困又累脚又痛,她只能祈祷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 今天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刚吃了饭,她差点在车上就睡过去。下车时候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忘了自己穿着细高跟,只踩了一半的台阶,一下就重心失衡往后倒去。 还好身后适时地伸过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腰,才让她躲过了狼狈倒地的命运。 "困了就去睡觉。"裴慎如垂眸看她。 姜与荷这才发现自己走在了他前面。 这不是僭越了吗。 “我不困,一点都不困。” 她一个灵活的转身,三两步走上台阶,抢在门口服务生前面拉开了玻璃门,躬身说道: “请进,请进。” 裴慎如的脸上有一瞬间仿佛出现了几条黑线,他闭了闭眼,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走进了会场。吴秘书瞟了她一眼,也进去了,姜与荷迅速跟上殿后。 这是海城的博物馆,裴家之前捐赠了一批民国时期流落海外的重要文物回国,因此今天在这里办了一个展览。 展览办得很低调,裴慎如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只写着“海外捐赠文物展”。 来的人倒是很全,海城的头头脑脑来了不少,发表讲话后便是寒暄合影环节。 看着裴慎如用平时没甚表情的脸保持微笑,姜与荷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在一边缩着脖子伪装鹌鹑。 又看了看应酬自如的吴秘书,感觉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她就偷偷溜了出去,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把鞋子一踢,让饱受磨难的脚休息一会。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准备检查下妆有没有花,等会万一自己也被拉去拍照就不好了。 刚凑近想看下自己的眼线有没有晕开,她就发现镜头里,离自己五六米远的玻璃窗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半边脑袋,正看着她的方向。 姜与荷差点被吓得惊叫出声。 她用尽浑身力气,压住了跳到喉咙口的尖叫,以及自己颤抖的手臂。 幸好她背对着窗户,对方看不见她惊惧的表情。 她强自镇定,把摄像头关掉,切换到短视频界面,举起手机刷了几个视频,然后才把鞋子穿好,往展厅走去。 她的脑子此刻一片混乱,只知道自己连牙齿都在打架。 裴慎如,裴慎如……裴慎如就在前面! 看见他的一瞬间,她就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现在裴慎如是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可这并不算一件好事。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尊北魏佛像前,抬眼看向姜与荷。佛像双眸低垂,眉眼慈悲,衬得裴慎如的面容都好像柔软了几分。 他看着面色苍白、神情紧张的姜与荷,问她:“碰到什么事了?” 姜与荷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回道:“没什么,就是这里厕所有点远,走累了。” 他又没头没尾地问道:“这几天穿高跟鞋不累吗?” “穿多了就习惯了。” “不舒服就不要穿,你根本不需要为难自己。” “我……”姜与荷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世界和他的是不一样的。 裴慎如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暴躁:“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你到现在还不懂吗?” 见他有些生气的样子,姜与荷更不敢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又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裴慎如沉默了一会,仿佛投降一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回去的车上鸦雀无声,吴秘书连文件都没翻,只顾侧着脸向窗外远眺,不看车内一眼。 姜与荷的内心五味杂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晕,又有点痛。她想睡觉,偏偏又睡不着。 车子快到闹市区了,她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强行清醒过来。让司机靠边停车,她迅速转头跟后座的人道了个别就逃也似的下车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她在附近的公交车站坐了一会,然后慢慢往居民区走。 这里都是老小区,周边也没什么商场学校,所以人流不多。随着天色暗下来,甚至看着有些荒凉。 她拐进一个小巷子,两边都是楼房,自己高跟鞋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哒,哒,哒,哒……” 慢慢地,她听见自己身后多了一个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个? 她的手伸进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猛地转身往后面喷去! “啊啊啊啊!!!”是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 “臭娘们!你找死!!”陌生男人正好被防狼喷雾喷到了眼睛,倒在地上边打滚边叫骂着,根本看不清姜与荷在哪个方向。 但是姜与荷的心情一点都没有轻松下来。 因为这个男人身后还有几个人,其中之一就是程志宏。 她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同伙。 这么个外地小城来的落魄混混,在海城居然能找到同伙?! 他狞笑着和边上的男人说道:“这可是个高级货,名牌大学毕业的,专门伺候有钱人,等抓到了先让你们尝尝再卖出去。” 其余的男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姜与荷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绝望,只能祈祷警察赶紧过来。她在公交车站就报了警,再坚持一会应该就好了,反正现在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 她干脆利落地踢掉高跟鞋,转身就跑,身后的男人自然紧跟了上去。她根本不敢回头,也顾不得光脚跑路的疼痛,只知道跑、跑、跑! 绝对不能停下来! 突然,她听见身后除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传来惨叫和打斗的声音,但她仍然不敢停下。 哪知下一秒,她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抱进了怀中。 “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救命啊!!” 她吓坏了,拼命地踢蹬挣扎着,像只被人抓住后脖颈拎起来的小狗。 “是我!别怕!” 是裴慎如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裴慎如天神般俊美的面容此刻宛如救世主一般镀着金光。 姜与荷乍悲乍喜,情绪承受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抱着裴慎如不停地哭着。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泪水都沁到了他白色的衬衫上,洇出一块半透明的湿晕。 “没事了,没事了……”裴慎如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他揽着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按在怀里,让姜与荷的脚尖都被迫踮了起来。 哭了一会,她仰起头透透气,视线勉强斜斜擦过他的肩膀。刚才那些人被几个黑衣保镖打得七零八落,都躺在地上哀哀叫唤,只有一个人挣扎着还想爬起来。 这时候警笛声响起,保镖们看向巷口。 刚才那个挣扎的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是程志宏。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癫狂,双目通红,神色愤恨,颤抖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姜与荷瞪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思考,用尽力气把裴慎如往边上一推…… “砰——!”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可以为…… 手术室外。 一道黑色的身影颓丧地坐在冷银色的长椅上。 裴慎如低着头,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血。 都是姜与荷的血。 她中弹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心脏被攥紧了的感觉。整个身躯也像变成了心脏大小,只看得见她流血的枪口。 为什么要挡在自己身前……子弹本应该打在他的身上。 如果打在他的身上就好了。 他的人生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记不起该说什么、做什么,只知道紧紧捂住她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让血不再流。 她的伤可以捂住吗,对手术有没有什么影响……裴慎如茫然地想着。 “王小姐来了。”吴秘书站在他五米开外,轻声说完,又马上往后退了退。 王娇娇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神色僵硬地开口:“裴先生……” 饶是她平日再长袖善舞,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裴慎如没有抬头,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恍若未闻,走廊中死一般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王娇娇煎熬得额角都沁出了汗,仿佛一把铡刀悬在她的头上。她实在害怕,忍不住开口,小心地问:“与荷她,没事吧……” 裴慎如终于抬头看向了她。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上面有些暗渍。雪白的衬衫上、手上也都沾了血迹,时间久了,已经开始氧化发黑。几缕碎发因为奔跑而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发下是他冷硬暗沉的眼睛。 看起来无比危险,让人只想远远躲开。 从前她千方百计地想入裴慎如的眼,今天终于实现了,可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辈子不入他眼也挺好的。 裴慎如冰冷地开口:“你连人都看不好?”声音冷冽,如凿冰碎玉。 “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马显居然会跟那个人认识……”王娇娇真的要急哭了:“她也一点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你不会问吗?!!” 他突然暴怒,仿佛压抑在心的、奔涌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她那么反常你看不到?!” “给你公司是让你干什么的?!” 王娇娇不敢言语,她知道裴慎如这会只需要发泄情绪,自己千万不能多嘴再惹怒他。 再说,自己确实拿了钱没办好事,要是只挨顿骂,那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只能祈祷姜与荷平安无事。 裴慎如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对着下属发泄自己的无能,这不是他平日的行事风格。 但是内心的愤怒与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实在太痛了,他不得不找个出口。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王娇娇眼睛一亮,获救般冲上前去:“怎么样啊?她没事吧?” 裴慎如也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说道:“伤者很幸运,子弹只是打中了软组织,没有伤到骨骼和内脏。手术也很成功,住院观察一下,避免感染和并发症就行了。” 王娇娇感激涕零,见医生就像见救命恩人:“太好了!太谢谢您了医生!”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裴慎如也终于松了口气,周身的氛围不再紧绷,走上前等着姜与荷出来。 她很快被推了出来,面容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仿佛一张脸上只被涂画了眉毛。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虚弱无力的样子。 她应该绞尽脑汁偷懒、硬着头皮赚钱,躲在角落里看热闹、耍些一眼看穿的小聪明…… 绝不应该是这种样子。 姜与荷在凌晨四点多悠悠转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眨着眼睛乱看。 然后就看到了床边的裴慎如。 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姜与荷看过去的时候,他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般,一下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亮,毫无睡意。 她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也被他握在手里。她想挣开,身体却向后倒去,裴慎如急忙站起身按住了她。 “别动!” 她的伤在背部,因此是侧卧的姿势,防止压到伤口。这会麻药过了,她终于感觉到了背部的疼痛。 他叫了医生进来,检查之后说恢复情况良好,便又出去了。 医生走后,裴慎如坐回椅子上,姜与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病房里重归静默。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让你向我开口,就这么难吗?” 语调低沉,带着些压抑之后的怒气。 姜与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懵了几秒之后,也只是沉默。 她听懂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她不想回答。 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但她的回避却激怒了裴慎如,让他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如果这次我来晚一步你要怎么办?!” “为什么每次都要舍近求远?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可以为你解决!” 姜与荷的脸侧卧在枕头里,她的视线看着地板,缓缓说道:“因为不合适。” 裴慎如突然倾过身来,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际。他的手很大,可以把姜与荷的脸颊完全包裹起来。 他低下头,漆黑的眼眸深深锁住姜与荷,轻柔而郑重地说道: “只要你想,就没有不合适。” 他们的脸离得很近。 姜与荷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惑人的面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被蛊惑了。眼前的人无论容貌与财富都已在顶峰,为什么不点头呢?反正自己又不吃亏。 就像沈求章那样…… 不,不一样。 他不是沈求章。 他们太不一样了。 “……我不想。”姜与荷直直地回望着上方狭长深邃的眼睛,认真地拒绝了。 裴慎如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吴秘书进来了。他进来的时候,姜与荷还维持着呆呆望向天花板的姿势。 “姜小姐,您的手机。”吴秘书微笑递上一个小袋子。 姜与荷看向他,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变这么客气……” “身份不同了嘛。”吴秘书促狭地看了她一眼,带着点八卦的神色。 姜与荷戳破了他的幻想:“没有不同。” 饶是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吴秘书也一脸不可思议:“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可太知道了。”姜与荷艰难地打开手机,看到唐草发了好几条微信给她。 吴秘书不解:“那你为什么要给裴先生挡枪?” 姜与荷第一次用仿如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他要是中枪了,我不也完了?” 吴秘书一下被噎住,无法反驳。 姜与荷拜托他:“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唐草,就说我出差了,要过半个月才能回国。”她相信吴秘书能做到让唐草不起疑心。 吴秘书点点头,问道:“你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反正程志宏应该要进去蹲几年了吧?” 吴秘书内心呵呵一笑,何止是蹲几年而已…… 他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姜与荷点点头:“嗯嗯……对了,休病假扣工资吗?” 吴秘书一脸黑线:“不扣……要不开多少工资你直接来定吧?” 天地良心,他这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 姜与荷连连推辞:“不用不用,这不合适……” 吴秘书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出门。 “哎,等等……”姜与荷又喊住了他。 嗯?难道她改变想法了?吴秘书略带期待地回头看她。 姜与荷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程志宏曾经敲诈过我 五万块,能要回来吧?我有转账凭证哦。” 吴秘书是真的无语。 “能!”不行这五万他来出好了! 他终于离开了病房,坐进了楼下的黑色迈巴赫。 车内,裴慎如倚靠在后座,头微微后仰,双眸紧闭。 听见了开车门的声音,他依旧闭着眼,问道:“谁去照顾她?” “里面的护工经验都很丰富,还有王小姐陪着。” 吴秘书看了看他,斟酌了下,还是说道:“您也不用太自责,已经是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 裴慎如眉头紧皱,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晦暗阴翳。 “这件事,原本可以不发生。” 是的,她第一次和程志宏碰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知道她想做什么、知道程志宏的跟踪、知道他和马显的勾结…… 但是他没有马上出手。 他想等姜与荷主动向自己开口。 她只需要和自己说一句话,什么问题都不会存在。 只要一句话,或者几个字,甚至她可以不说话,只要让他知道她想要他的帮助。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但她就是不肯。 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周英然、王娇娇、薛蘅……谁都可以让她求助,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行? 他莫名地较起劲来,非要等到她向自己开口。真是愚蠢又幼稚。 然而她到最后也没有让他如愿。 看着她下车,他心中无比烦闷,又蓦地生出一股无名火来,烧得他的胸膛隐隐作痛。 烦躁之下,他还是得让司机掉转回头,确保她没事。 本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谁都没想到,程志宏居然会有枪! 这几个低贱的渣滓居然能在国内弄到枪! 人世间的事,不是每一件都能完全在他掌握的。每次意识到这个道理,他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吴秘书向他请示:“都快天亮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处理其他的事。” 裴慎如点点头。 迈巴赫很快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姜与荷此刻倒是很精神,刚才躺了那么久,外加肩背上的伤隐隐作痛,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只能刷刷手机打发时间。 王娇娇偷偷摸摸地踱了进来,脚步轻到站在床边的时候才被姜与荷发现,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姜与荷惊魂未定:“你……你怎么在这里?” 凌晨四点多,她发的什么疯?难道是中邪了? 王娇娇坐在床边,一脸纠结。 她看着姜与荷,几次张口,又几次沉默。 凌晨的医院,举止怪异的女人,都让姜与荷惴惴不安。 她实在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啦?” 王娇娇眼睛一闭,心一横,跟她说道:“我要向你坦白!” “啊?” 姜与荷一头雾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人类的哪种感情,能有百分…… 王娇娇说完,又先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姜与荷一脸疑惑:“这关你什么事啊?” “要不是我带你去找曹叔,你也不会被马显认出来……” 王娇娇补充:“马显就是曹可心的老公。” 姜与荷依然没懂:“这个马显又怎么了?” “他是程志宏的朋友……” 姜与荷目瞪口呆:“这么巧?” 王娇娇眉头紧皱,神情严肃起来:“马显他们有个小团体,里面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专门干一些捞偏门的勾当。他能认识、接近曹可心,就是这个小团体的功劳。” “里面有几个人专门盯着有钱人下手,还成功捞到了很多财产,榨不出钱了就换个地方再找目标。自从上次曹叔收回财产后,马显的转移计划被打断,剩下的两套房子曹可心一时半会又不舍得拿出来,他心里恨死我们俩了。” “程志宏以前不知怎的搭上了这个小团体,他实在穷疯了,又眼高手低,才不得不来找唐草回去。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以为你很有钱,在群里发了你的照片,又被马显认出来了。他原本只想着勒索你一票,敲到了钱就远走高飞,但是马显怂恿他,既然要干就干票大的。” “他们还沾了人口贩卖的事,年轻漂亮的女人能值几百万。虽然他们只是小喽啰,但也能抽到不少油水。那把枪是他们很久之前不知从哪弄到的,一直放在他们的据点当‘镇宅之宝’。程志宏这次出来替他们干脏活,非要带着这把枪。” 王娇娇一脸嘲讽:“这蠢货,还做大哥梦呢。” 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姜与荷问道。 “裴先生的人查出来的。”裴慎如当时的脸色,她现在都不敢回想。 哦…… 姜与荷反过来安慰她:“这也不是你的问题,谁都想不到的,不用放在心上。” 王娇娇扭扭捏捏地说:“我要跟你坦白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别的?” “就是……我们第一次直播后,我不是拿到了一笔风投嘛……” “是啊。”姜与荷回想起来,王娇娇的新媒体事业就是从那之后开始起飞的。当时她直播出镜了一次就不想去了,还是王娇娇让她留下,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王娇娇有些难以启齿:“那笔投资……是裴先生的。” 姜与荷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嘴巴张了张,又什么都没说。 消化了半天,她问道:“当时只有你会跟我聊天,也是因为……?” “一开始是的……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后来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那么早,你怎么就能找上我?”那时候她才刚去裴慎如身边不久。 王娇娇和盘托出:“我调查过你,你这样的背景和履历,按照常理是不可能出现在裴先生身边的。你出现了,就说明你是例外。” “无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要是例外,就说明他对你有在意;只要有在意,就值得我下功夫。” 姜与荷垂眸看着雪白的床单,沉默了一会,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她又问了句:“他……要你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地方让你好好呆着,防止你被外面乱七八糟的人骗。” 王娇娇低着头和她道歉:“对不起,利用了你……” “算了吧,也没什么。” 姜与荷想了想,自己跟着王娇娇蹭吃蹭喝,还三五不时帮忙“处理”她的一堆过期爱情,外快拿了不少,好像也没什么立场怪她利用自己。 如果“利用”都是这样的,这个词肯定会是褒义词。 至于友情是否纯粹……她也不太在意。 人类的哪种感情,能有百分百的纯粹呢?父母对孩子都不一定有完全的真心,何必强求非亲非故的朋友。 姜与荷又想起来什么:“你那一堆奢侈品……不会是为了给我才故意不要的吧?” 王娇娇不假思索地摇摇头:“那倒不是,我本来就会经常换。” ……好吧,万恶的有钱人。 最后还是她反过来安慰王娇娇,把人劝回去休息后,她躺在病床上,把手机熄屏,闭上了眼睛。 她试图摈开所有的杂念,清空大脑,让自己再睡一觉。但是努力了很久,她依然睡不着。 越躺越难受,她睁开眼睛,踢开被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她感到有些窒息。 姜与荷就这样一个人在病房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点一点被阳光淹没。 程志宏在警察面前开枪,当场就被带回警察局拘留了。马显则暂时没有被羁押,一方面他不是直接执行人,警方追查、搜集证据也要时间,另一方面…… 曹可心看着眼前闯入自己家的一群黑衣人,惊恐地叫着:“你们怎么进来的?!快滚出去!我要报警了!!” 没人听她说话,那些黑衣人直接上楼,踢开一 间间房门,把马显抓了出来。 他正在阳台上抱着快两岁的儿子晒太阳,这是他们老马家的长子嫡孙,曹可心可以踹掉,这个大儿子他得带着。 虽然曹可心这智商,他有点担心会遗传给儿子,但谁让这么好骗的富二代实在不多呢。 被人抓住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但肌肉记忆还在,条件反射地把儿子一扔就想跳楼逃跑。还是黑衣人把他儿子接住,递给一边瑟瑟发抖的保姆,然后一脚踢得马显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被赶到楼下客厅。 客厅里,曹可心抱着马显哇哇大哭,边哭边骂,他们的儿子和保姆被人看着呆在楼上,不许下来。 “闭嘴吧你!”王娇娇走了进来,没好气地看着这个蠢女人。 看见她进来,曹可心瞬间支棱起来:“王娇娇!你又在背后搞什么鬼!你等着吧,我一定要报警把你送进去!” 王娇娇气得倒仰,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要不是看在曹叔的面子上,她才不会在这时候死皮赖脸凑到裴慎如跟前呢! 曹叔唯一的女儿,曹叔唯一的女儿……她闭着眼睛催眠自己。 身后的黑衣人分开了一条路,裴慎如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更衬得面色极白,白得寒气四溢。一双点墨般清凌幽深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瘫在地上的马显。 他一出现,本还在激动怒骂的曹可心好像也察觉到了危险,突然地噤了声,害怕地看向这个陌生男人。 虽然他看起来好可怕,但是也真的好帅啊,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曹可心不敢多看他,但又忍不住频频望过去。 这个绝望的蠢货……什么时候了还在发花痴。边上的王娇娇看得心头火起,曹叔两口子那么好,到底是怎么会生出这么不着调的女儿的??? 生孩子真是个高危的活计。 一旁的马显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惹了谁,但是他以前“案底”不少,本就做贼心虚,再看今天这架势,肯定是碰到了惹不起的硬茬子,当即就磕头求饶起来:“这位大哥,有什么事都能好好说,赔多少钱都可以谈嘛,这别墅也可以……” 裴慎如没有说话,扫视了一眼,上前两步,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花瓶,然后—— 狠狠地砸到了马显的头上! 马显连声音都发不出一句就直接倒了下去,头上的血慢慢流下,染脏了散落的鲜花,和上好的羊毛地毯。 “啊啊啊啊啊!!!”曹可心被吓得尖叫,扑过去查看老公的情况。 她又气又怕,情急之下转头大吼:“你怎么敢打人!你……” “啪!” 王娇娇直接上前甩了她一巴掌,用自己的丝巾团吧团吧堵住了她的嘴,示意一个保镖把她拉到一边。 沙发侧面倚靠着一个高尔夫球包,裴慎如从中抽出一支球棍,缓缓上前两步,干脆利落地——朝马显腿上挥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本来还奄奄一息的马显硬生生抬起头,疯了一般惨叫。 王娇娇在一边看得手心冒汗,曹可心则瞪大眼睛,咬紧了嘴里的丝巾,没有动静。 裴慎如终于说话:“找个他的朋友,把他卖了,然后通知警方。” 一个保镖点点头:“我会安排好的。” 地上的马显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疯狂地叫了起来:“别卖我啊!求求您了!我有钱,我的钱全给您!!!除了房子,我还有钱,好多钱!!!” “还有女人!昨天抓了个女人!学历高,还特别漂亮,是个高级货,我拿她换!让她伺候您……” 王娇娇害怕地偏过头去。 裴慎如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扯了起来,一拳、一拳地砸到他的脸上。 马显被打得哭叫,凄厉的声音塞满了空旷的客厅。 渐渐地,他又不叫了。 裴慎如一脚把他踢开,冷漠地说道:“别让他死了。” 有人拿来手帕擦去他手上的血,还有两个人带着医药箱上前,熟练地查看起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马显。 裴慎如离开之后,保镖们也带着马显走了。 空空荡荡的客厅里,王娇娇拽过曹可心,严厉地告诉她:“你老公突然被以前的仇人找上门抓走了,只留下了他的手机。你是被他骗的,什么都不清楚,记住了吗?!” 即使已经没有保镖按着,曹可心依然紧紧地咬着丝巾,浑身颤抖着点了点头。虽然如此,王娇娇对这个女人的智商依然不抱任何期望——毕竟蠢人的行为总是无法预测。 不过也不算要紧,既然裴慎如能让她和曹可心都在场,就说明他根本不在意她们说什么、做什么。 王娇娇现在只能祈祷姜与荷也爱裴慎如。 爱上他吧,爱上他,一切就都好了。 也许吧。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你喜欢这种院子吗? 下午,曹叔老两口终于赶了回来,听王娇娇说了马显的事后都惊出一身冷汗。本以为女婿只是家里穷而已,没想到背后还有一个团体要对他们吃干抹净。要是他这次没出“意外”,他们的棺材本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挖干净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至于以前那些“投资亏损”,不用想就知道是被这群人一起转移、瓜分了,现在再想追回,难于登天。 曹叔重重叹了口气:“也是我没教好女儿,才会上这种当。” 曹婶则抱着熟睡的小孙子抹眼泪,虽然他这个爸爸有了还不如没了,但他到底是不到两岁就没了爸爸啊。 曹可心这次也许是真被吓怕了,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王娇娇皱着眉头看着她,直觉这人不会这么简单就消停。 果然,她瘫了半天,看看自己儿子,又抬起头小声问:“我们要不要报警啊,阿显不知道被……” “报你个头!”王娇娇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你活腻了就趁早去跳楼!” 曹可心的气焰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嚣张,她犹犹豫豫地说:“可是,阿显到底是鑫鑫的爸爸啊……” 王娇娇直骂:“爸爸怎么了?有你们这两个玩意当爹妈还不如没有呢!没了他,你再碰到个好看的男人又要发花痴了!你手上那两套房早晚也要没!” “马显那头蠢猪,本来好好地骗你这头蠢驴,谁让他自己非要多管闲事害人,最后把自己害死了!他活该!” “他那团伙都被警察盯上了,你还想报警?想把他救回来?刚答应什么又忘了是吧?!” “有本事你就去报警,我帮你报,我看你怎么死!!”王娇娇掏出手机就开始拨号。 曹可心又忙扑上来拦住她:“别呀,别……” 王娇娇嫌恶地甩开她。 又蠢又怂,要不是曹叔,这种人她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曹叔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你知道马显这次惹到的是谁?” “我知道,但是您最好别知道。”王娇娇严肃地跟他说。 看看曹可心,曹叔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和女儿说:“鑫鑫我们带走了,你名下的两套房子也还给我们,500万的卡你留着。娇娇说得对,你守不住财。” “我现在就盼着能把孙子教好,要是我们俩能活到他长大成人,他又有出息,算是你的造化;要是我们死得早,或者他长大像你们俩,那也没办法了。” “我们要回去了,你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随你吧。” 曹叔曹婶带着孙子走了,王娇娇也走了,只剩曹可心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客厅里,坐立难安。 姜与荷这几天都呆在医院里,王娇娇天天都会过来。她实在是个天生的社交人才,跟人聊天永远妙趣横生,热闹得不着痕迹。姜与荷虽然很喜欢一个人刷手机,但上班摸鱼时候刷和躺在病房里刷显然不一样。 当一个人可以一天到晚光明正大刷手机的时候,刷手机的乐趣就会大打折扣。 王娇娇的陪伴正好填补了她偶尔的寂寞和无聊,这么几天下来,她本来心里还有的一点小疙瘩也算彻底散了。萍水相逢做到这样,够可以的了。 反正被坑的也不是她。 被坑的人这几天都没有出现,倒是让姜与荷松了口气。自从上次拒绝裴慎如后,她现在连想到他都会觉得尴尬,更不要说见面了。 唉,这份工是打不 下去了。 她现在就想滚回老家,这辈子再也不出来。 清河小筑的一个院子里,吴铮递过一个平板给裴慎如。屏幕里,姜与荷正在病床上挪来挪去,试图找个合适的位置打游戏。似乎是伤口影响了她的发挥,她懊恼地把脸埋到枕头里蹭了蹭,黑发散乱地落在雪白的枕头上。 裴慎如唇角微勾,看着屏幕问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恢复情况很好,可以出院疗养了。” “把她接过来吧。” “好的。” 吴铮出门后,回望了一眼院内。 清河小筑早年已经整体翻修过,保留了古色古香的旧时样貌,内里又多了现代化的便捷舒适。这座小院这几天又重新整理布置了一遍,处处都考虑病人的需求,护理团队也已经安排好了,算得上万事俱备。 院中央有一株高大的桃树,树冠如巨伞张开,枝干上已经开始冒出点点花苞。树下,裴慎如穿着一件米色的羊绒大衣,长身玉立,微微仰头朝上看去。和煦的阳光穿过枝干洒到他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温润如玉。 吴铮被这可怕的错觉吓得一激灵,甩甩头,赶紧跑去办事了。 医院里。 “啊?这里不是挺好吗?干嘛还要换地方。”王娇娇的话刚说话,姜与荷就本能地抗拒起来。 “好什么呀!”王娇娇表示不赞同,“海城最好的外科医生在这,才送你来这边做手术的。医院病房总是没有自己家里舒服咯,现在你恢复情况很好,医生都说可以回家休养了。” 姜与荷很无语:“我家在苏城乡下……” “哎呀,就是打个比方!” 吴铮在一旁敲边鼓:“你毕竟是帮裴先生挡的枪,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照顾好你。” “对啊对啊,而且这医院床位可紧了,你反正不用再观察了,早点出院,别的病人也好住进来呀!” 呃…… 王娇娇这话让她油然而生一股负罪感,自己天天在这占着床位好像确实不太好…… 算了,在哪躺不是躺,早点修养好早点走人。 她勉强也能算老板的“救命恩人”,让他帮忙养好伤也不算过分。 她点了头,便有许多人迅速地开始了搬迁工作。 斜躺在保姆车里,她问王娇娇:“我们是去哪?” 王娇娇只是抿唇一笑:“一个你去过的地方。” 等车停下来,姜与荷按下车窗看着熟悉的大门,心情复杂。这地方她不止来过,还印象深刻…… 这个她这辈子再也不想来的地方,现在居然要住里面??? 她只能拼命催眠自己,没事的,那是个假道士! 假的啊!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再说了,她一个病人,肯定有人陪着,不会一个人住的!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工作,她挣扎着准备起身。 王娇娇叫了起来:“唉,你干嘛?” 姜与荷一脸大惊小怪地看着她:“走进去啊,这大门有台阶的,车子推不进去。” “你怎么能自己走进去?!” “我伤的是背啊,又不是腿,你扶着我不就行了,不然我怎么进去?” “我帮你。”一个清冽磁性的声音传了进来。 车门被拉开,裴慎如弯腰把她横抱了起来,径直往大门走去。 “不是,怎么,你……不用……”姜与荷又急又羞,语无伦次。 这真是她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刻。 以前在大学里,她就喜欢围观别人的表白现场,有人拒绝有人接受。人家要是拥抱、接吻、公主抱,她就跟着人群起哄、鼓掌,吵吵闹闹,觉得可有意思了。 结果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成了主角,她感觉报应来了,尴尬、尴尬、无尽的尴尬…… 尤其抱着她的还是裴慎如!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就已经被他抱在胸前了。 即使现在她挣扎着下来了,再让他扶着自己、慢慢挪到目的地吗?那画面更…… 她自暴自弃地把头一低,埋到裴慎如的胸前。极度柔软的米色羊绒触感如纱似水,挡住了姜与荷有些泛红的脸蛋。 希望没有别人看见她的脸吧,姜与荷默默打定主意,这段时间都不出院门。 王娇娇!她肯定是帮凶! 这个女人! 进了一个小院落,院中央的大树下有一套石桌石凳,凳子上已经铺了软垫。 裴慎如把她抱到石凳上,裹紧了她的外套:“今天不太冷,医生说你可以适当在户外呆一会。” 石桌上有一盒点心、一套茶具,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姜与荷:“苹果水,没有咖啡因。” “谢谢。”她接过,小口啜饮起来。 很香很甜,不知道里面还加了什么东西。 裴慎如也坐了下来,手扶着她的肩:“你不需要和我道谢。” 姜与荷想了半天,说道:“马显有枪这件事,谁都想不到……” 裴慎如打断了她:“你知道我的意思,和他有没有枪无关。” 姜与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喝水。 “你喜欢这种院子吗?”裴慎如岔开了话题。 姜与荷一口水还没咽下去,闻言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古典精巧的园林,有天有地的空间,贵气优雅的装修…… 喜欢啊,有哪个中国人会不喜欢吗?要不是没钱…… 姜与荷在心中泪目。 见她半天没说话,裴慎如微微皱眉:“如果你喜欢澜庭别院那样的,也可以换个地方。” 澜庭别院……薛蘅本来打算送给她的房子就在那个小区…… “不喜欢,还是这里好。”姜与荷低着头,垂下眼眸,有些不敢看他,只感觉他的心情好像好了一点。 杯里的苹果水喝完了,裴慎如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他的手蹭过姜与荷的肌肤,触感温热,倒是她自己的手有些凉。 她接过杯子,没有再喝,只是握着暖暖手。 “进去休息吧,你不能太劳累。” 裴慎如帮她把杯子放下,右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站起,左手则握住了她的左手。他的手宽大温暖,能把她微凉的手整个包住。 姜与荷半贴着他高大挺拔的身体,有种整个人都被他完全笼罩的错觉。 院子里起风了,裹挟着寒意的风大都吹在了裴慎如的身上,也有几丝微微吹在了姜与荷的心上。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姜与荷坐在床上,熟悉的窒…… 在清和小筑的日子很舒服,甚至有点舒服过头了。 从睁眼到闭眼都有人精心照顾,甚至她睡着时也有值夜的人——这还是她被监督着睡下后偷偷在被窝里玩手机才发现的。每日的膳食补品、按摩理疗、药浴清洁、身体监测……都有专业团队根据她每天的身体状况制定方案,她感觉自己这几天都养得比手术前还健康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终于过上了,但她却并没有很开心,甚至总会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护理人员帮自己洗澡的时候。 她的伤口在背后,还没完全长好,现在抬手依然会牵扯到,所以必须由别人来帮自己洗。每次洗澡至少会有三个人陪同,这还是在她强烈要求下最少的人员配置。 一个帮自己擦洗,一个护住她的伤口,一个时刻关注水温和沐浴用品。洗完了她们还会帮自己清理伤口、换药、涂护肤品、按摩放松,比她自己洗澡时候周到细致多了。 但是姜与荷宁愿选择自己冲个十分钟的澡。 即使她们都是温柔亲切的女性,她依然感觉到强烈的不自在。 虽然大学时候在女生澡堂里,大家也都是没穿衣服的,但在那里没人会关注她,只是各自洗各自的,洗完就走了。而现在却是赤/裸的她,被几个身着制服的护理小姐盯着照顾。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老电视剧,屏幕里长发垂地的贵妇赤身裸体坐着,边上众多衣着整齐的侍女忙忙碌碌地为她托起头发、舀水洗浴,和她现在的情况还挺相似。 不同的是贵妇神情泰然自若,与她衣冠楚楚的时候并无二致;而姜与荷却无比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她又想起一个不知何处看到的小故事。 劫匪抓了许多年轻女子,想要找出哪个是真正的贵族小姐,好问 她的家族要高额赎金。有人就出主意,让她们在一群侍女面前脱光,惊慌失措的是平民,安然自若的就是贵族小姐,因为贵族小姐从小就习惯了赤身被人伺候——她们并不认为伺候自己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自然不会在物件面前有羞耻感。 而姜与荷觉得自己与她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无法不在乎她们的目光,她并不享受这种被人过分照顾的感觉。 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平民,别的生活不适合她。 没那个命吧,她在心里摇摇头。 她住的这个院子很大,也很美,最近气温升高,大桃树的花蕾含苞欲放,院里的其他草木也生机盎然,再过些天就更好看了。这些日子阳光也一直不错,她没事就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本身就宅,再加上现在去哪身后都要跟着一堆人,她不想给别人增加工作量,索性连院门都不出了。 王娇娇每天都会来这里打卡,喋喋不休地和她聊外面的一些八卦。姜与荷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一边挖苦她:“你都是裴慎如的编外员工了,还需要天天来这套近乎吗?” “哎呀,瞧你说的,人家就是关心你而已啦!”王娇娇掩面娇嗔。 呵呵,是吗?姜与荷白她一眼。 裴慎如也每天都会过来看她,时间不定,但不会是早上——或许也会吧,但她早上都在睡觉,来了也不知道。 “一直呆在这里,会不会闷?”裴慎如告诉她,“你现在可以出门走走,想去哪里告诉他们就好。” 姜与荷眯了眯眼:“我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走两步就觉得累,在这里躺一躺就行了。” 裴慎如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姜与荷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 不过很快她就懂了。 她看着眼前摊了一屋子的东西目瞪口呆,门外院子里还堆着更多没搬进来的。许多人正忙忙碌碌地整理东西,身着职业装的销售人员笑容可掬地请她挑选。 随身照顾她的方小姐笑着告诉她:“裴先生怕您在这里呆着太无聊,让元和大厦送些东西过来让您挑,就当是逛街了。” 她又递过一本厚厚的图册:“只让他们选了些当季精品,如果没有您喜欢的品牌或者款式,可以看看这本产品目录,选好了再让他们送过来。” 一位看起来像经理模样的女士向姜与荷大力推荐:“姜小姐,今天正好有一只钻扣喜马拉雅,特意给您带过来了。如果您看不中,也可以选您喜欢的包型、材质和颜色,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为您送过来。”她示意身后的人递过来一个色卡箱,一层层打开,各种颜色的鳄鱼皮、普皮让人眼花缭乱。 姜与荷至今仍没学会坦然面对别人的过分殷勤,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身边的王娇娇一眼。 王娇娇挺身而出,帮她留下了那只喜马拉雅,同时催她选色卡,还教她选鳄鱼皮的:“这种皮我配货配满了都要等好久,你还不快选!” 姜与荷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喜欢。 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地搬了这么多东西进来,什么都不留她也觉得很难为情,只能任王娇娇帮自己挑了一点,然后借口自己太累想要休息,才算结束了这桩事。 众人都走后,她看着房间内那些精美的包装盒,内心只觉得为难。 这些顶奢中的精品,都是她从前即使努力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所以也从来没有起过买它们的念头,只是偶尔欣赏一下罢了。现在它们真的被摆放在自己面前,她心中却也没觉得多开心。 它们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只是为了顾全别人的体面而不得不留下的东西。 今天这样的事真的让她很为难,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对错,只是她自己的观念和这里格格不入而已。 只是不适合而已。 等裴慎如来了再和他说说吧,她不想再有这样的事了。 姜与荷这会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躺在床上慢慢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裴慎如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睁开眼就看见他,她受到了一点惊吓,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裴慎如起身托着她的背,扯过抱枕让她斜靠着,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喝点水吧。” 她接过杯子,边喝边想着怎么跟他开口。 他身边放着两个精美的木盒,他侧身打开其中一个,从中拿出了一只手表。 姜与荷仿佛看见了一道彩虹——手表的表盘用钻石铺底,表带和表盘外圈镶满了彩色宝石,按照颜色深浅渐变排列着,室内幽暗的夜灯也挡不住它的七彩光华。 “刚送过来的,戴上试试吧,”裴慎如的声音里隐隐有着一点期待,“你不是喜欢鲜艳的颜色吗?” 是,她是喜欢鲜艳的颜色。相比黑白灰,她觉得彩色更漂亮,看着心情都变好了。 她不懂什么搭配,也不在乎什么品味,买衣服都只是隔着屏幕挑自己看着喜欢的。她的衣柜里就像藏了道彩虹,红橙黄绿什么颜色都有,一般她都是随便抓两件就出门了,还经常被熟人嘲笑她撞色的爱好。 但那都是在她休假的时候。 上班的时候,她都穿着黑灰色的“工服”。跟着裴慎如之前,她的工服是灰扑扑的大T恤;跟着裴慎如之后,她的工服是灰扑扑的职业装。 她确信自己从没有在他面前穿过什么鲜艳的颜色。 “颜色太杂了吗?”见她沉默不语,裴慎如又打开了另外一只盒子。 “看看这只吧。”他拿过来一块红色的手表。 表带主体是红宝石,两侧围镶着两排钻石。红宝石艳如鸽血,白钻流光溢彩,与其说是手表,更像是一件美丽贵气的艺术品。 裴慎如专注地看着她:“你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们在上面刻字,刻什么都可以;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颜色,我们就换别的宝石。祖母绿、蓝宝石……” 姜与荷终于说话:“我……不戴手表。”她有手机就行了。 看个时间而已,用不着几千万的手表。 “那你喜欢什么?项链?戒指?手链?”裴慎如的声音里竟含着几丝急切。 “我什么都不喜欢!” 姜与荷觉得压力好大,她有点受不了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不需要让元和大厦的人过来,也不需要送我这种手表,我们根本就不是这种关系!” 终于说了出来,她又激动又有点怕,心脏跳得极快,脸上也泛出两团红晕。 裴慎如只是默默看着她,目光幽深地锁在她的脸上。晦暗不明的光线下,他的五官轮廓更显得矜贵华丽,俊逸非凡。 看着眼前这张惊艳的面容,姜与荷心中多了几分破罐破摔的勇气。万事开头难,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接下来就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吧。 他可能会生气,也可能不会。但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姜与荷觉得他还算是一个很讲原则、很有修养的人,所以她心中也并没有太害怕。 令人窒息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裴慎如竟突然轻笑了一声。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笑容完美,眼眸微弯,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姜与荷,仿佛看着自己的…… 姜与荷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只觉得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以前常常觉得自己看不懂他,现在更是确信,她根本没法懂他。 她只能强调:“你是我的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仅此而已!不可能有别的关系!” 裴慎如淡定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别太激动,对伤口不好。” 姜与荷又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是帮你挡了枪,但也是你先救了我,我们算扯平了。你之前也帮过我,我非常感谢你……但我没法回报你,对不起。” 她以前觉得裴慎如可真是沈求章的好兄弟、世间难寻的神仙 朋友,现在她已经不确定了。 裴慎如又笑了:“你还觉得我是为了沈求章才帮你的吗?” 姜与荷垂眸,没有说话。 裴慎如起身:“早点休息吧,已经凌晨了。” 确实太晚了,他可能去别的院子睡下吧。 这个小院有很多空房间,裴慎如有时候会很晚来,走的时候就更晚。 他曾经试探性地暗示姜与荷他能不能睡在厢房里,姜与荷虽然疑惑他住他的房子为什么要问自己,但还是用沉默表示了不赞同,之后他就没再问过。有时候他睡在别的院子,有时候会离开清和小筑,不知住在哪里。 他推开门,又转身说道:“那两只手表,明天早上再挑吧,对着阳光应该更漂亮点。” 姜与荷坐在床上,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我们从来就不是这种关系,…… 这一夜,姜与荷满怀心事,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醒过来时已将近中午——还是被人唤醒的。 方小姐略带歉意地和她说:“抱歉打扰您休息,只是裴先生临走前吩咐我们要喊您起来吃午餐……” 姜与荷刚醒,人还有点迷迷瞪瞪的:“他这么早就来了?” 方小姐回道:“裴先生昨晚就睡在东厢房。” 姜与荷一愣,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哦。” 午餐已经在中厅摆好,姜与荷洗漱过后被方小姐扶着慢慢走过去落了座。她坐在正中朝南的方向,院中的景色尽收眼底。大桃树已经零星开了些花,被春风拂落了几片花瓣。 桃粉色的花瓣轻盈美丽,灵巧地飘落下来。姜与荷却觉得那片片飞红好似有千斤重,一瓣一瓣地砸到她心里,把她的心砸得直往下沉。 她今天胃口很差,虽然睡到中午才起来,但是一点都没觉得饿,午餐没动几口就吃不下了。看着面前精心准备的饭菜,她心里实在觉得可惜。硬着头皮塞了几口,感觉自己有点反胃,只好放下筷子。 如果方小姐能和她一起吃就好了,这些菜差不多是两个人的分量。 她曾经喊方小姐坐下一起吃,但她总是委婉坚定地拒绝,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脸上表情很是为难。也许是她们有什么严格的规定吧,姜与荷不想好心办坏事,便就此作罢。 只是让别人看着自己吃饭总是有些难为情,所以吃饭时候她坚持让方小姐去隔间休息会,有事自己会叫她。好在她伤的是左边的背,还不影响右手拿筷子。 吃完饭,她接到了唐草的电话。 这阵子唐草经常联系她,她一开始只能用人在国外搪塞。唐草跟她说起程志宏一直没再来骚扰她,姜与荷就拿警方通告给她看,告诉她肯定是程志宏以前犯过事,现在终于被警方抓捕落网了。 唐草表示心有余悸,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姜与荷就顺势让她拎拎清楚,在一起的时间长久根本不算什么,该换就换,下次找对象擦亮眼睛;要是没什么必要,不找对象也行。 反正最重要的是搞钱、搞钱、搞钱! 现在快要大半个月了,她怕时间太久唐草起疑心,只能说自己已经回国,只是出了点意外,暂时在老板家里休养。唐草很担心,姜与荷索性让她过来看看自己。 管家领唐草进来的时候,姜与荷正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吃餐后补品。也许是听见了程志宏落网的好消息,唐草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人也不再畏畏缩缩,看起来精神焕发。 唐草一脸惊叹地跟姜与荷说:“哇,阿姜,你老板家好大啊!比景点还漂亮!” 姜与荷给她倒了一杯茶:“等会你去逛逛?” 唐草摆摆手:“算了,我怕迷路。” 说到迷路,姜与荷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甩甩头,她问道:“你这阵子怎么样啊?” 唐草听见她问,开心地笑了出来:“我有工作啦!后天就去报到了!” “哦?”算算时间,好像是差不多,“是周英然那边的吗?” “嗯嗯!”唐草重重点头。 前男友落网,自己找到工作,双喜临门了属于是。 姜与荷笑道:“怪不得你看着春风得意的!” 唐草有些不好意思:“哪有……” “不过……你出什么意外了啊?” 唐草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她面色红润,神情松弛,也不像有什么意外的样子。 姜与荷只好开始胡说八道:“我不是陪老板去国外出差嘛,你也知道外面治安不好,那天我跟着老板去开会,那个大厦下面一排的奢侈品门店,你猜碰到了什么?” “碰到零元购了!他们还跟保安打起来了!我跟老板正要进去呢,居然有个人挥着棍子冲过来!” “老板那天穿了身黑西装,估计人家当他也是保安了吧,闭着眼就打过来了。还好我眼疾手快,冲上去就替他挨了一棍!就打在我背上,现在左手还有点提不起来呢。” 唐草听得一愣一愣的,瞪大了眼睛感叹:“你也太敬业了吧!” “那可不是,富贵险中求嘛,不然老板能让我在这休养?”姜与荷闭着眼抿了口茶,开始装老油条,“上班不就是伺候领导,伺候好了升职加薪不就来了。” “那你这次肯定要高升了吧?”唐草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咳……可能吧。”姜与荷低头又喝了口茶。 最可能的是没有高升,反而卷铺盖滚蛋了。 看看唐草,她怕把她带歪了,又补充道:“怎么选领导也是门学问,这里面水可深了,你可别瞎学!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哦哦,”唐草点点头,“我也不想升职,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而且他们给我开的工资已经很高了,我都用不完。” “你这么想就很好。”姜与荷表示很满意,她掏出手机翻了会,指着屏幕里的宽松大T恤给唐草看:“喏,我以前当码农时候就这么穿,舒服又方便,你也买两件吧。” 唐草有点担心:“会不会太不正式了啊?”她看电视里上班的人都要穿西装的。 “哎呀,互联网公司就是这样的啦!你是外包更加没人管了!”姜与荷倾囊相授,“反正你尽量别打扮,打扮得太漂亮就会有很多额外的杂事来找你,对你的事业也没什么真正的帮助,除非你想在里面找对象。” 想想唐草看男人的眼光,姜与荷还是嘱咐她:“你还是先别找对象吧,至少工作个两三年,牛鬼蛇神见够了再找。” 有点文化的坏人,很多时候比底层没文化的坏人可怕多了。 唐草认真点头。 她们又聊了一会,方小姐过来微笑说道:“姜小姐,您的理疗时间已经到了,我让人带唐小姐到园子里逛逛好吗?结束了再带她过来,免得她一个人无聊。” 唐草摆摆手回绝:“我就不去了,时间差不多了,我有个零工还没结束呢。” 姜与荷表示理解:“嗯嗯,拜拜,站好最后一班岗~” 唐草出门的时候,裴慎如正好进来。他向唐草点头示意,唐草则恢复了拘谨的样子,小声打了招呼后飞速跑走了。 对阿姜这个年轻俊美的老板,她总是打心底里发怵。阿姜还要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是很不容易的。 能当个小职员就很好了,唐草现在一点都不想跟领导打交道。 裴慎如走到树下,握了握姜与荷的手:“外面变冷了,进去吧。” 姜与荷慢慢起身说道:“方小姐说我要去理疗了。” := 裴慎如扶着她过去,边走边说:“中午没吃多少,是菜色不好吗?” 姜与荷顿了一下:“是我胃口不好。” “让医生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只是心情不好。” 裴慎如停下脚步,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怎样才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他个子太高,即使弯了腰,姜与荷仍然需要仰头看他。无论在哪方面,裴慎如都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男人。 姜与荷望向他的脸,在心里给自 己鼓了鼓劲,又踌躇了一会,还是说道:“我心情不好都是因为你,你其实也什么都明白。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我只希望我们能维持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维持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裴慎如重复着她最后一句话,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盯着她的脸说道:“我们从来就不是这种关系,怎么维持?” 现在的阳光没有中午那么热烈,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映照出大地上的一切。没有了昨晚的夜色遮掩,姜与荷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深黑眼眸中的势在必得,仿佛猛兽终于决定对暗中观察许久的猎物出手,就没必要再隐藏獠牙。 姜与荷只感觉浑身疲惫,低下头去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房间。 治疗结束,理疗师退了出去,让她在按摩床上休息一会。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精油香味,姜与荷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打了周英然的电话。 “喂,周老师吗?” 周英然直截了当地说:“你朋友通过面试了,表现不错。” “哦哦,早说了她特别聪明的呀,而且很认真……就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被你们录取啊,运气也太好了。” “也是凑巧,外包公司有人曾经找她做过单子,对她评价很好。” 是的,唐草之前就开始自己接单了,姜与荷开心地回道:“哎呀,那可真是太有缘了,注定要为你们工作……” “行了,没事我就去忙了。” “好的好的,周老师拜拜~” 挂了电话,姜与荷望着天花板,感觉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从床上起身,披了件外套,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此时将近傍晚,日头西沉,外面已经开始冷了。姜与荷倒觉得这点冷意很是凉爽,叉着腰深吸了几口带着淡淡桃花香的空气,稍稍吐了些内心的烦闷。 她觉得这些天的压力比她高考时候还大。 “先去洗个澡吧,容易着凉。” 她转过身,裴慎如正站在廊下看着她。 “嗯。”没什么好说的,她转身往浴室走去。 “你身上……都是精油,让她们小心一点。” 姜与荷心里有些烦,忍不住反驳:“她们比你有经验多了。” 裴慎如脸上第一次露出怔愣的表情,姜与荷现在也没心思管他生不生气,转身就走了。 尴尬的洗澡时间结束,她披散着头发被送回正房,中厅已经摆好了晚餐。夜间寒冷,房门一直关着,所以她进屋的时候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人。 裴慎如为她舀了一碗汤:“刚做好的,趁热喝吧。”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他坐在圆桌侧边,姜与荷惯常坐的主位依然空着。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还没吃饭就已经觉得饱了。 天色已晚,裴慎如却换了一身正式的藏青色条纹西装,姜与荷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两眼。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慎如告诉她:“等会要飞去京市,有个会谈。” “哦……”姜与荷无意识地搅动着勺子。 不太想跟他搭话,却又实在不习惯晾着别人,她一向不会驳人家的面子。于是脑子还没考虑好,嘴巴已经先开始动了:“这颜色挺少见的……” 裴慎如的正式西装大多是黑色、灰色系,休闲的穿着也多是浅色,这个颜色确实很少出现。 “免得被当成保安。”裴慎如一直侧身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什么保安…… 保安?! 想到下午她跟唐草的胡说八道,姜与荷第一时间涌上一股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和羞耻感,随后冲上来的便是愤怒。 她总算知道恼羞成怒怎么写了! “你怎么……!”羞愤之下,她一下子组织不好语言。 “先喝口汤吧,”裴慎如见她突然间呼吸急促,舀起一勺汤递到她嘴边,“顺顺气。” 姜与荷用力地把他的手推开,皱起眉头眼神不悦地看着他。 瓷器的碎裂声响起,汤勺掉到了砖石地板上碎成了两段,也给光可鉴人的青灰地面染上了一点油渍。姜与荷条件反射地想俯身收拾,就被裴慎如按在了椅子上。 “不要动,当心划破手。” 姜与荷扭身想甩开他的手,奈何被他牢牢钳住,根本挣脱不开。 她终于发火了:“你没觉得你这样做不好吗?!” 裴慎如面露疑惑:“我怎样?” 见他还一脸真诚,姜与荷一时气结,只能努力跟他沟通:“如果我总是偷窥你的生活、偷听你的谈话、甚至偷看你的手机,你心里会高兴吗?!” 裴慎如想了一想,竟笑了起来:“会吧。” 他还有闲心提建议:“你想查我的手机吗?我们交换好不好?” 根本没法和他交流!!! 姜与荷真的要抓狂了:“不好!!!” “而且我不会高兴!哪个正常人都不会高兴!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意见?!” 裴慎如的面色稍沉:“尊重你的意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是两码事!你能不能好好听别人说话?”姜与荷声音都高了:“那是意外!” “你跟我在一起就不会有意外!”裴慎如的情绪也罕见地激动起来。 “世界上的事不是每件都能被你控制的!” 姜与荷说完这句话,屋内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裴慎如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会后才缓缓开口: “我只是想保护你。” “想实现你所有的愿望,解决你所有的烦恼,想让你明白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但你总是在装傻。既然你不愿意走向我,那就都让我来。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他身体前倾,盯着姜与荷的脸,无比郑重地说道:“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姜与荷弯着身子靠在椅子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浑身都卸了力气。她微微蹙着眉头,看着裴慎如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不是蠢人,对裴慎如那些过界的举动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但她并没有意愿去弄个清楚。 可能是沈求章的面子吧、可能是她想多了吧、他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反正她不会在裴慎如身边呆多久,等她离开了,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也就很快消散了。 人生的路很长,裴慎如的路会比她更长、更宽阔。一段小小的插曲,听过就好了,何必深究它是为谁而奏? 但她到底并非草木,对于别人热烈的情感不可能没有丝毫触动。 她的神情多了几分动容,嗓音也柔软下来,轻声说道:“对不起,但我不爱你……我们也并不合适。” 姜与荷是土生土长的苏城人,即使说普通话也免不了带着点吴侬软语娇柔的腔调。外加她的声线柔美清润,平日里即使她不善于社交奉承,与人交谈也总能让人心生欢喜。 此刻她却用最甜美婉转的声音,说出最锋利冰冷的拒绝。 裴慎如低下头,抵住额头的手把他的脸也挡了大半。 “我不是沈求章。” 姜与荷抬眼看着他:“我知道。” “只要你想,就没有不合适。” 姜与荷记得,在医院里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裴慎如的手放了下来,墨玉般漆黑润泽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只要你点头,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阻碍。” 姜与荷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跟在他身边已有些时日,她丝毫不怀疑这个男人的能量,无论是来自他背后的家族,还是来自于他本身。而他这样的人,更不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来戏耍他人,有无数人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这么一个被“戏耍”的机会。 别人对自己生出了澎湃的爱意,而她却无法回应。 即使这并非出自她的意愿,即使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何而生,又是如何发展的,她仍然凭空生出一股愧疚感来,仿 佛自己对此也该负有责任。 但她觉得虚假的欺骗是对他的侮辱,真诚的感情应该得到一份真诚的回应。 她本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现在却要反复地、坚决地拒绝裴慎如,拒绝这个在她知道或不知道的时候帮助过她太多次的男人。 她觉得极其难为情,甚至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也这样爱着他。 认识沈求章,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吧。 她低垂着头,血气却直往脸上涌,把她的脸蒸得滚烫。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只可惜不是因为面对情人的羞怯。 如果是就好了。 “我……我不爱你。” “我只是不爱你。” 她不敢看他,所以只能垂下眼帘,视线斜侧过去看着餐桌,艰难地开口。 餐桌上离她最近的,是裴慎如给她舀的那碗汤。放得太久,已经毫无热气了。 裴慎如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每分每秒,都让姜与荷感到极其煎熬。她依然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股脑地把想说的都说完:“谢谢你的照顾,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家了。” “回苏城的家,以后不会再来了。” “给你添乱了,对不起。” 对不起。 人生辽阔,请你原谅我带来的小小波澜。浪花很快就会回到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段经历只是丰富你精彩人生的素材而已,希望没有多久,你就能平静地想起曾经有过她这样一个人,一个无甚要紧的人。 姜与荷忐忑地等待他的审判,裴慎如却站了起来。她一脸无措地抬头望去,却见他已经转身往外走。 “我去京市了,今晚不会回来。”他的声音沙哑又坚硬。 得到这样的回答,姜与荷只能落寞地坐在屋内,疲惫地看着一桌已经冷掉的饭菜。 很快有人进来收拾,地面上的碎瓷和污渍都被扫去,重新恢复光洁平整的样子,只有姜与荷知道砸过的印子在哪里。 桌上的晚餐也被人撤走,护理人员微笑着说道:“饭菜已经凉了,请您稍微等一会,马上送新做的过来。” 姜与荷摇摇头:“不用了,我吃不下。” 为免对方为难,她还是补了一句:“给我碗汤就好了。” “好的,请您稍等~” 一碗食材满满的汤很快就送了过来,姜与荷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房间内,一点一点喝着。热汤下肚,她才感觉自己身上冰凉。 她的思绪很乱,很杂。 刚才冲动之下说出了要回老家的事……老家是肯定要回的,只是她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回。但是像刚才那样的情况,她是绝对没脸再呆在裴慎如身边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了就什么都好了,怎么也不会比留在这里更煎熬。 她宁愿被姜老太骂上三天,也不想再接受裴慎如的照顾了。 如果裴慎如是个不近人情的冷酷资本家,她绝对会为了高薪而绞尽脑汁,在他身边能赖一天是一天,可偏偏他不是。 他的感情太沉重,她负担不起。 而且唐草也已经找到了工作,老天好像也在催促她时间差不多了。她听周英然话里的意思,唐草的面试应该和裴慎如没有关系,单纯靠她自己的能力进的,即使她惹恼了他也影响不到唐草。 倒不是说裴慎如会纡尊降贵去为难唐草一个小职员,只是他这样的人,身边察言观色揣摩心意的人太多,如果面试通过是他授意的,她怕自己跟他闹掰后,难免有人会看他脸色做些多余的事情。 好在唐草没被扯进来,最大的后顾之忧没了,别的更没什么了。苏城离海城很近,高铁也方便,虽然到她老家村子里还需要转车,有一点麻烦,但大致上还算交通便利,她回家的次数很多,所以租的公寓里没放多少东西。 唐草有了稳定的工作,可以租个好点的房子。她要回老家了,公寓里那些东西正好可以让唐草来挑,挑剩下的该扔就扔。至于衣服鞋子什么的零碎,两个行李箱应该都能装下了。 总的来说,她搬家还算容易,一个人也能搞定。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裴慎如了。虽然他们最好从此不再联系,但她心里还是希望能跟他有个心平气和的告别。 回想这些日子,自从沈求章离开后,她可以说一直都在受他照顾。每当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就总是给裴慎如找借口,告诉自己他不可能会有别的意思。 越想越觉得羞耻……她应该早点离开的!她不该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不过,裴慎如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他回来再说吗? 但是他总不能拦着她回家吧? 等他回来再说吧…… 但是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我只是想回去过我喜欢的生…… 姜与荷私下问过吴秘书,裴慎如什么时候回来,吴秘书只是说京市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那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具体时间还不确定。 好吧…… 姜与荷就每天在小院里吃吃睡睡,顺便等裴慎如回来。之前不想见到他,现在竟然是盼着他出现。 桃树已经开了许多花,又稍稍长了点新叶,粉绿相间,煞是好看。她这几天很喜欢躺在树下晒晒太阳,闻闻空气里浅淡的清香。 棠明村里现在应该也是这种味道吧。 村子里有很多株桃树,多是长在水岸边、石桥下,伴着几棵柳树。到了时节,桃红柳绿衬着江南烟雨,很像古诗里描绘的意境。一年一年,她就从这样的石桥上走过,走了出去,现在又终于要走回来。 她想早点回家。 平时不怎么在意,而一旦下定了回老家的决心,这个想法就日趋迫切起来。 裴慎如不回来,那她就先去自己的小公寓里收拾东西吧,顺便把退租办了,该准备的都先准备好。 她跟方小姐说了自己的想法,方小姐笑着跟她说:“这些事会有人帮您处理,不用您亲自来的。” “可是我得看看哪些东西要扔掉……” “我会让人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带过来的,到时候让您在这里挑。” “我自己去不是更方便吗?” “您现在身体还在恢复期,要好好休息,不能受累。我陪您到园子里逛逛好吗?现在春花都开了,景色很不错。” 可她的身体早就恢复好了,现在生活基本不受影响,只需要稍微注意一下伤口就行了。 她跟着方小姐出了院门,外面确实鸟语花香,精心养护的奇珍异草都生机盎然。这个园子实在太大,如果没有方小姐带着,她连院门都找不回去。 她问方小姐:“这个园子的大门在哪啊?” “您要出去吗?” “嗯,出去逛逛吧,我记得外面也有条商业街呢。” “大门离这里还有不少路呢,走过去太累了。我让那些店铺送些东西进来,您在这里逛好吗?” 姜与荷笑笑:“不用了,太麻烦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方小姐看起来很高兴,很快把她送回了小院里。 姜与荷躺在床上,但毫无睡意。她透过花窗玻璃看着外面的大桃树,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上她突然发起了烧。 她虽然是个爱熬夜的社畜,但是能吃能睡,身体底子很好,枪伤恢复都很快。几年没发过烧的人,难得发烧一次就来势汹汹, 体温一下就超过了39度。 方小姐急得团团转,马上叫了医生过来。医生看过之后建议先吃药,暂时不用输液,她吃过药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因为高烧,她睡得很不安稳,总是容易醒。她身边一直有护理人员陪着,帮她擦汗、降温,她醒过来时只能勉强模模糊糊地看上一眼,眼皮就撑不起来了。 直到有一次醒来,她终于见到了裴慎如。 他俯身小心地擦着她脸上的汗,正好对上她迷迷糊糊看过来的视线。 姜与荷努力地抬起手摸索着,然后抓住了他撑在床沿的左手。 他的手很大、很凉,姜与荷浑身虚软,只能勉力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她的体温太高,感觉他的手指冰冰的,倒是很舒服。 她喘着气,轻声说到:“你终于……回来了。” 裴慎如没说话,把她扶起,斜靠在抱枕上,倒了一杯温水到她嘴边。她一直抓着他的手指,他只能用右手倒水。 姜与荷一直在出汗,确实很渴,一口气把水喝完了。她的睡衣是上次醒来才换的,现在又已经被汗水打湿,米白色的极细埃及棉已经变得半透明,黏黏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她浑身都不舒服,脑子也是一团浆糊,根本没力气顾及多余的东西,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你病好了再说。” “不行!”姜与荷皱着眉,用力地闭了闭眼,“就现在说。” 裴慎如坐在床边,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臂撑在床沿,双手把她的左手托起,慢慢、慢慢地,吻上了她滚烫的手背。 屋内的灯光昏黄,为他暗色的剪影打上了一圈柔和的光晕。 姜与荷躺在床上,默默看着他沉静的侧脸。 “我要回家了。”她的声音温柔平缓。 裴慎如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姜与荷拒绝了:“我自己回去。” 最后一晚了,她问他:“我们……现在道别好吗?” 裴慎如抹了一把脸,说道:“在家里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回来……” 他的声音里隐隐藏着几丝脆弱和胆怯。 姜与荷不想骗他:“我不会回来了。” “和我道别吧,好吗?” 裴慎如的眼尾泛红,脸上有着孩子一样的委屈与困惑:“为了离开我,你宁愿让自己烧成这样?” 姜与荷无奈地笑了笑:“你不肯过来呀。” “我来了,你就要走了。” 姜与荷眯了眯眼:“早晚的事呀。” 一日难再晨,不要再浪费我们各自的时间了。 “道别之后,你也不想再和我有任何交集,是吗?” “嗯。” 裴慎如低下头,冷白的手指插进他漆黑的发间,揉乱了浓密的短发。 他沉声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做这么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你不想再呆在我身边也可以,回观声怎么样?周英然可以照顾你,把她提成副总裁……” 姜与荷打断了他:“我只是想回去过我喜欢的生活。” “你喜欢的生活里……没有我,是吗?” “……嗯。”姜与荷艰难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的身体突然被抱起——被裴慎如抱起。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脸埋在她的脖子里。他的怀抱宽大结实,毫不费力地把她包裹其中。她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姜与荷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缓缓抬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背。 她无暇顾及这样的举动是否合适,昏沉的脑袋里只想得起以前她伤心的时候,阿婆也是这样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裴慎如的脸慢慢转了过来,与姜与荷的脸颊近在咫尺。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有一毫米,也可能没有。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后脑勺,闭上了眼,身体微倾,终于吻在了她滚烫的、艳红的——脸颊上。 他边吻着她,边让她向后仰倒,直至躺在床上。 姜与荷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震惊、意外、忐忑、害怕……好像还有一点酸涩。她不知道裴慎如要做什么,连带自己的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再见。” 裴慎如又突然起身,和她简短道了别,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姜与荷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怅然若失,又觉得这样很好。 已经很好了。 不用再强打精神,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很快就昏沉地睡去。 第二天她的烧就退了下来,只是身体还有点虚。看着精心照料她的护理团队,她内心感到很抱歉,因为自己的折腾让别人多了这么多事。 但是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好在她马上就要走了。 恢复的这两天没见到裴慎如,她问过方小姐,得到的回答是他已经离开海城了。等她身体养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心里松了口气。 那一点点难解的惆怅,也被对新生活的期待挤得干干净净。 王娇娇过来看她,这个女人每根头发丝里都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你,哎真是……”王娇娇痛饮一杯茶,开始攻击。 “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上掉的馅饼不知道接?地上有钱不知道捡?” 姜与荷试图解释:“我……” 王娇娇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太太太——大了!修成正果是不可能的!” “但是谁说一定要结婚了?跟他谈恋爱不好吗?他对你多上心你不清楚?” “而且他是真的不在乎钱!你只要有心,哪怕跟他谈上一个月、一个礼拜,都够捞到你这辈子花不完的钱了!除了钱,你知道他能给你多少资源吗?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你只要往他身边一站,都有数不清的人要巴上来求你合作!” “到时候随便你搞什么事业,想起飞不是分分钟!就算你跟他掰了,你的钱和事业都还在。只要你成功了,谁管你第一桶金怎么来的?英雄不问出处!” “你到底懂不懂啊?!!”王娇娇捶胸顿足,越想越气,仿佛丢了大金饼的是自己。 姜与荷连连点头:“我懂我懂……那我祝你成功吧!” 王娇娇气得翻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啊?!谁让我没你这运气呢!” 她看着姜与荷的目光里都是“暴殄天物”、“不懂珍惜”、“你不要我要”…… 姜与荷也有点不解:“海城的豪门那么多,你既然这么想得开,怎么也没见你找一个啊?” 王娇娇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那些人,又老又丑的去掉一半,手上没钱只能刷长辈卡的去掉一半,反过来想被女人养的去掉一半,只会吃喝玩乐瞎挥霍的废物去掉一半,只肯晃钱袋子让女人听个响的抠门精再去掉一半,剩下的那零星的几个……” “那几个怎样?” “那几个不上钩啊!” 王娇娇大为气愤:“我最开始不就天天跑去找裴先生,你看他搭理过我吗?” “坚持那么久,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最后还是靠我慧眼识珠,曲线救国巴结了你才算搭上了边!” 作为那个“珠”,姜与荷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表达被利用的气愤呢,还是点点头表示她过奖了?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从此以后,海城的种种,都只是她的回忆了。 过眼烟云,无足挂齿。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吊着男人又不犯法!…… 人一有了盼头,精神就会好;精神好了,身体就会好。 姜与荷没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清和小筑,回到自己小小的公寓。 毕业之后她就一直租住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了几年,一下子要彻底离开,心中还是有一点不舍。 但也就是一点点。 她兴奋地叫来了唐草,找了搬家公司,把她看中的都运去了她新租的房子。本来她想直接让唐草住自己这里的,但是唐草说她们外包公司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还挺远,所以坚持自己另外租了房子。 折腾了一天,终于把东西收拾完,她的小房子也基本空了。她打算在这里住最后一晚,明天早上再买票,反正去苏城的票一直很好买。 她跟唐草窝在床上,盖着一张毯子,互相聊着对以后生活的规划,满怀憧憬。 嗯,很好,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二天醒来,她跟唐草正在刷着app看高铁车次,就接到了王娇娇的电话。 “你啥时候走啊,我开车送你。” “啊?我马上就走了啊,高铁很快的。” “什么?赶紧把票退了!” “高铁二三十分钟就到了啊,你送我来回得大半天呢,你这么忙,算了吧。” “不行!必须得送你!我马上就到你楼下了!” 拗不过她,挂了电话,她跟唐草一人拎着一个箱子,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公寓。 这里通了地铁,交通还算便利,周围的环境也不错,算是一套性价比很高的房子,希望它能碰到一个更好的新主人。 王娇娇的卡宴已经停在了楼下,见她们下了楼,她打开后备箱,下车帮她们装行李。 姜与荷坐在副驾驶,车子开动后,她侧过头问:“你怎么这么热心了?我现在跟裴慎如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啊,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 “嗨,瞧你说的,”王娇娇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我现在的事业都是靠裴先生起来的,但归根结底是靠你起来的。也就是你大气,知道后不跟我计较,但凡你吹吹枕边风,就算我是帮裴先生做事,也得是分分钟被打回原形。” “你可是我的大贵人,不管你跟裴先生好不好,我靠你得的好处是抹不掉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要回去了,怎么也得送一送啊。” 姜与荷笑道:“你还挺讲究。” 王娇娇得意一笑:“那可不,人情练达即文章!不过……” 她斜眼看了看姜与荷:“你真打算跟裴先生掰了啊?”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可惜。 后排的唐草惊呼:“啊?!原来你跟你老板是这种关系啊?” 姜与荷连忙纠正:“什么掰了……我们根本就没好过啊!” 唐草还在嘟囔:“怪不得你在国外要给他挡棍子呢……” “啊?国外?挡棍子?!”王娇娇忍不住转头看向唐草。 姜与荷急了:“哎呀你看路啊!!!” 怕王娇娇说漏嘴,她疯狂暗示:“我不是跟着他去国外开会吗,意外给他挡了一棍子,所以才在清和小筑休养了那么久啊!” “哦……哦哦!”王娇娇秒懂,“原来是棍伤啊!你也没跟我说清楚!” 唐草一向习惯了听姜与荷的话,所以现在才发现了问题:“可是,你都救了他了,为什么还要辞职啊?不该升职加薪吗?” 这话说到王娇娇心坎上了:“升职的机会她不要啊!可不是急死个人了!” “就她点个头的事!”王娇娇啧啧一声,“真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抓住他,比中了□□还强!” “你看他什么时候对别人那么好过?瞎子都看得出来了!你到底有啥不舒心的!” 姜与荷凉凉地看着她:“你当然看得出了,可你也没告诉我啊。” 王娇娇自知理亏,气势稍降,但仍然还在挣扎:“说真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马上去联系吴铮。” “不可能啦!”姜与荷看着窗外飞驰的街道,语气轻松地说道:“他都被我气跑了,你看他是像能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王娇娇也沉默了下来,只能摇摇头,专心开车。 唐草这时弱弱地问:“阿姜的老板……是喜欢她吗?” “你才知道啊?”王娇娇服了她的粗线条:“她老板想当她男朋友,但她不愿意,所以辞职回老家了。” “你看看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至于搞得这么大吗?” 王娇娇摇头叹息:“实在不行,你搞搞暧昧也可以啊,吊着男人又不犯法!” 姜与荷听不下去了:“说得好像你很会一样,你有本事去吊着他试试?” 王娇娇嗤笑一声:“要有机会傻子才吊呢,我直接上……” “我觉得阿姜辞职也挺好,”唐草仅仅只是回想了一下裴慎如,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她的老板有点可怕,不太适合她。” “看看人家!”姜与荷斜睨了王娇娇一眼,“学学吧,什么叫透过现象看本质!” “不要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王娇娇对她们俩表示无语,只能扭头愤愤地踩油门。 “哎你别超速啊!” “这是高速公路啊!!” 两个小时不到,她们就到达了棠明村。 如果坐高铁,虽然车程短,但是姜与荷还得转地铁、公交,或者打车,费时费力费钱,确实不如开车方便。 但是她不会开车,连驾照都没考。 在海城时她根本摇不到号,也根本没考虑过开车;回了棠明村,虽然交通不方便,车子挺有必要的,但她更不想学车了。 开车最怕什么? 神出鬼没、不可观测的电动车,没人管着、四处乱跑的小孩,以及不牵绳的猫猫狗狗。 巧了,这些农村都有。 应有尽有! 想到未来自己会碰到的复杂路况她就头大,所以她根本起不了考驾照的念头。 交通不方便也没什么,少出点门就行了。 棠明村靠着风景区,自身也有一点旅游资源,所以这些年发展得不错。村子里除了一些有点年头的保护建筑之外,其余房子大多都被主人拆了,重建成一栋栋漂亮的乡间小别墅。 姜与荷就是在姜老太给老房翻修的时候拿了25万出来,从此成为了附近年轻人不可逾越的高山,至今无人跨越。 政府想把这个村子打造成示范村,所以对老房翻修工程有一些补贴,新房虽然造型各异,但装饰风格都是统一的粉墙黛瓦,颇有江南风味。 王娇娇把车停好,环顾四周,睁大了眼睛说道:“怪不得你老惦记着回老家呢,你们这农村是真不错啊,造得跟别墅小区似的。” 姜与荷呵呵一笑:“那你多住两天呗?” 王娇娇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手头好多事呢,以后有空来找你玩。” 她们帮姜与荷把行李搬进屋去。时值中午,姜老太正在家里吃午饭,见姜与荷带着两个陌生女孩子进屋,一脸讶异:“怎么回来也不讲一声啊?伊得是侬同事啊?” 姜与荷心虚地回道:“我朋友啦,送我回家的。” 是的,她辞职回家的事,至今还不敢告诉姜老太。 “阿婆好啊~哎呀你奶奶真年轻呀~~”王娇娇已经自来熟地上前跟姜老太寒暄起来,唐草则是打了招呼后便站在了一边。 姜老太被王娇娇这个漂亮大妹子哄得很开心,招呼她们一起吃饭:“这个小娘,带朋友回来也不讲一声,等我去炒两个菜,大家一道吃!” 王娇娇连连推辞:“不用了不用了阿婆,我送她回来就要走啦,海城一堆事等着我呢。” 唐草也连声附和。 “啊?专门从海城开趟车子送伊回家啊?”姜老太疑惑地转头看向姜与荷,“到底有撒事体啊?”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姜与荷思虑再三,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告诉她:“我辞职了。” “撒个?!”姜老太发出尖叫,“侬啊是吃昏特了!” 姜与荷只能缩着脖子,抿着嘴看向门外。姜老太刚要再骂,突然意识到还有她的两个朋友在。不好在外人面前骂小孩,她只能瞪了姜与荷一眼,恨恨地去泡茶:“来都来了,总要喝杯茶再走。” 姜与荷极其殷勤地让她们坐下:“坐吧坐吧,别着急走。” 王娇娇有点 幸灾乐祸:“你看看你,自找麻烦了吧,要是你答应跟裴……” 姜与荷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静:“打住、打住,千万不能让我奶奶知道裴慎如这个人。” 王娇娇面色得意,感觉优势在我:“知道了又怎么样?” “知道了我就去找裴慎如谈恋爱然后求他把你变成穷光蛋。” 王娇娇一下被打中七寸,只能愤愤闭嘴。 姜老太很快端着两杯茶出来了:“去年采下来的芽尖,只有一点点,快尝一尝。” 明前碧螺春,她家里一般每年只留很少的分量,客人来了才会泡。 姜与荷热情招呼:“喝吧喝吧,慢慢喝。”能拖一会是一会。 她不敢看向姜老太愤怒的视线,眼珠子装作不经意四处乱瞟。突然,她朝着大门外兴奋地喊道:“阿生哥哥!你也在啊!” 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小荷妹妹!你蛮久没回来啦!” “是的呀,海城工作太过忙哉!快点进来坐坐吧!” “来哉。” 进门的人有着修长精壮的身形和年轻俊朗的外貌。他浓眉大眼,肤色微黑,穿着简单整洁,气质端正大方,是一款长辈们都会喜爱的男性模版。 果然,姜老太看到他来,脸色都由阴转晴了:“阿生,最近又忙哉?晒黑特了嘛!” “开始采茶了嘛!正常的。” 姜老太看他的眼神越发慈爱。 王娇娇在一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什么情况?!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人生最大的奢侈是什么呢?…… 姜老太很快又泡了一杯茶出来,坐下跟这个男人热情地聊了起来,看那架势,恨不得让那人当自己亲孙子。王娇娇借口想看看院子,把姜与荷拉了出去,悄声问:“这是谁啊?” “邻居家的哥哥啊,就住对面。”姜与荷往西面一指。 她家临着一条小河,是棠月湖的分支,河对岸有几户人家。小河上有一道石桥,石桥往东下来就是姜与荷的家,她指着紧挨石桥另一头的一栋房子对王娇娇说:“喏,就那家。” 对面的房子基本都已经重新翻修好了,姜与荷指着的是唯一一栋老房子,或者说,正在进行时的新房子。三间低矮的平房边上,是已经修了一半的新房。 王娇娇皱了皱眉:“怎么现在才翻建啊?乡下造栋房子一百万都不用吧?” 姜与荷无奈地笑了笑:“每家情况不一样嘛。” 在海城,一百万可能只是富豪的两顿饭钱,可能还不够买一条高定连衣裙。但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一百万却是可能一辈子都存不到的财富。 “阿生哥哥家里四个病人,他只上了半年大学就回来照顾家里人了,过得很辛苦。还好这几年自媒体行业起来了,他也学着做,做出了点水花,家里情况才算好了起来。” “不过他不会搞噱头炒作,也没有很火。主要就是拍拍村里的生活,帮村里人家卖些特产,偶尔接点推广和带货,挣得不算太多,所以现在才能开始造房子。” 姜与荷自己也有灵点的账号,有空就帮他刷刷人气点点赞。在阿生哥身上,她真的感受到了科技发展对普通人的影响力。如果没有互联网,没有自媒体,阿生哥这样的人就只能被死死地绑在农村,潦草一生。 她当码农每天加班的时候,一想到这些,敲键盘的手都更有力了。 当年他的成绩比姜与荷还要好,考上的也是一所知名985,绝不会像姜与荷的大学那样被人当成外省专科。但是他家里负担太重了,即使村里人都愿意帮把手,但是谁家也不可能贴身照顾。 没有办法,他坚持上了一学期,实在兼顾不过来,还是办了休学回来照顾家人了。 他没有大学文凭,虽然可以凭高考成绩去当家教,但偏偏他们家又在离市区极远的村子里,交通实在不方便,所以只能给附近有适龄小孩的零星几户人家辅导,报酬有限。平时生活主要靠政府补助和旅游旺季时候挣的游客钱,但是家里四个人看病吃药,每月精打细算也存不下钱,有时还要去借。 他爷爷奶奶都是极其勤劳的农民,干活认真,待人热情,经常帮邻居家的田也一起种了,可是一个中风,一个老年痴呆; 他父亲为了养家,出去外面打工,意外从楼上跌落,瘫痪至今;他母亲为了扛起家庭的重担,晚上也拼命做工,有天下夜班时候精神恍惚出了车祸,伤到了脊髓,从此行动不便。 那笔赔偿金倒是比他们家好几年的收入都高。 阿生哥大名叫何复生,姜与荷觉得这名字起得不好,仿佛是命运的讽刺——何处复求生? 姜与荷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他们一家都是善良踏实的好人,为什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也理解了那些四处烧香拜佛的人——世界上确实有太多不讲道理的意外。姜老太定期会跟村里人一起出去烧香,她以前总是嗤之以鼻,后来偶尔也会陪着她一起去。 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比心理医生便宜多了。 世事无常,人生浮舟而已,她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 人生最大的奢侈是什么呢?姜与荷觉得是从心所欲。 这正是她在做的事。 “看你奶奶那么喜欢他,是不是想让他当孙女婿啊?”王娇娇话锋一转,一脸揶揄。 “我奶奶确实喜欢他,村里的大人都喜欢他,”姜与荷摇头叹息,“但是没人想让他当女婿。” 虽然大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总拿他当模范教训自己的孩子,但真要让他们选,他们还是希望孩子能像姜与荷那样——985毕业,找个好工作,在大城市拿高工资,而不是休学在家照顾老人,做一点不稳定的零工。 阿生哥这个人确实优秀,外表英俊,聪明能干,踏实孝顺,品行还端正坚韧,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可惜他家里负累太重了,穷不是问题,但是没人舍得让自己家的女孩子去负担四个病人。 偏偏又不凑巧,这四个病人还特别能活——这话说出来伤阴骘,但确实有很多人家在暗暗等着他家里传出办白事的消息。 他的爷爷奶奶已经神智不清,只有他的父母常常哀叹自己拖累了儿子,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可是人生无非生死,好死不如赖活,普通人就算想死,也是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但是他又实在长得高大英俊,气质清爽,是难得一见的帅哥,还是有脑子不清爽的小姑娘愿意找他,但都被他拒绝了。 姜与荷以前也脑子不清爽,曾经问他怎么一个都不接受,他笑笑回道:“她们年纪太小,不懂事。” “可是你爸妈不也希望你结婚吗?” 他又笑了:“他们年纪太大,不懂事。” 好吧,他确实最懂事。 好在现在有自媒体这条路,只要好好经营,日子总是能越过越好的,现在都可以建房子了——建房子的过程他也拍成了视频,又涨了很多粉。 王娇娇疑惑地问道:“我就是开MCN公司的,你怎么不让我帮他一把?” “我问过他,他说不太想签公司,想自己主导账号,慢慢运营。反正也不指望大火,现在的账号已经足够让他一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合作有很多种形式,也不一定要签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坑他的,你让他放心好了,哪有人嫌钱烫手啊?” 姜与荷考虑了下,觉得是个不错的建议:“那我们进去,你跟阿生哥哥当面谈一谈。” “阿生哥哥~”王娇 娇学着她的语调叫了一声,“你怎么叫得这么亲热?” 姜与荷翻了个白眼:“土话就是这样叫人的啊!” “那你要喊我什么?” “娇娇阿姐~”姜与荷没好气地叫了她一声,“好了伐?” 虽然姜与荷的本意是为了阴阳怪气,但王娇娇仍然被这软糯的、甜甜的一声阿姐叫得骨头一酥。 她心下暗叹,果然厉害! 进了客厅,姜与荷为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王娇娇便和何复生谈起了合作的事。何复生本来是担心MCN公司层出不穷的套路,怕最后把自己认真运营的账号做烂了才拒绝的。现在有姜与荷担保,王娇娇又说不需要签约,只是互相合作,他便也放下心来。 把正事谈好,何复生走了,王娇娇也要走了。唐草明天还要上班,自然跟着她一起走。 姜与荷送她们出门,心中难免有些怅惘不舍:“有空过来找我玩啊,挺多海城人周末过来转转的,到时候我带你们逛。” 唐草点点头:“嗯嗯,我会来的!” 王娇娇跟她挥挥手:“你快进去吧!我们走啦。” 姜与荷真诚地向她道谢:“今天真是要谢谢你,送我回来,又帮了阿生哥哥。” 王娇娇很坦诚:“没什么,投桃报李罢了,毕竟靠着你捞了不少。” 姜与荷无语地笑了:“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 “拜拜~” 目送她们离开,姜与荷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地挪进了屋子里。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面对疾风吧! “侬个死小娘!!!”姜老太的怒吼快要把她喷出二里地。 “脑子搭错特了,年纪轻轻工作不要了?!外头多少人寻勿着工作!!” 姜老太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姜与荷只能缩着脑袋抗过她第一波攻击。 趁着她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口茶的间隙,姜与荷掏出手机,迅速打开手机银行,让她看自己的存款余额。 姜老太一看见那个数字,就被惊得手上一抖,茶水都泼到了衣服上。 “啊是拿个假图来骗我啊?” 姜与荷力证自己的清白:“侬看呀,这个是app呀,实在不相信,明朝跟我去银行查好了。” “哪能有噶许多钞票?海城工资这么高啊?” 姜老太念头一转,担心地补了句:“啊合法啊?侬不会是逃回来的吧?” “侬瞎讲撒呀!”姜与荷大声辩白,“我工作寻得好呀!工资这么高的工作,就是裁人裁得快啊!” “又不是公务员,好做一辈子的咯!” 银行卡余额让姜老太平静了下来:“各么你去考公务员!” “我刚刚回来,啊好休息两日啊!” “又不是明朝就考了,侬在屋里无啥事体就给我看书!年纪轻轻怎么好不做事!” “晓得了晓得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姜老太,姜与荷终于可以溜回自己的房间。 啊,她久违的港湾~ 这个房间是世界上最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是独属于她的一方小世界。 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跟谁分享这个地方。 吃完晚饭,她跟着姜老太出去遛弯。 傍晚的棠明村美极了,桃杏争艳,绿柳拂春,迎面的晚风温柔缱绻,空气中都充满着草木香气。 村口的桥下有块空地,很多人在哪里闲聊。看见姜与荷过来,都招呼她:“荷花回来啦!这趟长远没回来了哇!” 姜与荷笑笑:“以后一直在屋里了!” “啊?不去海城啦?”大家一瞬间耳朵都长了。 菊英阿婆尤为起劲:“啊呀,不会是被裁特了吧?不在编制里就是不稳定啊!” 姜老太憋得一脸猪肝色,她想甩出姜与荷的银行卡余额赢下这一局,又被她叮嘱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有这么多存款,最后只好恨恨地转身回家。 “明朝就给我去买书!”她凶恶地盯着姜与荷。 行行行,买买买! 第60章 第六十章只要有房子,女人也是会有乡…… 公务员对本科的限制是35岁,姜与荷算了算自己还有七八年。 嗯,问题不大。 可以在家笃笃定定看书,反正能考很多次,慢慢来呗~ 反正她不怕失败,嘻嘻。 她就此成为了一个打着考编的名头在家混吃等死的社会闲散人员。 再也没有什么报表、会议、领导、社交,再也不用做任何计划、任何准备,一个人在家想起什么才做什么,忘记了也无所谓,姜与荷简直爽得飞起。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家里蹲更幸福的事呢? 自从她毕业上班后,即使两地距离很近,她一个月也回不了两次家,最近这大半年因为“工作变动”更是偶尔才能回来。所以她刚回家的时候,姜老太骂归骂,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但是好日子没持续半个月,姜老太看她就越来越不顺眼了。 天天啥事不做,困到中午才起来,起来了么吃个饭又回房间去玩电脑!玩到半夜也不困觉! 谁家这么大的小囡是这幅腔调的!一天天的蹲在屋里! 菊英屋里大专毕业的孙子还天天老老实实去上班呢,一个月赚个五千块还给伊买养生茶! 说到这个养生茶,姜与荷真是无语死了。自己村子就是做碧螺春的,每年新鲜的好茶叶还喝不完,喝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加了多少添加剂的养生茶啊? 跟她一说么就是菊英阿婆有,她怎么没有?带她去大商场买衣服、买补品也没用,就爱念叨养生茶! 这个老太婆! 姜与荷没办法,早起是做不到了,只能在吃完午饭后出去村里晃晃,免得碍了姜老太的眼。 河对岸阿生哥家的重建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姜与荷也凑过去看热闹。 他家的位置很好,东面临河,有一排垂柳,现在正长着新叶;南面是一大片田地,这个时节油菜花开得正好,像是铺在天地间一块巨大的金色毛毯;桥头就是一株上了年头的老杏树,枝干虬曲,杏花怒放,远看如粉云仙雾。 站在他家大门前,能隐隐看到远处溪山的轮廓。绿柳黄花粉杏,整幅图景美得像一幅中式水彩画,完美符合了现代人对乡村的幻想。 阿生哥造的房子也打算弄成传统中式风格,现在已经在老杏树下安置好了一套石桌石凳,供来往的人休息。靠着造房系列,他大涨了一波粉丝。 为了拍视频,也为了省钱,很多工序都是他自己上手来做。姜与荷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搭瓦片,见她来了,热情地打招呼:“小荷妹妹来啦!今朝怎么肯出门了?” 姜与荷尴尬一笑:“总归也要出来运动运动的呀!来望望你房子怎么样了。”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走近了才发现他正在直播。看到手机支架,她被惊了一下,连忙蹿出镜头。 “侬在上班啊,我先走哉,下趟再来~” “再会,侬慢点啊~” 姜与荷继续闲逛,走着走着就到了菊英阿婆的老家。 为什么说是“老家”,因为他们一家现在搬到了另一栋房子里。为什么要搬到另一栋房子里,因为这个“老家”已经上交国家了。 这是一座占地将近十亩的苏式园林,名叫静云山房,现在已经成了棠明村的主要景点,虽然不算太知名,但每年也能吸引不少游客。 菊英阿婆姓顾,顾家以前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但是炮火无情,战乱后顾家迅速地衰落下去,后人也根本无法负担这么大的园子,干脆捐给了政府。政府给他们另外批了地造了房子,并且给了些小小的优待——顾家人进去不用买票。 路过园子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又看见了菊英阿婆的阿婆——一个年龄不可观测的神秘老人,棠明村的最高权威。 她们这里管阿公阿婆上面的长辈都叫太太,所以村里的小孩子都喊她阿玉太太。小时候见她什么样,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姜与荷觉得她至少得有一百岁了。 “阿玉太太~”姜与荷跟她打招呼,但是她没什么反应。她实在太老了,已经听不大见,也认不出人,只是每天都记得让家里人送她来这个园子,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廊檐下一坐坐一天。 阿玉太太算算年纪,是经历过顾家的辉煌时代的。曾经的仕宦名家如今泯然众人,她心里放不下也是正常。 算 算时间,估摸着姜老太已经出门去麻将馆了,她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去路上碰到了秀芳恩娘——算是姜家的远亲,她羡慕地跟姜与荷说:“还是小荷花有亲头啊,肯回来照顾侬阿婆,我那个女儿啊喊伊回来都不肯。” 他们这里严格执行计划生育,基本家家户户都是独生子女。秀芳恩娘也只生了一胎,只是生的是龙凤胎——然后按照传统,房子留给了儿子,钱么……应该也没什么钱,因为市区里也给儿子首付了套房子,还在还房贷呢。 姜与荷笑道:“侬给伊造栋房子么,伊就回来了呀。” 只要有房子,女人也是会有乡愁的。 “哦呦,哪来的钞票造房子,宅基地啊没有……”秀芳恩娘不住地抱怨,姜与荷笑笑没说话,点点头回家了。 姜老太果然出去了,姜与荷搞了搞家里的卫生,给后院的鸡鸭加点水,再照看照看前院后院乱七八糟的植物——花盆里的、地栽的,都是姜与荷四处乱买回来的。买回来就放院子里,反正阳光和水都够,剩下的就看物竞天择了。 墙角有株植物长得异常茂盛,绿油油的枝叶张牙舞爪地伸开。姜与荷凑上去回想了半天,哦……这是当时跟沈求章一起去看植物展时抽到的茉莉。 冬天的时候还是几根枯枝,姜与荷还以为死了呢,没想到一开春就疯长,钱博士的苗质量就是好……到了夏天应该能开很多茉莉花吧。 收拾完,姜与荷也累了,跑回房间补了个午觉,这一睡就睡到了吃晚饭。 她被姜老太喊醒,迷迷糊糊下楼,看见阿生哥坐在客厅里。 她疑惑地问道:“有啥事体吗?” 看见她下来,何复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她说:“是寻你有点事。” “怎么啦?”姜与荷坐了下来。 何复生挠了挠头:“就是……白天你不是来找我吗,我正好在直播,你有几秒入镜了。”现在他们年轻人之间说话大多是讲普通话。 “哦……是的。”姜与荷点点头。 “直播间的朋友都很喜欢你,连带着我也涨了好多粉。” “啊?!” 姜与荷现在穿着睡衣,她回想了下自己白天穿的衣服——今天中午热得要死,她随手拿了件鹅黄色的圆领T恤衫,加上一条姜老太给她在镇上最火的老年人服饰店里买的大红色绵绸短裤,穿得像盘番茄炒蛋似的就出去了。 不是吧,这也能火? 现在真的流行审丑吗? 何复生拿出手机,给她看今天的直播回放,专门拉到了她出现的地方。 镜头里,样貌秀美的女孩子披散着一头蓬松的黑发,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阳光切过搭了一半的屋檐洒落到庭院里,为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鹅黄的上衣衬得她肤如凝脂,大红的宽松短裤更显出她修长笔直、雪白圆润的双腿。 突然,她好像终于注意到了镜头,惊愕地瞪圆了眼睛,马上转身逃出了画面。就像一头灵巧的鹿,才发现了生人,便马上转身消失在林间。 姜与荷从小就不爱照相,看着这视频只觉得无比尴尬。她扫了眼评论,一片的“小荷妹妹”。 何复生认真地问她:“我来是想问问你,被拍到会不会不开心?要是你不高兴,我就把这个直播删掉。” 姜与荷想了想,问道:“这个直播你涨了多少粉啊?” “快要一万了。” “这么多啊?”姜与荷惊呆,她记得他的账号一共也就二十多万粉丝。 “是的……所以才来找你。”何复生很是不好意思。 “那……你还是留着吧。”这么多粉丝,换她她也舍不得。 何复生很郑重地说:“你要是不高兴要直接跟我说,不要为了帮我勉强自己,我删掉这个直播影响也不大的,房子还可以造很久。” 姜与荷摆摆手:“没事的啦,反正我现在又不上班,无所谓的。” 大不了自己不看呗,问题不大。 何复生低下头,真诚地跟她道谢:“真的要谢谢你。” “没事啦,别放心上。” 送走阿生哥,姜与荷开始吃晚饭。 姜老太叮嘱她:“我看后山的茶叶差不多了,我下个礼拜开始要去采茶了,侬屋里要弄弄好。” “侬去雇个人采呀,怎么又自己去!” 姜老太种着两亩碧螺春,茶田里又间种着白玉枇杷,每年采完茶叶就是采枇杷。这两样都是极其劳累的事情,姜与荷大学时候暑假还能回来帮忙,上了班之后就雇人帮姜老太采。 采完了还要想办法卖,怎么卖又是很麻烦的事。以前这是姜家的重要收入,实在是没办法,等姜与荷上班后就让姜老太不要再那么拼命弄了,稍微卖点就可以了,但姜老太心疼那些好茶叶好枇杷,总是舍不得让它们烂在地里。 “侬现在啊有工资啊?铜钿用一点少一点,还想雇人啊?!一天最少要180块!侬现在一天赚几块?!”姜老太又要开始攻击。 “好哉好哉,我跟侬一道去!”姜与荷立马投降。 “哼!这还差不多!” 采茶最晚早上六点就要起,姜与荷只能给自己打气,熬吧,熬过一个月就好了! 加油!小荷妹妹!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也许他已经把自己删掉了吧…… 给自己做了几天思想工作,她终于还是跟着姜老太一起上山采茶了。 五点半就起来了,她一脸的萎靡不振,耷拉着眼皮差点一跤跌进田里。 姜老太恨恨地骂道:“老早叫侬夜里早点困!一直勿听!” 姜与荷默不吭声,低头啃了口白煮蛋,她现在连说话都嫌费力。 她们今天采的是第一批最新最嫩的芽尖,也是最值钱的,必须抓紧时间,温度一高就不能再采摘了,会影响摘下的茶叶的风味。 采摘手法也有讲究,只采顶芽,出手要快速、准确、轻巧,用垫着桑皮纸的竹篓装好,才能保证鲜叶的品质。 姜与荷也有好几年没采过茶了,被姜老太盯着指导检验了一会,才放手让她自己一个人采。她戴上耳机放了点怪谈视频听着提提神,脑袋放空,开始进行重复的体力劳动。 别说,还挺解压。 她可太喜欢这种不用动脑子的感觉了,越采越上头。她年纪轻、手脚快,竹篓里的茶叶已经比姜老太的多上很多了。 手臂酸痛,她抬起头来歇了歇。采了半天,她又累又热,脸上红彤彤的。摘下草帽擦擦汗,就看到了稍远地方边采茶边直播的何复生。 他们两家的茶园相邻,中间隔着一排枇杷树。之前姜与荷在外面读书,姜老太一个人采茶忙不过来,他有空就会来帮着一起采。 “阿生哥哥!”姜与荷向他招招手。 “哎!”他用的是手持式直播设备,闻言转过身来简短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便又转过去继续直播。 估计会拍到她一两个镜头吧,姜与荷对这样偶尔的超绝不经意露出还是可以接受的。 将近十点,气温开始升高,不能再采了,她们便收拾东西回家。姜老太张罗着摊青晾晒,差不多了就要送去王老头那赶紧炒制出来。现在村子里年轻人少,唯一还会这手艺的只有棠明村铁砂掌兼村支书王老头。 虽然现在可以机器炒制,但风味和手工炒制的无法相提并论,只有末轮才下来的粗叶才会送去机炒,头茬的芽尖没人舍得,都得去王老头那排队。 姜老太还能坐在客堂里喝喝茶看看电视,姜与荷是已经完全累瘫了,强撑着冲了个澡就回房间补觉。一睡睡了半天,等她醒过来,今天摘下的茶叶已经炒好了。俩人劳累一早上,炒出来的干茶也不过半斤。 虽然芽尖的价格最高,但是产量也最少,越往后茶叶价格越低。再刨去打理茶园的各项人工物料成本——人工成本还往往被茶农忽略,利润实在不算多,还没算进去各种天气、市场等等因素的影响……如果是上 百亩的大茶园还能产生规模效益,零散的茶农真的只能挣点辛苦钱。 所以村里人家都让小孩拼命念书,哪怕一月上个五千块的班也比在地里刨食强,至少上班可轻松多了。 姜与荷也是走的曲线救国,在外面挣够钱了才回来。如果没有足够的存款,让她靠着每年茶树和枇杷的收成生活,那就得换成逃离乡村大作战。 每年的芽尖她们都要留一点,准备待客或是送人。大学毕业的时候,姜与荷就送了一斤芽尖给了学校里一位很欣赏她的教授,也是这位教授推荐她去了南山科技。 说到送人……姜与荷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裴慎如的脸。 她是个不能理所当然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人家给她一分,她总想多还两分。直到现在,她每年到了时节,都还会给那位教授寄当年新炒的茶叶、新摘的枇杷,对于他给自己的帮助感激不尽。 而裴慎如…… 她自己、她朋友、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数不清直接或者间接地受了他多少恩惠。 她潜意识里不愿去想,一想就会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对自己帮助最多的人,却没得到自己的一点回报,说出去简直叫人无地自容。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不再联系对他们两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教授对她送的芽尖碧螺春赞不绝口,而裴慎如不需要什么茶叶枇杷,他需要的自己又给不了。 大恩大德这辈子是难以回报了,要不下辈子做牛做马吧。 按下内心的负罪感,强制自己不再去想跟裴慎如有关的事,她把那半斤芽尖用棉纸包好,放到了冰箱里。 采茶季忙忙碌碌,她每天就是干活、睡觉,晚上玩手机都会扛不住睡过去,作息被动调整得好了不少。虽然每天运动量大了,但她吃得也更多,所以一点没瘦,倒是结实了不少。她稍微晒黑了一点,脸色更加红润,看起来精神饱满得像小学语文书的插图,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萎靡不振的社畜了。 何复生那边这些天陆续来了很多网红,应该都是王娇娇公司关联的,过来跟他合作拍视频,体验采茶、围观造房,互相拉人气带带货。 茶叶采摘也算是一个成熟的旅游项目,但基本都是大茶园里才有的。散户一是没有配套设施,路都没铺好呢,做不起来;二是主要靠卖茶叶挣钱,搞采摘低价卖掉不划算。 不过为了拍视频引流量就另当别论了,毕竟机会难得。网红们采下来的茶叶很多是不符合标准的,何复生舍不得浪费,就给他们重新加工一下。姜与荷这几天适应了采茶的节奏,不用再睡一下午,就帮着他一起返工。 这些网红人都挺不错,跟何复生的合作进展顺利,和姜与荷也都相处融洽。可能是王娇娇这个老板的面子,他们没人想着炒一炒“小荷妹妹”的热度,反倒是很注意不让她出现在镜头里。 不愧是你,王总。 清明节过了,姜与荷终于能歇一歇。在家狠睡了两天,她又开始忍不住熬夜——反正可以睡到自然醒。 醒来吃过饭,泡壶茶,边喝边拍个照发朋友圈,提醒一下今年的新茶下来了,欲购从速~ 刚发出去,她就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她好友列表里还留着裴慎如和沈求章,而她…… 没!有!屏!蔽! 要死了! 她立马删除,重新发了条屏蔽了他们俩的。 她叹了口气,看着好友列表里这俩人的名字。 她和沈求章现在就像个普通的、陌生的网友,属于偶尔刷到朋友圈的关系,没有再联络过。虽然先认识的是他,但他现在的主要身份是“裴慎如的朋友”……这才是让她介意的地方。 但是因为这个突然删掉他也不至于。 而裴慎如…… 她的手指在“删除联系人”上面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关闭了微信。 裴慎如的微信从来没有动静,没有发过朋友圈也没有跟她聊过天,就像一个废弃账号,即使自己删掉了他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没这个资格当先删掉的人。 也许他已经把自己删掉了吧,或者根本不登这个账号……姜与荷在内心默默祈祷。 她最后把他们俩单独分了个组。 何复生跟网红们合作拍的视频反响极好,这几天他不在村子里,去海城王娇娇那的MCN基地了。农村帅哥进城,又可以拍好多素材。 至于家里人,他雇了几个村里闲下来的大爷大妈帮忙照料,姜与荷平时也会去看看。本来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不好意思收钱,但是何复生坚持要给,毕竟付了报酬的不一样,现在即使是晚上,家里也能有人照看。 本来就是熟人,现在也只需要顶到他从海城回来,还有钱拿;外加他一下雇了几个人,又可以轮班,所以阿公阿婆们都做得很开心。每天结伴轮流过来,搞搞卫生、说说闲话,何家爸妈的精神都好多了。 钱真的可以解决世界上99%的烦恼。 她下午出门遛弯,顺便过桥去何家看看。小小三间瓦房里居然坐了不少人,卧室坐不下,都有人坐到了堂屋里。 “菊英阿婆、春花阿婆、建生阿公~”除了这三个认识的村里人,其他的人都挺眼生。 “荷花来哉,啊吃口茶?”菊英阿婆殷勤招呼她。 “我屋里刚吃过啦。” “各么来坐坐。” 姜与荷坐下来听他们聊天,原来那几个人是何家妈妈的娘家人。 咦……姜与荷皱了皱眉头。 何复生的妈妈姓石,叫石香妹,是从远一点的村子嫁过来的。她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但是何家以前出事的时候可没有人来帮个忙搭把手,生怕被沾上的样子,全是十几岁的何复生一个人扛下来的。 只有石家老夫妻过来看望了一下,留了个薄薄的红包——石阿姨生得不巧,太中间了,导致父母本来就不太多的爱怎么都摊不到她。 其实嘛,作为旁系亲属,不想沾这么个大包袱姜与荷完全能理解,毕竟都只是普通小老百姓而已,先管好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以前都做这么绝情了,现在怎么还好意思一副血浓于水的样子上门的? “香妹啊,侬真是好福气啊,阿生这么有亲头,真是我们石家门里最最有出息的哉~”石阿姨的嫂子谄笑着说道。 他姓何不姓石啊,清醒一点好吗? 何复生的采茶系列非常成功,这段时间在网上大热,都引起政府关注了。三四月正好是草长莺飞适合踏青的时候,采茶还可以联动旅游,正好都是溪山的重要产业,因此政府也帮着大力宣传。 长辈不懂什么灵点粉丝二十几万,只觉得是打打零工,没有正式工作,但是上了政府采访,那可就不一样了呀! 再打听打听什么直播、带货收入,何复生一下又成了香饽饽了,即使家里的四个病人还没有任何减员,但既然钱够多了,那么也就不算大问题了。 姜与荷在边上听着石家人的各种吹捧,一会打听阿生那边招不招人啊,带他表弟表妹一道发财呀;一会给人推荐各种儿媳妇人选,每个都吹得天花乱坠。 姜与荷听不下去了,正准备起身告辞,就听见石阿姨说:“不要给阿生瞎说人家了,我还是觉得小荷好。” 姜与荷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穷人连花钱都是需要学习的…… “小荷花一直来帮我们阿生,从小一道长大的,要是能当阿生的娘子就最好哉。”石阿姨看着姜与荷一脸热切地说道。 姜与荷连忙摆手:“不来塞的呀,我跟阿生哥哥没啥的!我先走啦!”说完,她赶紧逃离事故现场。 身后,是菊英阿婆替她解围的声音:“香妹,伊得年轻人的事体,让伊得自己去弄好哉,现在大人弗好瞎讲的……” 姜与荷知道石阿姨一直很喜欢她,不是她自吹自擂,在棠明村里,她确实是知名的“别人家的孩子”。人长得不错,脾气也随和,最重要的是读书好、工作更好,除了她和阿生哥,村里其他孩子连考上一本的都没有。 可惜阿生哥被家庭拖累,虽然考上了名牌大学,但却没读完,让大家都觉得无比可惜,她这个985毕业的独苗苗就更显得耀眼了。 菊英阿婆也特别喜欢她,越喜欢她,就越恨她怎么不是自己的孙女——她自己的孙子只考上了大专。这也导致菊英阿婆总爱跟姜老太别苗头,一有机会就要去姜老太面前炫耀。以前总是惨败,这次她辞职回家,总算让菊英阿婆扬眉吐气了一次。 人可真是复杂的生物。 姜与荷也大概能理解石阿姨的想法,倒并不是真有什么坑她的坏心思。 以前何复生只是一个蹲在乡下的落魄男人,做着拍视频这种在他们眼里既不体面又不稳定的工作,而姜与荷则是光鲜亮丽的海城白领,石阿姨自然不好意思说什么; 而现在何复生竟然做出了不小的名堂,姜与荷却回了农村、还没了工作——石阿姨感觉俩人现在也算勉强可以配一配了。 但是抛开一切不谈,姜与荷首先就对何复生没有那个心思。 何复生对她也没有。 是的,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很合得来、乐于互相帮助……但这不代表他们之间就一定要产生爱情。 人类有很多种感情,没道理一男一女之间就只剩爱情。 虽然她也不太懂什么叫爱情,但她确定自己对何复生没有。没有爱情的婚姻参考她自己的父母,婚姻生活既高危又造孽。 她又想起了和沈求章的那段转瞬即逝的恋爱。 沈求章的外表让她心动,举手投足也叫人如沐春风,曾经她以为那就是爱情。但是她坦然接受分手,甚至在他离开后有些如释重负……也让她怀疑这算是爱情吗? 这段草率的恋爱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也让她对于恋爱更为谨慎。 本身她就是个喜欢独处的人,极其不擅长和别人拉进关系——就连唐草都没有来过她棠明村的家。可能是缺爹少娘,也可能是天性如此,她实在不懂怎样处理亲密关系,只能接受和姜老太住在一起。 经过失败的初恋,更让她认识到自己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恋爱,更不适合结婚,当一辈子老处女才是最幸福的——有钱的老处女就更幸福了。 及至后来的裴慎如,比沈求章更为俊美,更有权势,也更爱她……但她不会再轻易动摇。 他的容貌和气质都太出色,为此惊艳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不代表她就喜欢上了他。尤其是知道了裴慎如为她做的事之后,更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并不爱他,也不想得到他的爱。 她不是什么清高的人,只是个为了挣钱可以闭着眼睛利用前男友的俗人。跟在裴慎如身边这么久,她仍然还只能窥见裴家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以及深不见底的关系网的一角。如果她是王娇娇,不管爱不爱的,她肯定不会放走这个机会。 但她到底不是。 她只想挣够在乡下生活的钱而已,超出这个范围的财富对她来说没有意义。穷人连花钱都是需要学习的,裴慎如随便的一只手表就要两千万,即使让她拼命花钱,她到死也花不完两千万。 她的能力总是比欲望大一点,这是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排除了金钱的影响,事情就更明朗了——裴慎如不是沈求章,不会因为她改变了想法,劝了两句就能跟她和平分手。而他们之间的差距又太大,他想做什么,她根本无法反抗。 所以她不能再草率地开始一段恋情,尤其是自己还不爱对方的时候。否则一定会因此生出许多事端、许多麻烦,而她是个极怕麻烦的人,只希望自己的人生能风平浪静。 希望裴慎如也已经不再爱她了。 希望吧。 她在静云山房里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想着,晃了很久才出来——菊英阿婆以前经常带她进去,看门的都熟识了,导致她现在也能享受顾家人的待遇。 出门的时候碰巧,菊英阿婆带着她的孙子来接阿玉太太回家了。 她的孙子叫顾君,是个胖胖的小伙子,比姜与荷小一岁。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是憨厚乖巧,赚了钱记得给家里人买东西,也经常来接送阿玉太太。 姜与荷和她们一起回去。顾君在后面推着阿玉太太,菊英阿婆和她在前面聊天,很快就走到了姜家门口。 “老姜啊在屋里啊?” “在的呀。” “我去寻伊讲讲张。” 让孙子推着阿玉太太先回去,菊英阿婆跟着她一起进屋。 “哦哟,老姜啊,侬孙女被人家看中哉~” “各不是正常的嘛,侬养个大孙子,倒好放心的~” 两个老太太见面,总要先来一番阴阳怪气。 交锋结束,菊英阿婆才开始说正事:“香妹想讨荷花当新妇,阿生现在是出息了,不过屋里厢到底负担还是重……” “阿生是作孽啊,这么好一个小伙子……”姜老太叹了口气,“伊得屋里的人都蛮好,就是实在倒霉。就算丢开这个不讲,我们这个小娘侬看啊像是想结婚的样子?” 姜与荷及时表态:“我不结婚哦。” 姜老太摇摇头:“一直一个人呆房间里,独头得要死,到现在男朋友还没谈过,人家介绍么也不肯去。” 其实……也是谈过的……但是姜与荷不敢说。 她只能说道:“我过得这么开心,为啥一定要结婚啊?” “现在是开心,等我死掉了,你一个人怎么过日脚?” “到辰光侬人都不在了,还管这么多做啥?反正侬又看不见。” 姜老太被气得一噎,大声说道:“不结婚就算了,小囡总要养的!” 菊英阿婆搭腔:“是的呀,现在直接养小囡的也蛮多了,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哉~反正结了婚也有可能离婚的,省得麻烦。” 姜与荷没好气地说:“侬啊晓得现在养个小囡多贵啊?补习班一节课要多少钞票啊?” 姜老太反驳:“什么补习班,侬哪上过补习班,不是一样考大学?” “那村子里还有几个人跟我一样啊?只不过是侬运气好!” 她没有叛逆期,一直都很懂事,没让姜老太费过心;也没有补过课,但是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看来小孩太乖巧太聪明了也不好,容易给大人造成一种养个优秀的孩子很容易的错觉。 明明只是抽到了张好卡,却以为是自己会教! 姜与荷愤愤地道:“我那点存款吃一点少一点,能给侬养老就不错了,还养啥小囡!” 姜老太又怒了:“侬也晓得吃一点少一点啊,好好上班不就多了吗!以前人家两夫妻工资加起来都不如你,照样养二胎!” 话题又扯到了她没工作上,姜与荷实在头大,只能扔下一句“反正我不结婚!”然后麻溜跑路。 溜回房间,关上门,她打开了电脑里的游戏存档,今天要去打海象咯~ 因为有何复生在,村里的碧螺春都不愁销售了。外加茶叶能存放很久,也不用被批 发商拿捏价格,所以采茶季结束后,姜与荷就过回了悠闲的日子。 农村的屋子很大,她的房间里除了床,还能放下衣柜和两个书桌——一个电脑桌一个手工桌,靠窗还有一个绣架,上面是一幅绣了一半的海棠蛱蝶图。 姜老太是个极其能干的女人,拿得动锄头也拈得起线,年轻时候就能从合作社里分到绣花的活计做。后来合作社没了,变成了镇上的绣庄,她有空还是会去拿点绣活做做,多少补贴点家用,姜与荷从小就也跟着她一起学。 姜老太年纪大了,眼睛脖子都不行了,外加手上实在粗糙,只能做点要求不高的粗活。姜与荷倒是手很巧,脑子又聪明,很快就绣得比姜老太好了。但是后来机绣、朝鲜绣兴起,人工的价格一再降低,姜与荷又要忙着学业,就慢慢不做了。 做苏绣也是个辛苦的活——大部分普通人做的活计都是一样的辛苦又利微。本地也没人想让自己孩子再吃这个苦,六十多的绣娘已经可以被称为年轻绣娘。 不过姜与荷这次回来后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国家的扶持,或者近些年新媒体对于传统文化的宣传,又或者是肯做这行的年轻人实在少——中低端的苏绣依然在卷价格,但是精品苏绣的市场很不错,只要绣品够精细,给的报酬也很高。 这是她上次去镇上相熟的绣庄闲逛时候老板娘跟她说的。这位老板娘一直很欣赏她,觉得她的绣品有灵气,以前给她的价格也总是很公道,没有见她是小孩子就压价。这次知道她辞职回村子里了,就问她有没有兴趣再做做。 她就拿了一卷绣稿回来了。 反正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慢慢绣呗~ 多少是点收入,还能借此向姜老太表示自己也有在挣钱,怎么想怎么完美。 坐在窗前,打开pad放个视频,抹个护手霜,对着阳光开始劈丝。 八丝、四丝、两丝、一丝…… 下午的村子很安静,带着淡淡花香茶香的微风把丝线轻轻吹起。 听着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犬吠,姜与荷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心中的那个故乡。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黑色宾利车窗半开,后座的…… 何复生在海城呆了半个月才回来,可能是他妈妈跟他说了什么,第二天他就找到姜与荷,带着歉意地跟她说:“你别听我妈乱讲,她想让我结婚想疯了,就会乱点鸳鸯谱,还以为是她们那个时候呢。” 姜与荷笑道:“毕竟你现在也算成功人士了嘛,这么多年了,你妈心急也正常,这次去海城有没有认识什么美女呀?” 何复生闻言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出神,而后摆摆手让姜与荷别乱讲:“我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托你的福遇到了贵人,抓住这波流量把账号做起来才是真的。” 姜与荷的八卦雷达开启,也没多问,只是坏笑道:“哈哈哈,加油哦~” 唐草工作稳定后来看过她,姜与荷带着她好好玩了一天。本想留她住一晚,但是唐草认真地说自己刚进公司,得努力跟大家学习,能抽出一天已经很放纵了,得早点回去加班。 她现在跟着周英然手下的项目,言语间对“周姐”很是崇拜。周姐在加班,而自己在外面玩,想想她就感觉有些不安。 “阿姜,你说周姐也没比我们大几岁,怎么就已经那么成功啦?”唐草一脸崇拜地问她。 “额……因为她特别聪明,又特别肯干,就差住在公司了。” 最关键的姜与荷没说,那就是——高考。 作为普通人,周英然有着足够的学历,才能站到这个平台,才有后面的发展。 如果唐草当年也能正常高考,也许她会比自己更早成为观声的正式员工吧……而不是在多年以后才当了一个外包。 姜与荷问道:“你想像小英姐那样吗?” 唐草摇摇头:“我不行啦,就是觉得她做了很多厉害的事情。我自己这么多年好像白过了,什么都没干,我也想跟着周姐,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嗯嗯!” 她们确实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姜与荷不能影响她刚起步的事业,只得让她回去奋斗。 小碗也在她邀请下过来玩过,还给她带了神秘礼物——3万现金。 姜与荷一头雾水:“这是干嘛?!” 小碗笑道:“郑红拜托我带给你的啦,你就收下吧。” “哎呀,她真是……” 郑红总是要还她钱,她也总是推辞,发的红包和转账也都退回去了,没想到她居然让小碗带来了。带着孩子开销大,这三万块,应该也是她们现在大部分的积蓄了吧。 姜与荷叹了口气:“我现在又不用钱,她着急什么呀。” 小碗说道:“她知道你辞职啦,一定要我给你,说剩下的也会尽快还你的。她工作很卖力,因为能带着耀耀一起,基本都不休假呢。以后有能力了,我们一起来看你。” 姜与荷笑道:“那我等你们哦。” 小碗来的时候是周末,苏城到处都是游客,连静云山房都热闹起来了。 来都来了,她还是带着小碗进去转了一圈。因为游客多了,都不好带她逃票,只得拍着胸脯说下次找机会工作日来,肯定不用再买票。 本来还想带她去市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去园林挤一挤——反正来都来了。但是小碗也说最近项目忙,自己得回去加班…… 她现在的工资虽然和海城不能比,但也算可观了,足够她过上宽裕滋润的生活。她现在只需要养自己一个人,老家那边还是会寄生活费回去,但真的是只够父母生活的“生活费”,没了就没了,她不会再补,也不知道她怎么让家里接受的。 可能是发现她真的不在乎家里人之后,家里人就开始在乎她了吧。 这样已经很好了,让小碗真的一点都不管父母也不太现实,姜与荷觉得她完全能称得上是个杀伐果断大女主。 她只好又送她去了高铁站。 在心里摇了摇头,她忍不住感叹,自己身边怎么都是卷王…… 什么意思,就她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咯? 扶不上就扶不上吧,地上躺着也挺舒服的。 虽说苏城是个经济发达的地方,新农村建设也搞得很好,算得上干净整洁、风景优美。但是乡村生活也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的,那就是—— 没!有!外!卖! 只有镇上会有些奶茶店、小吃店,但是早就超出了配送范围,只有跑腿能送。姜与荷又不舍得那跑腿费,一次跑腿都够买三杯奶茶了,姜老太知道了也得骂死她。 于是她只能自己做。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在快递还是影响不大的,刷到什么想吃的,搜搜教程,在网上把材料买来,钻进厨房间里捣鼓捣鼓,享的口福倒比在海城多。 海城虽然店铺多如牛毛,但是有些网红美食也是没有外卖的,她买不到也就算了。而现在她空闲时间用不完,一个是做,两个也是做,不管是喝的还是吃的,基本有啥看上的东西她全都试着做过了。 不得不说,土灶烧出来的味道就是好啊! 她家还留着两个老式的灶台,平时做饭主要还是姜老太,姜与荷大多是打打下手、烧烧火。但是姜老太烧的都是家常菜,想吃点别的就得她自己来。 这段时间她的厨艺简直是突飞猛进,无论是奶茶果茶,还是什么牛蹄筋、生腌海鲜、柠檬鸡爪……她全都做过了。 有的做出来很不错,但多数味道其实麻麻,被姜老太评价为糟蹋东西,也不知道是菜谱问题还是她水平问题。 不过土灶炖的红烧牛蹄筋可是一级棒哦~ 打打游戏烧烧饭、睡睡懒觉绣绣花,偶尔看点乱七八糟的书,她的乡村生活就这么杂乱无序、又闲又忙地过着。 时间过得飞快,悠闲滋润的日子过得更快,一眨眼就到了枇杷成熟时。 枇杷这种东西,跟茶叶又不一样了。 茶叶烘干了能保存个几年,放着慢慢卖也没事;枇杷一天一个样,成熟了就得抓紧采,采下来又要抓紧卖,越放越掉价。她们种的还是白玉枇杷,个头小肉质嫩,很容易磕着碰着,影响卖相。 整个的枇杷上市期顶多也就二十天左右,有枇杷树的人家都紧锣密鼓地开始采收了。 虽然有何复生可以帮着卖,但是水果的邮寄需要包装费、快递费,快递还只能发顺丰,成本实在是高;天气炎热,邮寄水果难免会存在坏果的情况,售后又是一笔费用。 卖给水果贩子么,价格又要被压得很低。网购出现之前,压的价还要低。毕竟枇杷等不了人,卖不出去就只能烂在树上。 所以村民们最喜欢的方式还是挑着担子直接在街边卖,钱货两讫,清爽得不得了。摆摊消化不掉的,就再从其他途径卖。 村里的人每天都会一起结伴,坐着王老头的皮卡去市区卖枇杷。到了地方,王老头找个地方停车,大家就分散开来,卖完了再一起回去。姜与荷跟着姜老太去过一次,然后姜老太发现有她跟着,枇杷卖得特别快,不到中午就卖光了。 卖枇杷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没见过姜与荷这样漂亮讨喜的年轻女孩子。她虽然不会吆喝,但也知道做生意得多笑,反正见人就笑。 采茶季晒黑的皮肤经过这些天的宅家已经白了回来,微微透粉,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 她眉毛纤长,长着眼尾上翘的桃花眼,眼型却又微圆,加上纯净温和的眼神,使得她的眉眼妩媚中带着点清纯稚气;她的鼻子也不算太高,但是笔直秀气,配上小巧丰润的菱唇和古典温婉的鹅蛋脸,让她笑起来时有种男女通杀的魔力,为此买上一斤两斤枇杷,实在不算过分。 从此,姜与荷就变成了棠明村的临时商务部长,负责帮大家卖枇杷。 早上还是结伴出发,到了市里,老头老太们就给姜与荷选好地方,放好担子,然后让她坐着卖枇杷,他们去市里逛逛,快中午了就回来——一般到那时候枇杷都已经卖光了,然后再一起回村子吃午饭。 为了让枇杷更好卖,阿公阿婆们还七嘴八舌地出了很多主意,什么化化妆啊、穿个旗袍或者现在很火的那个什么,汉服啦…… 姜与荷一想到大夏天还要糊一脸妆就坚决拒绝,最后只是穿了一套无领倒大袖的上衣长裤套装,桑波缎材质,宽松凉爽,她以前找镇上裁缝做了几套,夏天穿特别舒服,勉勉强强也能算有传统特色吧。 不得不说效果真的挺不错,她每天早上都要忙忙碌碌地称斤卖货,再拿出小本本记好谁家卖了多少斤。 偶尔也会有人认出她是“小荷妹妹”,要求合影或者拍视频,她总是礼貌婉拒,婉拒不了的也只能让人拍照。至于偷拍的就更多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好在她还没在网上刷到过自己,可能人家没发,或者没什么流量吧,反正不要让她被人当景点围观就好。 熬吧,也就最多熬上俩礼拜! 问题不大! 今天她穿了身竹青色的衣服,阿婆们选的位置是一家大超市门口,等她们逛完超市,枇杷应该也都卖完了。 门口有个大花坛,里面有株巨大的苦楝树。正值花季,浅粉紫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地开在枝头,清风吹过,便如雪点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姜与荷就坐在树荫下,一边刷手机一遍剥着枇杷吃,有人来了就擦擦手给他们称。 她正看着无脑小视频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腼腆的声音:“……与荷姐。” 她抬头一看,再看了两眼,才想起来,这不是韩小虹嘛! 好久没见她了,自己差点没认出来。她应该也是放假过来这里玩的吧?不过怎么出来玩还穿着西装套裙啊,这么正式。 姜与荷跟她热情打招呼:“好久没见啦,你过来这里玩吗?现在是很合适的呀!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地方?” 在海城时,姜与荷是可以跟在裴慎如身边的秘书,韩小虹只是个被骂的实习生;而现在,姜与荷却坐在街边摆着摊卖枇杷,看着一副精英打扮的她。 韩小虹的神色有些尴尬和不安,仿佛害怕姜与荷会因此而觉得有些难堪。 姜与荷却毫无所觉,脸上只有偶遇熟人的惊喜,还抓了把枇杷给她:“喏,吃点吧,早上刚摘的,特别甜!” 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是来旅游的。" “啊?那你来干嘛呀?出差?” “算是吧……”她转身指了指后面。 姜与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街对面一辆黑色宾利车窗半开,后座的裴慎如正看向她的方向。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不跟你在一起,才算浪费时…… 乍然见到一个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姜与荷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面色凝滞,愣愣地看着裴慎如的方向,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几秒,她略带慌张地把视线转向韩小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这么远出差啊,快回去吧,别让老板等了。” 韩小虹却没走,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说道:“与荷姐,这么巧碰到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姜与荷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别耽误你们……” 她赶紧拿出手机打姜老太电话,让她们赶紧出来。 挂断电话,她跟韩小虹说道:“我奶奶她们马上来了,回村子里还有事情呢,不好意思哈,下次有空再约~” 韩小虹咬着嘴唇绞着手,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姜与荷只能侧过脸当作没看见,在心里默默道歉。 对不起,今天只能苦了你了…… 她看着超市门口心急如焚,只盼着姜老太赶紧出来。正望眼欲穿时,突然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好久不见。” 声音温柔清越,如松风冷泉。 姜与荷没有办法,只能缓缓抬头向上望去。 裴慎如穿着一双浅木色休闲鞋,棕灰长裤,和一件杏仁白的蚕丝羊绒V领针织衫。几个月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一些,量身定制的上衣挂在他高大瘦削的骨架上,显得略有一些空荡。 他低垂着头,冷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幽暗沉静的眼睛盯着姜与荷,如午夜时分看似无波的深海。 姜与荷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去,抿了抿唇,说了句:“好久不见。”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她眼神游移,看着旁边一身西装套裙,正偷偷擦汗的韩小虹,还有心思感叹,社畜就是辛苦啊。 万幸,姜老太马上来解救她了。 她跟一群阿婆们跑过来,边走边埋怨她:“撒事体啊这么早就要走,我们东西只买哉一半……” 她的声音在看到裴慎如的时候戛然而止。 啊呀,怎么有这么神气的小伙子啊!这辈子从来没看见过! 还是城里好啊! 她的脸上绽开一朵菊花般的笑容,极为殷勤地凑上前,努力地用普通话说道:“小伙子,啊是要买枇杷呀?我们马上要走哉,买一送一!” 她扯开一个塑料袋吹了吹:“算了,阿婆直接送侬一斤!” 姜与荷连忙按住她:“侬不要瞎讲,人家马上要走哉。” 姜老太手一甩:“侬怎么晓得,侬认得啊?不买枇杷过来做撒?” 她确实是认得,但怎么好说? 只能催着姜老太:“快点回去啦!” 这时候,裴慎如居然微笑着躬身向姜老太伸出手:“您好。” “侬好侬好。”姜老太赶紧一把握住。 “我叫裴慎如,是姜小姐的……朋友。” 姜老太大为惊喜:“啊呀,还真的是认得的呀!” 她拍了姜与荷一下:“侬个死小娘,不早点讲!” 姜与荷一脸的焦头烂额:“人家过来出差的呀!不要碍人家的事体!” 姜老太关切地问裴慎如:“哦哟,你有事要忙啊?那你快去吧!” 裴慎如依旧笑笑:“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朋友。” 姜老太瞪了姜与荷一眼,热情地招呼道:“那么啊要来我们屋里坐坐啊?一起吃个饭呀!” 姜与荷急忙打断:“这么远哪能好喊人家去呀?开车还要大 半个钟头呢!” /:. 裴慎如点点头道:“没有关系,那我们就上门叨扰了。” 姜老太笑眯了眼:“好好好,来尝尝阿婆的菜!不堵车也快的!” 姜老太已经兴奋地跟老姐妹们叽叽喳喳聊了起来,姜与荷在旁边看得直想死。 要命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还不如刚才不打电话喊她们出来呢! 王老头已经把皮卡开了过来,姜与荷拎起一桶枇杷就准备过去。 刚拎起来就被裴慎如接过,他指着那辆车,向姜老太问道:“您要坐那辆车回去吗?” 姜老太回道:“对的呀,车斗里都坐得下的!” 他劝道:“天气太热了,坐外面不好,您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叫车子过来。” 韩小虹立马接话:“两分钟就到!”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键,很快就来了三辆玛莎拉蒂。 司机下车把剩下的枇杷搬到皮卡上,韩小虹带着其他阿婆们向车子走去:“奶奶们跟我来!” 裴慎如向姜老太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车子不太够,您跟姜小姐和我一辆车吧?” “好的好的,还叫什么姜小姐,这么生分!”姜老太嗔怪道。 他笑笑没说话,领着她们向黑色宾利走去。 他为姜老太拉开后座的车门,姜与荷绕到了另一边想去副驾驶,又被快步过来的裴慎如拦住:“和你奶奶一起坐吧。” 姜与荷上了车才发现,司机居然是吴秘书。 他扭头殷勤地和姜老太打招呼:“奶奶好~” “你好你好,你也是我们荷花的朋友伐?” 姜与荷实在忍不住了:“伊是我之前的老板,这个是我之前的领导,侬不要瞎讲哉!” 姜老太惊叫:“啊?老板啊?!” 裴慎如坐在副驾驶,侧过头说道:“算是吧。” 她的眼睛里忍不住发光:“噶年轻就当老板哉,人还生得这么好……” 她的脸上浮现了菊英阿婆每每看着姜与荷时会浮现的表情——恨这怎么不是自己的孙子。 随即,她又开始数落姜与荷:“我这个孙女真是太不争气了,才会被你这么好的老板裁掉!现在只好蹲在屋里,天天困觉!” 裴慎如闻言,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是我不够好,留不住她,才会让她辞职。” “啊?!还真是伊自己辞职的啊?还跟我讲是被开除的!” 姜老太大怒,狠狠拍了姜与荷一下:“侬真是吃昏特了!” 求求您别再说了!闭嘴吧! 姜与荷坐在后座,以手抚面,只觉得无地自容。 而车程还有半小时。 老天啊,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终于熬到了棠明村,车刚停好,姜与荷就立马蹿了下来,往自己家里跑去。 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姜老太才不管她,乐呵呵地带着裴慎如和吴铮向家里走去。今天在老姐妹面前出足了风头,她心里正美得冒泡,越看裴慎如越顺眼。 进了客厅,姜老太没见到姜与荷,朝楼上大喊:“还不死下来泡茶,客人来哉!” 姜与荷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来哉!急啥!” 她们的厨房间在屋子最东面,对着后院。 她用托盘装了四杯清茶端了出来,在茶几上放好后,她说道:“你们先喝,我去看看韩小虹到了没有。” 姜老太这才想起来还有其他人:“对的,你出去看看伊得啊有到了。” 姜与荷立马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客厅内,裴慎如拿起一个玻璃茶杯,闻了闻碧螺春的香气,轻轻吹了吹后,慢慢地啜饮了一口。 让姜与荷失望的是,韩小虹她们很快就到了。 其实都不需要姜与荷,那些阿婆们就自动领着她去姜家了,毕竟热闹谁都爱看~ 姜与荷只能一脸麻木地跟着阿婆们回家。 不知道裴慎如怎么哄的,姜老太已经在翻旧相册给客人看了:“喏,这是我们荷花比赛第一名的照片!” 照片上,七岁的姜与荷黑眸清亮,肌肤雪白,眉间点着一颗红痣。她扎着红头花,穿着红裙子,笑着看向镜头,嘴边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漂亮得像个小仙女。 姜与荷连忙上前抽走相册:“只不过是镇上比赛的第一名,有什么好讲的!后来就不跳了!” 说到这个,又戳中了姜老太的伤心事:“我们荷花跳得噶好,要不是实在没有钱,怎么也要让伊继续学的……” 菊英阿婆忍不住插嘴:“还不是侬那个儿子,实在是没良心,离婚讨了新的娘子就一样不管哉!” 韩小虹之前从不知道姜与荷的事情,忍不住惊叹道:“真的啊?” “哪有假!” 姜与荷想拦住她的爆料:“算了菊英阿婆……” 但根本拦不住。 菊英阿婆愤愤不平:“舞蹈班的老师喜欢伊,只收伊50块一节课,老姜特地领荷花乘公交车到城里寻伊爸爸。伊爸爸是大学生哦,当时一个月好赚5000块,结果400块也不肯拿出来给伊女儿!就讲伊没钱!其实钱全给伊后来的娘子了!” “老姜领伊哭回家的!伊一个乡下老太婆,靠田里吃饭的,哪有多的钞票啊!那两年收成又不好。荷花这么聪明,琵琶也学得好,结果后来没办法,全断掉了!” 韩小虹听得瞪圆了眼睛:“怎么这样啊!” 她能理解父母离婚,因为她父母也是离婚的,但她无法理解离婚后就不管孩子。虽然她跟着妈妈生活,但是她爸爸也时常关心她,总是给她打钱,只求她好好读书。 怎么会有连女儿的教育费都不肯出的爸爸呢! 姜老太则一改刚才的兴奋,默默地抹着眼泪。她也恨自己的儿子,但那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能怎么办呢? 姜与荷对此倒没太大感觉,都多少年了,她早想开了,少学点东西还能多玩会呢。 她现在后悔出门没看黄历,今天仿佛是自己的揭短大会,所有人都在拼命扒自己老底给裴慎如看。 求求他快点走吧! 裴慎如从刚才就一直在盯着她看,但她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视线,不想看到他眼里有些什么。 她粗声粗气地跟姜老太说:“好哉!几点钟了,啊要让人家吃饭了?” 姜老太如梦初醒:“哦哟,是的,要烧饭哉!” 姜与荷走向后院:“我去烧吧,侬陪伊得吃点茶!” 后院开辟了块小小的菜地,她拔了点青菜,再摘了几个西红柿。今天出去正好还买了点芦苇根和猪肉,再看看家里还有些什么,应该也差不多了。 就这样吧,爱吃不吃。 她正在洗菜的时候,突然被抱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你!你干什么!”她挣扎不开,只能扭头怒骂,脸上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 裴慎如却只是紧紧抱住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姜与荷气愤地瞪他一眼:“我过得很好,不用你照顾!” 他轻笑一声:“但我过得不太好。” 关我什么事! 但是姜与荷还是逼自己冷静下来,对他说道:“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浪费你的时间了,这里不属于你。” 我也不属于你。 裴慎如的声音冷了一点:“不跟你在一起,才算浪费时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沈求章抽到的 “侬菜烧得哪能啦?我来帮侬看看。”姜老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姜与荷急了,奋力把裴慎如往外一推,他倒也没有再纠缠,施施然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姜与荷面色紧张,他却神态悠闲,简直像在自己家一样。 姜老太一进门看见他,忙问道:“哎呀,侬怎么来这里啦?厨房间烟火气大,别熏着侬。” 他笑着回道:“我没见过灶台,想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侬太客气啦!哪能好喊客人帮忙!天气热,快去客厅里喝喝茶!” 裴慎如终于出去了,姜与荷暂时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恹恹地 坐去灶台后面烧火,灶膛里不停地发散着炙热的火气,她却仍然觉得自己心里凉成一片。 姜老太开始往锅里加水,边加水边一脸探究地问姜与荷:“侬老板人也太过好了伐,这么关心侬,为啥还要辞职啊?” 姜与荷懒得跟她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侬不要瞎想哉,啊晓得伊是啥样的人家?跟我们搭不上边的!吃好饭让伊得早点回去吧!” 姜老太嗔怪地看她一眼:“哦哟,侬阿婆又不是戆大咯,看不出伊得不是一般人家,我们攀不上。” 姜与荷满意地点点头:“侬晓得就最最好哉。” 搞定了自己阿婆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其他都不算什么。 但是下一秒,姜老太就让她跌破眼镜。 姜与荷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乡下老太太的思想居然如此前卫。 “反正侬也不结婚,要么侬想想办法去跟伊困一觉?可以养个囡囡出来就最好哉。” 姜与荷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姜老太还在美滋滋地给她规划:“……到辰光我们自己养,伊又不晓得的。侬看看伊生得多漂亮啊,阿生也比不上,人又这么高,还是一副聪明相。侬要是好跟伊养个囡,哦呦,肯定灵得不得了……” 姜老太越想越美,眼神中绽放出梦幻般的光,仿佛已经看见了“重孙”玉雪可爱的样子。 “侬不要瞎七搭八了!”姜与荷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也不怕被人家听见!” “讲出去要被人家笑死了!!!” 还偷偷养小孩,就算有小孩也不能她养啊,难道让小孩也跟着她窝在乡下吗? 呸呸呸,她怎么也被姜老太带歪了! 这个老太婆,到底从哪里看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后不给她听小说了! “我瞎讲讲呀,侬急啥!伊得又听不懂。”姜老太转身去切菜。 “哦呦……”转身太猛,她突然一阵眩晕,赶忙撑住灶台。 姜与荷从灶台后面起身:“侬又头昏啦?老早喊侬跟我去医院看看了!” “老早看过了,高血压呀!上医院麻烦死了!”姜老太摆摆手,“药吃完哉,侬帮我再买点。” 姜与荷只得无奈地答应:“晓得了!” 姜老太年纪大了,身体难免有些小毛小病,她又最讨厌去医院,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去看医生的,每年的体检还是姜与荷逼着吵着才去做。 姜与荷回村里,除了自己本来就喜欢躺平之外,也是为了方便看顾姜老太,至少有什么事家里能有个人在。 “侬去陪客人吧,我来烧饭。” “菊英在咧,侬一个人啊烧得像啊?” “这些日脚不都是我烧的嘛!” 今天有贵客来,姜老太还是不太放心,一边烧火一边在旁边监工,时不时上手实操。 很快午饭就做好了。 芦苇根炒雪菜、草扎红烧肉、蚌肉金花菜、太湖白鱼、油焖茭白、银鱼炒蛋、清炒时蔬、菌菇面筋草鸡汤,都是些当地的家常菜,铺了一桌子。 其他阿婆都回家了,菊英阿婆帮着招呼客人所以留下来一起吃饭。 吴铮和韩小虹没动,倒是裴慎如很有眼色地帮着抬菜,惹得姜老太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慈爱,满意得不得了。 “没有啥好菜,快点趁热吃吧,今朝不巧,阿婆有点头昏,都是我孙女做的,随便吃吃吧!” 姜老太嘴上抱歉,面上却有几丝掩不住的得意。 韩小虹一脸惊讶:“哇,与荷姐,你能做这么多菜啊,太厉害了吧!” 她到现在还没有做过饭呢。 姜老太面上更显得色,姜与荷只是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她现在只希望这两位棠明村大喇叭在饭桌上能高抬贵手,别什么她自己都忘记了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 怪不得老年人防诈骗任重道远呢,话没说两句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自己家里的事了,可不就容易被骗吗? 在饭桌上聊聊景色吃吃饭,然后各回各家,不是很好吗! 菊英阿婆一脸羡慕:“老姜,还是孙女好啊,回来好照顾侬哉!” 姜与荷赶紧把话题往自己身上移开:“君君不是也乖的嘛,一直去接送阿玉太太。” 阿玉太太年纪太大了,很多人家对太过高寿又干不了活的老人,总是有些不耐烦的。 顾家倒是一贯的孝顺,菊英阿婆的爸爸先走了,菊英阿婆就接手,把阿玉太太照顾得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还肯天天接送她去静云山房。 虽然在同一个村,但是对于一个坐轮椅的百岁老人,每天的路程也算是个不小的负担。 曾经有多嘴的人跟菊英阿婆说,是阿玉太太活太长了,压了子女的寿,她爸爸才会先走,被菊英阿婆怒骂:“我爸爸活了84岁才走,侬全家也没有活这么长的!” 效果立竿见影,从此再没有人去她面前乱说话了。 战斗力满满的菊英阿婆此刻惆怅地叹了口气:“乖有啥用呀,下班就是蹲在屋里,人还吃这么胖,对象也寻不到!喊伊出去找对象,伊就讲要找荷花姐姐,喊我去问,把我气死了!” 姜与荷自然知道,顾君不是真的想找她,只是故意为难菊英阿婆罢了。 但是看着裴慎如似笑非笑的嘴角,她还是特意说了句:“他就是不想找对象,也正常的,海城到处都是不结婚的人。” 姜老太插嘴:“侬就是海城呆久了,被带坏了。” 她转向裴慎如问道:“你们难道都不结婚啊?” 裴慎如温和地笑道:“人怎么能不结婚呢?” “是的呀!” 姜老太一拍大腿,如遇知音:“现在侬这样想的小伙子不多了哦!那点小年轻,一个个全都不肯找对象,全要一个人过!” /:. “还好现在社会开放,不结婚也好生孩子的,各么我就跟伊讲,侬不结婚么,至少要生个小孩的吧!也不肯!” 裴慎如略显严肃地皱起眉头:“非婚生的小孩,说起来总归不太好听。” “就是啊!!哎呀!要是伊得都像侬一样想就好啦!”姜老太第一次碰到和她如此合拍的年轻人,简直是相见恨晚。 姜与荷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规则怪谈,不管怎么做,最后都会绕到她身上。 这就是在劫难逃的感觉吗? 她辛苦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自己却难得地毫无胃口。 韩小虹倒是吃得很欢,边吃边问:“与荷姐,你小时候就那么漂亮,饭还做得这么好吃,读书时候是不是很多男孩子喜欢你呀?” 规则怪谈又生效了……姜与荷默默感叹。 看起来韩小虹是真的吃得很开心,都有点忘形了。 话音刚落,她就像被噎住了一样,咀嚼停止了,眼睛也瞪大了,维持着脸埋在饭里的姿势不敢抬头。 姜与荷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尴尬,算是替人解围的熟练工,见状只好出来打圆场:“我不跳舞了就发胖啦,一直胖到大学呢,哪有男生会喜欢。” 菊英阿婆不同意:“荷花胖了还是好看呀,白白胖胖的,多有福气!” 姜与荷呵呵一笑,向韩小虹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姜老太说道:“都是伊吃得太多了,跳舞和琵琶都不去了,伊还蛮开心,跟我讲省下来的钱好去吃肯德基!” 姜与荷忍不住反击:“侬也没少吃呀!” “我老太婆吃胖了又不要紧,侬小姑娘也吃那么胖,人家都早恋,只有侬只晓得吃!” 姜老太当年怕她早恋,现在恨她没早恋。 “她胖的时候也很可爱。”裴慎如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姜与荷,眼中盈满笑意。 这话一出,饭桌沉默了一秒。 姜老太疑惑地问:“侬怎么见过伊胖的时候啊?” “见过她在西湖边拍的照片。” “哦……”姜老太回想了一下,“是有这回事的!伊高中毕业,我们难得出去白相……” 姜与荷也是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她给薛蘅看的时候……当时裴慎如和吴铮都在。 抬眼看了看吴铮,他今天异常沉默,像个触发了吃饭任务的npc。 这顿饭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姜与荷已经自暴自弃了,随便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吧。 姜老太好像也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后面收敛了许多,开始聊起天气和景点推荐了。好不容易把饭吃完,她把碗筷都放到水池里泡着,让姜与荷再给客人泡茶。 姜与荷不太情愿:“两点钟 都过哉,人家也要回去了。” “瞎讲啥呀,哪有吃好饭不给人吃茶的!” 不管客人喝不喝,茶还是得上的,姜与荷只好又端了茶进去。 “不好意思,今天吃饭太晚了,你们开回市里还要一个钟头呢……”差不多该走了吧? 裴慎如只是微笑问着姜老太:“我们反正没事,您家的院子很漂亮,可以参观一下吗?” 姜老太喜笑颜开,边起身边说:“哦哟,乡下房子有啥好参观的,都是随便造的……” 她们的院子确实修得很漂亮,临河种着许多花草,沿着石阶向上,看着就像从河里蔓延出来一样。现在这个时间,红粉蓝黄,已经是竞相争艳了。 院子里的花草品种很杂,有些长得很是茁壮,有些看着病殃殃的,姜老太边走边说:“这些全是伊从网上买的,买回来么就院子里一丢不管了,买么买这么多……” 韩小虹指着墙根处说道:“那棵茉莉长得也太好了吧!” 众人看过去,果然,墙根阴凉处一株硕大蓬勃的茉莉,枝叶翠绿油润,雪白的花朵密密麻麻地开满枝头,一股馨香扑面而来。 “那棵啊,是伊特地从海城带回来的,还弄得箱子里全是泥,啊是网上地址填错了……”姜老太对此印象深刻。 姜与荷想起来了:“不是网上买的呀。” 裴慎如突然问道:“那是哪里买的?” “植物展上抽奖抽到的。” 她又补了句:“沈求章抽到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如果我在35岁时死掉了怎…… 菊英阿婆要回家了,姜老太去门口送她一下,院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韩小虹随口问道:“是你朋友嘛?” 姜与荷点点头:“是我前男友。” 韩小虹一下愣住了,不敢再说话。 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半晌,裴慎如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看个展览而已,算什么男友。” 姜与荷低着头,嘴上还是很硬:“谈一天也是谈啊。” 这时,姜老太送完了菊英阿婆,走过来招呼他们:“让伊领你们去外面转转呀,现在村子里也好看的,阿婆头昏要去躺一躺。” 姜与荷赶忙答应:“嗯,侬去休息吧,我领伊得出去。” 一行人往外走去,吴铮落后了几步,对慢吞吞走着的韩小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以后没事,就别说话了。” 韩小虹瘪着嘴,一脸的欲哭无泪。 姜与荷领着裴慎如走在前面,走过石桥,往何复生家前面那块油菜田走去。 吴铮和韩小虹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宽整平阔的油菜田边只有他们两个人。 姜与荷沿着田埂往里走去,油菜花已经开始凋谢,空气里留着些浅淡的、清甜微苦的香气。 天气很好,她望着远处溪山隐约的轮廓,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裴慎如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他就站在她身后,靠得极近。 姜与荷也没动,只是轻声说道:“何必呢,本来不是挺好的吗……” 各自回到各自的轨道,等待对方慢慢成为记忆中的某个剪影,也许在某个安静闲暇的午后会偶然想起…… 这样就很好了。 “何必再来找我呢?” 裴慎如伸出双臂,缓缓地、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包围了。 “我已经29岁了,”他的声音平缓,如溪流潺潺,“这段时间我经常会想,如果我在35岁时死掉了怎么办?” 姜与荷马上惊诧地问道:“你……难道你的身体……?” 难道他查出了什么绝症?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见的是他线条明晰的下巴。 许是被她毛茸茸的头发弄得有点痒,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很健康。” “要看我的体检报告吗?” 姜与荷把头转回去:“不用。” “那你怎么可能在35岁就死。” 以裴家的医疗资源,就算真得了绝症,估计也能活得比她长。 裴慎如继续把下巴搁到她的头顶,看着前方,声音有些寥落。 “人世间的事,不是每一件都能完全被我掌握的。” “总会有一些人力不可及的意外。” 姜与荷对这方面挺看得开:“人生很长的,哪会有这么多意外。” 虽然有何家的例子在,但她作为普通人,也只能逼着自己往好处想。反正都是这样了,惶惶不可终日就有用了吗? 何苦杞人忧天。 裴慎如俯下身子,低头看向姜与荷的侧脸。 “你就是我的意外。” 姜与荷转头看着他。 三四点钟的下午,阳光褪去了些许暑气,但依旧热烈明亮。他微垂着眼帘,她刚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洒落一片阴影,衬得他的眼睛更加幽黑。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不喜欢意外,就喜欢安安稳稳、平淡无聊的日子。” 裴慎如贴近了她的脸,笑容有几分危险:“意外才不会听你的话。” “你对谁都很好,怎么偏偏就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姜与荷低着头半天不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你没听说过,大恩如大仇吗?”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羞耻。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外人多少帮助,基本全是靠自己拼命读书。 满打满算也就是读书时候同学间的照顾,毕业找工作时得到教授的指点。但是同学之间的照顾都是互相的,工作也主要是她自身条件够优秀才抓住了这个机会。外加每年寄的时令特产让身处北方的教授非常喜欢,她自觉这个恩情是回报得差不多的。 但是自从碰到沈求章之后,她的人生就像脱轨的列车,蛮横地冲进一片迷雾之中。 沈求章给了她一份更好的工作,她勉强可以当作是被分手的礼物——也算是沈求章自己的心理安慰。 但是这份工作归根结底是裴慎如给的,而裴慎如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观声的工作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更多她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 就连她现在的躺平生活,其实也是靠他得来的。 她本以为是靠自己兢兢业业地工作才这么快就攒下这么多钱,而事实是没有裴慎如,王娇娇根本自顾不暇,更不要说雇她帮忙。 把钱还给他吗?可自己明明是真的勤恳工作了啊; 自己留着吗?可这赚钱的机会,也都是他给的。 这种两难拉扯的状态让她很难受,甚至产生了对裴慎如的抵触心理。 她也终于有些理解了“大恩如大仇”这句话,人面对自己无法回报的、太过巨大的恩情,真的很容易焦虑为难,以至于不想面对。 裴慎如自然知道这句话,也懂得姜与荷的意思。 他控制不住地有些愠怒:“我在你心中,依然和其他人别无两样吗?” 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对我特殊一点? 为什么我对你越好,却把你推得越远? 他开始有些蛮不讲理:“你奶奶对你最好,你也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回报她吗?” 姜与荷有时候真的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这怎么能一样,她是我的家人啊!” 而你是外人。 “你也可以让我变成家人!”裴慎如仿佛是在诱导她,“这样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姜与荷微微蹙眉,抬头看他,表情略带着些疲惫和无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呆在你身边也 有大半年了,如果有可能,我早就会爱上你了。” “我不爱你,你真的不在乎吗?” 裴慎如的面色冷了一些,唇角微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只要你没爱上别人。” “跟我一起生活,不好吗?”他的眼神热切起来,“你需要有人照顾。” 姜与荷只觉得自己总是没法跟他好好沟通:“我不需要,我们过得很好,人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 她真的没逞强,回乡下这几个月她过得比在海城开心多了。 “而且我也没法跟别人一起生活,我只想要一个人睡觉。” 她的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吗? 裴慎如仿佛被她噎住了,可能还被她的拒绝气到了,脸上也微微透出一点红色。 半晌,他才继续说道:“人生会有很多意外,你应付不了。” 还能有什么意外?要么姜老太以后被人诈骗了。 作为一个到处听讲座但是领了鸡蛋就跑的老太太,姜与荷对她还是挺放心的。要还有别的,也只能算她倒霉了。 她很洒脱地回道:“要真的碰上了,那也只能是命该如此,到哪都躲不掉。” “话别说得太早。”裴慎如低头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天真又固执的孩子。 他又说道:“男人不都是像你父亲那样的。” 姜与荷像被戳中痛脚一样,瞬间恼羞成怒。 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太体面的童年而觉得羞耻难堪,只是单纯讨厌这种好像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感觉,即使她并不觉得这算她的把柄。 “你以为我是因为我那个父亲才拒绝你吗?他对我根本没那么重要!” “我就是天生喜欢一个人过,就是不想跟你一起睡觉,不可以吗?” 她的脸因为愤怒瞬间飞上一层薄红,呼吸也有些急促,鼻间气息微热。 “我不是这个……你也可以……”裴慎如的面色竟有些慌乱,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姜与荷很快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还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去,你的时间不该浪费在这里。” 在海城的时候,即使裴慎如基本不在社交场合露面,但需要他决策处理、动辄几十亿的事情也依然很多。他的每一秒都价值千金,跑来乡下村子里,实在是浪费人生。 见她消气,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你要是觉得我在浪费时间,那我可以在这里找点事情做。” 她是这个意思吗? 姜与荷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在哪一方面都不是他的对手。 摇摇头,她觉得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走吧,你们晚上总要回城里的。” 好赖话都说过了,别人再要做什么她也管不了了。 她专心地朝田边走,没注意裴慎如边走边摘了几根卖相尚可的油菜花。 走到老杏树那,就看到有三个人站在何家东面那排垂柳树下。吴铮、韩小虹,以及村里的钟小洪。 韩小虹见他们过来,开心地跟姜与荷说道:“与荷姐,他的名字跟我一样哎,好巧哦。” 边说边从西装外套的兜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递给了钟小洪,他高兴地接过就打算吃起来。 姜与荷赶忙上前,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凶凶地问:“你妈妈上次怎么说的?!” 钟小洪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言行举止完全像一个小孩子。 韩小虹愣住了:“他怎么……” 姜与荷叹口气:“他是个傻子,但是他爸妈教得很好,刚认识也看不大出来。” 钟小洪看着年纪很小,其实比她还大,是小时候发烧没及时送去医院才变傻的。以前农村很多孩子发烧都不会上医院,就用土办法治,只是钟小洪比较倒霉。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因为独子,从此,他妈妈留在村里抚养他,爸爸就去城里打工挣钱。 现在他爸爸给他在城里攒了一套房子,退休回村了。两夫妻精心照顾他,每天把他弄得干净精神,他人也很听话,长得又周正,所以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傻子。 关于他的未来,他父母一直在操心。而姜与荷社会新闻看多了,只能感叹…… 还好他是个男傻子。 “你别介意,主要是我们这总是会有游客,以前不知道谁给他吃了什么,让他上吐下泻,住了几天院,所以他爸妈才不许他再吃别人给的东西。” 把巧克力收缴,叫钟小洪回家,她边吃巧克力边把他们带回家。本来她想让他们直接走了,但是裴慎如一定要去跟姜老太道别。 姜老太正躺在客厅里,见他们又回来跟她道别,开心得不得了,非要喊姜与荷再去泡茶,还要留他们吃晚饭。 裴慎如这次倒是很有眼色的拒绝了,不想再触姜与荷的霉头,只说坐一坐就得回去了。姜与荷只好跑去厨房间里装装样子,希望他们能赶紧告辞。 她慢条斯理地接水、烧水,正站在一边等着水开,眼前就出现了一束花。 一大捧雪白沁香的茉莉,配着青绿油润的叶子,又错落点缀着一些鹅黄色的油菜花,用麻绳绑扎起来。造型很是雅致,连田里的油菜花都显出了几分高贵冷艳。 “我要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裴慎如便转身出了门。 “哎你……” 水这时候烧开了,她只能先倒出来。 等她去到前院,人已经走光了。 她看了看墙角…… 那株硕大蓬勃的茉莉,此刻已经光秃秃的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立在船头的时候仿如天上仙…… 第二天一大早,姜与荷就被姜老太粗暴地摇醒。 “快点起来,侬朋友已经来哉,侬还死在床上!” 姜与荷一看手机,九点钟都没到! 裴慎如发什么神经,这么早过来?! 被姜老太盯着,没办法,她只能起床收拾,然后气冲冲地跑下楼。 到客厅一看,来的并不是裴慎如。 “王娇娇?!”姜与荷很是惊讶。 随后,她露出了一个贱贱的坏笑:“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他们昨天要来的消息没让你知道?” “这么久还没进编呀?”姜与荷的表情很有欠揍的味道。 王娇娇梗着脖子回道:“他们来不来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给裴先生打工!” “我来是为了工作好不好!顺道看看你而已!” 姜与荷歪了歪头:“哦?这里能有你什么工作?来拍视频啊?” 王娇娇的脸上略有得色:“来拍电视剧!” 姜与荷瞪圆了眼睛:“真的啊?你现在这么厉害啦?你是女主角吗?” 王娇娇摆摆手:“我又不是演员!只是公司里有网红拿到了一个角色,我送她进组。”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帮她拿到的。”自从上次马显的事情之后,她暂时不敢在裴慎如面前多晃悠,这次的角色可以算是她完全靠自己的关系拿下来的。 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但是能把网红捧进电视剧里,王娇娇的成就感简直要溢出来了。 “什么电视剧啊?在市里拍吗?”姜与荷窝在村子里,平时上网也不关注,这种消息都不知道。 “就在你们溪山镇上,要跟我去看看吗?” “要啊要啊!”姜与荷还没见过拍电视剧呢,一下兴奋起来。 哪个人不爱凑热闹? 剧组驻扎的地方在溪山脚下,这里有镇上最好的酒店——虽然实际上也没有多好。听王娇娇说拍的是一个古装片,她老爹还投资了不少。 姜与荷不解:“你爸爸是投资人啊?那你塞个人不应该很容易吗?” 王娇娇撇了撇嘴:“那怎么能一样!我混到现在可没靠他一点,连投资都是找的别人!” “为什么呀?你爸爸不让你干这行吗?”姜与荷疑惑地问。 “省得他以后说我成功都是因为他!我就要让他看看老娘的本事!再看看谁才是扶不上墙的废物!” 王娇娇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怨气。 姜与荷不敢说话,歪着头小心地看她。 她感觉自己没爹……额,约等于没爹也不错,至少也不心烦。 王娇娇把车停到了溪山边的一处湖畔,她说剧组上个月就来了,这剧投资很大,时间紧任务重,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拍摄了。 这个时节,湖中荷花已经翠盖擎天,风华初显。姜与荷看见有穿着古装的人在湖中泛舟,岸边架着几台摄像机,许多人忙忙碌碌地走动着。 “算了!别拍了!都调整好了再来拍!”一个看起来像是导演的中年男子大声吼道,随后把手上的剧本狠狠一扔,便走去了保姆车里。 王娇娇跟她解释:“这剧的女主角特别难搞,天天整事,还总是针对女二,搞得进度贼慢。偏偏她金主是最大的投资人,导演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冲别人撒气,所以我才会亲自来看着。” 水这么深啊…… 姜与荷好奇地四处张望,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曼曦!”想不到能遇见熟人,她开心地向她挥手。 苏曼曦穿着一身月白色戏服,刚被人扶上岸,闻言望去,见是姜与荷,也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向她们走来。 “姜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姜与荷指指王娇娇:“我朋友带我来的!她叫王娇娇。” 苏曼曦看到王娇娇,笑着点了点头,俩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对哦,你们在一个剧组,肯定认识的呀。” 王娇娇神秘一笑:“我们早就认识了。” “娱乐圈你也这么熟啊?”姜与荷惊叹,果然是大小姐。 能在这里遇见她,苏曼曦也觉得很惊喜,笑着问道:“我们估计得休息很久,你要不要来玩一玩?” “玩什么啊?这里设备都很贵的吧。”姜与荷摇摇头,万一碰坏了她可赔不起。 “当然不玩这些啦,”苏曼曦笑道,“要不要去选套戏服穿?再给你化个漂亮的妆。” “反正来都来了,拍个照片留念吧。” 姜与荷觉得不好意思:“你们拍戏呢,我来添什么乱呀!算了算了。” 王娇娇在一边拱火:“哎呀这算什么添乱,换个衣服化个妆很快的,你不知道那女的多能折腾,这一休息至少两三个小时。” 苏曼曦附和道:“是啊,我跟化妆师姐姐关系很好,你就来吧。” 她跟王娇娇俩人把姜与荷半搂半推地带到了化妆间,这部剧是货真价实的大制作,戏服的设计、材质和做工都是一流,美得让姜与荷移不开眼。 苏曼曦挑了一套藕荷色的衣服给她,宽袍大袖,没有多余的纹饰,却用了不知多少层的飘逸轻纱,一层一层在裙摆处叠出了朦胧美妙的渐变,宛如一朵初初绽放的荷花。 “你可真会挑啊,这套戏服还是新送过来的,没人穿过呢。”服装师在一旁打趣,“看着款式简单,但是造价可高了,那么多层纱全是真丝的。” 姜与荷一听有些不安:“要不换一件吧?”真丝纱太容易勾破,穿一次损耗一次。 苏曼曦让她去换衣服:“你安心穿,不要紧的,这里每一套都贵。” 化妆师手脚麻利地开始给她化妆,还有造型师给她梳头。 王娇娇和苏曼曦俩人平时在剧组里都很随和,外加出手大方,是以和这些工作人员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别人也乐意帮她们忙,反正她们不会让自己吃亏。 很快,姜与荷就被打扮好了。 王娇娇看到她转过身来,哪怕已经跟她这么熟了,还是控制不住地被惊艳了一下。 她也太适合古装了吧? “哎哟,这衣服可真是给你造的呀,要不我想想办法,让你也演个角色呗?” 姜与荷笑了:“你少发癫了,我像是能演戏的吗?” “也不一定哦,你要不来试试?”苏曼曦也在一边打趣。 “别玩我啦,赶紧拍个照,我好换下来!” 她们去了湖边,让姜与荷上了刚才那条小船。划船她熟啊,稳稳地拿着船蒿就撑了起来,王娇娇在岸上边比划边大声地教她摆pose。 她身段修长,气质古典,安安静静立在船头的时候仿如天上仙子。 可惜她一说话,或者一有表情,就总会带出几分朴拙天真的气息,破坏了清冷飘逸的氛围。 此刻她正坐在船头,遵从王娇娇的指挥,对着镜头努力笑着。 可惜她这个人对着镜头就容易肢体僵硬,笑起来更是僵硬,哪怕她脸都笑酸了王娇娇都不满意,急得她大喊:“你怎么回事啊,我找个全脸填充的网红来都比你自然!” 这话戳中了姜与荷诡异的笑点,她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摄影师眼疾手快,抓住时机咔嚓了一下。 王娇娇凑过去看,表情好像很满意。 姜与荷更满意,终于拍完了吧?她肚子都饿了。 她赶紧上岸,想尽快换掉这身美丽娇贵的衣服。王娇娇正在跟摄影师聊着什么,她就和苏曼曦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等。 这时候突然从边上的保姆车上下来一个服装华丽的女子,走到她们身边,看着姜与荷问:“这是谁啊?” 苏曼曦表情冷了下来,淡淡说道:“我朋友。” “呵,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来了?”那女子语气很是刻薄。 王娇娇回转过身,皱了皱眉:“我带她来的,怎么了?” 那人又嘲讽地笑了:“还真是一家人啊,这位不会是新来的吧?” 话里有话的样子,但姜与荷没听懂。 “长了个嘴一天只会讨人嫌,再废话把你假体都打出来,”王娇娇一下子怒了,毫不客气地怼她,“傍了个薛家的真以为自己飞升了啊,上次不还被人女儿扇了两巴掌吗?你还巴巴地跟人道歉呢!” “就是你长了这张破嘴,才老是挨打!” “你……!你敢……”似乎没料到王娇娇这次会这么不留情面,那女子气得眼圈圆睁,胸部剧烈起伏。 “我什么我,给你点面子还真拿自己当个玩意了!你什么东西啊?!”王娇娇火力全开,毫不退让。 一旁的导演看得焦头烂额,这几个祖宗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平时好歹只是俩女演员别别苗头,这位王大小姐不怎么掺和,面子上算过得去,今天怎么就直接撕破脸了? 他只好出来和稀泥:“好了好了,天气热,大家火气别这么大……要不再休息会……” 姜与荷坐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说话。 什么情况,第一次来就惹得王娇娇跟主演吵架了?怎么想都不太好…… 唉,早知道她就不瞎凑热闹了,就不该多事的。 她又看了一眼和王娇娇吵架的人,应该就是女主角了。 盛妆打扮的她很美,是那种张扬醒目的美艳,还带着些混血感。只是多看两眼就会觉得脸上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使得她的美也带上几分诡异。 更别说她现在正表情狰狞地怒视着王娇娇,让姜与荷看得有些害怕,她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了“恐怖谷效应”。 想到苏曼曦还要跟她拍很久的戏,姜与荷都忍不住为她抹一把泪。 她转头劝着王娇娇:“算啦算啦,别生气了,我们先走吧……” “走什么走!这戏服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你也配穿!”那女子气极了,直接上手抓向姜与荷,“快给我脱下来!这是我的衣服!” 打不了王娇娇,还打不了你吗?! 王娇娇这下真急了:“白薇你疯啦!给我滚开!” 苏曼曦也过来拉住白薇,可是白薇现在正是气急败坏、发疯撒泼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姜与荷这个好拿捏的小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收手? 一时间王娇娇和苏曼曦俩人都拦不住她。 “你别扯啊!我马上去换下来!”姜与荷一边被她推搡着一边死命抓住衣襟,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轻点啊大姐,这衣服撕坏了她赔不起啊!!! 白薇可不管那么多,只想着当众把姜与荷的衣服撕下来,好出出自己心里这口恶气! 姜与荷一边要拉住自己的衣服,一边还要注意不让这脆弱的真丝面料被扯坏,焦头烂额间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地摔了一跤,沿着斜坡滚到了湖边。 她现在发髻微松,衣襟散乱,隐约透出里面的肚兜带子。裙摆还沾上了湖里的淤泥,湿湿地贴在她的腿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完了,这得赔多少钱……姜与荷在心里痛哭。 白薇见状,痛快地笑了:“哈哈哈,你活该……”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她被人狠狠地推到了一边。 裴慎如焦急地把姜与荷抱起,衣裙上的脏污染黑了他雪白的亚麻衬衫。 “摔疼了吗?!”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人生的天花板,好像真的从…… “先去换身衣服。”裴慎如抱起姜与荷便往岸上走。 “我没事!”姜与荷趁他不备,拼命挣扎着跳了下来,一路小跑,“我自己走快一点。” 她问苏曼曦:“这里有冲水的地方吗?”先把腿上的泥冲一冲吧,回去再洗澡。 苏曼曦说道:“去我车上,可以洗澡的。” 对哦,大明星肯定有房车的。 此时,一个尖厉暴躁的声音响起:“你还想去洗澡?这事没完呢!!” 白薇今天在片场三番两次丢了大脸,火气旺得根本压不住。 她家里背景不硬,是从小角色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着实吃了不少苦。但是自从搭上了薛董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被人羞辱的滋味了,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别人可以践踏她,凭什么她不能去践踏别人? 否则,她岂不是白白忍着恶心对一个肥胖秃顶的老男人谄媚逢迎了这么久? 王娇娇这段日子忍她忍够了,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你差不多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她是谁?”裴慎如的声音里压着怒气。 “她是薛广安的新情妇……”王娇娇立马上前打小报告。 裴慎如对刚过来的吴铮说道:“问问薛广清,他连一个废物都管不好吗?!” 薛广清就是薛蘅的父亲,薛家目前的掌权人。而薛广安是他的弟弟,一个真正的只知吃喝嫖赌的草包,人生唯一的成功就是投胎。 吴铮立刻拿出手机,走到稍远的位置打了个电话。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约莫五十多的胖胖的中年男人,大夏天也穿着白衬衫和行政夹克,此时正端着个玻璃茶杯默默站着,一边暗中观察一边扭开杯盖吹了吹茶叶沫。 裴慎如向姜与荷说道:“先去换衣服吧。” 她点点头,跟着苏曼曦上了房车。 “你们吓唬谁呢,知道薛董事长电话多少吗?!”白薇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但是她仍然拼命说服自己,没事的,不可能的,他们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哪会这么巧呢?! 她抬眼看着裴慎如,在娱乐圈里都没见过身段容貌如此出色的男人,又出现在片场,说不定是新上来的小生呢?也许就是家里背景好一点罢了! 一定是的! 不要怕! 他不能把她怎么样!说不定以后还有求她的地方呢! 没多久,导演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屏幕,立马殷勤地接了起来:“哎,您好您好……是的是的……啊?!”电话那头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情绪激动,声音极大。 他转头看了眼裴慎如,“是我不好,您消消气……我明白我明白,一定办好……” 虽然被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但挂了电话,他脸上依然是掩不住的喜色,冲着白薇道:“你赶紧收拾东西,这儿没你的事了!” 白薇面色极其难看,强撑着问:“什……什么叫没我的事了?” “听不懂吗?你被换掉了!爱去哪去哪!”导演这段日子也被她整得苦不堪言,常常要吃安眠药睡觉,所以对她也毫不客气。 “不可能的!怎么会……”白薇疯狂地打薛广安的电话,可是怎么都打不通。 懒得理会她,导演小跑着到裴慎如面前,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裴先生,实在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照应不周,还望您海涵……” 姜与荷这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她今天穿的还是姜老太给她买的热销款绵绸大短裤,只不过换成了墨绿色——买三送一,除了大红的,她还有两条蓝色和紫色的。身上是一件大领圈的黑底粉碎花绵绸上衣,和短裤出自同一家镇上最火爆的老年人服饰店。 这一身加起来也就60块,轻薄、舒服又便宜,还比真丝耐穿,她夏天有很多这样的绵绸衣服。 见她下车,导演脸上笑得像朵菊花:“这位小姐刚才的扮相真是太漂亮了,太合适了,要不要也来演个角色呀?正好女主角空着……” 姜与荷大惊失色,连忙拒绝:“不用不用,谢谢……” 让她演戏和要她命有什么两样?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 出来一趟就给人整了这么多麻烦出来,她实在觉得抱歉。 “已经中午了,要不赏脸让我请大家吃个饭?” 导演这时候眼神才扫过边上拿着茶杯的胖男人,连忙上前握手:“卢镇长,您怎么也过来啦?巧了嘛。” 卢镇长笑呵呵地:“裴先生想看看你们拍摄的地方,我正好带他看一下溪山的景色嘛,好规划开发。” 这时候有人拿了一个纸袋子过来,吴铮接过对裴慎如说道:“您也换一下衣服吧。” 裴慎如点点头,上了苏曼曦的房车。 没一会,他换好了衣服出来,递了一个琥珀色的鲨鱼夹给姜与荷:“你的。” 姜与荷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发夹了。 她在车上只是冲洗了一下身上,没有洗头。刚才造型师给她做头发弄了点发胶,现在拆了,头发还是有些弯曲的弧度,蓬松地披散下来,一有人提醒就感觉闷热得要命。 接过发夹把头发随意夹起,瞬间感觉背后凉爽了不少。村里呆着太惬意,她头发都变厚了,这个发夹可是她碰巧在小摊上买到的大容量,丢了真怕买不到。 白薇怎么都联系不上薛广安,他身边的人也无一肯帮,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事业可能到今天就结束了。 自己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就这么灰飞烟灭了吗? 那她付出的那些代价算什么? 她刁难、打压、羞辱过的那些人会怎么办? 不行的,她绝对不能走!绝对不能失去一切! 她急忙跑过来,冲着裴慎如就跪下求饶:“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狗眼看人低……求求您高抬贵手,别跟我计较……” 裴慎如面色丝毫未变,只是看了一眼导演。 导演立马上前把她扯开:“都要走了你还要找事,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她不肯起来,见裴慎如根本不为所动,立马转向姜与荷:“是我手贱,求求您放过我吧,您想怎么打我都可以!我让您打到消气!”她边说边想去抓姜与荷的手。 姜与荷真的被她吓到了,心脏紧张得直跳,不知如何是好。她最后只能落荒而逃,闷头就往门口跑,身后是白薇的哭叫和导演的怒骂。 跑出剧组拍摄地,她停下来慢慢走着。 还是呆在棠明村里好,太太平平的,一到外面——或者说,到她不熟悉的地方——就容易碰上麻烦。 碰上了又总是裴慎如帮她解决。 人要往上走是很难很难的,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最大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尊严。姜与荷工作没多久就了解到了这一点。 别说跨越阶级了,就是公司里升职,追根究底也是靠讨得上级的欢心。 怎么讨得上级的欢心呢? 可以学历顶级、履历漂亮、加班拼命,也可以伏低做小、奴颜婢膝、溜须拍马……各种方法数不胜数。 它们都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一切都取决于上位者怎么想。 即使是优秀努力如周英然,假如搞砸了那次紫庭的汇报,给裴慎如留下了坏印象,事业也极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她到裴慎如身边后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无数人具备了成功的各项条件,最后能够成功的真正原因是——得到了裴慎如的认可。这使得她现在一见到媒体大肆吹嘘的各种商业奇才,就条件反射地想,背后操盘的又是哪一位大人物? 人生的天花板,好像真的从出生时就定好了。 姜与荷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既不够聪明天才,也不想用时间和健康赌一个成功的机会,更做不到为了往上爬出卖尊严。 所幸她也没有太大的欲望——人生的痛苦,多是来自超出能力的欲望。 许多人以为出卖尊严是一条轻松的捷径,却不知道自己暗中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今天的白薇,让她想起了久违的金蓉蓉。一样的攀附权贵、见风使舵、放得下脸面,也一样的拜高踩低、张狂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看起来愚蠢低级又目光短浅,但姜与荷其实可以理解她们的行为逻辑——在上位者那里失去的尊严,就得从下位者身上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真正放得下尊严。全靠出卖尊严而得来的成功,也不能给人真正的快乐,只会让人日渐癫狂…… “小心!”裴慎如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随即她被人一把拉到了身边。她低着头思绪乱飞,没注意前面路上有根断开掉下的树枝,光裸的小腿差点被尖锐的斜裂面刮破。 姜与荷抬头看着他。 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也不会快乐的吧。 “其他人……没出来吗?”她看了看身后,没有别的人影。 “在停车场,等你一起去吃饭。” “……走吧。”想想时间是差不多了,她早上拿了个馒头就出来了,现在肚子真的很饿。 他们去了卢镇长大力推荐的饭店——仙客楼。站在门口,姜与荷恍惚想起当初抬起头,看见楼上的沈求章向自己微笑的样子。 一晃居然已经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吃饭的人只有四个——卢镇长要回去开会,孔导演和苏曼曦留下来解决片场的事。桌上的都是熟人,姜与荷感觉还挺不错的。 他们在临街的包间坐下,往下看就是饭店的大门口,姜与荷感觉这好像也是沈求章当时坐的地方。 巧是真的挺巧的。 这里的饭店,在这个时节基本都会送食客一壶碧螺春。她又饿又渴,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跟王娇娇闲聊:“苏曼曦跟你们家是亲戚吗?” 她记得白薇在吵架时候说她俩是一家人,难道是表亲?可要是亲戚,苏曼曦怎么还需要去……? “算是吧,她是我爸现在的女朋友。”王娇娇无所谓地说道。 “咳……咳咳……”姜与荷被一口茶呛到,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裴慎如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个“王董”就是你家的“王董”? 你爸不是有老婆的吗?他老婆不是你妈妈吗?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啊?! 在裴慎如和吴铮两个男性面前,姜与荷不想再提苏曼曦的这种事,只能闭嘴喝茶。 王娇娇却满不在乎地说了起来:“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妈自己也找小鲜肉啊,谁都不吃亏。” “你怎么……” 不是,我们有熟到这种程度吗?你话有点密了吧……姜与荷皱眉瞟了眼桌上的其他两人,一脸尴尬。 “哎呀,这都是常事,谁没见过啊?”王娇娇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自己家里背景不够硬,可不就得去找够硬的人帮忙嘛,只不过交换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确实,裴慎如和吴铮俩人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一丝惊讶、鄙夷或是轻蔑——什么都没有,淡定得像在听人讨论天气。 “怪不得你们关系还不错。”苏曼曦经历这些性格还那么好,也是真的很难得。 “她是实打实名校毕业的,跟圈子里那些没学历或者水学历的草包不一样,她妈妈培养她可花了大力气。” 姜与荷叹息:“那她妈妈要是知道……会很伤心的吧。” 王娇娇失笑:“你想啥呢,我爸会找她,就是她妈妈牵的线。” 这也是“培养”的一种。 姜与荷喝茶的动作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娇娇。 “我的父母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苏曼曦和她说的这句话。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人类的情感是世界上最难以…… 王娇娇叭叭地又开始滔滔不绝:“不是我吹,我那个老爹可是难得的大方,说捧就捧,从不忽悠人,还没什么糟践人的爱好,就是喜欢漂亮的,就算分了也给人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口碑,想找他的人可不少,她妈妈能牵上线可真是花了大力气,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圈里这么心疼女儿的妈可不多。” 心疼女儿吗……那又为什么要逼着她走上这条路呢? 姜与荷想起那个晚上,苏曼曦痛苦的表情。 “我的父母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比起出卖身体,真正刺痛她的是不是来自父母、来自过去的一切的背叛呢? 头脑聪慧、容貌绝色、身姿窈窕,她即使不进娱乐圈,也一样能得到令人艳羡的生活,就一定要让她挤进这片纸醉金迷吗? 不进圈,她可能得不到珠宝华服、豪宅豪车,但这些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又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是吗? 姜与荷自己不太在意,但她不能确定别人是怎么想的。 就像她不能确定苏曼曦最后的选择,是单纯被父母逼迫,还是她也想在娱乐圈中有所作为。 人类的情感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她从来就看不清,所以她选择尽量不跟人打交道。 “这母爱的配方……还挺复杂啊。”她垮着肩膀靠在椅背上,眼帘低垂,看着杯中浅色的茶水,表情有些怅惘。 真是想不到,爹不疼娘不爱有一天也会变成优势。 裴慎如伸手过来,把她右边的领口往上拉了一点。 镇上那家服饰店能够爆火也是有原因的,去那里的老年人大多发福、怕热,因此衣服领口都贴心地加宽加大了,姜与荷即使穿的是最小码,依然行动间就容易露出里面的胸衣肩带。 不过露就露吧,谁会在意这玩意?现在内衣外穿的都一抓一大把。 坐起身,扯了扯衣服,她开始转移话题:“我去看看菜怎么还没上!” 随即便噔噔噔地下楼了。 今天生意好,游客多,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的。等她回来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开始谈起了别的话题。 王娇娇笑得一脸谄媚:“那空出来的角色……” “你负责吧。”裴慎如垂眸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道。 “好的好的,我一定办好!”王娇娇激动地站起身朝门外喊:“拿瓶红酒过来!” “拿什么拿,你还要开车的啊!”姜与荷关上门,“我可不会开。” “那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王娇娇坐下,和吴铮聊了起来:“你们怎么也会去那儿啊?这可真是太有缘分啦!” 吴铮微微一笑:“去了姜小姐的家才知道她被你带走了。” 王娇娇瞬间有些尴尬:“哈哈,唉……都怪我没提前问问,也不知道你们要去……” “下次可以先联系我。”她一脸热切地看着吴铮,身体都无意识地倾了过去。 你就这么想“进编”啊……姜与荷在边上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该说不说,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佩服王娇娇这永不停歇、永远奋进的精神头的。 要 是人人都像她这样,社会就完啦,哈哈。 菜终于陆续上来了,姜与荷闷头开始吃饭,听他们聊些工作上的事情。 王娇娇问吴铮:“卢镇长怎么也会一起过来啊?” “早上和溪林区政府谈了溪山景区开发的事情,谈完后其他人都回区里了,只有卢镇长最近,只能麻烦他给我们带路了。” “这么快就谈好啦?”王娇娇有些惊讶。 吴铮点点头:“本来就万事俱备,只欠投资了。” 溪山镇实在是太偏远,进出只有一条路,人多一点就堵车,对于游客来说交通不算便利。现在的景区设施都很老旧,听说还是二十多年前由一位海外华人捐助开发的。 设施陈旧,又不会营销,使得溪山一直算不上热门景点。现在来的游客大多是来采枇杷的,也有些会去体验采茶,顺便去附近逛逛,最多在农家民宿里住一晚就走了,不会再去溪山景区。 镇上一直想把溪山的旅游资源整合开发起来,规划了很多年,可惜自己实在没钱,又找不到合适的投资人。规划里不仅仅是景区建设,还包含在溪山镇的出入口修一座桥,缓解交通压力。这座桥要横跨棠月湖,长度约有一公里,造价不菲,这就赶跑了很多有意向的投资人。 王娇娇瞟了姜与荷一眼:“没想到你们会来这儿投资啊……” “找点事情做做,省得浪费时间。”裴慎如突然开口。 姜与荷喝了口冰可乐:“你呆在海城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裴慎如轻笑:“海城的事有吴铮,这边的事有我,挺合适的。” 姜与荷开始闭着眼睛乱说话:“你也不怕他卷款跑了啊。” 吴铮的呼吸屏住了一瞬,然后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除非我能跑去火星。” 是我平时伺候不周吗?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姜小姐! 裴慎如没说什么,笑着喝了一口茶。 王娇娇在一边暗中观察。她估摸着这景区的投资规模,平时这点体量都不需要吴铮费心,哪还需要裴慎如来管什么……不过不知道这景区开发他们定好意向的承包公司没有…… 仙客楼的菜烧得很好,但是姜与荷吃得并不多。很多事情夹杂着,把她的胃口都压小了——可乐倒是喝了两罐。 除了她,这桌上更没人在意吃饭了。这顿午饭很快结束,吴铮要回海城,王娇娇说片场好多事要去处理,就只剩她和裴慎如。 有人刚好把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停在门口,然后下车向裴慎如躬身致意后便离开了。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送你回家。” 一路阳光很好,让姜与荷有点昏昏欲睡。上一次坐裴慎如的车是在哪来着,云南?当时好像是辆绿色的,五彩斑斓的绿,颜色比这个好看多了…… 在姜与荷睡着前,车子就到了棠明村。下车时她脑子还不大清醒,习惯性地问道:“要不要进屋喝口茶……” “好。” “哎……” 算了,反正问不问都一样。 姜老太看见裴慎如开心得不得了:“你送伊回来啦,早上那个小姑娘咧?” “她在镇上有些事情。” “哦哟,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姜与荷已经自觉沏了茶过来。 姜老太开始埋怨她:“侬早上跑去镇上做啥啦?也不跟伊讲一声,害人家白跑一趟。” 姜与荷狡辩:“我又不晓得伊要来!我去看人家拍电视剧了!” “还有电视剧来这里拍啊?好进去看的啊?” “拦起来的呀,我认得里面的人才好进去的。” “早上那个小姑娘伐?” 姜与荷忍不住有几分得意:“嗯,我还认得里面的女明星呢。” “瞎讲哉,侬到哪里去认得女明星?” “我在海城认得的呀,工作上认得的!” “侬个工作这么结棍啊,结果还被侬辞掉了!吃昏特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不该提到工作! 姜老太转向裴慎如:“真是不好意思,伊的脑子有时候就是不清爽,读书读坏了,侬那里这么好的工作都辞掉,现在哪里还寻得到……” 裴慎如微笑道:“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回来。” 姜老太大喜:“真的啊!啊有听见,快点跟人家回去!” 姜与荷怎么都没想到情势这么快就急转直下,连忙争辩:“我不是在看书考公务员了嘛!侬管这么多做啥,又用不到这么多钞票!” 她催促裴慎如:“快两点钟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了。” 裴慎如见状,点点头,起身作势要走。 既然知道了姜与荷可以回去上班,姜老太哪肯轻易让裴慎如走,连忙拦住:“人家刚来怎么好走?回去路上也远,要不你到我们楼上休息休息吧?” 裴慎如又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姜与荷惊呆了:“楼上哪里有地方休息啊?客房的床也不好睡啊!” 二楼有三间房,除了姜老太和姜与荷的房间,另外一个房间一直空着,虽然是客房,但床单上都积了一层灰了。 “侬帮伊铺一铺不是快撒的嘛,侬有套床单被头我刚刚洗好晒好,就在侬衣橱上头。” 在姜老太死亡视线的凝视下,姜与荷不得不领着他上楼。 她的房间在楼梯上去右边的向阳面,房门习惯性地关着。 “要我帮你拿吗?”站在门口,裴慎如问她。 “不用了,很轻的。” 姜与荷开门进去后把房门又虚掩着,裴慎如只短暂地看到了一眼房间内的样子,然后便被门口的衣橱挡住了视线。 很快,她拿着一套床品出来了,把门关上,领着裴慎如去了客房。 “我来吧。”裴慎如伸手想接过东西。 “不用,你把这个床单拿开就好。” 估计他长这么大都没亲自铺过床单,姜与荷也不多废话,麻溜地把床单、枕套都弄好,被子一放:“你休息吧。” 早上起得太早,她也要去睡个午觉了。 客房内,裴慎如和衣躺在床上,侧过身,慢慢把头埋进了浅黄色的枕套里。 新晒过的枕套很香,也许是太阳的味道吧。 姜与荷醒来的时候,裴慎如已经在帮着姜老太洗菜了。 姜老太菊花般的笑脸一看到姜与荷就拉了下来:“一觉困一下午,困得比人家客人还长,还不快点死过来烧饭!” 姜与荷只好过去抢过菜盆:“我来吧,你去客厅休息。” 裴慎如没走,看着厨房门口屋檐下的那束茉莉花。它现在正养在一个粗陶的窄口大花瓶里,放在旧旧的老木桌上,颇有几分艺术气息。 “你喜欢茉莉吗?” 姜与荷抬头看了看:“还行吧,放这儿挺香的。” “没几天就会枯萎了。” “没事,前院那株还会再长。”那么大一株,一夏天开不完的花。 “拔了就不长了。” “嗯……嗯?!” 第70章 第七十章如果只剩你一个人呢?…… 一顿晚饭就在姜老太全程对裴慎如的吹捧中度过了。 姜与荷在旁边都要尴尬得受不了了,裴慎如还能面带微笑地跟姜老太有来有回。 你们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 好在吃过饭裴慎如就告辞了,姜与荷收拾着碗筷,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姜老 太怎么也没有喊她干活。 “今朝怎么不用去卖枇杷啊?” “侬老板身边的人昨日就跟老王讲哉,伊得公司要给员工发节礼,喊我们采下来枇杷直接卖给伊,每天有人过来拉的。” 姜老太转头探究地看着姜与荷:“侬跟侬老板到底啥关系啊?” 姜与荷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打哈哈:“侬在想啥啊?想让我跟伊结婚啊?” “那倒不要哉,人家老板太过大了,跟我们不相配,真的招伊么以后麻烦事体多了,”姜老太想得很开,“不过可以大家白相相嘛,谈谈恋爱又不要紧的。” 她又斜眼看着姜与荷:“也不用侬想办法哉,男女朋友一道困觉不是顺理成章的嘛。” “侬么就先跟伊回去上班,上到分手,到辰光么努努力,肚皮里装个小囡回来,阿婆帮侬一道养!各么钞票也赚着了,等我死掉了侬也不是一个人了,多好呀!” 姜老太表情美滋滋的,为自己出了个绝好的主意而眉飞色舞。 这个老太婆,肚子里怎么这么多弯弯绕!带球跑文学看多了是吧! 姜与荷只有无能狂怒:“谢谢侬,不要再七想八想了,拿人家当戆大了!一把年纪啊好意思!” “瞎讲讲呀,激动啥呀。”姜老太淡淡转身,一脸的不以为意。 看样子,她还没死心呢。 姜与荷只能祈祷,她可千万别跑去裴慎如面前乱讲她的“规划”啊! 虽然不用再大老远跑去城里卖枇杷,但是每天还是要摘的。一大清早,姜与荷看着新鲜摘下的枇杷,想着要不要送点去片场。 虽然苏曼曦如今是爆火的当红女星,但是身为无业游民的姜与荷,还是不可避免地对身为208的她产生了些许心疼。 好歹也算认识,又来了她老家,至少也要尽点地主之谊吧? 家里还有以前用剩的包装盒,挑挑拣拣打包了两盒枇杷,她走去村口,坐上了去往镇上的公交车。 今天算是去拜访朋友,不好再穿得像睡衣一样,她特意挑了挑衣服。上身是鹅黄色的乔其纱中袖圆领罩衫,内搭一件同色吊带,下身是一条海葵紫的绢纺长裤。 照照镜子,她对自己今天的天才撞色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倒了两次公交,才算到了片场附近,要去溪山脚下还得走个几百米,这里的交通是真的不大方便。姜与荷拎着两盒枇杷,走得汗都出来了,半透明的乔其纱有些已经被汗水打湿成全透明,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下公交的时候她打了王娇娇的电话,让她到门口领她进去。刚走了一半就见到了她,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哎哟喂你要来怎么不先跟我说,我好告……好去接你。” “反正有公交啊,你们不是忙着拍戏嘛。” “先进去歇歇吧,热死了,看你脸都晒红了,也不撑把伞。” “忘记了,而且我哪有手撑伞。” “所以说我去接你啊……” 到了片场,所有人都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开工了。因为女主角还空着,其他人的戏份就赶着先拍。姜与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电视剧拍摄时候不是按剧情顺序来的。 王娇娇听了笑死:“这么多人的档期都不一样呢,要按剧情顺序来拍,那拍摄时间至少得翻三倍。” “还好你把白薇弄走了,没了她,这进度真是突飞猛进,可省了不少钱。” 什么叫我把她弄走了……我…… 姜与荷感觉自己被扣了顶大锅。 一旁的孔导演看到她来了,赶忙冲了过来。 “姜小姐,今天也大驾光临啦?真是太辛苦您了,”他朝一边的场务喊道,“快点拿个风扇过来!” 姜与荷回村子里几个月,面对陌生人又很是拘谨:“谢谢……额,我带了点枇杷过来……” 孔导演大为感动:“您真是太客气啦!居然还给我们带礼物……来来来,大家都来尝尝。” 姜与荷拿了几颗,用水冲洗了一下。她看看片场,苏曼曦正在拍一场戏。这场戏里的角色很多,她就拿个小板凳边看边等她。 不得不说这个钱也不是普通人能挣的,在一大群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围观下,穿着戏服沉浸式表演古代人的爱恨情仇…… 反正对于姜与荷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撑不过五秒就要笑场——可能是被剧情和台词逗笑了,也可能是被自己的蠢样逗笑了。 王娇娇坐到了她旁边,看着苏曼曦说道:“她脑子是真的不错,白薇走了,老孔问她要不要当女一,反正刚开拍,跟白薇相关的戏份也都要重做。她回掉了,说自己跟女一的人设气质不符合,更适合女二。” “换别的人只管番位,看见女一就上了,哪还管适不适合自己。” 姜与荷疑惑地问道:“拍电视剧不是很大的投资吗,怎么选角换角这么……随意啊?” 王娇娇一脸的高深莫测:“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是投资人被导演制片忽悠瘸了,也有的呢,不靠电视剧挣钱,只是资本运作的幌子,所以演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一部剧后面有些谁你都弄不清楚,这个圈子里,挣钱的方法太多了,太容易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拼了命地钻进来?” “这里面啊,水深着呢!” 啧……工作这么久也见过不少世面,姜与荷大概能知道王娇娇的意思,这也是她想回村里躺着的原因之一。 没钱就少花点呗,整那么多事干嘛。 “怎么起这么早?”裴慎如的声音突然从姜与荷头顶传来。 姜与荷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枇杷都滚落了几颗:“你怎么知……” 眼神扫过边上的王娇娇,哪还有不懂的。 这么快就成功进编了? 无视姜与荷鄙夷的眼神,王娇娇殷勤地说道:“裴先生,吃点枇杷不?小荷早上刚摘的呢,洗好了已经。” 裴慎如低头看着姜与荷笑道:“我倒还没有尝过这里的枇杷。” 说到这个枇杷,姜与荷自觉心虚,连忙把手上还剩的两个给他,再捡起滚落的几颗重新洗了洗:“你先尝尝看,喜欢的话给你带些回去。” 孔导演早端了个椅子过来,满脸堆笑:“裴先生,您坐!这个枇杷是姜小姐特意拎过来的,实在是太客气了,没想到她跟我们王总和曼曦的关系这么好啊!” “还……还行吧……”姜与荷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裴慎如剥着枇杷,随意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车啊。” “要一个小时吧。” “差不多吧,反正我现在就时间最多。”想到这个,姜与荷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 “这么热,出了不少汗吧。” “是啊,这个天气真是……”她都出了一身汗了。 “穿件外套吧,别着凉了。” 姜与荷真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三十几度怎么可能……” “是的是的,出了汗是得保暖,看这风扇还对着你吹呢!”话没说完,王娇娇已经拿了自己的一件薄绸开衫披在了她身上。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姜与荷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娇娇。 原来你才是裴慎如的掌事嬷嬷啊! 苏曼曦的戏拍完了,她走过来笑眯眯地跟姜与荷打招呼:“你又来啦。” “来看看你,尝尝吧,我自己家里种的,很甜的。”她把手上的枇杷递过去。 “谢谢。”苏曼曦开心地接过。 裴慎如默默瞟了眼她手里的四颗枇杷。 孔导演继续去忙了,这片树荫下就他们四个人坐着休息闲谈。 片场的故事总是很多,王娇娇进圈晚但是能叭叭,苏曼曦不能叭叭但是经历的多,姜与荷听她们俩说的故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姜与荷眼眸圆睁,神色紧张地问道:“你……你真的碰见过四个男的抬不起来的空棺材吗?” 苏曼曦点点头:“别的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只有这个是我自己亲眼看见的。拍灵异相关的戏,就是很容易出这种状况。” “平时都得先做做法事,但是当时赶进度,导演非让先开工,大家也就硬着头皮拍了,没想到当天就出了问题。” 姜与荷问:“那……最后怎么办啊?” “当时我们在野外拍戏,那一晚所有人都没睡,熬到第二天,请的那位道长来了才算解决了。” 这么可怕的吗……难道还真的有……? 姜与荷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段自己拼命遗忘的景象。 “其实……我曾经好像也……” “你也撞鬼啊?”王娇娇大喇喇地问。 “哎呀,乱说什么,又不一定是!”姜与荷有些忌讳这个字眼,“就是,好像是……有一年的七月半。” “那天跟我奶奶回去得有点晚,我先进的屋。开灯的那一秒钟,我好像看见……后门 口有个人形的黑影。” 她特意强调:“就那一秒看得见,之后就马上消失了。我奶奶就在我身后,她说她什么都没看见。我们还去后院找过,也什么都没有,后面也没再出现什么怪事。” “那天正好是七月半,不会真的是……”姜与荷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苏曼曦安慰她:“也许只是你那天太累,或者神经紧张,看错了而已。” 姜与荷也顺势安慰自己:“也有可能哦,我那天回去路上还看到几个人烧纸……” 裴慎如却语气严肃地开口说道:“也可能是一个潜入你家,只是碰巧被你撞到的坏人。” 这个猜测比起鬼神之说更让姜与荷毛骨悚然,她本能地反驳:“不可能的,哪有人的动作会那么快!我还去后院看过的,也什么都没有啊!” “你们那个院子,想在晚上藏个人易如反掌。你今晚可以把院门锁好,看看我进来了你能不能发现。” 姜与荷本能地抗拒这个可能性:“后面也没再有什么不对劲啊,连院里的东西都没丢!” 裴慎如的语气多了几分愠怒:“因为他想要的不是钱财,因为你奶奶还在!如果只剩你一个人呢?” 姜与荷也被他这不吉利的设想弄得有些生气:“你少乱猜了,没凭没据的瞎说什么!” 看他们俩好像要吵起来了,王娇娇和苏曼曦在一边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突然,姜与荷的手机响了。 里面是菊英阿婆的声音:“快点回来呀!侬阿婆昏过去哉,还吐血了!” 手机掉落到地上,姜与荷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发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喉咙里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裴慎如赶紧上前半抱住她。 她用尽浑身力气,边哭边喊道:“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好,我们马上回家。”裴慎如抱起她便往外走,王娇娇赶紧把她的手机捡起来。 裴慎如吩咐王娇娇:“回拨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救护车!快打120!”姜与荷急忙喊道。 苏曼曦赶紧掏出手机:“我来打,地址报给我。” 王娇娇跟菊英阿婆通完电话,跟她说:“阿婆说她已经打了120了,让你别太着急,你奶奶现在不吐血了,就是还昏迷着,医生让不要随便搬动她。” 姜与荷点点头,浑身微微颤抖。她紧紧抿住了嘴唇,眼泪却依然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你要……进来吗?…… 苏城医院里,姜与荷站在病房外面,双手紧握,浑身僵硬地等待着医生的宣判。 她每次等待重要事情宣布的时候都会无比忐忑,既想知道结果怎样,又害怕结果不理想。 以前都是些什么事呢? 中考、高考、工作的offer……都是当时觉得和天塌了一样的大事。 而她现在才知道什么才真的叫天塌了。 考试没考好、工作没找到,再考、再找就行了,都能有重来的机会,只是会多吃些苦而已。 而生命,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 人生,除非生死,再无大事。 姜与荷感觉心里沉得像铁,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填满她的整个身体。她才27岁,还没有准备好迎接生离死别。 “经过检查,可以确认是肺栓塞,目前经过抢救,病情暂时已经平稳下来,”医生问道,“病人平时有什么症状吗?” “她平时……有时候会头晕,呼吸比较急促,还有点心悸,去卫生院看过,医生说是高血压。”姜与荷尽可能平静地回答医生的问话,声线却仍然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那应该不是心悸,是胸痛,早点来针对性检查一下就好了。这段时间病人可能过于劳累,所以症状加重了。” 姜与荷听了这话,头一低,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治疗方案是什么?”裴慎如搂着她的肩膀,用手帮她抹去眼泪。 “病人的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建议进行手术治疗。但是PEA手术难度较大,失败率也高,我们医院这方面不是强项,再加上病人年纪太大,为了病人考虑,去海城或者京市的大医院治疗更好。”医生直截了当地说。看他们是院长陪着过来的,另寻名医应该也不难。 去海城或者京市吗……应该找哪个医生呢,是不是要提前去挂号,不对,要找黄牛吧…… 可要什么时候才能排到手术,阿婆能不能等得起…… 姜与荷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像要跳出她的身体;而身体上又像压了一座山,把她猛跳的心生生压了回去。 “我知道了,谢谢。”裴慎如扶着姜与荷进了病房。 他让王娇娇和苏曼曦先回去,又去了外面打电话,姜与荷一个人坐在病床边看着姜老太。 这个一向健康、能干、泼辣的老太太,姜与荷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躺在病床上。 平时她总是中气十足的,嗓门又大,头疼脑热都很少,每天都忙忙碌碌地弄这弄那,田间村头哪里都跑,身体看起来比总是窝在房间里不动弹的姜与荷健康得多。 但她到底是老了。 姜与荷现在才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以前总是潜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天真地以为姜老太会一直这么健康,只生一点吃吃药就能好的小毛病,只需要自己带她上医院去挂号、排队、买药。以为她会像菊英阿婆的父亲那样,安安稳稳活到84岁,然后睡一觉就无知无觉地走了。 回到棠明村后,她过的日子其实跟成年以前没有太大区别。她觉得呆在村子里舒服,是因为有姜老太一直在为她遮风挡雨,所以她不用去面对生活里真正残酷的地方。 这么多年,她好像就是短暂地出去赚了一点钱,然后就又回来了,回到了小的时候。 这么多年,原来她一直都还没有长大。 她感觉自己以前的日子都像是在做梦,到了今天终于醒了。 裴慎如打完电话,走了进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美国的Faust医生是这方面的翘楚,他会带着他的团队过来,后天下午就可以手术。奶奶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姜与荷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她含着泪珠,眼圈微红,慢慢抬眸看向裴慎如。 她不知道Faust医生是谁,但她知道,他请的医生,凭自己的能力是根本够不到的,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手术。还带着团队一起,只有私人飞机了,要这么快申请航线也不是简单的事…… 还在裴慎如身边工作的时候,她曾经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听见过隔壁桌同事的闲聊。那人说起自己的亲戚特意飞去美国,好不容易才约到了一位脊椎外科的名医,除了几十万美金的手术费外,还要在那里等上至少一个月。 仅仅有钱,很多时候是没有 用的,即使她拿得出手术费,也寻不到门路去请这样的医生。她今天欠下的,除了未知的、高昂的费用外,还有更昂贵的关系和资源,而她哪一样都还不起。 可要拒绝他的帮助吗? 绝对不行。 现在最重要的是阿婆的身体,只要能尽快救她,哪怕要她去卖,她也只能擦擦眼泪去了。更不要说是别人主动送上的名医,她是根本不可能拒绝的。 脸面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能用手挡在脸上,不断地道歉。 裴慎如俯身上前,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拉开她的手,拍着她的背:“别哭了,没事的……没什么……” 他们贴得很紧,紧到能够听到不知是谁的心跳。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江中一叶孤舟,前后寻不到方向,只能牢牢抓着他的背,把不断落下来的眼泪洇进他肩头的衬衫里。 后天的凌晨,吴铮就带着Faust医生到了这里,他们休整半天后便开始了手术。 凌晨一点,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前两天为姜老太急救的那位医生最先兴奋地跑了出来:“手术很成功!很成功!我也是学到了,真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开……” 姜与荷这两天基本没怎么睡觉,担心医生能不能及时赶到,又担心手术结果会不会不好,神经总是控制不住地绷得紧紧的。乍一听到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她整个人松懈下来,又瞬间眩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姜老太的病房。看着隔壁床上安静躺着的奶奶,她眼眶一热,心中满是庆幸。 “医生说奶奶的情况很好,接下来好好观察休养就可以了,”裴慎如递过一杯温水给她,“才四点半,你再睡一会吧,这两天你是总不肯睡觉。” “我……你也快去睡吧,这两天你也没休息好。”姜与荷喝完水后握着杯子,吞吞吐吐地向他道谢,“谢谢你,多亏了你,不然我……我也不知道……” 裴慎如伸出手指,擦去了她嘴角边沾到的一点水渍。 “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姜与荷感觉这句话自己好像听见过。 好不好,好不好呢? 她躲避般地移开视线,看着雪白的被单发愣。 曾经她觉得要是没遇到沈求章就好了,就不会生出后面那么多的麻烦; 现在她却无比庆幸自己能够遇见沈求章,这样才能遇见裴慎如。 “先睡觉吧。”裴慎如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姜与荷一个人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下午,姜老太终于醒了过来。 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连刀都开好了,她的表情难得的也有些迷茫:“高血压这么严重啊,还要开刀?” “不是高血压,是肺栓塞,肺上的毛病!” 说到这个,姜与荷难免有些怨气:“喊侬跟我去医院看看,就是不肯去!现在拖成大毛病哉!” “我哪能晓得呢!我又不懂!”姜老太虽然声音都虚了,但是嘴上不肯吃亏。 不好跟病人争辩,姜与荷只能闭嘴。 “我还要住几天啊?” “医生讲半个月左右吧,看情况。” “这么长远啊,屋里的枇杷要烂在树上了……” “谢谢侬,现在别管枇杷哉,就是采枇杷采出来的毛病!” “还有后院的鸡,要饿死咧……出来时候门锁了伐?” “那我回去一趟,顺便帮侬收拾点东西,好了吧?晚上让护工看侬。” 裴慎如正好和吴铮一起进来,闻言便说道:“我带你回去吧。” 姜老太很意外:“啊呀,侬老板怎么也在啊?” 姜与荷特别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下去:“侬这么快开好刀也是人家帮忙的……” 姜老太眼里的欢喜要溢出来了:“啊呀,怎么好总是麻烦侬……” 裴慎如谦恭地回道:“举手之劳,奶奶安心养病就好。” “哈哈哈……”姜老太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快点走吧,天要黑了……” “容我准备一下。”吴铮笑眯眯地出去了,很快拿着一个纸袋递给了裴慎如。 回去的路上,姜与荷没话找话:“来回挺折腾的,其实我自己过去也行……” “我怎么可能让你晚上一个人住在那里?” “其实也……” 姜与荷想了想,没再说下去,只是微微转头,静静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夜色。 进了姜家客厅,她给裴慎如让了座,然后开始收拾姜老太日用的一些东西。 开了冰箱,她想看看要不要带点吃的过去,然后就瞟到了冷藏柜。想了想,还是拉开柜子拿了一个纸包出来。 “这是我们第一天采到的芽尖,只有半斤,你喝喝看吧。” 裴慎如接过,打开看了看:“是你朋友圈里发的那种吗?” “当然不是啦!那怎么能比!”姜与荷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不是分组了吗? “你怎么会看到……” 裴慎如看了她一眼:“你拍过一张喝茶的照片,后来又不见了。” 哦……原来是被她秒删的那张。 这都被他看到了? 这也真是……太巧了。 在客厅里忙来忙去,最后也没收拾多少东西,姜与荷最后还是喊了裴慎如,慢吞吞地上楼了。 姜与荷的房间和客房中间是一个公共卫生间,平时也就她一个人用,今天多了一个裴慎如。好在换洗衣物吴铮已经准备好了,不需要她操心。 她很快洗完了澡,裴慎如便进去了。等他出来后,却意外见到还站在她自己房间门口的姜与荷。 “你……”她有些支支吾吾。 “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更不用做任何让自己为难的事。”裴慎如语速略快地说道。 “哦……”姜与荷的视线有些游移,好像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想要进房间,又回头看了看。 想了想,还是略带迟疑地问道:“你要……进来吗?” 裴慎如的眼神幽微而炽热,他停驻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腿,朝姜与荷走了过去。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她在某种意义上,终于成为…… 见他真的过来了,姜与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她还是强自镇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不同于她对衣服的偏好,她房间的整体风格比较素净。 淡绿色的纯棉床单,找木匠打的原色实木家具,浅浅一层清漆依然透亮。窗边一幅海棠蛱蝶图绣了一大半,因为最近事多,已经许久没有再动了,用一块丝帕随意盖着。 墙边有两个大桌,一个放着电脑,靠墙还整齐列着一排书,多是志怪和笔记小说;另一个则靠墙叠放了许多收纳盒,尺寸很小,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桌上的垫板倒是很大。 裴慎如走进来后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四周。 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人真的进来了,一时间姜与荷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去帮你倒杯茶吧……” 她生平第一次有点想从自己的房间逃跑。 裴慎如施施然走了一步,挡到了她身前,俯身盯着她的脸,语调低沉:“你只是让我来喝茶的吗?” “我……呃……”姜与荷的脸一下子红了,太过紧张,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在发颤。 “还有谁进过你的房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危险。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奶奶啊。” 好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周身的气氛松缓下来。 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伸手搂住姜与荷的腰,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抱了起来。 “哎!你做什么!……”姜与荷本能地挣扎起来。 把她放到床上,他倾身压了上去。 “做你允许的事。” 姜与荷挣扎的身体停顿了下来,撑在他胸膛上的手捏皱了他的衣服。 把她推拒的手从自己胸前拿下,放在浅绿色的床单上,裴慎如长长的手指慢慢摊平她的手掌,钻进她的指缝,最终与她十指相扣。 他死死地盯着身下的姜与荷,像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我不是已经劝告过你了吗?” “为什么还是要问出来呢,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点吗?想让我来拒绝?” “可你都问出来了,让我怎么拒绝?” “成年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隐秘的心思被戳穿,深藏的卑劣被强行摊开,姜与荷感觉自己像是被公开处刑一般无比羞耻,侧过头去不敢看他。 说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如此过分。接受了他的好意、没有能力回报,还不想有心理负担,所以把责任都推到裴慎如头上 ——是你不要,不是我不想给。 如此对待一个一直帮助她的人,真是太过自私了。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她纤长的脖颈裸露在裴慎如眼前,一条细细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突了出来,仿佛在昭示她内心隐隐的抗拒。 他低下头,在那条细长的筋肉上舔了一口。 麻痒酥黏的感觉传了上来,姜与荷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脖子也这么敏感。她条件反射般地弓起身子,把头转回去的一瞬间,就被迫迎接了裴慎如热烈沉重的深吻。 唇舌都被狠狠地攫取吸吮,整个人又被别人牢牢压在身下,根本动弹不得,她有种自己正在被侵略的感觉。 呼吸越来越困难,鼻息急促滚烫,后脑勺也被一只大手牢牢地钳住托起,方便身上的人更凶狠紧密地亲吻她,当睡衣穿了几年的宽松T恤裙像纸一样被随手撕扯开来…… 姜与荷真的怕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让她心生退意。 可她的挣扎推拒对裴慎如来说毫无作用,反倒让他的眼神愈发危险。 情急之下,姜与荷突然想到了什么,死命地扭头喊道:“我没买,没买……下次吧,好吗……” 裴慎如终于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得姜与荷又羞又愧,他却突然哼笑了一声:“完成你奶奶的心愿,不好吗?” “不过你不能带着孩子逃跑。” 姜与荷的脑子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霎时红得像在燃烧。 “你,你怎么听得懂……”而且,他什么时候听到的?! “话都听不懂,还怎么来这里追你?” 姜与荷现在只感觉羞愤欲死,头痛无比,连带着浑身关节都难受起来:“她乱讲的,别听她胡说……” “下次吧,下次好吗……等我准备好……”她的手撑在额头上,盖着眼睛,声音微如蚊呐。 良久,她感觉身上一轻,是裴慎如起身离开了。 缓缓把手放下,她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既觉得对不起他,又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也不能怪她,她第一次和男性的距离这么近,心里抗拒也实属正常。 尤其裴慎如还比她高了一个头,又肩宽背阔,能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被他压在身下让她感觉像被关进了牢笼,本能地生出许多恐惧。 下次吧,下次再试试……只是晚了一点而已,没事的吧…… 裴慎如却很快又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两盒东西。 姜与荷撑起上半身,又惊又怕:“你怎么会有……?!” “吴铮自己装进去的,”裴慎如看起来对他的自作主张很满意,“他一向考虑周全。” 姜与荷的心情却是大起大落,像坐了过山车,此时维持着撑在床上的姿势,神情怔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慎如三两步跨上了床,伸手把姜与荷本就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的睡裙直接一撕到底。 姜与荷如梦初醒,本能地扯住仅剩的布料,惊怒道:“你干嘛!” “你说呢?” 姜与荷的声音小了下去:“不是说了下次吗……” “我等不及了。” 裴慎如俯身拉开她的手:“下次,多久才是下次?” 他嘲讽般地笑了:“你这个人,看起来容易心软,其实最是无情。” 冷硬无比、坚如磐石的心终于肯打开一条细细的裂缝,错过这一次,他又要等待多久?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既然施舍给我这次机会,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不在乎她是出于感激、同情还是单纯昏了头,他只知道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把那道浅浅的裂缝狠狠地撬开,让她那颗冷酷残忍的心布满他的痕迹,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他一把扯开她被撕毁的睡裙,泄愤般地重重扔到了地上。 姜与荷在他面前,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就如她此刻的身体一般,毫无遮掩。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很快,她的嘴唇又被裴慎如吻上,再也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 这一晚,她在某种意义上,终于成为了一个大人。 姜与荷在下午两点左右醒来。 入目是她熟悉的床单,但是她怎么睡到床的左侧来了?平时她都睡右边的,而且她睡觉也不会乱翻…… 稍微动了动,她才感觉到自己腰上搭着一只手,身后也被一个人贴着,忍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了,别怕……”腰上的手马上搂住了她。 她迅速扭头,才发现是裴慎如。 昨夜的记忆突然涌来,她一下子不知如何该面对他。 真的是昏了头了,自己是不是被下蛊了……怎么会一时冲动就……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态让她做出昨晚的决定,现在彻底清醒后,她不是不后悔的。 她倒不是很看重贞操的人,只是觉得这样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复杂了……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午饭刚送到不久,先喝点粥好吗?” 裴慎如已经穿好了衣服,自己却仍然浑身赤/裸,这让她非常不自在。快速地点点头,看裴慎如下楼去拿吃的,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会觉得后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受! 他不应该严辞拒绝自己冲动之下的提议,坚持要等到自己爱上他吗? 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他不也应该体谅自己是第一次,象征性地草草做一次就结束吗? 为什么都没有? 电视剧里全是骗人的吗?! 她再次确认了,自己还是喜欢一个人睡觉。 身上到处都黏乎乎的,很不舒服,她想去洗个澡,再找件衣服。 连帮她清理都没有,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她的腿刚踩上地板,一股酸软感便涌了上来,让她根本站不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裴慎如这时正好进了房间,连忙上前把她抱起。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道。 “你要弄死我了。”姜与荷的脸色极其难看。 经过一晚,身上太过难受,声音也沙哑了许多,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的心情差得难以言喻。 她甚至怀疑裴慎如内心其实是恨着她的,他这辈子可能只在自己这里尝到过失败的感觉,他恨她几次三番不留情面的拒绝,所以一有机会就拼命折腾她。 他是很小心,但同时也不妨碍他很粗暴。 床单上还有点点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常的,她可不想因为这种丢人的事情去医院…… 裴慎如像是被噎住了一样,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沉默半天,他又紧紧地抱住了姜与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本来就非常不舒服,还被勒得发疼,姜与荷语气极差:“放开我!我要洗澡!” “……要我帮你吗?” “不用,帮我拿件衣服。” 她夏天的睡衣基本都是穿旧了的大T恤,洗完澡一套就行,舒服又方便。裴慎如看着手中因为洗多了而变得薄软的布料,忍了忍,还是说道:“换一些睡衣好吗?” “这些不是挺好的。”这都要管?姜与荷现在心中怨气十足。 “一不小心就扯坏了,而且你洗完澡……看得出来。” 顺着裴慎如游移的视线,姜与荷瞬间想起来,她洗完澡一向不穿胸衣! 本就心情极差,外加恼羞成怒,她忍不住反驳:“在家穿穿怎么啦,你来之前都好好的!” “该不该看的,你不是都看过了吗!撕完了跟我说这个!你不撕它会坏吗?” 裴慎如闷头不说话,耳朵却越来越红。 气冲冲地把睡裙往头上一套,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她准备下床洗澡。裴慎如起身把她抱到浴室里:“我就在门外。” 冲了冲热水,身上舒服了许多,脑子也恢复了一些。 这以后要怎么办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许就是因为她总是拒绝,才让裴慎如总是割舍不下,真的在一起了就想开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距离产生美嘛。 人的关系一近,各自的丑恶面就藏不住了。 洗漱完出来,裴慎如已经在桌子上放好了午饭。真的很饿,她拿起一碗绿豆百合粥喝着。 “姜阿婆!啊在家?”院门外传来何复生的声音。 姜与荷起身挪到窗口:“阿生哥哥!” 看见她,何复生晃了晃手上的盒子:“朋友寄给我的广式腊肠,送点给你们!你阿婆在家吗?” “她住院啦!不在家!” 姜老太晕倒那天他不在村子里,闻言很是吃惊:“怎么就住院了?现在方便去探病吗?” “过两日吧,现在情况蛮好的!” 何复生把腊肠放在大门外便走了,姜与荷挪回桌边,就看到裴慎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们关系真好。” “邻居嘛,互相关照。”姜与荷的回答小心了起来。 “是啊,你是他的小荷妹妹嘛。” “你怎么会知道……” “他朋友可真多……不如让他永远呆在村子里吧?” “你乱讲什么呢,他呆在村子里,还怎么跟海城的女朋友结婚啊?”姜与荷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能先胡乱搪塞过去。 裴慎如没再说什么,低下头默默吃饭。 姜与荷也坐下继续喝粥,但她隐隐感觉从此以后,有些事情,好像就要不一样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我劝他分手,完全是为了你…… “你今天还是在家里休息吧?”吃完饭,裴慎如问她。 姜与荷点点头,他便收拾了碗筷拿下楼去。 想着后院没喂的鸡,她还是打开衣柜,闭着眼伸手进去,拿了条海军蓝的裙子换上了——这是她的主要选衣方式。 裴慎如看见她扶着扶梯艰难地下楼,腿都像在打颤,忙上去接住她:“你怎么下来了。” “喂鸡,浇花。” “我来吧。”他向客厅门口的人挥了挥手,那人便躬身离开了。 鸡舍在厨房侧边,临着河水,还连着一块小菜地。乡下的好处就是院子够大,随便姜与荷怎么折腾。 她之前在网上胡乱买了些花种,记不得是什么花了,也弄不清对不对版,就一把一把随意地撒在后院的泥地上,现在已经稀稀拉拉开了一些小花。估计是不对版的吧,因为她看那些花都长得很不一样。 鸡舍的篱笆边也缀上了一排粉紫色的小花,看上去像是格桑花,有两只鸡正从篱笆间探出头来啄咬着。 她指着屋檐下的两个蛇皮袋对裴慎如说道:“这里面是稻谷和玉米粒,你都倒一些到鸡食盆里吧,再给这水盆里加点水,我去拔点青菜。” “我去吧,你能弯腰吗?” …… 即使他没有那个意思,姜与荷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看着他略显笨拙地踩在菜地里拔菜,她叹了口气,去前院给花浇浇水。 天气热,花草都有些蔫了。她开了水龙头,拿着水管开始天降甘霖。 墙根处的那株茉莉生命力着实顽强,已经又长出了不少花苞,枝叶翠绿繁茂,姜与荷看着很是喜欢。 正仔仔细细地给它浇水,就被人从后面圈进了怀里。 “你好像很喜欢沈求章抽到的这株茉莉。” 不知道这算疑问句还是肯定句,也不知道重点是沈求章还是茉莉,姜与荷只能敷衍道:“院子里的花我都喜欢。” 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很热啊。” 裴慎如接过她手上的水管,往旁边的花草浇去:“你什么时候去的植物展?” 具体日期是记不清了,姜与荷略微想了想:“就我吃蘑菇中毒那天。” “我见到你的那天?” “嗯。” “7月15号……”他继续盘问,“你们哪天认识的?” 姜与荷被问得有些不耐烦:“那我怎么记得……可能去植物展的六七天前吧。” 裴慎如闻言,笑了一声:“你们只牵过手吧?” “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姜与荷拒绝回答。 “自然关我的事,”他看向姜与荷,“最好你们手都没牵过。” “只认识几天就骗人交往,他竟然会这么轻浮。” 姜与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语带嘲讽:“抱歉啊,我们都这么轻浮。” “你跟他怎么能一样?你还不懂事。” “我懂得比他多呢!”姜与荷转过身去打开院门,“而且26岁,有男朋友很正常。” “你们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笑而已,算什么男女朋友。” 裴慎如先她一步,拿起了门外何复生送来的腊肠盒子,随意地往院里的小桌上一扔。 “他早几天认识你,只是为了带你来见我,”他说得理直气壮,“和你交往真是多余。” 姜与荷被他这话搞得哑口无言,懵了半天才找到反驳的地方:“要不是钱博士,我才不会见到你。” “钱叶?” “是啊,就是他非要带我们去那个地方吃饭,煮了那么多蘑菇,还让服务生离开……” 裴慎如笑道:“那我还得谢谢他。” “谢什么啊,”姜与荷想起分手时候沈求章说的话,试图翻旧账,“你当时不还劝沈求章跟我分手吗?” “你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各种意义上的。 男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希望他听得懂自己的阴阳怪气。 “哈哈……”裴慎如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俯下身看着姜与荷,眉眼微弯,颜色动人,“我劝他分手,完全是为了你好啊。” 姜与荷根本不信:“原来你这么善良的啊。” “你当时食物中毒,脸都红了,人也呆呆的,”他的脸越靠越近,“我只是觉得你挺可怜的,所以劝他不要浪费你的时间。” “那我还得谢谢你?”虽然他也没说错,姜与荷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也可以。” 话音未落,他便吻上了姜与荷仍略显红肿的嘴唇。 根本没料到他会在院子里这样,姜与荷吓得拼命推开他。这要是有个人路过,她就要成为棠明村下半年的八卦女主角了。 好在很快裴慎如便放开了她,她立刻骂道:“你发什么疯!”然后警觉地看看四周。 “对不起,我的错。”他爽快地道歉,然后捡起水管继续浇花。 姜与荷面对他,总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悻悻地进屋,上楼休息。 昨夜实在劳累,躺在床上没刷一会手机,她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裴慎如摇醒的。 “吃完晚饭再睡吧。” 她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手机上显示已经是七点钟。 起身吃完晚饭,她洗了个澡就打算继续睡觉。正躺在床上刷手机,就看到裴慎如进了房间。他换好了睡衣,看起来也是已经洗过澡的样子。 “你怎么进来……” “陪你睡觉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睡觉。”她紧张起来。 “我不做什么,”他举起手上的一管药膏,“上点药吧,会舒服一些。” 上药?上在哪? 难道是…… “我不需要。”她本能地抗拒。 “特意叫人去海城拿的,别闹脾气了,身体最重要,”裴慎如走了过来,“我帮你吧……” “我自己来。”抢下药膏,她赶忙走出房间,关上了浴室的门。 折腾了半天,她忍着不适感回到自己的房间。裴慎如正站在窗边,看着那幅没绣完的海棠蛱蝶图。 听见她进来,他回头看她:“还好吗?” “嗯,”姜与荷想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裴慎如却仿如未闻,看着那幅图问道:“你很喜欢宋画吗?” “还行吧……”画得好看的当然喜欢了。 “我有些真迹,你去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不用了……我没什么兴趣。” 裴慎如表情有些疑惑:“你特意绣出来,我以为你非常喜欢。” “……那只是因为绣庄老板娘给的是这幅。” “绣庄?” “嗯,老板娘雇我帮她绣。” “那你不如卖给我。” “都说好了,你别捣乱了。” “反正最后都会是我的。” 姜与荷只想让他快点出去:“我要睡觉了,你回客房吧……” 裴慎如直接上前抱起她,躺到了床上。 他压在姜与荷的身上,看着她的眼睛:“你好像不太懂,我们已经回不去以前的关系了。” “一旦让别人登门入室,就别想再轻易赶走。”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过没关系,以后你的身边都有我。” 他们最终还是相拥入眠。 侧躺在床上,背后紧贴着裴慎如火热的胸膛,姜与荷感觉自己冲动之下干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虽然她到昨天之前一直是处女,但这并不代表她把这种事看得很重要,也对热衷这种事的人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单纯不喜欢与人亲近而已。 会邀请裴慎如进来,也只是因为她觉得实在亏欠他太多,心下不安,自己又一无所有,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可以偿还一二……有点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意思。 如果他拒绝了那就最好——是人家不要,不是她不懂感恩。 但是他出乎意料地接受了……那也没有办法,至少也算是回报了一点他想要的东西。 她不觉得发生关系能说明什么,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确实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也总是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 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她很快也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在裴慎如的臂弯里醒来。 惺忪的眼睛在看到他睡颜的瞬间清醒过来,然后立刻撑起了身子。 “不再睡会吗。”他也马上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 “不了,早点去医院吧。”她翻身起床。 收拾了一些衣服,她正想着久不回来,家里的鸡和花怎么办,就正好透过窗户见到何复生从门前路过。 眼睛一亮,她喊道:“阿生……” “你说什么?” 打断了她的话,裴慎如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圈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语气温柔低喃。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眼里并无笑意,姜与荷的神经立刻本能地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说的话好像关系到何复生的未来。 扭头看着他的脸,姜与荷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是说,阿慎……” “嗯?”他没太听清。 “阿慎哥哥……”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裴慎如的眼神有几秒的迷茫和怔忪,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吻。 她被人用力地按在怀里,又压到窗边的木桌上,桌上的东西都被他一把扫落在地。 令人窒息的吻从唇舌渐渐移到脖颈,感觉自己的裙摆也被撩起,她快速呼吸了两口便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干什么!!”第一次的体验实在不算美好,她现在对这种事情很是害怕。 双腿依旧有些酸痛,她只能用力推开他正舔吻着自己锁骨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拽下了几根。 裴慎如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压在她的身上深呼吸了几次,便起身快速走出了门。 姜与荷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虽然没把这种事情看得很重,但是疼痛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被侵入时的恐惧也是无法控制的。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她不太喜欢。 她可能真的是天生就适合一个人生活。 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也不知道该算什么,反正是会上床的那种。她直觉如果自己强行撇清,后果会极其严重。要是找找借口,也许还能轻松一些。 以后要怎么办,每次都想办法拒绝吗? 可又是她自己起的头……而且也不知道被拒绝多了他会不会真的发火…… 要么就忍一忍,克服一下? 唉…… 她现在真的很后悔自己的头脑简单,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现代人怎么能想出这么老土的报答方式?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裴慎如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口跟姜与荷道歉:“对不起……你别害怕,以后不会了。” “哦……没什么,”她故作镇定地拿起东西,“差不多了,走吧。”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何复生又正巧拿着一篮菜路过。 跟姜与荷打完招呼,他又看着裴慎如,好奇地问道:“是你男朋友吗?” 他笑容戏谑,一脸八卦。 要死了,怎么问这种问题。 姜与荷只能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哈哈,嗯……这个……” 倒是裴慎如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裴慎如。” “你好你好,我叫何复生。” 他挤眉弄眼地跟姜与荷笑道:“男朋友找得这么帅啊,看不出你这么厉害的~” 别说了好吗……我刚刚还在为你受苦呢…… 姜与荷拼命地转移话题:“我要去医院陪床了,这几天麻烦你帮我家喂喂鸡浇浇花哦,钥匙我放门口花盆下面。” 何复生一口答应:“没问题。” 何复生走后,裴慎如问道:“你家钥匙就放门口花盆下面?” “村里人都这样啊。” “这和直接放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放花盆下面没那么明显。”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你不该对我负责吗?…… 回医院的路上,姜与荷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能不能……别让我奶奶知道……” “知道什么?” “就是……我们……” “我们已经上过床的事?” “……嗯。” 裴慎如把车停到路边,转头盯着她。 “在你奶奶面前,我只能是你的前老板吗?” 姜与荷扭过头去,视线躲躲闪闪,拼命想着借口:“她年纪大了……没事就会多想……” 姜老太要是知道了,下一步肯定就是催她生小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什么叫多想?” “就是,老一辈嘛,总觉得发生关系就代表了很多事情……” “它就是代表了很多事情,”裴慎如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的脸,“你再也不能拒我于千里之外了。” 姜与荷绞尽脑汁地辩解道:“这个年代了,这也是很正常的行为……不要给它赋予额外的意义……” 裴慎如冷冷地嘲讽道:“你倒是思想很开明,可惜我守旧又落后。” “你不该对我负责吗?” “……我负什么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姜与荷都被砸懵了,睁大眼睛一脸讶然地看着他。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那你也是我第一个男人啊!”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吵赢一个念头。 “对,我是你第一个男人,”裴慎如的眼眸深深地锁在她的脸上,眼中的占有欲浓得像要把她淹没,“也是你最后一个男人。” 车内瞬间变得沉默又暧昧。 姜与荷看着副驾驶前方的玻璃 ,闷闷地说:“反正……先别告诉她吧,她刚动完手术呢……” 裴慎如也松了口:“名分不给我,总要给点别的补偿吧。” “什么补偿?”姜与荷转头问道。 刚转头就被捧住了脸,迎接了一通结结实实的深吻。 直到她被压在座椅上吻得呼吸都困难了,拼命敲打着他的肩膀,裴慎如才从她身上起来。两人唇间带出暧昧的银丝,又被他倾身舔进口中,轻咬了一口沾着水光的红唇。 “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姜与荷心里对他的接近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抗拒,只能含含糊糊地回应:“看情况吧。” 裴慎如勾起嘴角,发动车子:“我当你答应了。” 医院里,姜老太看见两人进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用苏式普通话调侃道:“哦呦,怎么今朝才回来啊?” 姜与荷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偏偏又让她猜中了,只能没好气地回道:“家里事情多呀,不是你让我喂鸡的吗,我等到阿……阿生回来了才走的。” “真是麻烦阿生哉……你怎么哥哥也不喊的,没礼貌……” 姜老太又转向裴慎如:“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咧,送来送去的,我让伊去学开车么一直不肯,说什么怕撞到人……” 裴慎如一脸乖巧地笑道:“没事的,我来接送她就好。” “哈哈,那怎么好意思……侬还不谢谢人家!” “早谢过了啊,侬少讲两句吧,省省力气,”姜与荷看她精力十足的样子,恢复得应该挺好的,“下午我朋友要来看侬,有一个侬看见过的。” “接侬去看人家拍电视剧的那个啊?” “嗯。” “啊呀,侬朋友真是的,太客气啦……” 姜与荷也觉得太客气了,奈何王娇娇这两天一直在微信上轰炸她,没办法,只能让她过来。 早上何复生也说今天他中午碰巧有事进城,等晚点办完事了也要过来探病,她算算时间应该正好轮着,不会挤在一起。 下午两点,王娇娇和苏曼曦一起出现了。 姜老太平时的两大爱好就是打麻将和看电视,一见到苏曼曦,瞬间眼睛都亮了。 “啊呀,侬是电视上那个……苏……苏……” “苏曼曦。”姜与荷在一边提醒。 “是的,奶奶好,我们来看看您。”苏曼曦绽开一个温柔美丽的微笑。 “伊跟我讲认得大明星,我还以为伊瞎讲咧……原来是真的啊!侬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咧!”姜老太一脸惊喜。 姜与荷在旁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脸上也神气了几分:“跟侬讲了我认得的!还不相信!”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呀……”姜老太看看苏曼曦,再看看边上穿着西装裙,一身精英气派的王娇娇,止不住感叹,“看看你们,又漂亮又有出息,好得不得了……” 她瞪着姜与荷:“不跟侬朋友学学!年纪轻轻……” 又开始了……姜与荷只能狡辩:“我要是上班,还怎么给侬陪床啊?” “侬上班么有工资请别人陪了呀!” “我现在也有啊……” “现在越用越少!” 王娇娇连忙劝道:“与荷可是很优秀的,我的核心员工!她要是想上班,随时可以回我那里!” 姜老太忙笑开了:“哈哈,伊老板也这么讲的!”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又看看裴慎如:“不过……你们哪个才是伊老板啊?” 王娇娇迅速反应过来:“当然是裴先生啦!我这里怎么好跟裴先生比!只是她有空的时候会来帮帮忙,而已!” 姜与荷见状也接过话来:“我在海城打两份工的,每天忙死了!再不歇歇要吃不消了,你没看到新闻里有上班族猝死啊!” “哦哟,各么侬也不用这么拼命啊,”姜老太被吓住了,“这么急着赚钱做啥,侬平时又不用啥钞票的。” 看着衣着精致光鲜的两人,尤其还有一个颜值气质双双在线的女明星,姜老太的眼里止不住地流露出艳羡。 “唉,看看你们,打扮得多赞呀!我平时也叫伊穿穿好,买两件好衣裳,伊一直不听,买的衣裳我个老太婆都看不上……” “蛮蛮好一个小姑娘,一直穿得乱七八糟,去了大城市还是这样!下次给你们看伊小时候的照片,我给伊买的红裙子,红头花,漂亮得不得了……” 姜老太的语气甚是怀念。 姜与荷只能在旁边默默看天。 我的奶奶啊,你知道人家一身衣服要多少钱吗……她那点存款怎么高攀得起啊…… 再说了,她买的衣服不都挺好的吗?怎么就乱七八糟了! 那些五颜六色的大裤衩还都是你买的! “她现在也漂亮得不得了。”裴慎如站在窗边看着姜与荷,眼角眉梢都盈满笑意。阳光隔窗映在他身上,显得他周身的气质都温和柔软了许多。 姜与荷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剩下三人都没吭声,看看他,又看看她,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姜阿婆!我来看看你!” 何复生此刻像个大救星一样,打破了房间内的尴尬。 “阿……你来啦!”姜与荷仿佛得救了一般,起身热烈欢迎他。 “嗯,事情办得比较顺利。” 他看到房间内的王娇娇,难得地愣了一下:“王总……你也在啊。” “嗯,好巧。”王娇娇点点头,不知是不是姜与荷的错觉,她好像变得有一点点拘谨。 这可不像她哦…… 现在轮到姜与荷看看她,又看看他了。 不得不说,别人的八卦确实好看。 何复生来了没多久,王娇娇和苏曼曦就告辞了。何复生看着她们的背影,好像想起身送一送,最后还是又坐下了。 他跟姜老太闲聊,顺便帮菊英阿婆带话:“阿玉太太这几天身上好像不好了,菊英阿婆走不开,所以不能来看您……” “总归老人要紧的,我没啥事,过几日就出院了,让伊不要挂心,等我回去了我去望望伊。” 姜与荷问道:“阿玉太太怎么啦?” “这次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也一百多岁了……”何复生感叹道。 阿玉太太曾经也传过几次“不好了”的消息,但最终都“好起来”了。姜与荷时常感叹她顽强的生命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她一半的岁数。 这次会不会也能撑过去呢? “顾家已经在准备了,棚子都搭起来了。” 姜老太也有点惊讶:“难道真的……?” 何复生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嗯。” 姜与荷习惯了阿玉太太的长寿,潜意识里总以为她会一直这么活下去,骤然听到她可能去世的消失,一下子还有些不真实感。 到底是一百多岁的人了。 姜老太对姜与荷说道:“侬明朝替我去望望,也算是我师父,还教过你的。” 姜与荷点点头。 “穿得像样点,不好再穿得花花绿绿的。” “晓得了。” 听说阿玉太太年轻时候是很厉害的绣娘,姜老太的刺绣技艺就是她教的。而菊英阿婆作为她的正经孙女,却总是绣得惨不忍睹,导致菊英阿婆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对姜老太愤愤不平。 在她还不需要轮椅的时候,也曾经指点过跟着姜老太绣花的姜与荷。 送走了何复生,姜与荷暗示裴慎如也可以走了,他很听话地跟姜老太告辞。 “去送送人家啊!”姜老太忙吩咐姜与荷。 走出病房,裴慎如便一把抱住姜与荷,三两步进了楼梯间。 “海城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接下来三天韩小虹会照顾你。” 韩小虹?她怎么还在? 姜与荷想起她那张天真稚嫩的脸,她照顾她?! “不用了,让她跟你回去吧,没什么好照顾的。” “她不是你的熟人吗,让她陪着你吧。” “不需要……”把人家一个小妹妹困在医院里,简直是造孽。 裴慎如只是俯身打断了她的话。 站着的姿势让他能把她整个箍进怀里,肆意亲吻她的唇舌,舔闻她的脖颈……却让被迫仰着头的姜与荷觉得脖子酸痛、动弹不得。 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深深吸了几口气,裴慎如终于跟她告别:“我走了,有事就打我电话,韩小虹明天会来送你回棠明村。”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姜与荷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姜与荷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 “与荷姐!我来啦!”一大早,韩小虹就精神满满地来了病房。 “姜奶奶好~我叫韩小虹,是与荷姐的助理~”她甜甜地跟姜老太打招呼。 姜与荷连忙纠正:“什么助理……别听她乱讲,她是我以前的同事。” “哦哦……快点坐,吃点水果!”韩小虹长得可爱,嘴又很甜,特别讨老太太们的喜欢,姜老太一见她就觉得高兴。 姜与荷拿了个橘子给她:“我还以为你早就回海城了呢。” “我哪能这么快就走呀,我还要……还要送你回去呢!”韩小虹边剥橘子边说。 “麻烦你了……送完我你就自己去玩吧,等他快回来了你再来。” 韩小虹急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要陪你呀。” 咽下嘴里的一瓣橘子,她抬头笑道:“还好有你,我这几天都不用上班呢~” 姜与荷失笑。 跟上班比起来,那确实还是在这里好一点。 姜老太的身体底子是真的不错,恢复得很快,一早上跟韩小虹有说有笑的。吃过午饭,她们便准备出发了。 姜老太嘱咐她:“我这边蛮好的,护工也都认真的,侬不要急着回来,看看菊英那边啊有啥要帮忙的。” “晓得了。” 到了棠明村,姜与荷回家换了件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让韩小虹自己在村里随便逛逛,便一个人去了顾家。 顾家门口的空地上,白事用的棚子已经搭好了,还垒上了几个大锅,随时准备开豆腐宴。 她往院子里走去,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些人,应该是已经探望完了阿玉太太,出来正好借这个机会跟一些平时难得遇到的亲朋好好聊聊。 阿玉太太的房间在一楼,姜与荷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顾君正拘谨地坐在沙发上陪着客人,他们似乎在讨论顾君找对象的问题,气氛很是热烈,偶尔还有笑声。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出主意,顾君就在一旁边听边擦汗,胖胖的身子已经蜷缩了起来。 姜与荷向他点点头,便拐进了阿玉太太的房间。 菊英阿婆和另一个面生的阿婆正坐在里面,可能是顾家的亲戚吧,她一头银发,衣着体面,看着很是优雅和善。 “荷花来啦,快点坐。” 菊英阿婆向边上的人介绍:“老姜的孙女,叫姜与荷。” 又让她喊人:“这个是我的堂妹,侬叫伊松岚阿婆。” “松岚阿婆。”姜与荷乖乖喊人。 松岚阿婆温柔地笑了笑,看着像个贵妇人,和“阿婆”这个称呼不太搭。 “阿玉太太怎么样了?”姜与荷上前看了看。 “唉……”菊英阿婆摇了摇头。 阿玉太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张着嘴巴,脸上的皮肉深深凹陷了下去,仿佛套了一张人皮的骷髅。 姜与荷有些不敢看她,甚至不知道她现在算不算活着……只能低下头坐在了一边。 “阿玉阿婆一世人,实在是苦啊……唉……”菊英阿婆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也熬了这些年数了,一百多岁了,实在不容易,现在苦也算要吃完了……”松岚阿婆在一旁安慰她。 姜与荷则在一旁默默叹息。 高寿一定是好事吗? 阿玉太太失能也快二十年了,走不得路,听不清音,也看不清楚东西。虽然万幸子孙都很孝顺,让她一直都过得干净体面,但也完全谈不上什么生活质量。 只能算是“活着”而已。 她一直不懂在这种条件下,阿玉太太为何还能有这样惊人的生命力,仿佛是被某种意志控制了,必须执行“活着”的指令一般。 曾经见到过一种说法,人类的一切行为其实都是被DNA操控的,生存、繁衍……一切行为都是DNA为了自身的延续而驱使人类做的。那么,阿玉太太是不是也被自己强悍的DNA控制了呢? 反正姜与荷是不怎么希望自己高寿的,能活到50多岁就可以了。 算算时间,那会姜老太应该也已经去世,再往后自己的身体也要越来越差了,50多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年龄。 她本身的设想就是提前过上二三十年退休生活,把姜老太伺候走,然后在50多岁时能没什么痛苦地离世,最好莫名其妙睡一觉就死了。 现在看来最后一点是最难的,毕竟她这个人又怂又怕痛,到时候万一身体还倍儿棒,那就有点难办了…… “嗬……嗬……”在姜与荷思绪乱飞的时候,阿玉太太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死命地挪动了一下手指,指向床前的五斗柜。 菊英阿婆马上跟她说:“我晓得的,侬放心,一定让侬带走……” 阿玉太太还是不肯闭上眼睛。 菊英阿婆拉开了五斗柜最下面一层抽屉,拿出了一叠用油纸包好的东西。 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边哭边拿纸包给阿玉太太看:“侬看呀,在这里的……” 阿玉太太的手终于放下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走了。 菊英阿婆一下子放声哭了起来,客厅里的人听见了,知道这是人走了,也都到围到了房门口来瞧。 姜与荷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离世,心内只是一片迷茫,说不清什么感觉。阿玉太太平时也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去世代表了什么呢? 她无措地看看四周,只有菊英阿婆一个熟悉的人,她此刻正在伤心地哭泣。 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也已经有了一点湿意。 从顾家回来,已经四点多了。 韩小虹已经回到了姜家的客厅里,拿着pad问姜与荷想吃些什么,好让人送过来。 她摇摇头,去了厨房:“我来烧一点吧,别麻烦了。” “啊?你给我煮饭?不要吧……”韩小虹跟着她跑到了后院。 “很快的,随便吃点吧,一会就好。” “那我来帮你!” “……你去后面拔点青菜吧。” 把家里有的食材归一归,迅速烧了三个菜,她跟韩小虹就在厨房外的小桌子上吃了起来。 此刻的夕阳很美,落日余晖映照着玫瑰色的晚霞,对面的老杏、垂柳,院中的花花草草,此刻都像古画上的一般,朦胧而风雅。 韩小虹边吃边羡慕地说道:“与荷姐,我也好想住在村子里哦,在城市里根本找不到这种感觉~造都造不出来。” 姜与荷一幅老油条的口吻,无情地打碎她的幻想:“算了吧,来旅游住个几天就行了,真搬到村子里,你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应付不来的。” 她们这里的农村已经算是相对富庶,民风和顺的了,但是人性的各种幽微之处依然是避免不了的。 在大城市,一个女孩子可以住到任何地方,关起门来一样过日子,可在农村不行。外卖、打车、医院、派出所……都离得很远,在农村是很难关起门一个人过日子的。 比起法律法规,这里依赖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而欺负弱者、排挤外来者是人类的天性。 韩小虹不解:“可是你不是过得很好嘛?” “因为我有我奶奶啊。” 姜老太是个典型的泼辣农村老太,年轻时候能一个骂十个。 农村的老太太基本都嗓门大、不好惹,这也是被环境逼出来的,那个年代,温柔和善讲道理的女人在农村只会被踩到泥里。尤其姜老太招的上门女婿,早逝的姜老头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是不够凶悍,那真是活都活不下去。 好在现在条件好了,大家都体面善良了起来,不必再为一点点东西争得面红耳赤、要死要活。 “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奶奶一起住呀。”韩小虹小心地看着她。 姜与荷有些怔愣。 是的,或早或晚,姜老太总有一天也会离世的……那个时候,她会怎样生活呢? 她低头笑了笑:“ 那个时候,我估计也是个泼辣老太婆了。” “你吃完早点回城里吧,天要黑了。” 韩小虹连连摇头:“我肯定要陪你一起住呀,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家里一直至少都有五个佣人的,但晚上有的地方我还是不敢去,比如泳池……”她一脸的心有余悸。 啧…… 她这一说,搞得姜与荷也有点害怕起来,中元节的后门阴影又开始浮现…… 韩小虹自己带了衣服来,姜与荷让她睡了客房。 关了灯,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着黑漆漆的楼梯……还好有韩小虹,一个人住这种房子还是略显空旷了…… 迅速进屋,关上房门,她躺在床上一肚子思绪,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她又去了顾家帮忙。菊英阿婆的儿子儿媳忙于工作走不开,松岚阿婆帮着她操持。 她们正在讨论墓碑要怎么写。 “直接写阿玉也不像,不如写顾阿玉吧?” 菊英阿婆点点头:“我觉得蛮好的。” 姜与荷有点困惑:“阿玉太太没有姓吗?她娘家姓什么呀?” 只听过有姓无名的,怎么还会有有名无姓的呢? “阿玉太太不是嫁到顾家来的,”松岚阿姨告诉她,“她是当时顾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啊?! 她看向菊英阿婆:“阿玉太太和你们……” 菊英阿婆点点头:“嗯,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但她一个人把我爸爸养大了。” “那……您的亲奶奶呢?” “逃难的时候失散了,一直没寻到。”菊英阿婆叹了一口气。 从菊英阿婆的口中,姜与荷知道了一段旧事。 阿玉太太是被卖到这里来的。 当时时局动荡,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那会她只有几岁,不记得自己的家乡父母,所幸被卖进了顾家,因为聪明伶俐还当上了顾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她的刺绣技艺就是顾家小姐教授的,顾家小姐的绣品在当时首屈一指,声名远扬,有几件幸运地流传下来的如今已经陈列在博物馆里。 “当时我亲阿婆的嫁衣,还是阿玉阿婆和伊一起绣的。” 菊英阿婆打开了昨天那个纸包,里面是一套精美无比的嫁衣。 大红色的上好绸缎,绣着鸳鸯戏水、龙凤呈祥,上身散落着石榴、蝴蝶、各种吉祥图案,裙摆开着一朵朵雍容华贵的牡丹。绣工极其精细,设色也鲜亮雅致,不同流俗。 上面的盘金盘银至今仍耀眼夺目,绣花部分光彩如初,近百年的时光丝毫没有损坏这件嫁衣的美。 它太美了,美到姜与荷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怕吹乱了上面细密轻柔的刺绣。 “明朝出殡,就把它一起烧掉。”???!!! 姜与荷一脸惊恐地看着菊英阿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可怜可怜我吧………… “一定要烧掉吗?”姜与荷有些不舍地问道。 这么好的衣服,该进博物馆的,就这么烧掉吗……她都心疼了。 菊英阿婆点点头:“阿玉阿婆一辈子的念想,肯定要跟伊一道走的。” “顾家的小姐……后来一直没有音信吗?” 菊英阿婆陷入了回忆:“听我爸爸讲,伊小时候阿玉阿婆一有点钱就领伊出去寻,但是一直寻不到……” “后来实在没有条件了,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儿子多难呀……就没再出去了,只好等,等我亲阿婆啥辰光自己寻回家来,还好顾家的老宅子一直在的。” “结果等了十几年、几十年也没有等到伊……再熬几年,就要一百年了……” 原来阿玉太太每天坐在静云山房的门外,是为了等她的小姐回来。 一百年…… 人类的感情,居然可以坚持一百年吗? 山河动荡的年代,人如草芥,一旦和家人失散,可能此生就再无团圆之日。 而最让人揪心的,就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还活着吗?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在受苦?这辈子还能见面吗…… 这件嫁衣,经历战火动乱、穷困潦倒,还能这么完好地保存下来,毫无破损,光彩如初,除了运气之外,还要阿玉太太耗费不知多少心血。 可能这是她唯一拥有的顾家小姐的遗物。 生前等不到的人,死后或许可以重逢。 到时候,阿玉太太就能拿着这件嫁衣,问她的顾家小姐,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漂亮? 出殡的时间是隔天早上。 姜与荷在衣柜前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拿出了一条白色旗袍。 玉白色的素绉缎,双开襟平裁,丁香色绲边,五公分的立领完美贴合着她纤长的脖颈。 这件旗袍别无它饰,只是从腰间到下摆斜斜垂着一枝紫藤。 这是姜与荷在阿玉太太和姜老太的指导下第一次完成的大作品,绣完后不久,阿玉太太就只能躺在轮椅上了。姜老太把这匹布收藏了很久,在她大学毕业时拿到了镇上的老裁缝店里,给她做了一条旗袍。 但因为这件旗袍无论料子还是刺绣都太娇贵,她平时根本没什么场合穿,就一直挂在衣柜里,今天才算是正式上身。为表郑重,她还特意找了条丝袜,翻出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把长发梳好盘起,再别上一朵棉线做的白花。除了自己,她还要代姜老太好好送阿玉太太最后一程。 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韩小虹看着缓缓走下楼梯的姜与荷,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两拍。 她从没见过穿旗袍这么好看的女人。 骨肉匀停,蜂腰翘臀,一点点的小肚子更添了些难以言喻的性感。丰润的身体被勾勒得曲线尽显,纤长的脖颈却被立领紧紧包裹着,带出了几丝禁欲的味道,却让人更想窥探布料下的风情。 加之姜与荷的长相古典温婉,脸上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简直完美符合了她对江南女子的一切幻想。 回过神,她忍不住问道:“与荷姐,你今天……怎么穿这么美呀……” “我去送出殡呀,不好再穿得随便。” “哦哦……那我跟你一起去。” “别瞎讲了,这种事情你怎么好跟!” 让韩小虹自己玩去,她一个人走去了顾家。 顾家后人都散落各地,还有些已经移居国外,平时也只有菊英阿婆一家在。今天送出殡的人不算很多,主要是松岚阿婆一家,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亲戚。 松岚阿婆很喜欢她,看见她来,忙招呼她过去,给她介绍自己的儿子儿媳们。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孙女,其他孩子都忙于学业赶不过来。 “我大孙子还在国外读书,这次不能回来,下次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松岚阿婆遗憾地说道。 姜与荷只能点点头敷衍道:“没事的,下次吧……” 下次吧,下次一定。 菊英阿婆看着她这身衣服,又抹起了眼泪:“我记得这幅紫藤的,阿婆一直跟我讲侬绣得赞得不得了,比老姜还聪明,结果没几天就只好躺床上了,躺到伊走……” 姜与荷和松岚阿婆忙上前安慰。 他们先去了殡仪馆,在告别仪式上,菊英阿婆哭着说完了最后的感言。 姜与荷在下面默默看着她,心里想了很多。 不知道将来姜老太去世的时候,她还能不能像菊英阿婆一样发表感言呢? 到 那时,台下又会有几个人听呢? 阿玉太太的人小小的,装她的盒子也小小的,被菊英阿婆带着去了镇上的公墓。 菊英阿婆用朱红色的毛笔为墓碑描字,姜与荷看见紧邻的墓碑上写着——先母顾雪亭之墓,孝子顾玉韬立。 应该是衣冠冢吧。 很快,阿玉太太的墓碑也立好了——先母顾阿玉之墓,孝子顾玉韬,孝孙女顾菊英立。 把火盆放在两个墓碑之间,用黄纸引了火,菊英阿婆拿出那件精美绝伦的嫁衣,让阿玉太太带着一起走。 看着火舌一点点吞没那些光华耀眼的刺绣,姜与荷心中生出几分酸涩怅惘。 天涯路远,这次一定不要再走散了啊。 许是被火盆里冒出的烟气熏到了,她的眼睛里控制不住地滚落了一行泪下来。 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渍,她似有所感,莫名地扭头朝旁边看去。 裴慎如穿着一身名贵的银灰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站在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怎么来这里了? 这种时候,姜与荷不想节外生枝,便转过了头去,当作没有看见。还好,他也没有过来。 等一切结束,众人都起身回去。松岚阿婆挽住她的手,边走边跟她聊天。 “小姜,你今年几岁呀?” “27了。” “我那个孙子比你小三岁呀,正好……” 小三岁哪里正好啦?女大三抱金砖啊? 不对,松岚阿婆不会是想给她介绍对象吧? 她只能超绝不经意地提起自己的一大劣势:“您孙子不是还在读书吗?蛮好的,不像我,失业了只能家里蹲……” 没想到松岚阿婆笑了起来:“失业有什么的,以后要是出国么更加方便了。” 这……这也行? 姜与荷哑口无言。 “你要回去了吗?”裴慎如的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起。 她吓了一跳,心下暗觉不好,怎么把这茬忘了。 松岚阿婆看看裴慎如,好奇地问她:“这位是……?” 姜与荷尴尬地笑了笑:“嗯……是……额,我朋友……” 裴慎如伸手揽上姜与荷的肩膀,向松岚阿婆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您好,我叫裴慎如。” 松岚阿婆看看他,又看看姜与荷,眼中满是遗憾:“唉,也是,你怎么可能没有呢……” 有什么啊…… 姜与荷想张口解释,却又不敢。 “如果没事,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松岚阿婆点点头,说道:“已经结束啦,去门口跨一跨火盆就好回去了。” 哎呀,忘记还有火盆了! 姜与荷看看下摆绣着的紫藤花,这要是跨了火盆,差不多也算毁了。 但是她这个人实在有点怂,尤其对这种去晦气的说法也实在不敢不信,不然以后每次倒霉都得想起今天没跨火盆。 算了,下摆拉高点就行了。 反正这衣服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有机会穿了,稍微撩到一点,问题不大。 走到火盆前,她正伸手准备撩起裙摆,就被裴慎如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哎呀……快放我下来!”她紧张地看着四周的顾家亲戚,脸腾地红了。 裴慎如抱着她跨过了火盆,就把她放了下来:“好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感觉别人都在往这边看,姜与荷羞愤地快步朝前走去。 裴慎如人高腿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当心摔倒,车在这边。” “你的鞋跟有点高。” “要我抱你过去吗?” 姜与荷都要抓狂了:“不用!” 上了车,她实在忍不住问他:“你来干嘛啊?!” 裴慎如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来接你啊。” “这边有车,不用你接!” “人太多了,我不放心。” “这是公墓,人太少了才不放心好吧!” 裴慎如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专心开车。 拿他没什么办法,姜与荷只能转头努力平复情绪。 “你不是要去海城三天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她本想着要不要通知一下韩小虹,要是在外面玩就先回来,但是又一想,他能知道这里,估计也是韩小虹告诉的。 “事情结束得早,就回来了。” 其实你也不用回来,没事就在海城自己玩吧……姜与荷只敢腹诽。 “你今天穿得太美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感觉他的语气也不像夸赞,她就没说什么。 他继续说道:“这样别人也会看你。” “我不喜欢。” 我管你喜不喜欢…… 心里这么想着,姜与荷嘴上还是解释道:“人家只是觉得这种衣服比较少见而已。” 他侧过了脸看她:“不是都要给你介绍男朋友了吗?” 他耳朵怎么这么灵? 她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长辈跟陌生的小辈聊天,也就只有工作结婚这种话题啊……而且我还没工作,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我不喜欢这种话题。”前面是个红灯,裴慎如踩了一脚刹车,转头看着姜与荷。 “你不想让我当男朋友可以,前提是没有其他任何男人有希望。” “否则,我会把他们都弄死。” 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但是姜与荷知道,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即使在她面前一直放低姿态,但是对于裴慎如,她心底里总是有些挥之不去的恐惧。 抛开高不可攀的身家背景不谈,他这个人本身也已经足够令人害怕。 他们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实在不想和他在一起,只怪她一时头脑发昏,让事情到了如今的境地。 好不容易熬到了棠明村,她下车快步走进家里,此刻想见到韩小虹的愿望无比强烈。 可惜事与愿违,韩小虹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家里空空荡荡的。 倏然间,她又被裴慎如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把她吓出一声尖叫。他大步上了二楼,进了她的房间,把她放上了她的床。 “……你要干什么?”姜与荷坐在床上,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看着他。 裴慎如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开,便上前紧搂住了姜与荷。 他俯身急切地吻着她,低声说道:“我很想你……” “可怜可怜我吧……”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你以为出了国就能躲开我?…… 裴慎如舔吻着她的耳垂,炙热的呼吸烫红了她耳部薄薄的皮肤。 他左手紧紧搂着她的背,右手顺着旗袍的开衩摸了进去,从小腿一路往上,摸到了她圆润丰腴的大腿。 姜与荷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别……” 不管怎么说也是刚从阿玉太太的葬礼回来,做这种事总归有点不好,再说这还是大白天…… 裴慎如重重地喘息了两下,双手勒紧了她的腰,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着头看向姜与荷的眼睛:“为什么拒绝我?” “有人给你介绍,你心动了?” “你以为出了国就能躲开我?” 他的神色越来越冰冷危险,姜与荷越听越觉得害怕,像是有谁的面具终于要被摘下,而后果她根本无法承担。 她赶紧解释,只想维持好这表面的平静:“你别乱想,真的和这个没关系……” 裴慎如却只是径自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狂热,好像还有一点隐隐的期盼。 “对你来说,国内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想去国外吗?我带你去,好吗?” “你要一个人去也可以,没关系,无论去哪里我都会接到你。” 姜与荷被他眼底的疯狂刺得只能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身体因为恐惧而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看不懂人心,但是她本能地害怕裴慎如,从刚认识的时候就害怕。 凭心而论, 刚认识的时候,他虽然冷淡寡言,但却很负责任。到他身边之后,他的行事作风在他这种人的圈子里也能算得上宽厚仁慈,待人接物有礼有节。 就算是最后被她不留情面地拒绝,也没有因此生气为难她,而是让她如愿回了老家…… 他甚至都能称得上是一个有点善良的资本家了,再加上完美的外貌,简直可以当宣传典范。 但是姜与荷一直无法完全消除对他的恐惧,即使他对她再好。 事实也证明了,她迟钝的情商在他身上异常灵敏。也许是人类作为动物残留的保护自己的直觉。 快到中午了,气温很高,但她却觉得身上发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头上也冒出了一点冷汗,沾湿了额前的碎发。 裴慎如没再说话,也没再动,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她的头顶,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她垂眸看着他的锁骨,又焦急又害怕,最后心一横,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倾身贴了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不要弄坏我的衣服……” 她感觉裴慎如衬衫下的肌肉僵硬了几秒,然后猛地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像要把她吞食入腹般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件旗袍是古法全开襟的设计,一颗一颗的盘扣解起来很是麻烦。 裴慎如一边吻着她一边摸索着扣子,没两颗就暴躁了起来,额头沁出的汗珠划过他紧皱的眉,脸上明显压抑着怒气。 见他面色如此难看,姜与荷心里止不住地发虚,只好自己动手。 见她主动解着扣子,裴慎如的眸色更加暗沉,低头舔咬着她松开的领口处露出的肌肤,右手撩起她的裙摆,迫不及待地撕裂了她的丝袜…… 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姜与荷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放空,头发汗湿,浑身黏腻,身上的旗袍还剩几颗扣子没解开,凌乱松垮地挂在她的身上。 虽然没被弄坏,但是已经皱皱巴巴,还沾了许多分不清是谁的汗水,也算是毁了。 她此刻无比后悔,今天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还不如直接带去烧给阿玉太太。 “我帮你洗个澡好吗?”裴慎如从后面抱着她,心情很好的样子,又温柔体贴了起来。 “我想睡觉,”她闭着眼,感觉太热了,“你把空调打开。” “你出汗太多了,会着凉的。”他起身去书桌上拿了本书给她扇着。 实在没力气起身,姜与荷就着这点微风闭眼休息。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裴慎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书起身,拿起地上的西裤翻找着。 他把姜与荷轻轻摇醒,手臂穿过她的脖子把她搂进了怀里。 “你喜欢吗?”他打开手中的丝绒小盒子给她看。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晶莹璀璨的发卡,一圈白色钻石托着中心的红色宝石,在下午不算热烈的光线下依然差点闪瞎姜与荷的眼睛。 “Argyle的红钻,颜色喜欢吗?”他拿出发卡,别到了姜与荷汗湿的头发上。 红色……钻石? 姜与荷第一次听说钻石还有红色的,不知道会有多贵。 “可惜红钻都太小了。”裴慎如看了看效果,有点不满意。 她抬手把它摘下:“我头上都是汗,别弄脏了。” “你好香,”裴慎如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出了汗更香了。” 不想谈这种危险的话题,她只能努力转移重点:“你没事弄这个干嘛,我又不戴发卡。” “你小时候不是戴过吗,奶奶给你买的吧?”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与她十指交扣,“漂亮得不得了。” 姜与荷看着手里的发卡,感觉样子是有点眼熟,很像是姜老太当年给她买过的一只,她别着参加了镇里的那次舞蹈比赛。 虽然只是路边买的水钻发卡,但是她特别喜欢,可惜比赛完就不见了。 姜老太给她买的只要3块钱,而这只……红色钻石、白色配钻,看起来都是一克拉以上,她不敢想是什么价格。 裴慎如微笑着看她,心情极好的样子:“再做个红宝石的吧?大一点的,跟你小时候那个会更像。” 姜与荷勉强笑了笑:“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能还像小时候一样戴这种发卡。” “不戴也没事,放着看看。” “你怎么记住这个发卡了,不会是喜欢小孩子吧,”她努力开着玩笑,“喜欢小孩子是犯法的。” “我只喜欢你,”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要是我们那个时候就认识多好。” 不可能的……他们本该这辈子都不认识。 “你放好吧。”她把发卡放回盒子里。 “这是给你的。”他把盒子递给她。 “我东西总是乱放,容易丢。” “丢就丢了吧,正好换一个。” “……这个挺好看的,你帮我保管吧,放你那跟放我这里也一样的。” “好吧。”裴慎如心情颇好地把盒子放到床头柜上,抱着她想继续躺回床上。 姜与荷此时却已经睡不着了,身上太难受,她挣扎着起来,想去冲个热水澡。 实在太累,她有些头晕脑胀,解扣子的手都在发抖。 裴慎如帮她解开衣服,她的腿上还挂着些破碎的丝袜。 把她打横抱起,他径直去了浴室:“我帮你……”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晚饭时分。 姜与荷又累又困又饿,浑身无力,整个人简直算是痛苦。她眼睛一闭,打算不管不顾先睡觉,但是肚子却已经在强烈抗议。 “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再睡,”裴慎如表现得极其体贴,“不然对身体不好。” 让我身体不好的不就是你吗…… 她现在对他都有点生理性抵触,一感觉到他靠近就开始发怵。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和疼痛,但这种事带给她的难受依然大于欢愉——实在是太累了。 他们的身高就差了至少一个头。不止身高,其他地方也…… 他……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真正习惯他。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只是她比较倒霉,第一次就碰到了这样的? 每次的开始对她来说都已经艰难无比,必得累出一身汗,熬完全程更是像渡了次劫,可他竟还总是一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而不得不忍耐克制的样子?! 都觉得自己在迁就对方,看来他们俩是真的不适配。 她看小说里都写,恋人之间做这种事情是双方都会感觉美妙和谐的,也许这又说明了她和裴慎如就是不合适? 饿着肚子确实睡不着,她只能强撑着爬起来吃了点东西,然后翻个身躺下睡觉。 第二天,姜老太看着和姜与荷一起进门的裴慎如,又惊又喜。 “哎呀,你怎么又来啦,啊耽误你的事啊?” “我没什么事情,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哎哟,你太客气啦……阿婆都不好意思了。” “应该的。”裴慎如一直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姜与荷身上还是很不舒服,恹恹地坐在床边发呆。 姜老太看着不爽了:“侬怎么一声不响啊,人家一直来帮侬也不招呼下。” 裴慎如忙道:“可能是休息不好吧,这两天累到了。” 姜与荷点点头:“嗯,我去帮菊英阿婆送葬了。” “唉……我这个毛病生得不巧啊,最后一程也没送上。”姜老太惆怅起来。 她又问:“啊是葬在菊英亲阿婆的边上了?” “嗯,”姜与荷问她,“你怎么以前也不跟我讲的。” “八百年前的事体了,平时谁想得到讲啊,过日脚就是容易忘记。” “阿玉太太就没忘记。” “唉……”姜老太又叹了口气。 养病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几个亲朋好友过来看望姜老太,陪她聊天,给她解了许多烦闷。但是等人走了的时候,她又常常难掩落寞地看着门口。 姜与荷看在眼里,虽然不大情愿,但是某一天还是出去打了一个不太熟悉的电话。 隔天,一个中 年男人终于来了病房。 看到他,姜老太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眼神还是柔和了很多。 她还是很开心的。 “妈,你怎么住院也不跟我说的。”他提了两箱牛奶过来。 “反正没什么大事,侬不是工作忙嘛。” “忙是很忙的,不过还是好来看看你。”他在城里太久,更习惯说普通话,土话已经有些生疏了。 “来了就好……” 姜与荷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略显客气地说着话。 男人很快就告辞了,姜老太让她去送送。 她人生中和父亲相处的记忆寥寥无几。 以前有姜老太挡着,也不需要她做什么;现在姜老太倒下了,就得由她来担负起大人的应酬。 但姜老太是他的母亲,天然地比他高一点;而她是他的女儿,天然地比他低一头。 男人虽然对她的成长无甚功绩,但丝毫不妨碍他的“教导”:“等你照顾奶奶出院了,就赶紧回去上班,不要耽误工作。” 真不想我耽误工作,倒是过来陪几天啊…… 懒得跟他纠缠,姜与荷直截了当地说:“我辞职了。” “什么?!你怎么辞职了?年纪轻轻,谁来养你?” “我有存款。” “哼,存款够你过多久?没钱了别想着找长辈要!” 男人边走边教训着她,姜与荷只是默默听着。 迎面看见裴慎如走了过来,他们越走越近,在裴慎如想要伸出手的时候—— 她只是低垂眼帘,与他擦身而过,仿佛他们并不认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是自己递给了他挣脱牢笼的…… 到了病房大楼门口,姜父转身嘱咐她:“我工作太忙,不能离开太久,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医疗费有点贵。” “……这样还敢说自己有存款?还敢辞职?还不赶紧去找工作!我走了,没空管你!” 虽然训斥了姜与荷一通,但姜父也没有帮忙付一些医疗费的意思,扭头便匆匆走了。 看着他快速远去的背影,姜与荷嘲讽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准备回去。 哪知转身就撞到了一堵墙,她被弹得往后摇了两下,又马上被揽住肩膀捞了回来。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抬起头忐忑地朝上看去。 裴慎如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他本来就身量极高,因为站在台阶上的缘故,显得更加高大,让姜与荷感觉更有压迫感。 就因为刚刚没跟他打招呼?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姜与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关切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呀?外面很晒的……” 裴慎如没说话,只是垂眸静静地打量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与荷莫名地心慌起来,她跨上台阶,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推着他向里面走:“我们进去吧,奶奶要等急了……” 好在他总算跟着她进去了。 “我不能被你父亲知道吗?”他终于肯开金口。 “不是这个意思啦……”姜与荷绞尽脑汁,“他这个人爱教训人,你不认识他比较好。” “他骂我一个就行了,别让你也被他骂了。”她说得很讨好。 他轻轻笑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说:“我让他以后再也不能骂你,好不好?” 姜与荷心下一凛,咬着唇愣了几秒,然后微微侧身,笑着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你瞎说什么呀,几年都见不到一次的……” 裴慎如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搂着她的肩膀进了大楼。 感觉他好像不怎么生气了,姜与荷偷偷舒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伴君如伴虎的日子。 晚上九点,裴慎如起身告辞,他要出发前往京市。姜与荷送他出来,被他带进了楼梯间。 “我必须得离开五天,有什么事就叫韩小虹。” 姜与荷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你不过来也可以的,不用这么折腾……” 这些天他在苏城海城也来回了几次,虽然两地紧挨着,但到底也是麻烦。 “你不肯跟我走,我只能自己过来了。” 唉…… 他爱折腾就折腾吧,反正她也被他折腾得不轻。 “奶奶出院的事会有人安排好,你不用操心。” 姜老太的身体恢复得极好,这段时间在医院里躺得苦不堪言,一得知自己可以出院就吵着要回家。 “我知道了,你早点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俯下身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圈住她的大腿,把她托起压在楼梯间的墙上,然后低下头肆意地、激烈地亲吻着她,大手无意识地在她身上游移。 姜与荷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嘴唇都要麻了。感觉他的怀抱越来越火热,她奋力抵住他的胸膛:“天太晚了,别耽误了时间……” 裴慎如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轻轻咬了一下她颈部柔嫩的肌肤,声音暧昧不清:“等我回来……可以吗?” 知道他的意思,姜与荷只能点头:“嗯。” 回了医院之后,他没有再提过这种要求,她也乐得装傻。虽然他总会征询她的意见,但她也总没什么拒绝的勇气。 最后亲了亲她的脸颊,裴慎如终于走了。 姜与荷心事重重地走回病房。 要是当初自己没昏头就好了……一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就根本不受她控制了。 自己那时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欠了裴慎如的又怎样,世间欠债不还的人那么多,加她一个又如何? 再说了,他也没要她还啊,说起来也是自愿赠与,她自己非要上赶着干嘛? 还想出那么个蠢办法! 这根本不是欠债还钱、双方两清,反而让两人的牵扯越来越深,越来越不可收拾。 她不认为发生过关系就能证明些什么,但裴慎如的想法好像和她恰恰相反。 如果那天她没有说出那个邀请,他现在应该最多只会吻一吻她的脸,就像在海城的最后一晚那样。 蠢死了……他都已经劝过了,自己还非要说出来…… 是自己递给了他挣脱牢笼的钥匙。 脑子里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她吓得甩甩脑袋,进了病房。 姜老太还没睡,仿佛是特意等着她。 “小裴走啦?” “嗯。” 姜老太叹起气来:“唉……侬自己爷娘那个样子,侬不肯结婚么我也理解的。”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侬一辈子一个人,侬人是长大了,心里还是像个小囡一样的,样样事体都想得简单得不得了。” “我活着倒还好,等我死掉了侬怎么办?别的不讲,乡下的房子侬那个爸爸还要跟侬抢呢!到辰光怎么办?一个女人在乡下生活,不容易的!” 她说的都是姜与荷总是极力回避的问题,姜老太的死亡,以及死亡之后的纷争…… 她有些烦躁地说:“到时候再讲吧!”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姜老太说道:“我看小裴人实在是不错,这些天一直来陪我,现在的年轻人几个还有这种耐心?” “说是陪我,其实不还是为了陪侬!还要海城一直来来回回的,对侬是真的上心。” “你们现在啊是男女朋友啊?” 男女朋友…… 裴慎如从来没问过,她也一直回避着。 他们发生了□□关系,经常在一起,身边没有其他异性……也跟男女朋友差不多了。 反正只有结婚证才有法律效力,除此之外,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要紧呢? 都是口头称呼罢了。 “还不是。”她回答姜老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让裴慎如再和自己家人牵扯过多,就像不想让父亲知道他一样。 “哎哟,一直拖着人家做啥……”姜老太一脸不赞同,“阿婆不是非要侬跟人家结婚,侬不要害怕,只不过是这么好的男孩子错 过实在可惜了。” “我也看得出来,伊家里条件实在太过好了,真讲么结婚也不合适。再说,结婚还有离婚的,现在社会,分分合合不要太过正常。” “就算伊现在喜欢侬,喜欢得不得了,过了几年又不喜欢侬,也是正常的,人就是这样的。”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回家来,日子一样过的,不要怕。侬总归要谈次恋爱,自己才会长大。” 要怎么跟她说,自己其实已经“长大”了…… “我不喜欢伊。”姜与荷想了想,还是跟姜老太说了。 她真的非常感激他,偶尔也会看着他俊美的脸失神,但这也不影响她有时会因为他而感到紧张、窒息和恐惧,他不在的时候会觉得比较轻松…… 她目前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应该是不喜欢他的吧。 姜老太还是劝她:“我看侬也不懂喜不喜欢的,不如侬先跟伊谈起来吧,谈了么就晓得了,两个人真的合不来么,自然就分掉了。” “分手也没啥的,不要看得太过重哦。” 他们何止“谈”了啊…… 姜与荷想想,跟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点点头:“晓得了。” 姜老太满意地躺下睡觉了。 隔天她就催着姜与荷给她办出院。 “不再养两天吗?” “养啥啊,我躺得苦死了!”姜老太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我去我去,你们等会啊~”韩小虹积极举手。 她们很快坐上了回棠明村的车子,手续和行李都有人打点。 回到阔别大半个月的房子,姜老太都要热泪盈眶了。 “还是屋里好啊,医院躺得我难过死了……小姑娘,来快坐!让伊倒茶!”她热情招呼韩小虹。 “谢谢奶奶~哎呀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你坐吧。”按下韩小虹,姜与荷对姜老太说道:“出院了侬也要当心,不要再去做生活了,好好休养,不要再弄到医院里去。” “晓得了晓得了。”姜老太上楼睡午觉去了。 靠在沙发上,姜与荷问着韩小虹:“他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吗?” “没有呢……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喊上我,”韩小虹眨了眨眼睛,“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呀。” “我是你在那里唯一的熟人了。”韩小虹骄傲地扬起了头。 “可是这样……不会耽误你工作吗?”她还这么年轻,刚开始工作,就来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 “这就是我的工作啊!什么叫耽误!”韩小虹一脸惊讶,“你不知道吴秘书叫我过去的时候,我的上司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这叫不走一点弯路,有什么工作能比在裴先生身边做事更好?” “加班工作累个半死,不也就是求一个受人赏识的机会吗。” 姜与荷在一边听得叹为观止。 她被社会毒打几年才摸索出的道理,韩小虹看着这么天真,居然刚实习就懂了? 这人生的起跑线差得也实在有点太远了吧…… 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姜老太出院后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让姜与荷着实轻松了许多。 她终于能过上几天悠哉的日子,有空就带着韩小虹四处闲逛,很是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天她在院子里浇花,何复生在河对岸问她去不去镇上吃米线,他正好要去镇上寄点东西。 她们镇上有家开了很久的米线店,老板是四川人,卖的米线实在好吃,饭点经常排队。去吃的不仅有外地来这里工作、本就嗜辣的,还有不少本地人。 姜与荷不太能吃辣,但在镇上读书时候也经常攒钱去吃,每次都要最低的辣度,再倒很多醋,一边被辣得舌头疼一边嗦粉。回来后因为出去不方便,也很少吃了。 被何复生这么一问,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条件反射地流出来了。问了韩小虹,她说她也想去,她们就坐着何复生的车一起出发。 车是他新买的,最近他事业发展得特别顺利,经常要外出,买辆车方便了很多。 到了地方坐下点好米线,倒好醋,姜与荷迫不及待了吃了两口。 嗯~~~还是以前的味道,她内心像动画片里的小人一样幸福得流泪。 这家店的辣椒很地道,姜与荷很快就额头冒汗,脸蛋发红,嘴唇和舌头都感觉火辣辣的,只好时不时吐出一点舌尖,让风吹吹散散辣气。 她边喝着冰镇的饮料,边旁敲侧击地问何复生:“你和王娇娇……你们……很熟啊?” 何复生突然一下子被辣椒呛到了,侧头不住地咳嗽着。 姜与荷不知道他是真被呛到了还是在演,只好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 “好吃吗?”有人问她。 “好吃啊。” 说完,她抬头想看看是谁在问她,就看到了裴慎如似笑非笑的脸。 他怎么在这? 又不高兴了? 她也没干什么吧? 一头雾水中,她只能讪笑着问:“你要来一碗吗?”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我们不般配吗? “好啊。” 裴慎如居然真的坐了下来,坐在了她旁边。 这家老店的桌子是找木匠打的八仙桌,年头都挺久,已经用成了斑驳油润的棕褐色。他们的桌子在店外面,路边的树荫下。韩小虹最先反应过来,跑进店里让老板再煮一碗。 姜与荷看着他身上的西装,犹犹豫豫地说:“这里的米线很辣的……要不你回去吃吧?” 他的衣服基本都是高定,她见过国外的一整个团队专程飞到国内为他量体、试版,往往来回折腾修改几次才能做好,要是溅上点汤汁就算废了。 而且他日常的饮食偏清淡,吃过的辣椒可能比她还少。 “没关系。”他脱下了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口,司机马上过来,拿了外套带回车上。 “你出来怎么也没跟你男朋友讲一声啊?”何复生在一边打趣她。 裴慎如勾起了唇角:“我也想知道。” 这要怎么回答……姜与荷支支吾吾,只能尬笑两声。 好在韩小虹很快就端了碗米线过来了,她赶紧接过,殷勤地问他:“要不要加点醋?解解辣。” 他点点头,便吃了起来。 这家老店紧挨着一棵大槐树,现在枝叶葱茏,还开着槐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甜香气,树荫下时不时有凉风吹过,坐在外面倒比店里舒服很多。 也是他们都不上班,来得早,才占到了这个黄金位置。现在将近饭点,大家都陆续出来吃午饭,店门口也开始排起了长队。 “生生!你是生生吧?”队伍里突然有个女生向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很年轻时尚,像是大学生的样子,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何复生。 “你好……”何复生的ID名叫“生生不息”,粉丝都喜欢叫他生生,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他粉丝了。 “哇,我还想去村子里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运气也太好了吧!”她激动地求合影。 何复生自然答应,她赶忙跑到他那边掏出手机。 走了过去才发现了坐在对面的姜与荷——他们坐的方向背对着排队的人群,裴慎如现在正好在低头吃米线。 她看起来更激动了:“小荷妹妹!” 你才是妹妹吧……姜与荷拘谨地笑了下:“你好。” 接下来,那个女孩子又一脸八卦地看着何复生,问道:“你们俩真的是一对啊!打扰你们约会了吗?” “我是你们的CP粉啊!” 啊?! 什么粉来着?? 怎么就是一对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忐忑地看了眼裴慎如,她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们只是邻居!” 何复生也赶紧解释:“人家男朋友在呢,别误会了!” 女孩子顺着他的视线看 去,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肤色极白,瞳色又极黑,眉目瑰艳,鼻梁高挺,整张脸完美得像游戏建模。可能因为刚吃了点辣的,他的嘴唇也透着些许红色。 她莫名地想起自己昨天看的古言小说里的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见那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女孩一下子沉默了下去,面色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姜与荷见不得人尴尬,忙打圆场:“你不是要跟他合影嘛,快拍吧~” “嗯嗯!” 女孩子快速地跟何复生拍了照,又瞟了瞟姜与荷,感觉她比较好说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跟你也合个影吗?” “我?”姜与荷有点意外。 “是呀,难得一下子碰到你们两个,我还一直以为你们俩是……谁让你们看起来太般配了!”女孩子有点懊恼地说。 只看外表的话,姜与荷跟何复生确实挺配的,再加上还是同村的,叠加了青梅竹马buff,有很多何复生的粉丝坚信他俩是一对情侣,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信。 “我们不般配吗?”裴慎如冷不丁问道,语气不太友好。 “不……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子的脸一下子爆红,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的。 姜与荷偷偷瞟他一眼,般不般配的,你自己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吗…… 为了缓和气氛,她对女孩子笑笑:“来合影吧。” 女孩子拘谨地走到她身边,举起手机准备拍照。 哪知道镜头里多了一个裴慎如——他紧贴着姜与荷,双臂环住她的上身,牢牢地把她圈在怀里,薄唇吻着她的头发,看向镜头的眼神冷漠凌厉。 “你……”能拍照吗? 他很少在人前露面,也从不接受采访,公开的网络上基本都没有他的信息,这样被拍下来可以吗? 女孩子已经快速地拍好照收起了手机,见裴慎如没说什么,姜与荷也就只跟她说:“别发上网哦……” “好的好的!” 连米线都忘记吃,女孩子兴奋地跑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等她离开,姜与荷忍不住感叹了一下:“都多久了,怎么还会有人记得我啊?” 何复生调侃道:“那个视频太火了,你人气太高了呗,总有人让我多拍拍你,要不你也开个账号吧?” 姜与荷笑道:“等我以后没钱了,就去给你当演员,你工资记得给高点。” “一定一定,到时候给你编个剧本……” “重生爽文吗,哈哈哈哈……” “走吧。”正说得欢呢,裴慎如突然拉着她起身。 “啊?怎么了……”姜与荷一脸懵逼,但是看他面色又阴沉了下来,只好跟桌上两人打个招呼,先跟他走了。 车开之后裴慎如也没说话,姜与荷看着窗外的路,感觉不像是回棠明村的方向。 “我们……是回我家吗?” “不是。” “那是去哪啊?” “我的房子。” 你什么时候在这也有了房? 不知道他要干嘛,姜与荷只能闭嘴看着窗外。 车子很快就开进了溪山附近的一个别墅区,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前面。 司机开车离开了,裴慎如拉着她进了大门。这栋别墅里好像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姜与荷心下感觉有点不安,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啦?” 怎么好好的又不开心了? 裴慎如把松开的领带用力扯下,扔到客厅的地板上,然后开始解白衬衫的扣子。 姜与荷忍不住紧张起来:“你……你干嘛?有什么事好好说嘛。” 把衬衫也脱下扔到地上,他终于开口:“你对未来的设想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我?” 未来…… 她对未来其实没有想太多,但在她为数不多的规划里,也确实没有考虑过他…… 但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要说未来了,明天会怎样都说不定,夫妻都可能哪天就突然离了,像他们这种关系,有什么必要考虑那么长久? 但她再傻也知道现下不能这么说,只能含糊地说道:“我对未来也没有什么设想呀,我又想不到那么远……就是跟别人开开玩笑……” 她在敷衍他。 总是喜欢耍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小聪明。 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上前捏住了她的脸。 “把舌头伸出来。” 他周身的气压太低了,冷漠的脸也太有压迫感了,姜与荷只能慢吞吞地张开嘴,伸出舌头。 她吃辣的水平实在低得可怜,微辣的米线都让她的嘴唇红艳肿胀,舌头也显得饱满粉腻,舌尖泛着润泽的血色。 刚伸出一点舌尖就被人掠夺到了嘴里。 裴慎如泄愤般凶狠地舔吸着她的唇舌,在车里看到她吐着舌头时就生出的火气越烧越旺,急于寻找一个出口。 姜与荷今天又穿着夏日最爱的经典绵绸套装,薄薄的大领口上衣一下就被他扯落到手臂上,又被他轻轻松松,像撕纸一样撕开。 她条件反射地想推开他,伸手就触碰到了他胸膛上白皙光滑的肌肤。 阳光映照下,他的上身如羊脂白玉一般莹润光洁,完美精壮的肌肉让姜与荷有些脸颊泛红。 “以后别再穿这种衣服。” “为什么推开我?我已经回来了。” 姜与荷想起了医院的楼梯间…… “现在还是白天呢……”至少等晚上关了灯吧…… 裴慎如充耳不闻,只是脱着她的衣服。一时解不开她的胸衣扣子,让他又面露烦躁。 “那让我先洗个澡吧,身上都是汗……”能拖一会是一会,姜与荷对接下来的事情依然很有阴影。 “你出了汗更香……”在她脖颈间闻了闻,又重重舔吻了一口,裴慎如直接把她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俯身压了上去。 胸衣扣子被直接扯断了,姜与荷做着最后的挣扎:“去卧室,卧室好吗……” 客厅都是落地玻璃,看院子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站在院子里看屋内应该也是一样的。虽然这栋房子里此刻没有别人,但是在光线充足的客厅里做这种事,依然让姜与荷有种极大的羞耻感。 “等会就去。”话音未落,他就彻底堵上了她丰润红艳的唇,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 姜与荷在客厅、餐桌、楼梯、浴室里“参观”了一圈后,终于到了卧室的床上。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身上的男人在跟她说:“以后不要单独和别的男人吃饭。” 被晃得头晕,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他这话什么意思,她只是闭着眼喘息。 “嗯?”裴慎如却不依不饶的样子,一定要得到她的回答。 “我……好累……”她大口喘着气,实在受不了了。 他终于停了下来,重复道:“以后不要单独和别的男人吃饭。” “哈……什么别的男人……” “比如你的阿生哥哥。” “……我们,我们根本没什么!” “我知道。”裴慎如冷冷地道,“否则他早就完了。” “那你这是干嘛?” “就算你们没什么,我也不喜欢。” 他俯下身亲了亲姜与荷潮红的脸颊:“最好你以后都不跟别人见面。” “不可能的,你在胡说什么。”姜与荷皱紧了眉。 “你不是不喜欢出门吗?”裴慎如在她耳边温柔轻语,语调仿 佛蛊惑,“什么事都不用你出去做,我都会帮你办好。” “要是一个地方呆腻了就换个地方,你绝对不会无聊的。” 这跟豪华监狱有什么两样? 姜与荷也有些生气,还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不喜欢出门和不能出门是两码事,你别乱讲了。” 她现在的心情很差,用力想推开裴慎如的身体,可惜她浑身酸软,根本没什么力气。身上的人纹丝不动,反而按住她又继续起了刚才被打断的事,动作更加激烈凶猛,让姜与荷根本招架不住。 两个同样心怀愤怒的人,此刻却在同一张床上,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 第80章 第八十章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要……放开……” 本就精疲力尽的身体更觉痛苦不堪,心中止不住地生出几分厌恨,姜与荷只能拼命抗拒,双腿也控制不住地踢蹬起来,试图挣脱。 奈何她实在太累,拒绝的声音绵软模糊,捶打他胸膛的手更是轻柔得像在调情。 可即使是这样象征性的抗拒仿佛也激怒了裴慎如。 他一声不吭,把她的双手按在耳边,与她十指相扣,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双腿被人架在肩头,又被狠狠压下。 姜与荷瞬间哭叫出声。 她确定了,裴慎如绝对是一直对她心怀怨恨,所以才每次都是这样,抓到一点机会就拼命折磨她。 非要呆在她身边,就是为了报复她! 疲惫到极点的身体肌肉止不住地发抖,被牢牢禁锢的恐惧感塞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正在受刑。 她甚至感觉裴慎如想杀了她。 在他俯身为她舔去眼泪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昏迷的瞬间,她开心地想着……总算解脱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趴在裴慎如的身上,脸颊贴着他胸前的皮肤。 他的胸膛并不柔软,她睡得不太舒服。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她略带茫然地撑起身子,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想立刻翻身下来,却又被人大手一捞按了回去。 “对不起,别生我的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对不起”的,但是姜与荷是真的怕了,先认个怂,把眼前的难关熬过去再说。 她再次悲哀地意识到,无论在哪个方面,她都没有任何反抗他的能力,除非他愿意主动让步。 他平时对她的照顾、讨好都不是假的,但也都可以随时改变,完全只看他自己的心意。 而人心,瞬息万变。 也许这就是她心中一直留存着挥之不去的害怕的原因吧。 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看似是他一直在苦苦乞求她的爱,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普通人的生活很脆弱,难免漏风。而他可以等待,或者制造机会,顺着每一道缝隙侵入她的生活。 她可以拒绝一次、两次、三次……但总有一次她会无法拒绝。 对于她的道歉,裴慎如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肆意抚摸她的身体,吻着她的脸,时不时舔吻她的颈窝。 实在没有办法,姜与荷只好环抱住他的脖子,光滑柔软的肌肤紧贴着他的胸膛,在他耳边喘息求饶:“阿慎,阿慎哥哥……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我们休息吧……” 猛地翻身把她压在床上,裴慎如终于说话了:“马上。” 好歹有了希望,姜与荷心下生出几分侥幸,默默松了一口气,刚剪过指甲的手指在他冷白的背上抓出道道红痕。 终于熬到结束,她颤抖着被裴慎如搂进怀里,泪水流了满脸。 浑身酸痛,由内而外的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橡皮泥一样被他随意揉搓,最后才勉强捏回原来的样子。 这还是裴慎如对她手下留情了。 太可怕了。 她到现在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以至于让他如此生气。 以后要是又无意间惹他生气,比这次更生气怎么办? 姜与荷懵懵地躺在裴慎如的臂弯里,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你要休息多久?”裴慎如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还有种刻意的温柔,让姜与荷浑身发冷。 什么意思啊?难道…… 呆滞了几秒,姜与荷抬起头,眉尖微蹙,作出一副乞求的样子看着他:“我想睡觉了……” 裴慎如亲了亲她的额头:“天还没黑呢。” 姜与荷看了看窗外,暮色渐沉,确实还没黑。 “真的不行……我以前也没这样过……” “也是,”裴慎如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毕竟我是你第一个男朋友。” 第一个男朋友不是沈求章吗……但是姜与荷硬生生忍住了,根本不敢说。 她把头埋了下去,紧闭双眼装作睡觉的样子,却根本毫无睡意。 不久之前——好像一个月不到——还是裴慎如追在她身后讨她欢心,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总是一副脾气很好很大度的样子。 现在却变成他动不动就生气,反而是自己要绞尽脑汁哄着他。 想来想去,一切好像都是从他们上床的那晚开始改变的。 她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四个字——作茧自缚。 发生了关系,难道就是把自己的所有权也移交了吗? 这又不是旧社会…… 虽然脑子里思绪万千,但是身体酸胀疲累,她又躺着不敢动,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她在凌晨时分再次醒来。 夜晚依然很热,被裴慎如紧紧抱着,身上又出了很多汗,她实在黏腻得难受,便轻轻地把他的手拨开,起身打算去冲个澡。 她的衣服在楼下客厅,还都被撕坏了,只能打开衣柜找找。还好里面挂着几件衬衫,她随手拿了一件进了浴室。 睡了一觉依然浑身疲累,她只能快速冲洗了身体,好歹舒服了一些。拿进来的白衬衫尺码很大,她套上像条短裙,勉强可以当睡裙穿。 刚打开浴室的门,就见到不声不响站在门前的裴慎如,把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本就双腿酸痛,这下意外受惊,她更是力气全无,浑身发软,差点站不稳倒在地上。 裴慎如一把捞过她,半抱着她往房里走。 “你吓死我了……”姜与荷摸着狂跳的心口埋怨他。 “你才吓死我了。”摸到空荡荡的床铺时,他瞬间惊醒,心跳都漏了几拍。要不是听见浴室的水声…… “我想出去透透气。”姜与荷往房间外面的露台走去,那里有几把椅子。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点热意,又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清爽,吹着很是舒服。 “椅子上冷。”裴慎如把她抱坐在身上。 他披着一件丝绸睡袍,敞开的领口间是大片白皙精悍的肌肉,被朦胧月色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姜与荷看着他,鼓起勇气,但还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心情颇好的样子。 “我……”我们要不还是算了吧? “嗯?” 不行,还是不敢说。 “你……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生气,以前不是很好吗。” 还在海城给他打工的时候也基本没见他生过气,都是公事公办。那会还觉得他情绪特别的稳定,不爱搞事也不难伺候,碰上这种老板真是烧了高香。 裴慎如笑着吻了下她的脸颊:“你觉得我以前很好吗?” “……是啊。” “可你以前不也不爱我吗,”他笑了,“我还连碰都不能碰你。” “哪像现在……”他抚摸着她衬衫下露出来的圆润丰腴的大腿。 “我……”姜与荷一时语塞。 “人好不好,和爱不爱也没有必然联系……”她慢慢地思考着,“你认识那么多特别好的女性,不也没有爱上她们吗?” 她回忆着海城遇到的那 些人。 最出色的是沈家的两位小姐,其他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名门闺秀也数不胜数,连进不去他办公室的王娇娇都是漂亮能干的大小姐,谁都比她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裴慎如只是笑道:“因为你最好啊。” 姜与荷被他这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换个问题:“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 他想了想,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本来只是觉得你挺可怜的,随手帮你点忙而已。后来相处久了,就觉得我们很合适。” 说了跟没说一样……他们俩到底哪里合适了? 想到他基本不见生人,又很少去社交场合,也许自己是长期在他身边的唯一异性? 问题就出在“相处久了”上面? 她试探性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你认识的女孩子太少了?如果……” “如果什么?”他的声音凛冽了起来。 “没什么……”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趁着年轻,可以多给自己一点尝试的机会……” 别这么草率地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也许只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象呢? 裴慎如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蠢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弄不清楚?” “如果我不爱你,却还是为了你在这里浪费时间,那你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小东西。” 他直接抱着她站起身往房内走去,姜与荷预感不妙,挣扎着想下来:“你先进去睡吧,我再吹会……” “我说过了,不要推开我!”他的声音低沉,满含怒气。 将她扔到床上,他倾身压了上去,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按住。 “我只想跟你睡觉,算不算爱你?” “我不想跟你睡……”她感觉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不想跟我一起睡觉?习惯了就好了!” 裴慎如把她的衬衫撩了上去,准备身体力行地让她“习惯”。 “你穿我的衬衫太好看了,”所以他没有把衬衫撕烂,“只能让我看。” 连衣服都这么合适,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们更合适? “就是不想跟你一起睡觉”——姜与荷想起不久之前她在油菜花田里对裴慎如说的话。 那时候他还会小心翼翼地和她道歉,而现在却只会蛮横地把她压在身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姜与荷忍不住伤心地哭了。 “别哭了,哭得我更兴奋了。”裴慎如的脸色有些懊恼。 她哭得更伤心了。 身体的疼痛疲累影响了她的理智,她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口无遮拦:“别碰我!回你的海城去!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身上男人的动作静止了,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姜与荷的脑子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清醒了,她紧张地喘着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她侧过脸不敢看他,只听见裴慎如粗喘了两声,然后是他尽力克制又泛着冷意的声音。 “你太累了,闹点脾气也是正常的,”他撩起了她脸上掉落的碎发,“这次结束我们就休息,好吗?” 姜与荷虽然心里极度害怕,但是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不如一次说完。 “我……我觉得我们分开比较好……” 她咽了咽口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听说,如果一个人没有让你变得更好,那就说明那个人不适合你……” 没想到裴慎如却竟然笑了出来:“你觉得是你让我变坏了?” “有点吧……” “哈哈哈……”他笑得仿佛真的很开心:“我怎么能放心离开你呢?” 不止是这个……姜与荷鼓起勇气说道:“我……我自己也不想……” 在他身边太累了,哪里都累,他们两个在一起实在很勉强。 裴慎如又像没有听见一样,径自说着:“在这里你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换个地方比较好。” “你喜欢哪个国家?明天就去吧。” “放心,我会跟奶奶好好说的,照顾她的人也早就安排好了。” 什么……什么意思? 姜与荷茫然地看着身上的男人。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他自觉是个很大度的男人…… 裴慎如好像极为满意自己出的这个绝妙的主意,整个人明显兴奋了起来。 他一下把姜与荷抱起,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掐住她的后颈就开始重重地舔吻她的唇舌,紧搂着她的左手在光滑的背上游移。 姜与荷扶着他的肩膀,手指僵硬,感觉自己的心跳极快,快得像要跳出胸腔。一小部分原因是身体累得超过负荷,剩下的就是迷惑、忐忑、紧张……恐惧。 她想起阿玉太太下葬那天,他好像也问过她是不是想出国…… 他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执着于让她出国? 不管为什么,她怎么可能出国?她连溪山镇都不想出。 跨坐的姿势让姜与荷承受了更多,也让她更加吃不消,好不容易熬到偃旗息鼓,她靠在裴慎如的胸前疯狂喘息。 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她小声说道:“等会早点回去吧……在这里过夜都没跟我奶奶说一声。” 裴慎如抱着她靠在床头的靠枕上,轻轻为她拨去黏在眼角的汗湿的发丝:“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让我们好好玩,别急着回去。” 姜与荷愕然:“什么时候?” “下午,”裴慎如轻轻笑了一声,“你晕过去的时候。” “……”姜与荷有点脸红。 他现在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还拿过床边的手机看了起来,她想趁此机会把之前的事情揭过不谈,含混过去:“天亮了就回去吧,家里还有好多事情,你也很忙的……” “不回去了,”他把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挑个喜欢的,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 屏幕里是一张张庄园的照片,风格或复古或先锋,无一不是美轮美奂,风景明秀,但是姜与荷此刻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她搪塞道:“我没有签证……” “出发前都会办好。” “你这么忙,怎么能出国……” “影响不大。” “……我哪都不喜欢,我不想走。” “出去看看才知道,”裴慎如选了一张照片给她看,“去南法吧,现在那里很美。” 照片上是一栋浅蓝色的法式建筑,精巧华美,窗台爬满了绿色藤蔓,门前是瀑布般的粉色玫瑰,在艳阳下热烈绽放。 实在是很漂亮的房子,如果是她自己出国旅游的话,会很乐意住上两晚。但是现在,即使再美的地方也勾不起她任何想去的欲望。 裴慎如观察着她的脸色,心中难得地期待起来。 乖一点,答应吧。 那里没有人说英语,也没有任何她认识的人。 她熟悉的人只有他,能倚靠的人也只有他。 在那里,她会明白,全心全意和自己在一起,才是她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脑子里总是充满着能摆脱他的幻想。 她总是想得很简单,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再摆脱他? 但也是托她那颗简单的小脑瓜的福,他才能这么快就登堂入室——正大光明地。 反正他已经提前警告过了,怎么都怪不到他身上——是她自己坚持要说出那句邀请的。 真不知道他以前在她眼中的形象到底是多么光辉,光辉到让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拒绝与她同床共枕的邀请。 一个可怜无助的女孩别无他法,在强烈的、朴素的道德观念驱使下,只能想到用身体偿还恩情,换作哪一个正人君子都是绝不可能接受的——他当时在她心中就是这种正人君子吧。 等被他拒绝后,她会短暂地感到羞耻,却能长久地卸下思想包袱,然后他们的关系依旧止步于此,他唯一能得到的就是在她心里更光辉伟大的形象。 可惜他不是君子,让她的小算盘落空了。 引狼入室,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做君子又有什么用?形象再光辉,也没能让她爱上他一分。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为她做了什么,在她心中都无关爱情。 真是个天性凉薄的女人。 不过没关系,他自觉是个很大度的男人,并不在意什么爱不爱、算不算男友之类口头上的虚名。只要她一心一意、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身边,不跟无关的人有任何来往就可以了。 这很难吗? 如果这都做不到,就有点过分了。 “我不想去。”可惜姜与荷并没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没事的,”他温柔地笑了笑,“先去看看,要是不喜欢就马上回来。” 这是不管怎样都要去的意思吗……什么马上回来,她现在根本不信。 她甚至觉得以前认识的裴慎如只是幻觉。 她态度强硬了 几分:“我不会去的,你要绑我去机场吗?” “下车就直接上飞机了,我可以抱你上去,”裴慎如安抚地笑笑,“放心,不会有人看到的。” 对着她,他总是这样油盐不进,一意孤行,好像和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焦急害怕从她心头涌起,姜与荷用力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刚刚才哭过的眼睛本就湿润泛红,很快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她伸手勾住裴慎如的脖子,主动亲了亲他的脸颊,光裸的上身与他紧紧相贴。 带着泪珠的眼眸微微圆睁,斜望上去,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恐高……不敢坐飞机,别让我去了吧……” “是吗。”裴慎如垂下眼看着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的……”姜与荷真心实意地哭了出来,“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去……下次吧……” 下次下次,下次一定。 他抬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下次是什么时候?跟我分开之后吗?” “怎么……怎么可能呢……”姜与荷是真的怂了。 “对,你要记住,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声音清泠泠的,透着寒气。 “嗯。”她抿着嘴,红着眼圈,泪水从眼眶里滑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是你的什么人?” “男……男朋友?”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神经,姜与荷心里没底。 冷哼了一声,好像勉强满意这个回答,他又问道:“你应该叫我什么?” 男朋友还要叫什么? 她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单身,偶有几个脱单的,称呼另一半也就是“我男朋友”或者直接叫名字。最特别的就是叫对方“那头猪”,也不知道是爱称还是骂称。 看着裴慎如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她灵光一闪,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叫道:“哥哥!” “阿慎哥哥……”她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裴慎如。 “你有几个好哥哥?” “就你……就你一个呀!”她乖巧地把头靠在他的脖颈边,亲了亲他的喉结,“你不一样的……” 把她的下巴抬起,裴慎如倾身咬上了她的唇。背终于又接触到了床单,这次她可以躺着了。 应该是没事了吧……姜与荷在颠簸中苦涩地想着。 时时揣摩他的心思,曲意逢迎、小心讨好、矫揉作态,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吗? 裴慎如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别人的谄媚讨好,难道他平时还没看够? 带着对未来的悲观态度,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一觉睡到了下午才醒过来。 白衬衫还好好地穿在身上,折腾了这么久依然能算挺括。她小心地下床,刚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裴慎如!你在哪啊!” 脚步声匆忙响起,他上楼问道:“怎么了?” “药……避孕药……”她急死了,过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昨天神经太紧张了,连没用安全措施都没注意到。 “呵,”他笑了一声,“吃药对身体不好。” “有就有了吧,我们的年纪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差得多了。 小孩怎么能随便生啊! “不是……我……”她拼命找着借口,“我怕疼……” “连你我都吃不消,怎么能生得出小孩啊……”这个借口她说得无比羞耻,完全能算忍辱负重。 “哈……”裴慎如下意识地笑了出来,上前把她高高抱起:“那就等你多习惯习惯。” 被他放到床上,听见他打电话叫人送药过来,她稍微放了点心,又忙提醒他:“还有我的衣服。” “这件不好吗?” “这……我怎么回家啊。” “啧……”他皱了皱眉,又让人带身女装过来。 姜与荷发现,目前好像只有姜老太能让他有所忌惮。 她死也不会离开家的! 裴慎如让她先去吃点东西,她坚持要等药送过来。好在很快就有人送到了,她赶紧吃了药,然后拿着衣服去洗澡。 穿上衣服,她有种重新做人的感觉。 送来的衣服是条胭脂色的修身蕾丝连衣裙,姜与荷没注意是什么牌子。上身之后发现剪裁极好,紧身收腰的设计,穿着却毫不拘束。材质透气挺括,虽然面料轻薄,但也勾勒得她曲线无比曼妙,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很贵。 贵就贵吧,吃过一次大亏,反正她是不会再为了怎么还人情发愁了。 爱咋咋地吧,还能怎么样? 走出浴室,裴慎如还在房间里等她。 “走吧。” “嗯。”他揽过她的腰,大手有意无意地滑过她丰满的臀。 姜与荷恍若不知,嘴里只是不停地嘀咕着自己饿死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这栋别墅,车子开进棠明村村口的时候,姜与荷都要热泪盈眶了。 恍如隔世啊! 姜老太还不在家,估计又闲不住出去串门了。 姜与荷打算趁她没回来把这身衣服换掉,便假惺惺地问裴慎如:“天也晚了,你有事的话要不要先走啊?” “我没事。”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哦……那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吃了晚饭再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 “额……你……” “跟你一起住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我奶奶在啊……” “那你等她回来问问她。” “不是……这……”姜与荷有点焦头烂额。 她都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希望姜老太早点回来,还是希望她直接住在外面别回来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没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没有给她多少犹豫的时间,姜老太很快就回来了。 一看见裴慎如就笑开了花:“不是说她要领你去城里面逛逛嘛,特意去么就多玩两天呀,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裴慎如微笑回道:“她走得有点累了,我们就先回来休息。” “这个小娘,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走走就累……” 姜老太这才把视线转到姜与荷身上,一转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衣裳都换了……还要人家帮侬买衣裳啊?” 姜与荷只是瘪着嘴不说话,裴慎如跟她解释:“她的衣服不小心刮破了,就随手买了一件。” “啊呀,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姜老太打量着她身上的裙子,忍不住说道:“老早喊侬买点像样的衣裳了,一个小姑娘,买衣裳的眼光还不如小裴一个男的!” “侬看看这条连衫裙,穿上多好看啊,人也精神了,显得身段赞得不得了,胸是胸,腰是腰……” 姜与荷头痛地打断她:“好了,好去烧饭了……” “哦哟,是要烧饭了。”姜老太这才想起来她赶回家的目的,转身去了后院拔菜。 不久前才吃了“午饭”,其实她现在根本不饿。叹了口气,她打算先上楼把衣服换了。 马上又被人从身后抱紧,裴慎如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是我来说,还是你来说?” “……我来吧,”她扭了扭身子,“我上去换个衣服。” 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裴慎如放开了她。 快速地换好衣服,她便去了厨房帮忙。 一看见她又换回了夏日经典皮肤,姜老太眼神里的嫌弃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做啥啦,以前我都这么穿,侬也没讲什么啊。”姜与荷不满道。 “以前我也没见过侬好好穿啊,明明可以漂漂亮亮的,侬怎么这么不要好……”姜老太又开始喋喋不休。 “哎呀,过日子不就这样,谁在村子里还天天打扮的。” “各么侬回海城去上班不就好了!” 又来了……姜与荷只能闭嘴烧火,当作没听见。 晚饭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姜老太招呼道:“不晓得 你们要回来,也没买啥菜,将就吃吃。” “是我打扰了。”在姜老太面前,裴慎如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饭桌上,姜与荷一粒一粒地扒着米饭,看裴慎如把姜老太哄得喜笑颜开。 说话间隙,他的眼睛瞟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姜与荷瞬间紧张起来,只能硬着头皮跟姜老太说道:“我们……我跟他……” “啊?”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短暂的沉默后,姜老太又笑了起来:“阿哟,早就好这样了,不晓得侬之前在别扭啥……” 裴慎如适时地插话,眉眼温柔:“她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就好。” 演吧,谁能演过你啊。姜与荷在边上冷眼旁观。 “今天有点晚了……” “哦,那你住下来么好了呀,客房被单新换好了。” “那就麻烦您了。”反正走两步就到她的房间了。 他才笑到一半,就听见姜老太又吩咐姜与荷:“我这两日腰酸,晚上侬跟我一道睡,帮我敲敲。” 裴慎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嗤……”这下换成姜与荷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赶忙憋了回去,“哦。” 餐桌上只有姜老太还在神色自如地继续说着:“小裴啊,你在海城啊是事情特别多啊?” “还好,不算多。”他马上调整了脸色,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你是开公司的吧?” “算是吧。” “年纪这么轻,阿婆晓得你们要拼事业的,怎么好一直过来乡下。” “您放心,对我绝对没有影响。”不知道姜老太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我是觉得,还是让伊跟你一道回海城去吧,反正之前也在你那里上班。” 不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要回海城了? 姜与荷从饭碗中抬起头,一脸震惊。 裴慎如竟也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掩饰不住的几分惊喜:“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深黑的眼眸看向姜与荷,眼神炽热滚烫,让她不敢再看。 姜与荷这下是真的什么都吃不下了。 裴慎如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帮着姜老太收拾完碗筷还陪她看电视,惹得姜老太对她又是一阵埋怨,怪她总是饭吃完就钻到房间里,不知道在弄什么。 姜与荷只是默默上楼洗澡,然后钻到姜老太的被窝里。 好不容易等到她进房间,姜与荷忍不住埋怨道:“侬在想啥啊!干嘛一直要我去海城!” 姜老太只是坐到床边,直白地问:“你们啊是睡过了?”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姜与荷脸上一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婆也这把年纪了,这还看不出来吗?之前就觉得侬样子不一样了。” 之前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她好像变了一点,今天看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姜老太这才发现,自己孙女原来是多了些女人味,少了些未经人事的天真。 就是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叹了口气:“阿婆不晓得你们俩个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既然你们谈恋爱了,那么就好好谈。” “我是喜欢小裴,但也都是因为侬。反正我是觉得伊对侬真的是难得的好,既然谈起来了,侬也不要别扭了,窝在乡下,让伊来回跑,有啥意思呢?” “我们屋里一样都没有,伊条件这么好,也没啥好骗侬的。讲起来是真的不般配,但是又不要你们结婚。分手也是人生的经历,侬不要怕,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伊真的要跟侬结婚,阿婆才要担心呢。” “再说侬年纪还这么轻,我本来就不想让侬呆家里。花一样的年纪,陪我这个老太婆,啊作孽?三十岁不到,就活得像个老太太,叫我怎么看得下去?” “但是侬身体……”本来就是想回来照看她的,姜老太又刚动过手术,姜与荷怎么放心。 “不要担心我身体,开刀之后感觉舒服多了,医生也说我身体素质特别好。我还听伊得讲,给我开刀的是小裴特意从美国请过来的医生?” “嗯……”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她总是感激他的。 “承人家这么多情,还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侬就不要再为难人家了。” “啧……”姜与荷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有些事情难以启齿。 姜老太又说道:“让侬回海城还有一个原因,侬总归要尽量多攒点钞票。” “这趟我住院,侬总归也长大了点。我一直在想等我死掉了侬要怎么办,就算立遗嘱把这套房子留给侬,侬爸爸到时候硬要来抢,侬一个人啊抢得过伊得一家人?” “这里再怎么也是乡下,没那么多道理讲的,要是侬爸爸直接领一家门住进来,侬怎么办?” 她后悔地叹息道:“哎,当时不应该喊侬拿钱出来造房子的,应该留好给侬海城去买套房子……” 姜老太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 “这点钞票在海城也派不上用场的……”姜与荷安慰她。 “反正侬先回海城去上班,多赚几年工资,加上侬卡上的钞票,看看啊好买套小房子。海城买不起么也可以看看别的城市,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侬也不至于没个住的地方……”她又抹起眼泪来。 “嗯……”姜与荷只能答应下来。 姜老太去洗澡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在跟裴慎如谈恋爱吗? 可是谈恋爱的人有分手的自由,而她没有。 她连不谈的自由都没有。 虽然在其他方面,裴慎如确实是对她很好…… 比起谈恋爱,好像更像是在伺候金主。 她是个从小没有父母管教的人,姜老太除了生活上,在其他方面也很少管她,全靠她主动自觉。她习惯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她是个多么渴望自由的人——所以才会把逃回乡村当成奋斗目标。 但是她低估了现实的残酷性,她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总以为自己永远是个有奶奶照顾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她已经长大了,而姜老太在不断老去。 唉……好像是得回海城…… 呆到三十多再回来好像更合适? 那时候她应该也已经跟裴慎如分手了吧,或者说,被裴慎如厌弃。 想要离开他,也就这一种可能了。 伺候金主就伺候金主吧,看看他那个身材和脸蛋,怎么说也不能算她吃亏。 而且他不生气的时候,也还挺好说话的,在他身边呆几年应该也不难熬。 这么想想,好像回海城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这个人,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开导自己,精神胜利。 没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她闭上了眼,疲惫的精神让她很快就沉入梦乡。 因为睡得太早,第二天她7点不到就醒了。收拾好下楼,居然看到裴慎如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晚上睡不着。” “茶喝多了吧。” 他笑笑:“没有你陪我。” …… 她强忍着没有翻白眼:“原来你以前都不睡觉的啊。” “以前睡得不好。” 呵,我信你。 她转身去厨房拿了点吃的,坐在厨房门外的小木桌上边吹晨风边吃。 裴慎如跟了过来:“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以后你就和我一个办公室,好吗?” 她喝了口米汤,顿了几秒,问他:“我能回观声去吗?” “为什么?”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他想见她一面是这么难。…… 因为不想从早到晚都对着你…… 而且上班也跟在他身边,上的什么班?像什么样子? 但是说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本来就是学这个的……而且我朋友现在也在那里了,你见过的,唐草。我奶奶说她太可怜了,让我照顾她点。”半真半假的谎言,应该算过得去吧。 裴慎如默默注视着她的脸。 什么朋友,躲开他的借口吧。 可怜的小宝贝,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照顾别人。 见他没说话,她看看他的脸色,又补充道:“工作时候带着女朋友,也不大好吧。” “哼,”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想去就去吧。” 也不能把人憋坏了。 反正晚上他们都在一起。 “上下班我会接送你。” 姜与荷讪笑两声:“你那么忙,不用……” 裴慎如只是笑着看她。 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算了吧,这样就已经不错了。要求太多他又要生气,搞不好观声都去不了。 “侬早饭吃好了伐,吃好了就领伊出去转转呀,蹲在家里啊无聊的。”姜老太的声音从客厅里冒了出来。 “哦……”姜与荷慢吞吞地起身收拾碗筷。 “在家里也不会无聊,”裴慎如帮她端着盘子,“不如回你房间补觉吧?难得你起这么早。” 而他昨晚也没睡好。 姜与荷望了他一眼:“我还是领你逛逛吧。” 早上的棠明村很美,空气都是轻盈凉爽的。沐浴在朝阳里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迎面吹来的晨风带着点沁人心脾的香气。姜与荷因为爱睡懒觉,错过了很多次棠明村的清晨。 早睡早起真的是个很好的习惯,但是熬夜的美好也实在让人割舍不下。 万籁俱寂的深夜,让她有种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安全感。 何复生家的房子建了快一半了,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是很漂亮的中式院子,她过桥去打算看看。 见到他们俩来,何复生开心地打着招呼:“你们俩没事啦?我还担心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姜与荷有些尴尬:“嗯,嗯……算是吧。” 裴慎如搂过她的肩膀笑道:“只是有点小误会。” “小情侣么,有什么都可以好好说嘛,”何复生一副老大哥的样子,“要辛苦你多照顾她一点,她从小到大只会读书,女朋友都不认识几个,男朋友更加没有了,根本不懂怎么跟男生交往……”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姜与荷真是谢谢他了。 裴慎如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双手圈住她的肩膀,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那是自然的。” “等回了海城,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们身体相贴,姜与荷都感受到了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你要回海城去了啊?”何复生很是惊讶。 “嗯……”姜与荷点点头。 “回去好呀,你这么年轻,本来就不该这么早回来的。”似乎是之前不大好说,现在知道姜与荷要回去了,何复生终于能畅所欲言。 大家好像都觉得她回海城去最好……海城,确实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 “你忙,我们先走了啊。”她打算道别。 “嗯,回去收拾收拾吧,姜阿婆我会帮你照看的。” “那麻烦你了啊。”这是姜与荷最放心不下的。 “不用麻烦,”裴慎如眯了眯眼,“照看她的人已经过来了。” “啊?”姜与荷不解地看着他。 他向何复生道别,搂着姜与荷往回走。走过姜家门前,他指了指隔壁的房子。那栋本来空着的屋子,现在有了几个陌生的人。 “他们就住在隔壁,都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你不用担心奶奶的身体。” 隔壁人家平时都住在城里,放假时候才会过来住两天,每月大概回来两三次。姜与荷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隔壁有人了,只以为是他们工作忙,没想到是…… 心情复杂地看了裴慎如一眼,她在心里默默叹气。 她没有爱上他,却也没法真正地厌恶他。 曾经听说人的性与爱分割不清,等时间长了,她的心意会有所改变吗? 他们继续散步,走到了村里那片荷塘前。看见岸边系着一条熟悉的小船,她扭头问裴慎如:“要不要去湖上看看?” 他看了下四周:“划船的人好像不在。” “就是我呀。” 熟练地上前解开舟绳,拿起竹蒿,她回头说道:“上来吧。” “你划?还是我来……” “哎呀没问题的,你别担心,上次沈求章他们三个人坐都……” “沈、求、章?” 惊觉失言,她只能硬着头皮打哈哈:“不是他一个啦,还有别人一起……” 裴慎如没说话,沉默地上了船。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船划出去没多远,姜与荷就开始被盘问。 “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他的声音冷气森森。 “就是,他们过来调研……就碰上了……” “这么巧,就碰到你了。” “就我一个人在湖上嘛,只能喊我了……”她瞟了瞟他没有表情的脸,“他们坐船要收钱的,你不用。” “哼,”他隐约勾起了嘴角,“坐个船而已,怎么又被他骗去海城了。” 她本来就在海城上班,什么叫骗…… 没办法,她只能挑挑拣拣,讲完了她与沈求章的故事大纲。 “只是给他当了两天导游而已,”裴慎如凉凉地说道,“只是仗着你不懂事。” 忽略他的阴阳怪气,姜与荷忍不住感叹这段神奇的缘分:“巧还是挺巧的……” “我们不巧吗?” “嗯?” “如果那天你没有跑出来,我接完电话后就会飞往法国。” 这么一说,姜与荷心里有点不安:“是不是耽误你事啦?不好意思哦……”还害他在医院呆到半夜。 “怎么会呢。”他的笑容很温柔,眼神却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她。 怎么会呢? 这是命运给他的礼物。 沈求章认识了她、钱叶带她来到餐厅、她不小心中了蘑菇的毒、又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多环节都没有差错,他们才能够见上一面。 他能见到她是这么难。 可这么难都成功了,难道不算是命中注定吗? 沈求章完成带她出现的任务后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她身边的位置马上换成了他,这是命运的又一种绝妙安排。 所以沈求章根本不是什么前男友,姜与荷也没有前男友这种东西。 他只是带领她走向自己的领路人,仅此而已。 哦,还是帮他解决人生大事的好兄弟。 他会领他这个情的。 这个季节的荷塘是最好看的,划到湖中央,姜与荷摘了很多荷花荷叶,以及硕大饱满的莲蓬。 她递了一个给裴慎如:“你要吃吗?清火的。” 裴慎如伸手接过,剥了起来。 “好像有首诗,叫……鱼戏莲叶间?” 姜与荷想了想:“江南可采莲?” “嗯。” “你不是一直在国外嘛,还记得挺牢。”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他坐在船上,仰起头看着站立撑船的她,嘴角的笑意有些邪气。 姜与荷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她眨了眨眼,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霎时浮起一层红晕。 她转过身去,愤愤地摘着荷叶:“你哪里知道的这些……” “阅读是个好习惯。” 他猛地上前,抱住姜与荷坐了下来。 “你想干嘛!你疯啦!”小船因为他的动作剧烈晃动了几下,让姜与荷有些害怕,紧张地扶住了船舷。 裴慎如只是塞了一粒剥好的莲子到她嘴里:“尝尝看,清火的。” 白嫩嫩脆生生的莲子入口清甜,又有点若有似无的苦味。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靠在姜与荷耳边低声呢喃,声线低沉优雅。 “……没什么,”她扭身站了起来,拿起竹蒿,“回去了。” “哈哈……”裴慎如笑容灿烂地喂自己吃了一颗莲子。 这一趟收获满满,他们俩人手上都拿了一大把荷花荷叶,姜与荷打算赶紧回家收拾掉。 也巧,路上又碰到了秀芬恩娘。 恩娘,在当地是类似于“阿姨”的称呼。 作为远亲,其实秀芬恩娘的真实辈分好像要更高一点,但因为实在太远,大家也都搞不太清,就直接按照年纪来叫了。 “恩娘,啊要拿点回家呀,刚刚采下来的。”姜与荷跟她打招呼。 “好的呀,我回去蒸点荷叶饭,今朝的花也赞的啦……” 秀芬恩娘看见姜与荷身边的男人,眼睛一亮,兴味十足地问她:“这个啊是侬小官人啊?生得这么神气哦,漂亮的啦~就是有点太过高了……” “哪里认得的呀?还是侬乖!我那个女儿到现在也不肯找对象……” 姜与荷局促地打断她:“我先回去准备烧饭了哦,恩娘下趟再会!” “哦哦,好的……” 她急忙走人,裴慎如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问道:“她刚才是在问,我是不是你老公吗?” “你怎么这都听得懂?” “为了过来追你啊。” “那你……学得还挺快。” “那我算成功了吗?” 姜与荷的表情一言难尽:“……算,怎么不算呢。” “小骗子。” 裴慎如突然从身后搂住她,扳过她的脸,给了她一个有些令人窒息的深吻。 “记得以后也要这样骗我。” 手上的几支荷花混着荷叶掉落下来,姜与荷的脚下便似开了一座莲台。被攫去呼吸的几个瞬间,幽雅清凉的荷花香代替空气钻入了她的鼻腔,这个吻就变成了荷花的味道。 又过了两天悠闲日子,裴慎如就有事要回海城了——姜与荷跟着他一起走。 这两天里他倒很规矩,有空就跟着她出去逛逛,回来了就陪着姜老太看看电视,或者自己在客房里接电话、处理事务。姜与荷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他也没有自顾自地闯进来,使得她这两天都完成了海棠蛱蝶图的最后收尾工作。 在各自的房间做着各自的事情,大家都拥有空间与自由——这让她感觉很舒服,对于海城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担忧。 他应该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边界感和分寸感的人,之前那些事情只是意外。 坐在回海城的车上,她拿着卷好的绣品,让司机在镇上绣庄停一下。 “我把这个拿给老板娘,很快的。” “好。”裴慎如温和地笑了笑。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你不…… 香槟色的宾利缓缓驶入市中心的一座私家花园。 它方方正正,占地极广,四周都被繁密茂盛的树林植被围绕着。这些植物都修剪精细,养护得宜,可惜一扇巨大的黑色铁门把四时美景牢牢地锁了起来,在外面只能看得到高过外墙的树冠。 姜与荷知道那里面不是花园,而是裴慎如的家——应该算是裴家的主宅,虽然他也不是经常回来。 以前她曾经跟着吴铮来过这边,吴铮还邀请她一起进去,被她急忙回绝了,她坐在车里等就好。 到底还是进去了。 穿过外层的茂密树林,就是一座宫殿般宏伟壮丽的建筑,或者说,建筑群。主楼之外,两侧还有两栋稍小的副楼。 没听说裴慎如有什么兄弟姐妹,也没见他家来过什么近亲,他自己还经常住在别的地方,这里很多时候都处于没有主人在的状态。 主楼的装潢风格是比较传统的古典奢华,可能是居住的人太少,看起来有些像杂志上的精美大片,没什么被人使用的痕迹。 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的管家已经等候在门口,有点令人出乎意料,他先跟姜与荷打了招呼:“姜小姐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刘谨。” “您好您好……”进入陌生的房子,见到陌生的人,让姜与荷忍不住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往裴慎如身后靠了靠。 朝管家点了点头,裴慎如搂着她的肩膀走向电梯:“有什么事情就找刘叔,其他人你以后慢慢认。” 楼下只有管家一个人,没见到别的人出来,确实让她松了口气。 他的房间在二楼最东面,姜与荷只感觉很大,不知道具体有多大,反正比棠明村那栋房子还大。 她也要住这个房间吗? 反正空房间这么多,不如她住隔壁?何必挤在一起…… 这是一个套间,因为太大,姜与荷根本搞不清结构,没注意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被裴慎如带进了一个衣帽间。 “你喜欢吗?”他低头问她。 眼前是挂满了一整个衣柜的礼服裙,每一件都华丽梦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疑惑地抬头问道:“这是……” “我觉得很适合你的礼服,”他在她颊边落下一个轻吻,“只是以前不清楚你的尺寸。” “试试看吧,不合体的地方让人来改。” 这些裙子确实很美,美得像艺术品,但是…… “我根本不会穿啊……”她哪有场合穿这种衣服? 不会还要跟着他参加什么宴会吧? 裴慎如看着她的表情,笑了出来:“别担心,你不需要去社交应酬。” “但你可以穿给我看,”他一把将她抱起,“再让人做一些旗袍好吗?” “上次把你的衣服都弄皱了,没法再穿了吧?我总要赔给你的。” 他笑着看向她,一脸诚恳,但姜与荷只想在那张完美的脸上来一巴掌。 “……再说吧,现在太累了,我想先休息。”她也就是想想。 “好吧,”他很大度的样子,“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领着她回了卧室:“先睡一会,晚饭时候叫你。” 看着眼前那张奢华的大床,她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另外住一间?别影响你……” “不喜欢这里的装潢吗?年代是有点久了,你想换成什么风格?” “……没有,挺好的。” 她想换睡衣,才想起自己的行李箱不知道在哪:“我的箱子……” 裴慎如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走去了另一个衣帽间,拿了一件米色睡衣出来。 “你的行李在楼下,先将就一下,穿我的吧。”他满脸真诚,好像没有人能送上来一样。 姜与荷抿了抿嘴,还是说道:“算了,还没洗澡呢,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吧。” “你怎么样都没关系。”他今天看起来一直心情很好,脸上总挂着笑。 姜与荷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掏出手机,抬眼问他:“你有事就去忙吧?” 他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嗯嗯!” 窗边的景色很好,外面就是一片碧蓝的湖水,几只天鹅在睡莲中浮游摇曳,湖边各种不知名的水生植物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姹紫嫣红,郁郁葱葱。 “姜小姐,请用下午茶。” 姜与荷扭头一看,穿着制服的年轻女性正微笑着敲门。 “哦哦,麻烦你……”她微微坐正了身体。 “您叫我小妍就好,”她推着餐车,把点心和茶水放到茶几上,“不打扰您休息啦。” “嗯嗯,谢谢。” 小妍走后,她喝了口温热的红茶,躺倒下来随意看着手机。 窗外时不时吹来沁香的微风,像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让她的眼皮有些抬不起来,手机屏幕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今天也确实是累了,很快便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在床上了。 刚睁眼,她还不太清楚自己在哪。无意识地扭头一看,裴慎如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他换 了一身家居服,正在低头翻看一本书。 窗外有风吹过,显得他的头发异常柔软。夕阳映照下,他的侧脸清俊绝俗,有仙人之姿。 姜与荷躺在床上默默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他们之间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如果那天他没有进她的房间……他们是不是会有一个正常的开始,发展一段正常的关系? 毕竟爱上他,应该也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可是那天的事……应该怪他,还是怪自己呢?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裴慎如转过头来,见到了正睁着眼睛发呆的她。 “醒了?”他放下书朝她走来。 “嗯。”她撑起身子。 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衣服——刚才裴慎如拿出来的那件米色睡衣。 他的尺码对于她来说太过宽大,因为侧睡的原因,领口都已经滑下了肩头,胸前的柔软呼之欲出。丝绸的材质柔滑亲肤,这么宽松的尺码依然让她的曲线若隐若现。 “让他们把晚饭送进来吧?”裴慎如在她肩头亲了一口,然后帮她拉上衣服。 这个人真是…… 姜与荷无奈地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嗯。”不管怎么说,能在房间里吃饭总是好的。 她掀开被子下床,身上的睡衣垂落在大腿上,没有睡裤。她也没管,只是甩了甩头,清醒了下脑袋。 晚餐放在了套内书房的桌子上。姜与荷喝了两口汤,试探性地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去观声报到啊?” 她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盼望着上班。 “你居然会积极上班。”裴慎如轻笑了一声。 “你这话说的……”姜与荷厚着脸皮坚持,“我工作不是一直很认真吗。” “嗯嗯……”裴慎如点点头,“你想要什么职位?” “职位?”姜与荷惊讶道,“我去小英姐手下干活就行了,我能担任什么职位……” 她这个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就她这种社恐的性格,领导的活是绝对干不来的。 而且她现在也没什么压力,虽然姜老太总是担心她的未来,但是她已经考虑过了,姜老太去世后她其实去哪都可以。 如果棠明村呆不下,还有大把风景秀丽的小城市,她早就查过,50万不到就可以买一套不错的二手房,剩下的钱也足够她一个人安安稳稳活到死了。 单身还是好啊。 所以她现在挣多挣少都无所谓,有点工资就是胜利。 “我知道了,过两天吧。” “好的好的。”她开心扒饭。 吃完饭休息了会,天色就已经黑了,庭院里亮起了柔和的景观灯。刚睡过一觉,她现在精神很好,不想呆在房间里,她打算去湖边走走。 “我的衣服呢?我想去散散步。”她问裴慎如。 “你不累了?” “是啊。” “那我们去换衣服吧。” “哦。” 她跟着他走进了衣帽间,正在找自己的衣服在哪,就见他取下了一条玫紫色的长裙,层叠的轻纱包裹着丝绸主体,只在裙摆缀着一圈钻石。 “试试吧,我帮你看看哪里需要改。”他的语气里含着期待。 姜与荷看着他微笑的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那你先出去吧,我好换衣服。” “你一个人可以穿吗?” “可以可以。”她挥了挥手。 “那我等会来帮你。” 裴慎如走后,她看着这件礼服,估摸着套在了身上,怎么后背还会有扣子?这怎么弄……不管了吧…… “你好了吗?” “……差不多吧。” 裴慎如进来了,歪着头看她身上有些松垮的衣服,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上前帮她把扣子扣好,拉上拉链,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这个颜色果然很衬你……” 确实很衬她,玫紫色显得她的肌肤极其雪白莹润,整个人都带上了三分媚意。 “发现了吗,”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你不一样了。” 姜与荷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裴慎如开始认真地帮她看起了衣服:“这里有些松……这里多了褶皱……” 他的手从她的脖子一路游移到锁骨、胸、腰……最后伸进了高开的裙摆。 躺在衣帽间的沙发上环着他的背的时候,她看着天花板,心里只是想着,至少把这条裙子先脱下来吧……还是挺好看的。 第二天下午来了许多人,说是要给她做衣服。她疑惑地看向裴慎如:“我做什么衣服……不会是要一条条试那些裙子吧?” “当然不是,那些以后慢慢改,”裴慎如拿着卷尺,干起了裁缝的活,“给你准备些平时穿的衣服。” “我有啊……”但是他好像没听见。 他在一个外国老头的指导下给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量了一遍,让她感觉很不自在。量完后又用法语,好像是法语吧,叽里咕噜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她唯一做的就是选择衣服的款式和颜色。 款式倒都是日常的样式,普普通通,偏于保守,颜色也没什么特别鲜艳的。她没有特别喜欢的,就随意选了点。 “等衣服做好你再去吧。”裁缝团队走后,裴慎如这么告诉她。 行吧,应该也快了。 但她没想到做几件衣服要这么麻烦。 一个礼拜后他们是带着衣服上门了,但只是为了让姜与荷试一试,然后又带着衣服回去修改。 “怎么还要改啊?”她有点抓狂。 “这不是很正常吗?”裴慎如有点讶异。 我又不是你! 她缓了口气,劝道:“已经很合适了,我觉得挺好的,真的不用再改了,我也不喜欢太合身的……” “是吗?”他面露疑惑。 “是的是的。”姜与荷疯狂点头。 隔了两天,衣服终于是送来了。 她站在衣帽间里,看着衣柜里刚送来的、一看就质地高级的衣服,再看看边上那些网上随便买的、五颜六色的T恤裤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你这恋爱谈得挺值啊,分手…… 晚上十一点,她躺在裴慎如的怀里。 虽然又累又困,但这会一般是他最好说话的时候,她撑起眼皮,小心地问道:“我是明天去吗?” 不是她多么勤奋上进,实在是真的想喘口气。 这么巨大的房间,却没有哪里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曾经最喜欢的夜晚的时光,现在也全都被另一个人占满。 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她还被迫早睡,连夜都熬不起来了。 她真的需要点自己的空间。 裴慎如闭着眼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在姜与荷考虑要不要推醒他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明早我送你。” “不用不用,”她赶紧推辞,“我坐地铁去吧。” 这几天他出门的时候,她也在附近溜达过。这里交通便利,离大门口约莫几百米就有个地铁站,而且还能直达观声大楼,简直完美。 “不想让人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怎么会呢……”她费劲地解释,“你去了我还怎么上班呀……” “知道了,送你去地铁站,”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觉吧。” 每天十二点前入睡,她现在终于用一种非自愿的方式完成了一个以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目标。 忘记设闹钟,第二天醒来时候已经是十点。 她一下从床上蹿起,抱怨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男人:“你怎么 也不叫我!” “急什么,”裴慎如有点不解地看着她,“等你睡醒再去。” “哎呀……”跟他说不清楚,她匆忙进了浴室,又匆忙去了衣帽间。 虽然是二进宫了,但再怎么说也是第一天上班,她特意穿了套前几天送来的灰色西服。 普通的上衣长裤款式,高支的丝毛混纺面料细腻柔滑,轻薄透气,上身又极有筋骨,衬得她挺背纤腰,神采奕奕。 她照照镜子,感觉自己也是蛮适合穿西装的。 “上班穿这么漂亮。”裴慎如倚在门框上看她。 “这不是你买的吗,”她快速扎了个低马尾,“我要走了。” “走吧。” 开车送她去地铁站的路上,裴慎如嘱咐她:“到了就联系周英然,她知道怎么做。” 她试探地问道:“你……怎么跟她说的啊?” “放心,她不知道我。” OK。 到了地铁站,她略显兴奋地下了车:“我走啦,拜拜!”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她有种高中生放学的激动感。 晃晃悠悠半个多小时,她终于到了观声,见到了久违的周英然。 她站在大厅里,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一会辞职回老家,一会又来这了?观声倒像是你家开的。” 姜与荷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告诉她:“我被裴慎如包养了。” 她第一次见到周英然的眼睛瞪这么大,随即又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她,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还有一丝丝“万一是真的呢”。 “然后又被他甩了。”她接着说道。 想到这个场景,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见她脸上笑开了花,周英然也松了口气,摇头道:“你胆子还挺大,这种玩笑都敢开。” “你到底怎么回来的?早上冯总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周英然皱了皱眉,“还得等你联系我。” 冯总,冯升泰,观声平台娱乐事业群的副总裁。 姜与荷只能编了个理由:“因为我……不堪大用,搞砸了点事情,就被踢回来了。” 这个理由明显让周英然接受良好:“看不出裴先生人还挺不错啊?还能让你回来。” 她挑了挑眉:“慈善家啊这是。” “唉,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姜与荷闭着眼胡说八道,“怎么也要看看我前男友的面子。” 沈求章…… 唉。 “那你这恋爱谈得挺值啊,分手了还包售后。” “运气,运气……” “跟我走吧。” “来啦~” 周英然已经是影视版块的总监了,眼下正在负责一部穿越架空剧《碧月》的项目。这部剧改编自女频大热IP,是观声的第一部自制剧,算是一次试水,最终效果会影响平台后期的投资方向,更会直接决定她的事业前途。 现在是项目起步阶段,各方面头绪纷杂,观声特地成立了一个影视制片团队,全流程把控。 除了电视剧的选角拍摄,还有IP的衍生开发、商业植入、宣发运营等等等等,除了外部沟通还需要内部协调,饶是周英然都忙得有些吃不消。 现在多了一个姜与荷,不管怎么说吧,也算个劳动力。人是爱摸鱼了点,但好在脑子不蠢,不会添乱。 《碧月》是集团内部重视的大制作,给了很多资源倾斜,各方面配置都按高标准来。观声本身就属于强势平台,现在影视行业又整体不太景气,有这种资源和手笔的项目实在不多,因此是各路影视公司争抢的香饽饽。 姜与荷跟着周英然去了项目办公室,没想到唐草也在制片团队里。 这说明她肯定很受周英然认可。 姜与荷高兴地跟她打招呼:“你现在这么厉害啦!发达了可别忘记我!” 穿着一身浅蓝色西装的唐草气质大方,已经很有职业女性的味道,但面对姜与荷的调侃还是微微有些羞赧:“你别开玩笑啦,都是周姐照顾我。” 姜与荷只是笑。 能让周英然愿意照顾,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简短地和团队人员介绍了一下姜与荷,周英然便让她坐在唐草旁边的工位上。 “跟人家学习学习。”周英然别有深意地说道。 “好的好的。”姜与荷点头如捣蒜。 收拾自己工位的时候,周英然瞄了眼她的西装:“你这西装挺合身啊。” 材质上乘,剪裁更上乘,她这么动来动去都不显走样,合体得就像第二层皮肤。 这哪是姜与荷会花钱的地方? 姜与荷愣了下,回道:“找裁缝做的。” “哪的裁缝?手艺这么好。” “……我老家镇上。” “你老家还挺卧虎藏龙啊。” “那是。”姜与荷与有荣焉。 周英然摇了摇头,继续工作。 中午,姜与荷没去食堂,自己点了份麻辣烫外卖。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点过外卖了。 棠明村是点不到,裴慎如家那里虽然周边外卖很多,但走到大门都要十几分钟,她又不好意思让人特意帮她去拿。 好久不吃,还真有点想念地沟油的味道。 她刚咬了一口鱼丸,唐草就已经吃完饭回来了。 见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人,姜与荷犹豫了下,还是跟唐草嘱咐了一句:“你……别跟别人说裴慎如的事哦。” 她记得回棠明村的时候,在王娇娇的车上,她听过一嘴裴慎如跟她的事情。 “谁?裴什么?”唐草迷茫地转过头,想了半天,“哦,你以前的老板啊?” “他怎么啦?” 姜与荷看着她努力思考的脸,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我被他踢回来了,有点丢脸。” 看来她早就忘了,自己就不该多嘴。 唐草倒来安慰她:“没事的,这里也很好的。” 呜呜呜……这里真的很好。 外卖随便点,上班有人聊天吹牛,项目原因还能知道许多娱乐圈的一手八卦,这跟天堂有什么两样? 她都不想回去了。 晚上六点,她浏览外卖软件,正苦恼该翻哪个牌子的时候就接到了裴慎如的电话。 “到家了吗?” “我……我还没下班呢,今天事情有点多……”才六点钟,她以前只有周五才会这么早下班。 “事情多就别去了。”他的声音有点冷。 “马上马上,我刚收拾东西呢,现在就走了。”感觉不妙,她立马认怂。 “别动,我来接你。” “……哦。”想了想,拒绝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过了一刻钟,裴慎如就让她到地下车库。 至少比停在地面上好多了。 她赶紧拎起包下到地库,在电梯口就看见了久违的吴铮。 “好久不见啊吴秘书。”她打着招呼。 “您客气了。”他笑眯眯地回道。 “你才是太客气了……”搞得她好不习惯。 带着她到了一辆黑色的法拉利Purosangue前,吴铮拉开后座车门:“请进。” 看着他坐上副驾驶,姜与荷挺想问问能不能跟他换个位置…… 忐忑地上了车,看见的就是裴慎如斜睨过来的脸,阴影中,他的面色极其不善。 姜与荷笑笑:“今天第一天上班嘛,大家都在加班呢……” “到什么时候?” “嗯……九十点吧?” “那这份工作不太适合你。” 姜与荷拼命解释:“不是,我是说别人加班到九十点……我当然是尽量早走的啊,六七点吧……” 不会第一天上班就惨遭开除吧? 千万不要啊!!! “我早就想下班了,只是大家都在呢,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第一天来,这样不太好……”她转向吴铮,“是吧,吴秘书?” 吴铮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头转向窗外。 裴慎如也没说话。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姜与荷想缓和下气氛,就从包里掏出一小盒泡芙,试探性地问他:“要吃吗?” 这是她下午点的外卖,广受好评的一家老店,她以前经常买。为了分给办公室的人,她这次一下点了很多,这一小盒是留着想晚上吃的,毕竟她本来打算的是九点下班。 “很好吃的,你试试?”见他没拒绝,她往他面前递了递。 他没拒绝,但也没动,姜与荷只好拿起一只泡芙送到他嘴边。 小巧的泡芙被一口吞下,连带她的指尖。 “味道不错。”他舔了舔唇。 姜与荷捻了捻手指,直接把剩下那只也吃了。 咀嚼时候她的脸颊一鼓一鼓的,被裴慎如扳过下巴,倾身落下了一个吻。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与荷,我回来了。…… 车子在一栋摩天大厦前停下。 裴慎如下了车,为她拉开车门:“我们到了。” 这里不是他家啊……姜与荷下车,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完全不认识,是她从没来过的地方。 “走吧。”她被牵着手,走进了这栋陌生的大厦。 大厦里空无一人,但是电梯门开着,等他们进去后,便缓缓合上,开始上升。 电梯在顶楼停下。 一打开门,便是漫天璀璨的繁星,和海城辉煌的夜景。清元江在脚下蜿蜒流过,江水映着天上的星辰和地上的灯火,荧荧惑惑,颠倒人间。 这里太高了,高得像伸手就能摘下星星。 但她真的有点恐高。 裴慎如领着她走到落地窗边,那里有一张布置精美的餐桌,鲜红的玫瑰花瓣洒落其上。 “庆祝你第一天上班。”他为她拉开椅子。 “嗤……”这个理由……姜与荷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很高兴吗,”裴慎如侧头看她,“所以值得庆祝。” 他黑玉般的眼眸若有星光,让姜与荷的心情有点复杂。 “……谢谢。”她低垂脖颈,坐了下来。 他为她倒了一点红酒:“尝尝看,稍微喝一点。” 勒桦的黑皮诺,口感清新柔和,有着草莓、樱桃和覆盆子的香气,她应该会喜欢。 姜与荷看看高脚杯里的酒,也就比杯底高一点,正好她也有点渴了,拿起来一口就喝完了。 裴慎如都来不及拦:“你慢点……” 她咽得太快,只感觉这酒酸酸的,倒是不涩,也不刮嗓子,便拿着空杯子示意:“再给我倒点。” “当心喝醉。”他的表情有点无奈。 “没事的,”姜与荷献宝一样告诉他,“我喝酒没什么感觉的。” 见他表情有些怀疑,她努力证明道:“真的,我喝了三瓶红酒都没醉。” “你为什么要喝三瓶红酒?” “刚毕业时候,公司饭局嘛……都会让新来的喝。” “让你喝你就喝了?” “我刚上班,怎么推啊……就当喝饮料了,就是难喝了点。” 裴慎如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最后只是抬手又帮她倒了一点酒。 她这次慢慢抿了一口,装模作样地品了一会,跟他说:“这个不错。” 具体哪里不错,她也说不上来。 “你喜欢就好。”他在她身边落座。 很快有侍酒师上前为他倒酒,餐品也送了上来。 刚拿到南山科技的offer的时候,姜老太也带着她出去吃饭庆祝——在镇上的肯德基。那天,她们俩大手笔地把喜欢吃的都点了,吃得肚皮溜圆,然后开开心心坐着公交车回家。 姜与荷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随口感叹着:“刚去你身边的时候,我总是怕哪天就被你开除了……还想着找机会帮你挡挡酒,展示下我的实力。” “哪知道你根本就不需要。” 他很少会去饭局,就算去了,喝不喝、喝多少也全看他自己的意思。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敬酒,也没有人敢劝他喝酒。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变得风雅礼貌了起来,小酌怡情,酒也回归了助兴的本质,不再成为展示权力的工具。 裴慎如浅笑看她:“那倒是埋没了你。” 姜与荷一副洒脱的样子:“算了,我就没那个事业运。” “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音刚落,她便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完了。 “吃点菜吧。”他委婉地劝道。 “哦。”刚上来的海鲜刺身确实不错。 她吃得很欢,裴慎如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品酒。 “你不吃吗?”她咽下一口蟹肉转头问他,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还真当饮料喝。”他无奈地笑了。 “今天高兴咯。” “是因为可以躲开我而高兴吗。”他握着酒杯,脸上依然留着浅淡的笑意。 姜与荷的动作僵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你别怕……” 他自嘲地笑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么让你害怕?” 什么时候开始…… “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她的语气也有点硬。 他想了想:“那一晚之后吗?” “好像我越靠近你,你就越想离开我。” 姜与荷忍不住说道:“你靠近的方式也太……” 她难以形容。 “那晚是你先邀请我的,”裴慎如认真地看着她,“我还劝过你。” “……我也没说不是。” 说起这个,她总是觉得理亏,所以虽然心中不是很情愿,却也没法真正地怪他。 各种情绪揉杂,爱意裹挟恩情,最后造就这段畸形的关系——至少在她看来是的。 她强行辩解:“那你也可以高风亮节一点……” “我也没有办法,”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谁让你不爱我呢。” “你这个人,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就不想挪,非要有人推着你,你才肯动一下。” 姜与荷小声地说道:“那你还挺了解我……” “呵,”他又喝了一口酒,“我本来可以等。” “等你为我打开心门,但是你又给了我一个翻墙的机会,难道我不要吗?” “让你主动爱上我要多久?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不害怕等待,但害怕在那之前我就死了。” “那我的人生也太可悲了。” 姜与荷很奇怪他对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总是如此悲观:“你怎么老是会这么想……这种概率比我中大奖还低。” 就他这种安保和医疗团队,95岁估计还在线呢。 “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只是淡淡地说,“没有人能预测意外。”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生活又不是按照教科书来的,”她吃了一口鱼子酱火腿,“想那么多干嘛呢,日子还不是得过。” “我倒不害怕死亡,但我希望能死得舒服点,最好是睡一觉就走。”这是她人生第一大心愿。 “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他撩起一缕掉落在她脸上的发丝。 “是啊,你怎么也爱胡思乱想,吃点东西吧。” “嗯。” 看他终于喝了一口松露浓汤,姜与荷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很……不识好歹吗?” 她只是凡尘中的一粒沙,而他就像一直活在云端,如果没有沈求章,下辈子都不可能跟她产生什么交集。 人类的感情说不清楚,她不懂他怎么会爱上自己,但即使他真的很爱她,总是被她拒绝,总是得不到回馈,难道他真的不在乎吗? 他对她,真的会没有怨恨吗? “不会。” 裴慎如只是垂眸看着她,眼神温柔又无奈:“你也不是故意的。” “人类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他喉结微动,“自己的都控制不了,更不要说别人的。” “你有不爱我的自由。” 他转头看着前方,巨大的玻璃窗上映着脚下如落星般璀璨美丽的光芒,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姜与荷正抬头看他。 旋即又低下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但没有离开我的自由。”他又补充道。 “你这个人……”姜与荷真的很无语,“这句话你不说比较好。” “以免让你产生误解。” 他认真地告诉她:“爱上我,和在我身边,我至少要沾一样。” “……那我想另外住一个房间。”她开始讨价还价。 “没什么意义,”他笑笑,“我跟你住过去,一样的。” “你别跟我一起住不就好了吗?” 裴慎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懒得浪费口舌。 “那我要间书房总行吧?以后总有事情要处理,也省得打扰你。” “好。”他点点头。 “我们那个项目最近事情太多了,以后可能要经常加班……” “别太 着急,你这样谈判很容易失败,”他开始用餐,“以后慢慢来吧。” 行吧,至少算阶段性成功……她狠狠咬了一口牛肉。 裴慎如吃得很少,一瓶红酒倒有一大半被他喝了。姜与荷看他面色微醺,合着眼皮,估摸是醉了。 “你醉啦?回去休息吧。” 每次跟人喝酒,她都是善后的命。 他被姜与荷扶起,抬手指了指东面:“那里有房间。” 被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成年男性挂在身上,姜与荷摇摇晃晃,吃力地搀着他进了房间。 把他扔在深红色的丝绒床单上,她打算回去继续吃饭,没想到刚转身就被人一把抱住,压到了床上。 “你都喝醉了,你要干嘛……”她拼命推拒着身上男人的肩膀,但是毫无作用,反而被人抓住双手牢牢压住。 “为你庆祝啊。”裴慎如的呼吸炙热滚烫,酒气中带着些微的花果香。 “我不需要!你……唔……” ……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醒来,第一个反应是…… “几点了!我要迟到了!” 有人递给她一杯温水:“今天是周六。” 哦,周六啊…… 太久不上班,她都不关注星期几了,反正星期几都一样。 喝了几口温水,她愤愤地看着裴慎如:“你也太过分了!你是不是装醉!” “我酒量不好,确实是有些醉了。”他好脾气地笑笑。 “你骗谁啊!”怎么不去当演员! “我确实没有骗你,你也没有骗我,”他低头凑到她面前,眼神带着几分调笑,“原来你是真的恐高啊……” “啪!”她忍无可忍,终于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不能怪她,她的手有自己的意志。 裴慎如摸着自己的脸,没有生气,嘴角的笑容反而又加深了几分。看着她气鼓鼓瞪着自己的样子,不敢再触她霉头:“我去给你拿衣服。” 坐在回去的车上,她还是觉得昏昏欲睡,打算回去之后再补个觉。 “叮——”微信来了条消息。 刚上班,都忘记把手机调回静音模式了…… 姜与荷打开手机瞄了一眼,然后瞬间被吓清醒了。 她急忙熄屏了手机,快速按下静音键,然后闭着眼睛装睡。 “怎么了?”裴慎如看了看她。 “没什么……小英姐问我昨天怎么走那么早。” “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但是姜与荷此刻根本没心思管这些。 刚才那条消息其实来自沈求章。 ——与荷,我回来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阿慎?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想起来,沈求章以前好像说过,他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 可是回来就回来吧,还来找她干嘛?他们不是合格的、默契的“死了般的前任”吗? 而且她现在已经跟裴慎如…… 这都叫什么事啊! 姜与荷闭着眼靠在后座,内心翻江倒海。 还好,下午裴慎如有事出去了,晚饭时才会回来,她溜进自己特意选的、离卧室比较远的书房才敢打开微信。 沈求章后面又发了一条消息: ——可以约你见一面吗? 有什么好见的……不管沈求章约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感觉头大无比。 已经分手的人就没什么必要再联系了,分手了还当朋友也很奇怪,如果他对她还有点好感的话,那就更糟了…… 他本身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出国前还特意托信任的朋友关照她,结果现在“关照”成了这样…… 即使不是她主动的,即使出国前他们就分手了,她依然觉得无颜见他。 尴尬,太尴尬了,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面。 ——不用了吧……抱歉。 对面很快回了: ——只是想见你一面,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我最近一直在海城,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吗? 估计他到现在依然为了分手的事觉得愧疚……你道德感也不用这么高吧? ——最近挺忙的,等我空一点吧。 等吧等吧,成年人的拒绝就是这么委婉。反正她也没撒谎,最近确实忙,至于忙到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放下手机,她瘫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周末无事发生,熬到周一上班,她瞄了瞄周英然的脸色,小心地问道:“小英姐,我们周末不用加班吗?” 周英然凉凉地回道:“你不用,冯总特意关照过。” 这话说得姜与荷有点不好意思:“有什么事也可以叫我的……” 周英然倒看着心情不错:“无所谓,托你的福,他终于肯多给我拨了三个人,少你一个不少。” “哦……”那她也算还有一点“作用”,怪不得她六点就走也没被骂。 《碧月》这种不缺钱不缺资源的大制作,争抢的人如过江之鲫,一个配角也能打得头破血流。为了抢到角色,各路人马简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姜与荷之前就知道圈内的潜规则,很多角色完全是内定的,选角试镜只是走个过场,有的甚至根本没有这个环节。并且越受人看好的项目,这种情况越严重,小项目没什么人搭理,反而还能公平一点。 这次的《碧月》属于万众瞩目的好饼,走关系都到疯狂的程度了,不仅是周英然,连姜与荷这种小喽啰都收到了不少橄榄枝,但她不敢接。 这种事情不是她该插手的,况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东西不办事也不好,最好的就是谁都不沾,公事公办。 不过,不得不说,拒绝别人的示好也是件非常让人头痛的事情……尤其对于她这种本来就不擅长拒绝的人。 她看最近周英然也被这些事情折腾得很惨,跟她这种基层小员工不同,领导要考虑的就多了。 她拒绝了就是单纯的拒绝,周英然拒绝那就可以被解读出很多意思。 各路人马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或多或少都有靠山,有些就是观声内部的人,反正圈子不大,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些人。 观声这种大公司派系复杂,周英然上面还有几层领导,跟她平级的手中也握有不同的权力,总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如果一点面子不给,直截了当地拒绝,是不是说明她对人家背后的大佬有意见? 最苦的就是中层了,就像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既要受上面的气,又要想办法管好下面,两头都堵,两头都要命。 平衡各方平衡得心力交瘁,周英然最后的坚持就是——必须试镜。 一方面是对这部剧的质量负责,另一方面嘛…… 你们都牛逼,都得罪不起,但是角色只有一个,凭本事争吧。到时候导演、监制、编剧、制作人……一堆人分摊责任,怎么也怪不到她一个人头上。 要是能把这一堆人的关系都打通了,那你是真牛逼,她惹不起。 当然,如果有表现特别突出、特别适合、为角色而生的,她也准备好了帮人争取。毕竟是关系她事业前途的项目,这个项目要是砸了,跟其他人关系搞得再好也是白搭。 作为周英然的新晋跟班,姜与荷也蹭上了一次试镜会。她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帅哥美女,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这些人还都是已经被筛选过一遍的,一部分人是有关系保送的,另一部分就是自身实力过硬的。不过姜与荷也分不清哪些是靠关系的,毕竟“保送”也不代表没有实力。 今天试镜的是男三女三,姜与荷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了苏曼曦。她刚想和她打招呼,又突然觉得这样不大好,就闭嘴跑回了周英然身后。 苏曼曦也发现她了,只是微不可察地向她笑了笑。 试镜会很耗人。她只是坐在周英然后面围观都觉得很累,更不要说演员们了。食得咸鱼抵得渴,有些光鲜亮丽的工作真的不是谁都干得来的。 虽然说运气很重要,机遇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能不能抓得住。 姜与荷作为一个外行人,看不太懂什么表演艺术,只是纯粹从一个观众角度出发,觉得有些人的表演让她尴尬得不敢睁开眼,有些人的则看得很舒服,至少不会让人脚趾抠地。 苏曼曦就是这看着舒服的几个人之一。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一年前她拍综艺的时候,演技的高光时刻还是闭着眼躺在棺材里呢。 姜与荷决定等会在周英然面前给她美言几句。 也不单纯是因为她俩认识,更主要的原因是,虽然演技怎么样她看不懂,但是长得怎么样可是一目了然啊!无论主观还是客观,苏曼曦在这些人里是长得最美的,穿上古装就更美了。 作为观众,累了一天回家打开电视,不就想看个美人养养眼吗? 她可能对不起其他演员,但是她肯定对得起观众。 她问心无愧! 回到办公室里,她就开始探探口风:“小英姐,今天试镜你有没有看中的呀?” “出挑的几个都是神仙打架,我看不看中又能怎样?”周英然斜了她一眼,“怎么,你又有熟人?” 姜与荷顺势拍起了马屁:“哎呀,当领导的人就是不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抽出了苏曼曦的简历:“你看,是不是很美!她以前还跟我们合作过的,人也好说话,很配合,你还记得不?” 周英然点点头:“她确实不错,可惜这次背后的关系不够硬,希望不大。” 她转向电脑,不再看姜与荷:“先放着吧。” 看她样子,估计要凉…… 正在姜与荷丧气的时候,一旁的唐草居然开口了:“我也觉得她非常合适,我看过原著和剧本,她很贴合纪知月这个人物。” 是她草率了,瞧瞧人家这个说话的艺术! 周英然见她开口,神色里也多了几分认真。她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会好好考虑的。” 啧啧啧,看来她在周英然面前已经“失宠”咯~姜与荷酸溜溜地想着。 出去喝咖啡的时候,她给唐草点了个赞:“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就没戏了。” “也不是啦……主要是我也想谢谢她。”唐草凑到她身前,小声告诉她。 姜与荷很惊讶:“你难道也认识她?” “她应该不记得我吧……”唐草回忆着,“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曾经在宴会上打碎一瓶酒吗。” 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你遇到金蓉蓉那次?” “嗯。当时有个人出来帮我解围……” “就是她?” 唐草看着手中的咖啡杯,点了点头。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冥冥之中仿佛真的自有天意。 姜与荷站在茶水间里,认真思考着最近要不要去烧烧香。 这天她跟着周英然出去开会——别人都有重要工作,走不开,只有她能担此“重任”。 中午暂时休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周英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挥挥手让她自己玩去。她就直接溜了出来,在附近随便逛逛。 这里是海城繁华的CBD,出入的白领金领们不少,因此周围有很多门面精美的餐厅,各种网红店也开得很多。她随意走进了一家人不太多的咖啡店,打算先解决自己的午餐。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正看着菜单纠结,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与荷?!” 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 沈求章站在她的斜后方,看起来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此刻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姜与荷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他上前两步,神色有几分激动:“这么巧,你今天休假吗?” “我……额,不是,我……我帮领导出来买咖啡,”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买完就要赶回去的,我们在开会呢。” 她注意到沈求章身边还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性,连忙说道:“你跟你朋友要走啦?那不耽误你们啦,再见啊!” 他低下头和那个女孩子说了些什么,她点点头,看了眼姜与荷便离开了。 他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的妹妹,也是生物专业的,马上也要去普林斯顿了,所以来向我咨询一些学业上的问题而已。” “哦哦,挺好的……” “既然这么巧,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 “可是我领导还在等我……” “不会很久的,不如我帮你打个电话?” “那不用,真不用……” 看他的样子,估计早晚都躲不掉见面,与其推辞,不如这次一下子解决掉这桩事,所以姜与荷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 随意点了杯咖啡,她此刻只觉坐立难安。 沈求章注视着她:“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跑回老家过了几个月神仙日子,还又采茶、又摘枇杷的,干了许多天体力活,被迫锻炼,她现在气色红润,肌骨紧致,比之前丰腴了一些,也比之前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姜与荷只能僵硬地笑笑:“都是托你的福。” “这样我也能放心了……”他低着头慢慢喝了一口咖啡,“其实这一年,我总是时不时地感觉有些后悔。” 他自嘲地一笑:“当时根本没有争取过就放弃了,总会想如果没有跟你分手会是怎样。” 他的语气里多了点期盼:“现在我终于毕业了……”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姜与荷脱口而出。 看着沈求章惊愕呆滞的脸,她虽然内心万分尴尬,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但还是坚持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纠结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你也专注自己的人生吧。” “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意外,不值得挂怀。” 沈求章的笑容有些苦涩:“那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呢?” “就……工作上认识的。”这也不能算说谎吧。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沈求章问她,“我可以见见他吗?” 姜与荷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用了吧……不太合适。” 沈求章只是沉默,没有再说话。 她如坐针毡,正思考着怎么道别的时候,就看见沈求章看向她身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慎?你怎么也在这里?” 姜与荷瞬间僵住了,根本不敢回头。 这下是真的见鬼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约的她?”裴慎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求章看了姜与荷一眼,微笑道:“她最近很忙,根本约不到,今天只是碰巧遇见了。” “那还真是太巧了,”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可真有缘分。” 姜与荷抬手又擦了擦冷汗。 老天爷啊,这是对她出来摸鱼的惩罚吗? 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求章却浑然不觉,还对裴慎如笑笑:“嗯,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份。” 求求你,闭嘴吧! 怪不得羡慕嫉妒后面是恨呢,天真单纯在爱里长大不用学会看人眼色的小少爷最讨厌了! 裴慎如没再说话,姜与荷也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正在她坐立难安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此时此刻,不啻于天降甘霖。 她瞄了一眼,太好了,是周英然的电话!肯定是催她回去呢! 她快速按下接听键,顺便点开外放,马 上就传出了周英然暴躁的声音:“会马上就要开了,怎么还没见你人!又跑哪里去了!” “马上,马上来了……”她忙不迭答应。 因为只是出来随便逛逛,她连包都没带。在她打算直接逃跑的时候,肩膀就被身后的人按住了。 裴慎如俯身拿起她的手机,对着周英然说道:“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你是……”对面一开始有些疑惑,沉默了两秒后,马上恭敬地回道:“抱歉,裴先生,打扰您了。”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递到姜与荷面前。 姜与荷缓缓抬起手接过,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饶是沈求章这会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疑惑地看着裴慎如,问道:“你们……很熟悉吗?” 按理说,他们应该只见过一面吧?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裴慎如勾起了唇角,“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你……”沈求章一脸的难以置信,“跟你在一起是指……” “我是她的男朋友,”裴慎如俯视着他,“我们已经同居了。” 空气瞬间凝滞了。 “啊!”姜与荷惊叫了一声——沈求章突然起身,一拳挥向了裴慎如! 他倒也没躲,只是伸手抹去了嘴角的一点血迹。 见沈求章又抬起了手,姜与荷心下一急,连忙挡在裴慎如身前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有话好好说啊! 裴慎如刚出现的时候,咖啡馆里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俊美高挑的男人。现在见这边突然动起了手来,还是两男一女这种八卦经典组合,一下子整个店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朝他们看。 因为当事人颜值太过爆表的原因,有些人在四处张望是不是在拍戏,还有些人则已经举起了手机。 身着黑衣的安保人员开始清场,并请举起手机的人删除拍下的影像,咖啡店的老板则跟在后面对顾客道歉,表示免单并且下次赠送套餐。很快,店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就是你工作上认识的男朋友?”沈求章皱眉看着姜与荷,面色罕见地带着一点怒意。 “额……他……”姜与荷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分手后和前女友的闺蜜在一起的男人叫什么? 渣男! 那她呢? 虽然理论上说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为此感觉有些羞耻。 “别吓她,”裴慎如上前两步,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有什么事问我就行了。” 被打了一拳,他看起来却反倒是这里心情最好的人。他转过头对姜与荷说道:“你先回去吧。” 她如蒙大赦,什么都顾不得了,扭头就飞速往门外逃去。 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吧! 拒绝了安保人员送她回去的邀请,她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今天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天……她现在连裴慎如的家都不想回了。 今晚呆公司加班吧。 咖啡店里,沈求章压抑着怒气,难以接受地问道:“为什么会是你?我这么信任你!” “你们已经分手了,有什么问题吗?”裴慎如表情未变。 “可你明明知道我并没有完全放下她!所以才会托你照顾……” “我不是照顾得很好吗?” “是吗?”沈求章稍微冷静了一点,“可她并不太想提起你。” 裴慎如的眼神锐利了几分,语调微沉:“她只是为了避免尴尬。” “正常人都会觉得尴尬!我可以接受她有了新的男朋友,但不能接受那个人是你!” 沈求章第一次冲自己这位好友发火:“当初明明是你劝我不要浪费她的时间,为什么又是你……” 裴慎如面色坦然:“我不会让她浪费时间。” 沈求章闭了闭眼,深吸了两口气,低头思索了一会,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劝我?是不是那时候就对她起了心思?” “我只是觉得她挺可怜的,所以随手帮个小忙而已。”裴慎如不急不慢地澄清道。 “你撒谎!”沈求章又激动起来,“你根本就不是会在乎别人死活的人!更不要说是一个陌生人!” “我当时就该想到的……”他拼命地回忆着,“法国的行程你都让吴铮取消了,轻微的食物中毒而已,怎么会需要你亲自陪着?” “换别的时候,有人死在面前你都不会多看一眼!” “我的形象原来这么差吗。”裴慎如的语气略带嘲讽。 “我还以为你留下是为了朋友,原来是为了与荷?” 沈求章越想越觉得愤怒:“让她去观声也是你起的话头,说什么我家人有可能会找她麻烦……” “我这么相信你,你却把我耍得团团转!” 他并不愚蠢,只是一直拿裴慎如当好兄弟才没有多想。 毕竟他这个人虽然冷淡寡言,却不吝于帮助朋友,外加他平时也表现得只对事业有一点兴趣,自己自然就没往别的方面想过,只当他是出于朋友关系的好言相劝。 哪知道他会对别人的女朋友感兴趣。 一时间,沈求章都分不清姜与荷和裴慎如,哪个人带给他的打击更大。 裴慎如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之色,他平静地告诉沈求章:“无论你怎么想,我当时只是出于同情而已。” “别说得像一切都是我逼你的,选择权一直在你手上。” “我只是基于现实为你提了一点建议,最终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 “你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我,即使你现在毕业了也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你还来找她做什么呢?只是白白让她为难罢了。” 沈求章仿佛泄了气,略显颓败地坐到了椅子上,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过了一会,他抹了把脸,沙哑地问道:“如果我当时没有和她分手,你就会放弃吗?” “这么脆弱的关系,一点风浪都经不起,”裴慎如没有直接回答,“分手是早晚的事。” “呵,”沈求章嘲讽地笑了笑,“毕竟你最擅长制造风浪。” 裴慎如冷声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也不用再去找她了。” 沈求章抬起头看着他:“你也有害怕的事情吗?” 他只是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沈求章也慢慢看向窗外,眼神没有焦点:“你放心吧,她也不算爱我……她并不懂得这些事,我只是出现的时机太好了而已。” “和我这次失败的恋爱之后,她对这种事情就更没兴趣了吧。” 裴慎如依然沉默着。 沈求章轻叹了一口气:“你说我会浪费她的时间,你又怎么保证你自己不会?” “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尊重她的意愿。” “她还不懂事,”裴慎如转头看向他,“你也不能教我做事。” “她不是小孩子,她已经27岁了,可以决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不可以。”裴慎如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说过了,她还不懂事。” “她还不懂,和我在一起,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沈求章的眼神难以言喻,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你口口声声为了她,其实只是为了你自己。” “你以前从来不屑于强迫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有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强迫她!”裴慎如略有失态地说道。 胸口起伏了一下,他闭了闭眼,语调平缓下来:“我只是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她的心思总是善变,不清楚什么才是对的,需要有人一直在她身边,为她指引正确的方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求章:“而你,哪一样都做不到。” 沈求章只是默默看着他,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你……” 才刚出声就又沉默了,仿佛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希望你多听听她的意见。” 咖啡店内只剩下裴慎如独自看着窗外的身影。 这边厢,周英然终于开完了会,出门就见到姜与荷垂头丧气地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椅上等她。 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来得晚了嘛,我就在外面等了。” 她拉着姜与荷走到一边:“不是,我是说……你刚刚怎么会跟裴先生在一起?” 姜与荷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以前……办砸过一件事,他来追责了。” 周英然满是怀疑:“能让裴先生亲自来追责?你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 姜与荷只是瘪着嘴不说话。 “那你怎么办的?” “跪下痛哭流涕地求他放过我。”姜与荷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这就放过你了?” “……其实是吴秘书帮我求情了。” “这还有点可能……”周英然半信半疑,“吴铮怎么对你这么好?” “唉……老领导了嘛。”姜与荷叹了口气。 周英然依然半信半疑,但也懒得管她,摇了摇头便不再深究。 在办公室磨磨蹭蹭到九点还没走,唐草都忍不住问她:“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哎呀……我们这些单身的不是都没走嘛。” 办公室里除了几个有家庭有小孩的走得稍微早点,其他人呆到九十点都是常事。 周英然忍不住嘲讽:“你被追责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吧?” 说到这个,姜与荷就想哭:“还是工作好啊。” 男人就是麻烦。 “行了,差不多了,你该走就走吧。”周英然挥挥手赶人。 走出大楼,她抬头望天,正想着该去哪比较好,恍惚间好像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走吧。” 她循声望过去,下一秒便瞪大了眼睛看着树下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 “来接你下班。”裴慎如神色自若,仿佛一个惯于等女友下班的普通男人。 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她忍不住问道:“你没抹点药吗?” 他摸了摸嘴角:“没注意。” “先回去吧。”虽然很少人认识他,但她还是怕被人看见,毕竟周英然也是见过他的。 “嗯。”他牵起她的手,走向了路边停着的轿车。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下车后,管家便向她递上一管药膏。 进了房间,裴慎如坐在单人沙发上望着她,她只好走过去为他涂药。 沙发虽然宽敞,但是坐两个人也稍有些挤。她与他小腿相贴,腰也被他虚虚圈住。 她微微仰头,将药膏抹在他的唇角。 他盯着她的眼神太过炙热,让她不敢抬眼,只能专心看着他形状完美的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此刻却好像更为暧昧,让她克制不住地有些害羞。 涂完药,她打算起身,却被裴慎如按在了沙发上。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他就像个清醒的疯子。 问什么呢? 姜与荷还真没想过。 毕竟沈求章出国前他们就已经分手了,细想起来,好像谁都没错,这种理论上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就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事情最难搞了。 她最希望的就是让这件事情尽快过去,谁都不要再提起。 或者他们兄弟俩想通了友情最可贵,不值得因为她起嫌隙也行啊,她愿意主动远走他乡。 脑子里想了很多,最后她问出来的只是:“他……很生气吗?” “你倒很关心他。” 感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她小声解释:“总归是我们比较理亏……” 非必要不跟好朋友的前任扯上关系,这是常识吧?沈求章看起来还特别信任他,很听他的意见……怎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心虚的? 姜与荷很羡慕他这种永远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的超能力。 “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和他在一起?”裴慎如又换了个话题。 “啊?”姜与荷有些懵,眨了眨眼,略有迟疑地回道:“因为他……长得好看?” “我不好看吗?”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姜与荷看看他的脸。 和沈求章的俊雅温润不同,他美得更加耀眼夺目,精雕细琢的面部线条又带着雕塑般的立体深邃,是东西方审美的精妙平衡。 这种纯粹而霸道的美,可以打破任何偏好,任谁都无法否认。 “你……当然好看啊,”她紧急拍了个马屁,“你比他好看。” “为什么你三天就答应了他,却拼命躲着我?”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中也透出了几分怨气。 看吧,她就知道他心里不爽…… “吃一堑长一智,人之常情嘛。”她低着头说道。 他的声音克制中隐隐带了些急切:“害怕再被拆散?我说过……” “不是的。”姜与荷打断了他。 她认真地说道:“我只是发现了,恋爱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 “其实,我跟他分手后,虽然心里也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时候我身边很多人都恋爱结婚了,我虽然不想结婚,但也难免有点动摇,觉得是不是也该尝试谈个恋爱。但我又根本不认识几个男生,正好这时他出现了。” “他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还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当时感觉就像是天意一样。”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裴慎如嘲讽地笑了一声:“那他出现的时机还真是太好了。” 姜与荷继续说道:“我发现……和他一起去植物展挺开心的,但我并不想更进一步。而这些事情,我和我的其他朋友一样可以做,跟她们相处我还更加自在点。” 她有些愧疚:“我答应得太草率了,还好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跟他的相遇,可能只是老天想让我认清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吧。” 从各方面来说,沈求章都已经是顶配,如果他都不行,自己也不用再浪费时间期盼下一个男人会更好了。 “不,”裴慎如轻轻地将她抱进怀里,“是为了让我见到你。” 要是自己也能有他这自信就好了…… 靠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姜与荷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第二天中午,姜与荷正跟唐草在食堂吃饭,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着屏幕上“沈求章”三个字,她犹豫了会,还是点下了接通键。 “与荷,我想麻烦你出来见我一面。” 她莫名有些心虚:“不用了吧……我们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求章有些罕见的强硬:“不然我只能进来见你了。” “好吧好吧……你在哪啊?” 沈求章报了一个地址,姜与荷过去后发现是一家古朴典雅的茶室,在门口报上名字后,接待小姐便带她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沈求章正坐在窗边。 见到他,她还是难免有些尴尬,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打扰你了。”他为她倒了一杯茶。 “没有的……”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香气四溢。 沈求章没有任何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待在阿慎身边?” 姜与荷都被他这个问题砸懵了,呆楞中略带惊恐地看着他。 看见她的反应,沈求章笑笑:“我应该没猜错。” “不是……”姜与荷慢慢放下茶杯,想想还是否认了,“我……也没有不想。” 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让沈求章跟裴慎如再起冲突,另一方面,她对此也确实不算太过抗拒。 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当年一个人去北方上大学的时候,也很快适应了两地极其不同的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 如果东西太辣,就涮涮开水再吃,不行就加点醋,或者自己喝点牛奶。 没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裴慎如这个人,年轻俊美,不发神经的时候对她也真的很好,呆在他身边并不是很痛苦的事。也多亏了她不是什么贞节烈女,才能维持这勉强算是平和的局面。 即使不是裴慎如,换成另一个差不多的男人,她应该也可以这么过着。 人生么,难免要过点稀里糊涂的日子。 如果她有得选,她还是会选自己一个人生活。比起裴家那间巨大奢华的卧室,她更喜欢棠明村那个小小的、只属于她的、充满安全感的房间。 可惜她现在没得选。 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都不需要动脑子就知道自己面对裴慎如没有任何 反抗的能力,再折腾也是白费功夫。 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去死吧? 不让她走她就老实呆着,让她走了她就高高兴兴回家,现在还能趁上班时候放放松,总归不算太坏。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会喜欢上班。 最佳的方案就是等裴慎如对她失去兴趣,主动让她走人。估计也不用太久,因为他们俩实在太不一样了。 性格、爱好、成长经历、家庭背景……全都不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说两句八卦都感觉自己拉低了人家的格调。 唯一的共同语言……也就是bodylanguage了。 怎么想都是极其脆弱的一段关系。 估计也快了吧。 沈求章看起来并不相信:“抱歉,因为我才让你认识了他。” 姜与荷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怎么说得像是我吃了大亏一样,别人都会觉得我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呢。” “你并没有很快乐,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你无忧无虑的,整个人比现在轻松多了。” 沈求章又低下头自嘲地笑笑,“但我现在也确实没有能力让你自由,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能认识他,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为什么?”沈求章面露不解。 “因为有他在,才救了我奶奶。”她简略地说了姜老太的事。 如果没有认识他们,自己现在应该还奔波在医院吧?到处求人找医生,千辛万苦地挂上一个号,再等待漫长的手术排期。 能让她挂到的也不会是最顶尖的医生。姜老太假如能撑到手术,也有很大概率手术失败,或者有后遗症,还有可能撑不到手术就…… 想到这里,她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和裴慎如给自己的帮助相比,现在这些事也不算什么了。 “如果我没有和你分手,我也可以……”沈求章神色懊恼。 “人生哪有如果呢?”她笑笑,“就算当时坚持下来了,后面也可能因为各种问题分手啊。” “不要为了过去的事情纠结,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吧。我这个人其实不适合恋爱,当时也什么都不懂,给你带来了麻烦,对不起。” “今天把该说的都说了,你以后也不要再为此纠结了。你和他是很多年的朋友,不值得因为我产生嫌隙。” 沈求章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水:“真是惭愧,我的想法……有时好像比你还简单。” 姜与荷开玩笑地说:“毕竟我是上过班的人呀,跟你不一样的。” 你是一辈子都可以在象牙塔里的人呢。 沈求章也笑了,气氛轻松下来:“你跟他相处……还好吗?” “还好啊……”姜与荷想了想,“除了他偶尔会想法有点奇怪。” “嗯?” “他老是会担心自己出意外,35岁前死了怎么办……怎么可能呢……” 沈求章啜饮了一口茶,表情凝重地告诉她:“他的父亲……就是在35岁时去世的。” 姜与荷僵住了:“因为意外?” “嗯。派了无数人调查了无数次,就是单纯的意外。” 怪不得他…… 意外是人力无法控制的,即使概率再小的事,理论上也有发生的可能。她会认识沈求章,就是一件概率极小的意外。 认识裴慎如概率就更小了,几乎不可能——但也还是发生了。 可既然无法控制,再担心,也只是白白让自己多生恐惧罢了。 沈求章继续说道:“裴家一直在美国,你知道阿慎为什么会回国读高中吗?” “为什么?” “他16岁的时候和朋友玩翼装飞行,他母亲知道后极为震怒,就让他回国反省。” “翼装飞行?就那个死亡率超高的极限运动?”姜与荷惊叫,“只穿一件奇奇怪怪的衣服就从山顶往下跳的那种?!” “嗯。他还是裴家主支这代唯一的孩子。” 姜与荷都惊呆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胆子也太大了。 这世界上还有他害怕的东西吗? 怪不得她常常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看来这也不是她的问题。 “转过来之后他就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不太理会别人。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我不知道作为……恋人的他是什么样子。” 沈求章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不清楚你们是如何相处的,但你尽量不要惹怒他。裴家的地位……很不一样,他为人处世的方式也和普通人不同。” “他……不太在乎别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姜与荷想起在棠明村的时候……她确实是被吓到了。 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窒息感。 对于不想听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入耳。脑子里还总是会冒出些很可怕的念头,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有能力实现这些念头。 他就像个清醒的疯子。 每次都是她哀求道歉他才肯放弃,以后会不会连哀求都没用呢? 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性子呢? 因为他父亲的意外吗? 她犹豫了会,问道:“他高中时候……是什么样子?” 沈求章回想了一下:“很安静,很冷淡,也不常出现在学校。他母亲让他回来读高中,除了希望国内的环境能对他稍有约束,也是想让他能多交些朋友。” “他确实没再惹出什么事来,但也没交到什么朋友,我也是因为我父亲受托对他照看一二,才算和他比较熟悉。” “他这个性格……也是不太好相处。”姜与荷忍不住嘀咕。 沈求章笑了笑:“不是这个原因,是他根本不想和别人相处。即使他性格再差,也有大把人愿意奉承。” “我们高中的学生很多都……比较早熟,虽然学校里清楚他背景的人不多,但其他人也能猜到极不简单,想跟他打好关系的人数不胜数。”他顿了顿,“女生就更是……” 他看了看姜与荷,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 “这不是很正常嘛。”她笑了笑。 青春期的女孩子,对俊美优秀的异性产生好感无可厚非,即使对方性格冷漠也不会减分,反而可能成为加分项。 这种喜欢很简单,也很真挚,不需要考虑太多成年人在意的东西,也不会太在意有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学校里好像也有这样的男生,只是她要拼命学习,根本无暇在意。她的青春期一直是裹着校服,胖胖的,灰扑扑的。 如果当时有条件,她也会挤在人群里看帅哥吧——凑个热闹。 “他当时脾气怎么样……爱生气吗?” 沈求章摇了摇头:“他只是不太理会别人,被烦到了就很少去学校,我经常要转交一大堆情书给他。” “哈哈哈……你没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吗?” 他苦笑:“那些情书都没有被拆开的机会,第一次是他吩咐人扔的,后面我就直接交给管家了。” “但是有一次……”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有个女生见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便想和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带着催情喷雾……” “在学校里?!”姜与荷惊呆了:“然后呢……?” “这件事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她自然没成功,刚喷了喷雾就被周围的保镖按住了。阿慎那次动了怒,没多久那个女生一家子就离开了海城,听说过得很不好。” “这么严重吗… …”姜与荷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只是觉得非常恶心,说了句不想再见到她而已。他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让别人承受不起,但他从不在意。他就是这样,不太会生气,也不太在乎别人。” “他本来就对女人没什么兴趣,那次之后更是反感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意你,但是既然你们现在已经这样了……就尽量好好相处吧。” “如果你不小心惹怒了他,随时可以找我帮忙。” 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吗……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隔了这么多年,他的性格肯定也会有所改变吧。 但是依然能算奇奇怪怪的。 姜与荷感觉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第90章 第九十章在自己爱的人面前,任何事情…… 她实在是不太了解裴慎如。 他一个人在国内,她从没见过裴家的其他人,也没见过他的朋友,除了沈求章。 可能是他没有其他朋友,也可能是不想让她认识。无论哪种,她都觉得挺好的——不用被迫和陌生人社交。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太想了解。心里总觉得他们这段关系不会维持多久,也就没必要太过越界。 维持现状就很好了。 和沈求章道别后,她慢慢走回观声大楼。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她看着远处灰白色的云,思绪又开始乱飞,东一摊西一摊地想着。 失去父亲是什么感觉呢? 虽然她的父亲也和没有差不多,但到底人还是在的,凑巧的话也会见上一面。 包括她6岁后就没再见过面的母亲,虽然从未联系过她,但生活在村子里,她也隐隐约约会听人提到她去了北方的城市、又结了婚生了孩子…… 她总归也还算是有父母的,即使她的父母并不想要她这个孩子。 他的父亲,应该是很爱他的吧? 姜老太也很爱她。 她回想了一下姜老太入院的那段时间——最强烈的是害怕,然后才是悲伤。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好接受姜老太的死亡的准备。 她模糊地想起,裴慎如以前好像还跟她说过,人生总有些她应付不了的意外。 她当时是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好像是说如果真碰上了,就是命该如此,躲不掉的——洒脱极了。 现在想想真是太可笑了。 真的碰上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绝望,她根本无法接受。 也是那次之后,她才懂得了为什么会有人倾家荡产换取家人仅仅多活几天。换成她,她也愿意的。 理智是斗不过情感的,金钱也弥补不了遗憾。有些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 在自己爱的人面前,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裴慎如也很爱他的父亲吧?父亲35岁,他当时应该不超过十岁。 如果她十岁时候失去姜老太,那跟天塌了没什么两样。 虽然他的家庭与她天壤之别,但作为孩子的情感总是一样的吧…… 感觉自己心里好像对他生出了一些同情,她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可真是膨胀了。 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干活。 最近开始敲定角色了,和演员的沟通协调又是一大难题。片酬、档期、各种奇怪要求,让她梦回当年做那档综艺的时候,《碧月》这种大剧的难度更是指数级增长。 角色还没最后敲定,合同也还没签,那就代表一切皆有可能——毕竟进组开拍了也一样能被换掉。所以这段时间撕得依然激烈,上一秒的决定下一秒就可能被推翻,然后全部方案又要重来。 除了背后大佬们的斗争,演员们的斗争也一样激烈,很多还是因为有私仇。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这一行有这么可怕吗,怎么就能结下这么多不共戴天之仇了? 本来她还觉得能见到这么多大明星很幸运呢,现在她看见这些俊男美女们,内心只有…… 烦! 烦死了! 真是倒了血霉了! 只有苏曼曦,还是那么体贴工作人员,那么有契约精神,一次幺蛾子都没整过,让饱受折磨的周英然也铁了心推她上女三,她倒成了最快签下合同的人。 激烈的抢角大战里,她最讨厌的是一个男N号的备选,某个崭露头角不久的小网红。机缘巧合傍上了对的人,便一步登天,连跨几级,有了在大剧里露个脸的机会。 姜与荷讨厌他,并不是因为他爱耍脾气折腾人,相反,他是个八面玲珑、礼数周到的人,面对谁都是一副谦卑友好的笑脸,很多人对他都印象不错。 但是姜与荷从周英然的嘴里知道,他有个陪着他熬过了籍籍无名的前女友,比他大两岁。从她工作开始,就负担起了他的生活费。 他毕业后不甘心当个普通的上班族,又没有什么门路,便捣鼓着当网红,也是这位前女友一直在背后支撑着他的梦想。 直到他因为一条视频意外爆红。 接下来就是经典剧情了,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多,在他搭上现在的贵人之后,便干脆利落地和她分手了。 这种事情圈里太多了,不算什么新闻。让姜与荷鄙视的是,他真的就只是分手——发了条微信,然后就全方位拉黑,再也没跟人联系过。 听说那位前女友现在都已经抑郁了。 差距太大的两个人,有一方要分开她也能理解。她听说过的其他人都是好聚好散,给足了对方补偿,安排好对方之后的生活——那她觉得也可以了,毕竟离婚不犯法,分手更不犯法。 恩情,只能绑架善良的人。 对前任如此狠毒绝情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还是一个为他倾其所有的前任。但凡是个人,再怎么样,至少得把人家这几年花的钱还回去吧? 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名利场,挣钱对他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事,姜与荷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那个可怜的女人。 对他最真心的人,却被他伤得最狠,被他像垃圾一样扔掉,这种人的内心会有多可怕? 知道这些事后,她再看见那张对着观声大楼里的清洁工都彬彬有礼的虚伪笑脸,只想一巴掌扇过去。 可惜她只是个小员工,只能在周英然面前大进谗言:“他又没什么名气,还有个这么大的雷,找他风险也太大了吧?万一剧没播就被人爆出来可怎么办呀?” 周英然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想用他?谁让他运气好呢,傍上的是秦桑文化的杜太太。” 秦桑文化是圈内的影视巨头,这位杜太太是老板秦良的第二任太太,听说结婚时候还有一些“小三上位”之类的传闻。 至于她作为“太太”为什么可以包小白脸,因为她非常幸运——秦良前几个月在开会时候突然脑溢血去世了。 听说杜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后,喜不自胜,当天晚上就大开派对庆祝,也就是这次让她认识了那个小网红。 不得不说,他们俩在好运方面,还是很般配的。 可能是伺候老头忍得太辛苦,又第一次有包养小白脸的机会,作为金主圈的新手,杜太太对这位小网红很是上心,颇有一点真爱的味道,为他砸了不少资源,还费心费力地要把他塞进剧组。 影视巨头的能量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有这位杜太太帮着打压,社交媒体上根本见不到任何他的黑料。 况且这个前女友也没发过他的什么负面消息,只是一直拼命想联系上他。可惜她自己只是个小职员,家里条件好像也不好,现在已经连跟他说句话都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联系上他能干嘛…… 指望他良心发现浪子回头跟你重归于好吗? 姜与荷虽然厌恶这个男的,但是对这位前女友的印象也不怎么样。 反正这三个人,都让她很…… 唉。 躺在床上叹气的时候,裴慎如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姜与荷看了看准备上床的男人:“只是觉得做人有点累。” “那你想做什么?” “大熊猫吧。”每天只用吃和睡,拉个粑粑都有人溺爱。 “那我当你的饲养员。”他笑着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感到他的手又伸进了衣服里,她小声推拒着:“今天工作太累了,我想早点休息。” 她是真的很累,心累。 他的眼神却有些晦暗:“只是因为工作累吗?” 什么意思啊……又开始发神经了? 刚刚不是还挺好的吗? 烦! 烦死了! 但是她到底不敢惹他生气,只能拼命回想自己今天又干了什么可能让他不爽的事。 难道是……跟沈求章见面? 他又知道了? 裴慎如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从惊讶、疑惑到心虚,感觉心里的邪火越烧越旺。 “跟他见了一面,回来就不肯让我碰你?!” 姜与荷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是两码事啊! 她虽然极度无语,但也知道今天必须解释清楚,奈何她又气又急,一下子想不好该说什么,只是干巴巴地说道:“这跟他没关系!” 裴慎如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也对自己这临场反应绝望了,甚至想跟他用手机打字交流。 是的,她就是那种键盘侠。 打字时候可以删删改改、字斟句酌,提交一篇自己满意的回复,但是面对面跟人交流时候就容易忘东忘西,事后总是嫌自己没发挥好。 激动时候就更要命了,脑子不停短路,约等于送人头。 看着他越来越可怕的脸色,她只能搂着他的脖子拼命解释:“我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太累了……跟他见面也只是聊了几句而已,我要是喜欢他,也不会等到现在呀!” 他的声音依然很危险:“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也没聊什么,他就是……跟我道歉而已。” “那你说了什么?” “我就说……让他不用多想,跟你在一起挺好的,”她补充道,“我很开心。” “小骗子。”他笑了一声。 “你工作哪里累?” 感觉应该是过关了,姜与荷连忙扯开话题,装模作样地抱怨道:“就是那些明星……都难搞死了,就会没事找事,一个角色换了八百个人了。” “那你来决定人选,选好了把名单给我。” “这……这就不用了,你插手不太好吧。” 这么一搞,上班不就成了别人陪她玩过家家?那她在公司里算什么? 还不如老实在裴家呆着,省得出去现世。 “一部电视剧而已,有什么关系,”他低下头,靠近了她的脸,“都让我不能碰你了。” 她强笑了下:“每天这样……对身体也不好啊,太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倒笑得很真心:“你以前总是熬到一点多,现在每天12点前就睡着了,不好吗。” “我是说对你的身体不好……”她坚持辩解。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他直接撩起了她的衣服,“那就麻烦你帮我检查了。” 她哭丧着脸:“那你快点……” 裴慎如没再说话。 等终于“检查”完,姜与荷强撑着没有睡过去,而是趁这会他最好说话的时候,靠在他的肩头试探性地问他:“你以后……能不能别老是派人……关注我呀,我不太喜欢。” 她都不知道他的“关注”——或者说监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她熬夜到一点多都知道,仿佛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不喜欢这种自己私有的领地被人完全侵占的感觉。 “不能。”裴慎如的回答有种出乎意料的直接。 “你怎么……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呀。” “因为你不爱我,”他微微侧头看着她,“我也不想当下一个沈求章。”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啊。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自己会永远爱自己。…… 姜与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可我辞职前你就……” “你一个人住,我只是为了保障员工的人身安全。” 他一脸的坦然,眼神中没有任何说谎的心虚或是开玩笑的调侃,满满都是真诚。 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嘲讽道:“每个独居的员工你都要派人看着吗,那你挺忙啊!保镖够用吗?” “别人不用。” “为什么?” “他们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 “你需要的,别说傻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不喜欢保镖跟着,放心,他们不会让你看见的。” 看着他认真的脸,姜与荷根本分不清他是说谎水平太高超,还是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知道,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法跟他好好沟通了。 没法沟通! 他脑子真的有问题! 人太有钱了就会这样吗?! 她丧失了任何跟他交流的欲望,白了他一眼便翻过身去,恨恨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很快便又被圈进一个宽阔的怀抱。贴着身后温热的胸膛,她脑子里莫名浮上来一个想法——他们可真是一对无趣的男女。 她懒得出去玩,他好像也是。 跟她这个社畜不同,他有事才需要出去。她下班到家的时候,他一般也早已经回来了。 以前她偶尔还会下班约着朋友出去吃个饭,现在这唯一的娱乐项目也取消很久了。一来是她在办公室里已经是下班最早的人,根本找不到吃饭搭子;二是不想面对他的臭脸。 一起吃完晚饭,他们两个人就去庭院里散步,她会胡乱剪一把花,再带回去胡乱插瓶;如果晚上没有重要的事,他会看看书看看新闻,她则可以呆在自己的书房里玩会电脑,打打游戏看看视频,直到他过来敲门。 她恍然惊觉,他们两个人都30岁不到,却过得像是退休老人。 退休老人还会去跳跳广场舞、参加个夕阳红旅行团呢。 她是确实喜欢这样的生活,那他呢? 16岁玩翼装飞行的人,会甘于这种平淡无趣的生活吗? 况且他们连沟通都不够顺畅——好像根本就没成功过。什么思想上的共鸣,精神上的理解……根本不存在的。 连情绪价值都没有——她顶多也就是不敢惹他生气,如果不小心惹到了快速认怂而已。 就像两条隔着银河的平行线,被人强行拉扯着有了一个交点。 可也只是一个交点罢了。 现在的日子想想还是不错的,和别人一起生活,也不可能处处如意,总要迁就一点。 忍忍吧,反正也不用太久。 这么安慰着自己,她感觉心里的郁结慢慢解开,又心平气和地沉入了梦乡。 《碧月》的角色没完全敲定,但是拍摄的场地布景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了。根据剧本寻找合适的外景地、设计合适的棚内场景、制作道具……种种工作虽然繁琐,但和跟那些明星们沟通比起来,简直轻松简单了太多。 具体的工作有美术和场地团队负责,他们制片团队主要是负责把控预算和整体进度,跟导演、摄影沟通是否能呈现想要的效果,做个检查验收的活。 姜与荷喜欢干这种活,强烈要求让她来跟。鉴于她人怂胆小,做事比较谨慎,周英然也觉得她很合适,便点了头。 她这天忙到午饭都没时间吃,快2点了才跟周英然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 茶水间可以看到观声大楼前面的广场,广场中央有精美的绿化,这个季节夏花开得正好。 她正看着窗外的绿树放松下眼睛,就看见一棵梧桐树下面站着个女人。 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姜与荷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看着真的太奇怪了——炎炎夏日还穿着一件薄棉袄,头发凌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略有些神经质地在树下2米的范围内来回地走。 走一会 坐下了,很快就又站起来继续走。 周英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就是庄云霆的前女友。” 庄云霆,就是那个傍上了杜太太的小网红。 “她都追到这里了?!”姜与荷真的很惊讶。 “每天就只干一件事,找个行踪当然不难。” “她班都不上啊?那靠什么生活呀。” 她一个普通职员,养了庄云霆6年,这个男的当网红开销又大,估计攒不下什么钱,很可能还欠了外债。 “这我不太清楚,估计靠爹妈吧。你看她的样子,也不需要花什么钱。” 姜与荷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隔这么远都看得出的破旧和皱巴,也许近看还很脏。她现在的形容,和流浪者也相去无几。 虽然无法理解她怎么能为一个男人变成这样,但是她看起来也实在可怜…… 周英然瞟了她一眼,凉凉地说道:“劝你别去招惹她,要是惹了一身骚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什么呀!这关我什么事!”姜与荷掩饰般地大声反驳起来。 “你知道就好。”她转身回了办公室。 最后看了窗外的人一眼,姜与荷也跟着离开了茶水间。 最近大家工作都太累了,周英然今天请办公室的人聚餐,姜与荷想着自己一直不参加也不太好,就提前打了电话跟裴慎如报备一下。 “我吃完饭就回来了,拜拜~”无视对面明显冷下来的语气,她装作不知地挂了电话。 “你新男友?”周英然挑了挑眉。 “嗯……”她点了点头。 “回村时候找的?” “……嗯。”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跟着你来海城?” “也……算是的吧……” “看不出来啊……负担挺重的吧?”周英然给了她一个佩服的眼神,仿佛第一次发现她是个如此吃苦耐劳、有情饮水饱的女人。 “也是难为你了。”她拍拍姜与荷的肩。 “不是你想的那样……”姜与荷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加油工作吧。”周英然走了。 “阿姜,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唐草又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你是因为他才回来工作的吗?” “好像……也算是吧……”姜与荷发现她无法反驳。 “你那么讨厌工作,干嘛要为了他回来呀,难道还要你赚钱给他花吗?”姜与荷的这位神秘男友在唐草的心目中,已经是吸血软饭男形象了,让她想起自己那个可怕的前任。 她现在在观声干得很好,虽然还是外包,但是工作勤奋认真,活又干得漂亮,很受周英然赏识,工资也是节节高。这次的项目如果做得好,转正也是很有希望的。 她现在的收入在海城也算可观,养她自己一个人绰绰有余。有钱后她并没有过度消费,但是生活水平自然而然上升了,和以前完全是天壤之别。 吃过男人的苦头,她极其珍惜现在的日子。她外表文静秀气,不是没有人追求她,但她全都敬谢不敏,一心只放在工作上。 现在看到拉她出火坑的姜与荷却疑似自己跳进了火坑,她极其担心。 “你们真的误会了,”姜与荷都后悔当着她们的面打电话了,“他本来就在海城的……” “你们就别瞎操心啦,我看小姜是富贵相,找的男朋友差不了,肯定很有钱的吧?”说话的是岳姐,办公室里的老好人,一有点矛盾的苗头她就会出来打圆场。 作为项目老员工,也没对姜与荷这个莫名空降还走得最早的新人有任何不满,反而总是跟唐草一起帮她说好话。因为有她在,她们这个项目组的氛围都很和谐。 什么富贵相,感谢岳姐这么看得起她……有了台阶,姜与荷忙不迭点头:“还行,还行。” 虽然唐草仍旧不怎么相信,但这件事情到底算圆了过去。 今天周英然请客的地方在Scarlett,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项目组二十多个人,周英然订了三个长桌,她们这桌都是女性,年纪最大的就是快四十的岳姐。 先上的是饮品,姜与荷喝着自己点的青提薄荷冰茉莉气泡水,感觉味道真的不错,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一杯。 “阿姜,你怎么这么快就把酒喝完了?当心醉呀。”坐在她身边的唐草惊呼。 “酒?这不是气泡水吗?”姜与荷翻翻菜单,才发现自己看错了,只看到了“气泡”,没注意后面还有个酒字。 “放心吧,她连喝三杯都醉不了。”周英然摆摆手。 “过奖过奖。”姜与荷谦虚地回道。 唐草忍不住感叹:“我们真的是大了啊,跟高中时候不一样。” “那当然,都快三十啦。”说话的人叫简文君,28岁,近期好像有结婚的打算。 “差不多可以结婚了是吧?” “哈哈哈……” 大家开始打趣她。 她笑笑:“是可以了呀,你们早晚也要的!” 这桌上八个人,有两名已婚女性,年纪最大又看着最贤惠的岳姐倒还是单身。谈到这个话题,已婚未婚的都七嘴八舌聊开了。 感谢新时代,让大家可以聊该不该结婚、要不要结婚,而不是只能聊怎么选个好老公。 不过这个话题总也是会提到的。 “小姜,你觉得应该嫁个什么样的啊?”有人问她。 正沉浸在美味的罗勒牛油果意面里的姜与荷突然被问到,抬起头想了想,迟疑地说道:“嫁个……个子高长得帅的?” “哈哈哈哈这可是结婚哎!” 姜与荷认真地说道:“什么都可以骗你,只有身高和颜值骗不了你。” 其他人愣了一秒,继而又发出爆笑。 “你说得还挺有道理。”周英然为她点了个赞。 岳姐笑够了,又开始劝她们:“不开玩笑了,你们要是结婚啊,还是尽量找有钱的吧。男人会变,钱可不会。” “哎哟岳姐,有钱的大家都想找呀!” “现在男人有钱也不一定能沾上光……” “是的哦,那种名下一点财产没有的富二代最不能找了……” “离婚还恨不得让你倒给他钱。”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各种新闻案例、套路手段让人眼花缭乱。 姜与荷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她觉得想嫁个有钱人没什么不对的。 无论选什么样的丈夫,最终都只是为了得到幸福而已。 可惜人心太难看清,即使千辛万苦看清了,也没多大意义——人太善变了。 今天愿意为你去死的人,也可能在十年后出轨家暴。十年前爱你是真的,十年后不爱你也是真的。 世界上确实有恩爱一生的夫妻,但不到生命的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幸运儿。 所以比起虚无缥缈的爱,选择踏踏实实的金钱太正常了。 如果她必须结婚生子,那她肯定会想尽办法嫁给裴慎如,哪怕很快就被离婚也行。 但还好她不用,她只想和自己共度一生。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完全契合自己,和谁一起生活都会有摩擦,都要有人迁就,能完全顺着自己心意、了解自己想法的只有自己了。 自己会永远爱自己。 那么金钱就不是太重要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觉得我很无趣吗?所以不喜…… 这家餐厅的菜做得都很美味,姜与荷一晚上吃吃喝喝,还旁听她们聊了观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八卦,顺带还有一圈明星的“内部资料”,爽得飞起。 嗯,偶尔参加些集体活动还是蛮有必要的。 周英然半路接了个电话就带着唐草一起回去开会了,姜与荷为了听八卦坚持到了大家散场。 别人的嘴基本没停过聊天,她的嘴基本没停过吃——主要是她回来没多久,实在没什么素材能分享,同一层楼的人还没认全呢。 走出餐厅的大门,她感觉肚子又撑又胀,正看着旁边的商场,寻思着要不要去逛一圈消消食再回去,就感觉身边本来在笑着聊天的几个人都突然沉默了。 嗯? 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一辆银蓝色的跑车静静地停在餐厅大门的对面。隔着透明的车窗玻璃,能看见驾驶座的男人英挺华贵的侧脸。 他本来是微微低头的姿势,像是在看手机,很快又抬起头,朝她们的方向看来。 车窗缓缓落下,他的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仿佛电影一帧一帧的慢镜头。姜与荷听见了身边人不自觉吸气的声音。 “过来。”她的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 现在? 她看看周围,低下头快速打字:“马上马 上,你等我一下哦。” “这辆布加迪我男朋友在车展上看过,要六千多万……还是限量的新款,有钱都买不到。”简文君小声地感叹着。 “怎么还长得这么帅啊。”单身的陈双皱起了脸来,表情带着几分幽怨。 “别看了,再看你男朋友都没法找了。”大家开始打趣她。 “要不你上去要个微信吧。” “万一成功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 陈双恼羞成怒:“你们怎么不去!大家一起去啊!” 姜与荷在一边努力打岔:“都九点多了,先回家吧,你们穿裙子的当心有蚊子哦。” 她们还剩六个人,有三个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小腿都露在外面。姜与荷除了第一天报到,其余时间大多还是穿着以前的经典工装——宽松T恤和长裤,腿部安全感满满。 一说起蚊子,有的人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咬了:“哎呀,我的腿好像是有点痒。” “我怎么也感觉被咬了。” “先走了啊。” 简文君问姜与荷:“你怎么回去啊,要我送你吗?” 她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吃太多了,逛逛再回去。” “那我走啦!” “嗯,拜拜!” 门口的人很快散了,裴慎如也打开车门下了车。 见他走了过来,她有些紧张,东张西望了一下,赶紧朝他跑过去:“你怎么下来了啊,这么近。” 他没说话,牵起她的手过了马路,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这朝上升起的车门,换她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开。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他发动跑车,淡淡地问。 “怎么会呢……别开玩笑了。”她的解释苍白无力。 你是太见得人了,一见就会给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不属于你的圈子不要硬融啊。 他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随意地说起:“跟她们一起吃饭,你看起来特别高兴。” 她好像从没有因为他而笑得这么开心过。 那倒确实挺高兴的,姜与荷点点头:“女孩子嘛,共同话题比较多。” “这很重要吗?”裴慎如问道。 “什么?”她没太懂。 “我们好像没什么共同话题,”他微微捏紧了方向盘,“觉得我很无趣吗?所以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忍不住看了看他的侧脸,姜与荷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们之间是这个问题吗? 说了你又不高兴。 她扯开话题:“我不也很无趣吗,没资格说你。” “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真的吗?” 他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行吧。 她转头看向窗外,就看见一件略有些眼熟的薄棉袄,穿着它的人正在弯腰翻着路边的垃圾桶。 跑车飞速开过,她只能扭着头向后面看去。 裴慎如看了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看错了吧。” 她又看了看四周,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不回家吗?” “既然出来了,就带你看看房子。” “什么房子?” “到了。” 跑车开进一个幽静的别墅区,停在了一栋临河的房子前。 他牵着姜与荷走进了院子,庭院中的灯都开了,柔和而清晰地照出了院中的一切。姜与荷看着看着,倒感觉跟棠明村那栋乡村自建房有点像——仅仅只是大致布局上。 “刚整理好,喜欢吗?”他从背后圈住了她,“可以把奶奶也接过来。” “不用了,她喜欢在村里串门。” “那也好。明天就把它转到你名下?这里是完全属于你的空间。” “……我不需要这么大。”这种地方的别墅,她都不敢想是什么价格。 “那你自己挑喜欢的?”他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她没接,只是抬起头看向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总是要给她一些看着很相似,实际上却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好像都在虚与委蛇。 这栋别墅像绑住她的锁链,她并不想要:“你家已经那么大了,我还要另外的房子干嘛。” “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总是好的,”他亲了亲她的侧脸,“你也不再需要薛蘅提供的住所了。” “那张房卡给我吧,我会帮你还给他。” 什么薛蘅提供的…… 哦,这茬他要不提,她都快忘记了。 至于吗?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为了这碟醋包的这盘饺子。 不过那张房卡确实是该还掉:“我都忘记那张卡放哪了……回去找找吧。” 她扭身推开了他:“你别总是怀疑我,我不是会出轨的人。” 应付他一个已经够累了,她没那么多精力,也没那个意愿玩这种高危操作。 “我不是怀疑你,是怀疑别人。”他又搂住了她的腰。 她真的受不了他一天天的没事找事了:“我连男人都不认识几个,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啊?没人对我有兴趣!我单身26年了!” 单身26年是什么实力他懂吗? 他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就是因为你没有经验,才容易被人骗。” 没人能在他的逻辑里打败他。 姜与荷只觉得很头痛:“走吧,回去吧。” “就这套了吗?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下次有空吧……” 第二天,姜与荷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了周英然的臭脸。 虽然那臭脸是对着电脑屏幕,但也让办公室的气压很低。 唐草悄声告诉她,昨晚开会,上面领导觉得项目进度太慢了,让周英然吃了不少批评。 唉……领导是不好当啊。 进度为什么慢,上面的人难道不知道吗? 一天天的这个有关系那个有靠山,谁的利益都损害不得,撕来扯去的,可不就只能原地打转吗。 进度不好看,又要找下面的人背锅,反正错是怪不到他们头上的。 周英然狠狠地把文件甩到桌上:“横竖落不到好,我也不管那么多了!” 一旦没了顾忌,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人选陆续确定了下来,如果有人不爽的,她就要直接拉着别人去找冯总。很多事情,是不好放在台面上说的,所以也没什么人会真的跟她去。 那个庄云霆自然也没了进组的机会,即使他再会做小伏低也没用。因为他那位金主,真要论起来也不算硬。 秦桑文化确实树大根深,是娱乐圈内的巨头,可惜这位杜太太的能力相比于她的运气来说实在小得可怜,接不下亡夫特意为她腾出来的位置。 很多人从秦良去世当天她就大开派对的时候,就看出了她是个胸无城府的草包,后续她的各种操作更是印证了这个猜想。 在这个阶层的圈子里,小三上位不算太大的污点——很多人的发家史并不比做小三体面。能力不足、德不配位才是污点,而且是要命的污点。 老老实实守着钱过日子就算了,硬要呆在自己把握不住的位置上,那可真是跟找死没两样了。继承了多少财富都没有意义,因为那些笑眯眯的吃人鬼们有八百种方式让你变成破产负债的穷光蛋。 这位杜太太就是不肯甘于当个躺平的富婆,而硬要证明自己、体验一把权力的滋味的蠢货,听说秦桑文化已经被她整得危机四伏了。 周英然不理会他,但是庄云霆怎么肯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以后的人生可能就看这一次的成败了。 他更加积极地往观声大楼跑,而姜与荷也见到了那位前女友好几次,她几乎都算常驻在这了。 她每次来也不喧哗,也不进大楼,只是等在前面的广场上,所以保安也没有驱赶她。 听说她叫莫宝珠。 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姜与荷心里莫名地一痛。 宝珠,宝珠,她的父母肯定很爱她吧,才会给她 起这个名字。 他们知道自己如珠似宝的女儿,晚上在翻路边的垃圾桶吗? 这天中午,办公室没什么人,姜与荷磨磨蹭蹭地走出大楼,站在靠莫宝珠两米远的地方,看着远处的大楼,状似无意地跟她说:“你等在这没用的,他都走地下车库。” 莫宝珠闻言,有些神经质地快速抬起头看向她,把她吓了一跳。 看看她疲惫憔悴的脸,姜与荷还是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理你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她喃喃自语。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给我个说法,我就是想不通,他怎么能跟我分手呢……” “因为他攀上高枝了啊,你真不知道吗?” “我不信,我不信,我们在一起6年了……我为他付出那么多……” 姜与荷也不想被人看见跟她在一起,只能速战速决:“你要真想让他理你,就找他协商还钱吧,不还就曝光他,现在他们没法全部公关掉了。” “记得找个律师,整理好转账记录,别让他反告你敲诈勒索,无论让你签什么东西都必须先给律师看。” 说完,她就快速溜回了大楼里。 不管她听不听,反正她能做的也做了。 怎么都不会比她现在更差了吧。 她的建议还是挺有成效的,隔了两天,莫宝珠就在地下车库堵到了庄云霆,以及那位杜太太。 因为杜太太亲自过来,周英然总要给个面子,便和姜与荷一起送他们到了地下车库。刚出电梯口,就被莫宝珠堵到了。 “云霆!我终于见到你了!”她哭着抓住庄云霆的手臂。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投…… 姜与荷被她吓了一大跳,但是想想也能理解。联系方式全都被拉黑了,只有这样才能说上句话。 她整天追着他,也许只是为了让他还钱呢? 不过实在不凑巧,怎么就挑了她也在场的时候呢……希望莫宝珠别说漏嘴把她供出来。 姜与荷往周英然身后躲了躲。 “云霆……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许是太久没见,莫宝珠情绪激动,哭得涕泪横流。 庄云霆的脸上只有厌恶和不耐烦:“早就跟你说过分手了!我现在已经有新的女友了!不要再来烦我!” “我不信!我们在一起六年!你怎么可能只发条短信就跟我分手!”莫宝珠尖叫着,“是不是别人替你发的!” 见她看向杜太太,庄云霆急了:“你少污蔑别人,就是我发的!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谁会看上你!” 姜与荷偷偷瞄了瞄杜太太的脸色。 出乎意料,那位妆容精致、衣着高档的贵妇,似乎对眼前这场闹剧并不反感,反而露出了一种骄傲满意的神色。 嗯??? 她不会不知道庄云霆靠莫宝珠养了六年吧? 看见自己小情人这么丑恶的一面,还是跟前任纠缠不清,她怎么还很高兴的样子? 你们有钱人真是让人看不懂。 “她也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会理我……但是我不信……”莫宝珠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 突然,她抬手指向努力缩在周英然身后的姜与荷,哭得声嘶力竭:“她还说我要当心你告我敲诈勒索……你会吗?你怎么会呢?!你不会的对不对!对不对!!”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姜与荷。 姜与荷惊呆了。 你你你…… 你脑子是真的坏了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啊啊啊啊! 她气冲上脑,又慌又乱,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狡辩。 “你怎么会认识她?”周英然皱着眉发问。 对啊,我怎么会认识她? 姜与荷挺起了胸膛:“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跟你说些有的没的!你别随便拉个人背锅啊!” “你骗人!就是你说的!你也敢骗人?!你凭什么骗人!!!”莫宝珠突然激动起来,上前就想抓姜与荷。 庄云霆抢先抓住她,狠狠往地上一掼。她被庄云霆摔了倒没有反打回去的气势,只是坐在地上掩着脸哭。 这时候保安也到了,见她跟客人起了冲突,便一左一右架着她出去了。 庄云霆一脸歉意地向周英然赔礼:“抱歉周总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她精神上一直有些问题,总是喜欢撒谎污蔑别人,我也被她纠缠得苦不堪言。” 他眉头紧皱,像极了一个饱受疯子前女友骚扰的可怜人。 这演技是真的可以,姜与荷腹诽着。 她精神有问题是真的,但撒谎是假的。在场的人都知道。 可惜人生就是一场戏,所有人都是演员。 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位不发一言的杜太太扬着下巴走过姜与荷的身边,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姜与荷只是低垂着眼不吱声,眼观鼻,鼻观心。 回到办公室,她一屁股狠狠地坐在了办公椅上。可惜距离估计错误,椅子略有点远,她及时抓住办公桌的台面才算没摔个屁墩。 “哈哈哈哈哈哈……”周英然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早告诉你会惹一身骚了吧,还往前凑!精神有问题的人你也敢碰。” 姜与荷梗着脖子不承认:“她胡说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吧行吧,跟你没关系~” “不过……那个杜太太,怎么也不膈应啊?” “膈应什么?” “那个庄云霆对前任这么狠,她也不怕?” “呵,这点算什么?”周英然冷笑两声,“你知道秦良怎么对他前妻的?” “不知道啊。” “他当年创业的启动资金都是前妻从娘家求来的,陪他吃苦打拼这么多年,结果到了离婚的时候,秦良欺负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全职太太,各种手段转移隐瞒财产,还拿儿子的抚养权拿捏她,最后她只分到了很少的钱。” “那他突发脑溢血还真是……”天降正义了。 周英然阴阳怪气地嘲讽:“男人踩其他女人越狠,越能证明爱她不是?” 姜与荷有点反应过来了,杜太太这算是……路径依赖了? 庄云霆会那样对莫宝珠,搞不好也有她的暗示。怪不得刚才在地下车库,她会是那样的表情。 一脸胜利者的骄傲。 这个女人也真是…… “可是她现在才是金主啊,怎么还需要玩这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管她什么身份,人都还是那么个人。”周英然坐下开始工作。 这三个人各有各的奇葩,姜与荷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谁都别来沾边!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周英然委派她去外省验收外景地的阶段性建设进度。 “真的让我去啊?我一个人?”她有点紧张。 “怕什么?具体事情都有专门团队负责,你就代表我们去走个形式而已。” 周英然特意嘱咐她:“穿得正式点,别带你的T恤了!” “嗯嗯。” 白色衬衫,黑色西装,再搭一双6厘米黑色细高跟。姜与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有点职业女性的样子了。 “怎么穿成这样?”裴慎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衣帽间的门口。 “这样显得我比较专业。”姜与荷感觉很满意。 “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天胜山出差两天,验收下项目进度。”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差,她还有点小兴奋呢。 裴慎如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行。” 姜与荷一愣。 糟了,忘记他这茬了。 她走过去环住他劲瘦的腰,仰起了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声音清柔软糯:“那里很近的呀,我去看看就回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裴慎如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抚上了她的 背。 心里不情愿,但又敌不过怀里的软玉温香。看着姜与荷期待的、清亮的眼睛,他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捏住她的下巴,带着几分不甘和怨愤地、狠狠地吻上了她小巧丰盈的唇。 报废了一件衬衫,她总算是保住了出差的机会。 躺在床上,她实在觉得有些滑稽。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为了保住工作绞尽脑汁。 “在那边别随便乱跑。” “嗯嗯。” “事情办好了就告诉我,有人会接你回来。” “嗯嗯。” “有事就直接打我电话。” “知道了……”姜与荷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上次给你的卡带着吗?” “那里是景区啊,商场都没有,带卡有什么用?”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那张黑卡好像还在她的钱包里吧,她一次都没刷过,毕竟中午点外卖实在用不上。 “那多带些现金。” “睡吧睡吧,你不是也会派人跟着我吗。”她撩起被子盖住了头。 裴慎如没再说什么。他拉开被子,把她翻转过身,让她枕在他的肩头,然后与她相拥入眠。 第二天,姜与荷兴致勃勃地坐上了去往天胜山的高铁。 她翻看着项目资料,估摸着这次她应该就是去走个过场。摄影、分组导演、美术团队等都有人一起过去验收,找的建筑公司也是圈内经验丰富、口碑很好的老牌大公司,应该问题不大。 她就只管看看安全是否合格,别出什么人身意外就好。其他的木工、道具、景观布置什么的,就让别人去评价吧,反正她也看不懂。 一个多小时的高铁很快就到了,她到了酒店休整了一下,吃了个午餐,下午两点她就和大家一起去现场了。 天胜山是个风景优美但是名气不大的地方,这次能被选中当外景地,当地也很重视,都指望着这部剧能带动起旅游业,所以给了不少方便。 这次的外景地搭建在一个瀑布边上,古朴典雅的小四合院造得很是漂亮,让姜与荷羡慕不已。 这里简直是完美的隐居地,只要有网有电,她可以住一辈子不出门…… 四合院还没有真正造完,还要建一条廊道延伸到瀑布后面的天然洞穴。为了赶进度,今天施工人员也依然在山体上作业。 姜与荷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他们都没带安全帽啊?” “天天说,他们老是忘记,”当地的负责人马上朝上面喊道:“赶紧下来把安全帽带上!怎么什么都记不住!” 她又看了两眼,发现不带安全帽根本不算什么:“高处作业,安全网、安全带也没有?栏杆也没有?!” 她指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脚手架,难得地发了火:“你们这个脚手架怎么搭成这样?能站人吗?这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她前面一直没怎么出声,问什么都说好,负责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在这里发难,只能拼命搪塞:“您放心,即使出了事故,也绝对不会影响到项目的,我们的律师都有经验。” “是这个问题吗?!”人命关天的事情,能这么算吗? 她板起脸,严肃地问他:“他们是诚运建筑的吗?” “挂在诚运建筑名下的……一个施工队,”负责人笑笑,“周总监也知道的。” 听起来,连施工资质都不知道有没有。 姜与荷跑到一边给周英然打电话:“小英姐!怎么回事啊!施工队也能随便招的?” 虽然世界本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这也太草台了吧! 听完她的告状,周英然的语气里也有淡淡的无奈:“这已经是我斗争过的了,总不可能一口肉汤都不给人喝,我也没办法。” “那是高空作业啊!一不小心会死人的!反正我是绝对不会通过的!” 周英然的回答让她很意外:“可以,我支持你。” “嗯?”姜与荷倒是很惊讶。 她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杜娟去找冯总,想让他把你开了。” “至于吗,她怎么这么小心眼!” “哈哈哈她被冯总骂回去了,”周英然笑得很开心,“靠山死了还不知道收敛,真以为是自己多牛逼。” “就是就是。” “主要也是塞你过来的人太硬,反正没人开得掉你,你又不想升职,那你就在那耗吧,干脆把事情闹大,闹到上面最好。” “行吧……” 自己怎么总在被人当枪使的路上? 算了,也没别的办法。 姜与荷坚决不肯签字验收,僵持不下,她就先回酒店,明天再研究是换施工队还是让他们整改。 观声差旅的标准很高,她住的是当地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她住酒店的次数寥寥无几,不太想去餐厅吃饭,她点了麻辣烫和奶茶,美滋滋地窝在房间里刷起了视频。 将近十点,她边嘬着奶茶边查阅着建筑安全的相关资料,就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了。 估计是酒店员工吧,有啥事找她吗? 她边嘀咕着边去开门,下一秒就被门口的人吓出一个激灵。 裴慎如紧紧皱着眉头,眼神饱含怒气:“有人深夜敲门,你直接就开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只有现在拥抱着她的这个男…… 这家酒店已经是当地最好的了,设施和服务都很不错。这里也是旅游景区,又不是什么偏远落后的地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但他看起来很生气,让姜与荷也莫名有点心虚:“我想着这是酒店嘛……还有这么多人呢……” “幸好你不爱出门。” 裴慎如没再和她争论,直接进了房间。站在她的床前,看了眼地上的外卖盒。 她赶忙凑上去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来了呀?太折腾了吧。” “来陪陪你。” “我……马上就回去了呀,有什么好陪的。” “是吗?” “……”当然不是了。 想到那个施工队她就头疼,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她极其不擅长和人吵架,也不喜欢与人起冲突,即使现在她是甲方,但对面一看就是精于糊弄学的老油条,能把这么个草台班子塞进来,背后靠山也够硬,她还真怕自己应付不来。 她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卡着不签字、不付进度款,连他们停不停工都管不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太晚了,你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回去。” “别开玩笑了,你呆在这里不是浪费时间吗。” 裴慎如笑了一声:“我的时间有这么宝贵吗。” “反正比我的宝贵。”跟在他身边也有一年,她知道别人想跟他说上句话有多难。 他坐在床沿,将她搂向自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们的时间一样宝贵。” “未来不可预测,我只能抓住当下。” 姜与荷侧过眼眸,略微回避他明亮灼热的视线,心中不禁生出许多羡慕。 世事确实无常,谁又不想抓住当下呢?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样的自由。 隔天早上,她坚持自己一个人去,裴慎如便留在酒店等她。 那边的负责人估计是弄清楚了她就是个没啥实权的小喽啰,对她的态度明显敷衍了起来,也丝毫没有停工的迹象。 面 对她的责问,负责人也作出一脸无奈的样子:“上面一直催进度,我们也没办法呀。很多事情我们底下人管不了,您为难我们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知道对方在糊弄她,但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也只是干活的,一切都听上面人指挥。 结果矛盾、纠纷全是下面人的。 大公司内部派系繁多,她这边卡着不让付款,也许有人也乐见其成呢。 她也不喜欢当恶人,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了,至少眼不见为净。可现在既然看见了,让她怎么点这个头? 一番争执下来,至少今天的工是停了。她坐在凉亭里边吹风边给自己做思想建设,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沾到了什么东西。 她身侧,一个看起来六七十的老太太正拿着一把油漆刷,刚给原木柱子刷了两道红棕色的油漆。 估计是刷漆的时候没注意,甩了点漆在她身上。 姜与荷看看自己的浅灰西装,前襟和裤子上都沾到了一些油漆。这身还是裴慎如找的裁缝给她定制的,也不知道怎么洗……不管能不能洗,这套西装都算报废了。 她也不想跟一个老太太计较这些,只是劝她:“下次当心点啊,不要再甩到别人。” 哪知道对方却反而发起怒来:“谁让你坐这儿的!你不坐这儿俺怎么甩得到你!” 她振振有词:“这都没建完呢,俺咋知道会有人跑来?谁没事干跑工地来,不是吃饱了闲得慌吗?还怪上俺了!” 姜与荷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这是来视察的领导!你吵什么?!”负责人匆匆跑来,“你这个猪脑子怎么长的?干不了就给我滚!” “对不起,俺不知道……可千万不能把俺开除啊……”面对语气凶恶的负责人,老太太立马变得唯唯诺诺,双手合十不停乞求着,刚才还挺直的脊背也越来越弯。 “算了,不用怪她。”姜与荷开口劝道。 “这都把您衣服毁了……” “我回去换一套就行了,没什么,”她强调着,“不用怪她。” 负责人挥挥手让老太太去另一边刷漆,她小心地提着油漆桶走了。 姜与荷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点心酸。 她倒也不是什么圣母,被人无端骂了一顿都不在乎,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姜老太。 凶悍、泼辣、无理也能搅三分,面对给活干的人却能卑微到泥里去……很多年以前,姜老太也是这样不体面的。 几乎所有上一辈的农村女人,生命中都会有这么一段不体面的日子——或早或晚,或长或短。 姜老太还要独自一个人养一个拖油瓶,更加体面不起来了。 姜与荷不计较衣服被毁,这个老太太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感谢,而是倒打一耙——她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错,也许是她曾经为此付出过惨烈的代价。 所以干脆死不承认。不承认,就不会变成别人手中的把柄。 也许这不是农村生活专属的烙印,只是农村更能放大生活中的辛酸苦痛而已。 现在看着惹人厌的老太婆,十几岁的时候也都是天真活泼的少女呢。 希望别人如果不巧碰到不讲理的姜老太,也能不跟她一般见识。 姜与荷对老太太的态度,直接影响了负责人对她的态度——对她更敷衍了,简直是连装都懒得装。 其实她很能理解,换成她自己,面对一个和蔼心善好说话的领导,她的第一反应绝不是要更加努力工作,而是——这下摸鱼更方便了。 人之常情而已。 能驱动人的只有利益。 她只是过来挑刺找茬的,即便整改完也不能给他们多发钱,纯纯挡别人的财路还增加别人的工作量。 她也终于成了那个“讨人厌的领导”。 胸中气闷,她跑出了外景区域,到景区里的小卖部买了根玉米啃着。啃到一半,感觉身边好像站了一个人。 一个头发胡须皆有些花白的老头站在她边上,微微躬身,好像有话要跟她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姜与荷问道:“有事吗?” 他点点头,慢慢开口:“我就是工地上的人,来找您……” “怎么了?” “就是,想跟您说,还是不要跟鲁总争了吧,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但是……” 姜与荷有点惊讶:“你觉得我是为你们好?” 她还以为只会骂她多管闲事妨碍他们干活呢。 “是的咧……也就您在乎我们摔不摔了。我也听说过以前剧组里出过事的,都压得严严实实的,打官司也不好打。” 他们这种小施工队,不知道是套了几层壳的外包。剧组的布景搭建,又不算正经的建筑工地,各方面监管都不算严格。 真出了事,万一碰到不负责任的甲方,很容易甩得干干净净,工人们要靠自己维权真的是步履维艰。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来劝我别管?万一你不巧碰上了,赔偿金够你下半辈子生活吗?”正经的建筑工地能赔个百八十万,这里可不一定。 老头只能苦笑:“唉……想不了那么多,我这个岁数,能有活干就不错了,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您不知道他们怎么骂您呢……不值当的,还是早点签了字回去吧,”他压低了声音,“我听鲁总说要找人吓唬吓唬您。” “赶紧回去吧!”他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什么意思……准备恐吓她? 至于吗? 她从没想过验收下自己公司的项目还能碰上这种事。就算想“吓唬吓唬”她,她除了这里和酒店也不去别的地方,难道还要绑架吗? 头一次碰到这种警告,她目前除了一脸懵之外倒没有太多恐惧。 也算是无知者无畏了。 回到酒店,她看见裴慎如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和身边的人交代着什么。那人躬身听完后便点点头,快速离开了。 他站起身,见她回来了,便走过来牵住她的手:“今天顺利吗?” 姜与荷叹了口气:“不太顺利。” “做人可真难。” 你也难,他也难,谁都难。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是不是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矛盾? 可是没有欲望,也就没有今天的人类了。 “你可以让我当饲养员,”裴慎如抬手亲了亲她与他交握的手指,“你想当什么都行。” 别再说了,她真的要心动了。 进了房间,里面已经摆放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看起来并不是酒店的自助。 “刚送到,快吃吧。” “嗯。” 她边吃边想着要不要直接让裴慎如帮忙,反正这次的事情最后也只能靠闹到上面来解决,最后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也许只是把她换了而已。 但是想想又有点怪怪的。 他虽然是大股东,但是观声这种公司的股东主要行使所有权层面的决策权,并不参与日常的经营管理,为这点事去找他,也有点太兴师动众了。 带着心事,她饭都吃得不香了。 晚上,她躺在被窝里,主动伸手揽住了裴慎如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在这个陌生而充满敌意的地方,她难得地感觉到了孤单,只有现在拥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能让她感到心安。 裴慎如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房门突然被重重地砸响了。 宁静温馨的氛围乍然破碎,姜与荷被吓得浑身抽搐了一下,眼神惊恐。 “没事的,别怕。”裴慎如拍拍她,拉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耳朵,随后便松开了手,打算下床开门。 “你别去……”姜与荷感觉来者不善,不想让他开门。 裴慎如安抚地笑了笑:“没事的,相信我。” 他转身下床,面沉如水。 门外是几个戴着金链、纹着花臂的男人,一看就是混混的模样。 看见开门的是一个俊美贵气、比他们高了大半个头、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可以…… 裴慎如回手轻轻合上了门。 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问着身边的光头:“是这间吗?你小子别搞错了。” 光头掏出手机看了看:“8610,没错啊。” “那这男的是谁?” “这女的,出差还带男人啊?可真是……啊啊啊啊啊!!!” 他被人一拳狠狠地砸到了脸上,鼻孔瞬间飚出血来。他踉跄地后退几步,瘫倒在地上,只能捂着鼻子嚎叫。 见他动手,混混们神色凶恶起来,但对他又有种莫名的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啪嗒。” 8610的隔壁和对面,五间房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了八九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清一色的体格健壮、步伐沉稳,在他们面前,混混们就像小鸡崽一般弱小无助。 光头的嚎叫声也戛然而止了——他的手被人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其他房间有客人听到走廊上的动静,偷偷地打开房门探出了个脑袋张望。一看到这一走廊的人,还有这一群黑衣保镖,马上又把头缩了回去,紧紧地关上门,还上了锁。 “对……对不起,我们找……找错地方了,打扰大哥了……我们马上就滚!”一个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男人立马求饶,看起来像是这群人里的老大。 裴慎如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吩咐保镖:“早上十点,带他们到酒店会议室。” “是。” 小混混们被分别押进了几个房间审问,走廊里马上又恢复了宁静。 他又打了个电话:“问问路鸿,他对我有什么不满。” 挂断电话,他进了房间。 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 姜与荷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故作镇定的脸,正紧张地望着他。 她担心地问:“怎么样啊?外面是谁?” 裴慎如温柔地笑笑:“走错地方的人,不用理会。” 他掀开被子上了床,重新抱住了她:“睡吧。” 姜与荷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刚才门外的动静那么大,她在里面听得很清楚。但她此时也不想再追问,有什么都明天再说吧…… 明天……是不是该先回去啊?反正在这里耗着也是为了闹到上面,不如直接去冯总办公室算了,得拉上周英然一起…… 她边想边往裴慎如怀里钻了钻,腿也搭到了他的腰上,整个人像只挂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别乱动。”他把她的腿拿了下来,语气中满含警告的意味。 “唉……”她叹了口气,抱紧了他的背。 早上她的闹钟没有响,醒来已经是九点半了。裴慎如让她不用再去现场,已经叫了人到酒店的会议室。 “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在房间等我?” “我……”她觉得自己应该一起去,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在房间等你吧。” 她去干嘛呢,作证吗? 可证据只有在法庭上才有用。 谁不是心知肚明,不需要她多费口舌。 会议室里已经有了很多人。除了保镖,最显眼的就是门口鼻青脸肿的几个混混。剩下的就是观声的人,以及吴铮。 “裴先生,实在是误会啊!” 一位戴着眼镜、身材瘦削、polo衫外穿着一件西装外套的中年男人赶忙上前:“我真没想到底下人竟敢做这种事!是我管理不善,才让他们胆大包天!” 他又回头骂起了身后矮胖的男人:“我特意让你照顾姜小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这个项目我管不到,你也管不到?你这个副总裁是干什么吃的?!” 他是观声的CEO路鸿,而矮胖男人就是那位“冯总”,冯升泰。他此刻连连点头,心里脏话直冒。 路鸿塞人给他的时候也没提这位裴先生啊,他还以为就是哪家合作方给家里的小公主找个地方呆着,她进来后也没闹过什么幺蛾子,他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号人了。 哪知道是裴先生的“小公主”。 怎么不早说?早说了他肯定不会让她去周英然手下啊!还偏偏派她来这! 这个周英然,是不是故意的?! 他转头就推锅给周英然:“这种涉黑的队伍也能混进来?你是总负责人,怎么把的关?!” 路鸿此刻也后悔不迭,吴铮这小子当时说得像这位姜小姐是他自己的亲戚一样,他还以为给他卖了个人情,结果闹成这样。 观声这么大的公司,内部派系林立,这是公开的秘密。有些事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闹到台面上就不算事,可一旦端上了桌,谁都不知道最后多少人会被牵连成了桌上的菜。 他甚至怀疑,不会是裴先生不满他许久,所以故意派这位姜小姐进来闹事,好让他借题发挥吧? 路鸿额头冷汗直冒。 周英然被骂了也没辩解,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我的疏忽,也怪我没有抗住压力。” 什么压力?哪来的压力?你在暗示什么?! 冯升泰气了个倒仰,又不好说什么,憋得面色通红。 裴慎如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对路鸿说道:“经营管理是你们的工作,我不该插手,就麻烦你清除一些对我人身安全的威胁。” “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可以自己动手。” “不为难!为公司清除蛀虫怎么会为难!我一定办得让您满意!”路鸿急忙答应下来,生怕慢一秒他就要反悔。 交给他处理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都到了“威胁裴先生的人身安全”了,要让他自己动手,他路鸿的位子都不知道坐不坐得稳。 “谁拍板让他们承包的!一条线都给我拉出来!”他表现得极其气愤。 周英然适时地上前说道:“是公关宣传条线的胡总……极力推荐的他的小舅子。” “胡瑞这个蠢货!”路鸿大骂道:“回去就彻查,我不信他就只干过这么一件事!” “还有那些小混混,一起查!” 他跟裴慎如打包票:“您放心,相关人员我全都会顶格处理,处理结果会向您汇报。” 冯升泰用衬衫袖子擦了擦汗,还好自己顶天了只是审查不严,没真的掺一脚…… 裴慎如看起来对此不太在意,随意地点点头说道:“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 路鸿忙不迭答应:“一定,一定!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吴铮这时候上前告诉裴慎如:“早上外景地发生了事故,有一个工人受伤,姜小姐去医院了。” 他转身便离开了会议室。 角落里的鲁勇看着这一切,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他一向油嘴滑舌,擅长狡辩,这次却全程只是躲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听。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看过他一眼,仿佛他不存在。 他也没想干嘛,只是找人去吓一吓她而已,别的他们也不敢做的。 谁让这女的心软?心软的人都胆小,找几个看着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上门恐吓两句,把她吓跑就好了…… 有正经工作的人都不敢跟他们多纠缠,以前就算恐吓的是男的,也没几天就夹着尾巴跑了,谁能想到这个女的这么惹不起? 既然这么惹不起,那倒是让他知道啊! 穿金戴银、傲慢无礼、表现得像个该死的有钱人啊! 为什么要让他以为她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底层人! 鲁勇此刻因为姜与荷太过尊重他而愤恨不已。 而姜与荷此刻正在医院的病房里,满心无奈。 出事的正是那天那个过来提醒她的老头,估计还是让人看见了,就被鲁勇指派去山洞里面干活。那里面潮湿地滑,支撑又不稳,他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 好在那个山洞不高,他自己又会游泳,没出什么大事,但是腿也撞到了礁石骨折了。其他人一见真 的出了事,鲁勇又联系不上,就想起她了,跑去鲁勇办公室找到了她的电话。 那天甩她油漆的老太太,就是老头的妻子。老头是本地人,老太太是年轻时候从外省嫁过来的,她正坐在老头病床前面哭:“这下可咋办哟,腿断了还咋干活啊,女儿还没嫁人呢……俺的命真是苦啊……” “俺不管,你们必须赔偿!少一分都不行!!否则俺就去工地一头碰死!!”她上前死死抓住姜与荷的手臂,不肯放开。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人家!”病床上的老头劝着她,但她根本不听。 “我知道的,您别急,别急……”姜与荷试图安抚,但她情绪太过激动,根本不肯放开,仿佛怕姜与荷跑了一样,手越抓越紧。 姜与荷吃痛,但又不好推搡一个老太太,便示意保镖不要上前,自己拼命解释:“我一定会让公司按规定赔偿的,请相信我……” 老太太却哭了起来:“俺才不相信你们,你们只会骗人!” 姜与荷心内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开她!”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姜与荷趁机把手臂抽了出来,连忙跑到裴慎如身前:“你怎么来啦?我就过来看看,等会就回去了。” 他的脸色很差,低头问她:“看完了吗?” “差不多吧……还有点小问题。” 他身后的冯升泰挤进病房,拍着胸脯跟她说道:“姜小姐您放心,这件事情是我疏忽,我们一定会处理得您满意!” 姜与荷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不清楚是谁,只能拘谨地点点头:“嗯嗯,麻烦您了……这位是受伤的工人。” 冯升泰忙又上去嘘寒问暖。 “这是冯总。”周英然告诉她。 “我是路鸿。”路鸿站在一边向她自我介绍。 “您好……”她僵硬地笑笑。 怎么这些人都来了? “您有儿女吗,联系他们过来吧?”冯升泰问道。 “有的,有的。”被吓得一直不敢说话的老太太摸出一个破旧的老人机,过来让姜与荷帮忙打她女儿的电话。 姜与荷按照老太太报的数字按着键,直到屏幕上跳出两个字。 ——宝珠。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真是一张被子睡不出两种人…… 电话拨通了,老太太开心地接过,和那头的女儿聊了起来。 “宝珠啊,你好吗?不是……这次真的有事,娘才跟你打电话哩……” “你爹腿摔断哩,人家领导让把孩子叫来……俺们啥也不懂……” “俺跟你爹刚找到活没几个月,最近实在没钱,要不你过来,等赔偿金下来了就给你……” “哎哎,你路上可要注意安全啊~”老太太挂断电话,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姜与荷问她:“您女儿叫什么名字?” “叫莫宝珠!” 提到女儿,老太太话多了起来:“她在大城市上班呢,男朋友也找好了,长得可体面哩!就是城里开销太大,俺俩得好好挣钱,不然他们不够花……” 病床上的老头也接话道:“宝珠说小伙子想当演员呢,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剧组里的活,想着能帮他打听打听消息,没想到我又不争气摔了……唉……” 唉…… 无语、无奈、无力。 没主见的爹、护犊子的妈、恋爱脑的女儿,还有个白眼狼的前男友…… 这一家三口,让姜与荷只觉得头痛欲裂。 周英然看了看她:“莫宝珠……不就是庄云霆那个前女友?” 听见这个名字,老太太眼睛一亮:“领导,您也认识俺们小庄啊?唉呀,他是不是出息啦,真能演戏啦?” 周英然只是敷衍地笑笑:“这我不太清楚,只是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老太太却仍然一脸高兴,仿佛已经见到了女婿飞黄腾达、女儿幸福美满的样子。 还没真的飞黄腾达,只是有点苗头,就已经把你女儿狠狠地甩了,这要是真的飞黄腾达了,都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 姜与荷面对这思想单纯的老两口,真是左右为难,欲说还休。 “他是谁?”裴慎如突然发问。 “额……就是……” 姜与荷有点为难在人家的“丈人丈母”面前该怎么说,周英然见状便替她解释:“是秦桑文化杜总签的新人,这段时间有些接触,想不到还是莫小姐的男朋友。”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冯升泰耳朵一动,眼珠一转,立马转过身来,上前两步,气愤地说道:“那个杜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前几天还找我说要开除姜小姐,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真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婆子!” “呵,”裴慎如都无语地笑了一声,他看着姜与荷,“怎么不告诉我。” 这么丢脸的事情谁要说啊? 还好,那天地下车库的事情除了她和周英然,观声内部应该没其他人知道了。 姜与荷随便编了个理由:“就……背后说坏话被人发现了呗,没什么好讲的。” “是吗。”他看起来不大相信。 她想了想说道:“这位师傅……也是因为来提醒我,才会被鲁勇报复去危险的地方作业,发生意外的……” 路鸿出来打包票:“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在我们,对于这位见义勇为的老先生,我们绝对会妥善安置,按照最高标准,双倍赔偿。” 冯升泰被他抢了先机,只能附和道:“是的是的,您放心好了。” “麻烦你们了。”裴慎如漫不经心地客套了一句,便拉着姜与荷出了病房。 “可以回去了吗?”他问道。 其实她真的挺想回去的。 姜与荷抿着嘴半天没言语,顶着裴慎如的视线,最后还是说道:“我还是等他们女儿来了吧……毕竟人家也算被我牵连的。” “要不你先回去?这么多人都来了,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裴慎如瞟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对吴铮说道:“午饭把周英然叫上。” “好的。”吴铮点点头。 午饭在当地的一户私宅里,独栋的别墅,看着像是某家私房菜。院子很大,花木繁盛,内部装修却简约清雅,姜与荷看看菜色,这几天的饭菜应该都是这里送来的。 饭桌上,吴铮随意地聊起了老两口的“女婿”,以及莫宝珠。 提到这俩人,周英然忍不住看着姜与荷笑出了声。 姜与荷一脸晦气。 “怎么啦?”吴铮很是好奇。 周英然讲了一遍地下车库的故事,憋着笑看着姜与荷:“我都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跑去找莫宝珠了,还知道提醒她当心被告敲诈勒索……哈哈哈……” 姜与荷梗着脖子说道:“我考虑得不是很周全吗?” “可惜人家不相信你。” 她抬起了下巴,依然嘴硬:“我不跟精神病人计较,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呢。” 周英然给她点赞:“我就佩服你这好心态。” “还行吧。”姜与荷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果汁。 “以后记得告诉我,”裴慎如冷不丁地开口,“如果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姜与荷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嗯嗯……不过这点小事情也容易忘……” 裴慎如喝了一口茶:“你总是想得很简单,那就只能我来帮你处理。” 说得好像你勉为其难一样……真是辛苦您了。 “知道了知道了。”姜与荷扯了扯嘴角,埋头开始吃菜。 午饭结束后,裴慎如和吴铮去了茶室处理事务,她和周英然就在院子里逛逛。 周英然感叹道:“没想到我的瞎猜居然是真的。” 姜与荷一惊:“你猜到了?” “只是最大胆的一个猜测而已。”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象力?” 周英然的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是你自己太不会撒谎了。” “一开始我就奇怪,搞砸了裴先生的事,让你回观声已经算祖上积德,还特意关照别让你加班,这有点过了吧?” “后面你说被他上门追责,你知道能入他眼的都是什么级别的交易吗?都惊动他亲自来找你了,你哭两声就算了?慈善家也没这样的。你说吴铮替你求情就更扯了。” 周英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他们俩,哪个都不是这样的人。” 姜与荷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放心,我完全理解,”周英然表情轻松自在,“沾你的光,我这项目估计可以起飞了。” 姜与荷歪了歪头:“你不应该在知道被骗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勃然大怒,跟我划清界限吗?” 职场女强人不应该都是自尊心重、能力强悍,看不起靠关系的人吗? 周英然认真地问她:“你看我像脑残吗?” “不像啊。” 她翻了个白眼:“工作这么多年,你都懂的事情,我还能不懂?别管是靠什么方式,最后都是殊途同归,让最上面的人满意罢了。” “靠着你直接就搭上裴先生了,还不用额外付出任何东西,什么样的蠢货才会把这种机会往外推?吴铮让我一起去吃午饭的时候,冯升泰的脸色真是笑死我了。” 她的语气很有几分大仇得报的痛快。 姜与荷提醒她:“他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吗,得罪他不大好吧……” “谁让他之前不帮我,”周英然语气愤愤,“我可受了不少气!” 虽然换她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会这么行事,但就是不爽啊! “以后飞黄腾达就靠你了!”她拍拍姜与荷的肩。 姜与荷汗颜:“您可太抬举我了……我能呆到什么时候都不一定呢。” 对她这么寄予厚望,她压力很大啊。万一哪天不得欢心了,可不就连累她了? 裙带关系还是不太牢靠。 周英然安慰她:“放心吧,你可是裴先生身边的第一个女人。第一个嘛,总是不一样的。” “不过你自己也得好好规划未来,不能再想得那么简单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担心:“就算哪天你们分手了,他也不会亏待你,但只怕你受不了这个落差,精神上调节不好就糟了。裴家这种家族,谁都说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钱、多大能量,呆在他身边能享受到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知道周英然是真的关心她,姜与荷点点头:“我知道的,放心吧。” 好在她只喜欢呆在房间里,不用接受太多金钱的腐蚀。 下午两点半,莫宝珠终于到了。 她的母亲见到她难掩激动,当即哭了出来:“妮儿啊,你咋变这样了呢?过年时候还好好的呀!” 她不耐烦地说道:“我咋样了啊?有什么不好的?!” “好好好,你咋样都好,妈就是心疼你咋瘦了这么多,也黑了,是不是夏天工作太累了……” “累又怎么样?你有钱让我不用工作吗?!都怪你们……”莫宝珠开始埋怨责骂她的父母,而老两口只是满脸愧疚,心疼地看着女儿。 姜与荷有点看不下去了:“先把事情处理好吧。” “对,赔偿金呢!”莫宝珠扭头看过来,见到姜与荷,神情一愣。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皱眉思索,眼神越来越不善:“你是不是也看上云霆了?!” 姜与荷被气得胸口疼:“我……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挑拨离间!还又跑来这儿!”莫宝珠越想越觉得合理,“我爹的腿是不是你使坏弄骨折的?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我跟云霆是不可能分开的!” 姜与荷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拼尽全力骂了句:“你有病吧!!!” 实在是太过气愤,气得她都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胸口猛烈起伏。 此时要是有把键盘,她一定要把莫宝珠骂得哑口无言! 裴慎如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环住她的肩膀,半抱着她走出病房:“不要和精神病计较,让我来处理吧……” 姜与荷此刻心中充满懊悔,深呼吸了几下,恨恨地骂了句:“真是一张被子睡不出两种人!”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谢谢你。 听见她的这句气话,裴慎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姜与荷此刻又惊又气又怒,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骂赢莫宝珠,别的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就算她是精神病也忍不了了! 裴慎如弯下腰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安慰道:“别生气了,嗯?” “不要再去见他们了,我会帮你办好。这些工人都会转到诚运建筑下属的正规施工队,你不用担心。” 姜与荷被戳中了心事,略带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鲁勇手下这支队伍,招的很多都是像莫老头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正规工地不要他们,所以他们什么活都不挑,也不敢计较工资。 在不正规的队伍里干活跟赌命没两样,但是手停口停的人很多,有活干只是可能会有危险,没活干却是真的马上会没饭吃。现在工作又难找…… 生活里这样两难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姜与荷总有种害人失业的负罪感,也想给剩下的人找个安置的办法。 能这样就最好了…… 在裴慎如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所有她焦虑纠结的问题,他只需要说句话就可以完美解决。 假如没有他,即使她不在乎工作、坚持闹下去,结果又能怎样呢? 观声是私企,又有强大的律师团队,最好的结果应该是象征性地处分鲁勇、开除这个施工队,然后过几天再换家公司挂名,重新招回来吧。 而她,可能不会被开除,但肯定会被排挤冷落,直到自己实在呆不下去。 世界上类似的事情千千万万,每天都有无数合法合规的苦难产生,这次只是幸运遇到了裴慎如而已。 幸好遇到了他。 事情办得很快,但难免会有一点小波折。 她坐在医院小花园的凉亭里,听周英然在她边上疯狂吐槽:“这个莫宝珠,脑子看起来也不是全疯啊,有这个精明劲怎么不用在庄云霆身上?” “他们这不知道几层的外包,按理说根本找不到观声头上,这次也就是那老头运气好碰上你了才有这种待遇,她居然还闹着说不够。” “要是为了爹妈争钱我倒还佩服她,可你看她那样子,钱没焐热就要送给男人了!” 姜与荷看着庭前的月季,有些感慨:“小孩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真是谁都猜不到。” 周英然也叹气:“莫家老两口一看就是把女儿宠坏了,父母倒被女儿训得像孙子。老来得女,太溺爱了。” “他们都六十多了吧。” “嗯,这年纪活也难找了。” “女儿还是个无底洞。” “那能怎么办呢?” 是啊,能怎么办呢?她改变不了任何事。 周英然无语地看着她:“你说你,还跑来上班干嘛?以前也没发现你爱吃苦啊。” 姜与荷抬头望天,幽幽地说道:“因为我脑残。” 突然,她猛地站了起来。 周英然不解:“你干嘛?” “去吵架,”姜与荷深吸一口气 ,扭头就往病房走,“我已经构思好了。” “你?!”周英然跟了上去。 病房里,莫宝珠正无视那一连串的感叹号,疯狂发着微信。 边上她的老母亲正削着水果,劝她吃点:“领导们送来的果篮,水果都又大又新鲜哩,妮儿赶紧吃点!” “我在给云霆发消息,别来烦我!” “哦哦,那我给你放这……” 姜与荷直接走了进去:“他都把你拉黑了,你看不见吗?” 莫宝珠见到是她,一下子警惕起来:“你又想来挑拨离间?你怎么知道他拉黑我?是你捣的鬼!” “你放心,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收垃圾。他为了攀高枝背叛了你,你不肯承认又有什么用?没有杜太太,他依然会因为别的人舍弃你。” “你骗人!我对他这么好……” “你父母对你不好吗?!” 莫宝珠难得沉默了下来。 姜与荷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对你父母,庄云霆就是怎么对你的。你们两个一样的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你还不如他,他知道要让自己过得更好,你不知道!” “你父母为了你掏光血汗钱,你却为了他去翻垃圾桶!” 莫老头看着女儿,愣愣地问:“垃圾桶……珠珠,你真的去翻垃圾桶吗?” 姜与荷继续说着:“他对观声的清洁工都比对你有耐心,因为你已经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了!你能不能想想,自己究竟要什么?” 说完,她就转身出了病房,关上了门。 就这样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她快步下楼,周英然跟在后面表示赞许:“不得了啊,你嘴皮子怎么这么利索了?都不用别人帮忙。” “因为我刚才打过草稿了。” “还给人把门带上……哎你走这么快干嘛?” “我怕那个疯女人过来打我啊!” “……” 她刚跑到二楼,就碰见了来找她的裴慎如。 “怎么跑这么急?” “急着回去嘛。”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来这里做什么?” “……临走前去看望一下。” “嗯。要不要休息一晚?” “不用不用,马上就走吧。” 她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 晚上八点半,他们终于回到了裴慎如的家。她一下趴到了熟悉的床上,心中感慨万千。 上班真是烦。 跟人沾边的都烦。 让她去一个无人小岛吧,有电有网就行。还要带上手机电脑。 “这几天累了吧。”裴慎如脱下西装外套。 “累啊,累死了!”简直身心俱疲。 “我帮你按摩吧。”她身侧的床微微凹陷。 “你会吗?”她侧过头,斜睨他一眼。 “可以试试。” “那你帮我捏捏肩膀。”社畜的肩颈一般都处于亚健康状态。 “嗯。” 他的手劲很大,刚上手就让姜与荷痛呼出声。经过几次调节,总算是找到了适当的力度,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裴慎如调侃她:“给你按摩还挺轻松,根本不需要用力。” “那你多按按呗。”她闭着眼回嘴,感觉一阵困意袭来,意识逐渐涣散。 他的手从脖颈、肩膀慢慢游移到肩胛骨、背、腰……偶尔稍重的力道让她感觉一阵酥麻酸意,不自觉地嘤咛出声。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床上的人离开了。 裴慎如冲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已经趴着睡着的姜与荷。 “啧。”他的表情略显复杂。 隔天,姜与荷还是爬起来上班了。有始有终,她打算至少等手上这个项目上了正轨再考虑辞不辞职。 同样是两地奔波,姜与荷一脸颓丧,周英然却已经精神抖擞,看着干劲十足。 姜与荷敬佩地看了她一眼:“你的精力也是无底洞啊。” 周英然冲她一笑:“人生充满希望就会这样的。” 怎么就突然充满希望了? 很快,姜与荷就发现这个项目好像一下子就畅通无阻了。 不需要再三天两头地开会扯皮、推锅撕逼,周英然的决策没有再受到任何阻碍;也不需要求爹爹告奶奶地看人脸色、置换资源,冯升泰自己就帮她协调好了。 周英然忍不住感慨:“这日子是真爽!” 姜与荷也很感慨,要是每个项目都能这样,砍掉一半人都不会影响公司运转。 看来内斗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有助于提升就业率。 至于那位造成此次事件的胡总,直接被路鸿开除了,跟他相关的那条线也基本都被拔起,但是马上又有新的人顶上,对公司的运作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干活的人永远不缺,缺的只有位置。 周英然跟姜与荷八卦着:“听老张说,这个胡瑞刚娶了三婚小娇妻,就急着把人家的弟弟塞进来。那个小舅子就是个小流氓,无法无天惯了,就算没有你也早晚踢到铁板。” “他还去跟路鸿吵,说凭什么因为这么点小事开了他。真以为自己多重要呢,搞不清那些资源是他的还是公司的了。这蠢货,也就靠进来早才爬上高层。” 姜与荷不解:“他都到这位置了,哪里不能给他小舅子找工作,何必非要塞进来……” “你傻呀,真以为只是给小舅子找工作?包工程的钱他没份?” “可他都拿年薪的人了,怎么还贪这些?” “你也说了,就是贪呗,贪心的人是没脑子的。” 贪心啊…… 姜与荷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隔了两天,周英然又难掩激动地告诉她:“庄云霆死了。” “什么?!怎么会?”姜与荷震惊。 “被莫宝珠捅的,刚进医院就死了。杜鹃也被她捅了几刀,还在抢救。” “她可真是……”姜与荷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结果。 “这女的也不算太窝囊。”周英然语气里似有些微欣赏。 “不会跟我和她吵的那一架有关系吧……”她只想让莫宝珠离开庄云霆啊。 “别瞎想,这都隔了几天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有这能耐你都能去当出马仙了。” “也是……你说她会怎么判啊?她不是精神病吗?” “这就看律师给不给力了,精神病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哦……” 晚上,她躺在床上刷手机,思来想去,还是问在一边看书的裴慎如:“你有没有认识的律师啊?” 他放下书看向她:“有,你要打官司?” “不是我……”她和他说了莫宝珠的事,“那天我跟她有点不愉快,别是被我刺激得她精神病又加重了吧?” 他摸了摸她的头:“别多想,与你无关。我会让律师联系莫家人。” “嗯……谢谢你。” 他翻身压住姜与荷,低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不需要谢我。” “你终于愿意直接跟我开口了,我很高兴。” “谢谢你。”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嗯?好像是个女明星? 世界上哪有开口求人反而被感谢的道理…… 姜与荷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接受他的亲吻。温柔的吻逐渐变得炙烈粗暴,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进了她宽松的衣摆。 姜与荷的腿主动勾上了他的腰…… 深夜,裴慎如带着餮足的表情走进书房,拨通了吴铮的电话。 “送个律师团给莫家。” “好的,让他们坚持做无罪辩护吗?” “不用,按正常流程走。” “嗯?”电话那头明显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下来,“我明白了。” 裴慎如倒是难得有闲心跟他解释:“没办法,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她这件事,非要让我给莫家找个律师。” 听着他装作无奈的语气,那头的吴铮沉默了一秒,随即快速接道:“姜小姐这样也是正常的,毕竟人遇到事了,总是第一个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 “呵,是吗,”裴慎如言语里不大相信,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可我到现在还见不得光。” “姜小姐可能只是还不习惯在人前与您相处,毕竟 您是她第……唯一一个男朋友。” 对面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了。”电话挂断了。 您又知道什么了?! 要不先跟我商量下? 在姜与荷的事情上,吴铮有时候也不能理解自己这位老板的脑回路,他常常有种自己是昏君身边那个头号奸臣的错觉。 好像也不算错觉。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要是姜与荷,早跑没影了。 可惜她没有自己这样的敏锐和智商,性子又太过随遇而安…… 他一边同情姜与荷,一边努力思索自己以前有没有哪里得罪过她。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风? 枕边风! 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自己还算伺候周全,吴铮安心地躺下睡觉了。 最近,项目组办公室的气氛空前地和谐了起来。工作推进莫名其妙的顺利,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等待领导反复无常的修改意见上面,也不用再跟公司内部的人员斗智斗勇,大家的怨气明显降低,一个个都peace&love了起来,中午也会相约出去聚个餐,上班时也有空开开玩笑聊聊八卦。 姜与荷又感觉上班还不错了。 这阵子是观声公司的半年度总结,所有项目都要进行汇报评估,周英然坚持带上姜与荷。反正不用上台发言,她欣然点头。 项目汇报按照不同的事业群分别进行,今天轮到了他们。平台娱乐事业群下属的项目很多,汇报在最大的一间会议室里进行。如果项目反馈不好,评估不过关,项目可能就会被砍掉,所以大家都很紧张。 包括周英然。现在得到的资源倾斜越多,她的压力就越大。 机遇和贵人极其重要,但是自己没本事接住也是白搭,并且给的资源越多,失败了丢的脸也越大。以周英然的自尊心,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失败。 见她表情凝重,姜与荷说道:“我去泡杯咖啡吧,解解压。” “嗯。”周英然点点头。 跑去茶水间泡了一杯黑咖啡,一杯葡萄味咖啡气泡水,她看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便拿着两杯饮品匆匆跑去会议室。 茶水间拐个弯过去就是会议室,她一路小跑,刚转过弯就看见有一队人正准备进门。 可惜她眼睛扫到了,身体却一下子收不住,两杯咖啡都泼到了为首那人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躬身道歉。 那人个子极高,她只看得到他被染上一大团咖啡渍的灰色条纹西装马甲,就连外套上也有一些。 要死了,这身衣服一看就贵得要命,这材质不会还是骆马绒吧,她在裴慎如的西装上见过…… 不过,这身材好像也有点熟悉…… 她缓缓抬起头,就看到了裴慎如含着笑意的眼睛。 “你怎么……?!”姜与荷先是一惊,继而松了口气。 “裴先生需要换身衣服,请各位先行入座、开始议程吧。”吴铮对其他人说道。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反正也不着急,等裴先生来了再开始。”跟在裴慎如身后的路鸿见状,安排人带他们去贵宾室,便带着其他人进入会场。 路鸿此刻内心也是万分无语,以前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他一面,现在怎么对观声这么上心了。 他的压力也很大啊! 姜与荷本来想跟着进去,被裴慎如瞟了一眼,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吴铮叫人去车上拿备用的西装,贵宾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姜与荷上前帮他拿着脱下的西装外套:“你怎么过来了?” “来关心一下你的工作。” “这有什么好关心的……我很好啊。” 他又换了个话题:“刚才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姜与荷感觉很莫名其妙:“我撞到人了啊,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当然会紧张咯。” “以后别再这样,”他微微皱眉,“告诉我就行了。” 她被他吓到的样子很可爱,但他绝不想看见她被别人吓到。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姜与荷习惯性地答应着:“知道了。” 他的衬衫已经脱下,露出白皙精壮的上半身。他个子极高,骨架又宽大挺拔,穿着衣服的时候显得斯文优雅,甚至有些瘦削,脱了衣服才会发现那些掩藏在布料下坚硬精悍、充满力量的肌肉。 “看来你对我还不够熟悉,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他的语气里带着调笑。 “穿着西装看起来不都差不多,那么厚的衣服。”姜与荷嘴硬道。 “你穿什么我都认得出来。”他凑近了她的脸。 “哎呀你……” 这时,吴铮敲门道:“衣服送来了。” 姜与荷连忙开门接过:“麻烦你啦。” 这是一套纯黑色的西装,换上后,裴慎如整个人都显得凌厉冷漠了几分。 “你看起来好凶哦。”姜与荷小声蛐蛐。 他垂眸轻笑一声:“会把你吓跑吗?” 姜与荷很上道地表示:“那肯定不会,你凶的时候也很帅。” 他笑着掐住她的下巴,咬了一口会说话的小嘴。 临出门前,她犹犹豫豫地问他:“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像认识我的样子啊?” 裴慎如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为什么?” 她努力地解释:“就是……对我的工作会有些麻烦……” 觉得三两句没法跟他解释清楚,她干脆放弃,上前抱着他的腰哀求:“哎呀,求求你啦……好不好嘛……” “知道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情不愿。 “你最好啦……走吧走吧,迟到太久了。” 走到会议室门前,裴慎如为她拉开了大门,姜与荷直到走进会场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会议室整体都是大面积的落地玻璃,外面发生的事情里面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裴慎如给她开门,还习以为常地走了进来,还走在了第一个。 加上刚才泼咖啡的事情…… 她顿时觉得无比尴尬,但脸上依旧强撑着,面不改色地顶着众人的灼灼目光,走到了周英然身边坐下。 会场里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裴慎如,但看路鸿一行人在看见他的人影出现时就起身,等他落座了才坐下,也能猜出是个身份非凡的大人物。 不是吧……难道泼咖啡还真能吸引霸道总裁的注意? 众人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裴慎如示意路鸿开始:“我只是旁听,不用在意。” 路鸿表示了解:“好的,马上开始。” 周英然的项目被安排提前汇报——第五个。太过靠前显得刻意,太靠后又怕裴先生不耐烦,第五个就差不多。 虽然提前了,但是周英然汇报时候依旧显得从容不迫,条理清晰。 姜与荷坐在汇报桌前,工作也完成得很不错——领导手一抬,就知道递哪个文件夹;关键词一讲,就知道打开哪个PPT。 每个社畜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 等她们汇报完,裴慎如也离开了会场。路鸿大大松了一口气——比起借机搏得他的赞赏,别让他借机发现问题显然更加重要。 他离开的时间卡得这么明显,又引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她都还不认识这些人呢,就已经成为他们八卦的素材了? 姜与荷努力装作看不见、听不到,但是那些隐隐约约的目光、窃窃私语的声音依旧让她觉得坐立不安,额角好像也沁出了汗水。 真是糟糕,她看谁都觉得是在蛐蛐自己。 这就是做贼心虚的感觉吗?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会,她恹恹地跟着周英然回到了办公室。 周英然劝她:“别担心,大家都不认识你,八卦两天就散了。” “嗯。”也是,她八卦别人不也是这样。 主要八卦的是一个氛围。 她去洗手间打算洗把脸。 刚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别人交谈的声音:“你问出来啦,叫姜与荷啊?” 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像做贼一样连忙闪身进了隔间。 “是的呀,周英然那边新来的,刚进来没几个月呢。听说以前也在这工作过,也是突然空降,没呆几个月又走了。要是按照她的简历,根本进不来的……” “看来手段是厉害啊,你看她今天,胆子多大啊。” “爱拼才会赢嘛,那可是改变人生的机会哦~” “哈哈哈哈哈……那个大帅哥到底什么来头啊?你看路总都点头哈腰的。” “这倒不清楚,只听说是大股东。” “这么有钱啊?还这么帅……不会真的被她勾搭上吧?” “那种男人,怎么会缺女人?最多玩玩而已吧。” “是啊,她长得也没多漂亮,就靠豁得出去吧。” “你也可以豁出去试试啊,万一人家就喜欢这样胆子大的呢。” “说不定真可以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要在厕所里说人坏话,不知道这很容易被听到吗……姜与荷躲在隔间里,无奈地想着。 虽然做好了被人背后蛐蛐的准备,但是真的听见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受的。 她一直就不喜欢受人关注,更不要说是这么多恶意的目光。 回到办公室,唐草担心地问她:“今天的汇报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好多人在打听你呀。” “……”姜与荷一口气堵在胸口。 周英然同情地看了看她:“早晚瞒不住的,你不如直接承认算了。” 她一脸麻木地问道:“承认了之后我会被传成什么?” “额……”周英然想了想,不好意思说。 姜与荷叹气。 只有唐草一脸状况外:“承认什么啊?” 姜与荷看了看她。你早就知道,只是你没在意而已啊…… 好好的快乐上班被搅得一团糟,回到裴家,姜与荷忍不住发了脾气:“都怪你!没事过来干嘛!” “怎么了?” “我现在变成企图靠泼咖啡勾搭你的妄想症了!” “那我明天去帮你澄清?”这个方法不错,他喜欢。 “你可别再来了!不然我就要变成被你玩两天就甩的捞女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观声怎么招的人?” 人家招人没问题,我进去得才有问题啊! 姜与荷有种被人说坏话却无法反驳的无力感。 也许她就是不该去观声吧。 疲累地瘫在沙发上仰头望天,裴慎如见她心情不好,便靠了过来,给她看手机上的照片。 “我们出去玩一阵子吧?也许你会高兴些。你喜欢哪里的景色?” 姜与荷本来就不爱出去旅游,现在更没心情。 她看都没看,直接把软件划掉,余光却瞥见了他的屏幕壁纸。 嗯?好像是个女明星?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他不会被忽悠瘸了吧?…… 姜与荷好奇地抓住他的手,凑过头去看了两眼。 照片的背景是夏日的荷塘,右侧停着一艘小船。 一个女孩穿着柔美飘逸的藕荷色古装坐在船头,正对着镜头笑意盈盈。她面色莹白,颊透微粉,唇角边梨涡浅浅,似一朵初初化了人形的荷花。 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姜与荷想起了被王娇娇带着去探班那次,穿的就是这套衣服。 当时王娇娇还撺掇她拍照留念,让她在船上拍了半天,结果后来照片也没给她。那次还闹出了一场风波,她后来也就忘记这茬了。 不记得给她这个当事人,倒记得给裴慎如? 姜与荷生气地问道:“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裴慎如老实地回答:“那天中午,在仙客楼吃饭的时候。” 她想起来了,那天在仙客楼的包厢里,她去完厨房回来后就看见王娇娇一脸谄媚,而他低头在看手机。 “这个女人!” 真是逮着机会就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 裴慎如观察着她的脸色:“你生气了?” 她看了看他,还是说道:“……没有。” 虽然王娇娇总是忽悠她,但凭心而论,她对她倒也讨厌不起来。 她还挺羡慕王娇娇身上那股折腾劲的,这俩月又飞国外去采景了。她的精力好像用不完一样,简直是另一个周英然。 她们俩随便谁能匀点给她就好了,她每天只想躺着不动弹。 想归想,她还是起身打算抢过手机:“你居然瞒我这么久!” 裴慎如一手搂住她,一手把手机举远,以姜与荷的臂长根本够不到。 “我没有瞒你,是你自己不看。”他早就说过可以让她查手机。 姜与荷有些恼羞成怒:“谁让你拿我照片了!” “也不能怪我,她问我要不要你的照片,我总不能说不要吧。” “怎么不能了!” “人不让我碰,照片总能让我看看。” 姜与荷努力挣开他的手:“胡说八道,你都碰了多久了!” 他猛地翻身压住她,眼神幽暗:“一点都不久。”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向我靠近一步。” “没想到我那么快就等到了。” 由衷地感谢姜奶奶,和她的肺栓塞。 他盯着身下姜与荷无措闪躲着的眼睛。 他们急需的东西,对方正好都有。 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天作之合吗? 姜与荷别过了脸,捶着他的胸膛:“快点起来!” 他们现在正躺在一楼宽大的沙发上,裴慎如将她打横抱起:“那天穿的衣服也在你的衣帽间里,你没发现吗?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想看!我想吃饭!”她踢着脚想下来,但是丝毫没有作用。 “看完了再吃……” 看完了已经是九点多,她靠在床上,终于在夜宵时间吃上了今天的晚饭。 隔天上班,姜与荷一进公司大门就发现似乎、好像、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 有的是直接扭头看她,有的是上下打量,但更多的是偷偷地、有意无意地瞟她一眼。 这些视线看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电梯都没等,直接爬楼梯去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唐草就示意她靠近,然后轻声地、一脸惊讶和不解地问她:“你真的和你以前的老板在一起了吗?” 以前的老板……裴慎如? 她怎么知道的?! 见她一脸震惊,唐草点开手机让她看屏幕。 屏幕上是灵点的app界面,正显示着一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照。左边的人看起来像个大学女生,右边是笑得有点僵硬的姜与荷,还有一个就是正从后面环抱住她、亲吻着她的头发的裴慎如。 这张照片怎么会…… 她看了看发布时间,那天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拍完回去就发出来了,但是直到今天才被人刷到。 唐草说道:“昨晚公司没有你的工作群里都在传,我看着这个男的有些眼熟,好像就是你之前的老板嘛。” 她有些怀疑和担心地问:“虽然他长得真的很帅,也特别有钱,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蛮可怕的,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对这个问题,姜与荷只能敷衍过去:“都在一起了嘛……公司的人还说些什么了吗?” 唐草脸色很是为难,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与荷干脆说道:“你直接给我看看吧。” 唐草打开群聊,姜与荷大致看了看,有领导的工作大群里还好,大多只是表示下惊讶,还有许多恭喜的,冯升泰就发了几条“般配”“天作之合”之类的消息。 一些小群里就比较精彩了,各种八卦猜测满天飞,还有很多酸言酸语和恶意揣测。 还好,至少她们办公室的人对她没有什么负面评价,还会帮忙维护她两句,甚至还有种与有荣焉的味道? 唐草有些抱歉地对她说:“我不清楚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当时发你微信你也没回,所以我和周姐也不好说太多。” 姜与荷点点头:“我知道的,没事的,反正你们说了也没用。” 八卦在产生的那一刻,就和真相关系不大了。 周英然踏进办公室,看她跟唐草俩人在一边嘀嘀咕咕,心里也明白了,直接问她:“现在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要不直接官宣了呗?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哪知道姜与荷叹了口气,说的是:“我还是辞职吧。” “不行!”周英然反应极大,“你绝对不能走!” 轮到姜与荷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啊?” 不止是周英然,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劝她:“你可千万不能辞职啊!” “对啊对啊,谈个恋爱有什么的!” “别理那些酸鸡!” “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听得姜与荷都有点感动了,她有这么重要吗? 周英然为她解惑:“他 们都知道现在的好日子是看你面子上,你走了可就没这么爽了。” 哦……原来不是舍不得她,是舍不得裴慎如。 她叹了口气:“但我确实是走后门进来的。” “我们是私企啊!私企!又不是体制内!”岳姐有几分激动地说道:“被塞进来的人多着呢,那些人说得像就你一个搞特殊似的,真好意思!” 周英然深表赞同:“那些塞人进来的还都只是高管而已,裴先生是所有者,如果真要计较,你是最没问题的,其他人才算以权谋私。” 大家纷纷附和。 说是这么说,但是姜与荷对成为众人焦点这件事依然接受不能。 陈双凑过来,一脸羡慕地问她:“原来那天西餐厅外面的布加迪美男就是你男朋友啊?” 被发现瞒着她们,姜与荷有些脸红:“额……他……不太想让我公开。” “他还去接你了啊?”周英然在一边凉凉地说道:“不像不想公开的样子啊。” 陈双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你怎么找到的男朋友啊?教教我吧!” 啊?!这…… 姜与荷挠了挠头,感觉根本没法说。 周英然的脸上也浮现了八卦的神色:“她还有个前男友呢,也是一样的高富帅。” “真的啊?”陈双惊呼。 周英然认真地点点头:“真的,她出书我绝对买。” “教教我吧姜大师!” 谢谢您嘞,没把她现男友是前男友的好兄弟这件事爆出来,不然她可就真的算是身败名裂了。 姜与荷瘫在工位上,一脸丧气。 虽然被同事心理疏导了一通,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很堵,直接跑到大楼外面给裴慎如打电话。 “你干嘛把那张合照放出来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那可不是我发的。” 还装! “我都没说是哪张呢!” “我们的合照不是只有一张吗?” 姜与荷被噎了一下,马上转移话题:“人家发了这么久没人看见,就昨天突然被人刷到!现在公司我都呆不下去了!” 那头的声音认真起来:“嗯?怎么了?” 一听他的语气,姜与荷就知道现实和他的设想偏差得有多大。 他难道以为别人都会微笑着夸他们天生一对百年好合吗? 虽然那个合照下面的评论都是“好般配”“磕到了”,但谁知道是不是替他办事的人只留下了好评,或者干脆自己开小号刷的,他不会被忽悠瘸了吧? 但是她又不能真的跟他抱怨什么,因为他这个人太危险了,根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与她看待事物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在她面前会有意无意地掩饰,但是她仍然能感觉到他骨子里对于别人的……不在意。 谈不上什么好恶,就只是不在意而已。 所以处理问题的方式就免不了带着些不自觉的残忍。 姜与荷不知道是只有他这样,还是他那个阶层的人都是这样,反正她这辈子应该都适应不了。 所以她几乎不会跟他抱怨什么,这次也是实在胸闷气堵才会一时冲动。 她脑筋急转弯了一下,换了种说法:“总是有人来问我跟男朋友的事情,烦都烦死了!” 电话那头笑了两声。 “你快点把那张合照屏蔽啦!当时她还答应我不发上网呢!” “知道了,”他的语气有点可惜,“拍得还挺好的。” “哪里好了!” 挂断电话,走回办公室,一路上又收获了无数眼神和窃窃私语,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各方的视线烫得千疮百孔。 人言真是可畏。 这一天她都不敢出办公室,艰难地熬到了下班,回到裴家后,她情绪低落地躺在沙发上。 “我不想再去上班了。”她告诉裴慎如。 他把她抱进怀里,问她:“怎么了?” “就是太累了,早上也起不来,不想去了。” 他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是我不好。” “以后就待在家里吧,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陪你。”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诱哄。 姜与荷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声:“嗯。” 第100章 第一百章我走了,等我回来。 想了想办公室的同事,她问道:“我能不辞职,也不去上班吗?” “你想做什么都行。”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社畜的惯性让她有点心虚。 这下又不知道要被公司里的人传成什么样了。 唉,只要听不到,就当不存在吧。 裴慎如疑惑地看了看她,似乎是实在不懂她在纠结什么。 “我把我的股份转给你吧?想做什么你自己来。” “算了算了……”姜与荷条件反射地回绝了,“别乱搞了。” 他皱了皱眉,神色更加不解:“怎么就乱搞了?” 观声没有上市,但是前两年的估值就已经超过了千亿美金。她不知道他是个人持股还是间接持股,也不清楚他具体的持股比例,但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股份,也是她无法想象的财产。 压不住财,就被财压死,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接手这一笔巨额财富。 但对于他来说,可能这也并不算什么大钱。 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太不一样了。 越相处越能认识到这一点。 “这么多钱,你可真大方。”她瘫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没花出去的钱,只是一串数据而已。花出去的钱,又会从别的地方流回来。” 他躺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颊:“如果能用钱换到你的快乐,一切就都值得。” 快乐吗…… 可她的快乐并没有这么昂贵。 人生在世,最终追求的就是快乐。 可很多很多人,只能先用自己的快乐换取金钱,再用辛苦换来的金钱买一点短暂的快乐。如果一不小心买得自己负担不起,又很容易就此坠入痛苦的深渊,上不了岸。 但也有很多很多人的快乐非常简单,并不需要耗费多少金钱。就像那些在棠明村的日子,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怀念。 如果不是姜老太的意外发病…… 不得不承认,好的医疗资源是稀缺又昂贵的。 她穿过天价的高定礼服,但不穿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吃喝穿戴,都有大把物美价廉的选择,但是医疗没有。绝大部分人攒一辈子的钱,就是图个老了能有钱治病。 有些病,得了就得治,不治就会死,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这也是她唯一束手无策的地方。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捉摸不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她,可能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那自己喜欢他吗? 直到今日,她也不算明白。 反正事已至此,接下来她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好好陪着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然后她就可以回到棠明村。 应该还能带着一大笔分手费——够花到姜老太寿终正寝的那种。 好像也还是挺不错的。 她想着想着,莫名地憋不住笑意,只好钻进他的怀里笑了两声。 “怎么突然这么开心?”他摸着她的头发。 “不用上班,当然开心了。” “我也很开心。”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而姜与荷并没有看到。 晚上散步的时候,她一想到明天不用上班,就感觉人生无比美好。 可能她一开始就不该再去观声,这次又是没呆几个月就跑了,唯一的贡献就是提供了一堆八卦素材。 真是瞎折腾啊……都不知道自己图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跟裴慎如待在一起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熬,反而还算挺和谐的——如果忽略某项她不太喜欢的“运动”的话。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牛马,没苦硬吃。想找借口躲开他,第一反 应居然还是上班。 这是有什么毛病??? 明天她要睡到十二点再起。 怀着美好的愿景,她幸福地睡去。 却在一阵颠簸中醒来。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身上猛烈动作着的裴慎如,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睡前不是已经……他怎么又? 窗帘的缝隙中透出几丝晨光,已经是白天了?怎么一大早就…… “你,你干什么……哈……现在几点……我要,呃……睡觉……” “七点多,你睡吧,我来就好了。” “你,你这样……啊……我怎么睡……”她迷迷糊糊地娇吟着,纤细柔软的手搭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臂上,无力地推拒着他。 这当然只能起到反效果,身上男人的动作更加激烈,她被强迫着清醒过来。 “大早上的……你干嘛呀……”她真的很困。 他笑道:“你不知道男人早上都会这样吗?” “你以前也没有……” “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充满快意,“你不用去上那该死的班了。” “什么……你……”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纤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掐住,接下来她就没有余力再说话了。 她确实是睡到了十二点,只是过程稍微有些偏差。 她是被人喊醒的,让她起来吃点午饭再睡。 看着裴慎如笑得优雅闲适的脸,她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把面前的汤泼到他的脸上。 但是她最后只是憋着火问他:“你不用去办公室吗?” 怎么还在这? “不用,没什么重要的事。” 她忍了忍,还是跟他讲道理:“就算我不需要去上班,你也不能老这样。” “嗯,我知道了。”他点点头,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 但接下来她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他就像最让人抓狂的那种,虚心认错、屡教不改的男人! 姜与荷理想的辞职生活,是白天只有她一个人的那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哪都被人跟着! “你一天都没事干吗?!” “有啊,陪着你啊。” “我不需要人陪!”她喜欢一个人呆着! “那我需要你陪。” “你……” 你说的只是“陪”吗?! 她现在都不敢待在卧室里,不仅是卧室,有床的地方都不行。但是跑到外面也没用,花房、泳池、图书馆……他们待的地方都不会有其他人出现,都能让他为所欲为! 除了身体上的劳累,她还得克服心理上的羞耻,简直是累上加累。现在她每天几乎都是累得睡过去,早上又被晃醒,一天真正睡着的时间还不如以前上班的时候多,她是真的要受不了了。 她想回家! 在她都准备要说分手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天,裴慎如洗完澡出来,对她说道:“我要去趟瑞士。” “啊?”她心下大喜,但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关心道:“有什么事呀?” “有几个会议,我需要出席。” “哦哦,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就不必了。 “你陪我一起去。” “我……” “我母亲也会来,可以顺便见一面。” “你……” 你母亲? 有点太快了吧…… 她从来没想过要见他的母亲啊。这是什么社恐噩梦。 “我不去。”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他的面色不虞起来。 “我……我恐高!我不想坐飞机!”她直接躺下把被子一卷。 “忍耐一下……飞机上有床,你睡一觉好吗?”他走过来,拍了拍被子。 “不去不去不去,我要累死了!”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磨蹭:“我在家等你回来好吗?我真的好累呀……” “你……” “好嘛好嘛……”她从他的怀里仰起脸,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 从他的视角看下去,她眼角微挑带着三分媚意,圆睁的眼睛又显出些许天真幼稚,眼神里满是期待。 “好吧。”他最后还是叹息道。 “你太好啦……”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下来。 突然,她又被人用双手卡住腋下架了起来,直到她可以平视他的眼睛。 “你不打算给我一点奖励吗。”他皱着眉,挂着脸,不满地看向她。 一看就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姜与荷愣了两秒,眼神有些无措地游移了一圈,最后回到了他的脸上。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慢慢倾身,试探性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应该是在棠明村那个混乱的夜晚。 当时她的脑子完全被恐慌、震惊和后悔占据,根本无法思考。 她只知道身上的男人突然变得蛮横可怕,充满侵略性,仿佛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人。 整个人都被压在身下任他摆布,唇舌被饥渴地攫取吸吮,身体被用力地拥抱揉搓,又被凶狠地舔吻侵占。 她只记得自己很热,他的身体也很热,热到有些发烫。耳边只听得到混乱的心跳声,和黏腻的水声。 在此之前从未跟人如此亲近过,她对这一切的发生只感到恐惧,更无暇在意初吻这种小事。 虽然一开始是她邀请、默许的,但很快她就已经后悔想逃了。可他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只是沉默地坚持让一切发生。 严格来说,应该是可以算强迫的。 可世事真是奇妙,现在居然变成她在主动亲吻他了。 而且并不觉得反感。 他的唇生得很漂亮,应该说他整张脸都生得很漂亮。唇色浅淡,透着粉红,倒像是花瓣一样。 她轻轻贴了上去,闭着眼,感受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嘴唇。 这能算是她的初吻吗? 她没来由地生出这样的想法。 下一秒,她就被反客为主。轻柔温馨的吻又变得粗暴凶猛,后脑勺也被人紧紧扣住,让她只能乖乖承受身前男人的攻城掠地。 为什么要这么急躁呢? 她有些怀念刚才轻浅柔和的吻。 他说他第二天就要走了,要去一周。 毕竟是临走之前,姜与荷很是配合地陪他折腾,配合到让他问了几次要不要陪他一起去。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冷着脸不说话,只是默默加重了力气。 没睡两个钟头,天又亮了。好不容易熬完了最后一次,他穿戴整齐,给眼皮都睁不开的她一个轻吻:“我走了,等我回来。” 她没说话,只是沉沉睡去。 先睡一天再说。 100-110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她的朋友还真是少得可怜…… 日上三竿我独眠。 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虽然肚子空空,但神清气爽。姜与荷在床上躺了会,感觉空气都轻松了许多。 躺到肚子咕咕叫,实在顶不住了她才起来。 见她出了房间,等在外面小厅里的小妍站了起来:“姜小姐,您起来啦,午餐要送上来吗?” 她笑笑:“不用,我下去吃吧。” 睡懒觉倒无所谓,就是这个点还要人给她准备午餐,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像以前,她在公寓里可以点外卖,在村里可以自己去厨房翻点东西…… “接下来几天,你们中午放份饭在门口就好了。” 小妍急忙摇头:“那怎么行,会冷掉的。您放心,厨房24小时都有人。” “反正他这几天也不在,晚上就不用守着了吧。” “按规矩是不行的,您有什么想吃的可以随时吩咐。” 姜与荷听她这样讲,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么大的宅子,日常维护就需要不少人工,自然佣人很多。她活动的场所主要是庭院和卧室,连旁边两幢副楼都没进去过,所以到现在最熟的就是管家刘叔,还有那天给她送下午茶的小妍。 小妍是刘叔带进来的,她家父母机缘巧合跟刘叔有些交情,而刘叔家从爷爷辈就已经在裴家工作了,他是从美国过来管理这幢宅子的。听她说这里的佣人大多都是熟人推荐,还有些是祖辈就在裴家做事的,基本不对外招聘。 在知道小妍也是本科毕业后,姜与荷很惊讶:“那你父母怎么还愿意让你来这……” 不是她瞧不起这个职业,而是换成姜老太,知道她大学毕业来干这个,肯定会把她大骂一顿。 小妍倒是很坦然:“这里事情少,环境好,工资又高,主人还很少回来,要不是有刘叔,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她话里带着些怨气:“我以前月薪六千还天天被骂,实在干不下去了,我爸妈才托刘叔帮忙找个工作。要是知道能来这里,我早就辞职了。” 也是,钱多事少,老板基本看不见,还能住豪宅吃大餐……她见佣人里有很多中年男女,看起来是干得越久越吃香,35岁也不担心被毕业。 怪不得这种工作不流入市场呢,这不比她以前当码农强? 狭隘了,是她狭隘了。 一个人坐在长桌边,她匆匆吃完了午饭,看天色还很亮,便对刘叔说自己出去走走。 “去外面吗?让小妍开车送您吧?” 她摆摆手:“不用啦,刚吃完饭,我自己走走就行。” 刘叔点点头:“好的,请注意安全。” 林间的风很舒服,还带着点隐约的香气,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大门口。 出了大门,熙熙攘攘的人声、车流声涌入耳中,仿佛一瞬间穿越回了真实的人间。有路人见她出来,好奇地往里看了两眼,却只看见茂密繁盛的花树。 估计是公园的管理人员吧,路人脚步不停,又匆匆离开了。 姜与荷慢悠悠地在路上散步,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随意地逛过街了。 她想起了以前和小碗出去吃饭逛街的日子,但是小碗早已经身处另一个城市。周英然太忙了,唐草也跟着她一起忙,但是偶尔应该也还是有空的…… 想了想,她在这里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了。 她的脾气比较随和,所以跟同学同事的关系都还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见面会微笑打招呼、聊聊天,朋友圈里也会点点赞的程度。 可能因为太喜欢一个人呆着,她天生不擅长与人建立亲密关系,也极有边界感,除非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否则她和别人一般都只维持着不远不近、平淡如水的交情。 大学时候的舍友四散在各地,班上的同学也有在海城的,但是因为生活中没有什么交集,很快也只成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她的朋友还真是少得可怜。 不对,想到舍友…… 她赶紧掏出手机,翻了翻备忘录,点进“伴娘”那条。 还好还好,没有过期……时间是后天。 真是吓她一跳。 大概一个月前,她的一位大学舍友突然请她当伴娘。 结婚的邀约是很早就发出的,但因为婚礼办在外地——就是她上大学的城市,路途太远,虽然那时她已经辞职回了棠明村,还是用工作太忙的理由推辞了,只发了个红包,舍友也很理解。 后来舍友说身边人大都结婚了,实在凑不够伴娘了,就请她帮帮忙。当时她已经跟着裴慎如回了海城,想着正好找机会出去透两天气,就答应了下来。 谁想到跟裴慎如去瑞士的时间撞了。 浪费了啊! 但是都答应下来了,怎么也得去。她赶紧打开软件订票,还好去那里的高铁票不算紧张,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也可以接受。虽然她也能坐飞机,但实在麻烦,所以时间差得不多的话,她都会选高铁。 买完票,她一路买了些小吃,带回去打算当夜宵。 回去休息会就吃晚饭,吃完晚饭就钻进卧室,一边玩电脑一边啃零食,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洗澡。回来往床上一躺,继续玩手机,玩到眼皮实在睁不开,然后关灯睡觉。 这熟悉的神仙日子,除了地方不一样,倒有点像她在棠明村的生活。 虽然很困,但是关了灯后她努力了半天都没睡着。 实在受不了,她起身开了灯,爬去裴慎如那边的床头,把他那边的小夜灯打开,再关灯睡觉。 房间内有了些微的灯光。 这个房间太大了,一个人睡她还真的有点害怕。 醒来的时候,微信上有裴慎如发来的信息,告诉她到了瑞士。 他还拍了一张照片。透过他房间的玻璃,看得见不远处静谧碧蓝的湖水,和夕阳余晖下的青山。 ——那边还挺漂亮的。 ——下次带你过来。 嗯嗯,下次吧,下次一定。 结婚接亲都是一大早就开始了,所以她买的今天下午的高铁票,酒店舍友已经帮她定好了,到那边可以直接入住。 今天早上舍友——乔依琳,还特意打了个电话提醒她一下。这位舍友也是个马大哈,姜与荷稍微能比她靠谱一点。 昨晚回来已经跟刘叔说了要去外地参加婚礼,起床后她就慢悠悠地收拾行李。行李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刘叔派人送她到了高铁站。 回到了久违的城市,她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她们宿舍当时有六个人,大学期间相处还算融洽,毕业后各奔东西,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这次也只有她和另外一个舍友过来参加婚礼。 这位舍友叫洪苒,已经结婚生子,因为就在相邻的城市工作,所以明天可以来吃喜酒。 到了酒店,她终于见到了乔依琳。她明天在同一家酒店的套房内出门,所以姜与荷帮着一起布置房间。 几年不见,她看着比读书时候成熟了一些。 她们读大学的城市是该省的省会,乔依琳来自同省的一个小城市,家里父母都在体制内,是她们宿舍家庭条件最好的,还是备受父母疼爱的独生女。 她长得很是娇俏可爱,又从小受宠,难免有些骄纵。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也实在算不上坏,就是一个有些娇蛮任性的小女孩。 可能是见识过省会的繁华,她毕业后就留在了当地,立志要嫁一个有钱人,让她跨越阶层。 虽然姜与荷不懂她明明可以回父母身边躺平,干嘛非要留在这里吃苦打拼,但是人各有志,想嫁有钱人也没什么问题,就只能祝她好运。 看来她真的遇到好运了,听她说新郎是当地一家大企业的二代。 乔依琳边聊天边不经意地拨弄头发,露出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姜与荷会意,笑着表示惊叹:“哇,这么大的钻戒,得多少克拉呀?” 乔依琳压着嘴角,试图轻描淡写:“也就两克拉吧,本来正明哥还要给我看更大的,但是我劝他算了,这么大就够了~” 姜与荷很上道地哄她:“他对你可真是太好啦!这种男人可不多哦~” 乔依琳就是有些小虚荣的女孩子,但是并不过分,也不扭捏,所以反而还有一些可爱。 “嗨,你也抓紧吧,都27啦,再不找可来不及了。”她开始替姜与荷担心起来。 “我……我不着急啦,海城三四十岁不结婚的多着呢。” “就说你去错地方了啊。” “哈哈,我觉得挺好的呀……” 回到自己的房间,姜与荷一下子有些睡不着,就躺在床上东想西想。 虽然她自己不想结婚,但是也由衷地为身边结婚的人高兴。 能让自己愿意踏入婚姻的殿堂,应该是真的很爱对方,也真的觉得很幸福吧。 第二天,她早早就换上了伴娘服去找乔依琳。伴娘一共有三个,剩下两个,一个是她的同事,一个是新郎家的堂妹。 化妆师正在帮乔依琳化妆,剩下两个人在等。姜与荷自己已经化过妆了,就帮着整理东西。 乔依琳的母亲穿着旗袍,站在女儿身边,面露哀伤地看着她,脸上毫无喜色。 母亲看着女儿出嫁,都是这么难受的吗?姜与荷不太清楚。 她这辈子都应该不会有这种 时候。 新娘子还没化完妆,堂妹已经催了起来:“好了没啊,这还来得及给我化吗?” 乔依琳脸色明显不开心,但又不好发作,姜与荷便赶紧打圆场:“新娘子嘛,肯定要仔细些的,我们自己化化也没事,不然我来帮你化?” 堂妹看了看她,没好气地拒绝了:“你能比得上人家专业的吗?” 姜与荷只好闭嘴。 出师不利,她只希望今天的婚礼别出什么幺蛾子。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谁让她是伴娘呢。 化妆师紧赶慢赶,总算是给新娘子做好了妆造,马上就给堂妹化。 没想到堂妹翻出张女明星的照片说要化同款妆容,还不停地发表指导意见,化妆师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另一个伴娘看气氛不好,便让助理先帮她打底。 乔依琳昨晚说化妆师是她花了重金请的当地最有名的一家,让她一定要试试,但她想着时间紧,就还是自己解决了。现在看看化得确实很不错,连助理的水平都很在线。除了助理,还有两名穿着浅色职业装的女性,好像是帮着搬东西的。 排场真大啊,这请一次得多少钱……姜与荷有点为乔依琳的钱包心疼。 好不容易都弄完,本来该拍些晨袍照的,但是乔依琳明显没什么心情,直接换了秀禾服。堂妹倒是兴致勃勃,在鲜花布景前不停自拍。 见她不太开心,姜与荷过去小声劝她:“别放心上,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要开开心心的哦。也就这么一小会,当看不见就好了。” 没想到乔依琳的怨气极大:“才不是一小会呢,我已经忍她很久了,你不知道……” 这时,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应该是她的父亲。身材略有发福,戴着一副眼镜,脸上和她母亲一样,毫无喜色。 他走了过来,姜与荷闻到一点淡淡的烟味。 “琳琳,你真的想好了吗?”他眼神里充满担心。 乔依琳咽了口口水,回答的声音略有些大:“都到婚礼这天了,我怎么可能没想好!” “是啊,多少女人哭着喊着想嫁给我哥享福呢,有什么想不好的。”堂妹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乔依琳脸色僵硬,乔父只是叹了口气,而乔母的眼睛里似有泪光。 看起来她父母好像并不看好这段婚姻啊……只是拗不过女儿。 这都到婚礼当天了,你们的问题还没解决吗??? 姜与荷感觉目前的情况很复杂,但是她又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好说,只能拼命活跃气氛:“小琳,你的钻戒放好没有啊?40多万呢。我看别人结婚都买个假的用,你有没有买?” 听到这个,乔依琳的脸上有了些笑容:“没有,我结婚怎么能用假钻戒?正明哥说要是丢了就给我再买一个。” 不管怎么说,在这些事情上,他一直是挑不出毛病的。都说男人钱在哪,爱在哪,自己也该抓大放小,不要太在意那些小事。 这么想着,乔依琳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她也有了闲心跟姜与荷谈笑:“这次的伴郎啊,都是正明哥的好兄弟,家里条件都特别好,你也抓住机会找一个!” 姜与荷莫名地感觉后背发凉,连忙推辞:“不用、不用,这么远,不可能的呀!” “哼,想得可真美。”堂妹在边上又是一声冷哼,还不服气地白了姜与荷一眼。 乔依琳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姜姜又高又美,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堂妹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姜与荷,用力地把头扭了过去,只在心里暗骂。 这女的,长得妖妖娇娇的,还装得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就烦!穿条这么短的纱裙,露着两条长腿,跟乔依琳串通好了来勾引男人的吧? 乔依琳是不是故意买的这么短的伴娘裙?!心机真重啊! 她此刻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的裙子和姜与荷的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因为身高和身材不同,导致她穿着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问题。 乔依琳的话里,姜与荷只抓取到了“高”这个关键词,她环视一圈,发现房间里其他女人都比自己矮一点——除了那两位穿着职业装的拎包助理。 裴慎如身边呆久了她都要忘记了,海拔168厘米的自己也是个很高的女人! 不过乔依琳还真的是马大哈,估计伴娘服也是急匆匆买的,还买的均码,自己穿着才刚到屁股下面一点。还好她带了一条牛仔短裤,可以穿在里面防止走光。 就当是件长上衣吧。 很快,新郎就要来接亲了,乔家父母也出去了。乔依琳端坐在床上,指挥姜与荷帮她藏鞋子。姜与荷没当过伴娘,也不懂结婚要什么流程,就照着乔依琳说的做。 堂妹是指挥不动的,只有她和同事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好容易收拾完了,新郎也到了,在门外喊开门。堂妹立马换上了副笑脸,就要过去给她哥开门。 “哎,现在不能开门啊。”同事好像比较有经验,出声拦住了堂妹。 “最后不都要开,瞎折腾什么呀,别错过了时间。”堂妹不耐烦地说道。 乔依琳忍不下去了:“廖芳,你别太过分!要开等你自己结婚时候去开!” “谁要结婚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说到结婚,廖芳突然莫名地激动起来。 姜与荷拉拉同事的手臂:“按流程我们应该说啥?” 同事反应过来:“哦,堵门啊!让他们给红包!” 姜与荷和同事两个虚张声势,好歹压过了吵架的声音,制造出了一点热闹的假象。 但是门外的新郎并不怎么配合:“依琳,赶紧开门,我们来得有点晚,还要赶紧去我老家。” 婚宴办在男方家建在乡下的大别墅里,离这里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听乔依琳说男方家是父母辈才发达起来的本地村镇人,乡土观念很重,婚宴是必须得回村里办的。 乔依琳坐在床上不出声,门外新郎的声音也不耐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威胁:“听话,快点来开门,你还想不想结婚了?” 房内气氛极其尴尬,姜与荷和同事对视一眼,根本不敢吱声,只有廖芳得意地笑了出来。 “拿什么乔啊?”她施施然走到门口开门。 乔依琳没说话,姜与荷便也没拦着,只是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新娘子的头低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姜与荷听见了重重的吸气声。 很快,新郎进来了,新娘子的头也抬了起来,脸上还挤出了一点笑意。 “快走吧,车已经在等了。” 姜与荷抬头看去,新郎长相还算周正,个子也不矮,就是气质有些……随意?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老婆。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婚礼,冷暖自知,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刚来就乱说。 她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堂妹,求求你,别闹了! 敬茶环节更是敷衍,廖正明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腰。乔依琳则结结实实地跪下磕头,哭着给父母敬了茶。 乔父闷头喝茶,乔母则拿出手帕擦着眼睛。 也不知道乔依琳的眼泪,是单纯舍不得父母,还是自己也有悔意? 姜与荷在一边看着乔依琳,想问些什么,又觉得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而且她也没空问,敬完茶他们就出发了。廖芳直接坐上了主婚车的副驾驶,姜与荷就和同事坐另一辆走了。 路上,她知道了同事的名字——钟雪。听她说,乔依琳是大概一年前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廖正明,在他之前,她也交往过几个富二代,但都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 没想到碰到廖正明,这么快就推进到结婚了,她特别高兴。很少见这个男的陪她出来玩,但是出手特别大方,各种节日礼物一概不落,还都是很拿得出手、值得发朋友圈的那种,所以其他小问题乔依琳也就不计较了。 姜与荷听了也理解了。 乔依琳在大学时候就很擅于交际,校内校外都认识很多风云人物,能打进富二代的交际圈也很正常。反正她想找的就是一个有钱人,看起来这个男的也肯让她花钱,那么其他方面也就不太重要了。 人生嘛,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车子终于开到了新郎老家的村镇上,这里几乎家家都翻盖了新房子,就是建筑风格和姜与荷老家截然不同。廖家的房子是这里最大、最气派的一栋,门前有一大片空地,婚礼舞台已经搭好了。 这里的土话 姜与荷听不懂,只跟着乔依琳进了房间。化妆师团队也过来,又忙忙碌碌地帮她换了一套造型,然后下楼给公公婆婆敬茶。 这个环节新郎倒是很认真,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爸妈敬茶,还要说声爸妈辛苦了。新娘子自然也是乖巧地跪下敬茶,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匆匆用了点午饭,他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又要动身了。一早上都很尴尬,摄影师根本没敢拍什么,所以催着他们早点出发去拍外景,多少补点素材。 外景地就是附近的田野湖泊。虽然这里空气非常清新,田里也绿油油的,但是景色实在乏善可陈,除了杂乱的荒草就是零星的野花,拍到镜头里也不太好看,摄影师都拍出了一头的汗。 姜与荷此刻又累又困,更加坚定了这辈子不结婚的念头。 结个婚也太麻烦了! 今天的太阳极好,把她也晒出了不少汗,化妆师的那两位拎包助理还贴心地给她擦汗递水,又送了个小电风扇,服务极其周到。怪不得需要专人拎包,估计里面放的全是这些小礼物。 她这边厢只顾着扇风喝水,没注意自己两条圆润笔直的长腿在阳光下更显得雪白耀目,直直地撞进了旁人的眼睛。 三个伴郎交换了眼神。 他们刚进门就注意到了姜与荷,这个女的脸蛋漂亮,身材更顶,浑身上下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肥不露肉,瘦不露骨,那胸,那腿,那屁股……手感不知得有多好。要能摸上一把,这辈子就值了。 等等吧,马上晚宴了。 谁让她是伴娘呢。 哈哈。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碰…… 天气太热,景色又无聊,大家都兴趣缺缺,外景拍摄没多久也草草结束了。期间廖芳倒是最起劲的人,跟新郎和他的伴郎团们亲亲热热,各种摆造型玩游戏,要不是衣服不一样,这众星捧月的样子倒更像是新娘。 真正的新娘乔依琳则穿着婚纱和姜与荷她们坐在旁边一棵老树的树荫下。她穿的这件不是带着大拖尾的主婚纱,但是裙摆依然蓬大厚重,在室外非常闷热,但新郎也只是让她去边上坐着休息,说完就又过去陪廖芳玩了。 化妆师帮乔依琳补妆,姜与荷在一边拿小风扇给她吹风。看看新娘,又看看新郎,她忍不住小声问道:“廖芳……是她爸妈亲生的吗?” 各种狗血新闻太多,也不能怪她多想。 乔依琳脸色铁青:“亲生的,我查过了,而且她跟她爹一个模子出来的。” 看来她曾经也怀疑过…… 新郎是个妹控,家人朋友可能会喜闻乐见,但对于他的伴侣来说,就不太可爱了。 天气热人就容易燥,乔依琳说自己不舒服,坚持要回去休息。男士们都穿着西装,比女士们更热,也就都从善如流地回去了。 廖芳看着不大情愿,但是廖正明开口了,她也就没说什么。 钻进空调房,姜与荷如蒙大赦-——结个婚也太受罪了吧。 她正想躺下小睡一会,就接到了洪苒的电话。她已经到了村口了,带着她的两个孩子。 姜与荷兴冲冲地跑去接她。洪苒是她们宿舍最温柔乖巧的女孩子,只希望嫁一个安稳的男人,过安稳的日子。毕业后她就回了老家,很快结婚生子了。 相隔几年,她温柔依旧,还多了一点母性的光辉,仿佛可以包容任何事物。她的脸颊丰腴了一些,皮肤光滑白皙,这几年应该过得很幸福。 她的孩子是一对三四岁的龙凤胎,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边,好奇地张望四周。 姜与荷和她一人牵一个孩子往村里走,她边走边夸:“你运气也太好了吧,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还都这么可爱。” 这是她的真心话,龙凤胎概率那么小,跟中大奖差不多。她的两个娃也确实都乖巧可爱,在这个年纪算是很听话了,洪苒抱着妹妹,她抱着哥哥,两个小孩都乖乖地让大人牵着走。 洪苒笑道:“他们平时可皮了!尤其是我儿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老老实实让别人牵着呢。” 姜与荷得意地笑了:“哈哈,小孩子都喜欢我呀~” 不知为什么,她从小到大都一直很受小孩青睐,不管多认生的小孩子都喜欢看着她、让她抱。 也许是她长得比较喜气吧,唇角微扬,总像是在笑,即使上了大学瘦下来了,脸上的线条也是柔软的,没有什么尖锐的棱角。 她也挺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子的,反正不用自己养。 洪苒边走边和她抱怨,本来老公跟她一起来的,结果临时被派去外地出差,她一个人带娃焦头烂额的,不过他说买了那边特产的玉镯和挂件回来…… 姜与荷微笑着听她的“抱怨”——还好,无论如何,世界上幸福的人,也还是有很多的。 没走多久牵着的小男孩就闹着要她抱,三四岁的孩子分量也不轻,没抱多久她也有点吃不消了。 正好半路碰上了化妆师的拎包助理之一,说新娘子好像哭起来了,姜与荷便麻烦她带洪苒过去,自己先走一步。 回去后看见乔依琳果然哭了,哭得妆都有些花,怎么都劝不住。 姜与荷问钟雪怎么回事,钟雪示意她看桌上的钻戒:“廖芳刚才非要戴这戒指,依琳不肯,但廖正明帮着他妹妹,还是让廖芳戴了,还说依琳太小气。” 第一次碰到这种人,姜与荷听完脑子都短路了。 真这么想戴钻戒就去专柜试啊,哪有人在结婚当天非要戴新娘的婚戒的?! 这都叫什么事啊! 自己真是一出家门就要见世面。 新郎和廖芳都不在,只剩下桌上冰冷的钻戒。乔母心疼地看着女儿,也跟着默默流泪;乔父则没吭声,转身出去抽烟了。 乔依琳只是哭,也不说话。姜与荷心里觉得她不该结这个婚,但又不敢说出来。 很快,助理带着洪苒进来了,一看这幅景象,洪苒也是一惊。 待知道原委后,她想了想,还是劝道:“都到这一步了,你既然选择嫁给他,说明他身上肯定有优点的,总不能为了一个戒指就不结了。他妹妹不懂事,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花他的钱再去买一个新的,好不好?过日子嘛,不能每件事都计较的。” 这话蕴含了她的婚姻哲学,只是她对情况的了解有一些偏差。 这可不止是一个戒指的事啊…… 今天一天廖芳就作了这么多妖,看乔依琳的意思,他们交往这一年来这种事可不少。 姜与荷觉得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廖芳一个人的责任,廖正明和他的朋友、甚至廖家的其他人,都是有点问题的。 乔依琳早就应该和他分手了。 但是乔依琳好像被洪苒的话说动了,虽然还是很伤心,但总算慢慢止住了眼泪,肯让化妆师补妆了。 幸好自己刚才没说啥……姜与荷既庆幸又无语。 终于熬到了晚宴。 关系着自家的面子,廖家人办的婚礼极其盛大,排场够足。司仪在台上充满感情地讲述着新郎新娘的“美好恋爱”,乔依琳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司仪说新娘子感动得止不住泪水,让大家为他们的神仙爱情鼓掌。姜与荷一边鼓掌一边胡乱猜想,她现在心里有几分后悔? 另一个想法就是——出钱出力还要上台给人尬演,结婚果然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仪式办完就是敬酒环节,又要再补妆换衣服。新郎用小盅喝白酒,新娘则是葡萄酒——可能是这边的规矩,都是真酒,没有用白开水或者葡萄汁代替。作为伴娘,姜与荷免不得帮乔依琳喝了几杯。 一圈敬完,新郎和伴郎都已经醉醺醺的了,新郎喝得太多,跑去屋里吐了。女方这边,廖芳自然不管新娘子,钟雪又滴酒不沾,只有姜与荷和乔依琳喝了酒。 乔依琳的脸红彤彤的,姜与荷却面不改色地坐着开始吃饭。折腾了这么一天,她可真是饿了。 哪知道伴郎们又闹 着要给伴娘们敬酒。廖芳不知道去哪了,钟雪也说自己喝不了酒,他们也没有勉强,只一个劲地来劝姜与荷喝。 姜与荷说喝不下了,推辞了几次,但是他们不依不饶,非要让她再喝几杯。 白天他们西装革履,看着都人模狗样的,现在脱了外套,扯歪领带,一身的酒气,跟街边的流氓看着没有什么分别。 姜与荷不太擅长拒绝,见他们没完没了,反正自己也不会醉,就想着早点喝完好继续吃饭。哪知道他们见她松口接酒,激动地喊了几声,竟直接伸手想过来搂她。 自己不会是碰到传说中的闹伴娘了吧? 姜与荷心中感觉不妙,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三个伴郎见到她有些害怕的样子却好像更兴奋了,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甚至搂上了她的肩膀。 姜与荷厌恶地甩了下肩膀,走开两步。她心中极为不快,又碍于这是乔依琳的婚宴,不好发作。 这饭估计也吃不了了,早点回酒店点外卖吧。但是现在又在村里,车子还得人家安排…… 钟雪和洪苒看情况不妙,也走了过来站在姜与荷身边。 “大喜的日子,别扫兴啊,放以前,伴娘要做的可多了呢……” “哈哈哈哈哈……” 他们猥琐地笑了起来。 洪苒劝着:“大家都喝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啊,你跟我一起去休息吧……”一个伴郎借着酒劲,就伸手过来抓姜与荷。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姜与荷是真的害怕了,只想着逃跑。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村里,她能往哪逃? “啊啊啊啊啊!” 没想到下一秒,这个伴郎就被人从侧面一脚踢倒,重重跌在了隔壁的酒席上,被残羹冷炙沾了满身。 “他妈的谁敢踢老子!”他一下子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叫骂着。 姜与荷感激地看去,居然是那两个拎包助理! 她们两个身材高挑,脊背挺直,看着比伴郎们还高,此刻正垂下眼帘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像是在看垃圾。 另外两个伴郎见是化妆师带来的人,倒是没敢跟她们动手,反而冲着乔依琳发火:“你找的什么人啊,居然敢对我们兄弟动手!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乔依琳喝多了,本来扶额撑在桌子上休息,一开始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待钟雪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后,她甩了甩头,愣愣地站了起来,走到这个伴郎面前…… 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朋友!” 场上还有很多宾客没走,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围了不少人过来。这个伴郎见状,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又酒气冲脑,竟举起了拳头想找回面子。 但是他的拳头还没挥出去,就被一个助理一脚踢倒。这下他是真的恼了,嚎叫着爬起来就要打回去。可惜三个伴郎都是酒囊饭袋,喝醉之后更是废物,被两个助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会哀哀求饶。 她们两个出手又快又狠,干净利落,倒像是经验丰富的练家子。 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双方父母也过来了。廖母张口就是责怪:“你怎么回事,居然看着人家打我们正明的朋友?分不清里外人,还像不像我们廖家的媳妇!” “谁要当你们家的媳妇!”乔依琳狠狠地喊出了这句话。 “有几个臭钱就不把别人当人看!我跟他还没领证呢,这媳妇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了!!”说完,她就拔腿朝着屋里走去。 廖家父母第一次被她顶撞,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扭头看乔父乔母:“看看你们女儿,怎么教成这样……” 乔父乔母倒看着挺开心:“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不喜欢就分吧。” 说完,他们便跟着女儿进了屋,姜与荷也连忙跟上——基本场上所有人都跟着过来看热闹了。 乔依琳要去找廖正明。 她在一楼的卫生间找了找,没见着人,便上楼去到卧室里。卧室的门还锁了,她打不开。一个助理姐姐示意她让开,不知从哪掏出一截铁丝,三两下就打开了门。 门一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乔依琳尖叫出声。 大红色的喜床上,是新郎廖正明,和婚纱半褪的廖芳,她正慌乱地拉过被子遮住自己半裸的身子。 而她身上的婚纱,赫然就是今天下午乔依琳穿的那条!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否则我就可以亲自把他的……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俩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妹吗?!! 这放在古代都是不行的啊!!! 姜与荷目瞪口呆,再看看其他人,都是满脸的惊讶、激动以及八卦。 廖家父母最快反应过来,急忙要关上门赶人,但被乔依琳一把推开:“关什么门,都让大家看看你们廖家的好儿子和好女儿都干了什么事!” “你……你个小贱人……”廖母满脸胀红,气得像要撅过去了。 “都回去,赶紧回去!快点滚!!!”廖父拼命赶人,奈何根本没人舍得走,一个个脚下都像生了根。再加上有两个助理姐姐在,卡着门不让关,气得廖家父母七窍生烟。 廖母气急攻心,冲进房里对着廖芳边打边骂:“你个骚蹄子,正明结婚你还不消停!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你非要缠着我儿子不放……” 廖正明护着廖芳哀求:“妈,是我的错,别怪她……” “你还护着这个贱人,要不是她勾引你……” “你在胡说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廖父冲过去拉住她。 “是我胡说还是你们廖家的女人不要脸!我的脸早丢光了!!” “啪!” 廖父扇了妻子一个耳光,廖母被打后更是不管不顾,冲过去跟廖父撕打了起来。 我去……看来这老两口一早就知道?听起来这俩人很早就有一腿?! 姜与荷扭头看看乔依琳,她的脸上怒火和恨意交织,看起来想把房间内的人都杀光。 “别生气,反正你们没领证,这些事情都跟你没关系……”姜与荷上前劝她。 乔依琳脸色缓和了一些,嘲讽地说道:“要不是廖芳三番五次作妖,我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领证。” “那你还得谢谢她?” 乔依琳冷哼一声,上前抓住廖正明就甩了两个嘴巴子:“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廖正明不耐烦地冲她吼道:“我都跟你结婚了,还要怎么样!” 乔依琳又甩了他一个耳光:“谁稀罕跟你结婚!你找你的堂妹结去吧!” “你他妈……” “我们需要一个交代。”这时候,乔父站了出来,中气十足地说道。 房间内的廖家人都沉默了。 请走了闲杂人等,双方最后还是坐下来谈,廖芳的父母也来了。乔依琳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拉着姜与荷和钟雪一起坐下,洪苒在隔壁照顾孩子。 姜与荷怕被廖家人赶出去,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窝在一边旁听,越听越觉得廖家人都不是个东西。 廖芳是她爸妈的亲生孩子,廖正明也是,也就是说他俩是真骨科。两家人早年在外打拼,两个孩子都丢在老家当留守儿童, 不知道咋的就成了这种关系。 反正两家人各自指责对方的孩子勾引了自己的孩子,具体真相不知。这俩人还真是真爱,双方父母怎么打都打不散,两家的父亲又是亲兄弟,生意都在一起,也根本无法断绝往来,就这么折腾了好些年。 到此为止的话还能算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可惜廖正明还是要找人结婚。 姜与荷猜测这就是婚事进展迅速的原因——他们不敢找同样阶层的千金小姐,所以就找了小门小户又看着好拿捏的乔依琳。可能觉得她即使发现了也不敢闹事,即使闹出事了也好解决。 这不就是骗婚吗? 实在不行就私奔去德国呗,拉别人下水算怎么回事啊…… 一边爱得感天动地,一边还是要跟别人结婚,这些人到底是真爱,还是喜欢表演真爱 最后自然是退婚。 幸好两人还没有领证,乔依琳主要是被恶心到了,真正丢人的是廖家,不知道得被传得多难听。毕竟自家是外地人,乔家父母不想招惹地头蛇,也没有要求什么,只想早点了结这桩事,明天就带女儿回家。 回到酒店后,钟雪回家了,化妆师也走了。姜与荷拉过两位助理姐姐,支支吾吾地说道:“今天的事情……就别告诉裴慎如了吧?” 两位助理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姜与荷继续游说:“被他知道了会很麻烦的,对你们也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一位助理点点头:“我们知道了。” 看来是答应了?姜与荷松了口气。 乔依琳心情特别差,姜与荷便说让她和洪苒都去自己房间,大家一起聊聊天。 房间里,乔依琳哭着问她们:“我是不是错了,不该痴心妄想?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姜与荷回忆着自己见过的那些有钱人,“他们……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 很多人喜欢给“有钱人”套上或是邪恶荒淫或是高贵美好的滤镜,但是他们其实也只是一大群形形色色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拥有财富,有着不同的性格、爱好、想法,只是绝大部分都一样想保住自己的阶层不滑落,并找机会往上爬一爬。 “你不是错在想找有钱人,而是错在只看重钱。两个人要相处几十年,只靠有钱肯定不行的呀。” 洪苒作为已婚二孩妈,很有发言权:“过日子琐碎的事情多着呢,虽然不指望事事顺心,但也不能天天受气啊,气出毛病来多少钱都不值。” 姜与荷表示赞同:“我在海城也见过只看钱结婚的女孩子,过得也挺好,但是人家想得很明白,只要钱给够,别的委屈都不介意,还能把婆家人都哄得很开心。你如果没有这种心态,就不要急着结婚,慢慢找真正合适的。” 乔依琳很发愁:“可是我都27了,要是几年都找不到怎么办啊?” “这得你自己看了,我都不打算结婚的……”这种事情姜与荷不敢乱说话,毕竟结婚又不是配平游戏,运气也占很大因素。 乔依琳倒反过来开始劝她:“大学时候你就一天到晚呆宿舍里玩电脑,真是浪费你长这么漂亮,在海城那种富豪扎堆的地方也不知道抓住机会……” 洪苒也帮着劝:“是的呀,要不你先试着找找?万一过几年你后悔了,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姜与荷只能敷衍:“海城美女太多了,我算什么呀,三四十岁不结婚的在那属于正常……”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乔依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了,洪苒也带着孩子回去睡觉。 今天一天实在是太累,姜与荷匆匆洗了个澡就上床躺着,玩了一小会手机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提示音吵醒。艰难地睁开眼皮,发现手机还握在她的手上,打开界面一看,居然是裴慎如给她发了视频邀请。 她困得要死,手都移到拒绝键上了,想想还是点了接受。 “什么事呀?”她还躺着没起来,拿着手机的手靠在另一个枕头上。 “你在哪里?”裴慎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被他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自己没跟他说过来当伴娘的事。他到了瑞士后除了发照片那次就没再联系过她,她忘记报备也是正常。 想是这么想,但语气总是有些心虚:“……我来喝同学的喜酒啦,天亮就回去了。” 因为困顿,她的声音听起来黏腻软糯。 她强撑着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 要命啊,有时差也可以不联系的! 实在太困,她眼皮根本睁不开,说话都是眯着眼睛的。那边沉默了一会,姜与荷也没睁开眼看看怎么回事,倒是等着等着又快睡着了。 对面好像传来了一点微弱的水声,然后是裴慎如喑哑的、有些恶狠狠的声音:“把舌头伸出来。” 她只想早点睡觉,便闭着眼乖巧地伸出了一截粉舌。 那边继续沉默着,而姜与荷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日内瓦湖边的一栋现代风格豪宅里,裴慎如看着屏幕里姜与荷被染上脏污的睡颜,不知心中是怒火更甚还是欲\火更甚。 “砰——!!!” 手机被狠狠地摔在墙上,四分五裂。 晚上睡得比较早,第二天八点姜与荷就起来了。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她就和乔依琳、洪苒告别。 她难免有些伤感:“这次走了,又不知道隔多久才会再见呢。” 洪苒开着玩笑:“等你结婚就可以啦,不然等小琳再结婚也行。” “你还拿我开心!”乔依琳嗔怪道。 看来她心情还算可以,昨天回去爸妈应该好好地安慰了她吧。 有父母疼爱的女孩子,总是不缺重新出发的勇气。 “那我走啦,大家都要好好的呀!” “嗯!一路顺风!” 拖着行李箱走出酒店,她的难得地感觉鼻尖酸涩,有些伤感。 离别总是一件悲伤的事。 下午三点多,她终于回到了裴宅。刚进卧室她就感觉身下涌出一股热流,跑进卫生间一看,果然是生理期到了。 还好回了家才来……她感觉这时间又巧又不巧。 怎么也跟裴慎如离开的时间撞了呢,再晚几天来多好,她现在每月也就指着这几天休息休息。 在家歇了一晚,她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八卦之火,难得亲眼见证这么狗血的事情,必须找人分享一下。 今天是周一,她试探性地问了问唐草中午有没有空出来吃饭,没想到隔了一会,唐草说可以,还说周英然也会来。 嗯?她居然也有空? 不管了,八卦的听众总归是越多越好。 她们约在观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姜与荷眉飞色舞地跟她们分享了现场版德国骨科的场景,什么“她穿着她的婚纱倚靠在他的肩头”,什么“为爱对抗父母”,什么“公公婆婆大乱斗”,并且收获了几个明星八卦作为回报。 这就是聚餐的意义啊~姜与荷非常满意。 临走,周英然居然拉着她一起拍了合照,还发了朋友圈。 “你现在怎么也……?”姜与荷好奇地问,她以前可是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的人。 周英然理直气壮地说:“证明一下我的保护伞还在。” 我也成了保护伞了?姜与荷有些受宠若惊。 吃完饭回来她感觉有些困,外加一身的火锅味,便干脆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睡得正香呢,突然又感觉到一阵窒息,好像还有人在抚摸她的身体…… 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裴慎如的脸。 他还穿着西装外套,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此刻正抱着她的上半身,闭着眼专注地吻她。一只手在她的睡衣里游移,摸向了她的内裤…… 她赶紧按住他的手,挣扎着躲开了他的吻。 裴慎如睁开了眼睛,压着声音,不悦地问道:“怎么了?” “我……我身上来了,不方便。”她越说越小声。 这次的时间好像真的不巧啊,看着他周身环绕的低气压,姜与荷感觉今天可能没来会比较好。 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早吗?”他的回答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明明是太晚了。” “否则我就可以亲自把他的手砍下来!”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以后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什么手……谁的手? 姜与荷愣了几秒,看着他怒极的脸色,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他指的是那个伴郎? 不是说好的不告诉他吗!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她的临场应变能力极其低下,只能磕磕巴巴地努力解释:“你说婚宴上啊?人家……额,喝多了,都是误会,误会……” 虽然她也很恶心 那几个伴郎,但是到底没出什么事,只是肩膀被搭了一下。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生事端了。 尤其是裴慎如。 她本能地不想让他知道。 “你还替他们遮掩?!”听了她的话,裴慎如怒火更甚,“他们都该死!” 好像火上浇油了……自己怎么总是不会说话! “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生气,反正也没什么事……” “他碰到你了!”裴慎如拿起壁炉台上的花瓶,重重地砸向墙角,“这叫没什么事吗?!” 瓷器的碎裂声在房间中响起,雍容艳丽的芍药花瓣散落一地。姜与荷第一次见到裴慎如真正发火的样子,被吓得捏紧被子不敢说话。 他深吸了两口气,克制着情绪问姜与荷:“你为什么要出去?” 她有点茫然地小声回道:“我……我同学结婚啊。” “如果这次没人跟着你怎么办?” “最多就……吵一架吧?” “你总是想得这么简单!在偏远的村子里,穿成那样被几个喝醉酒的男人纠缠!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说着说着,裴慎如的怒火又克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看到视频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想杀人! 那几个男人淫邪的眼神,让他想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碾碎! 如果没有认识他,她会遇到些什么事? 他根本就不敢想。 姜与荷则有些无措和困惑。什么叫穿成那样啊……她穿得有什么问题吗? 知道他也是担心自己,她还是态度诚恳地低头认错:“你消消气,这次是意外嘛,我也没想到的……下次不会了,你也知道我基本不出门的……” 裴慎如突然走上前,单手托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她的脸,冷冷地说道: “觊觎你的人都要死。” 他的声音很轻,像暴雨来临前渐渐静止的风。 姜与荷丝毫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下意识地说:“别这样……不至于……” “不至于?”他眯起了眼,表情充满危险。 她硬着头皮说道:“不能因为一个人偷了几百块,就把他的手砍了呀……” “对啊,”裴慎如竟然点了点头,“所以有人犯了死罪,就得去死。” 姜与荷浑身上下又生出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听进去,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就算不认识你,我也会去当伴娘的……” “可你现在有我了!”他的声音充满愤怒。 姜与荷这句话中的两种假设,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无法忍受。 闭了闭眼,他尽量冷静地告诉她:“以后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什么?”姜与荷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要是和我一起去了瑞士,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听懂了他的意思,姜与荷满心都是抗拒。但实在不想跟他吵起来,她还是尽量平和地安抚他:“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这真的只是意外啊,以后不会再发生的,你不要太,太……”小题大做了。 裴慎如打断了她:“你怎么能确定以后不会再发生?” “人是无法预测意外的。” “以后你不能再离开我,只有我能保护你。” 姜与荷耐着性子告诉他:“你在气头上,我们冷静两天再说这个好吗……” 裴慎如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已经冷静了两天了。”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不要!我不可能一天到晚围着你转。” 他坐在床沿,摸了摸她的脸:“嗯,是我围着你转。” 姜与荷推开他的手,终于爆发了:“你为什么老是要这样?我不信你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就想要点自己的空间,这也不行吗?!” “你要我跟你在一起,我同意了;你一直派人跟着我监视我,我也没说什么!你想要什么都得到了,我还尽量不惹你生气,你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 “如果这就是你的性格,那我接受不了!你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或者更适合你的女人,而不是找我!!” 发泄了一通之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裴慎如的声音终于响起:“我想要你爱我,我得到了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颓气。 她爱他吗?姜与荷问着自己。 她现在不像最初那样确定不爱,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爱他。 “这重要吗?我们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 每天同床共枕,日常相处也没什么矛盾,看起来比很多夫妻都和谐……还需要在意爱不爱这种虚幻的东西吗? “重要,非常重要。” 裴慎如认真地、专注地看着她。 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姜与荷隐隐约约地想起。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热度,让姜与荷像被烫到一般移开了视线。她也想说自己爱他,但是他肯定不会相信吧。 如果自己是个嘴甜会哄人的女人就好了。 “我只是想保护你,”裴慎如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跟在我身边,你一样可以做自己的事,就像每天晚上那样。” 像每天晚上那样,在另一个房间独自呆一会,然后被他叫回卧室。 某个房间某段时间的单独使用权,真是够慷慨的。 姜与荷抬眼看着他,问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有这种想法,还是本来就想这么做?” 裴慎如面色有些冷凝,沉默了半天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是我一时心软才让你遇到这种事,以后不会了。” 可能是生理期让姜与荷的情绪不太稳定,她又忍不住发火:“你爱去哪去哪!反正我不去!” 裴慎如没再说什么,脱了外套就去洗澡,出来后便径自上床抱住她。 “怎么又穿这种衣服?” 姜与荷背对着他没说话。 她现在穿的是自己带过来的睡衣——穿旧了的T恤裙,又薄又软,曾经被裴慎如评价一扯就破。 自从到了这里,她的睡衣就变成了裴慎如的衣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一开始她自然不情愿,但经不住他坚持,还有各种歪理,最后也就答应了。 反正他的衣服质地都是顶级,穿着确实很舒服,也就是尺码大了点,她就当宽松款的睡衣裙穿算了。 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够顺从了,真的不知道他还在不满什么。 见她不理他,裴慎如把她又往怀里搂了搂。姜与荷心里正烦躁,就转过身子想推开他。 “嘶啦——”挣扎间,她的睡裙又被撕开了。 “你……!”姜与荷气急。 裴慎如抱歉地笑笑:“换一件吧?这种衣服总是一不小心就弄坏了。” “不换。”姜与荷也不管了,直接穿着撕破的睡裙翻身躺下。破开的领圈从肩膀位置滑落,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肌肤。 反正大姨妈来了,她什么也不怕。 虽然生着气,但她闭上眼,还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自己身上已经又换成了裴慎如的衣服——浅褐色的圆领衫,珍稀的莲花纤维织成,触感亲肤柔软。 他呼吸均匀,依然还在熟睡,也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躺在 他的怀里,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 从这天起,姜与荷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跟他吃饭、不想跟他呆在一起……但是晚上还是得跟他一起睡。反正是生理期,她有点有恃无恐。 她此前从没有跟人冷战过,现在试过了,感觉这根本是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 她极其不善于拒绝别人,却不得不一次次地拒绝裴慎如,而他又总是忍受她的任性,让她找不到吵架的机会…… 她自己都在这场冷战中心虚起来。 还好,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多久。两天之后,裴慎如就说自己要去一趟京市。 当时姜与荷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等待他还会说什么。 但裴慎如只是说自己一早就会出发,就抱着她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场“斗争”是不是算有效果了呢? 她坐在床上,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原因,对于裴慎如的这次离开,姜与荷没有了上次那样雀跃的心情,整天都觉得心烦意乱。 她想自己走出门逛逛,哪知道管家刘叔却对她说:“少爷吩咐不让您再去不安全的地方,如果想出门逛逛,我派人送您去元和大厦好吗?” 姜与荷欲言又止。 对着裴慎如她还能发发脾气,但是对着别人她就不好意思再闹了。毕竟是老板的吩咐,也没道理为难他们。 她本来都打算回去了,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能出去总比窝在裴家好一点。 到了元和大厦,她下车的时候发现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 姜与荷一看,这不就是那天的两个助理姐姐吗? “你们怎么不藏着了?” 其中一位回答她:“裴先生觉得那样不够及时,要求我们贴身保护您。” 姜与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商场,但是没多久她就逛不下去了…… 元和大厦里,带着保镖的有钱人出现也不算太稀奇的事,但是这两位女保镖都身材高挑、气质干练,黑色西装看着也质感高档,在人群中本来就很显眼,现在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在一个穿着随意的年轻女孩身后就更显眼了。 一路上不住地有路人投来目光,都在猜她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这女孩子虽然长得挺讨喜的,但是素面朝天,又穿得这么不讲究,估计是哪家豪门的女儿吧?应该在长辈那挺受宠的…… 姜与荷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只知道自己被那些打量的视线看得极其尴尬,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她不想再走了,就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你们也坐,坐呀……”她极力拉两位保镖也坐下,否则她们俩站在这里就看着更奇怪了! 她们终于在隔壁桌坐下了,姜与荷轻叹了一口气,手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 过了一会,她拿出手机,打了乔依琳的电话。 “喂?你这几天怎么样啊,没被他们找麻烦吧?” 电话那头乔依琳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真是太巧了,我正想跟你说呢!真是恶有恶报啊,那三个伴郎都出事了!” “什么事啊?”姜与荷有些紧张。 “一个死了,两个进了ICU。死的那个听说是晚上喝醉跌到河里了,另外两个是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路过一个建筑工地,正正好好被倒下来的桩机砸到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这么严重吗……” “你是不知道他们以前都干过些什么,全靠家里压着,出事后都被人挖出来了,你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说吗?” “怎么说的?” “都说是天降正义!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随后乔依琳便细细地跟她说了一遍这几个人以前作的恶,他们婚宴上会纠缠姜与荷也不是喝多了一时兴起,而是以前真的灌醉侵犯过女孩子,最后靠家里花钱摆平了。 姜与荷听得寒毛直竖,差一点自己也很可能被…… “廖正明跟他们几个是好兄弟,那他是不是也……?” “你说对了,”乔依琳的声音充满厌恶,“他也不算干净,这次一起被爆出来了。以前让他陪我他总说太忙没空,我还以为是陪那个廖芳呢,结果也没耽误他跟狐朋狗友们为非作歹。” “……那你还真得谢谢廖芳。” “哼!能跟这群人混在一起,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这几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乔依琳开心极了,“这次真是报应来了,这几家人的产业都出了问题,所以没法再替儿子平事了,自己都要破产了,哈哈哈……” “真是报应啊……”姜与荷只能附和道。 乔依琳的声音突然压低了:“我跟你说啊,他们圈子里有个人和我关系不错,他告诉我,掉河里那个人,捞起来的时候,左手手臂是被人砍掉的。” “什么?!”姜与荷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他们私下传是被人寻仇呢……不过也正常,他这么作恶多端,谁知道啥时候惹到了个狠角色,也算是行侠仗义了……” 姜与荷大概知道这是哪个伴郎。 挂了电话,她靠在沙发椅上,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是一个外国男人,有一头…… 她躺在沙发椅上放空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王娇娇的电话。 嗯?她回国了吗? 姜与荷按下接听键:“喂?” “你在哪啊?我来找你呀!” “在元和大厦……有什么事吗?” “等我,我马上到!” 她又想干嘛?姜与荷一头雾水。 一刻钟不到,王娇娇就出现了。 她大张着双臂朝姜与荷扑来:“哎呀,这么久不见,我想死你啦!” 姜与荷缩着身子躲开她的拥抱:“你怎么回事啊……去趟国外都变奇怪了。” “咳……哪有,就是想你了嘛~” 姜与荷抬眼打量她:“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这个女人,这次又想怎么卖她? “哎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王娇娇脸上满是得意,“是裴先生让我来陪你的。” “他?” “对啊,要不是他允许,我还不敢来找你呢!你又不约我……” “不是你说你要出国几个月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嗨,做人得拎得清轻重!裴先生叫我我当然赶紧回来啊!看来我是得到他的认可,能陪你玩了~”王娇娇脸上洋溢的开心发自肺腑。 姜与荷皱着脸无语地看着她:“你也是豪门千金啊,需要对他这么讨好吗?反正你自己也那么有钱了。” 换成是她,要有500万,她谁都不甩。 “啧,什么豪门,”王娇娇一脸的没眼看,“我们这种才发了一代财的暴发户算什么豪门,哪天说倒就倒了,在裴家面前屁都不算。” 姜与荷只能呵呵:“你们有钱人也不好当啊。” 王娇娇凑上来谄媚地看着她:“还好我慧眼识珠搭上了您,不然哪有我的今天~” 姜与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好像电视剧里妃子身边的那个老嬷嬷。” “什么妃子,您肯定是正宫娘娘!”说着说着她就摆开一副要教她怎么争宠的架势,“知道您跟裴先生在一起的时候,老奴心里不知道有多激动……” 姜与荷受不了了:“行了行了,你不会出国是拍宫斗剧吧!” 王娇娇拎着包包站了起来:“走吧走吧,别坐在这了,我们去逛街,反正来都来了!” 行吧,来都来了。 王娇娇娴熟地带她去了Hermès,进去后她发现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店门口也摆上了停止接待的隔离栏。 姜与荷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这里花了多少钱啊,还有清场的服务。” “我哪有这本事啊,都是沾你的光~” “……”她可没这么大脸。 sales直接带她们去了贵宾室,保镖在门口等候。 对着面前一堆鳄鱼皮,王娇娇双眼放光地挑着,给自己,也给姜与荷。 “你看这个樱花粉,太适合你了,这个圣西尔蓝也不错……” 姜与荷看着这些天价包包,对她笑笑:“你挑你自己的就行了。” 王娇娇嗔怪道:“我是陪你来的,怎么能只顾我买!” sales笑容可掬地说道:“如果现货没有喜欢的,您也可以选自己喜欢的颜色定制,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您手中~” 在王娇娇的“劝告”下,姜与荷还是被她塞了两只Kelly,她自己顺带也兴致勃勃地定制了个麂皮玫瑰粉配珍珠灰的Birkin。 对于奢侈品,姜与荷刚毕业的时 候也喜欢过一阵子。 各路媒体总把各种美好的标签和奢侈品联系起来,年轻女孩子会对此产生憧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衣服鞋子作为消耗品,她从没有起过要买的心思,只有包包是踮踮脚可以够得到的。 所幸她的工资还算不错,姜老太也总是劝她给自己买点像样的“好东西”,在最好的年纪里不要总是灰扑扑的。 攒钱买过两三个包包后发现,它们给她带来的快乐,也没有比平价包包带来的多多少。奢侈品确实质感和设计好上太多,但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必要,她对生活水平的要求一直都是差不多就行。 她不爱拍照,更没什么正式场合需要出席,买来的大牌包包就成了鸡肋一般令人苦恼的东西。偏偏她买的包包还都太小,不适合上班用,自己又很少出去玩…… 最后她每次看到在包柜里落灰的它们,总要后悔地算一算这些钱能买多少有用的东西……后来她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了——美是很美,但既然都是看看,那放在家里和放在店里也没太大区别。 反正它们也不是为了不属于这个阶层的人而生产的。 直到走出店门,姜与荷心里都没什么实感。东西有专人会送到裴家,出来时也没人让她们结账或者签单——直接出门就行,所以她连到底多少钱都不知道。 她看看王娇娇:“我们换个地方吧,你上次不是说有家小店很好吃……” “那怎么行,”王娇娇抬头挺胸,“裴先生叫我来,就是觉得我不会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姜与荷觉得太搞笑了:“那我还是从小在乱七八糟的地方长大的呢……” “哎呀,今时不同往日了嘛,英雄不问出处!我小时候还摆过地摊呢!” 这方面姜与荷确实佩服:“你是真的不忘初心,能屈能伸。” “一般一般啦,我这样的圈里多着呢,越想往上爬的越舍得下脸~” 这个女人倒一直是够坦白的…… 姜与荷好心提醒她:“现在能捞就多捞点吧。” “嗯?什么意思?”王娇娇睁大了眼睛,嗅到了点危机感。 “哪天我跟他分了你就捞不到了。” “那也早着呢……” “说不定很快呢。” “不可能的,裴先生这么喜欢你……” “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保镖在后面跟她们隔着一段距离,姜与荷的声音低了下去。 王娇娇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略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食得咸鱼抵得渴,但是被硬塞的咸鱼,又要怎么抵渴呢? “走吧走吧,给你选几身衣服!” 姜与荷被她拉着又去了几家店铺,塞了一堆衣服,穿了脱脱了穿的,累得她根本没空瞎想,只想跟她说,早点收手吧! 最后也不知道她选了些什么衣服,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王娇娇就拉着她去了楼上的餐厅。 吃饭时候,姜与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了几眼王娇娇,试探性地问道:“你跟何复生……关系怎么样啊?” 王娇娇喝香槟的动作一顿。 嗯? “你们……?” “唉呀,也没什么,”她放下高脚杯,“我觉得可以跟他睡一觉,但他不肯。” …… 她听到了什么?! 看着姜与荷目瞪口呆的样子,王娇娇撇了撇嘴:“他长得帅身材又好,人品也不错,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是乡下人,不像你们城里人会玩。” 王娇娇翻了个白眼:“真是个老古板。” 是你太超前了姐……姜与荷默默吃沙拉。 她们在包厢里吃饭,保镖守在门外。 王娇娇看看门口,对着姜与荷小声说道:“你还让我趁早捞,你才该趁早捞点。” 啊? 姜与荷抬起头,一脸茫然。 "买点衣服包包有什么用,二手的又不值钱,万一将来你们分手,你就带着这些回去啊?" “……这些我也不打算带,白占地方啊。” 王娇娇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那你不是在这白白浪费时间?” “也不能这么说吧……”裴慎如已经帮了自己很多了啊。 而且不跟他在一起,她的时间也一样会流逝啊。反正她也没有在做什么伟大的事业,在哪躺都是躺。 王娇娇tce又压低了声音问:“他有没有给你别的什么东西?” 姜与荷想了想:“他是要给我……我没收。” “给你啥了?” “手表,发卡……” “你别傻,日用品都不值钱,还有别的吗?” 姜与荷努力想了想:“观声的股份?” “观声的……什么?!!”王娇娇的声音尖利起来,“观声的股份?给多少?” “他名下的那些,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卧槽……你现在至少身家百亿了啊!” 姜与荷让她清醒一点:“不是说了我没收吗。” “你没收?!你为什么不收?!你脑子是不是……”王娇娇硬生生住了嘴。 看她这么着急,姜与荷都笑了出来:“你这么激动干嘛……” “那么多钱,谁能不激动啊!!!” “太多了,我都没有概念了,”姜与荷喝了口香槟,“而且,你觉得靠我自己,握得住这些钱吗。” “啧,这倒是……”王娇娇眼珠一转,“但你可以让我帮你啊!咱们姐俩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岂不美哉!” “哎呀,你当时怎么没想到呢!”王娇娇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姜与荷打趣她:“你回来晚了呗,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啦~” “别呀,你去找他撒个娇呗,就说你后悔了……” “是你后悔吧!”姜与荷不理她,开始专心吃饭。 哪知道王娇娇热情得超乎寻常,第二天又来找姜与荷。姜与荷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的她,有些无奈:“我今天不出门啊。” “我知道,知道,所以我上门来陪陪你,免得你寂寞~”王娇娇眨了眨眼,“裴先生吩咐过的,不然我怎么进得来这里。” 姜与荷叹了口气:“进来吧。” 因为裴慎如不在,所以她也没去自己的书房,就呆在卧室里,反正这里什么都有。 王娇娇好奇地东张西望:“原来裴先生住的地方是这样的啊~” “你家不也是这样吗,干嘛大惊小怪的。” 王娇娇白了她一眼:“你也太不识货了,我家的东西怎么跟这里的比。” 随后就从她嘴里冒出一堆姜与荷听不太懂的名词,她只知道这房间里的东西好像都非常值钱,很多还是古董。 转着转着 ,王娇娇又转到了衣帽间里。 “啧啧啧……” 她看到了衣帽间中岛台的展示柜,声音有些发颤:“这……就是你说的手表和发卡???” 姜与荷点点头:“是啊。” 王娇娇看了看彩虹色、红宝石、祖母绿的三块PatekPhilippe满钻手表,和几个钻石发卡,那个中间那颗是红钻吧?不是红宝石,她应该不会看错…… 边上还有几套珠宝,一看就是可以进拍卖行的货色,都直接这么陈列在衣帽间里,连个保险柜都没放…… 王娇娇心服口服地看了姜与荷一眼:“你可真是太强了。” 姜与荷的心情很复杂。 她倒也不是视金钱如粪土,要是给她一百万,她还会装模作样犹豫下,但要是给她一千万,她就担心多于高兴了,更别说上亿……她是真的不敢要。 赚钱是为了让自己幸福快乐,如果做不到这点,那钱就没有意义。 王娇娇每天都会过来,姜与荷都服了:“他回来前我通知你行吗?别折腾了。” “不行,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样显得我心不诚!” 您可真是干大事的人! 好在王娇娇没有等太久,第五天的下午三点,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裴宅的停机坪上。 裴慎如迈着长腿从上面走下来。他没有穿西装外套,白色衬衫卷到手肘,领口解开了两个扣子,整个人显得随性闲适。 姜与荷正看着他,就听见王娇娇在边上说:“嗯?后面的是谁?” 她往他身后看去,直升机里又下来一个男人。 是一个外国男人,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容貌英俊,身高和裴慎如差不多。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亚麻西装,随性中带着贵气,看着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里的阿波罗。 他是谁?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她是喜欢裴慎如的。…… 她们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裴慎如抬头看向了这里。 王娇娇急忙挥手打招呼:“裴先生!您回来啦~~~” 姜与荷只是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甚至因为前几天的“冷战”而觉得有些尴尬。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身后的外国男人朝他说了些什么,他回头与他交谈。 姜与荷转身进去了,王娇娇拉着她:“走吧走吧,我们赶紧下去,他们很快就要走到大门口了~” “我又不认识那个人,去干嘛啊。” “哎呀,能跟裴先生一起过来,不知道是什么背景~”王娇娇一脸憧憬。 “你想去就去吧,万一能搭上呢。” 王娇娇叹了口气,蹙眉作忧愁状:“我一个人去算怎么回事啊,裴先生才不会搭理我。” 姜与荷态度坚决:“那我也不会去的。” 她躺在小厅的沙发上玩手机游戏,王娇娇在边上口沫横飞地试图给她洗脑:“人家出差回来你怎么接都不去接,你这样可不行啊……” 过了一会,裴慎如上了二楼。看到他出现,王娇娇立时噤声,端庄地坐着微笑,还给姜与荷倒了杯茶。 姜与荷也坐了起来。隔了几天再见到他,她不知为何会觉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她颊边落下一个吻:“今天有客人,晚饭给你送上来好吗?” “嗯嗯。”姜与荷求之不得。 裴慎如看了一眼王娇娇:“麻烦你在这里陪她。” 王娇娇连忙点头答应:“应该的应该的,不麻烦~” 裴慎如走后,姜与荷轻舒了一口气,躺下继续打游戏。王娇娇却坐到了她身边,面色有些发愁。 “你怎么还玩得下手机?” 姜与荷觉得莫名其妙:“又怎么啦?” “他朋友来了,都没想着介绍你认识,晚饭都没叫你一起吃。” “那不挺好的吗,我也不想认识他啊。” 王娇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头脑这么简单啊!他这就是没把你当正式的女友看!” “那我就是非正式女友了,”姜与荷居然还笑了一下,“我们是不正当男女关系。” “你……你真是……”王娇娇气得跳脚,“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姜与荷都被她逗笑了:“又不是皇帝的后宫,还分三六九等。” “你想这么多干嘛呀?不管是哪种女友,就算不是女友,不也都要这样过。” “难道你觉得我跟他会结婚吗?” “额……”王娇娇一时语塞,又换了个话题:“你都不考虑下自己的未来吗?” “考虑过啊,哪天跟他分手了我就回老家,也不错。” 卡里有钱,要求不高,她在哪都能过得挺好的。 只要姜老太的身体不出问题,她都想不到生活里还能有什么烦恼。 “从裴家回你那个乡下老家还好啊?!”王娇娇说完,又补了一句:“没有看不起你老家的意思。” 姜与荷摆摆手:“哎呀,我跟你不一样的啦……我烂泥扶不上墙,好了吧。” 王娇娇对着她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能在一边唉声叹气。 晚上九点多,王娇娇起身离开。裴慎如和那个外国男人还在一楼的客厅里谈事情,见她下来,起身向她点点头。 王娇娇受宠若惊:“裴先生,小荷要休息了,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她心情怎么样?” “好着呢,她今天游戏连赢了五把。” 王娇娇说完就感觉裴慎如的脸色好像阴沉了一点,正忐忑着,就见他转身介绍沙发上的外国男人:“这是Lucian,如果想和Netverse合作,可以找他。” Netverse是全球顶尖的互联网娱乐服务公司,业务覆盖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拥有庞大优质的流媒体订阅用户群,近些年更是出品了极多叫好又叫座的高质量自制剧集,火爆全球。 这意思是……给自己和Netverse牵线? 即使是随口的一句话,王娇娇也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陪姜与荷五天就能摸到这种资源,她就知道跟着裴先生不会有错! 老奴愿意为了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永远追随您的脚步!!! Lucian开口调笑道:“你自己的基金会也是股东,怎么还要让我来。”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让王娇娇很是意外。 裴慎如坐下,拿起水晶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执行主席是你。” “好吧好吧,”他站起来向王娇娇伸出了手,“你好,美丽的小姐。” 王娇娇赶紧上前一把握住:“您好!我叫王娇娇!非常期待与您合作!” 他笑眯眯地说道:“夜深了,女孩子还是要早点回家哦~” 王娇娇立刻会意,马上躬身告辞:“是的是的,我马上就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跟您聊~” 她离开后,Lucian看看埋头喝酒的裴慎如:“今天的酒特别好喝吗?” “一般。” “你有了小情人怎么也不让我认识一下?我还真以为你是性冷淡。” “没什么必要。”他一口饮尽杯中残酒。 哦?没必要? 这句话他应该怎么理解呢…… “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裴慎如放下酒杯起身,指指东侧的副楼,“那栋楼随你用。” 十点都没到,不早了? Lucian坏笑道:“你现在晚上也有事要忙了啊?” 没有搭理他,裴慎如径自上了楼。 姜与荷正躺在床上看吐槽视频笑得肚子痛,就看见裴慎如推门进来了。 她有点意外地问:“你朋友已经走了吗?” 他没有说话,上前一把抱起姜与荷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的力气太大,姜与荷被拎得半跪在床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仰头接受他令人窒息的吻。他的唇间都是酒气,明明应该是千杯不醉的,姜与荷却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些微醺。 因为他回来了,她这次洗完澡自觉地穿着他的一件白色V领蚕丝针织衫,光滑柔腻的材质纤毫毕现地勾勒出她身体的每一寸线条。 对她来说太过宽松的领圈堪堪挂在肩头,被裴慎如随意一拨便掉落下来,整件衣服都堆积在她的腰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小半个月,虽然他们早就什么都做过了,她现在却还是有些羞涩,脸蛋微红地靠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他。 “你想我吗?”他呼吸粗重,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想啊……”姜与荷有些害羞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脖子。 “小骗子。” 他埋下头,饥渴地、用力地舔吻着她的脖子、锁骨…… “我很想你。” “每天都想回来抱你。” 姜与荷面色潮红,感觉自己身上热得像要出汗。她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喝了、好多酒……” “嗯,我要去洗个澡。”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那你快去吧……” 哪知道他把她打横抱起,身上松松垮垮挂着的衣服掉落在地上:“你陪我一起去。” 姜与荷光裸的肌肤贴着他的丝麻衬衫,凭空生出一股羞耻感,让她不自觉地紧紧环抱住他的背,仿佛这样就能藏进他的衣服里。 浴室的水声很快响起,还伴随着一些别的声音。良久,头发半湿的裴慎如才抱着她出来。 她身上披着浴巾被放到床上,裴慎如帮她擦干身上残留的水珠。他的动作轻柔又带着一点力度,让她感觉很舒服。眯着眼快睡着的时候,冷不防感觉自己的腿又被架在了男人的腰上。 她睁开眼睛,看到裴慎如又压了上来。 “你怎么……”刚才都折腾那么久了,“你刚回来,今天早点休息吧……” “我已经十二天没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愤恨的味道。 “今天先休息,明天也……啊!” 裴慎如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埋头耕耘了起来。 快天亮才能睡下,姜与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一杯蜂蜜水被端到她面前,裴慎如现在无比体贴地问她:“先喝点水吧?饭马上送过来,中午怎么喊你都不醒……” 姜与荷没说话,只是抿着唇,懵懵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喝水。 喝完一杯蜂蜜水,稍微有了一点力气,她听见外面好像比平时热闹了很多。 见她好奇地抬眼向窗外望去,裴慎如干脆把她抱到窗边,告诉她:“昨天那位朋友请了很多客人来,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进到这里。” 姜与荷看了看东面,往日空荡的侧楼今天灯火通明,旁边的空地上停满了各种豪车,穿着隆重礼服的男男女女往来不绝。 看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名流宴会。 “你什么时候过去?”她转头问裴慎如。 他的神色却有些不解:“我不过去。” 这下轮到姜与荷不解了:“你朋友办的宴会,你不用去应酬吗?” 他却仿佛被她逗笑了:“不用。” 姜与荷歪了歪头:“那你朋友办这个……” “他只是单纯想玩。” “那他还……挺能玩啊。”声势搞这么浩大。 姜与荷还是有些疑惑:“他不是外国人吗,怎么刚来海城就认识这么多人。” “这些人他都不认识,”裴慎如笑了出来,“只是他们想认识他。” 哦……姜与荷似懂非懂。 “什么时候能吃饭?” “现在。”他浅啄了一下她的唇。 托这位朋友的福,接下来几天姜与荷的娱乐活动多了一项人类观察。 这个人真的是很会玩,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姜与荷在卧室里能看到他们在泳池边开的派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外面各种身材火辣的比基尼大美女看得她眼花缭乱,男的质量相比之下就没那么高了。 这些人可以从白天high到半夜,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好像永远不知疲倦。偶尔会有人喝多了闹起来,旁边的人就端着高脚杯笑着为他们鼓掌。 也有些人会有意无意地往主楼走,但都被周围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每次有这样的人出现,姜与荷总会心虚地躲在窗帘后面,怕哪个人抬头就把她发现了。 这基本是她这几天的唯一娱乐。这几天裴慎如好像真的没什么事情干,就呆在卧室里休息。说是休息,却也着实让她受了不少罪。 这天那个朋友过来说有事找他,裴慎如终于下楼了。趁这个机会,她也跑去浴室清清爽爽地洗了一个澡。 出来的时候她被吓得尖叫了一声——那个外国男人居然出现在了卧室里。 “你……你怎么上来了!” 那人施施然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叫Lucian。” 我管你叫什么! 姜与荷不悦地说道:“裴慎如已经下去了,不在这里。” 他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正在和他母亲通话。” “那就请你出去!你不应该进来这里!”姜与荷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裴慎如的蚕丝羊绒上衣,材质不算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根本不敢走进卧室。 “我就是来找你的啊~~~”Lucian笑眯眯地走向了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Soren身边有女人,让我不得不好奇……” “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姜与荷见他过来,心中害怕极了,直接往浴室跑去,想赶紧关上门,把他和自己隔开。 可惜身后的男人三两步就追了上来,大力推开没来得及关上的浴室门,轻轻松松抓住了姜与荷。 姜与荷尖叫道:“你要干什么!我是他的女朋友!你不能碰我!” “都没必要介绍给我,只是个小玩意吧……跟我分享一下也没什么,我可是每次都愿意跟他分享的。” 只是他不要而已。 Lucian低下头就想亲吻她,让姜与荷觉得恶心欲吐。 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气息,都好恶心! 好恶心!!! 她拼命地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抱住她的男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五,高大挺拔,肌肉完美,她现在才发现这样的男人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力量,让她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和死物没有区别。 她的奋力推拒只是蚍蜉撼树,而他轻轻松松的一按,就能让她感到濒死般的压迫感。 她今天才知道裴慎如对她究竟有多温柔。 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她恐惧至极,只能不住地哭叫:“裴慎如!裴慎如!!救救我!!你在哪呀……” Lucian困住了她,却也没有直接强迫她,他好像以为是玩游戏一样,游刃有余地逗弄着姜与荷。 推搡之间,她宽松的衣服被扯得露出了肩膀,Lucian停下了动作,轻佻地笑道:“要叫他一起来吗?也不错……” 他又看了看她在他眼中过于娇小的身体:“就怕你这娇嫩的小身子受不了……” 姜与荷只是低着头哭泣,死死地扯住自己的衣领,不停地喊着裴慎如的名字。 太恶心了……别的男人真是太恶心了…… “裴慎如!……呜呜呜……”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Lucian随意地把她的手拿开,甚至都没用力,就单手按住了她的两手手腕。就在姜与荷绝望的时候,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重重地砸到了墙上,随后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看到裴慎如的一瞬间,姜与荷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整个视线。 Lucian倒也丝毫不慌,正打算回头看看,却没想到被裴慎如抄起手边的花瓶,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砰!!!” 他的头上立时涌出血来,流了大半张脸。 裴慎如身后跟着的管家刘叔大惊失色,连忙在耳机里叫人带着医疗团队上来。没想到裴慎如又重重一拳打在Lucian的脸上,把他打得跌倒在地,没了声音,不知道是昏了还 是死了。 千万不能出人命啊!这可是Lucian少爷! 刘叔见状不得不出声阻拦:“少爷,姜小姐现在需要您的照顾……” “裴慎如……”姜与荷期期艾艾地叫着他。 她正抓着皱巴巴的衣服,眼眸含泪,无比委屈地看着他,看得他的心像被人紧紧扼住一般,喘不过气。 她的眼睛已经哭得微微发肿,眼皮连着脸颊都红了一片,总是透着笑意的面庞上如今挂满了泪珠。 他急忙上前把她死死抱住,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这话又惹得姜与荷大哭起来,缩在他的怀里埋怨他:“你怎么才来呀……”声音里满是委屈伤心。 她不停地往他的怀里钻,只有他的怀抱能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闻着他的气息,感觉心中翻腾的恶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不停地道歉。 Lucian已经被刘叔带着人抬走了,浴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姜与荷带着哭腔地对他说:“你抱抱我,抱抱我……” 已经将她抱在怀中,裴慎如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不住地安慰她。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呜呜呜……他真恶心,恶心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带他来……” 没想到下一秒,姜与荷就仰起头,踮着脚,压下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抱抱我,我想要你抱抱我……”她握着他的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她的眼睛哭得红肿湿润,眼睫毛都已经被泪水打湿,黏结成了一簇一簇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偏偏这双可怜的、染着红晕的眼睛又乞求地望着你,黑瞳中倒映的都是你的影子,小巧丰润的樱唇中还吐出要你占有她的请求…… 裴慎如一时间都分不清这是不是梦境。 见他没动,姜与荷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解着他的衬衫扣子:“快点,快点呀……” 确定了这不是梦,裴慎如像刚刚清醒过来一样,马上扯掉了自己的衬衫,几颗扣子绷落在地;又伸手撕破了她身上宽大的圆领衫,用力扔到门外。 两个人终于肌肤相贴的时候,姜与荷忍不住滚落下两行泪来。 不一样的,裴慎如是不一样的。 她经历得太少了,只有过他一个男人,让她以为自己并不怎么在乎与人发生关系这件事,甚至还觉得换成另一个差不多的男人,她也一样能好好过日子。 可真正经历过才知道,她错了,错得太离谱。其他男人的靠近只会让她反感厌恶、恶心到想吐,根本无法忍受。 即使他英挺俊朗如天神下凡也一样。 刚才Lucian碰她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去死,那种生理性的厌恶完全无法控制。 但是她从没有厌恶过裴慎如。 即使是他们的第一夜,她内心惊惧后悔的时候,也只有震惊和害怕,没有厌恶。 他是不一样的。 她想她是喜欢裴慎如的。 她只是不喜欢他过分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以及令人有些窒息的爱。 但是她的想法太简单了,根本理不清这对于她来说太过复杂的感情。她总以为自己不喜欢他,才会老想着要离开他一个人生活。 可她其实是喜欢他的,不喜欢的只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而已。 但是他会有这样过分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不也是因为她的迟钝愚蠢而使他没有安全感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和他道歉。 “不要道歉……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裴慎如心疼地吻着她的脸。 “我喜欢你的,对不起……”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微发颤。 “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她搂着他的脖子,边哭边吻着他的下巴。 她感觉裴慎如的肌肉紧绷了起来,沉默了几秒后,便掐住她的下巴,俯身疯狂地吻着她的嘴唇。姜与荷第一次试着伸出舌头回应他的亲吻,柔软的手抚摸着他背部的肌肤。 她的主动让裴慎如更加狂乱,吻着她的力度像要把她吞吃入腹。她的舌头被人重重地缠吻舔吸到发麻,几丝蜜液沿着嘴角滑下。 姜与荷的内心不再抗拒,又多添出了几分愧疚,所以极度乖巧地配合着身上的男人。 她抱着他滚烫的身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烫,烫到发软,软成了一滩水。 她的脑子仿佛也黏糊成一团,茫茫然然,除了裴慎如,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心,可以控制身体吗?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谁都没有想起要进卧室,裴慎如直接抱着她躺在巨大的圆形浴缸里满足她的“要求”。一回合结束之后,两人稍稍清醒,看着她身上被坚硬的浴缸边缘蹭出的红印,他才懊恼地把她抱回床上。 “对不起,让你磕到了,疼吗?”他抚揉着她腿上的印子。 姜与荷看了一眼,语带嗔意地埋怨起他来:“那是你弄的……”声音绵软,倒像是撒娇。 闻言,裴慎如有些愣怔地抬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姜与荷腾地羞红了脸,马上别开了视线。 心脏跳得快极了,像要跃出胸膛。明明是已经做惯了的事,她今天却觉得无比羞涩。 脸颊滚烫,连身上都透出些微粉色,仿如今天才是她的初夜一般。 她难为情地转过身去,把脸埋在被子里,打算就这么睡过去。但身后又马上贴过来一具高大火热的躯体,把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裴慎如从身后舔咬着她的耳垂,轻声询问她:“转过来,好吗?我想看看你。” 他的气息让姜与荷感觉耳朵痒痒的。 她没说话,也没动。 “那我就这样?” 她没说话,仍然用被子捂着脸,只是点了点头。 这次,她只看得见身下灰粉色绣花的被子。身体颠簸晃动着,让她感觉绣着的花好像也活了过来,在随风摆动…… 背对着裴慎如,长时间看不到他,让她渐渐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最后,她还是抓着被子,带着哭腔地说:“我想,想看看你……” 裴慎如闻言便一手托住她的身体,直接把她整个人就这么翻转过来,动作丝毫未停。 毫无任何准备就被这样摆弄,她承受不住地惊叫出声,生理性的眼泪根本止都止不住。姜与荷一边哭,一边还是抓着裴慎如的肩膀,靠近了他的脸,与他深深缠吻。 柔媚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她唇间溢出,在满是春意的房间内响了许久许久……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这种感觉太美妙了,简直…… 第二天将近下午一点,裴慎如才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怀中躺着的姜与荷。 她还在熟睡,双唇红肿,脸上犹有泪痕。 往下看更是惨不忍睹。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布全身,有些是吻痕,有些是浴缸里磕到的,还有些是他一时失控,太过用力捏出来的…… 除了青紫的印记,还有一些干涸了的东西,胡乱散落在她的身上,紧紧黏着她的肌肤…… 这幅被人尽情蹂躏过的样子又让他有些蠢蠢欲动——尤其那个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她的身体被下流地糟蹋了,闭着眼酣睡的样子却又是那么纯净安详,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天使。 她的人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她的腿还挂在他的腰上。 内心的理智与欲望撕扯着,半晌,他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把她的腿慢慢放下。 他离开的时候,姜与荷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模糊而软糯的娇吟,语调甜腻,媚意横生。 快速拉过被子包裹好她的身子,裴慎如径直去了浴室,半天才出来。 姜与荷依然睡得很香。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他披上睡袍走出了卧室。 刘叔带他去了Lucian待的房间。他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此时正在喝着食补的汤水。 一见到裴慎如,他就开始大声抱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居然想杀了我!” 裴慎如冷笑一声:“不是没死吗,你的头还挺硬。” “你不知道自己手劲多大吗?我真被你打死了怎么办?!” “反正你的父亲不止一个儿子。” Lucian仰头叹气:“一个太过健康的父亲真是令人苦恼。” 他又看看裴慎如:“有时候真是羡慕你。” 裴慎如坐下,随性地靠在沙发背上:“你可以试试每天祈祷。” 身上的睡袍随着他的动作敞得更开了,Lucian看了看他胸前的几道抓痕和肩膀上的一个牙印,扯了扯嘴角:“我被你差点打死,你们居然还玩这么激烈? 我终于看见你身上有女人的抓痕了。” 裴慎如轻笑了一声:“背上更多。” “我不在乎这些!不用告诉我!”Lucian抓狂了。 他受不了地大喊:“你应该告诉我的是,你不是不想让她见到我,而是不想让我见到她!” 这样他脑壳就不用挨一下了! 他确定Soren当时是真想杀了他! “不许我碰她不能直说吗!你什么时候这么拐弯抹角了?” “说了你就不会犯贱?”裴慎如看他的眼神中满是鄙夷。 “……”Lucian一时语塞。 毕竟是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他总得见识见识。 “是你自己非要找死,”裴慎如的语气中满是警告,“管好你自己,就永远不会挨揍。” “现在你的脑子够清醒了吗?” “OKOK,是我的错。”Lucian举手投降。 他又看了看裴慎如一脸餮足的表情、明显变好的心情,和周身洋溢的peace&love,补充道:“但我好像也不是毫无价值。” “哈……确实,”裴慎如难得笑得很灿烂,“你恶心到她了。” “什么……不可能!”Lucian拒绝相信,“不可能会有女人觉得我恶心!” “从没有女人会拒绝我!!!” 他还以为她的拒绝只是在玩情趣!!! 裴慎如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喝着咖啡看他发癫。 “你做了什么?” Lucian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指天发誓:“Handtogod,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你打晕了!我连她的脸都没记住!” “她太矮了,又一直低着头躲我,我根本够不到!我最多只是扯了两下她的衣服!” “我向她赔礼道歉!”Lucian挫败地叹了口气,“送她一座庄园,或者一家公司?她自己挑行吗?” “收起你的破烂,”裴慎如起身离开,“以后离她远点。” 把Lucian的哀嚎甩在身后,他慢慢走回了卧室。 上了二楼,刚靠近卧室,他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声音……她已经醒了? 怎么回事?! 裴慎如快步跑向卧室,一推开门就看见坐在床上啜泣的姜与荷。她应该是刚刚醒来,还没有穿衣服,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光裸的肩头,红着眼捏着被子,眼神有些许慌乱。 一看到裴慎如,她哭得更大声了,委屈地埋怨他:“你去哪了呀……” 他急忙上床抱住她:“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姜与荷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 只是醒来没有看见他,她觉得有些慌张和害怕而已。 虽然她也不知道,一个平常的午后而已,自己为什么会慌张害怕,竟然就哭了出来。 好难为情啊。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有点脸红。 裴慎如低头,默默地看着她。 她现在是这么地需要他、依赖他、离不开他,他一不在她身边就要哭哭啼啼……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简直令人上瘾。 她早该这样了。 她应该永远都是这样。 “我去洗澡了。”越想越尴尬,姜与荷坐了起来,翻身下床。 “我帮你。”裴慎如从身后捞起她的腿弯,像抱小孩一样竖着把她抱了起来。 “哎呀,不用……我只想洗澡……”姜与荷推着他的胸膛。 “不要推开我!”他猛地把她压向自己,语调复又变得温柔,“只是帮你洗澡而已,乖。” 姜与荷一开始有些呆愣,继而又觉得不应该再跟他起争执,便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让他带自己进了浴室。 他并不是只帮她洗澡——还帮她仔仔细细涂上了药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姜与荷想自己来,但并未成功。 “你太辛苦了,吃完饭再睡一觉吧。”裴慎如现在变得非常细心和体贴。 “嗯……”姜与荷咬着唇,点点头。 睡了一下午,她感觉舒服多了。起来吃过晚饭,裴慎如就陪她在床上躺着,纯躺着。 她拿着手机在各个app闲逛,他就在边上拿着平板看看新闻,以及传来的文件。处理完事情就抱着姜与荷,跟她一起看弱智小视频。 有时候他不太理解一些网络热梗,还需要姜与荷给他解释,虽然解释完了他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姜与荷在心里摇头,本来嘛,梗这种东西,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只能意会啊~ 裴慎如突然提起一件事:“Lucian向你表达歉意,这次是他误会了,以后绝不会再冒犯你。” “他的头没什么事了啊。”想到昨晚他流了那么多血,姜与荷还有点害怕他真死了。 就算真的死也不要死在这里啊。 “应该死不了。” “哦……他误会什么啊?”姜与荷转头看了看他,“误会我是你包养的小玩意?” 他捏住她鼓起的双颊,亲了一口:“你是我供着的小祖宗。” “哼,”她扭回头去,“他可是说他每次都跟你分享的。” “什么分享……”裴慎如有些莫名其妙,皱眉想了想,连忙澄清:“是他自己多事,跟我没关系。” “哦,是吗~~~”姜与荷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他扳过她的身子,低声说道:“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不用不用不用……”察觉到危险,姜与荷立马认怂,“我就跟你开开玩笑嘛……” “这种玩笑不好笑。” “嗯嗯嗯,以后不会了……”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臂。 他摸了摸她的脸:“以后我会让他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姜与荷想了想:“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他又不是对我有想法。” 她抬头看了看裴慎如:“是对你身边的女人有想法。”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所以没让你见他。” “没想到还是吓到了你……是我的问题。” 姜与荷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要不是他……” 她可能直到他们分开,都不会明白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裴慎如笑着低头吻她:“他也算有一点用处。” 姜与荷向来心大,昨天除了对陌生男人的恶心和对绝对力量的恐惧,就是衣服被扯松了,不过那反正也不是她的衣服。 幸好她低着头躲开了他的吻,而他也不屑为她弯腰,否则要是真被亲到了,她得从昨晚吐到现在。 只要他别再来沾边,她就可以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 这天晚上裴慎如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抱着她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姜与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心中充满了希望。 相比之前激烈混乱的夜晚,她很喜欢像昨晚那样,和他漫无目的地聊聊天,然后安安静静地相拥入眠,这让她感到很幸福。 如果以后都能这样就好了。 既然已经两情相悦,不再有什么猜疑和强迫,他们应该可以发展一段和谐正常的恋爱吧。 今天她睡得很精神,中午就下楼吃了午饭。吃过饭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就见到Lucian过来了。 看见她在,他有些意外,随即面露歉意地上前:“对于前天的唐突,实在抱歉,myapologies!请原谅我。” 姜与荷敷衍地回道:“算了,没什么……” 看着Lucian脑袋上的绷带,再看看他精神奕奕的样子,姜与荷忍不住感叹:“你的头还挺硬的……” 听见这句有些熟悉的话,Lucian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努力挤出几个字来:“过奖了……” 裴慎如嗤笑了一声,和姜与荷说道:“下午我和他有事情要处理。” “嗯嗯,你们去吧~”她躺在沙发上摆摆手。 亲了她一口,裴慎如就跟Lucian去了一楼的书房。 今天外面没有客人再过来,姜与荷突然感觉有些无聊,就摸出手机联系了王娇娇。 这几天她居然都没跟她说要来,也是有点奇怪。 收到她的信息后,王娇娇火速来了这里。 姜与荷问她:“你这几天有事要忙啊?没见你出现过。” 王娇娇摇了摇头:“不是……这不裴先生回来了嘛,我哪能这么没眼力见。” 她倾了倾身告诉姜与荷:“不过我这几天去过Lucian的派对哦。” 嗯?那她怎么没观察到她? “你没去泳池派对啊?”她脱口而出。 王娇娇挑了挑眉:“当然没去,我可是去跟Lucian先生谈合作的,在外面穿比基尼有什么用?” 姜与荷实在佩服:“这么快就搭上了,你可真强。” “咳…… 还行吧。”王娇娇厚着脸皮接受了她的赞美。 她又八卦道:“我这两天打听出来了,这位Lucian先生是Lorinberg家族的继承人,前些天跟裴先生一起在京市开了会,还签署了合作协议……” “什么家族来着?”姜与荷没听清。 “Lorinberg!几百年前就是欧洲的王族,后面又转了部分产业去美国,不过他们这种家族都是全球遍地投资的啦……现在Lorinberg依然是欧洲大陆的掌权者,还好我抓住了机会……”王娇娇一脸庆幸。 说着说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害,我跟你废话什么,你问问裴先生不就都知道了。” “我没问啊。” “啧……”王娇娇闭了闭眼,“不过他前天突然从宴会上消失了,昨天还取消了派对,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被打了。”姜与荷为她解惑。 王娇娇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谁敢打他?” “裴慎如。” “什么?!!!”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像圆规? “他们怎么会打起来的?!!!”王娇娇尖叫道。 他俩要是闹掰了,她的合作可怎么办啊!!! “额……”姜与荷眨了几下眼睛,“他们……有点误会吧。” 王娇娇极度关切:“那现在怎么样了啊?!” “没事……那个男的头还挺硬的。” “头?他头怎么了?!” “就……被砸了一下。” “用什么?” “花瓶吧好像。” “……”王娇娇扶着额头,看起来像要晕倒。 “别担心,他还活着。”姜与荷安慰她。 “他们没闹翻吧?”王娇娇乞求地看着她。 “没……刚还一起去开会了。” 闻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早说嘛。” “不过……裴先生为什么要砸他头?头可不能乱砸啊!”王娇娇看起来急死了,“弄不好就要出人命啦!” 姜与荷只能含糊带过:“不太清楚……意见不合吧可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娇娇为了自己的前途提心吊胆。 “走吧!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逛街!” 她要给自己压压惊! 又来到元和大厦,姜与荷这次已经有点脱敏了。 身后是两位女保镖,身前是踩着8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飞的王娇娇,她就像个被妈妈带出街的女儿一样跟在王娇娇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王娇娇在试衣服扫货,她就坐在沙发上吃着甜品喝着香槟等她,顺便发表一点意见。该说不说,这也算一种不太累的运动娱乐方式。 “你怎么老是坐着不动啊!总不能每次都让我给你挑吧!”王娇娇拉着她起来。 带着姜与荷出来,刷的全是裴先生的卡啊,只有她在买买买,那怎么行! “我现在又不上班又不出门,买这些有什么用呀。”姜与荷瘫在沙发上感觉很舒服,完全不想起来。 “哎呀你怎么也不长点心!”王娇娇又开始皇帝不急太监急,“在家里也不能天天穿成这样啊!” 这样是怎样啊……姜与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杏色羊绒短袖上衣,浅卡其亚麻长裤,这都是裴慎如找的人给她做的啊。 这还能有问题? 要不是为了跟王娇娇出门,她还不穿这么正式呢! “这不是挺好的吗?”她一脸无语。 “我的意思是不好看……也不是,是不够好看!你就不能穿得漂亮点吗?” “你这样怎么抓得住男人!” 王娇娇一脸的操心,她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成功女性”们:“穿点高跟鞋、紧身裙啊,化化妆、撒撒娇啊,你还真天天躺着不动弹?人家花的功夫可比上班多多了!” “趁你们热恋期多捞点产业,或者说你想学着做生意,这才是最要紧的!反正你现在要什么都行,哪怕将来分了你也是富婆!” 她口沫横飞地传授经验,姜与荷看看四周,还好现在这家店里只有她们两个客人,保镖也等在门口,否则她都不知道会有多尴尬……连旁边的sales都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sales确实挺惊讶的,不过不是惊讶她们的身份,在这种店里做久了,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富豪女友”更是司空见惯,她惊讶的是自己认错人了…… 本以为那位高跟鞋大波浪的美艳御姐才是“女友”,结果好像旁边那位衣着保守看着像陪客的女孩子才是正主? 能在这里清场的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现在顶豪的口味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好了好了,赶紧挑你的吧,别操心了。”对于王娇娇的建议,姜与荷可以理解,但并不打算采纳。 这就像身体不行的人去买某种药物,药效过了,该不行还是不行。 她虽然喜欢裴慎如,但也并不想要为了在他身边多留几天而用尽手段。 她本来就不觉得他们能一辈子在一起,能谈一段开心的恋爱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在一起久了,互相都渐渐不喜欢对方了,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是裴慎如单方面不喜欢她了,那她肯定会很难过,但也会离开他回到老家,然后等待时间慢慢抚平伤痕。 纠缠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既对别人不好,也对自己不好。 反正喜欢也不代表非要天天在一起。就像她很爱姜老太,但以前一个人住在海城的时候也挺开心的。 至于她单方面不喜欢裴慎如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出现的吧——她是一个不太喜欢变动的人。喜欢上一个人是很不容易又很耗精力的事,她不太可能再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但是为了避免王娇娇的喋喋不休,她还是站起身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起来。 突然,她瞥见了一双红色皮鞋。 晶亮的漆皮,圆圆的鞋头,上面还有个精致的小蝴蝶结,很像许多年前姜老太给她买过的一双。 那天是她十岁的生日,她们那边有“做十岁”的传统,本来应该办场宴席的。但是彼时她父母早已经离婚,母亲远走他乡,父亲在城里不太回来,而姜老太又没钱,最后自然就没有办。 十岁的小女孩,即使向来心大,又懂事乖巧,但毕竟还是太小了,还没能坦然接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事实,难免要躲起来伤心地哭一场。 可能还是被姜老太看见了,她就托人带她们祖孙俩去了镇上,给她在鞋摊上买了一双红色的小皮鞋。那是她之前就一眼看上的,她记得那个红色特别鲜艳、特别好看。 但是皮鞋对她们来说太贵了,又不实穿,她就没有开口要过。这次姜老太说十岁的生日怎么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就直接买给了她。 她从没有过这么漂亮的鞋子,开心极了,都舍不得穿着走在村里的泥地上。后来也是姜老太说小孩子的脚长得快,不多穿穿,马上就不能穿了,她才拿出来常常穿着。 她记得这双鞋子穿了很久很久,从一开始的稍大,到合脚,到稍紧,再到实在紧得穿不下……从晶亮光滑变得布满了斑驳划痕,最后被她收起来,藏在床底下。 可惜老房子翻建的时候,这双鞋子不知失落到了哪里,再也找不到了。 收回思绪,她伸手拿起了这双鞋子。 拿起来才发现这是双低跟鞋,她问sales有没有平底的,sales抱歉地说没有,这已经是鞋跟最低的了。 王娇娇凑了过来:“这才5厘米的粗跟,和平底有啥区别啊?你应该拿细高跟的!” “算了算了,就这个……”她赶紧伸脚试了试,好像稍微有点大。 sales问道:“请问您是穿36码吗?” 她点点头。 另一位sales马上找出了尺码合适的鞋子,姜与荷穿上看了看镜子。 十岁的她是个穿着平底鞋的小女孩,27岁的她已经是个穿着带跟鞋、身高一米六八的大人了。 很多不重要的事情,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王娇娇又站到了她身边,低头看她的脚。 姜与荷看了看镜子里这个身高接近175还穿着8厘米高跟鞋的女人,一下子又衬得她像个小矮人。 怎么回事!她身边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高!! “不是我说,你这脚也实在太小了,跟我160的表妹一个码。” 姜与荷抽了抽嘴角:“可能是小时候被鞋子勒的吧。” 她心里其实真的觉得是这个原因。 因为太过拮据,她的鞋子总是穿到脚趾顶破了鞋头,实在没法穿了才会换,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影响了她脚的发育。 “但是你这脚长得也实在漂亮啊,怎么不肯穿高跟呢?上次我表妹那双鞋子你穿着可美了……”王娇娇又拎了几双细高跟过来让她试试。 姜与荷跟她科普物理知识:“你没听过相同重量下,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吗?穿个细高跟我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本来她的脚就小,走路有点累,大学前她还总是胖胖的,就更累了。这也导致她不太喜欢走路,高跟鞋更是毕业找工作时候才第一次穿。 王娇娇高中时候就已经恨天高走起了,她想象了下自己高中时候,胖胖的身体,小小的脚,再穿个细高跟…… 简直就是个圆规。 想想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她还是拿走了那双小皮鞋,它和王娇娇给她挑的其他东西一起送到了裴家。 回去的时候Lucian已经走了,裴慎如在一楼客厅等她,和那堆精美的包装盒一起。 “出去玩得开心吗?”他起身搂住了她,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 “开心开心。”她在一堆盒子里翻找着,终于找出了那双皮鞋。 她换上鞋子给裴慎如看:“好看吗?” “好看,”他看了看她脸上的笑容,“这么喜欢这双鞋子?” “对啊,我小时候也有这样一双鞋子。” 他搂着她坐在沙发上,捞起她的小腿看她的脚:“让他们按你的足模再做一双吧,要平底的吗?这种鞋子穿着不舒服,对你的脚不好。” “不要,这双挺好的,”自己一眼看中的鞋子,意义是不一样的,“走走就行了。” 她抬腿走向庭院里,裴慎如只得跟在她后面。 “以后想逛街,让他们自己带着东西过来就行了,你不用辛苦过去。” 姜与荷皱眉:“哪有这样逛街的?” “我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低头看她,眼神格外清澈,仿佛这样才是应该的。 嗯……额…… 你们还真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啊…… 姜与荷张了张嘴,又感觉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折了一枝玫瑰。 玫瑰多刺,茎干又粗,她一下子还没折下来,是裴慎如帮她扯下来的。 这里种着一片红玫瑰,此时开得正盛,每朵都硕大娇艳,花瓣层层叠叠,四处都氤氲着清甜馥郁的玫瑰花香。 “脚酸吗,去前面歇歇吧。”裴慎如指着前方的小亭子。 “嗯。” “你的脚比我的手还小。” “……可能发育不良吧。” “走路很累吗。” “还好,上了大学就瘦下来了。” “你上大学前穿高跟不是很受罪。”他关心地看着她。 “我上大学前不需要穿高跟鞋!”姜与荷很是无语,“而且我那么胖,穿高跟鞋像什么样子?” 裴慎如竟然笑了一声:“像圆规?” 虽然她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是说出来也太不礼貌了吧……还笑…… 他们这会已经走到了亭子前,姜与荷跨上了两级台阶,心里还是有些生气。 手上还拿着一支玫瑰,她抓了一把花瓣,回过身就扔到了裴慎如的脸上:“哼!” 鲜红的花瓣掉落在地上,她却被裴慎如抱到了身上。 把她放在亭子中央的小石桌上,他快速地脱下上衣盖住桌板就开始吻她,手也探进了她的衣服,在她的背上游移。在尝试了下解不开后,直接暴力扯断了她的胸衣扣子。 “干什么呀!”姜与荷急了,拼命捶打他的肩膀,试图推开他,“在外面呢!” 裴慎如起身,按了柱子上的一个按钮,隔板缓缓放下,四面透风的亭子就变成了一个小房间。 “回去吧,别在这里……” “我等不及了。”他略有些猴急地俯下身继续压着她亲吻。 身下的桌子不大,姜与荷在晃动中用力抓着桌沿,但还是一直处于会被顶出桌外的恐惧感中。 紧张使人加倍敏感。 没有办法,她只能牢牢攀住身上男人的脖子,勾住他精瘦有力的腰,随着他的动作颠簸起伏…… 红色的小皮鞋在她的脚上摇摇晃晃,“啪嗒”一声,终于掉到了地上。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她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经历了一场不太情愿又异常紧张的情事,姜与荷感觉身心俱疲。裴慎如帮她套上鞋子,她抹了抹额头的汗,甩开他的手,自己往回走去。 刚走下一级台阶就觉得双腿发软,身形晃了一下,裴慎如及时从后面捞住她才没让她跌倒。 “我抱你回去快一点。”他把她竖着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的上衣此刻正皱皱巴巴地躺在石桌上,他上身赤裸地抱着她走在路上,背上还有暧昧的红痕,有眼睛的都知道他们刚才在做什么没羞没臊的事。在这方面姜与荷永远也脱敏不了,只能憋着气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颇有种掩耳盗铃的味道。 没想到走到大门口又碰见了Lucian,他一看见他们俩就急忙扭头朝屋内跑去,仿佛大白天见了鬼。 这让姜与荷更加憋气了。 你这样的有资格大惊小怪吗……装什么装! 别人就算了,被Lucian避之不及让姜与荷尤感不爽,有种被自己鄙视的人反过来鄙视了的愤愤之感。 “快点回去!”她只能对着裴慎如无能狂怒。 “知道了,知道了。”他加快了脚步。 把她放到床上,他告诉她:“晚饭在房间里吃吧,我今晚有几个会议。” “嗯嗯,你去吧。”她赶紧朝着浴室走去,身上太不舒服了,她要马上洗个澡。 “我走了。” 洗了澡舒服了很多,吃完晚饭她躺在窗边吹风,看看平板看看手机,也挺忙的。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网上新闻看多了也有些无聊,她打开久违的朋友圈,看看点赞之交们最 近都在干嘛。 大学时候有些什么鸡毛蒜皮都会发朋友圈,但是毕业工作后,大家都发得越来越少了。即便发了也多是关于工作和孩子的事,自己的生活难见踪影,这也使得大家都渐行渐远,想聊聊都不知道该聊什么,能点个赞已经算很有交情。 可能是因为实在乏善可陈吧?反正姜与荷是这样的。 上班当牛马,下班只想躺着,偶尔出门就是改善伙食……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时间,是很奢侈的事情。 刷了刷页面,大多都是工作相关链接,插着一些广告,偶尔还有几个旅行九宫格。正当她想退出的时候,就刷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怀孕了,小腹凸起,穿着宽松的T恤,外套一件男式格纹衬衫,脸上洋溢着温柔幸福的笑容。她的配文是:“四维顺利通过啦~开心!” 她叫柳悦,是姜与荷的大学同学。柳悦是金融系的,按理和姜与荷这学计算机的是不会认识的,但是柳悦有个学计算机的男友,那个男友在另一个学校。 而她们之所以会认识,是柳悦要帮男友做作业写论文,所以也自学计算机——姜与荷后来知道的时候都愣住了。 她们认识是因为有次姜与荷忘带卫生巾了,只好问坐在边上的柳悦借。解了燃眉之急,姜与荷对她万分感激。她们经常会在教室里碰见,有时候也会一起去食堂吃饭。 后来柳悦还邀请她参加了一个大学生创业竞赛,成功混到了一点学分,她是姜与荷在大学里除了舍友之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毕业后姜与荷来了海城上班,她们渐渐来往就少了。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怀孕了,肚子都这么大了。 她什么时候结婚的? 是她之前没发过,还是自己刷漏了? 姜与荷给她点了赞,道了恭喜。 没想到柳悦来找她私聊了。 ——我也来海城啦。 啊?姜与荷真是没料到。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也不联系我。 ——前两个月才来的。 ——你是换工作吗? ——不是呀,我已经辞职了,过来这里陪我老公,海城的医院也更好。 ——哦哦,那我请你吃饭呀~你现在可以在外面吃吗? ——可以的,其实除了酒精和生的,孕妇什么都可以吃啦。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现在一直都有空呀。 跟柳悦约好明天中午在她家附近的商场吃饭,姜与荷心里还有点小兴奋,她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美滋滋地开了几把游戏,奋斗一晚上原地踏步,她只好退出游戏躺在床上发呆。突然,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除了出差的时候,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个点还没回房间。 又发了一会呆,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在干嘛呀?” “在上来了。”电话那头的裴慎如言语里带着几丝笑意。 挂了电话,他起身打算出门。 “公民联盟的党鞭还在等你……你就这么回去了?!”Lucian皱眉大叫。 “谁当候选人都一样,你决定就行了。” “啧……OK。”他又忍不住抱怨:“她是小宝宝吗,还要你陪着睡觉?” “是。”他转身欲走。 Lucian又叫住了他:“既然你现在已经有了女人……不如我明天叫些美女过来?人生嘛,就是要多尝试。” 他一脸的自信:“要什么样的都可以,相信我的眼光,都是上等货色。” “不、要、再、多、事。”裴慎如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接收到他警告的视线,Lucian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Fine,等你想要的时候再说。” “你自己留着吧。” “难道你只找她一个女伴?Soterrible!!” Lucian瞄了眼他的下半身:“你这是在虐待她……她长得还没我十五岁的小表妹高!” “作为一个男人,你也太不体贴了吧?” 裴慎如冷冷地嘲讽:“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每天离不开女人?” “是你不懂女性的美妙~” “随便你,”他离开前甩下一句,“以后走路记得看前面。” “我看见你们就躲进去了还不行?!” “你可以躲得早点。”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滋味吗?Lucian受不了地抹了把脸:“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马上就要回家!” 回家休整他受伤的身心! 摆摆手,裴慎如回了房间。 姜与荷正在刷app选明天吃饭的地方,见到他进来了便催他去洗澡。 洗完澡她可以跟他说说明天去见柳悦的事情,然后相拥入眠,就像昨晚那样。 裴慎如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有点湿润,她坐起身,刚想开口跟他说话,就被他又压回了床上。 她艰难地躲着他的亲吻:“白天已经很久了……” “你不喜欢在那里,那就还是在床上吧。”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事情跟你说!” “嗯,你说。”他手上动作不停。 “我明天中午要跟同学出去吃饭!”她一口气说完。 “什么同学?”他皱起了眉。 “我大学同学呀……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她最近来海城了,我要请她吃饭。” 他神情缓了一些:“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她也是一个人的呀。” “吃完饭就早点回来。” “嗯嗯嗯,”姜与荷又问,“不要再让那两个姐姐跟着我了吧?这样也太奇怪了……在海城又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都不知道到时要怎么跟柳悦解释。 “你不会看见她们。” 这样,也行吧…… 姜与荷还在出神的时候,身上的人又开始了动作。依然有些疲惫的身体又要承受凶猛的侵占,她一边喘息着,一边模模糊糊地想到,她让裴慎如回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啊。 她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第二天她被闹铃声吵醒,她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个功能了。 身体依然很困,但是必须得爬起来——啊,久违的上班的感觉。 匆匆梳洗好,她就跑下楼去。裴慎如跟在她身后叮嘱:“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尽快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拜拜!” 裴慎如站在门口看着开走的汽车,面无表情。 到了地方,姜与荷便赶紧跑去餐厅看看需不需要排队。还好她们约的是工作日,人不多。 为了照顾孕妇,她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个本帮菜,口味不刺激。在位置上等了不久,柳悦就到了。 她穿着一条宽松朴素的棉麻袍子,未施脂粉,让姜与荷一开始有些没认出来。 “小荷,你怎么还跟读书时候一样呀?”柳悦笑着打趣她。 “哪有……可能因为不上班吧,哈哈。” “你怎么也辞职了?难道你也怀孕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懒嘛,挣了几年钱打算回老家了。” 柳悦脸上有些遗憾:“我是没办法,你就有点太可惜啦。” 姜与荷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怀孕后才来这里啊?跟你老公一直两地分居吗?” 这打开了柳悦的话匣子。从她的话里姜与荷知道,他们俩居然一毕业就异地了,异地的情况下还完成了结婚、造人的工作,怀孕后她就下定决心辞职过来了。 “他说婚礼和孩子的满月一起办。”柳悦的脸上有些向往。 是的,他们婚礼都还没办,只是年前领了证,然后很快就怀孕了。 这……有些太仓促了吧?姜与荷觉得不太妥,但又不好说。 “你们以后要回老家吗?”她记得柳悦和她老公都是南方一个小城市的人,那里生活压力不大。 “当然不呀,他现在有海城户口了,我们打算在这里买房子,以后小孩也能在海城上学。” 海城的房子很贵的啊,只有一个人赚钱真的可以吗…… 对于柳悦辞职这个事情,姜与荷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自己也是上班时候天天盼着辞职。 但是辞职的前提是存款兜得住自己的消费水平啊……要买海城的房子,得背上多少贷款? 或者,也许她老公是个富二代呢?那就没事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房子你们打算怎么买啊?全款可以省很多利息的。” “怎么可能全款呀!我们看中的房子要五百多万,打算把我们俩的存款拿出来,再找家里拿一点付个首付。” “不行。”姜与荷的语气罕见地斩钉截铁。 “什么?”柳悦有些愣住了。 “你的存款绝对不能都掏出来!” 110-120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让自…… 柳悦笑了笑,说道:“你也太小心啦,凯云今年升职了销售主管,年薪七七八八加起来能有五六十万了,就算掏空了存款,也很快就能赚回来的。我们只要节省一点,没几年就可以把房贷还清了。” 她丈夫叫陈凯云,毕业后没当程序员,而是做了IT行业的销售,听柳悦说发展得挺不错,跳了几次槽,现在在做toB端的业务。 但是他的工资再高也是他的啊…… 姜与荷虽然人生实战经验很匮乏,但是网络八卦经验极其丰富,各种狗血案例看得不要太多。 虽然人间确实存在真善美,但是谁也不能确定自己碰到的是人是鬼,尤其孩子还没出生,却马上就要出生…… 生完孩子才是一个女人最艰难的时候,手上怎么能没有钱呢? 反正她一直觉得,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让自己有条退路。 她小心地斟酌着措辞:“但是你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呀,生孩子养孩子都很花钱呢,你还得坐月子,我听别人提过,这边月子中心普普通通的都要十万呢……” 海城的产后护理行业极其发达,普通人家也流行攒攒钱去月子中心。 柳悦笑了:“我们哪会去那么贵的地方呀!到时候我妈妈我婆婆都可以来帮忙的。”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担心。 她和陈凯云都是独生子女,家里条件也都还不错。柳悦的家庭是医生父亲和老师母亲的经典搭配,她从小也一直是乖乖女,毕业后进了老家的银行工作;陈凯云的父亲是经商的,母亲在国企,他毕业后没有回老家,而是直接来了海城打拼。 如果陈凯云肯回老家的话,他们是能安安稳稳地过上衣食无忧的一生的。 姜与荷读书时候跟陈凯云只能算是认识,见过两三面而已,但也觉得他这人胆子太大,想法又太多,不是甘于安逸的人。他那会就经常逃课,在校外也呼朋引伴的,作业论文之类的很多都靠柳悦。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过得太安稳了,所以柳悦这种乖乖女才会喜欢浪子型的陈凯云。 还爱得不要不要的。 可柳悦肚子都这么大了,她也不好说太多,白白惹人家不高兴。 可能也是她想多了,万一陈凯云就是财运亨通、事业节节高,俩人夫妻同心挣下一套房,小孩从此成为海城人呢? 也怪她这个人,总爱先考虑最差的情况。 接下来她也没再扫兴,只是跟柳悦聊着闲天。吃完饭,她陪着柳悦到楼下母婴层逛逛。 这家商场也算比较高端的,各种高档进口品牌都有。今天正好有活动,柳悦帮小孩选了点小衣服和润肤用品,自己却没买什么。 这里有家卖高级孕妇装的店,姜与荷看看门口模特身上的衣服特别好看,就拉着柳悦进去试试。 柳悦摆摆手:“我随便穿穿就行了,生完孩子就用不上了,哪要买这么贵的。” 姜与荷闻言一愣。 柳悦的父母很疼爱她,读书的时候给她买的衣服就动辄一千多。她自己也是个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买衣服贵精不贵多,还总劝姜与荷,女孩子穿衣服时刻都不能马虎,而且年纪越大越要讲究。 毕业后收入不错,生活又没压力,她逛的也都是商场里的高端女装。姜与荷看过她以前晒的朋友圈,都是价位大几千的牌子。 那时候的她是不会在乎一件衣服能穿多久的,只要上身的,就得是像样的衣服。 而现在……她看看柳悦身上松垮没型的大袍子,已经有些皱巴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看这种衣服一眼。 一个女人最辛苦的孕期啊…… “去吧去吧,我给你买。”姜与荷拉着她进去。 “这个牌子这么贵,怎么能让你买给我。”柳悦不肯动。 “当我送你的怀孕礼物吧,我很快就回老家了,等不到你生娃了。” 对于柳悦帮她混到的那次学分,她一直都感激不尽。虽然是校内的水赛,但也拿了个一等奖,让姜老太高兴了大半年,这次就算报答了。 拗不过她的坚持,柳悦还是进去了。姜与荷就像王娇娇那样,殷勤地拿了好几件衣服催着她去试。 柳悦穿着很开心。 虽然她嘴上说不好,但她脸上的笑容告诉了姜与荷。 最后姜与荷买了三条裙子,柳悦在边上一直劝她别买这么多,但都被她屏蔽了。让店员都包起来的时候,她内心还略有一点充大头的得意。 怪不得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都喜欢在奢侈品店给灰姑娘买衣服呢。 店员打包好衣服给她,她拿起袋子就直接往门口走,直到被店员拦了下来才猛然惊觉这里不是元和大厦…… 灰溜溜地红着脸回去付款,她决定以后还是得多自己出来,别真跟裴慎如呆久了就忘记普通人的生活了。 算下来不到一万,姜与荷感觉还行,反正现在她也没别的花钱的地方。出去后她又陪柳悦逛了很久,还喝了奶茶。 可能是刚才买衣服拉近了她们的距离,柳悦这回跟她说了很多婚姻中的琐碎。虽然她还是很爱陈凯云,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也不是没有任何怨言的。 姜与荷只能耐心地倾听,当好她的情绪垃圾桶——反正她只是想找人诉诉苦,不是真的在征求什么意见。 孕妇特别容易热,柳悦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衣袖就滑落了下来。 姜与荷看她手臂上有些淤青,便问道:“你在哪蹭的呀,怎么这么大一块?怀孕了要当心点哦。” 柳悦叹了口气:“是凯云……上次喝醉酒回家,不小心甩到的。” 姜与荷睁大了眼:“你怀着孕呢啊……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呀,他是销售嘛,经常要喝酒,喝醉了难免会认不清人,发点酒疯。” 这意思……还不止一次? 姜与荷问道:“他有跟酒局上的其他人发过酒疯吗?” 柳悦想了想:“嗯……没有吧,他做销售的,怎么能跟客户发脾气。” “就是说……”姜与荷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他喝多了发酒疯,但从没对客户、领导、同事发过,每次都碰巧回家冲你发?” 柳悦低下头说道:“人嘛……总是只对着最亲密的人发脾气呀。” ……行吧。 姜与荷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劝了她几次让她千万身边留些钱,柳悦答应了。 又逛了会,柳悦说要回家买菜做饭了,她们就坐着拥挤的电梯下到一楼。这次买东西的购物袋都是姜与荷在提,站在商场门口,她问柳悦怎么回去,柳悦说陈凯云今天休息,会来接她,然后他们一起去买菜。 等了没一会,就看见陈凯云出现在街对面。柳悦接过袋子,和姜与荷告别,就过街向陈凯云走去。 陈凯云一手搂住柳悦,两人相拥去地铁站的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显得很幸福。 姜与荷轻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联系司机。很快,一辆宾利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她直接拉开后车车门,然后就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后座的 裴慎如面无表情地回道:“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 姜与荷讪笑了两下:“好几年没见了嘛,就多聊了会。” 他拉过姜与荷的手臂,揉了揉上面的几道勒痕:“怎么自己提袋子。” 姜与荷不以为意:“她是孕妇啊,怎么好让她提。” “以后不要选这种地方。” “嗯嗯知道了。”姜与荷马上点头。 听出她的敷衍,裴慎如只能捏了捏她的脸。 傍晚的时候,侧楼已经又灯火通明,人群络绎不绝了。 姜与荷忍不住跟裴慎如感叹:“那个Lucy可真有精神,已经又能开派对了。” 裴慎如点了点头:“嗯,他是很抗揍。” “头上缠着绷带也要玩……” “他没有女人会死。” 姜与荷瞥了他一眼:“你们俩还……挺不一样的。” 一般来说,朋友不都是趣味相投的吗? 裴慎如勾起了唇角:“从出生就认识了,也没办法。” 姜与荷有点惊讶:“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啊?” “嗯。” 快三十年了吧…… 他中间还回国读了高中,他们两个看起来也都是各有事业的人,并没有经常见面,但他们现在依然还能一起紧密合作,即使打得脑袋开瓢也没影响他们的关系。 该说不说,姜与荷有点羡慕这段漫长的、不被时间和空间影响的友谊。 很多人的友谊都是一段一段的,因为读书、工作或者婚姻分开之后,生活中不再有什么交集和话题,感情就自然而然地渐渐淡了下去。 即使隔了几年后再见面,也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 隔天起来,她下楼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久违的吴秘书。 “吴秘书,好久不见啊~” 吴铮露出职业微笑:“姜小姐您好,叫我吴铮就行。” 姜与荷笑道:“那怎么行,你可是我的老领导。” 吴铮忙不迭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姜与荷只好转移话题:“好久没见你啦。” “京市的事务刚处理完,来向裴先生和Lucian先生汇报。” “哦哦……那你们忙~”姜与荷挥挥手。 这时候裴慎如突然打开了一间书房的门走了出来,看见姜与荷有些意外:“这么早就起来了,早餐吃了吗?” 现在还没到十点,对姜与荷来说确实算“早起”…… 但是在吴铮面前她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便说道:“你们开会吧,我去吃早饭了。”说完便溜去了餐厅。 吃完早餐她便拿了把小花剪,挎着个小竹篮就跑去外面破坏花木了。 此时鲜花开得正好,惠兰、玫瑰、绣球、薰衣草、虞美人……各种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开得姹紫嫣红。 东剪剪西剪剪,很快她的小竹篮就满了,她转身准备回去插瓶。 路上,她接到了唐草的电话:“阿姜,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呀?”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的安全感需要靠衣服…… 她现在基本啥时候都有空。 姜与荷跟唐草说道:“有空呀,有什么事吗?” “我临时要去外地出差半个月……想今晚请你吃饭。” “怎么特意请我吃饭啊,有什么事要庆祝吗?” 别是她脱单了吧? 唐草的声音有些羞涩:“我……是想庆祝你生日啦!但是那时候我不在,只能提前了。” 生日……? 姜与荷自己都没记起来这茬。 大学前的生日就是姜老太给她烧点好菜,煮碗长寿面,有时也会买块小蛋糕意思一下;上了大学后,大家为了照顾郑红,宿舍里人过生日也就是去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一顿就好了,没有送礼物的讲究——这也让姜与荷省去了挑礼物的烦恼,她觉得很棒。 本身她就是没什么仪式感的人,毕业之后一个人在海城,更不讲究生日了,每次都是姜老太给她打电话,她才象征性地给自己煮碗面。至于小蛋糕,工作后她平时就经常买着吃,生日时候有没有也无所谓了。 她的生日是7月28日,想来想去,收到过的礼物竟也就是姜老太给她买的小鞋子,以及唐草在高三开学时候给她带的奶茶——说当作补给她的生日礼物。 后来……后来,她们就渐渐没了什么联系。 姜与荷心里有点酸酸的,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挎着一篮子花回去,胡乱插了几瓶放在壁炉台上,她自我感觉很是良好,还拍了张照片。午饭她是自己在楼上吃的,吃完小睡了一觉,就走进衣帽间考虑晚上穿什么衣服。 毕竟是唐草特意为了她的生日请她吃饭,还选在元和大厦的一家高端苏帮菜馆,为了对得起唐草花的钱,她是不是也得穿得像样点? 她看了看裴慎如让人给她做的衣服,全是各种上衣加长裤,除开材质和剪裁,颜色都平平无奇,款式更是平平无奇,连条裙子都没有。她摇了摇头,看向了自己买的那堆五颜六色的衣服。 找了半天,她拿出一条心形领的修身牛仔长裙,衣服的中线和腰间都有一圈精致的小铆钉。这条裙子是她偶然间路过一家小店看见的,看见橱窗里的模特就想进去试一下,试了一下就想买,正好价格也挺合适,就这么被她带回了家。 姜与荷也不是真的分不出好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兴致又有闲工夫的情况下她也是愿意打扮打扮的。 她的身材其实非常好,属于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的类型,又有一米六八的身高——通俗点说就是胸大臀翘,腰细腿长,肥不露肉,瘦不露骨。 她的胸又很挺拔,这就导致她穿着宽松的衣服就会显得很胖,但穿修身款就让人根本挪不开眼,像游戏里的建模身材。 大学时她曾经穿过一条修身的连衣裙,面料带点弹性,是短袖圆领的保守款式,但一路也被很多男生行了注目礼。她分不清那些目光是善意还是恶意,只知道都让自己觉得非常不自在。 后来碰到几个稍微熟一点的同班的男生,有的会开玩笑似的夸她性感,让姜与荷觉得有种被当作景观的不适感,但因为对方玩笑般的语气又不好一本正经地生气。 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反正回了宿舍她就换下了那件衣服,再没穿过。 后来她买衣服就会下意识地偏好宽松的款式。 至于这条牛仔裙,穿起来□□有点明显,自然不可能穿去上班敲代码。穿着出去玩吧……反正姜与荷到现在也没有试过。这条裙子就一直挂着,也一直没穿过。 瘦下来前要穿宽松的,瘦下来后也要穿宽松的,人的安全感需要靠衣服来给,想想也是有些可笑。 姜与荷心中有些不爽。 读书时候还是个脸皮很薄的小姑娘,但现在她已经是个没两年就要满三十岁的大人了。 以前她是学生,是社畜,但现在她班都不上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穿上天蓝色的牛仔裙,再踩进新买的小红鞋,姜与荷站在全身镜前,觉得这套撞色简直太好看了。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她跑去梳妆台前,比对着鞋子的颜色,从一堆没拆封的口红里翻出一支色泽相近的。 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抹完口红,整张脸都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 不错,今晚就这样了! “怎么换衣服了?” 心里正美着,她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激灵。 裴慎如走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弯腰在她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你们事情弄完了啊?” “嗯。” 想到自己还没跟他提起,她连忙报备道:“额……我晚上要跟唐草一起吃饭。” 她又补了句:“就在元和大厦。” 裴慎如沉默了几秒。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僵硬:“你换这身衣服,是为了出去吃饭?” “是啊,好看吗?”姜与荷有点得意地问他,她感觉自己这次的眼光可太棒了。 裴慎如抬起头笑了一声,但看起来绝对不是高兴的样子。 “你想穿着这种衣服出去?” 他的声音里裹挟着怒气:“我一低头就能看见你的胸了!” 姜与荷低头看了看,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夏天的裙子都这样啊……” 也就是领口稍微低了一点大了一点而已,这种程度在街上什么都不算,海城的马路上大把只贴胸贴穿露腰小吊带的时髦精。 而且能从这种角度看她的人只有他一个,她就没遇见过比他还高的人! 是他自己的问题! 裴慎如深吸了口气,压着不满问她:“为什么突然穿这条裙子?” “因为我觉得它好看呀!” “你以前从不在乎衣服好不好看,你到底想去见谁?!” “唐草啊,你也见过的呀!我怎么可能骗你?!”姜与荷抓狂着又补了句,“而且我根本就不认识几个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认识我一个男人就够了!”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姜与荷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但怕接下来会越吵越偏,便还是耐下心跟他说:“我只是因为有空,所以认真挑了件衣服去跟朋友吃饭,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呀。” “我是喜欢你的,为什么你要怀疑我呢?我不会骗你,也不会背叛你,你明明也知道的。” 看着姜与荷略带疑惑的眼睛,裴慎如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的眼 神澄净坦然,满是光明磊落,映照出瞳孔中阴暗又卑劣的他。 他挪开了视线,俯身抱住了她:“换别的衣服吧,舒服一点……” “不要,我喜欢这件。”姜与荷难得的坚持己见。 很多事情她都可以马马虎虎,但是有的事情不可以。 不想穿是一回事,想穿却不能穿是另一回事。 其实以前还没喜欢上裴慎如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别惹他生气的念头,也尽量不会拒绝他;喜欢上他之后,自己的胆子却反而大了起来——是想要的更多了吗? 她想跟他谈一段普通的、正常的恋爱,是不是太贪心了? 裴慎如咬了咬牙,伸手就开始扯姜与荷胸前的扣子。姜与荷急忙攥住他的手:“要被你扯坏了……你干嘛呀!” 他只是臭着脸捏住她胸口的衣料不放,姜与荷没办法,只能踮起脚挂在他的身上:“等我回来,回来行吗……我马上就要走了……”她的胸口紧紧压在他的手上。 裴慎如低头想吻她的唇,被她扭头躲过:“哎呀,有口红呢……” 感觉他的脸色更差了,姜与荷只得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看着他向来冷淡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个女人的唇印,姜与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颜色……还挺显白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很开心,唇角边都挤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拍张照吧。”她掏出手机,打算留念一下。 但是因为身高原因,镜头没法把他们两人的脸都装进去,裴慎如弯腰把她托了起来,这才让她拍到了合照。 照片里她正脸对着镜头,笑得有些得意,而裴慎如微微偏过头贴着她的脸颊,暧昧的唇印暴露无遗。 说起来,他们俩的合照好像寥寥无几。 以后找机会多拍几张吧。 她拿起化妆台上的湿巾给他擦脸,擦着擦着想到了什么,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唐草跟我说,她要出差半个多月呢……也是辛苦。” “嗯。” “这么辛苦还是外包员工,干的活也不比正式的少……唉……”她很做作地皱了皱眉。 “那让她转正。” “不过她学历只能算高中……” “嗯?”裴慎如的眼神里有点疑惑。 “没事,没事。”是她想太多了…… “以后想做什么你直接通知吴铮就行了。” “我也没那么多事……” 裴慎如凉凉地说道:“你要是多事就好了。” 到底是解决了一件事,姜与荷心情很好,便捏着嗓子,装腔作势地道起谢来:“谢谢哥哥~~~” 她摇头晃脑地转身去扔掉湿巾,便被人从身后压在梳妆台上:“你叫我什么?” “对不起,我乱讲的!我真的要走了!”感觉自己的裙摆正在被撩起,姜与荷很是后悔刚才的得意忘形。 “哼。”吓了吓她,裴慎如还是松开了手让她起来。 姜与荷赶紧拿起手机跑路了:“拜拜,拜拜!” 到了元和大厦的地下车库,刚下车就有一名接待小姐领着她进了一个私人电梯,出来后直接引她进了餐厅的包厢。姜与荷等了一会,唐草就出现了。 一见她姜与荷就开始数落:“我们两个人吃饭,你怎么定了这么大一个包厢?”这种包厢都有最低消费的吧,也不知道得多少钱。 唐草也很疑惑:“我本来定的是大厅里的小桌呀,不知道怎么换成了包厢。” “哦……”姜与荷没再问什么,只是敷衍道:“可能是大厅满座了吧。” “点菜吧,点菜。” 她们两个人点了四五个菜就差不多了,等菜上来后,唐草才突然想起来什么:“哎呀,我忘记买蛋糕了。” 姜与荷笑道:“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要什么蛋糕啊,我都好几年没过生日了,也就你还记得。” 唐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以前……不好意思跟你联系,而且我也没钱……现在又是你让我重新活了一次,所以我就想给你过一次生日。”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送给你的。” 姜与荷接过,好奇地拆开。第一次拆生日礼物,她感觉特别新鲜。 盒子里躺着一本Davinci的经典款手账本,硬挺有型的轮廓,美丽的宝石绿色,好像还是限定款。 唐草很开心地说:“今天中午才收到的,还好赶上了。” 姜与荷很是惊喜地看着唐草:“你怎么想到买这个呀?” “你高中时候不是喜欢买本子吗?”她记得阿姜那时候有点闲钱就喜欢去文具店找漂亮的本子。 姜与荷笑了:“那你也知道我那些本子都没写过一个字吧?” 唐草诚恳地说道:“没关系呀,我在网上搜手账本的时候,看那些人也都是没写几个字呢,就是换点内页,敲敲章,贴贴纸什么的……” “咳……嗯……”姜与荷低着头,视线游移几下,突然想到自己有个好消息。 她凑近唐草,神神秘秘地说道:“你马上就能转正啦~” “啊?为什么啊……”她猛地反应了过来,“别……不要了,怎么给你过生日,反而又变成你帮我了。” “我现在已经非常好了,而且我只有高中学历,不要因为我让你老板、呃……你男朋友对你有意见……” “没事,”姜与荷摆了摆手,“不差这点。”虱子多了不痒。 内心里也认可裴慎如是自己男朋友之后,她对于蹭他的东西好像也没太大心理压力了。 反正差不多就行。 她对唐草笑道:“这是我第三次收到生日礼物呢。” “前面两次是什么呀?” “我奶奶的鞋子,还有你的奶茶。” “奶茶?”唐草一脸迷惑。 “就是高三开学时候你带给我的呀。” “啊,那个……”唐草都红了脸,“那个是我打工的奶茶店里的,都没花钱……” “东西是一样的嘛~” 唐草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姜与荷赶紧招呼她:“吃菜吧,都快凉了~” 这家店的菜做得非常美味,姜与荷吃吃饭,摸摸本子,感觉今晚甚是美妙~ 同一时间,裴慎如把手机连同耳机重重地扔到沙发上,语气极差地问坐在对面的吴铮:“这么久了还没做好吗?!!” 他声音里极其明显的不悦让附近的人都噤了声。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 侧楼的大厅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 这并不是正式晚宴,只是一个随意的派对,但是来宾们皆是盛装出席。男士们穿着略微休闲的西装,女士们则都是华丽耀眼的晚礼服,布料倒是比较节省。 今天的派对比前些日子的安静了不少,宾客们都拿着香槟,风度翩翩地低语交谈,视线有意无意地望向侧边角落的沙发处。 那里今天多了一位贵宾——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 “已经召集所有工匠连夜赶制,一定会提前送到。”吴铮恭敬地说道。 Lucian坐在侧边的沙发上,瞄了一眼裴慎如,一脸不赞同地 发表意见:“隐私和空间是爱情保鲜的秘诀。” 裴慎如一口饮尽杯中的威士忌:“她们在公共场所。” “太过缠人的恋人是会惹人厌烦的,”Lucian慷慨地向他传授经验,“你第一次接触女人,难免会有些错误的认知,不如让我来教教你如何维持一段健康的relationship。” “你什么时候维持过?”裴慎如皱眉看了他一眼。 “额……顺其自然也是一种维持。” “来者不拒也是吗?” “Ofcourse!”Lucian坚持自己的理念,“我们都是自由的个体,因为刹那的缘分相遇,应该做的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呵,”裴慎如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 嗯?! 居然得到了裴慎如的赞同,Lucian有些受宠若惊,立马再接再励道:“对嘛,我是自由的,她们也是自由的,成年人之间的关系只需要自愿,不需要那么多束缚……” “闭嘴。”裴慎如阴着脸放下酒杯。 他又怎么了? 在中国呆久了,怎么变得阴晴不定的。 Lucian面带困惑地看了眼吴铮,吴铮回给他一个无奈的微笑——别说了,您过几天拍拍屁股走了,我可是还得伺候他呢。 有这样的老板,到底是谁的福气啊。 唉,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见裴慎如又拿起了手机,Lucian忍不住多嘴:“我要是她,知道后绝对要把你甩了。” 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他怎么是这种男人啊! 真是令人窒息! “她会知道吗?”裴慎如抬起眼皮,瞥了吴铮身边的人一眼。 一直默默坐在沙发里的王娇娇立刻挺直了身板,郑重地说道:“当然不会!除非有人告诉她……” “嗯,除非有人告诉她。”他把手机屏幕向下放到了沙发上。 这意思,姜与荷要是知道了就是她说的咯…… 王娇娇的内心有一点点煎熬,也许今晚她就不该蹭过来…… 不过难得裴先生跟Lucian一起出现了,场上谁不想挤过来露个脸? 他们这些人,其实就是Lucian叫来陪玩的——就这陪玩的机会也得打破头,几天下来都不知道他能记住几张脸。 但是这个圈子里,多少人就是靠偶然间一个机遇飞起来的,想尽办法多刷刷存在感,说不准就能撞到什么机缘呢。 可惜裴先生好像只是来喝酒的,明显不想搭理别人,几个保镖站在外围把闲杂人等都隔开了。她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也去试试,没想到真的被放进去了! 当时接收到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不知道有多得意……结果进来后就是缩在沙发上不敢说话。 唉。 为什么裴先生的性格跟Lucian会这么不一样啊!他们不是好兄弟吗?! 相比之下,Lucian简直太完美了!又高又帅又大方,关键是还好上手——只要能入了他的眼。 好在他的眼光也不算苛刻。 这几天好几个美人都搭上了他,还都风格各异。这又是另一个好处——爱好广泛,什么类型的都有机会。 她托了裴慎如——根本上说是姜与荷——的福,得到了一个求他帮忙的机会。自己在国外求爹爹告奶奶耗了几个月没办成的事,他随口吩咐了一句就OK了,解决了,完事了。 这种等级的资源,怎么能让人不疯狂心动?!! 王娇娇本来只想合作的,这几天也改变了想法。 对Lucian这种男人,睡一觉也未尝不可啊! 在他们这种圈子里,上床很多时候只是代表合作和臣服,加深双方的信任,仅此而已——并且不分男女。 只是世界上的掌权者大多还是男性,其中大多又是异性恋,导致很多男性痛失机会,只能花费更大的力气获取上位者的信任。 不管怎么说,要是能成功跟Lucian睡一觉,自己以后的事业不说上天吧,至少也能算开了个挂。 王娇娇对自己的容貌身材很是自信,但是Lucian明明是个情场老手、浪荡公子,不知为何面对自己的暗送秋波却只是装傻。 什么情况,她的颜值也没掉线啊?! 王娇娇百思不得其解。 又喝了几杯酒,一名保镖在裴慎如耳边说了什么,他径自起身:“走了。” “走吧走吧~”Lucian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回去。 拉着一张脸坐在这里,搞得他派对的气氛都不对了! 回来的路上,姜与荷一直在刷着购物界面,下单了许多内页、印章、贴纸……其实她以前早就买过许多了,囤了一大堆,用都用不完,但它们都在棠明村的那栋房子里。 当时她并没觉得会在海城呆很久,所以只带了些衣服过来,别的全留在了老家。这也导致她现在每天除了电脑手机之外没什么别的好玩了,确实也有些无聊。 好在唐草送了她手账本,接下来也有事情做了。各种手帐用具又在推陈出新,她沉浸在买买买中不可自拔。快递到时候就让他们放大门口吧,她自己溜达去拿。 到了裴家主宅门口,姜与荷一抬头,就从车窗里见到了裴慎如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一个人站在外面,正抽着一支烟。 夜风吹散了烟雾,浓密的黑发覆在他的额前,他微微低头,只让人看清冷峻淡漠的下半张脸——姜与荷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时候他好像在打电话,自己从镜子里偷偷看他,被发现后,他看过来的眼神锋利凛冽…… 车子停了下来。 裴慎如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帮她开了车门。 姜与荷这才回过神来,抱着盒子下了车。 裴慎如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状似无意地弄掉了她抱着的盒子。盒盖散开,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哎呀你小心点,我东西都掉了……”姜与荷忙蹲下捡。 门口的灯光很明亮,照得一切都清清楚楚。蹲着的姿势让姜与荷丰满白嫩的胸更加呼之欲出,而她却毫无所觉地专心收拾那个破盒子。 裴慎如感觉自己有些头痛,又有些发热,也许是生气的副作用。 他积了一个晚上的郁气亟需找个出口。 “好了,走吧……啊!”姜与荷刚拿起盒子,就被裴慎如一把扛在了肩上。 整理好的盒子又砸到了地上,姜与荷实在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她只能努力抓着他的衬衫领口摇晃,但是毫无作用。 他扛着她快步回了房间,刚进门就把她抵在墙上,开始撕扯她的裙摆。 牛仔布破裂的声音响起,姜与荷急了:“你发什么神经!我衣服都被你扯坏了!” 这条裙子她可是很喜欢的,坏了都没地方再买。 裙摆被撕到臀下,裴慎如迫不及待地架起她的腿…… 姜与荷此刻完全没有这种兴致,因为他的莫名其妙还有些抗拒,所以开始得极其艰难。 折腾了半天才算入港,两人都已经出了许多汗。他闷哼一声,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我赔给你,明天在家里 挑好吗?” 姜与荷现在身体悬空,整个人只能紧紧攀住他。背后是坚硬的墙壁,比起柔软的床更让她有种无可逃避的窒息感。 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明明出发前还好好的…… 她胸前的衣扣也被扯坏了,往两边敞开着,裴慎如现在看着这件衣服倒是顺眼了许多。 这种衣服也不是不能存在——只要不出卧室,就非常完美。 见姜与荷只是不停喘着气,一直没说话,他又问了一遍:“明天陪你挑衣服好吗?” “喜欢这样的,就让他们多带些过来……” “不要!”姜与荷有些气急。 “为什么不要?”裴慎如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我送你的就不要?” 他的动作又重了几分,把姜与荷生生逼出了眼泪。 “你……你到底在,不满什么啊!”她是真的受不了了,直到现在她依然弄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裴慎如眼神晦暗地盯着她。 在不满什么…… 不满她穿着那样诱人的衣服出去,不满她的朋友提前为她庆祝生日,不满她带着别人送的礼物开心地回来…… 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为什么还要因为别人的礼物而那么高兴? 那天她醒过来时对他的依赖,仿佛只是他短暂的错觉。 她依然可以为了一件衣服与他争执,因为一个廉价的礼物而真心感到快乐。 她并没有离不开他。 她依旧可以独自生活。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没道理的。 她不会喜欢的。 所以他不会告诉她。 把姜与荷抱到了床上,他亲了亲她的鼻子:“那个盒子是什么?” 她平复了半天呼吸,告诉他:“唐草送我的谢礼。” “谢你什么?” “谢我帮她找工作呀,”姜与荷扶着他的肩膀,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她也让我替她谢谢你。” 其实唐草没有。 裴慎如看着姜与荷,笑了笑:“她真有心。” “嗯嗯……”姜与荷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太累了,我想睡觉了。” “洗个澡再睡。”裴慎如抱起她走向浴室。 终于能躺下休息的时候,姜与荷心中止不住地涌上些许惆怅。 她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自己基本每天都呆在家里,不怎么花钱,也不怎么多事,偶尔才跟朋友——还都是女性朋友,出去吃个饭,怎么看都算是一个非常乖巧省事的女友了。 为什么他还是会莫名其妙不高兴? 总不能是嫌她不上班吧? 他到底想要怎样的女朋友呢? 一个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又太过强大的男友,一般人真的消受不起。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只是你太香了而已。…… 网购的东西很快就到了,姜与荷一天都窝在书房里拆东西、理东西,看看各种教程视频,再自己上手胡乱尝试一通,幸福得不行。 慢慢把空白的纸页填满,让她觉得时间也充满了自己的痕迹。 饥荒的游戏她也已经开始打海难副本,目前正在努力探索海洋。除了大学时候玩过一段时间联网的MMO游戏,她玩的基本都是单机。 无论怎么玩、死几次都没事,随时上线下线,一个人的游戏世界最自由了。 一个人的生活也最自由。 辛辛苦苦打完了海妖,姜与荷瘫在椅子上,感觉人生实在美好。 那个MMO游戏非常耗时间,尤其开荒副本一打就是一晚上,大三时候她时不时地有种虚度光阴的恐慌感,便断了游戏开始泡图书馆,考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证书,有空只玩玩单机小游戏。 而她现在再也不用为了浪费时间而焦虑,因为时间都是自己的。 只要在做喜欢的事,就不算浪费。 “好了吗?”裴慎如敲响了门。 “好了好了,”姜与荷一看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便站起身来跟他走回房间,“你们开完会啦。” “嗯,接下来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你好好休息吧,坐一天腰酸背痛的。”鼠标按得她连手都有点酸。 裴慎如摸摸她的下巴:“你腰酸背痛?” “是有点,让刘叔叫一下按摩师吧……”她以前可是定期得去做下肩颈按摩的——上班几年,就没见过肩颈没问题的社畜。 “我帮你。” “算了吧……瞎按有可能会导致脑梗。”她前两天才刚刷到这个新闻。 裴慎如短促地笑了一声,就拎起她按到了床上。 按照上次的力度,他慢慢帮姜与荷放松肩背。即使是第二次,他依然忍不住怀疑:“这么轻,你真的有感觉吗?” “有有有,我就是这么省力,以前的按摩师们看见我都高兴死了。” “你要是早点认识我,我也会高兴死了。” 实在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姜与荷皱着眉,一脸无语地扭过头看着他:“你能不能少发点神经?我上哪去认识你?” 他的生活和普通人根本就毫无交集,正常情况下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要不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沈求章为了学业还会外出调研调研,裴慎如的日常是真的见不到一个闲杂人等。 “别说了。”他手上的力气重了一点。 “哎呀……轻点!” 姜与荷想起了初见的时候,又扭头瞪他:“那时候不就偷看了你两眼,你就一脸不爽,凶的要死。” “我没有。” 她翻了个白眼,把头扭了回去:“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裴慎如把她的脸扳回来,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有。” “那你脾气还怪好的嘞,原来是我太敏感啦~”姜与荷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是太迟钝了,”裴慎如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还喜欢装糊涂。” 姜与荷没说话,只是别过了脸。 裴慎如的手指摸上了她的嘴唇:“你当时红着脸冲我笑,笑得真可爱……” “我那是食物中毒出现幻觉了!” “我知道……让我很担心,”修长的手指探入嫩红的丰唇,“担心得心跳都快了。” 姜与荷扭头甩掉他的手指:“你倒是挺负责任,这么重视客人的生命安全。” 这话不算是嘲讽,裴慎如平时也是个稳重可靠的人,她总觉得他虽然性子冷了点怪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 裴慎如闻言突然笑了出来,还笑得很开心,惹得姜与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笑够了,他才说道:“当时还是我抱你上的车。” “啊?是你吗?”姜与荷一脸惊讶。 “你不知道?”裴慎如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你以为是谁,沈求章?” “额……我当时眼前都是幻觉,哪会知道这个呀。”姜与荷打着哈哈。 她确实以为是沈求章。 当时沈求章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而裴慎如看起来冷冰冰的,浑身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谁会想到是他啊? 裴慎如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是我抱着你下楼,再把你放到后座上的。”只是沈求章先一步坐进了车里。 想想他又补了句:“他瘦得风一吹就倒,怎么抱得动你。” 姜与荷忍不住了:“你会不会说话?!我有那么重吗?” 一句话踩两个人? 沈求章虽然没他高,但至少也有一米八几,只是人瘦了些而已,怎么也不可能抱不动她啊! 她没好气地说道:“是你就是你呗,有什么要紧的!算你乐于助人行了吧?” “呵,”裴慎如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深邃美丽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邪气,俯身贴在她的耳边低语,“你不知道吧?” “抱着你的时候,我就硬了。” “你……!”冷不防听见这么下流的话,姜与荷立时弹了起来,扭过身又羞又怒地推开他。 湿热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耳道中,让她没来由地生出一种自己在被人猥亵的感觉。 推自然是没推动,反而被裴慎如抓住双手牢牢扣在床上。 姜与荷挣扎不开,便也不动了,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她没有追问过他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因为她觉得这些事情并不重要,反正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喜欢谁、讨厌谁都没什么道理可讲。 即使是父母,都有讨厌自己的亲生孩子,更喜欢领养的孩子的;还有不喜欢优秀乖巧的孩子,更宠爱调皮闯祸的孩子的。 完全不符合常理,但却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人类的感情捉摸不透,没有规律可言。 血亲之间都是这样,更遑论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了。 茫茫人海,相遇是偶然,相爱更是偶然,世界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偶然,所以人们才创造了“缘”这个字。 如果要追究“缘”是什么,恐怕几十篇论文都分析不完。 所以姜与荷从来就不太在意何时爱上、为什么爱上这种问题,只要确定爱是真的,好好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光就可以了。 但是他刚才的话实在让她有些惊愕,她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 “你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吧?”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吧,”裴慎如想了想,“只是你太香了而已。” “你好像发烧了,身上有点烫,香味都冲到我脑子里了。” “抱起来又很软,脸红红地靠在我肩上,腿压在我腰上,胸也紧贴在我怀里……” “好 了你不要再说了。”姜与荷听不下去了。 裴慎如轻笑了一声:“……所以,也不能怪我。” 她莫名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你当时是怎么抱我的?” “竖着抱啊,”裴慎如一脸的理所当然,“横着怕你头晕。” “……我当时已经晕了。” 姜与荷根据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 意思是,他当时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按着她的背,让她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的姿势被抱到车子里? 她忍不住说道:“沈求章是傻子吗?!这都不介意?” 裴慎如疑惑地问:“介意什么?” “介意你那样抱我啊!” “你想多了,我只是为了尽快把你送到医院而已,医疗上没有男女之分。”他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极了。 “那他还得谢谢你?” “他确实很感谢我。” 这个沈求章……她也是服了。读书读多了吧? 怪不得女朋友没了。 “那我要是哪天又晕了,别人能这么抱我去医院吗?” “不能。”他的声音冷了下去。 “为什么不能?医疗上不是没有男女之分吗?”姜与荷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你还得谢谢人家呢!” 裴慎如咬了咬牙:“你只会在我身边晕倒。” “哼。”姜与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你这种朋友,真是沈求章的福气~” “你说得对。”裴慎如一脸坦然,仿佛听不出姜与荷话语里的嘲讽。 这让她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憋屈感:“你……你为什么劝他跟我分手?!” 她之前好像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回答说只是看她可怜。 果然。 他的说法一如既往:“只是觉得你太可怜了,我应该帮帮你,所以让他别给你的人生添乱。” “你的帮忙方式还挺……别致。”姜与荷的表情一言难尽。 整那么多弯弯绕绕,不如给她打钱。 “嗯,你们不合适,”裴慎如一脸的理所应当,“他的父亲不会接纳你。” “你的父亲就会接纳我了?!”姜与荷说完才发觉失言,又不知道该怎么找补,“额……我……” 他倒面色未变:“我的父亲早就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他活着也不会阻碍我们。”他认真地告诉她。 重点不是这个吧…… 而且你不是还有母亲吗? 但姜与荷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叹了口气说道:“沈求章才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觉得这么做有点对不起他吗?” “我也是为他好。” “啊?” “你也不适合他,他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这话怎么不对你自己说。”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他,”裴慎如慢慢靠近她的脸,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没有人能阻碍我。” 姜与荷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我的?” “可能……你来我身边之后?”他的眼神里也有些迷惑,并不确定。 姜与荷斜着眼看他:“哦,不喜欢也能抱一下就有反应,你原来是这种男人啊……” “哪种男人?”他的表情仿佛受到了侮辱,“我只抱过你一个。” “你只是接触的女人太少了吧!”她的话里有点酸酸的味道。 “跟别的女人有什么关系?”他一脸不解,“我只想要抱你。” 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中都是她的影子,眼神专注而灼热,让姜与荷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心虚。 她逃避似地换了一个话题:“你……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每天都担心被你开除。” “告诉你了你会答应吗?” “这个么……” 裴慎如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当时好像不太想见到我。” “也没有吧。”姜与荷眨巴着眼睛看天花板。 “想要我发的工资,但是不想让我出现在你眼前。” 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自己的心思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姜与荷的脸有些臊红,她强撑着辩解道:“哪个上班的不是这么看老板的!” “也有很多人会想办法当老板娘。” 听见这话,姜与荷都无语地笑了:“每天等你见面的大小姐都能排到巴黎,也没见谁成功搭上你,你还想让我来奋斗?我看起来有这么上进吗?” “你不需要奋斗,”他埋头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你比她们都漂亮,还这么香……”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你后来说要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通了,结果是我想多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姜与荷使劲思索了一番,感觉中间有什么误会:“我只是怕偷懒太多会丢工作,所以跟吴秘书说可以多派点活给我,哪知道他会让我跟着你出去开会。” “吴铮向来很会办事。”裴慎如笑了两声,弄得她的脖子有点痒。 “我都把我国内的持股清单给你看了,你居然还没什么想法。” 什么意思…… 所以当初那一堆让她焦头烂额的财务报表是故意给她的?她还奇怪呢,怎么随随便便就给新员工看这种东西。 他知不知道她一个前码农被这堆报表折磨得多惨?! “你能不能少冒出点奇思妙想,”姜与荷紧皱眉头,“而且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 “难道你希望我因为钱而接近你?” 她问这话并不是觉得自己被他看轻了,而是疑惑他明明外貌身材都是顶级,想到的却是用钱来吸引她? 有钱人不是应该希望别人只爱他这个人本身吗? “我只是想给你看最有用的东西,至于你因为什么接近我,都无所谓,”他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在她脸上刮了一下,“可惜你不肯。” “你倒挺想得开……”她笑了一声,“你不应该是要找一个天真善良、不在乎金钱的女孩子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不在乎金钱的成年人,我会认为他存在智力问题,”他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连你都知道要存够钱才能回乡下。” “但我以为我给的工资已经够少了,没想到那点钱就让你敢辞职。” 一个月将近十万,够少了……? 姜与荷张了几次口,才说道:“我们对金钱的认知……有点偏差。” “你的认知是有偏差。” 裴慎如看起来有点操心的样子:“你还不懂吗?足够的财富和权势才能让你拥有真正的自由。” 姜与荷看着他,几次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沉默了。 她想说安贫乐道、知足常乐、无欲则刚……但是现实告诉她裴慎如说的是对的。 平淡安稳的小日子,看起来很容易得到,但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至少需要满足身体健康、存款足够、生活不出意外这几个条件,才能幸福快乐地活到寿终正寝,还得是睡梦中无灾无痛地离去。 如果纯靠运气好,那么这种运气不亚于大富大贵。 他的嗓音变得温柔而蛊惑:“只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你就永远拥有自由。” 姜与荷觉得这话有点不对,但一下子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只能有点犹疑地问:“所以你一直在等我自己发现金钱的价值?” “等你主动靠近我,总比我强迫你的好。” “你会因为相处得够久而爱上一个人吗?”她抬眸,静静地打量着他。 “不会,”他抬手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是我错了……” “你也知道……” “……我应该想办法早点跟你睡在一起。” “什么……!”姜与荷又惊又怒,生气地瞪着他:“你少胡说啊!!” 裴慎如一本正经地说道:“事实证明,我没有胡说。” 他还认真地思考起来:“我应该装醉,还是装作被人下药?” “也许应该停在最后一步,这样你既不会真的恨我,也不能再只拿我当老板。” “你……”姜与荷无言以对,又有些被人戳穿的恼羞成 怒,只能胡乱地推开他:“走开走开,我要睡觉了!” “我白白浪费了一年,”他语气里带着些愤愤不平,伸手就开始脱她的衣服,“你应该补给我。” “什么玩意……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姜与荷徒劳地挣扎着,“体谅体谅我行吗,别动不动就扯到这种事上!” “我还不够体谅你吗?!”裴慎如的神色里竟然有些讶异和委屈,“你难道要我不碰你?” 自己明明已经极其克制了。他才不会像Lucian说的那样虐待她。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每周歇几天行吗?” “一周只有七天。” “周末休息总行吧?” “我每个月本来就有七天不能碰你。” 姜与荷用手遮住了脸:“你不是说你以前都没有女人吗,那不碰我也没事啊!反正你二十几年都过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以前我又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后不也忍了一年吗,又没什么!” “没什么?”裴慎如气极反笑,直接撕开了她的衣服:“我那时究竟是有多蠢,还想着等你自愿。” “我根本就不该浪费时间,第一晚就该直接把你抱回家关起来,直到教会你要怎么选男人。” 他今天的动作格外的凶猛粗暴,仿佛要让姜与荷知道“不体谅”是什么样子。她感觉自己头都要被撞晕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噙着眼泪说道:“别……别这样,我,我不行……你也看看我跟,啊,跟你的……差距啊!” 身上的动作轻缓了一些,裴慎如不悦地说道:“你怎么会长得这么矮。” 他翻过身坐在床上,把她也抱坐了起来,让她趴在他的胸前喘息。用手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他有些心疼地问道:“以前太辛苦了吧。” “……我已经很高了!”姜与荷喘着气也要说:“而且我以前过得很好!” 姜老太还一直嫌她长得太高不好找对象呢! “嗯嗯,你很高。”裴慎如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然后扣住她的腰,又动作了起来。 最后,她的提议没有任何效果,还不得不作出了一点“补偿”。每次都会被他带跑偏,姜与荷感觉他们根本没法沟通——他们站的地方完全不一样,所以看到的事物也完全不一样。 就像她的身高。 但无论如何她都确定,他们俩在这种事情上实在是太不合拍、太不和谐了! 总得救救自己。 自从上次吃饭之后,柳悦和她的关系又近了很多,这些天也经常会在微信上找她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大多都是诉苦。 也许是她和丈夫之前总是异地,现在才真正算住在了一起,生活习惯还没有磨合好,再加上柳悦又怀孕了,还每天一个人呆在家里,难免更加敏感脆弱一些。 她的抱怨虽然琐碎,但也很真实。不关上的柜门、不掀起的马桶圈、不肯做的家务,以及吃不完的饭局,回家后发泄的情绪等等等等…… 陈凯云就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男人,姜与荷读书时候就觉得他身上风险太大了,最适合一个人过,奈何柳悦就是喜欢。 其实对于别人找她诉苦,姜与荷心里真正的态度只有一个——分分分。 无论谁对谁错,谁有理谁没理,她觉得只要发展到要向别人诉苦的程度,就说明这俩人在一起很痛苦,不合适,分了再找就好。要实在是真爱离不开,那还可以再复合嘛。 但吃过两次亏后,她发现找人诉苦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情侣Play的一环,此后她就再不敢多嘴了,只发表些不痛不痒的意见。 对于柳悦也是,别说她那么喜欢陈凯云了,光看着她四五个月的肚子姜与荷也不敢说“分”这个字啊。更何况柳悦因为怀孕还辞职了,也许还已经背上了几百万的房贷,离开陈凯云要怎么生活? 姜与荷每次只能昧着良心劝和,还给陈凯云各种找补,直到柳悦被哄好了,心满意足地和她拜拜。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赛博小三,专门给柳悦提供陈凯云提供不了的情绪价值。 唉,能怎么办呢,只能等她生完孩子了。 孩子,真是一种可怕的、足以影响人生的杀伤性武器——杀伤的往往还是孕育它的妈妈。 每个女人都不该轻易生孩子。 柳悦也约过她几次,想请她吃饭,但姜与荷都想办法推拒了。不出意外吃饭也是诉苦大会,在微信上她还能敷衍一下,当着面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次柳悦又来约她了,不过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同学聚会。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学校在海城还有个校友会,不过大多都是金融行业的。也不意外,海城本就金融业发达,这个行业又极其需要人脉和资源。 柳悦是金融系的,估计是以前同系的朋友喊的她。 柳悦大力邀请她:“里面有很多厉害的人,我们一起去吧,万一以后需要找工作也多条路子。” 姜与荷在里面基本不认识什么人,本来不想去的,但裴慎如这几天特别闲,弄得她苦不堪言,根本没法像之前那样一个人窝在书房里。 出去聚个会至少能混半天空吧。 “那我去吧。”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男人啊……时间久了,…… 柳悦这次是打电话来的——这也是姜与荷不太好推辞的原因之一。在说完同学聚会的事情之后,她又难免下意识地和她抱怨了几句最近的生活。 她初来海城,又呆在家里养胎,每天只能和小区里认识的宝妈或者带娃的老人聊聊天。从前的校友们经过这几年的分离,感情也已经生疏,所以她才会这么积极地参加同学聚会吧。毕竟她以后是要在海城扎根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更别说校友会里很多人目前已经在行业内混出了些名堂。 柳悦一定要拉着她一起去也是为了她好。 校园招聘还能稍微公平一些,除此之外,社会上的那些“神仙工作”基本都是内部流转的,要么是血缘内流转,要么是关系内流转,并且很多公司也更喜欢通过员工内推的方式招聘。能流到招聘软件上的,已经都是被筛选过几轮的了。 她知道姜与荷家里条件很一般,也是担心她辞职后找不到好工作,所以拉着她去联络下校友感情,万一就撞到机会了呢。 她就是这么一个热心的人,不然大学时候也不会拉着计算机系的姜与荷去参加比赛了——就是看她不善交际,家里又实在一般,所以帮她刷刷履历,还能赚些奖金。 也因为她的热情大方,柳悦的人缘一直很好,是以隔了这么多年之后来海城也有同学拉她进校友群,姜与荷也愿意时不时地听她诉诉苦,帮她排解下情绪。 “嗯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嘛……孩子都有了,总不能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就是粗心,注意不到而已,你别放心上就行……嗯,好,到时候见~” 闭着眼睛说了一堆违心的话,姜与荷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感觉心灵受到了一点伤害。 “你要见谁?”裴慎如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与荷被他吓了一激灵,睁开眼睛埋怨他:“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呀!” “你要见谁?”他又问了一遍。 “就是上次那个怀孕的大学同学……让我和她一起去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他唇角微勾,调侃道,“也没见你认识几个同学。” “哎呀……微信还是有加的嘛!” “我陪你去。” “啊?……不用,不用不用……我本来就是陪她去的,不带家属的。”他要是去了,那她参加这聚会还有什么意义? “啧。”他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唇角仍有笑意,看起来心情应该还算不错。 姜与荷继续说道:“我就去吃个午饭,很快的~” 吃完午饭还可以逛逛街,喝喝奶茶,买点零食……嘿嘿嘿。 “吃完了我来接你。” “也不……”看了看他的脸色,姜与荷还是改了口:“……好吧。” 隔天,姜与荷在十点五十分到了聚会的场地,这地方她还来过——就是紫庭。柳悦说这次聚会是由几名已经事业有成的同学买单的,听说都已经混成了私募、风投行业的投资人,个个财大气粗,是以这次聚会选在紫庭的一个宴会厅里。 她在紫庭的大厅里等了没一会,柳悦就出现了——还带着陈凯云一起。 什么情况?!她也没说要带老公啊? 而且陈凯云也不是她们学校的呀…… 看见姜与荷惊讶的神情,柳悦有些不好意思:“凯云说我肚子大了他不放心,一定要和我一起来。我也跟方卓他们说过啦,他们说没事的,人多热闹~” “哦哦……那我们进去吧。”姜与荷跟陈凯云以前只见过两三次面,根本不熟,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夫妻俩一起参加聚会也是天经地义,组织者也没说过不能带家属。 到了宴会厅,里面已经熙熙攘攘,大家看起来都精心打扮过,很多人都穿着昂贵精致的西装或套裙。 这就是高大上的金融业吗? 姜与荷想起自己专业盛产的黑框眼镜和格子衬衫…… 一屋子人里她只模模糊糊记得几张略微熟悉的脸庞,但根本想不起他们叫什么名字。柳悦倒是人缘依旧很好,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加上她做了多年销售的老公也长袖善舞,俩夫妻在场上真可算左右逢源,姜与荷就默默跟在他们俩后面,倒是避免了很多尴尬。 寒暄半天终于落座,这个宴会厅不算大,现在摆了四桌,他们居然坐在了主桌。可能是柳悦的关系吧,她和主办者之一的一位女性好像很是熟悉,很有种好姐妹时隔多年后重逢的激动。 姜与荷想起来了,当年那个校内比赛,那人也是参与者之一。如今她已经是一名身着昂贵套装,浑身精英味道的成功女性了。 金融业的上限就是高呀! 席上,他们讨论的话题也都是业内相关。这次与其说是同学聚会,不如说是人脉、信息的交流大会。 她猜陈凯云非要来也是这个原因——这里很多人手上都已经有些小权,拓宽下人脉有利无弊。并且金融大多也是销售,一样是销售,要能有机会卖金融产品,总比卖IT产品来钱多。 作为一个无业游民,姜与荷只是默默吃饭,还好这里的饭菜水准一直在线。不过柳悦会跟桌上的人介绍她,她就难免被人问到诸如“现在在做哪方面的工作”之类的问题。在知道她已经辞职几个月的时候,桌上尴尬了两秒,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这里的圆桌桌面极大,陈凯云和其他男性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姜与荷坐在柳悦边上,柳悦另一边就是主办之一的那位女性,也就是柳悦口中的方卓。 方卓跟她们闲聊,话里透露出一些对姜与荷不太赞同的意思:“现代女性,工作还是得有的。” “嗯嗯。”姜与荷也觉得这话没毛病,毕竟像她这么胸无大志想回农村躺平的人还是极少的。要是想留在城市打拼,那在她这个年纪,辞职真的得慎之又慎。 她敷衍道:“之前当码农太累了,打算出来歇会再找找工作。” 方卓又看了看柳悦:“小悦是因为家庭才暂时辞职在家,她现在也怀孕了,总还是有用的。” 这说得就让姜与荷有点不大舒服了——她并不是在意方卓话里对她隐隐的嘲讽,而是觉得一个怀孕的女性不应该得到“有用”的评价。 是工作的影响吗?她感觉方卓现在变得有些太过……现实了?好像一切事物都可以被区分成“有用”或者“没用”。 柳悦倒是浑然不觉,对方卓笑道:“你就别操心啦,与荷说自己攒好了一笔钱才辞职的呢,以后也准备回老家的,就在苏城。” 方卓点点头:“哦……这几个月怎么留在海城呢,这里开销也大。” 姜与荷只能吞吞吐吐地说:“额……暂时……是跟我男朋友住一起。” 方卓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男人啊……时间久了,都靠不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始嫌弃女朋友没工作了。” 姜与荷点点头,她这话说得也没错。 她又问了句:“你男友……应该很有钱吧?” 这话就有点越界了。 这是认识不到半小时的人应该问的嘛? 姜与荷感觉有点受到了冒犯,不想多言,只是随意敷衍道:“就是普通人啦,跟我一样。” 跟她一样属于人类。 方卓瞥了瞥她身上的衣服,对她的回答并不相信。 她身上这套衣服看着款式普通,但无论质地、剪裁还是做工皆是顶级,如果不是她这几年天天跟有钱人打交道还看不出来呢。 那条淡赭色的裤子,看起来像是普通棉麻,但如果她没看错,是超细支的莲花纤维,质地极度柔软,但也极度容易磨损起球,价格昂贵却穿不了几次。 这种面料她只在自己最重要的一位客户身上见过,那位客户穿的是从LoroPiana买的,但她身上穿的却看不出品牌。 “你的衣服看着又舒服又合身,是哪里买的呢?”方卓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的呀,”柳悦闻言也伸手摸了摸她的上衣,那是亚麻蚕丝羊绒混纺的材质:“摸着手感也太好了。” 姜与荷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回:“额……我男朋友顺手买的吧,我也不太清楚他在哪看见的。” “哦……”方卓没有再追问下去,又闲聊了起来,“你的皮肤也好,不用涂粉底都又嫩又滑,还像个大学生,怎么保养的?” 姜与荷尬笑两声:“不上班么,自然就变好了呀。” 柳悦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边的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方卓也没有再追问她什么,因为她现在差不多已经确定了——姜与荷过着普通有钱人都达不到的生活水平,人还长得高挑漂亮,又不太想提及男友,那么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被富豪包养,应该还是个年纪很大的富豪。 她干金融这么久,这样的女生见得太多了,基本只能混几年青春饭,最后带着一堆不值钱的、真真假假的奢侈品离开——有的糊涂蛋或者倒霉鬼还会被追回花在她身上的钱。 方卓心中生出些许鄙夷和不屑。 并不是看不起这种行为,她只是看不起卖不上价的女人——要做就得做能上位的那个,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 但是通过她跟富豪打好关系聊聊投资倒是可以的。 接下来她没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而是拿出奉承客户的那套跟姜与荷聊天。 但姜与荷现在对她的印象并不太好,她虽然一直是个马马虎虎、极其心大的人,但也不是分不出别人的善意与恶意,她只是不爱计较而已。 方卓的这种虚假客套,她已经见过太多了,而方卓的演技也比别人差太多了。 她现在只想找个借口早点脱身,也许还能去周围逛逛。 想什么理由呢……假装出去打电话,然后说自己有急事要走?姜与荷正在脑中策划方案的时候,宴会厅的门突然被打开。 厅中渐渐安静下来,姜与荷却只顾着情景模拟,毫无所觉,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没吃完?” 她被吓了一跳,回身一看,裴慎如正站在她边上,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 “快吃完了……”她看着他有些不悦的脸色,下意识地说。 “走吧。”他揽过她的肩便往外走,转身时冷冷地扫了方卓一眼。 匆忙间,她只能和柳悦挥挥手,便跟着裴慎如离开了。 反正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以后估计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他们走后,刚才跟着裴慎如进来的一位中年男士向他们这桌微笑说道:“ 抱歉打扰了,今天的费用我们会全部免除,希望大家玩得开心。” 方卓这时才从震惊和害怕中清醒过来。 刚才那个男人扫过来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不应该存在的脏东西一样……让她瞬时如坠冰窟。 恐惧也从心底疯狂涌出,流向她的四肢百骸,止都止不住。 面前的男人是紫庭的总经理,她在某次活动中见过。她急忙站起来问道:“请问……刚才的那位先生……是谁?” 她的声线有些颤抖。 中年男人只是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是我们的一位重要的客人。” 方卓知道他没说实话,他真正的意思是——你还没有资格知道他是谁。 她回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身形无比的高大挺拔,容颜又是无比的惊艳俊美,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疏离贵气,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入他的眼。 现在对着她客套敷衍、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紫庭总经理,刚才只能恭恭敬敬地低头跟在他身后…… 可他却是姜与荷的男朋友?!! 一个家境平平、没有工作、不求上进、只是长得略有几分姿色的普通女人? 凭什么?!!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应该还有个婚礼。…… 裴慎如这次走得有些快,或者说只是按他平时的正常速度走,反正姜与荷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因为她的肩膀还被他揽着,走慢点就会变成被人拖行。 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姜与荷也是一头雾水。她这次出来总共都没俩小时,又哪里惹到他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不解风情的直男,偏偏谈了个爱生气又难伺候的大小姐。 “你走慢点呀!”她忍不住抗议。 身边的男人没说话,但脚步还是放缓了一点。 “你又怎么啦?” 裴慎如沉默半天,语气极差地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来这种聚会。” “这种”聚会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个正常的同学聚会吗? 聊聊天吃吃饭,地方还选得挺高大上呢。 她忍不住嘀咕:“同学聚会不都是这样吗。” “哼,”裴慎如话中带着嘲讽,“都是些多嘴多舌的人。” “聚会除了吃饭不就是聊天……”姜与荷辩解着,但一想到方卓,又渐渐沉默了下去。 跟不熟悉的人尬聊确实有点煎熬,她还是最喜欢一个人边刷手机边吃饭。 裴慎如此刻其实跟她想到了同一个人,只是他不知道名字。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人,就敢对着她指手画脚,甚至还敢诋毁他这个男友? 说他靠不住?还会嫌弃她没工作? 都是些什么可笑的揣测。 而姜与荷,这个女人,居然还点点头?!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跑去找个班上了? 就不应该让她出去见些不知所谓的人! 出门跟人,还是跟陌生人交流,对于姜与荷来说是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情,导致她一回家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但是手机上不停地弹出消息提示音,打开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进了校友群。 不是柳悦拉的,是另一个躺在她朋友列表里的好几年没说过话的同学。 这人也在那个聚会吗?当时也没来找过她呀。 先把群聊设置了免打扰,她才开始看聊天内容,没想到内容都是关于她的——都在旁敲侧击地问她男朋友是谁、做什么的、有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她跟他们基本都能算陌生人,这么开门见山真的好吗,太直白了点吧…… 看这阵势,不是能随口敷衍过去的,但她也不想为了他们去麻烦裴慎如,只能在群里装死。但是装死也没用,她的微信瞬间多了无数条好友申请,都是通过群聊添加的。 “你干嘛要直接走进来啊!打个电话不行吗!我本来也想走了。”她忍不住埋怨起裴慎如。 “省得你费心找借口。”裴慎如拿起她的手机看了看,笑了一声:“你的同学还挺热情。” 姜与荷忍不住感觉有些丢人,一把抢回了手机:“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他调笑道:“你脸皮这么薄,回绝得了?” “胡说八道,我脸皮厚着呢。”她愤愤地把手机扔在床上。 “是吗?”他俯身咬向她的脸,“让我检查检查……” “哎呀你……” 晚饭后,姜与荷坐在二楼的露台边,看着柳悦发来的消息。 ——你跟你男朋友离开之后,其他同学都在追问我你们的事情,但是我也不知道呀,我之前连你有男朋友都不知道。 她发了个苦恼的表情。 姜与荷只能敷衍。 ——刚谈没多久啦,也不算稳定。 ——唉,凯云也催着我来问你,他一直想转行金融,这两年也老是研究基金股票什么的,要是有机会就拜托你男朋友拉一把啦~ 这是已经默认裴慎如也是金融业的了吗?不过也不能算错吧…… 但是这样让姜与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柳悦这个人很愿意帮助别人,特别热心,而热心的人也往往就容易没什么边界感。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大家互相帮助,我拉你一把,你拉我一把而已。 如果姜与荷自己有能力,也是很愿意帮助她的,只是她没有,而她和柳悦的关系也没有到让她愿意开口去求裴慎如的份上。 除此之外,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怕负责任——和别人的事业相关的东西,还是金融这种风险极大的行业,稍微想想都觉得后续会有无数的麻烦。 唉,还不如开口跟她借钱呢。 她上班不想当领导、不养猫猫狗狗、喜欢一个人生活,就是因为她不想对谁负责任,也不想为谁操心。 ——我也不太清楚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有机会我问问看吧。 她只能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手机刚放下又响了,还是个电话。她拿起一看,居然是王娇娇,便接了。 “喂?嗯,嗯……啊?额……这个么……那你来吧。” 挂了电话,她问坐在身边的裴慎如:“你要不去找那个Lucy玩玩?” “怎么了?” “王娇娇说想过来找我。” “找你什么事?” “就是……排解一下情绪吧。” “又怎么了?” 姜与荷回想了下王娇娇悲愤的语气:“就那个Lucy……他不是挺随便的吗,王娇娇又漂亮又会来事,怎么就是没看上她呢?都快把她气死了。” 对于王娇娇的想法,姜与荷并没有什么意见。这几年网上看的、工作中碰见的人生百态实在太多,各人的想法和处境都不同,根本分不出谁对谁错。反正她现在对这种事就一个态度——成年、自愿、别怀孕就行。 而且她现在对王大小姐的印象直线上升。 虽然自己也算是被她利用了吧,但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所有事都是她直接跟裴慎如沟通的,或好或坏都是她的本事,都不关姜与荷的事,多么清清爽爽。 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娇娇也是个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胆大心细而努力奋斗的优秀青年。 裴慎如听了她的话,只 是哂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又随口问道:“为什么他父母要给他起名叫Lucy啊,难道他们想要女儿?” 那人跟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当时满是在卧室见到陌生男人的恐惧感,根本没听清,只隐约记得好像叫Lucy。现在想想,这名字跟他那庞大的体格也太不搭了吧。 “哈哈哈……”裴慎如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能吧,他父亲只有儿子。” “哦……怪不得。”姜与荷点点头。 王娇娇很快就到了,看见裴慎如也在,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 “坐吧。”裴慎如抬了抬下巴。 王娇娇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有些拘谨。 “如果你想试试Lucian,”他直接对王娇娇说道,“可能需要和我的女友绝交。” 王娇娇惊呆了,姜与荷也惊呆了。 这关她啥事?! 王娇娇短暂地愣了愣神,眼珠一转,马上说道:“当然是朋友最重要!至于Lucian先生,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开开玩笑罢了,哪用当真啊~”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啊。就算是Lucian要娶她都不能让她放弃姜与荷! 她比男人可靠多了!!! “朋友确实重要。”裴慎如意有所指地缓缓说道:“喜欢胡言乱语的就要尽早踢开。” “当然,当然,找朋友在精不在多。”王娇娇生出几分骄傲,这方面她可是久经考验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该问什么……她都门清。 她转头问姜与荷:“你朋友也不多吧?我就见过一个。” “唐草吗?”姜与荷挠了挠头,“在这里的……确实不多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界定朋友的标准,工作中相处过的人跟她关系都还不错,只是工作之外也不太会联系,这样的可以算朋友吗? “你其他朋友都在哪啊?”王娇娇好奇。 姜与荷想了想:“其他就是我的舍友了……她们都在外省工作呢,哦,还有个校友最近刚来海城。” 王娇娇皱紧了眉毛,眼神中满是无语:“你这朋友圈也太窄了吧……你别跟我说大学时候都窝在宿舍打游戏?” “嗯……这个么……”姜与荷出于某种奇怪的尊严不太想承认,便搜肠刮肚地想起了一件事,抬起下巴说道:“我也去过酒吧啊。” “你去酒吧做什么?!”裴慎如马上侧过身,语气严肃地问她。 姜与荷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就……就跟着我舍友去的呀,她表哥开的酒吧。”乔依琳的表哥家在当地混得不错,开的酒吧也颇有名气。 “她为什么要带你去?” “她有事去找她表哥,顺便带我们宿舍的人去开开眼呗……只是别人碰巧都不在,只剩我了。”姜与荷当时打游戏也到了倦怠期,就答应了乔依琳的邀请陪她去找表哥。 “酒吧那种地方,出什么事怎么办?!” “是我舍友的表哥开的呀,她家亲戚。”她只能又强调了一遍。 “你总是想得这么简单!” “我……” 王娇娇在对面看着,怕他们真的吵起来了,硬着头皮插嘴:“你应该只去过这么一次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去了。读书时候哪想得到那么多嘛!” 裴慎如闭了闭眼,压着怒火问道:“你在酒吧里玩了什么。” “没什么啊,里面又吵又黑,还有一堆人摇头晃脑的,我就坐着喝点茶。”她记得当时乔依琳去找她表哥了,让她就在卡座里等一会。 “你去酒吧喝茶?!”王娇娇惊讶地问。 “别人帮我点的呀,说我还是学生,不要喝酒了,就喝茶吧。”姜与荷觉得他人还不错嘞。 “酒吧怎么会卖茶……那茶叫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哪记得,反正看起来像冰红茶似的,搞不好真的是冰红茶加片柠檬,就是味道有点冲。”姜与荷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 “……长岛冰茶?”王娇娇小心翼翼地问。 姜与荷回想了下,惊叹一声:“唉,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王娇娇快速看了看裴慎如的脸色,然后脑子里马上开始思考该编什么借口脱身。 她可不想当炮灰啊! “谁给你点的?”裴慎如压着声音,但满是风雨欲来的味道。 “我不认识啊,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吧。” “你知道长岛冰茶是高度烈酒吗?” “啊?这我怎么知道……喝着也不像呀。”她除非必要都不喝酒,平时上网也不会关注这种东西。 “不管知不知道……你别出去不就没事了吗!” 怎么都压不下那股火气,裴慎如拉着她起身,脸色极差地看了王娇娇一眼。 “我先走了!”王娇娇拿起包包就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姜与荷的手腕被捏得有点痛,便挣扎道:“我本来就没事啊!我舍友也很快就回来了!” “你没事是因为别人没算到你天生酒量好!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呢?!”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和愤怒,一脚踹翻了沙发边的古董洒蓝釉描金牡丹纹瓶,拖着姜与荷径直走到卧室里。进了卧室就把她用力摔在了床上,覆身上去泄愤般地大力撕着她的衣服。 “如果你酒量普通,就会无知无觉地晕倒,”他越说越愤怒,布料被狠狠撕扯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然后被陌生的男人,带到陌生的地方……” 他粗暴地压住了她推拒挣扎的身子,蛮横地架起了她的腿:“然后被像这样对待!” “你愿意吗?!!” 姜与荷有些害怕身上怒火中烧的男人,但看着他因为极度生气而更显几分鲜活艳色的脸,还是磕磕巴巴地说:“愿……愿意的……” “……什么?!”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裴慎如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把她的大腿捏得生疼。 “因为,因为是你……是你的话,我愿意的……”说完之后,她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掩饰般地侧过头去。 裴慎如看着她脸上飞起的红晕,和羞涩回避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静止了一秒,马上又剧烈地、疯狂地跃动了起来。心跳的声音又重又急,擂鼓般在他脑中回荡。 也许他是得心脏病了。 被他捞起后颈倾身深吻的时候,姜与荷的腿还架在他的臂弯里。 身体被折叠的酸痛感让她拼命地捶打他的前胸,想让他起来,头也不停地左右扭动着试图挣开他的吻。而这些都被暂时失去理智的男人误认为是拒绝他的信号,反而更加用力地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等裴慎如因为某个原因不得不起身放开她的时候,她大口地喘着气,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俩人之间存在的身高差距。 不过后来也不怎么顺利——因为她腿抽筋了。 其实不是很严重,但她表现得格外痛苦,皱着眉夸张地哭叫起来,看着裴慎如焦头烂额的样子,内心升起一点点报复的快意。不过在他准备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的时候还是装不下去了,让他帮自己拉直了腿就算好了。 但是之前的事情肯定是没法再继续,这么一折腾她属实也累了,便直接睡了过去。 抱着她不知躺了多久,裴慎如还是翻身下床,进了浴室。他拿着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倒闭了也要给我找出来。” 放下手机,他打开冷水冲了个澡。 冷水能让人的头脑更加清晰理智。他边冲边想着,她果然还是不适合独自出门。 不知所谓的人和乱七八糟的地方,都不应该和她沾边。 姜与荷一觉睡醒,感觉精神异常饱满,心情也好得不行。以后要都能这样就好了,生活节制,养生之道。 “睡够了?”旁边有个声音问她。 “差不多吧。”她又眯起了眼睛,正思考着要不要再睡会,就被人捞了过去压在身下。 她预感不妙,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裴慎如有些恶劣的笑脸:“昨晚缺的,今天得补一下。” …… 熬到了中午,浑身都已经湿淋淋的了,她抹着汗说道:“难受死了,我要去洗澡。” 裴慎如舔了舔流到她下巴上的汗珠:“别洗了,你现在好香……” “你现在好恶心!”她受不了地推开他的头。 见她生气,他只好抱起她去浴室:“好吧,去洗澡……” 洗完澡吃着午饭,她旁敲侧击地问:“你最近就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没想到裴慎如跟她说了个好消息:“下午要去一个金融峰会。” 哦?不错啊。 “那你好好开会啊,事情办好了再回来。”这种峰会什么的都有晚宴吧,估计至少晚上十点才能回来。 今天真是放假了。 裴慎如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吃完午饭便出发了。 这个金融峰会是由深云集团主办的,深云集团美国总部CEO、欧洲和中东等地的国家主权基金管理者、前美国财政部长、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等等重要人士都会出席,吸引了整个海城的目光。 整个会场人潮涌动,用各种合规或者不合规的方式进来的人们一刻不停地寻找着机会。 方卓就是其中一员。 金融业的骗子数不胜数,但无论进来遇到的是李鬼还是李逵,只要能结识哪怕一个真的就算赚了。 她的眼睛不停地在会场中逡巡,然后定格在主席台下。 那里的灯光较暗,不是普通人能随便凑过去的地方,她会注意到纯粹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身量极高、矜贵优雅的男人。 他穿着纯黑色的名贵西装,头发向后梳起,比起上次随性的装扮多了几分凌厉威严,更叫人不敢直视。好几个重量级贵宾围着他,他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央,表情冷淡,偶尔点一下头,说两句简短的话。 虽然她连他的姓名都还不知道,但也可以确定他的背景深不可测。 柳悦问的时候,姜与荷还说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其实只是不想让别人有接近的机会罢了! 可是这种顶级的男人,女人怎么可能守得住?无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方卓努力挤到了主席台前面,想再靠近的时候就被人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我认识他,见过的……”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裴慎如,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错过现在这个机会,否则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再见他的机会了。 裴慎如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示意对方让自己过去,这让方卓有些喜出望外。 他居然真的还记得她?还让她靠近? 那天那嫌恶的一眼只是她误会了吧?一定是吧…… 那她是不是也有些希望…… 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对那些“女朋友”们的鄙视,她不敢奢想上位,但疯狂想要一个当“女朋友”的机会。 外貌、家庭、工作、能力……她自信自己没有哪里比姜与荷差,她都可以,凭什么自己不可以? “您好……我是姜与荷的同学,上次见过您的……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又见面了。”她看了一圈身边的人,微微躬身,摆出极其谦卑的姿态跟裴慎如打招呼。 这时,她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正好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慎如,问道:“Soren,这位女士是……?”他的语调里带着些揶揄。 “不相干的人。”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话让方卓有些尴尬,但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劝退。 她看了看那个外国男人,一样的高挑英挺,面容俊美,闪耀的金发让人想起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比欧美电影里的巨星们还多了几分贵族气质,再加上他们两个看起来还是很熟悉的朋友…… 无论是谁,只要能搭上一个就好。即使是不择手段,也必须得留在这里。 “您好,我是这位先生的女朋友的大学同学,之前和他见过面的,不知道您是?”她露出一个温柔甜美的微笑。 哪知道那个金发男人听她说完脸色就变了,一扭头又去了别的地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他……这……”方卓有些措手不及,求助般地看向裴慎如。 但是面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开口为她解释的意思,身边的一圈大佬们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仿佛都在等着她离开。 她瞬间尴尬无比,她想着最好是能聊些金融方面的话题,但自己管理的私募基金不过十亿的规模,她清楚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什么都不算,开口也只是闹笑话而已。 但什么都不说也不行…… 至少,还可以说说姜与荷啊。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大学里跟与荷一直关系很好,她也常和我说想找男朋友,所以这次见到您才会想过来看看,毕竟上次太匆忙了……” “她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裴慎如的唇角微微勾起,表情略有些玩味。 方卓作出回想的样子,说道:“那时还是小女生嘛,她又总说不想上班,就想找一个能养着她的有钱人,现在看来是找到了,我也为她高兴。” 裴慎如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脸色未变,唇角的笑容竟还加深了一点:“她确实只能找我。” “没有价值的男人,不配让她浪费时间。” 方卓被这话噎了半天,才硬着头皮说道:“人的价值也不全是看金钱,有时候金钱也不是那么重要……” “金钱不重要……你就是这样管理基金的?”裴慎如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很快便有人直接“请”走了方卓。 方卓惊慌失措地喊叫着:“我不是这个意思……请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场上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他对她质疑的一句话,基本就宣告了她事业的终结。金融业越往上走越是人脉、关系和资源的博弈,被金字塔尖的人否定,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怎么会这样……她第一次懂了什么是“玩火自焚”。 她的大脑此刻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回报极度丰厚,也代表着风险极度庞大。 她不该一时昏头,去妄想靠近那个危险的男人的。 裴慎如此刻的心情也不好——浪费时间得到了一堆垃圾信息。 啧,如果她真有这个女人说的那么聪明就好了。 那她第一次见面就会甩了沈求章,想尽办法投入他的怀抱,也许没几天他们就会上床,现在孩子可能刚出生…… 哦,应该还有个婚礼。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让他们带验孕工具来。…… Lucian需要上台进行一个AI金融相关的行业对话,结束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我要去法国度假,抚慰我这段时间受到的折磨!”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不用带着纱布上台。 裴慎如朝他点了点头:“玩得愉快。” “我要先去巴黎!告诉Rosalie夫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想告状就去吧。” “哼,那你的这位小女友可藏不住了。” “她早就知道了。” “What?!” 看着惊愕的表情,裴慎如笑了笑:“早晚的事,有什么问题吗?” “Nothing……祝你成功吧,”Lucian扔给他一个钦佩的眼神,转身走人,“我的飞机在等我。” “Takecare.” 曾经丢失的那个翡翠小葫芦姜与荷并没有继续戴,因为她们那边有些讲究,玉被别人戴过后自己再戴就不好了,所以她把它重新编成了一个挂饰,挂在老家房子的钥匙圈上。 现在它又被挂在了唐草送她的手账本上,莹透的翠色和宝石绿的皮色交相映衬,在炎炎夏日里更显得清新爽气,看着就能生出一股凉意。 她越看越觉得漂亮,所以这两天沉迷搞手账,东西买了不少,摊了一桌,字倒还是没写一个。 裴慎如走进房间,站在她身后,抱臂问道:“纸不是用来写字的吗?” 姜与荷被问得有点脸 红:“……等有了要记的东西我就写了呀!” “现在没什么要记的吗?” “没有!” “那你帮我记吧。”他拿了支钢笔给她,是他平时会用的签字笔。 “啊?你要记什么啊……” 很快,她就知道了裴慎如到底要让她干什么了——让她在本子上记“正”字…… 这导致她对那本手帐都无法直视了。恨恨地撕掉那页纸,她把本子和相关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抽屉里。 每天只能打游戏的日子也是有些无聊,这天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回棠明村搬点东西过来,就接到了柳悦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怎么办啊……我好后悔,好想死了算了……” 姜与荷吓了一跳:“你怎么啦?别冲动啊,你在哪?” 挂了电话,她跟裴慎如说要出去一趟。他也没多问,只吩咐管家帮她准备车子。 柳悦一个人坐在一个陌生的公交站台上。已是傍晚,天气还有些阴,看着要下雨的样子,姜与荷便先拉着她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给她点了杯热巧克力,柳悦握紧杯子,呆呆地喝了一口。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乐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疲惫涣散的眼神,和哭得红肿的眼皮,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柳悦沙哑着嗓子说道:“那些钱……他没有拿去买房子。” “那买什么了?”不会是去赌了吧? “他……去投资了纸黄金,现在那个平台爆雷了……”柳悦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就是跟着上次同学聚会认识的老板……” “那个平台本来就快撑不住了,最近金价又大涨,一下子就崩了……那个人什么都知道,拉他进去根本就没安好心,就是为了用他的钱把自己投的钱赎出来。结果他也被骗了,他的钱一分没退,白白搭上我们而已……” “要是没有去就好了,我为什么非要去呢……呜……”她哭得很伤心。 姜与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劝她先冷静:“你还怀着孩子呢,注意身体啊……你们现在还有别的存款吗,上次不是跟你说身边一定要留一些钱?” 听见这话,柳悦更崩溃了:“没有……我全都给他了!” 这……姜与荷头痛无比,但事已至此,马后炮也没有用,只好抹了把脸继续问:“那陈凯云呢?他也一点钱都没了?” “嗯……我才知道他之前一直在玩股票基金,还有虚拟币……但总是亏的多,所以这次拿出来的钱还没我多。”柳悦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他跟我说是在海城开销太大,还要招待客户、维系关系,所以没存下太多钱……” 姜与荷叹了口气。 柳悦还在喃喃自语:“不去那个同学会就好了,就不会认识那些人……别人哪会白白带你发财呢……” “不是同学会的问题,”姜与荷忍不住说,“没有这个同学会,也会有下一个,他就是个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的人。” 柳悦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哭。 “反正房子也没买,至少没背债吧?”要只是积蓄没了,她倒可以借些钱给她,也不指望她还,撑到她生完孩子出去工作就行。 柳悦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有些尖利:“他去借钱了!说人家投资有门槛,凑够了三百万去投的!!” 姜与荷倒吸一口凉气:“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野心超过了能力,往往就是悲剧的开始。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柳悦神情木木的:“我也不知道……我还要和他继续走下去吗?我真的太累了……” 当然是不要啊……但是这话轮不到姜与荷说。 “他赔光的除了我的积蓄,还有我父母、他父母的……十个点的利息啊!他但凡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不会让他投的!但他一直瞒着我!” “他还反过来怪我,怪我带他去了同学聚会,他说都是我的同学,以为靠得住才投的!” 柳悦的脸因为伤心和愤怒而涨得通红。 “别太生气……还有孩子呢。”姜与荷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 “孩子……你说我还要把它生下来吗?”柳悦边抹着眼泪边说,“我现在只能找你说说话了,阿卓也不理我……” 当然是不生啊……但这话姜与荷怎么能说出口? 她们只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同学而已,她不认为自己有插手柳悦人生的资格。她能做的只是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选择还是得柳悦来做,她不敢、也不想代劳。 可是看她一个孕妇哭成这样,在海城这个大城市举目无亲,又面临着巨额债务……姜与荷还是忍不住说:“如果换成是你,你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吗?” 柳悦握紧了杯子,艰难地说:“可我怎么舍得……已经这么大了,好不容易盼来的……” 姜与荷只能闭口不言。世界上两难的抉择太多,没有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也许是她没有亲身经历过,抑或是天生冷漠无情,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多女性愿意为了一个未出世的胚胎而毁掉自己的人生。 毕竟她的经历告诉她,即使是亲自生出来、一起生活的孩子,也是可能不被父母爱的。 如果换作是她自己的母亲,当年要是能有流掉她的机会,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最后也没有谈出个什么结果。天已经黑了,柳悦说不想回去,姜与荷便让司机送她去附近的酒店。 坐在宾利后座,柳悦眼眶又红了:“还是你过得最好,找了那么好的男朋友,什么烦恼都没有……” 姜与荷想了想,她现在确实能算没什么烦恼,但是这好像跟她的男朋友关系不大,甚至裴慎如某段时间还是令她烦恼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再找一个对的男朋友……”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心里又发起虚来。 一个男人对不对、好不好,真的是能看出来的吗?同床共枕十几年都不知道身边人真面目的大有人在。 选男人,和买彩票其实差别不大,都是看运气。 能降低风险的就是只恋爱不结婚了吧,至少还能方便抽身。领了结婚证之后就比较麻烦了,怀了孕之后更是…… 但是总还是有许多人想有自己的孩子的,那么不结婚就变得比较麻烦了,主要还是钱的问题,生孩子、养孩子、承担一个人的人生……如果有足够的钱就没什么了,想生就生,很自由。 自由,她又想起裴慎如跟她说的自由…… “我到了,我先进去了,”柳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今晚真是谢谢你。” “没、没什么……再见。”姜与荷回过神来。 回去的路上,她碰巧看见了以前常吃的那家烧烤店老板的摊位,便让司机放她下来。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她现在也真的饿了。 边吃烤串边喝着冰可乐,她感觉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她虽然不爱出门,但也有点怀念以前偶尔跟朋友出去吃饭的日子。现在在裴家,虽然每顿都是顶级食材、名厨烹饪、营养师搭配,但和在外面店里吃的感觉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裴慎如也是个不爱出门的人,而且直觉他不喜欢自己去公共场所,她也就没提过。以前是因为害怕他,不想跟他起冲突;现在是因为喜欢他,不想让他不开心——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没什么恋爱经验,也没什么仪式感,不知道该怎么去经营一段恋爱关系。她只是觉得两个人能开开心心、和和气气的,看着对方会感觉很幸福,每天都想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但也不能一天到晚在一起……最好有点自己的空间。 总之,她觉得自己跟裴慎如目前相处得还是挺和谐的,除了他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生点气、某方面太不节制、管得太多……等等。 不过两个人一起生活总是会有点摩擦的,需要双方互相体谅,多顺着他一点也没什么,反正她本来就是个不太计较的人。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她是想和他在一起的,但她没有想过婚姻、孩子…… 她逃避着未来。 她是可以不结婚的,现在也依然不想结婚,但裴慎如应该是不行的吧。 未来,他也许想和她结婚,也许不想,而无论哪种想法,都会让她苦恼。 婚姻、孩子,都会让她恐惧。对某些人来说,它们都是可以舍弃 的东西,比如她的父母;而她隐隐觉得,对她来说,它们无异于一生的枷锁。 生下了孩子,就等于要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所以她害怕孩子。 回去之后,裴慎如还在一楼的沙发上等她。 “累了吗?”他揽过她的肩膀,帮她轻揉头皮。 她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嗯……差点劝人打胎了。”听说很损阴德啊。 “这么严重。” “有了孩子就是可怕……想分都难。” “原来孩子的作用这么大。”他的声音里多了些调侃。 “也不一定吧……”她思考了一下,“不在意的人也是有的。” 她觉得裴慎如说的也不完全对。 心硬的人才是最自由的。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刚要入睡,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惊醒。她掀开被子冲去了卫生间吐了一通,才稍稍感觉舒服了一点。 裴慎如拍着她的背,有些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吃坏肚子了吧。”她想起了晚上吃的路边烧烤。 闻言,他的眉头依然紧皱,并且叫了管家过来。 “嗯,让他们带验孕工具来。” 什、什么工具?! “不可能的吧……”姜与荷懵懵地喃喃自语。 “不一定,”他端了一杯温水给她,“验一验,放心些。” 她想起了他们没来得及做措施的几次,有两次她事后连药都忘了吃…… 接过水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现在比高考查分时更加焦虑。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我并不想要你的喜欢。…… 医生问了姜与荷上次月经的时间,表示间隔太短,只能抽血检测。忍痛抽了点血,等了一会就得到了结果——没有怀孕。 姜与荷大大松了一口气,开心地抓着裴慎如的手臂晃悠:“吓死我了!没有,没有,哈哈哈……” 不过裴慎如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像开心的样子。 医生检查之后说姜与荷只是一下子吃得太油腻,又喝了冰饮,刺激到了肠胃,注意调养一下就好了。姜与荷现在心情极好,点头如捣蒜,千恩万谢地让他们回去了。 人走了之后,她转身看着裴慎如有些阴沉的脸色,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啊?”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双手抱臂,下巴微微抬起,垂眸看着她:“你不希望有我的孩子吗?” ……又开始了。 她耐心地告诉他:“现在考虑孩子的事情也太早了……” “因为我们没有办理结婚手续?” “不是……”哪有人才交往几个月就要生孩子的,反正她不行。 但她直觉不能这么说,只好另找了个理由:“是年纪太早了,我才27,你也才29啊……” “早吗?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27岁,我已经比他晚了。” “你父母结婚这么早?”姜与荷有点惊讶。 “嗯,结婚的时候,我母亲25岁,我父亲26岁。” “是够早的……生孩子也够早。” “这是他们的任务。” “哦……”也是,豪门嘛,有生子kpi的。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完成任务吧?!” “我、不、需、要。”他的脸色更沉了。 “那你急着要孩子干嘛……”松了口气,她白他一眼,“三十岁都没到呢。” 他俯下身,两手掐住她的腰,将她高高抱起,压在墙上。 看着她惊愕的眼睛,他缓缓说道:“因为它是锁住我和你的链条。” 走廊明亮的水晶灯下,他冷白色的脸颊像在发光,渐渐模糊成一团雪色。姜与荷有些看不清他的脸,除了那双墨玉般黑亮锐利的眼眸。 他仰着头看她,明明是虔诚的姿势,眼中却满是侵占的欲望。 像是被他的视线刺痛,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有些迟缓地说道:“孩子……就只是孩子,它不是工具。” “我还不适合当一个母亲,你……也不适合当一个父亲。” “在你眼中,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他盯着她问。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无措:“我……我也……”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 她的父亲一直是缺位的,以前她也偶尔想到过生孩子,但也只考虑一个人养,没有在意过“孩子的父亲”应该是怎样的。 她看别人家庭里的父亲,能让她知道的都是特别坏或者特别好的,所以她一直不太清楚,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合格呢?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问道:“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他略微想了想:“他经常在外面,回来时会带我骑马打球。” 姜与荷低头笑了笑:“真好。” “我八岁时他就去世了。” “……因为什么呢?” “因为一个意外。” 她好像听沈求章提起过……“什么意外?” 裴慎如回想了片刻:“当时我母亲想离婚,做回一个自由的人。联姻和生孩子的任务都完成了,没有人再反对她。” 姜与荷刚想说挺好的,就猛地想起来这对裴慎如可能不太好。看他表情平淡,她忍不住问:“你……也不反对吗?” “他们经常各自外出,离不离婚对我来说都一样。”他的声音毫无波澜。 “这样啊……你母亲还是觉得束缚吗?” “也许吧,她觉得不够自由。” “那然后呢?” “离婚前,她提出和我父亲一起,像个普通家庭那样带我去游乐园玩一次,留张合影。”裴慎如语调依旧平缓。 “他……是在游乐园出的意外吗?” “嗯。一个尖角的路灯年久锈蚀,突然掉了下来。我母亲本来站在路灯下,被我父亲推开了。” 姜与荷惊讶地叫出声来:“所以你父亲是替你母亲……” “可以这么说。” 她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会怨她吗……” 怨她提出离婚,怨她要去游乐园,怨她让他的父亲以命相护…… 她想起很久以前招待他母亲派来的人的那次晚宴,整场的气氛都极其紧绷。那会同事间好像也隐约有一点流言,说裴先生和他母亲的关系不太好,有点类似于太后和新皇的争斗。 不过她直觉不太像。 裴慎如垂下眼帘,轻嘲了一声:“刚开始的时候会,那时候我还太小。” “后来就不会了。这并不是她的错,提出去游乐园也是为了我。她是个喜欢旅行、善于交际的人,一直认为我应该多和人群接触。” “用尽各种方法查验,结果都是意外掉落,角度还很不凑巧,所以我父亲没有救回来。也许这就是命运。” “一切只是意外而已。” 姜与荷轻轻叹息:“是啊……她没有做错什么。” “谁也想不到会这么巧,你父亲还……” “保护自己的妻子,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凝望着她的眼睛,覆在她腰间的手炙热滚烫,让她好像已经有些出汗。 “他应该很爱你的母亲 吧。” “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倒是姜与荷感觉心底有些酸涩。 “谁都没有做错……”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倾身搂了上去,轻柔抚摸着他的后颈,“很多、很多的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依然得不到一个美满的结果。” “生活就是这样的。” 他的手已经紧紧地圈住了她的腰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压进自己的胸膛。 “生活就是这样的,人力根本无法抵挡。”他伏在她的肩头,磨蹭着她脖颈柔嫩的肌肤,“每年过亿的安保费用,依然防不住一个小小的意外。” “谁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我只能珍惜当下。” “你能给我一个美满的结果吗?”他微抬下巴,贴着她的侧脸呢喃问道。 “我们……”她有些怔愣,“不是已经这样了吗……” 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还不算美满吗? “不算的……”他轻笑了几声,微热的气息让她感觉脖子有些痒,“你想要的为什么总是那么少?” “是你想要的太多了吧。” “多吗?”他埋在她的脖颈上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要你。”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她坦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嗤笑了一声:“我并不想要你的喜欢。” “什么……” 看着她不解和疑惑的眼神,他甚至生出几丝怨愤:“我不想要你这种离开我也没关系的喜欢!” “和我分手一直是你的选项之一,你根本没想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是吗?” “即使你喜欢我,也依然认为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是吗?”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真正地信任我?” 姜与荷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瞬间有种被人戳穿心思的难堪。她甚至怀疑裴慎如会读心术,否则怎么总是能猜中她的想法? “我……我没想过主动和你分手呀……”她只能干巴巴地解释。 “但你离开我也能过得很好。” “这样不好吗?你难道希望我过得不好?!” “我希望你虚荣势利,挥霍无度,这样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愤恨。 “你……少说胡话了。” 她犹豫了片刻,有些艰难地说道:“我只是……习惯了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因为我遇到的坏情况比较多。” “所以我喜欢先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无论怎样,都不至于太难受。” 说着说着,她垂下眼帘,看向了一侧的地板。她是个不太喜欢向别人示弱求怜的人,这种像自揭伤疤的话让她觉得有些难堪。 难堪中也忍不住生出一点对裴慎如的怒气。 为什么这么敏锐呢? 为什么一定要问出来呢? 为什么想要的这么多呢?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两个独立的人啊。 裴慎如沉默了片刻,托着她的大腿把她抱进了怀里。他的怀抱宽阔温暖,比老家的那间卧室更能给她安全感。 “对不起,这么晚才遇见你。”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姜与荷有些煞风景地笑了一声:“别傻了……” 他只是抱着她走进房间。 “你出现之前……我并不在乎意外,该来的挡不住,”他坐在床沿,“我也什么都不害怕。” 坐在他的腿上,姜与荷感觉自己突然又变矮了许多,只能仰着头看他。 "你出现之后,我就开始害怕意外。" “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发现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有时会想,如果下一秒就死了怎么办?” 姜与荷条件反射地骂他:“闭嘴吧,别乱说了!” 他只是低头凑近了她的脸:“……我不想带着遗憾走。” 她侧过身躲开他:“想那么多干嘛,万一我比你先死呢。” “不要乱说。”亲不到她的脸,他的手直接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你自己先乱说的!”身后悬空着,人又被按在裴慎如的腿上挣脱不开,她只能被迫紧贴住他的上半身,没一会就沁出了汗。 但至少他不再胡思乱想了。 姜与荷最后趴在床上想着,真是什么问题都能用一件事解决。 就是累了点。 隔了两天,她又接到了柳悦的电话。她情绪低落地跟她说,自己决定打胎、离婚。 “真的?!”姜与荷不太相信,这次的打击真的能让柳悦下定决心离开陈凯云,还能放弃孩子? “嗯……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段时间跟他真正住在一起,才像是真正认识了他……” 姜与荷也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那你注意身体……” “你能陪我去做手术吗?” “啊?!”陪人打胎? 听说很损阴德的啊…… 各种怪谈看多了,她对于这种事情有些挥不去的迷信。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她作为一个不算太熟的同学,确实不想轻易掺合。 虽然很同情柳悦,但姜与荷还是不太想陪人做这种事的,她只能尴尬地回绝:“最近……可能不行,我男朋友那边有些事情……” “那你能在医院外面陪陪我吗?陪到我进医院就好了,我是真的好害怕……好痛苦……”电话那头柳悦已经哭了起来。 想想她的境况,姜与荷最终还是心软答应了。 她们约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柳悦预约的手术时间是下午三点。姜与荷没想到她动作这么迅速,居然这么快就约好了手术时间。 “上次回去后我跟他又大吵了一架,我是真的死心了,感觉跟他在一起这辈子都没有希望。”柳悦的眼眶又红了,“我这么快预约手术,就是怕时间一长自己又心软。”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泪珠不停滚下:“好可怜的孩子,遇到这样的父亲……” 姜与荷看得心里也不好受。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出生了…… 理智上是打掉孩子最好,但情感上还是让人很难接受,更不要说是亲身怀着它的妈妈了……感受了这么久的胎动,怎么舍得轻易让它消失呢。 人生悲苦总是多。 咖啡厅里没几个人,非常安静,姜与荷看着对面默默流泪的柳悦,只能不停地搅拌咖啡以缓解尴尬,马上就又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吓了一跳,小勺子一下砸到了地上。 “妈的,你敢打掉老子的孩子?!”陈凯云红着眼睛朝柳悦怒吼。他头发蓬乱,衣着邋遢,看着像个街边的流浪汉。手上还拿着一张单子,可能是柳悦的手术预约单。 柳悦边哭边骂:“难道要生它下来受苦吗!你现在这样,拿什么养它?!” “管我养不养得起你都得生下来!难道会饿死?!” “只能给口饭吃,你凭什么有孩子!” “你个贱人!”陈凯云暴怒起来,竟然上前打了柳悦一耳光。 姜与荷又惊又怒,忍不住出声:“她还怀着孕呢!你是不是人啊?!” 简直畜生! 陈凯云血红的眸子盯上了她,让她心里有些发怵。 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男人最可怕了…… 他看看姜与荷,又看看柳悦,脸上浮现出几分了然的神色:“我说这个蠢女人怎么突然想到打胎了呢,原来是有人怂恿啊!” “谁想杀我儿子,我就杀了谁!” 他的语气阴狠毒辣,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要掉出眼眶,姜与荷毫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 她知道自己说话他不会相信,希望柳悦能帮她解释解释,毕竟谁都不想被疯子盯上。 柳悦浑身发抖,看起来也害怕极了。她看了看姜与荷,闭了闭眼,摸了摸肚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颤抖地说: “ 是……是她劝我打掉孩子的……我自己怎么能舍得……” 姜与荷圆睁着眼:“我什么时候……你……” 你把你疯子老公的怒火转到我头上?! 除了被冤枉的委屈之外,姜与荷还感到一股被背叛的心寒,怎么也没想到柳悦会推她出去挡刀。 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沉默啊。 她一直觉得柳悦还是大学里那个热心善良的女孩子,却没想过隔了这么多年,人也是会变的。 每次出门和别人打交道好像都会出点事,她本来觉得是自己倒霉,现在想想,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自己主动被动地卷进去了而已。 以后还是得多点边界感,少管闲事。 “果然是你……”陈凯云已经一脸凶相地向她走过来,一副失去理智的样子。 姜与荷脑子里浮现各种社会新闻,害怕地后退两步,拿出手机就想打110。 陈凯云看了更加愤怒:“你还敢报警?老子打死……”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一脚狠狠踢在后背,飞向窗边,撞碎了大片的玻璃。 “吓到你了?”裴慎如的表情有些懊恼。 “没,没……”姜与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太紧张,只想得起报警了。 “谁让你偷跑出来。” 她好像是出来得比较匆忙,当时一下没找到他,就自己先走了。 “有点急事……”她含糊带过。 “能走了吗?” “嗯……” 经过柳悦的时候,她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 虽然心里还有气,但对着这样的她,姜与荷心里还是叹息。不做人的丈夫、高额的债务、腹中的孩子…… 被这样的生活压得面目全非,也实属正常。 是陈凯云把她逼成了这样。 低下头不再看她,姜与荷走出了大门。 他们离开后,柳悦的泪水依然停不下来。 一位黑衣人上前告诉她:“余下的200万,已经转到您父亲的户头。” “债务和离婚的事也都会为您办好,不用担心。” 柳悦捂着脸,点点头。 对不起,与荷……对不起……我不想失去孩子…… 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不起…… 请原谅我。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见不得人间疾苦,又没…… 回去的路上,姜与荷闭着眼睛靠在后座,脑子里止不住地浮现出陈凯云暴戾狠毒的脸,和柳悦捂着大肚子痛哭的样子。 煎熬了一路,等回到了卧室,她还是吞吞吐吐地问裴慎如:“你,嗯……能不能……帮我个忙?” “可以,”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是你那位同学吗?” “嗯……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她思考着怎么跟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不用担心,我会办好。”他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再问什么。 “谢谢……”她有些羞臊地快速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 她知道自己开口他一定会答应,所以她才更加不愿意开口。 柳悦的事情在他眼中也许什么都不算,但对她来说是极其麻烦、耗费也甚巨的事情,在她的观念里,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男女朋友之间应该开口的范围。 毕竟她和柳悦只是时隔几年才再次联系上的老同学,略有一些交情而已,为了这样的关系去麻烦裴慎如解决这么棘手的问题,让她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蹬鼻子上脸。 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难道她见一个就要帮一个吗? 要是她自己有能力就算了,可她除了一点点存款之外一无所有。 以前都是在她开口前裴慎如就主动帮她处理好了,直到这次,她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 就这么一次吧,就一次……她到底是肚子那么大了……姜与荷只能这么催眠自己。 现在都不想再出门见人了。 她想起了自己喜欢一个人呆着、不爱跟人交际的原因之一。 见不得人间疾苦,又没有能力普度众生。 所以干脆不听不看,只管好自己,因为她碰到了总是忍不住会多多少少掺合一点——如果她有能力的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总是或多或少会有些难处。她熟识的人并不多,但见过的事也已经不算少了。外加她认识的基本都是女性,女性么,难处又还要比男性多上许多。 但经过这一次,她已经不想再去关心别人的故事了。 可能是她以前认识的人都太好了,让她忘记了,人是一种复杂多变的生物,人的行为也是不可预测的。 你对别人好,别人也对你好,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而现实生活太复杂了,一件事背后还可能有千千万万件事,拉扯出的人性也是幽微难测的。 这也是她不喜欢接触人群的原因之一。 她天生情商不够,但智商还不错,毕业之前一心读书,毕业之后就是敲代码。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她的思维确实还是挺简单的,应付不来复杂的人际关系,她也不想应付。 可为什么后来又会不知不觉揽了许多事呢? 她想了想,竟然几乎都和裴慎如有关。无论是她主动还是被动卷入的事情,最后都是由他帮她妥善地解决,让她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每件事情都有个圆满的结果。 无论这些事情对他有多微不足道,他这样的人能如此费心关照她,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成功催眠自己他没有别的意思的…… 他总说她想得太简单,但和他在一起,她好像会想得越来越简单。 柳悦的事情也算是对她的提醒吧——没事少跟人打交道。 她伸手搂住裴慎如的腰,把微红的脸埋进他的胸膛。无论未来如何,现在他是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裴慎如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谢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满意的笑容,只是姜与荷看不见。 “我同学的事情,很麻烦的……我好像总是给你惹麻烦……”她叹了口气。 “不好吗?”他笑道:“给了我为你做事的机会。” 解决这些小“麻烦”,就能让她对他有那么好的印象,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一个太容易满足的爱人,倒让他有些不安。 别人也能如此轻易地获得她的好感吗? 感受着他笑起来时胸腔的震动,姜与荷心里生出的也是不安。 他对她太好了,而她并不习惯这种好。 她可以给他些什么呢? 最多只是尽量不再给他找麻烦而已。 察觉到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裴慎如俯身托起她的脸,告诉她:“我每年都要做慈善。” “你?!”她有点意外,没见他参加过什么慈善活动啊。 “通过家族办公室,”他补充道,“设立了几支慈善基金。” “哦……避税吗?”她听说过富豪们的相关操作。 “很多原因,不过每年固定的慈善支出也会有几十亿。”他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不如你来当基金会主席?你可以决定把钱花在哪里。” “这样的话,女友的身份就有些不方便……” 姜与荷下意识地拒绝:“别开玩笑了,我……我怎么行……” “你都知道做慈善可以避税,已经很行了。”他一脸认真地表扬她。 她笑了一声,走去浴室:“这谁都知道!” “也不一定……”他跟着她进去了。 经过这番折腾,姜与荷彻底歇了往外跑的心思,天天就窝在家里,微信上的群都退了几个。 整天对着手机电脑她也吃不消,就又买了一堆书打算好好看完。 要不还是回一趟棠明村拿点东西回来吧。 最近姜老太又跟着老姐妹们一起出去烧香顺带旅游了,姜与荷打算等她回来之后再去。 这几天裴慎如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再没有过莫名其妙不 高兴的时候。她没有问柳悦的事情最后是怎么办的,因为他每次都会处理得比她更周到。 他真的是个很靠谱的男人……要是哪天分手了她估计得适应好久。 这天下午,他们两人躺在窗边的沙发上,她正枕在裴慎如手臂上看《夷坚志》,就听见他说:“我们出去玩几天吧。” “啊?去哪啊?”姜与荷有些疑惑,他怎么突然想到出去玩了。 “巴哈马的一个小岛。” “巴哈马在哪?” “在加勒比海。” 姜与荷听过加勒比海盗,但是不知道加勒比海在哪。她只能问:“远吗……” “需要飞十几个小时。” 一听她就想打退堂鼓:“去那么远干嘛呀,周边逛逛算了……”晚上还能回来吃饭。 他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我们晚饭后出发,你睡一觉就到了,那里的景色很美。” 姜与荷现在不太好意思拒绝他,虽然自己不想动弹,但感觉他挺想去的,便也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下来。 在他们准备出发的那天早上,姜与荷接到了姜老太的电话:“妹妹,侬生日要到哉,阿婆还在外头烧香,侬记得自己下碗面吃哦。” 已经快到她生日啦?她自己都忘记了…… 裴慎如要带她出去,也是为了她的生日吗? “晓得了,侬自己注意点哦,不要太辛苦。” “侬放心好了,小裴雇的护士一直跟我一道呢,负责得不得了,还帮菊英看毛病呢……” “嗯嗯……” 挂断电话,姜与荷挠挠头,叹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护照还是刚去裴慎如那里工作的时候吴秘书让她去办的。他们去了海城国际机场,车子开到了FBO大楼门前。十分钟左右办好了通关手续,礼宾车便送他们一行人到了飞机舷梯旁。 坐在宽敞的机舱里,姜与荷看着窗外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心中满是紧张。 长途的飞行、未知的目的地、第一次的出国,或者还有些别的……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紧张些什么。 飞机慢慢开始起飞。上升的时候,姜与荷忍不住用力捏紧了裴慎如的手。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失重的感觉。 “别怕,”他拍了拍她的背,“等会就去睡觉吧?” “嗯。” 可能是不太习惯,她睡得断断续续,这段行程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跟着一个男人去万里之遥的陌生国度,甚至到现在还没查一查它到底在地球的哪一块,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胆子挺大的。 抵达当地的时间是凌晨,姜与荷在睡梦中被抱着走下飞机。裴慎如走下舷梯的时候她短暂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周围的森林和远处的海面。 一望无际的海面太过宽广,又无遮无拦,在朦胧的夜色中让姜与荷恍惚觉得像是海水涌到了天上,不知何时就会倾倒下来。 她被吓得闭上了眼睛,浑身紧绷地往裴慎如的怀里钻了钻,很快便又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阳光灿烂。 坐在床上,她有些迷茫地扭头看向窗外。碧蓝的海水跃入眼帘,带着一点绿色调,纯净美丽,再没有了晚上可怕的样子。 好漂亮的颜色,就像她曾经刷到过的帕拉伊巴碧玺。 睡得太久有些头脑发胀,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没动,思绪有些混乱。 “醒了?”裴慎如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一下子有种被惊醒的感觉,这才发现他就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 “……这就是加勒比海吗?” “嗯。”他上前吻了吻她的脸颊,“饿吗?” 经他一提醒,她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吃东西了,肚子也仿佛突然发现这件事似的叫了起来。 “饿饿饿,在哪吃饭?”她马上翻身下床。 这顿Brunch是在房间外的露台吃的,海风吹来一些咸咸的味道。看着远处的白沙碧海,姜与荷喝了一口柠檬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岛,叫Rosalie。” 她感觉他们住的地方不像度假村,便问道:“这栋房子是你在这里买的度假屋吗?”这么大的豪宅,也不知道一年能来几次。 “Rosalie是我母亲的名字,”裴慎如告诉她,“这座岛是我父亲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你的生日礼物。 姜与荷向另一个方向极目远眺,看不到边界,这个岛的面积估计不小。这栋宅子附近散落着不少建筑物,还修有飞机降落的跑道,整座岛屿看起来也已经开发得比较成熟了,所以她一开始会以为是专门对外营业的度假岛。 本来觉得他在这里弄一栋这么大的房子已经很铺张浪费了,没想到整座岛都是……? 真是抱歉,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她咽下一口海螺沙拉,有些好奇地问:“那你母亲来得多吗?” “每年会来住几天,一般是三四月份。” “哦……”还好,不会遇上。 “你总要见她的。”裴慎如笑道。 姜与荷只是吃饭,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想去潜水吗?” “不要不要!” 昨天晚上黑沉的海让她有了点心理阴影,虽然她会游泳,但小湖小河跟广阔无际的大海可没法比。她不喜欢幽闭的空间,也不喜欢离水面太远。 “你喜欢玩什么?” “不知道啊……”姜与荷笑了笑:“我第一次来海边。” 裴慎如也笑了笑:“不喜欢出去玩?” “我太懒了……身边也没有爱旅游的朋友带,”她看着海面眯了眯眼,“出门太麻烦了,又累……还不如在家睡觉。” “是挺麻烦。”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姜与荷扭头瞄了他一眼。 他的麻烦是兴师动众的麻烦,也只需要随行人员操心,而她的麻烦是自己订票订酒店做攻略还要比较下什么方案最省钱…… 不一样的,大哥。 “边上那些房子是干什么用的?”她随口问了问。 “一些是客房,还有一些娱乐设施,有时候亲戚朋友会过来。”他语带调侃:“不用担心,他们都喜欢在旱季来,你不会碰见的。” 她微微挑眉,鼓着脸没说话,眼神飘向海滩。 “沙滩上有贝壳吗?”她想起了自己刷到的赶海视频。活的不指望,贝壳应该会有吧? “也许有吧,你可以去看看,这里没有别人会捡。” “那走吧!”想到只有她一个人赶海,姜与荷有点兴奋。 “走吧。”裴慎如起身就打算牵着她出门。 他身上是一件蓝色印花衬衫,配一条亚麻短裤,姜与荷还是第一次看他穿得这么休闲。而她现在还穿着一条长长的丝质睡裙,想到要去海边,怎么都不太合适。 “我去换件衣服,这件不大方便。” 裴慎如歪头看了看:“挺好的,不用担心晒伤。” “这是睡衣啊,还这么长。” “你想穿什么都可以。” 没再废话,她跑进了衣帽间。她的行李还是小妍帮她收拾的,她在裴家只放了些日常穿的衣服,裴慎如说不需要带什么,这边都有,不过小妍还是帮她准备了一个行李箱。 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好几套泳衣,都是布料少到让她搞不清该怎么穿的款式。正想着合上箱子,在衣柜挂着的衣服里挑一件,她就注意到了一套红色的泳衣。 上身是普通的吊带胸衣款式,肩带和胸衣下围都有同色的细纱花边;下身在三角泳裤外还有一圈短短的裙摆,正好遮住臀部,不至于让她觉得尴尬。 这套泳衣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很合姜与荷的喜好,换上之后她照了照镜子,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这身衣服果然很漂亮! 偶尔也该趁青春正好的时候打扮打扮,拍点照片留念,否则时间就流逝得毫无踪迹。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穿泳衣,对于布料这么少的衣服还有 些不习惯,但反正沙滩上没有别人,也就无所谓了。 希望等会能挖到点漂亮的大海螺,她可以合个影发条朋友圈~ 从衣柜里拿了件罩衫套上,她兴冲冲地跑出来:“走吧走吧!” 裴慎如站在窗边回头看去,呼吸一窒。 她换了一身布料极少的泳衣,火热的艳色衬得她容光焕发。丰满柔嫩的胸部被挤出深深的沟壑,显得细细的肩带有些不堪重负,也许他随手一拨就会断开。 下身的裙摆只象征性地遮住了臀部,两条圆润的腿全都暴露在外,他知道它们摸上去的触感,以及挂在他腰间时…… 本来以为她不会喜欢这种泳衣,所以让人准备的都是宽松的衣裙,现在裴慎如真心实意地困惑起来。 原来她是可以接受这种衣服的? 是她自己准备的吗?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她是真的想去沙滩吗? 虽然她表情雀跃不似作假,还站在门口催了他几次,但他听说女人有时也会口是心非。 喉间吞咽了一下,他朝姜与荷走去。 “涂好防晒再出去。” “哦……”姜与荷一想也是,“那你帮我涂背上吧,其他的我自己来,快一点。” 裴慎如的手很大,三两下就涂好了她的背,然后又朝着她的腰游移过去。 她的腰看着很细,又裹着一层脂肪,摸起来很软。 她全身摸起来都很软。 他伸手解开了她上衣的系带。 姜与荷大惊失色:“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系好的!” “帮你涂防晒。”他的手执拗地伸进衣服里。 “那里根本晒不到!”她拼命地想拿开他的手,但他纹丝不动,“不是说好去沙滩吗,你又突然发什么神经!” “你穿成这样,让我怎么出去?”他用力把姜与荷往后搂,让她与他紧紧相贴。 背上感觉到了不太好的东西,姜与荷瞬间警铃大作:“你不是都看过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只想着沙滩上没有别人,忘记算他这个人了! 都不知道睡过几次了,还说这个? “你穿这样我没看过……” “我要出去……你走开点!” “你选的衣服真好看。”他答非所问。 “不是我选的,是小妍选的!”姜与荷有些抓狂。 他抱起姜与荷走进了衣帽间:“她还给你选了什么?” “没什么!!!”她简直是自找麻烦,“去床上,床上行吗?” 他充耳不闻,一手抱起她一手翻开了行李箱:“还有这么多啊……可以慢慢穿。” “这几根带子能叫衣服吗?要穿你穿,我不会穿!” “我们可以一起研究……”把她的腿架在臂弯里,他扯开了短裙的系带。 这次裴慎如出乎意料的克制,在衣帽间的“研究”只一次就结束了,让姜与荷有些意外。但是身体依然酸痛疲累,她还躺在沙发上思考要不要再去沙滩的时候,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见她脸色不好,裴慎如小心地抱起她去了卧室的床上:“现在是雨季,午后容易下雨,还好没白跑一趟,等雨停了再去吧?” 姜与荷只是愤愤地重复:“我想去捡贝壳。” 难得想做一件事,结果接二连三地受到阻碍,人为的、非人为的意外,让她的心情难免有些沮丧。 他俯下身哄她:“这里的雨很短,等雨停了我们就出去,那时空气也会更舒服。” 姜与荷一个转身,扯过被子盖住了头。 短暂地又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傍晚。被暴雨刷洗过的天空异常纯净,空气中传来树木清新的味道。 裴慎如递了一件衣服给她:“我们去沙滩吧。” 这是一条浅粉色的纱质吊带长裙,质地轻盈,穿上它感觉像穿着云雾。 沙滩不算太远,裴慎如开着高尔夫球车带她过去。一路清风拂面,确实雨后的空气更加舒服,湿度适宜,连气温都凉爽了许多。 他带她去的是另一个方向的海滩,远远看过去,沙滩竟然呈现淡淡的粉色。 “怎么会是粉色啊?”她好奇地问。 不会是加了什么人工色素吧? “红珊瑚的遗骸碎片,碰巧被海浪冲上了岸。” 到了地方,她踩在粉色沙滩上,发现沙砾的颜色和自己的裙子倒是挺像。她脱下鞋子,光脚踩了踩,感觉干巴巴的,还是不太舒服。 “穿上鞋子吧,别被刮伤了。”裴慎如蹲下示意她抬脚。 穿好鞋子,她开始在这片海滩寻宝。 “现在已经退潮了,东西应该挺多。” 听见裴慎如这么说,她睁大了眼睛。确实,海滩上零零碎碎躺着许多不知名的海洋生物,她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只捡贝壳,活物不要碰。”裴慎如拎着一个篮子跟在她身后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她拿着车上带下来的小铲子迫不及待地开始扫荡。 捞了一大堆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她终于碰到了一个巨无霸。 看着那个估计有二三十厘米的巨大海螺,她惊叹道:“这个怎么这么大?” 裴慎如看了一眼说道:“女王凤凰螺,巴哈马盛产,你中午吃的螺肉沙拉就是用它做的。” “它的颜色好漂亮……”姜与荷忍不住赞叹。这只海螺的壳口和内壁呈现极其鲜艳美丽的粉红色,并且亮泽如水,像上了釉的瓷器。 “确实漂亮……”裴慎如弯腰凑到了她的耳边,声音变得邪魅轻佻:“和你的颜色一样……” 姜与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思考了一会后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了几秒,然后无意识地抬起手—— “啪!” 被赏了一记耳光,裴慎如却反而笑了起来。看着姜与荷瞬间爆红的脸蛋,他摸了摸被她打过的地方,语气诚恳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说和你脸的颜色一样。” 他又伸手摸了摸她泛红的脸颊。 “你怎么知道我误会了什么?!”她把海螺扔回沙滩上,气鼓鼓地跑回车里。 “这么大的凤凰螺很难得的,别浪费了……”把它捡回桶里,裴慎如气定神闲地跟着她上车。 他没有把车开回去,而是开往了沙滩附近的一座小屋。 那座小屋门前是粉色沙滩,面朝大海,花树掩映。夜色降至,屋子周围已经亮起了灯光。 屋内空间很大,厅中已经摆好了晚餐。 “先吃晚饭吧,他们刚做好。”他带着她坐下。 今夜月色很美,姜与荷吃着海鲜,吹着海风,看着海景,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不辞辛劳地四处旅游。 有些美景确实是值得舟车劳顿的。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裴慎如起身去了开放式厨房,打开炉子烧起了水。 “你要做饭?”姜与荷站在他身后一脸惊讶。 水很快开了,他打了一个鸡蛋,又拿起旁边盘子里的一把面条放了进去,转头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姜与荷挠挠头:“是今天吗?” 因为两地有时差,她都没在意自己到底是哪天生日,长寿面也准备等回去后再补上,反正也就是走个形式。 “是今天。” 捞起面条和鸡蛋,放进配好汤底的碗中,他把这碗面端到了桌子上:“你生日要吃长寿面吧。” 她点点头:“按理说应该我煮给你吃。” “以后你可以煮给我。”他把她按在椅子上,“尝尝看吧,我只能做这么简单的。” 她笑道:“你是不是第一次做饭。” “你真聪明。”他轻笑一声。 她低头吃了一口面,感觉面香味特别浓,还有点甜:“很好吃哎,你好像挺有天分的。” 他下的面不多,她一筷子就捞了大半。她夹起剩下的面条问他:“你吃吗?” 他低头就着她的筷子吃完了剩下的面条。 “是不错。”他在姜与荷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心脏处蔓延开幸福的感觉,姜与荷觉得自己收到了第四次生日礼物。 裴慎如转身走到柜子边,拿了一个精美的丝绒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姜与荷疑惑。 “你的生日礼物。” 120-130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它可以当我们的订婚戒…… 姜与荷刚打开盒子,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闪得睁不开了。 米白色丝绒上静静躺着一套粉钻首饰,项链、耳环、手镯、胸针、戒指,在温柔的月光下依然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每只耳环有三条白钻流苏,末端坠着三颗水滴形粉钻,在耳针处用白钻镶出一朵太阳花;手镯由六颗椭圆形粉钻和水滴形白钻密镶而成;胸针则是一朵立体的钻石玫瑰,中心处缀着一颗圆形粉钻,海风拂过,玫瑰似在颤动。 戒指是一颗十几克拉的枕形切割紫调粉钻,两侧配着白钻作 为点缀。这些钻石的颜色都到了FancyVividPink的等级,最小的也有六七克拉。 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那条项链。 吊坠是一颗硕大纯净的水滴形钻石,颜色艳粉,至少有50克拉,其上点缀着一颗10克拉圆钻,链身由稍小的马眼形和圆形白钻拼出花朵和树叶的形状。 姜与荷不懂这么多,只知道这套珠宝漂亮得像假的一样,而那颗吊坠,她买假的都不会买这么大。 但它们都是真的。 假货不会在夜色中都如此流光溢彩,那种绚丽火彩和钢针般的光芒,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绝非凡品。 是真货的前提下,越像假的越贵。 除了惊叹这些珠宝的美丽,她心下生起的第一反应是不安。 这一套要多少钱她根本不敢想……不过,也有可能不是钻石呢? “这是什么石头啊?”她带着一点期望地问裴慎如。 “粉色钻石,我觉得很适合你。”他微笑着看向姜与荷。 “试试看吧,收集这套粉钻也费了一点力气。”他拿起那条项链戴在了姜与荷的脖子上,动作间光芒闪耀。 她的耳洞是大学时候和舍友一起打的,平时戴耳环的次数不多,耳洞已经有些堵,裴慎如小心翼翼地努力了半天才帮她戴上了耳坠。 “你怎么哪里都这么小,”他认真地抱怨起来,“想碰你总要费半天功夫。” “你能不能别说话……”气氛全被他破坏完了,姜与荷想跟他争辩都觉得不好意思,“你少碰点就行了!” 这对谁都好! “那可不行,”玫瑰胸针也可以用作发卡,他把它别在姜与荷发间,意有所指:“我好不容易才努力成现在这样。” “你不知道第一晚我有多痛苦。” “你还痛苦?!”姜与荷气冲上脑,忍不住抗议,“那我算什么?!”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知道你最辛苦,也怕把你弄伤,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很快就……姜与荷咬了咬唇,放弃跟他交谈:“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将她的左手托在手心,拿起盒中剩下的那只戒指,缓缓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她的手不大,在裴慎如的手心里就显得更小了。手指圆润,稍有点肉,但依然纤细,衬得这颗粉钻异常巨大。 “喜欢吗?”他眼含笑意。 姜与荷无意识地点点头:“喜欢……” 无论是否昂贵,它都是毋庸置疑的美丽。 裴慎如半跪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它可以当我们的订婚戒指吗?” 订婚……戒指? 姜与荷愣在当场。 她呆呆地看着裴慎如,他的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发丝掩映下的眼睛里是纯然的爱意,和隐隐的期待。 订婚……? 条件反射地想缩回手,但她的手被牢牢地握在裴慎如手里。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我觉得……” 她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只是她本能地害怕结婚相关的字眼。 “太快了吧……只是形式而已……在一起比较重要……” 不想让他不高兴,但也不想接受“订婚戒指”,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明白她的意思,裴慎如脸上意外地没有出现沮丧、失望或者生气的表情,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还反过来安慰她:“是太仓促了,双方长辈都还没有见过……至少也要等你见过我母亲。”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带走了上面的几滴冷汗。 “是的,是的……”姜与荷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心中又难免生出几分对他的愧疚感来,仿佛自己很恶劣地辜负了他的心意…… 裴慎如默默站起了身,把她带到了屋内的全身镜前。 “你真美。”他从背后拥她入怀,俯下身在她的侧脸印下一个吻。 镜中人的手上、腕间、脖颈、耳下,甚至漆黑的发间都有着璀璨迷人的钻石火彩,映照得她全身都似在发光。 姜与荷看着镜子中那些色彩艳丽、光华流转的钻石,只觉得身上好似有千斤重。这套珠宝精致灵动,巧夺天工,却把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些也太贵重了……放在你这里吧。”她有些忐忑。 放他这里就算是他的了。 “珠宝自然要你自己保管,”他猛地抱起她,走进了卧室,“轻巧,便携,可以兑换巨额财富,这是它最大的用处。” “……你送礼物还挺实用。” 他笑着亲了她一口:“你也应该只收有用的礼物。”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她裙子的拉链也被拉到了底。轻薄的衣衫被脱去,只有璀璨生辉的珠宝还戴在身上。 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身体,但不知为何,这次她格外的面红耳赤,只能低着头躲避他充满侵略性的视线。 冰冷的钻石戴在身上,却让她像被烫到一样坐立难安。 她想摘下这些珠宝,想遮住自己的身体,却因为刚才的拒绝而抬不起手来。接二连三地拒绝,他也会不开心的吧。 光洁美丽的身体上只有自己送她的礼物,裴慎如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满意极了。 卧室内没有开灯,但是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足够把她无比诱人的身体照得清清楚楚。今晚她的脸也格外的红,像是发热一样,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股香味现在又冲到他的脑子里了。 他的手从脚踝开始往上摸去。他熟悉她的每一寸皮肤,但每一次抚摸依然让他兴奋不已。和她的情事让他如登极乐,日渐沉迷,他现在在她心目中应该也已经是个下流的男人了。 但他也没办法。 仔细想来,从棠明村的第一夜到现在,顶多也才三个多月。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白白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 刚认识的时候就应该想办法和她上床的。 装什么正人君子呢,她根本不吃这套。 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生出几丝怨气,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姜与荷。 手上的力气忍不住大了点,惹得姜与荷惊叫出声。他顺势舔吻上了被自己捏红的大腿根,然后慢慢往上…… 姜与荷咬紧下唇,徒劳地推着他的头…… 裴慎如终于拥抱她的时候,她依然极其吃力,生生熬出了一头的汗。 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习惯他。 实在是太勉强了,两个人都在受罪……她环着裴慎如的脖子,看见他的额头也有汗滴落,落在了她胸前的粉钻吊坠上。 她的身体和那些钻石一起猛烈地晃动起来,晶莹绚丽的火彩在她身上流动,如星芒迸溅。 脸泛桃红,身披流光,她此刻美得不可思议。 她逐渐被顶到床沿,发间的玫瑰滑落下来,掉在了地板上,花枝轻颤,钻光闪烁。 今天的裴慎如格外的兴奋,她也咬牙努力配合着他。但是在第二次昏过去又被晃醒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说:“休……休息吧,好累……” “一年只有一次生日,”他咬了咬她的手臂,动作未停,“要好好庆祝呀。” “什么庆祝……”她无力地闭了闭眼,“我想睡觉……” 他把她抱起,下了床,作势要打开通往沙滩的玻璃门:“不如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不要!我不要……”姜与荷瞬间清醒,浑身紧绷地挣扎起来。 裴慎如闷哼一声,有些踉跄地把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失控地动作起来,凶狠激烈,是姜与荷根本吃不消的力道。 她又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正在下着暴雨,天色阴沉,让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还躺在昨天的小屋里,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没有其他动作。 她实在太累了,连动脑子都觉得累,眨了两下眼,便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睁眼就是天黑,她是被饥饿的肚子叫醒的。 这次一睁眼,裴慎如就凑了上来:“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你都饿了一天了。”他皱着眉头,一脸的忧心忡忡。 你还不如昨晚少动两下。 姜与荷只能腹诽,因为她的喉咙也很累,根本不想说话。 裴慎如把她扶起,端过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给她:“先喝点水。” 喝了两口蜂蜜水,感觉肠胃舒服了一点,身体仿佛也活了过来。她感觉浑身都很黏腻,看来他也没帮她清理。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她想洗澡,但是太累了;她太累了,但是想洗澡。 眼神涣散地在床上考虑了半天,她眼睛一闭,又躺了下去。 “吃点东西再睡。”她被裴慎如强行捞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瞟了他一眼:“不想吃。”声音沙哑,带着怨气。 “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你忍耐一下,多少吃点吧?”他的道歉总是快速而诚恳。 但是什么“下次一定”,都是骗人的。 叹了口气,为了早点清净,她只能强撑着吃两口东西。 闭着眼接受投喂的时候,裴慎如跟她闲聊:“过几天我们就回去吧。” 她点点头,这地方她已经呆够了,明天回去都行。 “我母亲很快就到海城了,你可以见一见她。” 啊?! 姜与荷瞬间睁大了眼睛。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沈求章的爷爷住在这里…… “昨晚不是说好的吗?”裴慎如歪了歪头,微笑地看向她的脸。 姜与荷想起了自己忙不迭点头的场景。 那也不用这么快吧…… 她有种以为以为是“期终考试”,结果发现是“期中考试”的紧迫感。 “也不用……咳,这么快吧。”她的嗓子还是有些干涩。 他们俩人在一起,满打满算好像也就三个月? “快吗?我早就已经见过你奶奶了。” “那又不一样……” “早晚的事。” 姜与荷默默喝了两口水,又躺下继续睡觉了。 没睡几个小时又醒了,她看了看外面,夜空中已是繁星漫天。 裴慎如正安静地睡在她的身旁。她轻轻拿开他的手臂,起身去浴室洗澡。 睡得太久,虽然身上依然疲乏酸痛,但脑子异常清醒。根据她的经验,在床上躺得过头也会导致身体劳累无力、头昏脑胀,她打算洗完澡出去沙滩上走走,正好外面星光很亮。 许是水声吵醒了裴慎如,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有需要就叫我。” “哦。” 洗了个澡,感觉身体没那么沉重了,她开始吹头发。她的头发本来就算多的,不上班后好像又变多了,她一般只有耐心把头皮附近的头发吹干,其他地方让它自己晾干。 没吹一会裴慎如就进来了,他接过吹风机熟练地帮她吹了起来。他的手比较高,可以让风自上而下地吹过,让她像在理发店一样,也许这就是他吹干的头发都会更顺滑一点的原因。 “好了,差不多了,”只剩发尾还有点湿,她有些没耐心地想出去了,“我去外面走走,很快就干了。” “走吧。”他拿了一件罩衫给她。 海岛的夜静谧安宁,亿万星子点缀在无垠的天穹上,像随时要降落人间。平静的海面犹有微波,在星芒的照耀下宛如碎钻之海。 眼前海天辽阔,万籁无声,星空太过宽广,蔓延得无边无际,让她产生伸手就能摘下星辰的错觉。 星空之外是什么? 地球会不会只是某个巨人的细胞? 她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些极其不切实际的东西。 “别靠海边太近。”裴慎如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 被他提醒,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想向海边靠近。 远处的星海很美,但眼前的海浪很可怕,她看了眼近处深黑的海水,后怕地往边上跳了一步,抱住了裴慎如的腰。 “回去吧?”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坐一会吧。”她看见不远处有几套桌椅。 躺在双人躺椅上望着无垠星空,她忍不住疑惑地问裴慎如:“你为什么会想到订婚啊?” “快30岁的人,想到订婚不正常吗?”他的手指卷起了她的一缕发丝。 “看不出来,你还挺……传统。” 他笑问:“你以为我应该是什么样?” “嗯……”她根据他的日常想了想,“单身到三十几岁,然后被长辈逼着相亲结婚?” “我的长辈不会逼我结婚。” “嗯?!”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还有这种豪门? “我只有爷爷和母亲,”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毛,“经过我父亲的事……我爷爷对我没什么要求。” “至于我母亲……她自己本身就不喜欢婚姻。” 姜与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为所欲为的爽文人生? 随后便是巨大的不解:“这种日子你居然还不珍惜?!你是不是脑子……”她及时闭了嘴。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想说我脑子有问题?” 她抿着嘴没说话。 “不想被束缚的人才会害怕婚姻。”他翻身压在了她上面:“所以我做得没错。” 他话里的意思让姜与荷有些不安。 她不自觉地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半天也没想出来。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最后只能无力地说了一句。 “你只是没想好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姜与荷躺在下面,回望着他温柔清澈的眼睛。 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小心思,在他眼中也许都像小孩子的把戏,一目了然。 “我不想承担责任。”她坦诚地告诉他。 他轻笑:“你不想对我负责?” “不是……结婚了就……不一样的,”她认真地告诉他,“结婚还是要慎重。” 他点点头:“嗯,所以先订婚,结婚的事慢慢再说。” 他的脑回路怎么总是…… “你少折腾了,”姜与荷有点头痛,“别没事找事,我又不会跑。” “你害怕兴师动众地订婚、结婚之后,我又改变心意,想要分开,白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他的语气里满是调侃。 又被他猜中,她也不想再遮掩了:“才三个月啊……太轻率了吧。” “我爱你不止三个月,”他的食指拂过她的嘴唇,“已经一年了。” 她失笑:“别胡说八道了,我跟你认识也才一年吧。” “没错。”他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间。 她扭头想躲开他:“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真是善变的男人。 “我以前从没有后悔过,”他双手固定住她的头,“但我最近时常会后悔,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第一眼见到你,我可能就爱上了你。” 繁星满布的夜空下,他的眼中也似凝伫了星光,亘古的余辉缠绕着炽烈的爱意。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爱意。 可是她爱上他就不莫名其妙吗? 他高挑俊美、富可敌国,别人就都该理所当然地爱上他吗? 可是她能确信,到他身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对他都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至于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也许爱情,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无声无形,无因无由,不知何时来,不知何时去。 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愿意共同生活、裸裎相对……真是一种神奇的感情。 “要是认识你的第一天能和你上床就好了。”裴慎如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遗憾。 真想给他嘴上贴个封条! 每次都被他破坏气氛,姜与荷实在受不了了:“我那时候还在住院呢!你做个人吧!” “那我可以在你出院后把你接回家……” “你想得美……!” 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唇间。 夜风吹走了一些她身上浮出来的热气,让她觉得这个吻有种令人沉迷 的恰到好处。 这是一个纯粹的吻,带着情欲,却克制着情欲。她感受到了他火热的身体,但她也知道他只是想吻她,这又让她多了一种安全感。 她抱着他的头,异常主动地与他唇舌交缠。 舌头作为语言工具常常会发出令人误解的声音,无声时候传递的情感倒往往更加准确。 在星空下和温柔的夜风中与爱人接吻,这一刻让她感到很幸福。 他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执着于婚姻呢? 婚姻代表了责任和麻烦,无数的麻烦。 她抚摩着他的肩、背、腰,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烫,搂着她的手也慢慢往下…… 察觉到她有些怀疑的目光,裴慎如咬了咬她的脸颊:“用别的办法帮帮我吧……” 被他抱回去的路上,姜与荷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以前太……压抑了?” “我的生活并不压抑。” “我是说,你以前忍得太久了……”现在才会逮着她报复性“消费”。 “只有你让我忍过。”他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你不觉得我们这方面不太合适吗?” 根本没法对齐颗粒度。 “生活总要互相迁就,”他伸手并拢了她丰润的腿,“你要是能吃胖点就更好了。” “我每天都吃得很多,”她忍不住语带嘲讽,“你一个礼拜别碰我就能看见效果了。” “……你不想胖就算了,”他捏了捏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现在也挺好。” 姜与荷只是用被子把头一裹,随他动作。 接下来几天他带着她在岛上闲逛,看看已经开发出来的部分森林。天气好时开着游艇出海,下雨就在屋子里休息。姜与荷的身体还不算完全恢复,依然有些虚弱,可能是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他晚上倒也没有再强求,只是自己想办法。 这么轻松舒适的度假生活过得很快,裴慎如说他们要回去了的时候,姜与荷还有点依依不舍。 “下次旱季再来吧,比现在更美。”他安慰道。 “嗯。”总是要回去的。 又舟车劳顿折腾了好久,她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熟悉的卧室,一沾到床便倒头就睡。 醒来时她还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裴慎如倒已经下楼和多日未见的吴秘书开起会了。 吃完了午餐,她正思考着下午是打游戏还是看书,就看见裴慎如上来了。 “下午我有事要出去。” “嗯嗯,你去吧。” “你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不会是他妈妈已经来了吧?! “防止你在家里太闷。” “我不闷……” “那里是座很漂亮的园林,你可以自己逛逛,我谈完事情了就带你回来。” “……行吧。” 他们去的地方叫白园,是一座古朴雅致的园林,外墙有着岁月斑驳的痕迹。 裴慎如为她介绍:“三四月来最好,里面种的梨花都开了,现在你只能去摘梨子了。” “算了,我不喜欢吃梨。” “真巧,”他笑笑,“我也不喜欢。” 走过影壁之后,她意外见到院中有很多人。 “今天是聚会啊?” “是主人的生日,沈求章的爷爷住在这里。”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养儿子有啥用呀?…… “你让我过来干嘛?!”姜与荷一脸惊恐。 沈求章爷爷的生日,那沈求章也会在吧?他的家人也都会在吧? 他的两个堂妹还见过她,而她这次却跟着裴慎如一起出现…… 不管怎么说,都很尴尬。 裴慎如失笑:“别想多了,特意选这个时间才带你来的,我们不会参加晚宴,放心。” 现在是下午,宾客不会太多,他真的只是想让她陪他出来,顺便散散心。 “哦……” 姜与荷跟着裴慎如从抄手游廊进了东侧的一个垂花门,门内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平湖水榭,鸟语花香,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在里面。 “你是在这里玩一会,还是跟我去见沈老爷子?” “在这里在这里。”姜与荷直接跑进花园,向他摆手。 并不意外地笑了笑,他转身走了,吴铮捧着一个小盒子跟在他身后。 姜与荷一个人在大花园里散步。她今天穿着浅黄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看看其他人,穿着也比较日常,可能是还没有到正式宴会,所以没穿晚礼服。 一个人瞎溜达,她感觉还挺自在。园子里有很多粗壮的梨树,上面已经结了不少果子。开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琼云堆雪,应该很壮观吧。 她坐在梨树下的椅子上休息,这里靠近一个月洞门,能看见外面院子里人来人往。 有两位太太从远处手挽手地走了过来,边走边聊天。姜与荷低头看着地上万字海棠纹的铺地花砖,耳朵里还不忘关注人家的聊天内容。正好有一丛花木挡在了她边上,别人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她。 走到月洞门附近,其中一位太太往外面看了一眼,语带不屑地说道:“喏,杨家人也来哉。” 另外一位也望了望,打趣道:“怎么只有三个人啊,看起来亲亲热热的,倒像是真的一家三口哉。” “哈哈哈哈哈……” 这话奇奇怪怪的,姜与荷没听懂,怕打扰了她们的谈兴,她不敢轻易动作,便微微抬了一点头,偷偷摸摸地往外面瞟了一眼。 月洞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一对中年夫妻,丈夫约莫五十多,妻子则看着年轻些,妆容精致,保养得宜,顶多只有四十出头,正挽着丈夫的手臂。 他们身边是一个气质温和老实的青年,面容并不出众,和中年男人有七分相像,只是多了些憨厚的气质。 那对夫妻正在和别的客人亲热地交谈,那位青年就站在边上微笑,时不时点点头,看着完全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儿子。 这就是她们说的杨家人吗?看着确实就是关系和睦的一家三口呀,而且两个男的还长得那么像……除非女的不是亲妈? 太太们又开始八卦起来:“这个杨太太倒实在是结棍哦,十几年哉,这个位置还坐得稳稳当当,老的服服帖帖,小的也服服帖帖。” “自家怎么上来的自家最清楚啦,当然晓得要怎么对付别人咯。” “原来的娘子实在是作孽,陪这只男人吃苦毛十年,好日脚没过几年么就被人家挖墙脚,自己还生毛病,被伊得一气么就去掉了。” “这只女人还去气伊啊?” “是的呀,我有趟去医院里望伊,这只女人还送花过来,送白菊花!” “哦哟,哪能这样的啊!” “那趟伊的儿子也在呢!下了课过来陪床正好看见,把那束花甩到地板上就要去寻伊爸爸,被伊的娘拉住了。” “伊的娘就是太戆了,只晓得一个人生闷气,气出毛病来。” “碰上这种男人也是倒霉,姘头送伊娘子白菊花,伊送姘头红玫瑰,这只女人还拍照发过来,啊要让人气死?” “怎么做得出的?!我听说这只女人 的家里也算书香门第,也教出这种女儿?” “伊的爸爸年纪一大把才评上教授,还是文科的,讲出来好听,有啥钞票啊?只有这种农村爬出来的文盲男人当个宝,像碰上仙女哉。” “讲来讲去只有前头的娘子最作孽,”一位太太摇头叹息,“伊的儿子现在也变成姘头的儿子哉,跟人家贴心得不得了。” 另一位太太的语气极度鄙薄,姜与荷都能想象得出她翻了个大白眼:“所以讲么,养儿子有啥用呀?长得像伊的爷,骨子里也像伊的爷!” “男人么,现实得不得了!啥人有好处么凑到啥人门前哇,我听说这个大儿子啊,连这只女人养的弟弟也照顾得不得了。” “是的呀,上趟子那个小儿子跟智一科技的小女儿出去白相,还想强迫人家,被人家逃出来告状,结果是伊上门去一趟趟跟人家道歉,被人家又打又骂,求人家不要报警。” “跟伊的娘一样戆啊,这种机会不晓得捉牢!” “谁晓得啊,贱骨头就喜欢给人家一家子做牛做马。小儿子就算天天吃喝嫖赌到处闯祸,老头子还是喜欢得不得了,让伊这个大儿子跟在小儿子后头擦屁股。” “话说回来,也是看中伊可以帮小儿子擦屁股,才会让伊进公司当CEO的。” “当个CEO有啥用啊,股份会给伊伐?没有股份么,也只不过是个帮人打工的,老头子死了么就要帮弟弟打工了。” “唉……那个女人还不如早点离婚,还好帮伊儿子留点东西。” “这种儿子还留啥呀,估计心里还恨伊的娘没用呢。” “伊的娘么也是太过死脑筋了点,农村女人死也不肯离婚,现在么好了,姘头的儿子变少爷了,原配的儿子到像佣人。” “没看见那个小儿子,又乱跑到哪里了?” “伊么一直这副腔三呀,反正有爷娘兜牢。不过今朝是在沈家,不晓得伊啊敢拿点本事出来。” “哈哈哈这倒不一定啊……” 她们相携着向杨家人走去,和他们一家三口热情打招呼,脸上满是真挚的笑容和乍见老友的惊喜,丝毫没有刚才在背后鄙薄人家的不屑。 姜与荷从她们的对话中提炼出了一个经典的小三上位故事,只是这个故事里的大儿子有些……难以评价。 反正最倒霉的就是那位原配了。 女人就得想开点,该离婚时就得离啊,啥都没有命重要,少受两年气也许她都不会得病。 唉。 她叹了口气,起身晃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座宅院里种了许多梨树,都沉甸甸的挂满了果子。也许是怕砸到客人,许多工人正在摘梨。 不知道这些梨子最终会去哪里,摘梨子的工人看起来是外面找来的,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有几个身穿西装的人正在指挥。 看人用剪刀摘梨子有种诡异的解压感,姜与荷就站在边上看了会,甚至想问问能不能让她也剪两下。 有一位工作人员注意到了她,便走过来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工作人员是位很年轻的女孩子,看姜与荷面生,猜出她应该是今天的客人带过来的。 姜与荷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们忙,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准备走人,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工人手里的梨子没拿稳,砸到了姜与荷边上的人字梯上。那架梯子上放着一把剪刀,随着梯子一起倒向了姜与荷—— “啊!!!”姜与荷惊呼出声。 那位工作人员及时冲上来护住了姜与荷,她的手却被剪刀刺破了,血迹沾到了姜与荷的衣服上。 “你没事吧?!”姜与荷急忙问道。 “不要紧……您没事就好,是我们的疏忽,望您海涵。”她还对着姜与荷道歉。 “你快去包扎一下吧!血流得这么多。”姜与荷倒比她自己还着急。 “没事的,只是皮外伤而已,”她很镇静,“倒是您的衣服……” “无所谓的,你快去处理伤口吧。” 见姜与荷坚持,她脱下外套给她:“那我先去包扎一下,请先套一下我的衣服吧。包扎完后应该怎么找您?” “我叫姜与荷,我就在这里。” “好的,我马上回来。” 她走之后,姜与荷套上了她的西装外套。借着花厅玻璃当镜子照了照,她满意地笑了笑,感觉自己高低也能当个大堂经理。 这边厢,梨云馆中,沈老爷子看着裴慎如送来的一卷赵孟頫的小品手札,喜形于色,爱不释手。 “这种精品难得一见啊,拍卖行里都找不到,难为你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 裴慎如谦和地笑了笑:“我母亲也托我问候您,不能亲自过来,她非常遗憾。” “哪里哪里,这次加拿大的金矿,也是多亏了你们帮忙才拿得下来。” “我们也有参股,自然需要出点力。” 沈老爷子大笑:“你们就是看在老辈子的面子上帮个忙罢了,怎么会看得上这点小钱,就是不知道我那大孙子这次能不能争气。” 他的大孙子,就是沈求章的堂哥。沈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如今的沈家家主是二儿子沈潭,沈求章便是他的儿子;大儿子沈修生了沈求安,小儿子沈宁生了沈家两姐妹。 虽然沈家家风比较开明,能者居之,也不会刻意阻碍女孩子掌权,但是沈老爷子还是有点传统思想的残余,对于长房长孙的沈求安难免会多一些期望。 裴慎如只是淡笑着低头喝茶,似是对结果如何并不在意。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没伤到客人……”管家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沈老爷子抬头看了看,便问道:“什么事啊,又数落阿霖。” 管家陈谦回道:“阿霖没看好,收梨子的工人不小心弄倒了梯子,差点伤到客人。” “那也不是她弄倒的,骂她干嘛……哦哟,手还弄开了啊,过来让我看看。”沈老爷子看着她手上的纱布,心疼地说。 陈霖是陈谦的孙女,也是沈老爷子看着长大的。他向来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准备让她在宅子里锻炼阵子就去沈家的酒店做个经理,正好她学的就是酒店管理。 “是我疏忽大意,吓到了客人。”她大方地承认错误。 “等会我再和客人赔个不是就行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陈霖的话刚说就被人打断了。 “阿霖,阿霖……”院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你的衣服怎么穿在客人身上啊,我还以为出事的是你!不好啦!” “怎么了?!” “那位客人被人推下池塘了!” “谁敢在这里撒野?!”沈老爷子话里带上了怒气。 没想到自己的寿宴上竟然有人敢动手,这让他极为不悦,尤其还是在裴慎如这位贵客面前,更是让他大失颜面。 裴慎如只是慢悠悠地品着茶,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陈霖心下焦急,连忙往外跑去:“姜小姐……” “咚——”是茶杯掉在桌上的声音。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谁干的? “也许 只是同音而已……”吴铮急忙出声。 裴慎如没有说话,站起身飞速跑向了陈霖的方向,经过门槛的时候还略有一些踉跄。 他没两步便追上了她,厉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姜……姜与荷!”面对他,陈霖止不住地有些心慌。 “她在哪!” 陈霖指了一个方向,裴慎如转身便狂奔而去。 沈老爷子第一次看见他惊慌焦急的样子,转头看着吴铮问道:“他这……?” 吴铮面色有些凝重:“出事的应该是裴先生的女友,我得先过去看看,最好没什么事。” 最好没什么事。 跑过去的路上,裴慎如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思绪乱飞。 她怎么样了? 没事的,她会游泳的。 是不是不该要她陪他出来? 她怎么样了? 为什么在沈家还会出事? 是谁敢推她? 她怎么样了? …… 看来脱离他的视线她就会有危险。 沈家花园的池塘边,姜与荷此刻的脑子嗡嗡的。 什么情况? 她居然会在沈家碰到一言不合就跟女人动手的男人?! 当时她正在瞎溜达,因为要等那位工作人员回来,所以就没出去,只是绕着池塘边走走。 这个池塘很大,岸边还有一个水榭,她就想过去坐会。 没想到刚靠近就看见一对男女在拉拉扯扯。女孩子穿着和她身上这件一样的西装制服,年纪很轻,外貌姣好;男的则穿着高级西装,看起来是客人,只是浑身上下流里流气的,有些猥琐。 女孩子一脸为难,想离开水榭,但被这个男的挡着不让走。他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像是逗猫猫狗狗一样调戏着女孩子,嘴上还越发露骨地调笑。 姜与荷感觉那个女孩子才刚大学毕业,也有可能还没毕业,一脸的青涩和无措,又不敢跟客人起冲突,红着脸像是快哭了。 她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事来,灵机一动,搬出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呀,滋兰小姐在找你呢,快跟我过来吧!” 女孩子见有人来,眼睛一亮,立刻回道:“好的,我马上来!抱歉……” 在这种场合,接下来的流程一般就是双方默契地把事情揭过不谈,或者用“问路”之类的借口敷衍过去,当作此事没有发生。 至于这个男的会对她有什么意见,她无所谓,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到。 没想到这个男的却不按套路走,不依不饶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你也来管我的事?” 姜与荷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长裤,乍一看跟员工制服的黑色西装融为一体,让这个男的以为她也是这里的员工。 本来今天被逼着来沈家就不爽,还被老头子耳提面命绝对不能在这里得罪人,他才只能来找这里的员工寻寻开心。反正他又不会真的做什么,上次的千金小姐都没事,这次找下人怎么会有事? 而且自己怎么也是客人呢,就算沈家势大,也不至于因为下人被调戏几句而追究他。 至于会不会给公司带来麻烦,那又不用他操心。 可没想到跟下人消遣消遣也会有人出来阻挠,这让他心情极度不爽,很是光火。 “抱歉,沈小姐有事找她。”姜与荷觉得自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不想再多搭理他,说完后便拉着那个女孩子转身走人。 这个男人——杨琮,被她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快步上前,伸出手,一把从背后把姜与荷推进了池塘。 “啊!!救命啊!快来人!”那个女孩子惊叫出声,周围的沈家员工和零星的客人都围了过来。 姜与荷一脸懵逼地在水里扑腾。 她会游泳,所以掉进水里倒不要紧,主要是被这个男人一言不合就推人下水的操作惊呆了。池塘边围过来的人都面色焦急,只有这个男人笑得猖狂。 这是哪家神秘豪门的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怎么好像智商有点问题的样子…… 姜与荷很快被人拉上了岸,脱去了身上沉重的西服外套。浑身湿漉漉地被这么多人围观,让她极其不自在。 今天这趟真是丢了大脸了……不过还好,这些人和她,都互相不认识。 “你还好吧?我马上叫医生过来!”那个女孩子满脸焦急。 “不用不用,我没事,换身衣服就好了。”姜与荷连忙回绝。 她扶着女孩子的手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就被人紧紧抱进怀里。 “我没事我没事,放心放心……”她拍拍裴慎如的腰。 裴慎如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在她身上摸索察看。 “你流血了?!”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姜与荷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连忙说道:“不是我的血……” “是她的!她为了救我划开了手!”她指着匆忙跑过来的陈霖说道。 “谁干的?”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但姜与荷看着他眼底压着的怒火,咽了咽口水,莫名地有点支支吾吾起来。 正巧吴铮这时候也赶来了:“您要不要先带姜小姐去换身衣服?后续我来处理……” 杨琮站在一边看情况跟自己猜测的好像有点出入,但也搞不清姜与荷到底什么身份,便有些敷衍地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啊哥们,我不小心没站稳,手……” 他被人拎住头发一拳打在了脸上,直到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才如梦初醒地开始嚎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妈妈!!!” 裴慎如的动作却没停,抓着他的头就往旁边的假山上砸,一下一下,血溅了出来,伴着杨琮的惨叫。 姜与荷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她有些惊慌地扭头看了看吴铮,他只是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一脸对蠢货的无语。 他吩咐了身边的工作人员几句,又打了个电话,然后插着兜站在一边,看起来是想等裴慎如打完。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吧,这还是人家的寿宴啊…… 姜与荷只能冲上前抱着裴慎如的腰试图阻止他:“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事了!” 感受到姜与荷颤抖的身体,裴慎如停了下来,一脚将瘫在地上的杨琮踢到了池塘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被溅到了几滴血,吴铮从工作人员手上拿过一瓶水为他冲洗。 裴慎如擦干手,抱起了姜与荷:“去洗个澡。” 沈老爷子这会也到了,外面还有不少客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陆续走了过来。 杨琮也已经被人捞了起来,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沈家的医生在紧急为他处理伤口。 “琮琮!啊啊啊我的琮琮!!你怎么了!!”一个尖利的女声乍然响起。 杨家三个人急忙跑了过来,杨太太哭着扑到小儿子身上查看他的伤口,见他被人打得面目全非,又恨又怒地大声嚎叫:“谁!谁干的!!哪个王八……” “好了!”她的丈夫——杨建忠打断了她的话,“先看看琮琮怎么样了!” 自己小儿子什么德性他心知肚明,今天在沈家不知道是被谁打成这样,在知道对方的身份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裴慎如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让陈霖带路。 沈老爷子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姜与荷,大概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对着杨家人没什么好脸色。但到底是在自己家里出的事,只能帮着善后,如果能就此息事宁人就最好了。 他不是怕杨家追究,是怕裴慎如追究。 一路上,姜与荷安静地躺在裴慎如的怀里,没有说话。也许是浑身湿透的原因,他的怀抱很温暖,但她却仍然克制不住地发着抖。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动手。 第一次是因为Lucian……那时她满心惶恐害怕,裴慎如像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即使把Lucian打得一脑袋血,也只是情急之下为了救她而已。 而这次……自己只是落了水,也已经上了岸,他也知道自己会游泳的……她本来觉得让人赔礼道歉就可以了,最多 让他也跳个水就算了。 那个男的确实恶劣,但也不至于因为推别人落水就要被打死…… “别害怕……我只是一时冲动了而已,”裴慎如低下头和她耳语,“你知道的,我平时不会这样。” 他平时……确实不会这样。即使是碰到再麻烦的问题,她也没见过他跟下属发火,他只会冷静地用最快的速度寻找解决办法。 只是一时冲动吧……说起来好像还是自己害得他这样。姜与荷叹了口气,把头往他的怀里转了转。 最近的客房离花园不远,陈霖示意姜与荷跟她进去。裴慎如把她放在门口:“你慢慢收拾,我回去处理一下。” 姜与荷点点头:“你别再生气了,我只是衣服湿了,别的没什么。” “知道了。”裴慎如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回到园中,杨琮依然还没醒,正躺在担架上准备转到医院去。 杨太太哪见过小儿子这副样子,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骂大儿子:“你怎么不看好琮琮!谁要你跟着我们的?要不是你没看住,他怎么会这样!?” “怎么被打的不是你?!!” 杨家大儿子——杨杰,只是低眉顺眼地听她辱骂,脸上一副沉痛的表情。 “你以为琮琮出事你就能得了好了?你做梦!!”许是被儿子的惨状刺激到了,杨太太此时面容狰狞,言语刻薄,丝毫没有了之前温柔优雅的样子。 杨建忠见妻子如此反常,只是眼露心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杨杰依然垂着头、皱着眉,没有说话。 吴铮见裴慎如走了过来,忙上前说道:“裴先生,他没有生命危险。” 可省了不少事儿。 “命还挺硬。”裴慎如淡淡评价。 杨太太听见这话,终于明白过来是谁把她的宝贝儿子打得进医院,马上跳起来大骂:“就是侬这只宗……” 她又被丈夫拉到了一边。杨建忠虽然伤心,但也忍着怒气,尽量冷静地问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裴慎如根本没有理会这对夫妻,只是面色冷淡地看着救护车的方向。 “这位先生……”杨杰说话了,“我弟弟年纪还小,平时骄纵了些,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愿意代他赔礼道歉。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裴慎如的视线扫过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这次也是我们沈家的疏忽,照顾不周,还望你消消气。”沈老爷子客气地说道。 听见他这么说,杨家夫妇的脸色都变了。杨太太心中后悔刚才的鲁莽,杨建忠则庆幸自己没让妻子把话说完。 “怎么会呢。”裴慎如平静地和沈老爷子客套,然后看向了杨杰。 “想帮我办事吗?” 杨杰的视线在他和沈老爷子两人之间逡巡,沉默了两秒之后,坚定地说道:“能为您办事,是我的荣幸。” “我一定会办得让您满意。”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想离开阿慎吗?…… 杨建忠不明白这个神秘人物怎么会突然要招揽杨杰,杨杰又怎么突然要帮他办事了。心下没来由地不安,只能开口对杨杰说道:“你可是公司的CEO……” “现在开始不是了。”杨杰微笑回应。 “……什么意思?你是我的亲儿子,现在要去给别人做事?” 杨太太也忍不住在一旁刻薄起来:“亲儿子又怎么样,人家现在攀上高枝了,哪里还在乎你这个爸爸。” 杨建忠怒不可遏:“你这种丧良心的东西,以为人家会看得起?也就是给人家当狗罢了!” 杨杰脸上丝毫没有受辱的神色,反而笑眯眯的,仿佛正等着他这句话:“当别人的狗,也比当你的儿子强啊。” “你……”杨建忠气得快要吐血。 “你这个白眼狼!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装的!还好老子没有上你的当!”实在想不到会被一向窝囊老实的大儿子背刺,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杨杰只是微笑,憨厚老实的脸上一派气定神闲,反而衬得无能狂怒的杨建忠看起来有点滑稽。 “让他们滚。”裴慎如好像看够了,轻声吩咐道。 裴家的保镖刚才已经被吴铮叫进来了,闻言便架着杨家夫妇俩往外走。 沈求安这会刚刚赶到,有些诧异地看着被当众拖出去的杨家夫妇。 杨建忠见到他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沈少爷,您帮我说两句话啊!误会,都是误会!” 沈求安和裴慎如打了招呼,又低声问沈老爷子:“发生什么事了?” 沈老爷子皱眉问他:“这家人是你请的?” 他点点头:“嗯,杨家是矿业公司,这次的金矿他们也有参股。” “啧……”沈老爷子看起来有点头痛,“你怎么老是什么人都带,这又是你在哪认识的?” 为了让他锻炼,他没有过多插手孙子的事业,只是靠着这张老脸,借着裴家在北美的关系给他弄个采矿权。 他这个大孙子啊,哪里都好,读书好,脾气好,待人也好,可就是太好了点。谁想跟他做朋友都不难,他也很乐意拉别人一把。 可他们沈家早几代就已经不是赤手空拳,需要靠招揽朋友拉帮结派打天下的了。 沈求安回道:“是饭局上认识的,金宇矿业的赵总说这是他过命的好兄弟。” 唉……总是这么轻信别人,上次就吃过亏了…… 沈老爷子有些无奈。 “把他们换掉。”裴慎如语气平淡。 “可……这……”到这地步了,换人一是很麻烦,二是情面上有些过不去,沈求安面色有些为难,看了看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摇了摇头。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无论杨家在生意上可不可靠,但他们明显已经得罪了裴慎如,而且看样子这事情还没完,那么无论他们表现好不好都不重要了。 也许这次沈求安没有找错人,但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而运气,也是生意场上很重要的一样东西。 唉……沈老爷子再次叹了口气。 平平安安就好了,家业还是让老三家俩姐妹扛吧,她们俩应该不会让他手上的股份缩水。 他吩咐沈求安:“让你换就换。” “那……空出的部分要换谁?”沈求安问道。 “换他。”裴慎如看了看杨杰。 “杨总的大儿子?”沈求安看不懂了,这不是左手倒右手? “我母亲姓黄,”杨杰姿态谦卑地过来和沈求安握手,“以后请您叫我黄杰。” 沈求安先是面露疑惑,随即便点点头。他不太清楚杨家的事情,但身处这个圈子,他猜也能猜出一二。 “需要什么就联系吴铮,”裴慎如对沈老爷子点点头,“我先告辞了。” 吴铮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杨杰,不,黄杰:“我是裴先生的秘书,祝你成功。” “我一定不会让裴先生失望的。”黄杰躬身接过。 怎么能失败呢,这可是他等了十三年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姜与荷问裴慎如:“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他的儿子很高兴。”裴慎如摸了摸她的头发,刚洗完,蓬蓬的,有些乱,一看就是她自己胡乱吹的。 他的儿子?是指被他打的那个男的吗? 姜与荷想起自己离开花园前看到的焦急地冲过来的杨家夫妇,躺地上的那个应该就是杨家的小儿子吧? 既然很高兴,那说明人也没大碍咯? “没出事就好。”她还真有些后怕。 “你怕什么?”裴慎如歪着头看她,仿佛见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 “我怕你被抓起来。”她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刚洗完热水澡,那里满是她的香气。 姜与荷伸手虚虚环着他的颈项,心里莫名有些发沉。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顾虑,做什么都只看自己的心情。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冷淡负责、宽容稳重,还是阴暗疯狂、偏执暴戾? 好像哪个都是他,又哪个都不是他。 如果告诉过去的姜与荷,未来会遇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她肯定不会跟着钱博士去那个餐厅,甚至都不会去认识沈求章。 可人到底是无法回到过去的。 她已经遇见了他,也已经爱上了他。 至少她能确定,他们现在是相爱的,而相爱的人总是应该在一起的。 至于未来会如何,那太复杂了,她看不到那么远。人生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唯一期望的就是他们不要有相互厌恶的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她希望他们可以在那之 前就分开,再不见面…… 姜老太的烧香之旅终于结束了,姜与荷盘算着回去一趟。正想跟裴慎如说呢,他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我母亲刚出发。” 姜与荷疑惑:“出发?出发去哪?” “来这里。”?! “她明天中午到,”裴慎如笑了笑,“正好你起床就可以看见她。” 怎么现在才说?! 姜与荷满心紧张,满脸僵硬:“我……我要回老家一趟,我奶奶叫我回去……” 下次再见吧,她想回村里躲几天。 “等见过我母亲,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吧……很近的……”她自己坐高铁都行。 “别任性,总是要见的,放心,她很好相处。” 你跟你亲妈当然好相处啦! 姜与荷的脑子里飞速掠过各种小说电视剧里的豪门婆婆,没有哪一款是会一开始就接纳她的。 唉,明天铁定要受罪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甩张支票让我离开她儿子,支票上会填多少个0呢…… 直接拿着支票走可以吗?是不是得找律师签个什么协议?…… 她在沙发上蜷着身子,眼神呆滞,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你干嘛啊!”她突然按住裴慎如摸进她腰间的手。 他的语气极为体贴:“明天要见我母亲,我想早点开始,好让你早点休息。” “真想让我休息你应该别做!”她这会一点心情都没有! “别说胡话……”他强行把她扛进了卧室。 最后也没早点休息成,甚至还比平时晚了些,反正姜与荷醒来的时候,裴慎如的母亲已经到了。 “她在花房等你。”他站在床边,轻轻摇醒她。 姜与荷瞬间清醒。 这都叫什么事啊……他怎么也不早点叫醒她??! 人来之前她总是想着怎么逃避,等人真的来了,她倒有种事已至此的破罐破摔。 早晚要有这么一遭的,那不如早点解决呢。反正是裴慎如非要她见的,无论结果怎样都不能怪她。 急匆匆收拾好,她慢吞吞地下了楼。 “先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给我点喝的就行,你妈妈不是还在等我吗。”姜与荷毫无胃口。 看来胃真的是情绪器官,睡了这么久起来她居然都没觉得饿。 裴慎如笑道:“怎么现在这么积极见她了。” 姜与荷极其无语:“她都已经来了啊……你怎么不等晚上再叫我呢?!”说着说着她又火起来了。 虽然说她表现得再好也不会加分,但第一次跟长辈见面就睡到日上三竿还让人等她,饶是她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也觉得有点过了。 裴慎如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是谁都是你妈妈的亲儿子呀! 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别担心,她不在意这个……她自己经常睡到下午才起。” “而且你昨晚太辛苦了,被我架……”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姜与荷咬牙打断。 花房整体都用玻璃打造而成,有着高高的穹顶。里面除了各种名贵花卉,还有高大的树木。西侧开着一扇门,通往外面的花园,门边是一株粗壮的鸡爪槭,枝叶繁茂,在阳光照耀下透出鲜嫩的绿色。 树荫下坐着一位贵妇人,正拿着一本小巧的书籍翻看,偶尔啜饮一口手边的咖啡。 姜与荷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再走近两步,她终于看清了那位贵妇人的脸。 这真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 她的脸上有一点岁月的痕迹,但这一点痕迹唯一的作用就是增添她的魅力。她面容深邃秾艳,摄人心魄的大眼睛里却满含着古典诗词中的盈盈秋水。 姜与荷莫名觉得她有些面善。 “我好像……在哪见过她。”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你见的可能是我。”裴慎如认真地跟她开玩笑。 姜与荷抬头看了看,裴慎如确实长得和他母亲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多了一些男性的英挺硬朗。 应该是自己混淆了吧…… “别害怕,只是和她聊几句,她会喜欢你的,”裴慎如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不喜欢你也没事,不要紧。” “去吧,我在花园里等你,”他抱怨着,“她非要单独见你。” 捏了捏掌心,她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 “您好。”忘了问裴慎如该怎么称呼他母亲,她干脆不称呼了。 贵妇人抬起头,对她莞尔一笑:“你好,姜小姐,请坐。” 姜与荷坐下后,她继续说道:“我的朋友们都叫我Rosalie,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如果你不习惯,也可以叫我徐阿姨。” “我的中文名是徐令仪。” “好的……徐阿姨。”姜与荷拘谨地喊了一声。 徐阿姨穿着一条剪裁精良的黑色方领无袖丝绸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条黄钻项链,方形切割的钻石由大到小整齐地排列着,犹如古埃及女法老的项圈,在灿烂的阳光下璀璨得有些刺眼。 她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意,没有丝毫傲慢不屑的神态,看起来好像挺喜欢姜与荷的。 姜与荷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没有那么紧张了。 刚拿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就听见徐阿姨问道。 “你想离开阿慎吗?”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恨不相逢未嫁时…… 没想到她这么开门见山,姜与荷有些呆愣地看着她依然和煦的笑脸。 这是在询问,还是在暗示?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见她神色紧张,半天没说话,Rosalie继续说道:“不用担心,我有能力帮助你离开他。他送你的小礼物都可以带走,我还可以另外给你些现金让你撑一段日子。两千万够吗?” “你会安安稳稳地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多么诱人的条件……姜与荷一下子被砸得有些眩晕。 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哀叹。 她好恨! 您但凡早回来一个月呢……她肯定当场跪下叩谢徐阿姨的大恩大德,她只要五百万就好,再拿别的都不安心。 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喜欢裴慎如了。 相爱的人,总是想要在一起的。 “我……不想离开他。”她极其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Rosalie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真令我感到意外。”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嘲讽,姜与荷只能抿着嘴不说话,垂眸看着桌上的点心。 对面的人笑道:“用一些蛋糕吧,你应该还没吃什么东西。” 姜与荷的脸腾地红了,讷讷无言。 Rosalie笑着把一盘小蛋糕推到她面前,她已经麻了,拿着小银匙机械地小口吃了起来。 “你觉得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吗?”Rosalie饶有兴致地问。 姜与荷诚实地回答:“未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哈哈哈……”Rosalie笑得很开心,“没想到你这么务实,我的儿子倒像个浪漫主义者。” “我会这样也是没有办法……”浪漫是有成本的,她的人生负担不起空想。 “什么情况下你才会离开他?” “嗯……”姜与荷努力思考着,“他不喜欢我,想让我离开的时候吧。” “没考虑过你不喜欢他的情况吗?” 姜与荷看着一旁的青花瓷盆,里面的碗莲开得正好。她轻轻叹了口气:“应该不会吧……我本来只想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Rosalie笑道:“看来我的儿子还是有些本事。” 她又玩味地看了姜与荷一眼:“你没想过为了他好,主动离开吗?” 姜与荷慢吞吞地说道:“我不能替他决定怎样才是对他好,每个人想要的都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都快三十岁了……如果他觉得我在他身边对 他不好,他会让我离开的。” Rosalie喝了一口咖啡:“如果他既要和别人联姻,又不肯放你走呢?” “不会的,”姜与荷不假思索地皱了皱眉,“他不是这种人。” Rosalie笑了一声:“这么信任他?” “我真好奇,在你心目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姜与荷觉得这问题可太难回答了:“额……他……”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们还没聊完吗?”裴慎如突然闯了进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粗鲁了?擅自打断女士们的谈话。”Rosalie端着咖啡杯数落他,神态悠然。 他径自拉着姜与荷站了起来:“她还饿着肚子。” Rosalie侧着头,表情充满兴味:“原来我的儿子还是个体贴的男人。” 他俯身告诉姜与荷:“你先去吃午饭吧。” 姜与荷求之不得,忙不迭地点点头,和Rosalie道别后便快速跑去了餐厅。 她的身影消失后,裴慎如转头,表情不悦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只是让您来走个形式,没让您和她说这么多。” Rosalie耸了耸肩:“我很喜欢她,只是想帮她一把而已。” “让她当我的妻子才是真正地帮她。” “每个人想要的都是不一样的,”Rosalie露出一个看好戏一般的笑容,“我猜……我为她描述的才是她梦想的生活。” 裴慎如沉默了几秒,发出一声冷笑:“我不会让她活得像个乞丐。” “Mydear……所以妈妈才总是让你多接触接触人群,”Rosalie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头痛,“两千万已经足够一个普通人过完简单安逸的一生了。” “况且姜小姐看起来还是个对生活品质没有要求的人,难以置信,一个如此年轻可爱的女孩子竟然愿意忍受你的boringtaste。” 姜与荷今天穿的是一件粉米色的圆领短袖上衣,一条浅奶棕的长裤,她的衣柜里一大半衣服都是这样乏善可陈的颜色和款式。 另一半么……就有些过分跳脱了。 “她不适合奇装异服。”裴慎如坚持自己的观点。 似是不耐烦再和他说话,Rosalie低下头继续看书,只说了句:“We’llsee.” 裴慎如却没有离开,继续说道:“您应该帮助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 Rosalie无奈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好大儿:“从你16岁能背着我成功玩上翼装飞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那也不能帮倒忙,什么叫帮助她离开我?”裴慎如的脸上写满嘲讽,“这是诱骗,她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离开我过完一辈子。” “我只是想给可怜的女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她看起来不像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Soren,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应该再去掠夺一个普通人的人生。” 裴慎如的面色丝毫未变。 “不过……”Rosalie的脸上绽开一个完美的笑容,“她拒绝了我,选择了你,你不高兴吗?”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但依旧不满地说道:“后面的废话可以不说,联姻是什么东西。” Rosalie嫌弃地看着他:“开个玩笑而已,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忍受你这样无趣的男人。” “联不联姻都随便你,你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如果什么都要妈妈管,未免也太没用了。” “我只负责把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交给你,如果你守不住,就只能来我身边当个乖宝宝,等着继承妈妈的遗产了。” 裴慎如似乎是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您随时可以回法国。” 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看书了。Rosalie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喝了口咖啡。 随着Rosalie的到来,裴宅也开始热闹起来,流水一般的车开进了大门。 不同于裴慎如单调的偏好,Rosalie对各种品牌都很感兴趣,除了一线奢侈品牌,她也很乐意支持新锐设计师,是以这两天,无数的人和货品快要把主屋空旷的大厅塞满。 不仅自己买,她还会拉着姜与荷一起买。看着她购物的习惯,姜与荷实在疑惑多大的地方才能放得下她的战利品。 “你的身材曲线很完美,适合穿修身设计的。”Rosalie拿着一件镂空收腰蕾丝长裙给姜与荷:“不要总是遮住你的腰。” “她不是你的洋娃娃。”裴慎如在一边眉头紧皱。 “哈哈哈……”Rosalie笑道:“我只是不忍心让她被你的丑衣服埋没了。” 姜与荷抬头看了看她。 Rosalie是个极为高挑瘦削的女人,身高看着都有一米八了。自己在她眼里,可能真的像个可以玩换装游戏的洋娃娃…… “最好的年纪应该穿最漂亮的衣服,”Rosalie看着姜与荷,“如果我有女儿,我可不会让她变得灰头土脸。” 做她的女儿肯定很幸福吧…… 可惜,不是每个女儿都能拥有爱自己的妈妈。 姜与荷抿着唇,垂眸看向地板。 “我要回去休息了。”裴慎如突然揽着她的肩走了,留下面色有些不解的Rosalie。 “怎么了?”进了电梯,姜与荷抬起头问他,眼角已经干了。 电梯很快上了二楼,裴慎如拦腰抱起了她,快步走向卧室:“我硬了。” 啧……她就不该问。 但在眼角重又变得湿润的时候,姜与荷把脸埋在裴慎如的脖子里,手指用力抓着他的肩头,难得地从被他占有中体会到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沈家要为Rosalie办一场宴会,既是为她接风,也有防止因为上次寿宴的意外而影响两家关系的意思。 “哦,你跟你妈妈去就好了吧,我正好要回棠明村。”裴慎如告诉她后,姜与荷马上开始装糊涂。 反正她也只是女友而已。 “在沈家露个脸我们就一起回去。” “你陪你妈妈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你一定要去。”裴慎如罕见地坚持。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啊?别人又不认识我,反正我不去!”还是在沈家,她打死也不会去的! “就是因为别人不认识你,才要让你去。” “不去!我也不想认识别人!” “别任性……” “怎么了?”Rosalie的声音传来。 裴慎如告诉她:“我在劝她参加沈家的宴会。” “是不是担心他会给你一条丑裙子?”Rosalie看着姜与荷笑道:“我来帮你选吧。” “不是……我……”面对她,姜与荷总是有些难以拒绝。 “走吧,先让我看看你的衣帽间,不行就让人再送一些过来。”Rosalie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往楼上走。 进了衣帽间,她对着一堆裴慎如让人定做的衣服摇摇头,只给了个“boring”的评价;等看到另一边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她的脸色霎时也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她扭头看着姜与荷,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写满了“这些是什么玩意”? 好像辣到她的眼睛了……姜与荷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品味感到抱歉。 “这是……我奶奶给我买的。”也不算说错,里面有“一部分”确实来自姜老太。 “哦……”Rosalie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迫不及待地去了礼服区。 看着眼前的高定礼服,Rosalie的脸色好了些:“这些倒还可以。” “你打算戴哪套首饰?”她问着姜与荷。 “粉钻那套。”裴慎如替她回答。 Rosalie拿出了一条银色亮片礼服,下身是粉色渐变,她递给姜与荷:“换上试试看。” 这件礼服是紧身一字肩设计,只在裙摆处如花般散开,完美展现了姜与荷纤细修长的颈、柔美圆润的肩,以及起伏有致的身体线条。 Rosalie拿过一旁托盘里的项链为她戴上:“果然很适合你,怪不得他特意问我要这颗粉钻。” “找不到第二颗了。”裴慎如的心情听起来不大好。 姜与荷则是看看裴慎如,又看看Rosalie,大睁着眼睛,一脸惊恐。 原来这颗钻石是他从他妈妈那薅来的? 他可真是妈妈的好儿子! 脖子里的项链顿时烫得像要咬人,姜与荷扭着身子想伸手把它取下来:“还是还给您吧……” “哈哈……你在想什么?”Rosalie按住了她的手,“没有你,它只是一颗闲置了许多年的石头。” 看着镜子,Rosalie表示很满意:“就选这套吧。” 裴慎如却不满意:“不行。” “Why?”Rosalie不耐烦地看着他。 “一个普通的宴会,不用穿得这么隆重。” “这只是一件普通的礼服,不让她穿去宴 会,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裴慎如没再说话。 姜与荷看着满柜子修改过的礼服裙,在心里默默叹气。 谢天谢地,他还算要脸。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不过先认识她的是我。…… 到了沈家宴会那天,Rosalie在监督完姜与荷的造型后满意地先行出发了,留下她还在磨磨蹭蹭,不肯出发。 好看不好穿的礼服,和价值连城的珠宝,让她感觉浑身上下又紧绷又沉重。 “不舒服吗?”裴慎如从她身后走了过来。 “嗯……有点头晕……”能请病假吗? 他把一件礼服递到她面前:“那换这件?” 那是一条杏仁白的绸缎礼服裙,方领短袖,蓬松裙摆,非常端庄典雅的款式。 “不要。”这条没有他妈妈选的好看。 她又不瞎,要是横竖都得去,那她肯定选择穿条漂亮的去。身上这件还都是BlingBling的亮片,很符合她的喜好~ “要不你跟你妈妈说我不舒服,在家休息?” 裴慎如当作没听见:“既然你选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她去干嘛啊……姜与荷真是要抓狂了。 这次去了肯定很多人知道她是裴慎如的女友了,到时候不知会多多少麻烦。就算哪天跟他分手了,麻烦估计也不会少。 更麻烦的是,到时候碰到沈求章怎么办?怎么跟徐阿姨解释他们的关系?她又会怎么看自己? 姜与荷感觉头痛欲裂。 “我们不用呆很久。”裴慎如的大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 姜与荷一脸生无可恋,还在垂死挣扎:“我什么礼节都不懂啊,去了不是给你丢人吗?不然你先找人给我培训下?等我学完了再出去吧。” 他揽着她的肩膀下楼,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今晚你即使把桌子掀了都会被人夸奖,也许还会有人考虑向你学习。” “而我要是哪天破产了,你的礼节学得再完美也只会被人嘲笑。” 姜与荷仰头看了他一眼。 他垂眸看她:“你以为我们都会被人奉承得像个傻瓜?” 姜与荷看着前方:“我可没这么说。” 他笑道:“只是有人享受这种奉承,有人觉得烦而已。” 姜与荷发散性地想起网上曾经的一个热门话题:男人真的看不出绿茶吗? 她记得讨论的结果好像是——男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觉得被绿茶讨好很爽所以装傻而已。 被讨好的人是上位者,讨好的人是下位者。上位者看下位者,应该都像是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的老师,看着下面作弊、睡觉、玩手机的学生—— 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来回回,也就那几种。 沈家的主宅坐落于澄湖边,今夜通明的灯火几乎要把湖面照亮。他们的车子直接开到了主屋的大门外,姜与荷挽着裴慎如的手臂走进了大厅。 她没有看别人,但也知道自己身上此刻落了无数的视线,耳边仿佛还听到了旁人无数的窃窃私语。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尴尬、紧张、不自在……让她偷偷收紧了手指。 “别怕,”裴慎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不需要认识他们。” 他穿着黑色的晚礼服,领巾上一颗硕大的蓝钻熠熠生辉,神秘美丽的光芒衬得他风姿绝世,尊贵无匹。 正在和人交谈的Rosalie也转头看了过来,随即高兴地招呼他们过去。 “Monbébé,你看上去更美了~”Rosalie的眼神中满是欣赏。 姜与荷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发髻间的玫瑰轻颤,流转着灵动璀璨的钻光。 Rosalie向沈家人介绍道:“这位是阿慎的女朋友,姜与荷。” 沈老爷子笑道:“姜小姐,上次照顾不周,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没事,挺好的……”姜与荷讷讷地回道。 裴慎如浅笑说道:“很幸运,她会游泳。” 随后,他为姜与荷介绍道:“这是沈潭先生及夫人。” “您好。”她有些拘谨地和他们打招呼。 “你好,姜小姐。”沈潭向她点点头。 他是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他的妻子则气质干练,看起来应该也是位商界女强人。他们都保养得宜,举止优雅,就像一对教科书般的上流社会精英夫妻。 “求章还没来吗?”裴慎如状似随意地问。 “滋兰她们有个跨国会议,求章等她们结束了一起过来,已经在路上了。” 面对姜与荷有些疑惑的目光,裴慎如告诉她:“沈潭先生就是沈求章的父亲。” 姜与荷的表情管理差点破裂。 他就是沈求章的父亲?!就是之前让秘书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沈先生”?! 那他岂不是也知道她的名字??! 真是要命了……自己在他眼中不知道已经是什么形象……姜与荷拼命地保持礼节性微笑。 沈潭此时心里也有一点惊讶。 姜与荷……他记得这个名字。 裴慎如之前特意打电话给他,说沈求章遇到了一个不太合适的女孩子,建议他多留意一些。再加上儿子回来后就跟他说交了女朋友,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他才会这么早就插手。 没想到她现在成了裴慎如的女朋友。 沈潭不太确定是姜与荷比较厉害,还是裴慎如比较厉害。 反正横竖和他的儿子无关了。 “姜小姐和阿慎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实在般配。”沈潭笑着说道。他的眼神中没有对姜与荷的任何打量和评价,仿佛她只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Rosalie笑得非常开心:“我一直以为他要单身一辈子呢,虽然也可以,但是能找到一个爱人总是更好的。” 和沈潭夫妇比起来,Rosalie的气质就显得松弛悠闲许多。 裴慎如搂着她的肩膀,低头看了她一眼,眉目温柔:“我比较幸运。”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姜与荷却还没有沈潭这样波澜不惊的本事,只 是眼眸低垂,心中尴尬无比。 这种社交折磨到底还要多久啊……她想回家睡觉了。 眼神游移的时候,她感觉视野里好像出现了一个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的人? 定睛一看,是脸部肌肉快要抽筋的王娇娇。 她好像是想过来但不敢过来,又不好直接大声喊姜与荷,只能挤到附近疯狂“抛媚眼”,试图让姜与荷主动发现她。 她成功了。姜与荷一和她视线交汇,她就立马露出了一个惊讶、惊喜的笑容,凑了上来:“哎呀,与荷,实在是太巧啦,你今晚也在啊~” “嗯,是……蛮巧的。”姜与荷笑得有点僵硬。 “这位是姜小姐的朋友?”沈潭问道。 沈家的这次宴会办得极为盛大,想尽各种办法过来的人太多,有些“不重要”的客人,沈潭也是认不得的。 “嗯,嗯……是的……”面对他,姜与荷格外拘谨。 王娇娇则已经自来熟地自我介绍起来了,措辞恭敬,笑脸迎人,倒也算活跃了气氛。她从沈家人恭维到Rosalie,姜与荷感觉她好像对Rosalie格外热情。 可她一直在法国啊,王娇娇怎么知道的?姜与荷很是不解。 不管怎么说,王娇娇来了之后,她确实放松了很多,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要跟她出去透透气吗?”裴慎如低头轻声问姜与荷。 “好啊好啊。”她求之不得! 裴慎如向长辈们表示要去湖边走走,在得到一阵促狭的笑声后,他便带着姜与荷和王娇娇出去了。 看王娇娇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姜与荷问她:“不然你留下?” “那算了,我一个人有什么用。”她瞬间清醒。 湖边的人比较少,裴慎如坐在一个椅子上,看着她们两人去散步。和王娇娇走在一起,她有种在陌生地方找到了点熟人的踏实感。 王娇娇的声音极度激动:“我是真没想到你跟裴先生也会来,更没想到Rosalie夫人居然就是裴先生的母亲!” “你的大恩大德我此生难报!”她的脸都激动得红了。 “你怎么会认识徐阿姨的啊?”姜与荷真的很好奇。 “徐阿姨?” “额……她的中文名姓徐。” “哦哦……”王娇娇点点头说道:“Rosalie夫人是巴黎艺术圈的女王,我在国外呆的那几个月好不容易摸到点门槛,但是根本混不进她的沙龙。” “你也不是搞艺术的呀?”话说王娇娇到底主业是啥来着?姜与荷也有点搞不清楚。 “哎呀,你以为艺术圈就是买画卖画啊?” “还有别的吗?”姜与荷是真不知道。 王娇娇认真地给她科普:“艺术圈才是最顶级的圈子,它的人脉、资源你根本无法想象,和金融、政界、文化等领域又密不可分,影响力简直大得没边。” “哦……”姜与荷似懂非懂,“你能知道这些也是挺厉害的?” “那可不!”王娇娇满脸辛酸,“圈外人想知道点圈子里的规则,你不知道有多难!” 姜与荷坏笑道:“这种难度才配得上你的上进心嘛,地产千金的名号都配不上你了。” 王娇娇冷哼一声:“越奋斗越了解我家什么都不是,老娘才看不上那个负债累累的公司!” 她又莫名其妙地叹了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对了,”她扭过头认真地告诉姜与荷,“我改名字了,以后叫我王骄。” “天之骄子的骄。” 姜与荷点点头:“王骄……确实比你原来的名字大方点。” “那名字印在名片上,我都不好意思给人发!”王骄开始大骂自己爹妈当初起的名字,“他们就想要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乖乖地嫁个能帮他们儿子的男人!” “你现在可以不听他们的了。”姜与荷也为她感到高兴。 王骄面色很是得意:“我那老爹现在对我的态度都不一样了!我现在说话都有分量!不过他还是放不下他那蠢儿子。” “随便他,反正那公司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姜与荷看着她意气风发的脸,突然有点羡慕。 虽然她要苦心钻营,可能还要卑躬屈膝,但她确实是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姜与荷对这种充满生命力的女人总是很有好感,所以对于被王娇娇,不,王骄,“利用”的事也没真的生气过。 反观她自己,想要的和王骄比简直微不足道,几乎是往地上一躺就可以得到的人生。如此轻而易举的理想,她却也并没有得偿所愿,而是被一种绝对的、她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量打碎了自己的愿景。 到了今天,她甚至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回棠明村去?她好像不会完全地高兴;嫁给裴慎如?她好像也不是完全地愿意。 不上不下,不清不楚,她完全是被人禁锢着往前走,一切都取决于裴慎如的想法。 她有拒绝的权力吗?看起来有。 但她知道实际上没有。 裴慎如是个极其聪明、耐心、可怕的男人。他可以更换无数种方法,也可以默默等到机会出现……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在王骄看来,自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莫名其妙就成了裴慎如的女友。她拼尽全力都搭不上的关系,自己却唾手可得。如果让她们俩换换,好像就是两个圆满的人生。 可命运钟爱阴差阳错,最是不喜欢让人如愿。 可话又说回来,真让她过王骄的人生,她又能否挣脱开“娇娇”的命运呢? 姜与荷摇摇头。 每种人生都是捉摸不透的,与其做无意义的幻想,不如过好当下。 “哎,你是不是……快结婚啦?”王骄凑近姜与荷,“一定记得给我张请柬啊!” 姜与荷大惊:“什么结婚……你想太多了吧!” “啧,”王骄一脸了然,“看你这套珠宝就知道了。” “上次永信拍卖的56克拉粉钻,跟你脖子上这颗差不多大小,颜色还没你这颗艳呢,就要5亿多。除了项链,还有这么多颗大克拉的艳粉钻石,加起来得多少?你身上戴着几栋豪宅呢。” “这还不是快结婚了?” “没呢……”姜与荷一下子感觉头重脚轻的,“还没说到,早着呢……” 回去还是让他赶紧放到保险柜里吧。 “我们才在一起多久,结婚怎么可能这么快。”她下意识地说服王骄。 王骄想想也有道理:“说得也是哦。” 她往姜与荷身后瞥了一眼,马上挂起谄媚的笑容:“裴先生您过来啦,是不是要回去了?” 裴慎如点点头,对姜与荷说道:“走吧,风大了。” “沈求章也到了,我们可以去打个招呼。” 姜与荷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她还去打招呼?!他到底想干嘛啊?! “听说沈少爷是分子生物学界的新星,裴先生的朋友果然都是人中龙凤~”王骄的马屁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拍上了。 裴慎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说话。 王骄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半是奉承半是真心地感叹道:“沈家到底不一样,两位小姐都独当一面了。” 姜与荷默默看了她一眼。 同人不同命,没想到这话也能用在上流社会的大小姐身上。 回到了大厅,姜与荷一打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心的沈家人,沈求章和沈家两姐妹正在和Rosalie亲热地交谈。 那个地方现在对她来说完全就是试炼之地,她的脚像是生了根,每挪一步都极为艰难。她闷声不吭地走去边上的长桌拿了一杯鸡尾酒,装作品酒一样站在桌前不动。 裴慎如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拿了一杯酒站在她身边。陆续有人过来和王骄打招呼,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裴慎如。王骄也跟他们热情攀谈,就是绝口不提向裴慎如引荐。 不一会,倒有个人直接过来和裴慎如搭话:“裴先生,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惊喜。”他姿态谦卑地微微躬身,眼神和姜与荷没有任何接触。 裴慎如饮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做得不错。” “您过奖了。”黄杰露出了憨厚老实的笑容。 他很快就离开了。 王骄在姜与荷耳边疑惑道:“他居然会认识裴先生?怪不得最近发达了,都快把他爹气死了。” 嗯?!姜与荷用八卦的眼神看着她。 王骄接收到她的眼神,起劲地说道:“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前阵子突然自家公司不干了,出来自立门户。不过反正他在他老爹公司里做到头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不干就不干了,估计是跟后妈母子俩终于闹翻了吧。” “就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一个初创公司 也敢专门针对他爹。不过他爹最近也是倒霉,哪哪都不顺,像是被人整了。再加上他之前是CEO,对那个公司门清,很是让他爹吃了亏,就是不知道他的资本是哪来的……”王骄偷偷瞄了眼裴慎如。 这个黄杰又是怎么入了他的眼的? 她继续说道:“最气他爹的你猜是什么?” “什么?”姜与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以前叫杨杰,现在叫黄杰。” “他改姓啦?”姜与荷眼珠一转,“他妈妈姓黄?” “Yes!” 王骄脸上有一点点与有荣焉的样子:“我们改名字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也不奇怪……”姜与荷想起自己上次听到的太太们的八卦。 “你也知道?”王骄有点惊讶,“我就听说他现在的后妈是小三上位。” 这是豪门经典剧情了,就是少有能闹这么大的儿子,劝自己老妈忍气吞声帮自己争财产的倒是不少。 这下轮到姜与荷给她抖料了:“他妈妈重病住院的时候,那个后妈给她送白菊花。” “卧槽,这么贱?”王骄忍不住骂了起来,“他那个后妈平时装得一副文化人的样子,整天端着架子,可清高了~现在想想,小三上位的,还装什么装!进门时候私生子都老大了。” “他爸爸同一天给他后妈送红玫瑰,照片还被后妈发给他妈妈看。”姜与荷说出来都觉得太恶心了。 “这两个老贱人!怪不得生出个小瘪三!换我我就趁18岁前把他们俩都弄死!” 王骄解气地冷哼一声:“不过那个小流氓也被人修理了,哈,就他那个德性,早晚的事!”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王骄好奇地看着她。 姜与荷实话实说:“我上次去沈家的寿宴,听到别人八卦的。” “你也去啦?那你知道是谁打的杨琮吗?” 那天的事,在场的人口风都很紧,除了杨琮被人打进医院之外,其他的王骄都不清楚,杨家人自己都没有声张。 “额……不太清楚,”姜与荷的视线开始闪躲,“我很快就走了。” 一直默默旁听的裴慎如唇角微弯,放下酒杯,搂上她的肩头:“我们该过去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姜与荷一口喝完杯中的鸡尾酒,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了过去。 唉。 酒量太好也不好,根本没有酒壮怂人胆的效果。 姜与荷异常清醒地跟在裴慎如身后,看他跟别人客套地打招呼。 沈家人这次似乎是来齐了,除了沈求章和他的妹妹们,还有两对陌生的夫妻,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除了沈家人,她还看到了几张熟面孔——薛蘅,和他的父母。 他的母亲这次依然优雅精致,只是眉宇间少了许多愁绪,看起来容光焕发。 薛蘅这个儿子应该给了她许多安慰。 沈家姐妹中的一个——应该是沈树蕙——发现了躲在裴慎如身后的她,有些惊讶地脱口而出:“姜小姐?” 都跟沈求章分手一年了,时隔这么久,又突然在这里见到她,心里肯定惊呆了吧……姜与荷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Rosalie闻言,略有些意外地看着裴慎如笑道:“难道阿慎带她和你们出来玩过?看来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不像以前那么孤僻……” 沈树蕙闻言,脸色变了两下,一旁她的姐姐微笑说道:“我们见得……比较少。” “以后可以多见见,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么不爱交际的儿子!害得女孩子也只能闷在家里。”Rosalie同情地看着姜与荷:“他可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个无聊的女人……姜与荷只是僵硬地笑了笑,什么都不想说。 把她当空气吧,谁都别来理睬她! Rosalie又看向沈求章:“小章应该跟与荷见得多一点吧?阿慎在国内也就和你最熟了。” 姜与荷如遭雷击,一下子连呼吸都忘了。 沈求章今天难得穿着西装礼服,头发向后梳起,脱去了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多了些成熟男人温润儒雅的味道。 他谦和地向Rosalie微笑:“我们见得也不多。” “不过先认识她的是我。”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是命…… 这话一出,场上热闹的气氛顿时有了几秒的凝滞——在场的人基本都听懂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老天爷啊,她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姜与荷强撑着面色不改,试图靠扭头看向门外来假装若无其事,却在扭头的下一秒就见到了王骄混杂着惊讶、崇拜和求知若渴的眼神。 她稍微挪了挪视线,又看见了无数目光灼灼的眼睛。 附近的人本来就全都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现在更是舍不得错过一点,酒杯拿在手上,却根本没有人喝一口。 她又迅速把头扭了回去,这下脸上都已经发起烫来。 她终于切身体会了什么叫恨不得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裴慎如带着笑意的声音施施然地响了起来。 “多亏了你我才能遇见她,不枉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语调悠然,丝毫没有对兄弟横刀夺爱的愧疚,听起来满是真诚的谢意。 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她跟沈求章都分手好久了才跟裴慎如在一起的,又没劈腿没出轨,有什么呀? 在现在这个年代,有什么呀?! 姜与荷不停地为自己做心理疏导,心下有点理直气壮起来,却仍然没有抬头看别人,只垂眸看着女士们华丽的礼服裙摆。 Rosalie今天穿着一袭华美神秘的瑰紫色礼服,裙摆上的珠宝刺绣闪闪发光。 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呢? 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会高兴看到儿子的女朋友卷入这种事情吧? 姜与荷平时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她莫名地有些在意Rosalie对她的看法…… “哎呀,爱情来得就是这么突然~”Rosalie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克制着笑意。 姜与荷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看她,只见她脸上憋着笑,促狭地看看裴慎如,又看看沈求章,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竟有几丝……兴奋? “没想到阿慎居然是靠小章介绍才有了女友,有个靠谱的朋友真是太重要了~” 沈潭随即笑道:“他们高中就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也是难得。” 沈老爷子也说道:“我记得阿慎那会总是独来独往的,也就求章能跟他走得近些,现在还给他做起媒人啦。” 大家一片笑声,气氛重又热闹起来。 沈求章看着面色尴尬,低眉垂目的姜与荷,缓缓开口:“嗯,我当时也是因为学校的项目刚认识了与荷,又正好遇到了阿慎。” “他们也真是有缘。” “哈哈哈……”Rosalie笑道:“那得让阿慎好好谢谢你!” 沈老爷子说道:“让他也给求章介绍一个吧!” Rosalie摆摆手,一脸嫌弃:“他认识的女孩子比小章还少呢,不然也用不着别人帮忙了!真不知道我这个儿子怎么会跟我一点都不像!” “长得可是特别像啊!”沈潭的夫人也笑着打趣道。 “要不是这长相,我都怀疑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哈哈哈哈哈……” 事情就这样以“沈求章牵线”的结果圆满揭过,不管在场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面上都是开开心心地接受了。 姜与荷默默看了看沈求章,他噙着温雅有礼的微笑,静静看着眼前客套的热闹。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完美符合了她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男友的样子——除了家境太好之外。 反正怎么都不会是裴慎如这样的…… 她又抬头看了看裴慎如,他脸上的神色仿如打了胜仗一般,正 侧过脸垂眸看她。 突然感觉他有点幼稚。 沈求章会有这样的朋友,也算他倒霉吧…… 被兄弟背刺,或许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生活毒打,看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成熟了许多。 唉。 姜与荷感觉自己的出现好像是个错误。如果没有她,他也许一辈子都不用经受挫折,也不用和裴慎如产生芥蒂。 可惜时间无法倒流。 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吧……偶尔她也忍不住会想。 晚宴很快开始了。因为这段小插曲,姜与荷忍不住感觉心虚,再加上她发现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倒没找到时机催裴慎如早点回去,只好跟着他入席。 说好的露个脸就走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好在接下来再没有她的戏份,只用坐在位置上看Rosalie游刃有余地进行社交应酬。 本来打算就这么等到晚宴结束的,但没想到沈家的菜品实在美味,她就打算今晚默默吃饭;可没吃几口,紧身的礼服就让她意识到了饭也不能多吃。 姜与荷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熬吧…… “你要是换了我给你的礼服,就不用这么忍着了。”裴慎如凑过来低声说道。 姜与荷没说话,只是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她现在对他意见很大。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散场,裴慎如带着她先行离开,Rosalie让他们到家后在客厅里等她。 姜与荷又紧张了起来。 是不是要“秋后算账”啊? 刚才场面上不好说,结束后再兴师问罪?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而且她还理不清楚这些沉重,是因为可能要离开裴慎如,还是因为可能让Rosalie对她有坏印象? 裴慎如看着她的脸色,开口道:“别担心,她很喜欢你。” 姜与荷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想干嘛啊?” “带你见见外人,防止以后再碰到不长眼的东西。” “就这样吗?”姜与荷明显不信。 “不然呢?”裴慎如微微挑眉,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遇见媒人,感谢一下也是正常的。” “媒人……你……” “不对吗?大家都知道了。” “……你开心就好。” “嗯,我很开心。” “……” Rosalie一到家就眉开眼笑地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脸蛋:“妈妈这辈子都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抢别人的女友?还是小章的。” 裴慎如冷着脸纠正她:“她不是他的女友,他们只是认识而已。” “好吧好吧……”Rosalie捂着嘴感叹了句,“哎呀,真是对不起小章这孩子……” 她虽然稍稍皱了眉,但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没有一点可以称为“愧疚”的神色。 姜与荷在一边看得一脸懵逼。 估计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跟沈求章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Rosalie看起来根本不在意? 这么开明的吗? 亲儿子好不容易找的女友是他好兄弟的前任,还疑似劈腿,这放普通人家都会有点膈应吧? Rosalie扭头看向了姜与荷:“哎呀,别这么紧张嘛~” “阿姨只是想为我儿子向你道歉,虽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啊……? 姜与荷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话。紧绷的身体舒缓开来,浑身像是流过一股暖流。 “也不用……”她莫名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不管怎么说,裴慎如干的也不全是坏事。 Rosalie又向她眨了眨眼:“不过你也没有选错,你和我儿子更般配。” “小章虽然脾气更好些,但还是有点傻气,你们两个在一起不行的~” 裴慎如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好啦,这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姜与荷还处在呆滞状态,就被裴慎如搂着走向了电梯。 “阿姨她……真的好开明啊。”她忍不住感叹。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性。真的有些像活在云端的仙女,不染俗世尘埃。 “她在法国艺术圈呆了二十多年,怎么会在乎这些?” “哦……”原来是她太保守了。 回到房间,她示意裴慎如帮她摘下项链:“你让管家放保险柜里吧。” 他走过来一把抱起了她:“我想把你放保险柜里。” “那我睡保险柜你睡床。” “别说胡话……” 她推开他的脸:“今天很累啊,早点睡觉吧。”受了一晚上精神折磨,她身心俱疲。 他又凑了过来:“难得你今天打扮这么美,别浪费了……” “哦,你嫌弃我平时不打扮是不是!装不下去了吧!”她高声地质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与荷却不听他解释,匆匆跑向了浴室。 裴慎如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抬腿跟了进去。 Rosalie回来之后,裴宅多了很多访客,大多是艺术家、设计师、导演这类人。她不会刻意要姜与荷和他们见面,只是在偶尔碰上的时候会为他们介绍。 姜与荷作为一个理科生,听不太懂他们说的各种文化、主义、趋势等等,只是有些东西会让她觉得很新鲜。好在这里是裴宅,觉得无聊的时候她就可以起身离开。 这天来的都是国画大师,兴之所至,Rosalie便叫人铺陈笔墨,让大家随意作画。姜与荷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看,Rosalie便怂恿她:“要不要也试试看画画?” “我根本不会呀,”姜与荷笑笑回绝了,“只勾过线。” 不像现在有各种工具,以前绣花还需要用毛笔描花样子,她从小就负责给姜老太描花样,勾线的手倒是蛮稳。 “勾线勾得好,画就有筋骨,不如先来试试?”一位画家热情建议。 “对啊,只是试试而已,胡乱画画也不要紧。”Rosalie推着她去了案前。 画稿和熟绢已经准备好,姜与荷就开始照着底稿勾线。她勾得很专心,手也很稳,倒让那位画家有点刮目相看了。 “线条精细流畅,一气呵成,顿挫转折还有书法风骨,姜小姐真是深藏不露啊!” 有这么好吗? 姜与荷眼神中都是迷惑,不自觉地看了看Rosalie。 Rosalie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线条确实干净优美,以前学过画画吗?” “没有……只是帮我奶奶描描花样子。” “那书法呢?” 姜与荷想了想:“有阵子买过几本字帖,自己在家临过一段时间。” 那还是她刚工作的时候,还不用天天加班,她一个人住,晚上就给自己找点事干。后来加班多了,下了班根本不想动弹,也就没有再继续了。 可能是勾线勾多了,她发现自己写瘦金体还挺出效果的。 “Mydear,你真是天才!”Rosalie激动地拥抱她。 其他人也开始夸赞起来 ,夸得让姜与荷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这说的真的是我吗? 当有钱人也不容易啊……换成她天天被人这么奉承,早被忽悠成傻瓜了。 Rosalie对她寄予厚望,鼓励她尝试绘画。她正觉得无聊,就答应了下来。上次那位画家后面又送了许多画稿过来,姜与荷就先开始练习勾线。 拿个平板放点视频,她就一个人在画室里安安心心地画画。 她向来很喜欢这种不需要动脑的简单劳动,做着做着心里就慢慢沉静了下来。 “你真有耐心。”Rosalie看着她刚勾完的一副大型清供图,眼露欣赏。这么大的画幅,线条却都干净利落,一丝不乱。画工可以学,能有这份不急不躁的定力的人却不多。 “还行吧……”姜与荷谦虚地说道。跟绣花比起来,还是画画快一点。 Rosalie遗憾地叹息道:“有这样的才能,你的家人怎么能让它浪费呢?” 姜与荷垂眸看向桌上的画稿,轻轻咬了咬唇。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办…… “有什么浪不浪费的,她想学,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裴慎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斜斜倚靠在画室的门框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想学也无所谓。” Rosalie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宝贵的天赋应该被珍惜,如果她可以早点接受专业教育……” “现在也不晚,”他走到画案前看了看,“比你们捧过的某些狗屎强多了。” “哎呀,合适又好用的人没那么多嘛……”Rosalie心虚地移开了眼神,掩面而笑。 “别开玩笑了……”看裴慎如越说越离谱,姜与荷忍不住开口。 “我没有开玩笑,”他认真地告诉她,“如果你想,我可以让这幅线稿成为最有价值的当代画作。” “去肉存骨?极简主义?或许可以带动一个新趋势……”Rosalie嘴里冒出几个名词,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姜与荷赶忙摇摇头:“我不想,我这种水平……”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你不想就不做,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办到。” 他弯下腰看着她的脸:“和我在一起,以前的任何事你都不必在意。” 姜与荷蓦地感觉眼睛一酸,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只是垂下眼皮,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裴慎如直起身子,对旁边一脸兴味的Rosalie说道:“她也不需要老师教导。” Rosalie完全不同意:“专业人士的教学是必须的,扎实的基础才能孕育出顶级的艺术。她学东西非常快,项清先生指导了几次,她的细节神韵就已经突飞猛进,你不应该阻拦她变得更好。” 她毫不客气地批评儿子:“和你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她的才华,你可真是个糟糕的男人。” 裴慎如面无表情地反驳:“她已经画得够好了。” Rosalie无奈地扶额:“项清先生已经六十五了!” 他冷笑道:“不安分的老东西可不少。” “他疯了才会有这种心思!” “发疯的男人也不少。” “你别以己度人!项清先生跟他太太可是难得的原配夫妻,鹣鲽情深!” …… 姜与荷在一边默默看他们母子吵架,其实找不找老师她真的无所谓,横竖她是没脸踏入“艺术圈”的,最多就是自己在家自娱自乐而已。 而且她都这个年纪了,有没有专业老师教也就那样吧……她找点网课就好了。 姜与荷是个爱好广泛同时又懒惰、抠门的人,因为不舍得花钱,也懒得去外面上课,所以从没有找过老师。幸而如今网络发达,又有各路慷慨的大神免费分享教程,她在家看看视频也能“自学成才”。 她学什么都很快,总是没多久就可以弄出个像样的东西,这也导致她很快就会失去兴趣,又去跳下一个坑。 本来她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最终的结果就是——万般皆会,一窍不通,她所有爱好的水平基本就维持在入门以上,精通未满。 看起来好像会得挺多,但其实没有几样真正拿得出手。她也极有自知之明,从不会主动跟人说自己会点什么,避免装逼不成反而丢人。 所以她想跟Rosalie说没有老师也没事,但又觉得这样好像会显得她吵输了。正苦恼怎么平息这场纷争,就听见Rosalie没好气地说道:“我要出门了,没空跟你吵!” “你既然这么能耐,那就你来教她!” 她转向姜与荷说道:“书画同源,先让他教你写写字,他的水平还算可以。”说完,她便扭头出门了。 嗯?!他还会书法? 姜与荷有点意外地看向裴慎如。 “小时候跟我爷爷学过,”他在案上铺好宣纸,“回国读高中的时候她又找人教我,想让我修身养性,别再生事。” 她调侃道:“看来你那时候破坏力很强啊。” “青春期的男生,总是愚蠢又精力过剩。” 他话音刚落,姜与荷就笑出了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不否认事实。” 他把她拉到案前,递给她一支毛笔:“如果那时候就认识你,我也不会去干那些蠢事。” “算了吧,”姜与荷嗤之以鼻,“你见到那时候的我可不会想认识,你知道我有多胖吗?” “我喜欢你胖一点,”他捏了捏她的腰,“现在太瘦了。”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时候她才一米六出头,体重却超过了一百三十斤,他会想认识? 我信你个鬼。 “本来你就不高,还这么瘦……”他自顾自地说着。 “闭嘴吧你!” 他没再说话,开始握着她的手写字。 他的手掌很大,把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一支长锋羊毫被握在他们的手中,在纸上落下一个个篆书。 “这是……邓石如吗?”姜与荷问道。 “嗯,你的眼力很好。”他亲了亲她的头发。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写过篆隶……”后面的就没再研究了,字帖倒是买了不少。 “从篆隶开始是正确的,这是书法的起点。” 姜与荷自己模仿着写了几个字,无论笔意是否到位,反正样子是像了□□成。 裴慎如看了看,又握着她的手写了两行字。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 前一句是楷书,后一句是行书,姜与荷看不出他学的是哪一家。 “楷书学的柳公权,行书学的米芾。”他向她解释。 “哦……”姜与荷点点头,“我有买过他们的字帖。” “字帖总是有些失真,对着真迹临更好些,去书室吧,那里有恒湿系统。” “算了算了,你教我就行了……我又不当书法家。” 他笑了笑:“也可以。” 姜与荷想自己试着写写看,却又被他握住了手。感受着运笔的走势、轻重,她渐渐聚精会神起来。 她站在裴慎如身前,整个人完全窝在他怀里。字越写越多,他也越靠越近,直到把姜与荷压在案沿,她才后知后觉地扭头推他:“你别挤我。” 他没说话,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更加用力地靠向了她。感受到背上的异样,她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 “现在才三点!”她咬牙提醒他。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做完正好吃晚饭。” 话音未落,她连衣裙的拉链已经被他拉到了底——自从Rosalie出现,她的衣品就有了质的飞跃。她不会刻意管姜与荷穿什么,只是每次都会对着“丑东西”皱眉,姜与荷为了避免辣到她的眼睛,就会自觉地去换掉。 今天她穿的是一条宽松的廓形连衣裙,拉链一开,真丝的面料就顺着她的身体滑了下去,露出整个后背。 他抓着她的肩膀,拿起毛笔,在她光滑的背上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了三个字——裴慎如。 锋芒毕露,奇绝畅快。 他的心情和他的行书一样畅快。 他的名字落在她的身体上,让他有种诡异的满足感,甚至微微有些眩晕。 如果能永远留在她的身体上就好了……可是那样她会痛的。 算了,他可以一直留在她身体里就行。 “你写的什么东西……快洗掉!”毛笔怪异的触感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裴慎如抱起她走向浴室:“去洗了……” 躺在床上,回想自己曾经买过的那些碑帖的时候,姜与荷觉得必须回一趟棠明村了,有件事她正好也想回去求证一下。 跟Rosalie说过之后,第二天他们用过午饭便出发了。 在路上,她看着裴慎如和Rosalie 极其相似的侧脸,问道:“你妈妈看起来……有点像混血?” 他的五官本就深邃精致,Rosalie作为女性,还要比他艳丽几分,看着混血感确实挺足的。 “算是吧,”他点点头,“我的曾外祖母是犹太人。” 怪不得…… “她年轻时候的长相和现在变化大吗?” “不太大,只是多了点皱纹。” “哦……” “怎么了?突然关心起她的长相。” “我还是感觉以前好像见过她。” 裴慎如笑了一声:“她喜欢世界各地跑,回国次数不多,也许你某天在街上见过她。” 说得也是哦……这么美的人,只见一面也会过目不忘的。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就开到了姜与荷家门口。姜老太还在外面串门,姜与荷打了电话她才急吼吼地跑回来。 姜老太笑道:“哦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呀,我还以为侬还要半个钟头咧……” “路上车子少呀。” “长远没回来啦,快点进来吃茶!”她忙把裴慎如让进客厅。 泡好了茶,姜与荷歇了一会,就开始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你要找什么?”裴慎如好奇地问她。 “找个相册……上趟子那本旧相册侬放哪里了呀?”姜与荷问着姜老太。 姜老太走了过来:“就塞这里呀……啊是下头那个抽屉?” 姜与荷打开抽屉,果然找到了。她的旧照片不多,一个相册就装下了。 她拿着它,坐到了沙发上慢慢翻着。 很快翻到了上次姜老太拿给裴慎如看的那一页,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对着镜头笑出两个梨涡。 裴慎如记得这张照片,那天是他隔了三个月后再次见到她。 为什么会隔三个月才来找她?当时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根本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 三个月,他至少少睡了她一百次。 啧,不过她奶奶的病也不会提前发作。 但总能找到别的办法。 还是应该刚认识的时候就…… 姜与荷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翻过了那一页,指着后一页的一张照片问他:“你看,这像不像你妈妈?” 照片上是六七岁的姜与荷,脸蛋圆圆,玉雪可爱,穿着一件洗得有些松垮的鹅黄色小上衣,短胖的手指揪着上衣下摆,对着镜头笑得很是羞涩。 在她身后,是一位穿着时髦,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人。她高挑瘦削,穿着无袖连体裤,腰带紧束,正侧身看着镜头外。 她的侧脸深邃艳丽,和裴慎如有七八分相似。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我们本该二十年前就认识…… “她什么时候……”裴慎如皱紧眉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页上还有一张照片。 小小的姜与荷侧对着镜头,掀起衣摆兜了一堆枇杷,仰着头笑得很开心,圆滚滚的肚子露出雪白的一小片。 刚才那个女人也俯下身,拿起一颗枇杷,对她露出一个美丽和蔼的微笑。 “你怎么会遇见她的?” 姜与荷摇摇头:“记不大清了……好像就是街上遇见的?” 姜老太也走过来看了看,说道:“这是老老早以前来过的一个大老板嘛。” 裴慎如立刻问道:“您还记得?” “记得的呀,还是因为伊,我们这里才会连带开发起来。” “我怎么会碰上伊的?”姜与荷真的挺疑惑。这本旧相册一直是姜老太收着的,她基本不会去翻,当时她年纪又太小了,所以脑海里只隐约记得Rosalie异常美丽的容颜。 姜老太回想了下:“当时我领侬到镇上去卖枇杷,正好碰着伊得一大帮子人,还有人拍照咧。我们镇上啥时候有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啊,侬一直盯牢伊看,伊么,看见侬也喜欢得不得了,还想领侬回家咧……” 她把相册又翻过一页,这页的照片上,那个女人抱着姜与荷,终于正对镜头。姜与荷搂着她的脖子笑得很甜,而那个笑得优雅美丽的女人,不是Rosalie又是谁? 裴慎如已经掏出手机打电话了。 “你二十年前来过溪山?” “溪山?没有吧……” 他点了外放,转头问姜老太:“二十年前这里是叫溪山镇吗?” “哦,那时候叫溪林,后来才改的溪山……” Rosalie也想了起来:“溪林……我是去过那里写生,一个很美的地方……” “为什么不带我去?”裴慎如的语气很不好。 Rosalie的语气听起来像翻了个白眼:“我邀请过你,不记得了吗?你拒绝了,去了坦桑尼亚看动物迁徙。” 该死的动物迁徙! “那次我还遇见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本来还想带她回美国玩一阵的,结果她第二天没有来……” 裴慎如质问道:“然后你就这样走了?!” “还不是因为你有车不坐非要骑马,又从马上摔了下来,我才要临时赶去非洲啊!” Rosalie的声音满是不耐烦:“我记得我还问过你想不想要个可爱的妹妹,你说那是什么麻烦的东西,其实最麻烦的就是你了!” 裴慎如沉默了半天,挂了电话。 “当时……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有些艰涩。 姜与荷也看着姜老太,她完全不记得了。 姜老太叹了口气:“那天……是伊爸爸妈妈去离婚的日子。” 哦。 她想起来了。 面不合心也不合的两夫妻经过多年争执,终于选择了一个日子离婚,从此各自奔向各自的康庄大道。 而被遗弃在原地的人,却要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忐忑地迈出一小步来。 也许是不愿面对,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忘记和那天有关的一切吧。 现在又想起来了,好在她也27岁了。 已经可以坦然接受生命中发生的一切。 或好或坏,或喜或悲,都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姜与荷突然觉得心头轻松了一些,还能跟裴慎如开玩笑:“看来我们也挺有缘分的。” 他却面色紧绷,一脸严肃地皱着眉不说话,只是翻着相册。 突然,他看着一张照片低头笑了一下,笑声中充满嘲讽和苦涩的味道。 姜与荷看了看那张照片,是张半身照,她拿着一个冰淇淋对着镜头微笑,唇边还沾了一点白色的奶油。 这是她高一暑假时候去海城玩的照片,姜老太和菊英阿婆带着她和顾君一起。顾家有一个相机,顾君就帮她在海城最繁华的清元路上拍了张照片。 那会上了高中,姜老太总是想办法给她补营养,她又很能吃,正是最胖的时候。虽然她的脸天生比较小,不太显肉,但还是圆了一些,双下巴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初中时候买的绿色格纹修身衬衫,短短的小飞袖,露出了整条白皙丰腴的手臂。胸前也被撑得紧紧的,需要用一个小别针别住扣子的间隙才不至于走光。 虽然看起来像个喜庆的唐朝小仕女,没有胖得太夸张,但怎么说也是过于圆润了。 看了看裴慎如的反应,自觉应该是吓住了他,她略有些得意地说道:“哼,以前的我就是这样的,你还想认识?” 他却只是点着照片右上方的角落,说道:“这是我。” “啊?!” 姜与荷有些吃惊,定睛一看,那里有一个高挑瘦削的背影,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绿色衬衫,下身是卡其色长裤,只微微露出一点侧脸。 “这你都认得出来?” 裴慎如的眼神似是怀念:“那天下午,我就回了美国。” 在海城呆了两年多,他一直深居简出,上飞机之前,他莫名地想出去看看。 漫无目的地在清元路上走了走,他扫了一眼拥挤的人群,觉得实在无聊,便直接去了机场。私人飞机载着他去了美国,直到28岁才重回国内。 这一别就是十年。 “当时我转个身就能看见你……”他的手指抚摩过照片上她胖嘟嘟的脸,眼神中情绪复杂。 “看见我又矮又胖的背影吗,哈哈哈……”姜与荷倒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姜老太很是诧异:“这个是侬啊?啊呀,怎么这么巧的啦,实在是有缘分……” “是太不巧了才对,”他缓缓说道,“如果有缘,我8岁那年就会认识她了。” 8岁,18岁,他都错过了,直到28岁…… 整整二十年。 仿佛是造物主恶意的玩笑。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姜与荷看了看他,说道:“就算认识了也不代表什么啊,别想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上了高中就已经不爱幻想了。 姜老太也说着:“已经巧得不得了啦,没想到那个大美女就是侬妈妈啊,现在看看是长得像的啦……” “侬妈妈还跟我说想请我们去美国玩一段时间,虽然我晓得这是难得的机会,但是伊太小了,总归也不方便……本来想第二天去回掉,伊的爷娘正好又去离婚了,侬妈妈么也有事走了……” “多亏了侬妈妈,长得噶漂亮,人还特别好,溪山景区都是靠伊捐款才开发的。效果也蛮好,镇上的经济也带活了,那么政府后来才会继续开发我们村子,让我们也有一笔征地补偿款……” 原来是这样……姜与荷在一边默默听着。 她初中的时候,棠明村因为有静云山房,被政府选中开发,在周边也修了一些配套设施。姜家有的一些田地、林地本来不值钱,但那次正好在征地范围里,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款。 她们家的生活也是从那之后开始宽裕起来,她在大学也才能一直窝在宿舍,不打工也不要紧。这笔钱节省着供她上完了大学,剩下的还够让姜老太张罗着翻建房子。 原来这么早就开始受他们的恩惠了吗? 姜老太的话匣子根本关不上:“现在溪山镇上还在重新翻建景区哎,旧的是侬妈妈出钱建的,侬啊要趁没拆完先去看看,不晓得这个新的是谁出钱,啊会是镇上自己出……” 这个新的,好像是裴慎如出的钱…… 姜与荷想起了去溪山脚下探班的那次经历。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怀疑,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难道是他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来还债了?她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 “好的,我们明天就去。”裴慎如只是听话地应了下来。 你不是去过吗?姜与荷瞥了他一眼。 “你们两个上去休息吧,阿婆也要困个午觉了。” 甫一进了姜与荷的房间,裴慎如就恨恨地抱紧了她。他抱的力气极大,姜与荷忍不住踢蹬起来。 “很痛啊!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们本该二十年前就认识。” 根本不需要沈求章。 “认不认识的又能怎么样,”她挣扎着,“也就是认识啊,你别想太多了!” “怎么算想太多呢……”他俯身凑到她耳边说话,“在美国,你可以15岁就结婚。” “谁要15岁结婚啊!”他的气息弄得她的耳朵有些痒,她晃了晃脑袋,“我警告你,喜欢小孩子是犯法的!” 看了看他认真又危险的眼神,姜与荷觉得自己也算是挺幸运的。 没想到她那对父母平时不管她,在离婚时候倒变相“保护”了她一把。 “15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的手从她的衣领伸了进去,“那时候的你,这里……比现在还明显。” 真是服了,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呀! “你疯啦,我那会可是未成年!”她的音调都高了,“而且照片上是16岁!” “16岁正好,到了美国就可以结婚。” 姜与荷忍不住嘲讽:“你少自说自话了,那时候的你会看上我?” “为什么不会?我希望你的体重能和那时候一样……” 呵,信这个不如信她是秦始皇。 “分房睡吧,很快就胖起来了。” 她很喜欢美食,从没刻意减肥过。上班当牛马比较辛苦就算了,没想到不上班了反而比上班时候更累,几乎天天都要剧烈运动,每天吃吃睡睡的也没胖起来。 “别说胡话……”他开始解她上衣的扣子。 “休息吧,别折腾了,路上也挺累的。” “你睡觉吧,我来就行。” “你能不能讲点人话……” 他的手停了下来:“你高一的时候,经常去海城吗?” 姜与荷的动作突然凝固:“不常……那是我第一次去。” “有什么原因吗?” 姜与荷沉默了半天,只发出一声轻嘲。 130-140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她也有难处。 “就是……我这么大了都没出去玩过,所以阿婆就趁暑假带我去海城见见世面。”姜与荷笑笑说道。 裴慎如却并不相信:“不想告诉我吗?” 她伸出双手揉了揉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说的……” “但我很想听。”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感觉他不会善罢甘休,姜与荷踌躇了半天,还是说道:“我那几天心情不太好,阿婆是带我出门散散心。” 他抱着她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因为什么事?” 书桌前的窗户开着,几丝燥热的风吹了进来。棠明村的午后很是安静,村路无人,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大家好像都睡着了,只剩他们两个还醒着。 她闭上了眼,感受着温暖的风:“我……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 姜与荷的母亲叫阿梅——6岁之前她只听村里人这么叫她,所以只知道这个称呼。离婚之后她就立刻收拾东西到了外地,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她姓苏这件事,姜与荷过了很久才知道。 苏梅,她母亲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因为觉得“苏”比“姜”好听,她还想过要是自己能跟母亲姓就好了,但幸好只是想想,没有说出来过,毕竟姜老太姓姜。 她的母亲是跟几个同乡人一起出去闯荡的,因此总有些消息会隐隐约约传过来。 虽然一样是不管她,但是姜与荷对于母亲还是留有一些憧憬的。 远香近臭——姜父虽然不常回来,但一年也总得见上几次,姜与荷能够切身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尤其还有他和谐美满的新家庭给她做对照组。 姜父娶了城里的新妻子,生了一个宝贝女儿,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头几年他过年时候还会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吃年夜饭,姜老太看着那个小妹妹和姜与荷坐在一起就要偷偷抹眼泪——一个爹生的两个女儿,小的穿得像千金小姐,大的穿得像烧火丫头。 虽然娶了城里人,但姜父并不算吃软饭。他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工资可观,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姐妹俩过得天上地下,完全就是他不想给姜与荷花钱而已。姜老太一个农村老太婆,让她能吃饱穿暖读书上学,也已经是倾尽所有了。 后来他过年也不再回来,只是偶尔过来坐一会,象征性地留一点钱,倒是让姜老太松了一口气。都是她的孙女,对于那个小妹妹,姜老太一开始也是关心的,后来基本不见面了,她也基本不再提起。 “伊有爷娘,还有外公外婆一堆人照顾,侬只有阿婆哉,”姜老太有时会跟她感叹,“作孽啊……” 所以姜与荷对于父亲的幻想很早就消灭得干干净净,可是母亲,总是不太一样的。 首先生她出来就吃了很多苦——苏梅是在家里生的,就更苦了,姜父这种只贡献了一个精子的根本不能比。 而且苏梅是个很 厉害的女人。出去闯荡的人很多都回来了,只有她扎根下来,还有了自己的生意。 不得不承认她这对父母的头脑都很不错,她读书比较优秀应该就是靠的遗传。 她的厉害也不仅仅是在事业上。 姜与荷是有个舅舅的,她外婆家就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家庭,强势的母亲、沉默的儿子,只是苏梅不想当那个血包。 苏梅的母亲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女儿,姜与荷6岁前根本没见过外婆,她是在父母离婚后很久才发现自己还有个外婆家的。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是因为苏梅在外面发了一点财,这个消息被人传到了着急为儿子娶媳妇的外婆耳朵里。她特意跑去外地撒泼打滚地找苏梅要钱,但是苏梅是自己做生意的小老板,根本不怕她。 具体的细节不太清楚,但最终结果是外婆铩羽而归,气急败坏地跑来棠明村找姜与荷,试图让她这个外孙女来问女儿要钱。 苏外婆——姜与荷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个凶悍强势到可怕的女人,姜老太都有些招架不住,可能还有点想让姜与荷跟母亲联系联系的意思,最后还是带姜与荷去村口小卖部打了通电话。 她记得自己当时满怀忐忑、害怕、期待……地打了电话,在接通之后小声地喊了声:“妈妈……” 好几年没喊过的称呼,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啪!” 对面直接挂了。 苏外婆顿时勃然大怒,嘶哑着喉咙开始指天骂地。既骂女儿没良心,也骂外孙女没用,骂得满面通红,状若疯癫。 她在村口骂了至少一小时,然后走了,一路走一路骂。此后姜与荷再也没见过她。 被母亲如此无情地对待,姜与荷很是伤心。但是看着比恶鬼还可怕的苏外婆,她也劝自己要理解母亲。 她也有难处。 无论如何,斗赢了苏外婆这样的母亲,还独自一人离乡背井创出一番事业,姜与荷对这样的苏梅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憧憬。 后来,在高一的时候,她又听人说苏梅的公司碰到了些麻烦,赔了很多钱,可能还要倒闭。当时她早已再婚,还生了一对龙凤胎,都上了小学,如果公司倒闭了可能书都没得读。 她听了觉得心里有些难受,闷闷不乐了几天,最后还是姜老太忍不住问她,想不想给苏梅打个电话。正好那会有了一笔征地补偿款,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两个孩子的学费还是可以支持一下的。 因为自己儿子太不像人的关系,姜老太对苏梅这个前儿媳妇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厌恶。到底是孙女的妈妈,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让她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是一桩好事。 上次是她风光的时候问她要钱,这次是她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肯定不一样的吧? 而且苏外婆也早已经不在了。在苏梅那里落败之后,她很快就病倒了,又很快过世了。姜老太带着姜与荷去了她的葬礼,没有看见苏梅。 至于她那个沉默的舅舅,因为没有了强势的母亲为他抢夺利益,也就这么一直沉默了下去。没有娶上老婆,倒是安安分分地当起了光棍,老了也许可以评上个五保户。 逼得她远走他乡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现在苏梅和这边联系也应该没有顾忌了吧。 祖孙俩都怀着美好的期待,拨通了苏梅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姜与荷有些激动地喊了句:“妈妈……” “啪!” 对面直接挂了。 和上次一样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姜与荷就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终于清醒了过来。 原来她只是单纯的不爱她而已。 她不想去探究苏梅是为什么不爱她,因为从小就知道,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只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她克制不住地抱有一些幻想。 现在,这些幻想也彻底没了。 从中她也触类旁通地悟出了点道理——不要美化自己没有做的事,即使当时真的做了,得到的结果也很可能不如人意。 人类,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生物。人类的感情,更是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从此以后,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爱先考虑最坏的情况。 后来又听说苏梅的公司度过了危机,还发展得更好了。 这样也很好。就这样吧,互不打扰。 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姜与荷突然感觉自己紧闭的眼皮被裴慎如的手指刮过,受不了地推开他的手:“你干嘛啊!” 他摸了摸指尖的濡湿,问道:“你还需要她吗?” 需要吗…… “我都27了,”她低头笑了笑,“我觉得已经不必再见了。” 各自安好吧。 她现在也不想再去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她都不想和他们,以及他们后来的家庭再有什么联系。 “那就不要再去想了。”他让她侧坐在腿上,靠在他的怀里。 “不是你非要我想的吗?”她没好气地跳了下来。 “我向你道歉。”他马上认错。 每次只会嘴上说说! 姜与荷白了他一眼,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 “去洗澡!这么热,空调也不知道开!”她都一身汗了。 “我的衣服也湿了……”他跟了上来。 “你就不能等会吗!” 洗完澡她困意全无,干脆下楼去院子里浇浇花,或者说,指挥裴慎如浇花。她坐在屋檐下,看见对面何复生的房子已经有模有样了。 姜与荷有时会刷刷他的账号,知道他的房子已经开始内部装修。他能做的都亲力亲为,所以这阵子也黑了些,瘦了些。 他的事业着实上升了许多,还上了一些节目。不知道是不是红气养人,变黑了一些的何复生看着倒更有男性魅力了,还吸了很多颜值粉,天天刷什么“糙汉文男主”。 总之何复生现在是结结实实成了周边人眼中的香饽饽,四个病人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要是找了王娇娇,就更不算什么事了吧……姜与荷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随即她又马上清醒了,王大小姐如此潇洒,何复生八成得被始乱终弃。他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觉得自己不适合结婚就连女友都没交过,应该是接受不了“睡一觉而已”的观念的。 晚饭是她烧的,简单地弄了几个菜。姜老太热情地招呼着裴慎如,没想到他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口问道:“不知道按照这里的风俗,结婚需要走什么流程?” 姜老太愣了:“谁要结婚啊?” 裴慎如泰然自若地微笑道:“自然是我和她。” “这……”姜老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了看同样一脸惊愕的姜与荷。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姜与荷忽然生出一种自…… 姜老太的脸色有些为难:“这个事情……太过仓促了吧,还是等你们感情稳定点再讲……” 裴慎如郑重地说道:“我们的感情很稳定,请您相信我,这不是我一时冲动。” “我母亲也很赞成我们的婚事。” “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说吧。”姜与荷的脸色不太好。 裴慎如看了看她,安抚地笑道:“只是先问一下习俗,其他事情都要慢慢商量。” 姜与荷没说话,饭桌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今天有客人啊?”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姜与荷扭头看去,居然是她难得一见的父亲——姜海。 他走了进来,打量着裴慎如。 裴慎如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和他打招呼:“姜先生,您好。” “您好,您好……”姜海略显殷勤地对他笑道。 眼前这个年 轻男人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威势,还有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感,不问便知出身必定不凡。 再加上门口那辆银灰色的跑车……他虽然不认识什么车型,但他认识法拉利的车标。 “这位是……?”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姜与荷。 姜与荷一看就猜得出他在想什么,心里很是抵触。可当着裴慎如的面,她只能不太情愿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叫裴慎如。” 姜海顿时笑开了花,过分客气地说道:“裴先生啊,真是一表人才,没想到我女儿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姜老太忍不住开口:“侬怎么过来了?” “哦,我正好出差路过,来看看你们。”他一般都是趁这种机会来象征性地坐一坐,很快就走,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他本来是要回家吃晚饭的,但现在却自顾自地坐到了饭桌上:“我正好也没吃饭呢。” 姜与荷面色不虞,但看着姜老太的份上,还是起身去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真是倒霉,平时一年见不到两回,怎么偏偏今天过来了? 姜海那个年代,大学生还很值钱,他又运气好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很是风光了十几年,只不过这些风光跟姜与荷祖孙俩没啥关系。 前些年那家外资企业裁撤了在苏城的公司,姜海虽然领了笔不菲的赔偿金,但是新置换的改善房还有几百万的房贷要还,小女儿又很快就要大学毕业,都是用钱的地方。 毕竟小女儿跟大女儿不一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他得帮她把工作安排好,以后还要找对象、结婚、养小孩……操不完的心。 所以被裁员后姜海又马不停蹄地找了工作,只是现在的经济形势早跟以前不同了,他耗尽人脉找到的工作还没有以前工资的一半高,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干着。 没想到他这个不声不响的大女儿居然出人意料地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都让他后悔以前对她太过忽视了,现在都不好亲近。 不过问题也不大,他到底是她亲爹啊。 “裴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他的笑容里不自觉地带着些谄媚。 姜老太看不过眼了:“小裴是荷花以前的老板,海城开公司的。侬快点吃吧,吃完还要回到城里去的,晚点天要黑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屁股一撅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也不急的……”姜海慢吞吞地吃了两口菜,“还是乡下环境好啊,等年纪大了回来住吧……” “你又没出钱。”姜与荷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姜海顿时恼羞成怒,想骂姜与荷,又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裴慎如。 裴慎如面色如常,还给姜老太盛了一碗汤,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姜海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隐隐有些不安,接下来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随口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顺便旁敲侧击点裴慎如的身家背景。 他关心地问:“门口那辆车子啊是裴先生的啊?停在这里不要被人蹭到了。” 这话也有三分真心,很少有男人能抵御超跑的魅力,他是真的怕那辆漂亮的跑车被剐蹭到了。 裴慎如礼貌地回道:“没关系,有人会负责保养。” “从海城开过来辛苦了吧?这辆车油耗怎么样啊,最近的加油站还有点远……” 裴慎如依旧耐心地回答:“这辆车一直放在苏城,油耗的问题我没关注过,应该够这两天用的。” 他们来的时候是司机送过来的,这辆跑车是由专人开过来停在门前,以便他们有出行需求。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在停留的城市都会有专人负责打理衣食住行。 姜与荷想让姜海早点走,但跟这位父亲的生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姜老太倒是也听不下去了,觉得儿子实在丢人,便开口催他:“天已经这么黑了,侬早点回去吧,路上当心。” 姜海有些依依不舍,但也知道第一次见面不能说太多,便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他借着路灯的光拍了张跑车的照片,然后开车回家。 这顿晚饭吃得姜与荷极其郁闷,姜海走后她便起身收拾碗筷。裴慎如帮她一起收拾,被她按住了:“你陪我阿婆喝茶吧。” 姜老太也喊他:“是的呀,怎么好叫客人做生活,来来来吃茶!” 姜与荷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 此时天空已经一片漆黑,零零散散地有些星星挂在夜空。乡下人少,场院大,厨房这里很是安静。厨房又紧邻着鸡舍,偶尔会传来几声母鸡“咕咕”的低语,还有林子中草虫的鸣叫。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厨房里安安静静地洗碗,仿佛远离了尘世喧嚣,没有任何烦心的事情。 但是碗总会洗完的,人也总要回到现实。 刚擦干手,她就看见手机上来了两条信息。 居然是姜海的。 ——明天出来一趟吧,爸爸有事要单独和你说。 ——爸爸是为你好,记得一定要出来。 姜与荷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一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 他不爱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却爱只见过一面的裴慎如。 简直是一出荒诞的滑稽戏。 她没有回复,也根本不打算赴约。求人办事还要她赶过去,她这位父亲对她好像有些误解。 回到了房间,她看着跟进来的裴慎如,没好气地说道:“按规矩你应该住在客房。” “我不懂规矩,”他的脸上毫无愧色,还有些讨好地笑了笑,“今天早点休息吧,你看起来有些累。” 总是这样……他的道歉向来及时,但也向来只停留在嘴上。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火气,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不应该先问我的意见吗?” 裴慎如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敛了敛神色,表情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怕你不懂,想先跟奶奶了解一下这里的习俗。” “放心吧,结婚不会那么快的。”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已经特别的通情达理。 姜与荷也认真地告诉他:“我的意思是,结不结婚这件事,你应该先问我的意见。” 结婚是人生大事,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不能随随便便。 裴慎如一脸困惑:“有别的结果吗?” 随即他恍然大悟:“抱歉,我忘记求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与荷分不清他是不是装傻,只能说得更明白些:“你总是喜欢自己先做好决定,再想办法让我接受,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我的拒绝有时候有效,有时候无效,全都是看你的意思,但我不需要你来替我做决定。” 她并不喜欢被人掌控,有些事情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她是个要求不高又不爱计较的人,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能是先天性格加上后天磨炼,她的心向来很大,适应力也强,对待大部分事情都是马马虎虎的,差 不多就行了。而且她现在又喜欢裴慎如,所以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她都是忍忍就算了。 主要是她不喜欢更不擅长跟人吵架,尤其是跟裴慎如。他那种诡异的逻辑和清奇的脑回路,普通人根本跟不上。既然沟通不了又不想分手,那还不如别浪费精力。 但是结婚是不一样的,在她的观念里,结婚就是约等于下半辈子了。她可以忍一阵子,但不一定能忍一辈子。 说白了,她潜意识里并不认为他们两个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你不想和我结婚?”裴慎如的语调有些阴沉。 “你关注的只有这个吗?”姜与荷有些泄气,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是的,我现在不想和你结婚。” 他们不适合结婚。 今天姜海的到来更让她认识到了这一点。 天壤之别的家庭,加上性格的差异,至少现在,她还不想和他结婚。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沉重,姜与荷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反应。裴慎如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低着头看她。 他站在卧室的顶灯底下,暖白色的灯光洒下来,显出他无比优越的面部骨骼。他的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里,幽微的眼神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极其高大的身形让她被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俯身的姿势只让她更觉压迫感。 姜与荷忽然生出一种自己此刻非常危险的错觉,或许也不是错觉。 在她忍不住想开口挽回点什么的时候,裴慎如终于说话了。 “现在不想也没关系,还有以后呢。”他的声音里有种刻意的温柔。 这句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但是姜与荷依然有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仿佛自己刚才又说了一堆废话。可她现在心有余悸,不想(敢)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 下次吧,下次再说。 裴慎如弯腰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没想到我们错过了二十年……我只是有些后怕,害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太着急了,吓到你了吧?” “女孩子对结婚是应该慎重一点,你会害怕也正常,以后我们再说吧。” “先睡吧,明天带你出门散散心?” 姜与荷咬了咬唇,说道:“明天……我爸让我跟他见一面。”还好,拒绝的短信她还没发。 他问道:“找你做什么?” “因为你呗,”姜与荷觉得又好笑又丢人,“发现你是个有钱人,估计想捞点好处吧。” “你想给吗?” “怎么可能,他又没养过我。” “那你还去赴约?” 她想了个理由:“……一次跟他说清楚,省得他幻想。” “我帮你安排地方。” “好吧。”这种小事姜与荷倒不在意。 隔天下午两点,裴慎如送她到了苏城的一座茶楼门口。茶楼边上有个小停车场,姜与荷打眼看见姜海的车子已经停了进去。 他和她一起下车,把车钥匙递给了门口等候的人。侍者引他们上了二楼,裴慎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就叫我。” “嗯。” 姜与荷推开包厢门,就见到了满面红光的姜海。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姜海此刻的心情真是春风得意。 昨晚在车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查了,那辆跑车要两千多万!比他倾家荡产买的大平层还贵! 这种豪车还只是随随便便地放在苏城,随随便便地停在村子里,这个裴先生到底多有钱?可惜没问一问他开的是什么公司。 而且自己发了信息给姜与荷这个大女儿,她就乖乖出来了,还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地方。这茶楼他以前还在外企的时候招待客户来过,是会员制的,门槛高,私密性好,得每年交一笔高昂的会费才进得来。 他就说嘛,自己到底是她亲爹,以前只是住得太远,关心不到她。现在她既然找到了金龟婿,又不上班了,自然就有时间多来找爸爸联络感情啦。 正好,她亲妈也不管她。 和自己这边来往,她就能多一个优雅的妈妈、可爱的妹妹,这么美满和睦的家庭,肯定是她梦寐以求的吧? 姜海看着落座的姜与荷,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女儿。 小女儿他一直喊“囡囡”、“彤彤”,这个大女儿倒不知道怎么喊…… 她小名叫什么? ……她有小名吗? 考虑了半晌,他选择直接略过:“额……爸爸今天约你出来,是怕你不懂事,想教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姜与荷没开腔,就默默看他表演。 “爸爸以前工作忙,又住在城里,难免跟你有点生疏。实在是以前条件太差,工作又太忙,没办法把你带在身边,只能把你托付给阿婆,让她好好照顾你。” “现在好了,你找了那么好的男朋友,不用上班了,爸爸么也快要退休了,我们可以多见见嘛。” “你的人生大事解决了,等你妹妹的工作、结婚也弄好,爸爸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不然你帮她也介绍个好男人,裴先生的朋友啊什么的,她也就不用吃上班的苦了。” “还有昨天晚饭时候你讲的话,多不懂事啊,让裴先生以为我们关系多生疏呢。你的条件本来就跟他差距太大,你妈妈还不要你,再让他觉得你跟爸爸也关系不好,只跟一个老太婆相依为命,人家就更加看不起你了呀。” “没有爸爸撑腰,结了婚以后不是要随便欺负你?” 就他对着裴慎如那副殷勤讨好的样子,会替她撑腰? 自己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姜与荷都被他这一番唱念做打逗笑了,这个老东西不仅不爱她,还看不起她。觉得她是什么,为了一点点所谓的“父爱”就会对他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吗? 这套解释、诱哄带打压的组合拳,对着16岁的姜与荷说也许还有用,但那通电话之后,她连苏梅都已经看清了,又怎么会看不清姜海? 这些年,为了得到一点亲情而不断折磨自己的女孩子她也见过一些,可付出一切换来的,全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无一例外。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得到呢。 作为人类,想要被爱是很正常的,缺爱的人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行为她也可以理解。但是有些人并不是真的没有人爱,只是她们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对她们的好,像着了魔一样只执着于“父母的爱”。 只是两个占了“父母”的名头的人罢了,哪里就值得自己这么卑微求爱呢? 她们爱的是具体的人,还是“父母”这个概念? 如果出生时候就抱错了,那么这些人又该渴求哪对“父母”的爱呢? 反正姜与荷不相信脱离了“父母”这个身份,会有人真的爱一个不断伤害、压榨、侮辱自己的人。 她只知道,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 虽然她的父母都不爱她,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缺爱,因为还有阿婆在。她已经拥有了真挚的亲情,她也会好好地爱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 别人不爱她,她不在乎;有人爱她,她也不会受宠若惊。不喜欢就认真拒绝,喜欢就好好相处,就像裴慎如…… 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带来睽违了二十多年的“父爱”。 可惜她根本不稀罕。 姜与荷淡淡开口:“你想多了吧,他怎么可能跟我结婚。” 姜海立马急了,眼睛圆睁:“都上门见你奶奶了,怎么就不可能结婚了?” 姜与荷有些恶意地笑了笑:“因为我没有个好爸爸啊。” “你……!”姜海想要发怒,又忍着气问道:“那你们这样算什么?他过来你家干嘛?” “我陪他来苏城玩玩,路过就回家看眼阿婆,”她语气嘲讽,“跟你一样。” “你在海城跟他住一起,又不上班,又结不了婚,那你……你这样算什么啊!” “算被包养啊,怎么了?”姜与荷一脸的满不在乎,“这种机会可不多。” 姜海勃然大怒:“你还好意思说!真是不知羞耻!你要气死我?!” “你是气我不知羞耻,还是气我没用啊?” 姜与荷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看着他:“我嫁不进豪门,让你当不成他的老丈人,捞不到什么好处,你要气死了吧?” 被她戳穿了心里的想法,姜海顿时恼羞成怒,想要破口大骂,但看了看这个包厢,仅存的理智又让他忍了下来。 “爸爸只是担心你,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啊,你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他,好好的工作也辞了,到时候他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姜与荷笑笑:“我有钱啊。” 姜海脱口而出:“他给你多少?” 看见姜与荷玩味的目光,他才找补起来:“所以说你不懂事,一点钱就把你打发走了?怎么能跟嫁给他比!” “哦……那怎么才能让他娶我?”姜与荷一脸虚心讨教的样子。 这个问题倒把姜海问住了。 他看看面前的大女儿,面色红润,健康漂亮,但是她好像也要……二十六七了吧?还是没毕业的小女儿看着更青春娇俏一些。 没两年就要三十岁的女人,要抓住那样的男人是难……自己这样的家境,更不值得裴先生看在眼里了。 他想了半天,只能说道:“我看他对我跟你阿婆都客客气气的,还愿意陪你回老家,看起来对你很上心的,你多哄哄他,说不定就行了。” “我跟他才相处不久,他当然看起来上心了。” 姜海皱着眉思索了半天,看了看姜与荷那张跟小女儿有些相似的脸,竟张嘴说道:“彤彤正好在放暑假呢,你有空带着她一起出去玩玩。” 姜与荷忍不住笑了:“你真不知羞耻。” 姜海被她这直白的嘲讽惹怒了:“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姜与荷毫不客气:“觉得大女儿没希望,就想为小女儿争取机会,你这个父亲可真有意思。” 姜海忍不住拍着桌子发火:“我怎么了?你既然嫁不进去,就把机会给你妹妹,她比你漂亮可爱多了,还比你讨人喜欢,比你的希望大多了!” “我为什么要给她机会?” “因为我是你爸爸,她是你妹妹!” 姜与荷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求别人办事也是这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我女儿!” “可是你对我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如果你想求我办事,最好跟求别人一样。” “我求你?!我是你亲爹!没有我哪来的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医院捐精最高五千块,”姜与荷有些不耐烦了,“超过五千块你就不配了,非要我说明白吗?” 姜海被气得倒仰:“你,你个白眼狼……” “你在骂你自己吗?”姜与荷脸上显出厌恶的表情,“阿婆砸锅卖铁把你供到大学,你这些年给过她什么?” “白眼狼到底是谁啊?” 姜与荷真的很不解:“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姜海被她气得满面胀红,胸口剧烈起伏,腾地站起来,目光搜寻着桌上的茶壶。 门打开了一条缝。 “想砸我?”姜与荷就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惧地盯着他:“赔得起你就砸啊。” 姜海的面部肌肉抖动几下,看了看手上的名家紫砂壶,最终还是默默放了下来。 他自觉屈辱,嘴上便要找回场子:“你也就是靠着男人耀武扬威的……” “对啊,你羡慕吗?”姜与荷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他要是喜欢男人,你就得恨自己年纪太大,恨自己没生儿子了。” 像姜海这种贪慕富贵的人,骂女人靠男人的本质是恨自己不是女人,想靠也靠不上。 “你!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姜海一副受到了奇耻大辱的样子,“你特意出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亲生父亲?!” 姜与荷站了起来:“我是为了告诉你,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别妄想能从我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我早就不需要你了,你也已经老了。” “但我不会给你养老的,记得去找你的宝贝女儿。” 姜海满脸憎恶地看着她:“裴先生知道你是个如此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女人吗?” “你去告诉他啊,他就在外面呢,”姜与荷作势要去开门,“让他来给你主持公道。” “别!别别!”姜海急忙喊停,脑门上也冒出了几滴冷汗。 “你根本就拿捏不了我,”姜与荷转身看着他,“所以少做梦了。” “我只是看在阿婆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爸爸,别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姜海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诅咒着:“你这么恶毒,我看你什么时候被他抛弃……” 姜与荷只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包厢。 狠狠打击了姜海,她却并不觉得有多痛快,反而浑身都很疲惫,也许吵架就是一种很耗精力的活动吧。 她低垂着眼帘看着地板,慢吞吞地走着,很快便被人搂入怀中。 裴慎如低声问她:“出去兜兜风吧?” “嗯。”她是想出去透透气。 阳光的温度刚刚好,既能蒸腾出草木的香气,又不至于使人热得烦躁。银灰色的跑车开在幽静的林荫道上,姜与荷闻着路两旁的樟木清香,感觉浑身舒服了许多。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等红灯的时候,裴慎如突然出声。 他侧头凝视着她:“希望你也不要抛弃我。” 姜与荷的脑袋靠在车枕上转了一点,抬眸回望过去。 不管怎样,现在的他是真心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有些无奈地问:“你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吗?” “反正你也默许了,”他粲然一笑,“爱人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我不是默许,我是被迫接受。”她一脸麻木地说道。 “不要听他放屁,你一点都不恶毒,”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太善良了,都没有让我把他弄死。” “你别多管闲事。”姜与荷声音都高了。 “你的事怎么能算闲事?” 她无奈地叹口气:“他是我奶奶的儿子。”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做。”绿灯亮了,他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跟姜海撕破了脸,姜与荷觉得接下来两天可以安安心心地陪陪姜老太了。哪知道第二天早上她刚下楼,就见到了坐在客厅的姜海,边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过得幸福,并不是她的…… 姜海身边的年轻女孩子是他的小女儿——正处于大三暑假的、年轻娇嫩的姜晓彤。 姜与荷极少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妹妹,这次也是时隔了好多年的见面。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姜晓彤和自己长得有四五分相似,这让她很是失望。 这下她板上钉钉是姜海的女儿了。 姜晓彤的眼睛应该是像她妈妈,圆圆的,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她的脸蛋也有些偏圆,身形却很纤瘦,穿着一条浅蓝色的修身雪纺连衣裙,看上去很是清新脱俗。 她身边放着一只LV的包包,好像是今年出的新款,很受年轻女孩子的欢迎。 姜海正跟姜老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则好奇地睁着眼睛四处打量。她的妈妈不喜欢农村,所以她平时也都呆在城里,基本不会来乡下的奶奶家,对于这里难免有些好奇。 看见她下楼,姜海面色一冷,扭头当作没看见。姜与荷自然也不会搭理他,自顾自地去桌上拿早餐吃。 姜老太见她下来了,忙让她过去:“侬妹妹难得来哉,快点过来打声招呼。” 姜与荷只得过去敷衍地对姜晓彤点点头:“好久不见。” 姜晓彤见她没理会父亲,看了看姜海,又抬头略有些敌意地看着姜与荷,没有吭声。 姜与荷也不在乎她做什么,坐下来就开始啃馒头。 姜老太开始叨叨她:“困么困得这么晚起来,小裴呢?” “马上下来了。”被子估计已经叠好了吧。 “住在一间房,真是没规矩。”姜海阴恻恻地说道。 姜与荷眼皮都不抬,只当他在放屁。 楼梯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姜老太扭头热情地招呼道:“小裴下来啦,快来吃早饭!” 姜晓彤闻言抬头望去,脸上霎时浮出了两团红晕。 她先看到的是两条极长的腿,被包裹在黑色长裤里,一步一步下着楼梯。上身是一件米色的宽松V领衫,领口处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 见到他的脸的时候,姜晓彤都忘记了呼吸。她只看了一眼,就触电般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又忍不住羞答答地看过去。心跳如擂鼓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大学女生里也会私下评出系草校草,她以前还觉得那些人很帅,但和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简直就是路边的烂泥。 他是那样矜贵优雅,美得像天上的月。 姜晓彤感觉自己见到了童话里的王子,小说里的男主角,无比庆幸今天跟着爸爸过来了。昨天他气冲冲地回家,破口大骂着姜与荷。 姜与荷,这个名字太陌生了,爸爸解释后她才想起来,这是她那位姐姐的名字。 她第一次见到爸爸那么生气。他是多好的爸爸啊,一直那么疼爱呵护她,每天都给她洗好水果,还总是给她买衣服买包包。 虽然家里换了大房子,他又换了工作,妈妈说以后要省着花钱,但他还是在生日时候送了自己喜欢很久的LV包包…… 看着这样的爸爸被气得如失心疯一般大声咒骂, 甚至都流了几滴眼泪,她的心里也好难受。 爸爸说姜与荷现在还被人包养了,那个男人条件特别好,也就是被她蒙蔽了才会和她在一起。他说这样的男人太难得,要带她去乡下,让她抓住机会。 说到包养她就想到电视里油腻的富豪,她又不缺年轻帅气的男孩子追,自然很抵触。但是看着爸爸那么愤怒伤心的样子,她不忍心再拒绝他,还是跟着过来了。 还好她过来了! 可这么俊美贵气的男人,怎么还会需要去“包养”别人呢?明明他只凭外表,就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主动扑上去。 她看了看姜与荷。自己这位姐姐正穿着一件松垮没型的裙子,随意挽着头发,素面朝天地吃着馒头。虽然长相还不错,但也算不上什么绝色大美女。 哪里值得那个男人包养? 如果他喜欢这种长相的,那自己和她还是有几分相似,又比她年轻漂亮了许多……应该也有机会吧? 姜晓彤偷偷瞄了瞄走过来的男人,完美符合了她对小说男主角的一切幻想。他应该也是一样的正义、善良,还不知道她的姐姐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多么恶毒、多么不孝顺…… “怎么了?”裴慎如站在姜与荷身后,低头看着她。 姜与荷看了看姜海:“他说你没规矩。” 裴慎如眼皮都没抬,只是冷笑了一声。 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上次截然不同,姜海着急忙慌地辩解:“你瞎说什么呢!话可以乱讲吗!” 姜与荷翻了翻眼皮,把剩下的馒头一口塞进嘴里。 “喝点水吧。”裴慎如倒了一杯水给她。她不太喜欢喝纯牛奶。 “早饭在桌子上。”姜与荷朝那边努了努嘴。 “嗯。”他走过去吃早饭,没有理会姜海父女俩,仿佛他们两个根本不存在。 上次对他还像对长辈一样彬彬有礼的,这次连个招呼都不打……姜海心中暗恨,肯定是姜与荷回去说他坏话了! 不知道这个不孝女都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见到爸爸被怠慢,姜晓彤心里对姜与荷又埋怨了几分。 她不怪裴慎如,毕竟他也是被蒙蔽的。 她看着裴慎如坐下吃早饭,然后转头疑惑地看了看姜老太。姜老太便跟她介绍:“这是小裴,侬姐姐的男朋友。” “裴哥哥好。”她乖巧地喊了一声。 “我没有妹妹。”裴慎如皱了皱眉,便站起身拉着姜与荷往外走,“出去散散步。” 姜晓彤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不客气地对待,眼睛忍不住红了。 姜海见状心疼得不得了,见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便转头跟姜老太抱怨:“你看看她,把裴先生也带坏了,真不知道她背后到底怎么说的我!” 姜老太沉重地叹了口气:“侬这点心思也收一收吧,怎么对伊的侬心里清楚,现在伊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侬又凑上来做啥呢?” 姜海理直气壮地辩解:“彤彤马上要大四实习了,我只不过想让她帮帮忙,看看啊能给彤彤找个好工作。我是她亲爹,这点小事有啥呀?她就眼睛翻到天上去,找到个有钱男朋友就看不起亲爹了。” “人家两个刚刚谈上,婚也没结呢,侬怎么好意思的?”姜老太实在觉得丢人。 “还结婚?你看她那个样子像能嫁进去的吗?” 姜老太也火了:“侬觉得伊嫁不进去还过来做啥?还不赶紧回去!” “我看彤彤比她强多了,换成她也许可以呢!” “侬……亏侬想得出!”姜老太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赶紧带伊回去!” “彤彤也是你的亲孙女啊!你就忍心让她吃苦?别太偏心了。” 姜海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不是上班的料,高中时候砸了大钱补课才堪堪上了一个二本,从小到大又娇生惯养的,受不得一点气。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重本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何况她这样的学历?考公考编是不指望了,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就很好了。可是这样的工作工资又不高,支撑不起她现在的消费水平。 要是他收入还像以前那么高,倒是可以一直贴补她的,可他现在自己也挣不了什么钱了。 难道要让她吃苦? 想来想去,只有嫁个好男人了。 这位裴先生是他见过最有钱又长得最好的男人了,这种档次的男人,凭他的本事不可能再认识第二个,他怎么甘心让女儿错过? 姜老太大骂:“侬……侬实在是不要面孔了!彤彤还没毕业呢,侬都教伊点啥?” “奶奶,爸爸也是为我好。”姜晓彤倒面色如常,对姜海的想法接受良好。 姜老太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幽幽叹了口气。 这边厢,姜与荷出门就被裴慎如牵着快速走过了桥。他走得很快,姜与荷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 “哎呀,你走慢点啊……” 她不怀好意地抬起头瞟他,刻意娇滴滴地调侃道:“裴哥哥~你不高兴吗~”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直接伸手把她抱起,压到了何复生家新造的院墙上,低下头就咬她的嘴。 姜与荷被吓得够呛,连忙晃着头躲开,滑跪道歉:“我错了我错了,快点放我下来!” 虽然是早上,但说不定就有谁出来了。陌生路人就算了,村子里可都是老熟人,她还要脸啊! “哼。” 他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她的头发已经散乱了,还沾了些白色的墙粉,她一边扎头发一边埋怨:“你怎么老是这样?” 真开不起玩笑。 裴慎如只是揪了揪她的头发,语调平平地说道:“他们真烦。” 不识相的老东西。 姜与荷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他们一年也来不了两次的,吃顿饭就回去了,不用理会。” “你不讨厌那个女人吗?” 带着一个愚蠢的草包女人过来,在这个可怜的小宝贝面前展示对另一个女儿的偏爱,简直是对他的挑衅。 姜与荷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个约等于陌生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讨厌? 但是想想这个人诡异的脑回路,她还是耐心地说道:“过得幸福,并不是她的错。” 是姜海的错。 “你就忍一忍吧,他捞不到好处就会走的。阿婆年纪大了,就这一个儿子。” “嗯。”他有些心疼地抱住了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如果你当年被我母亲带回了美国……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姜与荷稍微一想就笑出了声:“那我不就能变成你的妹妹了?” 今晚就做梦当裴家养女。 “妹妹是不可能的,”他噙着笑看她,“但可以当童养媳。” “你才是做梦吧!”她推开他往前走去。 “也不一定……”他笑着跟了上去。 在村里晃了一圈回到姜家,果不其然,姜海父女俩还在。 姜与荷去厨房帮姜老太烧饭,裴慎如就去院子里慢吞吞地修剪花枝。 墙角的茉莉花 已经长得很高了,他刚剪下几根枝条,就见姜海带来的那个女儿凑了上来。 “裴,裴先生……”她一副羞涩的小女儿样子,亮晶晶的圆眼睛满含倾慕地看着他。 走进了才发现,自己才刚过他的肩膀,他真的好高呀……看起来好有安全感。 裴慎如没有说话,自顾自剪着花枝。 姜晓彤不肯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扭捏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是想跟你说,希望你不要被我姐姐蒙蔽,我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可能是因为我们住得远……” 裴慎如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是什么让你以为,我喜欢为别人主持正义?” 姜晓彤愣住了。 她设想过他会不相信自己,但从没想过他会有这种反应。 “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不想你被骗……” 裴慎如勾起唇角,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只是有钱而已,别擅自给我增添什么美好品质。” 对于离自己太远的人,世人总是会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被官吏欺压,就幻想皇帝只是被奸臣蒙蔽; 被顶头上司欺压,就幻想老板只是被手下蒙蔽。 坏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人,而那些遥远的、接触不到的人都是美好而正义的,会为自己主持公道、拨乱反正。 可从高处往下看,什么不是一清二楚? 人类的品质也不是由贫富贵贱决定的。 姜晓彤咬牙说道:“可,可我姐姐只是因为讨厌我们……” “她讨厌你们,你们就该去死。”裴慎如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怪她不懂事。 自己不能出手,他们又没自觉,真让他有些苦恼。 看着那双形状优美却满含着嫌恶的眼睛,姜晓彤如坠冰窟。这样俊美优雅的男人,怎么内里会这么恶劣,这么可怕…… 刚才还让她感觉安全感满满的高大身形,此刻只给她无尽的压迫感。 姜晓彤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路哭着跑向了站在客厅门口朝这边观望的姜海,嘴里不住地喊着要回家。姜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宝贝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又看看裴慎如,被他冰冷又危险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凛。 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位裴先生,彤彤是彻底没希望了。 他领着姜晓彤匆匆离开了。本来想把这件事翻篇,但是看着小女儿哭得通红的脸,他心中的气总是压不下来。 彤彤长这么大,还从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都是那个姜与荷! 姜海捶了一下方向盘,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我们分手吧。 姜与荷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姜海父女俩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她问裴慎如。他正把一瓶刚插好的茉莉花放在架子上。 “回去了吧。” “为什么?”姜与荷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不知道,那个女的莫名其妙哭了,然后他们就走了。” 哦……姜与荷大概猜到了一点。 吃完了午饭,姜老太让姜与荷陪着她去菊英阿婆家拿点东西。 “你先去睡午觉吧,”姜与荷拍了拍目露不满的裴慎如,“我很快就回来。” 路上,姜老太踌躇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侬啊想嫁给伊啊?” “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有些惊讶。 姜老太犹犹豫豫地说:“大人家的饭不好吃啊……侬屋里又只有我一个老太婆,没啥用场的,再讲侬跟伊只谈了三个多月……” “人么过得舒心最最重要,铜钿多少倒不大要紧的……过得不舒心啊,活也要少活几年哉。” “我晓得的,”姜与荷让她安心,“我也觉得谈结婚太过快了。” 可姜老太想想又不舍得:“这么好的小伙子,错过也实在可惜,哪里再能寻到这样的人才,生得这么漂亮,如果好跟侬养个小囡……” 姜与荷打断了她的话头:“又不是现在就要分掉咯,多谈点辰光再讲吧。” “嗯嗯,至少谈个一年吧……”姜老太又叮嘱她:“以后没啥事体不要回来了。” “为啥啊?” “侬那个不要面孔的爷,想让彤彤撬侬墙角!真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姜老太满脸失望:“彤彤么也……唉,真是像伊娘。” “嗯?”姜与荷耳朵竖了起来,“跟伊娘有啥关系?” “侬那个爷,离婚前头就跟伊娘搞上了!所以闹得要赶紧离婚,伊娘的肚皮等勿起!” “哦……”吃到这个陈年旧瓜,姜与荷心中却没多少波澜。她父母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离婚是早晚的事,姜晓彤的妈妈也只是起了个加速的作用。 姜老太无奈地摇摇头:“伊得盯上小裴哉,早点回海城去吧!” 姜与荷猜到了中午时候大概发生了什么,安慰道:“不用担心了,以后伊得估计不会再来哉,来了也不要紧。” 姜老太嗔怪道:“侬倒放心的嘛。” 她笑了笑:“万一这点事情都扛不过,更加不应该结婚了呀。” “说得也是……” 回到家里,她进了卧室,看见裴慎如还坐在书桌前,靠在椅背上,面色不虞地翻看着一本《玄怪录》。 见她回来,他脸色稍霁,微微勾起唇角说道:“你胆子这么小,买的倒都是志怪小说。” “我都跟你在一起了还胆子小?”她上前抽掉他手上的书。 他笑着抱住她的腰,把她往床上压:“嗯,你很勇敢。” 她调侃道:“主动接近你的人更勇敢。” 裴慎如的脸又阴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个女人……” 见他又不高兴了,姜与荷只能劝道:“你长得太帅了,女孩子喜欢你很正常啦。” 他挑了挑眉:“那你当时怎么不喜欢我?” “额……”姜与荷眼神游移了下,试图略过这个问题。 裴慎如却坚持问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这是什么送命题…… 拖了一会,看他不依不饶,感觉不回答不行,她只能眼睛一闭,把心一横:“感觉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开始仅凭直觉觉得他不像好人,后面又忏悔自己错怪了他,最后发现他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哈……”裴慎如居然开心地笑了出来。 “你真聪明……”他低头重重地亲吻她。 暧昧黏腻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姜与荷在意乱情迷中也没忘记按住他往下探去的手:“不可以。” 姜老太的房间和她的房间就隔了一个小厅,这几天他们的某项日常活动几乎取消了,裴慎如只能趁着姜老太出去串门的时候囫囵吃两口,倒像是在偷情。 他呼吸粗重,试图跟她商量:“我轻一点,你忍一忍别出声,很快就好了。” 上过一次当的姜与荷表示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她都不知道那次姜老太是不是真的信了 她说的“不小心撞到了衣柜门”。 想到这里就有火气,她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事!回去再说不行吗!” 裴慎如只能憋着气按住她的腿,那就回、去、再、说! 姜与荷在这里呆得很舒服,但姜老太总是有些担心,老催她早点回去。裴慎如自然更是归心似箭,总说海城有事需要处理,让他先回去又不肯。 被俩人催得不行,她只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在书桌前面挑挑拣拣要带的东西,裴慎如却在衣柜那边,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把一桌子零碎带走,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所以陌生电话她习惯接一下,这次就也点了接听。 她等对方先开口,等了两三秒,就听到对面说道:“我是苏梅。” 苏梅……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她愣了愣神。 见她不出声,对面又说道:“我已经到苏城了,跟我见一面吧。” 二十多年没有出现,现在又来找她做什么呢? 她沉默了半天,苏梅也等了半天。 “……姜海让你来的?”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对面音色平稳:“他说你要结婚了,让我来看看你。” 呵。她才不相信。 不相信姜海会好心劝苏梅过来,也不相信苏梅会因为结婚就来看她。 他们两个离婚前就互相憎恶,离婚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通话? 苏梅更不是会关心她结不结婚的人。 自己在这两个人眼中真是一文不值,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屑给她。 “没什么好看的,你可以回去了。” “我特意过来的,总要见你一面,不至于让我上门来吧。” 难为她还记得村里的地址。 姜与荷觉得很烦躁,有股郁气结在心头,挥散不去。 “把地址发给我。”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裴慎如转过身,看见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边,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才回过神来:“……送我去一趟市里吧。” “谁来找你?” “我……妈妈来了。” 看见裴慎如冷下来的脸色,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点恨意。 一点点模模糊糊的恨意,不知道因何而起,也不知道因谁而生,就像一团黏黏糊糊的糯米,黏在食道,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苏梅和她约在一家咖啡馆。 姜与荷是靠她报给她的“藏青色衬衫裙”才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咖啡,然后沉默。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苏梅开口说道。 她是一个气质干练的女人,脸型微方,剪着利落的短发,化着得体的淡妆。 姜与荷看了她两眼,发现自己长得跟她并不像。 这让她有些高兴,而长得像姜海又让她不高兴。 她安慰自己,归根结底也是长得像姜老太。 “托我奶奶的福。”姜与荷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你的容貌、身材……总还是来自父母的。”苏梅话里有话的样子。 姜与荷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我长得又不像你。” “你……”苏梅面露不虞,但还是尽量平和地说着:“母女之间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应该跟……妈妈好好说话。” 姜与荷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太亏欠你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所以想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你。你还有一对弟妹,他们马上也要上大学了,海城的医科大学。” 谈到这对儿女,苏梅略显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温柔的神色:“两人上的同一所,现在他们爸爸正带着他们参观校园,等你回海城了……” 原来是去海城路过才会亲自来找她。 姜与荷打断了她:“你是听说我找了个有钱人吧。” 苏梅脸上的神色重新淡了下来。 她朝窗外看了看:“女孩子找对象,自然是有钱的比没钱的好。况且你的……对象,外表还如此出色。” 这是一家临街的咖啡馆,裴慎如那辆惹眼的跑车正停在街边。驾驶位的车窗放了下来,他正看向她们的方向。 姜与荷下车的时候就被店里的人多看了两眼,现在又有许多人频频转头看他。 她跟他说的是很快就出来,所以直截了当地告诉苏梅:“我找什么对象跟你都没关系。” 她面露嘲讽:“姜海跟你说的应该不是我要结婚,而是我被人包养了吧?” 苏梅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姜海跟她说的确实是姜与荷被一个海城的有钱人包养了。 本来她不想理会,但是姜海极力描绘那个金主多么夸张地有钱,劝她想想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姜海肯定是在姜与荷那碰了壁,才想到找她,希望她说动姜与荷之后能让他也借机也分杯羹。 可是她确实在为两个孩子发愁…… 她是个商场女强人,带领公司度过了几次危机,不断壮大。但是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还是太渺小了,她的公司前两年也不得不关门。好在她退出得及时,清算完毕后自己还能留下不少资产。 这些钱能支撑家里的开销,能让自己体面地养老,可别的就不行了。 两个孩子在她的悉心教育下都很争气,考上了海城的医科大学,可是自己在医学界毫无人脉,丈夫现在也赋闲在家……等孩子毕业后,她能为他们争取到留在海城大医院的机会吗? 如果姜与荷的那位金主真的是海城巨富,那么即使他们结不了婚,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也够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了。 本来她对姜海的话还有所怀疑,在看到那辆超跑之后全都打消了。商场浮沉这么多年,豪车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她又看了看姜与荷,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大女儿。 她厌恶姜海,自然也厌恶这个长得像姜海的女儿。本来她就没怎么带过她,又二十多年未见,仅有的那点印象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隐约记得她好像给自己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在自己那个疯子妈跟自己闹完之后,一次是公司遇到危机的时候,每次她的心情都极度恶劣,所以直接挂了她的电话。 连打电话来的时间都这么晦气,看来这个女儿是真的跟她不合。她们做生意的人,都很讲究运气的,所以也不能怪她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这个女儿。 假如她过得不好,自己也愿意给她一点补偿。但看她现在肤如凝脂,气色红润,即使没有自己这个母亲,也是好好地长大了,那么以前的事就不需要再计较了。 况且她又找了个富豪金主,更不需要自己那三瓜俩枣了。 苏梅就这样越想越心安理得。 “现在的社会很开明,两个人交往可以有很多种形式,而且你也不是没可能和他结婚。”她看看姜与荷年轻光洁的脸,虽然是她不喜欢的长相,但客观来说也能算一个美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能找到这样的男人,自己也不算毫无贡献。 “你一个人在海城,能有弟弟妹妹互相照应也是好事。” 姜与荷嗤笑一声:“两个大一新生,能照应我什么?是要我去照应他们吧?” 苏梅皱了皱眉:“你应该听母亲的话,只是一点小事。” “听母亲的话?”姜与荷讽刺地笑了:“我看你也没听你母亲的话啊。” “你母亲临死都在骂你不帮她儿子娶媳妇呢。” “我那个舅舅还活着呢,光棍到现在,你要不先给我做个榜样。” 苏梅怒了:“我靠自己挣来的钱,她有什么资格拿?我不欠她的!” 当年结婚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她卖了一笔钱,那时候没有办法,她根本反抗不了那个疯婆子。后来她终于下了狠心,离了婚逃去了外地,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混出了头,让她那个废物弟弟摘桃子?做梦! 她一分钱都不会给! “你也知道没资格啊,”姜与荷冷冷说道,“那你就更没资格了。” “只是让你稍微照顾下你的弟妹,这点小事也要这么计较吗?”苏梅极其不满,“你挣钱又不辛苦。” 她的钱是自己吃苦打拼,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可被包养的女人又不用吃苦,跟男人撒撒娇、睡个觉就什么都有了,还这么小气做什么? “不辛苦你倒是让你女儿也做啊,就不用出来讨饭了,”姜与荷的声音听在苏梅耳朵里满是恶意,“要我给她介绍吗?” “啪!!!” 苏梅瞬间怒不可遏,站起身狠狠扇了姜与荷一个耳光! 咖啡馆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慎如已经下了车冲进咖啡馆里。 “我的女儿怎么能做这种事!”苏梅恶狠狠地骂道:“哪像你,自甘下贱!” “果然是姜海的种,生出来就讨人厌……” “闭嘴!”裴慎如抱起姜与荷,满含怒气与恨意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她。 苏梅感觉骨子里发冷,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走……回去……”姜与荷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他抱着她回到车上,一脚油门,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苏梅看着那个男人紧张的态度,心里充满了不安。 自己这趟好像是来错了…… 但是姜与荷从小没人管教,她这个妈妈教训不懂事的女儿,也是天经地义。 希望这个女儿别太小心眼。 跑车在路上飞驰,很快停在了一栋别墅门前。 裴慎如把她抱了进去:“今天在这里休息好吗,我们先上点药……” 姜与荷一直摸着脸不说话,神情木然。裴慎如把她的手拿开,看见她细嫩的脸颊上已经浮出了红肿的印子。 一道一道指痕,在她白皙光滑的脸上特别显眼。 她在他面前被人扇了耳光……这个事实让他心如刀绞。 为什么在他身边,她还会受到伤害? 客厅的桌上已经放好了医药箱,他拿起一支药膏轻轻涂在她的脸上。红肿的皮肤有些微热,他的指尖却很凉。 姜与荷疲惫麻木地抬起眼皮看着他,她没有哭,但是眼圈已经红了。 她轻轻地开口说话,语调有些哽咽。 “我们分手吧。” 裴慎如的手顿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能理解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分手吧。”她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裴慎如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地说着:“你先睡一觉,好吗?对不起,我今天应该陪你一起进去的……” “我们分手吧。”她又说了一遍。 “不要再说了!”这句话让他头痛欲裂,忍不住高声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怪我没拦住她?我现在就叫人把她弄死!”他满心愤恨地掏出手机。 姜与荷扔开他的手机,哭着说道:“没有你的时候也没人来理我,和你在一起了,谁都来欺负我!” “谁都来欺负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用手背徒劳地擦着。 她哭得很伤心,很用力,哭得脸颊通红,左脸上的指印更是红得像要滴血。 没有人理会她,也就没有人会来伤害她。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父母缘浅的事实,也安于平淡普通的生活。她想要的并不多,也不奢求别人爱她。 可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地来划开她已经愈合的伤疤呢? 一遍一遍地强迫她知道,她的父母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爱她。 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殚精竭虑,不放过任何一个托举的机会,对自己却漠不关心,丝毫不放在心上。 二十多年未见的母亲,会为了维护她的小女儿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扇自己的耳光,即使那只是一句不中听的话。 因为在他们眼中,她根本不算他们的孩子。 她也是人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就因为她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吗? 他们不在乎她,却在乎可能从她身上捞到的钱。 伤心、委屈、愤怒……她的脑子里一团混乱,杂糅的情绪逼得她失去理智,只想离开她眼中的祸源。 她朝裴慎如声嘶力竭地大吼:“你走吧!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裴慎如生平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分手”这两个字眼刺得他快要发疯,可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又让他止不住地心疼。 他好像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也让她被迫接受了许多不情愿的事情。只是因为她性子太好,所以没有跟他争吵。自己说着要照顾她,实际却是她忍让了他许多。 如果有得选,她是不会想和自己在一起的。 要就此放手吗?让她回到平静安宁的生活…… 姜与荷哭得有些累了,只想回家。她站了起来,边用手背抹着眼泪边往门外走,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腰搂了回来。 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我要回家!我们分手了!”她尖叫着拍打他的胳膊。 “你冷静点!”他按住她的手,“别说话了!” 姜与荷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要回家!你不要再来了!” “我让你别说话了!”裴慎如终于忍不住了。 他架起姜与荷就往门外走去:“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受到一点伤害。” “除了我,谁都不能见到你!” 都是因为她随便出去见乱七八糟的人,才会给别人伤害她的机会。 “不要!放开我!”姜与荷害怕地尖叫着,“放我下来!!” 惊惧之下她用尽浑身力气拼命挣扎,脚尖堪堪触碰到了地板,但依然被牢牢地锁在他的怀抱里。 裴慎如自顾自地把她往门外拖:“今晚我们就飞美国,你睡一觉,醒来就能到了。” “不要……求求你……”她抓住他的衣襟哭着哀求:“我想回家……”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语气轻柔地对她说:“我家就是你家。” “我想找我阿婆……”她抽噎着说道。 因为挣扎,她的头发已经散乱。裴慎如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在她红肿的侧脸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让奶奶为你操心。” “我会让你定期报平安的,反正她也让你没事不用回去。” 她是真的被吓住了,混沌的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之前哭得太厉害,她现在平静了一些,身体还有点控制不住的抽动。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跟你发脾气……”她抽泣着跟他道歉。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被她迁怒罢了。 错的并不是他,而是她那对贪婪又无情的父母。 而她对他们做不了什么,只能冲着他发火…… 没想到自己也会是这种人。 “我只是拿你出气而已……”她是真的感觉很抱歉。 得到了真诚的道歉,裴慎如的脸上却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但她话语里间接透出的亲昵却又勉强弥补了这些失望。 “没关系,”他把她拥入怀中,“人总是会冲着亲近的人发脾气。” 姜与荷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的话,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沁湿了他胸前的一小片衬衫。 他拿起药膏继续为她涂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脸颊,他眸色幽暗地问道:“你想不想让他们……” 提到“他们”,姜与荷的眼眶又湿了起来:“我只想让他们别再来找我。” 一个是她的父亲,她奶奶的儿子;一个是她的母亲。即使他们待她无情,但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教育让她做不出多狠的报复。 血缘让人恶心愤恨的地方就在这里吧。 即使相互憎恶,即使老死不相往来,也永远会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他们连成“一家人”,哪怕只存在于名义上。 一行泪珠又滚落下来,她咬了咬唇,边哭边说:“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的。”她只能想出这种反击。 “嗯,拿不到钱他们会很难受。”裴慎如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着。 “他们也没给我花过钱,全都是我奶奶花的,”心中愤懑,她边吸鼻子边倾倒着心中的委屈,“她讨厌我就把我打掉好了,我还不想被她生下来呢!” “我也不欠他们的!” “他们喜欢别的小孩就去喜欢好了,为什么还要跑过来骂我!” “觉得我被富豪包养了就想到找我要钱,自己女儿就一点都舍不得!”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她的眼睛已经有些肿了,到眼尾一片都泛着桃粉色,脸上指痕依旧,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慎如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哭诉,适时地为她擦去眼泪。 很快,她就靠在他的肩头,哭着哭着睡着了。 把她抱到床上,他为她盖上被子,撩了撩额头的乱发,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又看了她一会,他转身出门。 大门外已经有人等候,裴慎如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色轿车开进了另一个别墅区,在一栋幽静的别墅前缓缓停下,裴慎如下车走了进去。 客厅里已经有一群黑衣人,和瘫坐在地上的一家四口——苏梅的一家四口。 看见裴慎如走了进来,苏梅惊恐地起身大叫:“你到底要干什么!姜与荷呢,让她出来见我!” “闭、嘴。”他阴沉地挤出两个字来。 苏梅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黑衣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她重新跌到了地上。 “妈妈!”“妈妈!” 她的两个孩子害怕地扑到了她身上。 苏梅的嘴角沁出了血来,她被吓得浑身颤抖,但作为母亲的本能依然让她把两个孩子牢牢护在身下。 她的丈夫则跟孩子一样,也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他本来是她公司的职员,没什么能力,但胜在性格温柔,温柔到有些懦弱。 开了这么多年公司,白的黑的她都见识过了,但今天这样的人她真的没有遇见过。他们 都脚步沉稳、训练有素,身手干净利落,根本不是普通小混混。 不该来找姜与荷的……她真心实意地开始后悔。 打拼了这么多年,公司都关门了,她居然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懂得,一家人平平安安最重要。 裴慎如看着她红肿狼狈的脸,终于感觉顺眼了一点。 他又看了看被她护在身下的两个孩子。 她就是为了这两个丑东西打了姜与荷? 两坨烂泥。 烂泥才会喜欢烂泥。 烂泥只配当荷花的养分。 他让人把里面的男孩子拎出来,又拿起了身边人递给他的一根铁棍。 苏梅想冲上前把孩子拉回来,却被人死死按住。她无比凄厉地尖叫着:“你要打就冲我来吧!跟平平无关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丈夫姓毛,她的两个孩子叫毛平和毛安——她无所谓孩子姓什么,做生意的也怕别人说闲话,反正因为种种原因,孩子是跟着她那位温柔懦弱的丈夫姓的。 裴慎如叫人抬起了毛平的右手——苏梅打姜与荷的时候也是用的右手。 “他以后要做手术的啊!求求你打我的手吧!!”苏梅痛哭着跪在地上哀求。 “只是被打断,又不是被砍断。”裴慎如淡淡地告诉她:“你的两个孩子必须要有一个人替你断手,但你可以选择让哪一个来。” 苏梅愣在原地恐惧地看着他,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慎如作势抬起了铁棍。 “让安安!让我女儿来吧!”苏梅惊骇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惊恐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的是毛安不敢置信的脸。 毛安哭了起来:“妈妈!我是你女儿呀!!” “我……”苏梅嗫嚅着,“平平是男孩子啊,以后要当医生,拿手术刀的……” 毛安泪流满面地嘶吼:“我以后也会当医生的!!!” 这么多年,她都拿母亲当榜样,而母亲对她和哥哥也一视同仁,吃穿上从没亏待过她,甚至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母亲在她身上花的钱还要更多一些。 可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她和哥哥在母亲心中是不一样的。 哥哥才是她最爱的孩子。 为了保住哥哥的手,可以拿她的手去换。 明明他们一样是医学生! 明明那个人抓的是哥哥呀! 裴慎如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轻轻笑了笑,随后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毛平的手。 他猜对了。 毛平是苏梅最爱的孩子。 苏梅这个人,他一年前就知道了。 当时他很满意姜与荷只有奶奶一个亲近的人,现在却开始憎恨这对父母对她的冷漠残忍。 虽然他并不理解,但确实有许多极端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女性,骨子里也会残留着家庭的烙印。 看来苏梅也是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啊!!我已经说了让安安来了!!!” 苏梅目眦欲裂,根本顾不上女儿,只是疯狂地质问裴慎如。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聪明的小宝贝,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 就像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你为什么不打我啊!是我猪油蒙了心!!都是我的错!!”苏梅爬过去抱住哀嚎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喊。 “打你最爱的孩子,比打你更痛。” “而且,谁让你是我未婚妻的亲生母亲呢?”裴慎如想得很周全,“今天把你的手打断了,万一她十年二十年之后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到时候我们再见面岂不是尴尬?”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重视亲情,他得考虑这种可能性。 “未婚妻……”苏梅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不是包养吗……” “如果你能把她哄开心了,看在你生下了她的份上,即使她不说,我也会保你一家的前程。” 生下了姜与荷,就是苏梅最大的功劳。 没想到她连装都不肯装一下。 “可你居然敢那样对她……”裴慎如声音森寒,“当我是死人?” 扇了姜与荷耳光,导致她跟他提出分手,让她伤心地哭了一晚上——哪件事都让他想杀人。 “我本来可以让你的丈夫染上赌瘾,然后他会让你们都出现在公海的游轮上。”他看了看那个缩在后面的男人。 懦弱的人最是心智不坚,也最经不起诱惑。 赌徒也最是疯狂,自己的父母妻儿都会毫不犹豫地卖掉——都觉得自己肯定能赢回来,只是短暂抵押罢了。 “但我只是打断了你儿子的一只手,”他厌恶地看着地上的苏梅,“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一个善良又心软的女儿。” “你要懂得感恩。” 她哭泣的脸可以让他做任何事,却只是忍不住向他发了点牢骚。而她的眼泪也让他知道,这对父母还是能够牵动她的情绪。 那他就得有点分寸。 “你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觉得没完,我等着你向我报复。” 苏梅灰心丧气地瘫在地上,没有丝毫复仇的心气。她知道自己毫无胜算,能够到此为止已经很好了,反击只会迎来更可怕的后果。 她怎样都无所谓,可她还有两个刚上大学的孩子。 更或许,这个男人心里还在期望她继续报复…… 想到这种可能,她从骨子里发起冷来。 本来她过着悠闲幸福的生活,一家和睦美满,现在却儿子断手、女儿离心……这一切固然是因为她自己的贪心和对姜与荷的无情,可拖她下水的人也难辞其咎! “是姜海怂恿我来的!是他说姜与荷被你包养了,拼命鼓动我过来的!”苏梅现在有些大梦初醒的感觉,“他就是不想让姜与荷好过,故意让我来给她添堵!!” 他明明知道自己对姜与荷毫无感情,也知道了姜与荷不好拿捏,自己过来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只会白白和她争吵! 可恨自己被贪欲冲昏了头脑!! “我自然知道。”裴慎如面色未改。 明天姜海和他的妻子就会失业,这次没有人脉能再帮他找份体面的工作。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下一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苏梅颤抖着点了点头。 裴慎如转身离开。 回到那栋别墅,保姆见他回来便安静地退下了。他走到床边看了看,姜与荷依然熟睡着。 那支药膏很有用,她脸上的痕迹褪去了许多,但仍有浅浅的印子。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走进浴室冲去了身上的烟尘,然后钻进被窝,再为她涂了一遍药膏,然后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姜与荷看着裴慎如熟睡的脸,逐渐清醒的大脑回想起昨晚的一切,顿时有些脸红。 昨晚自己真是发癫了。 为什么要为了两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而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呢? 这是不是就叫“窝里横”? 原来自己的脾气也这么坏…… 姜与荷在心里为裴慎如叹息。 他真不容易。 趴在他的胸前没多久,就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她的脸已经消肿,只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印子。 姜与荷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闭上眼睛还想装睡。 那只手又摸上了她的眼皮。 “眼睛疼吗?”她的眼皮倒是还有些肿。 姜与荷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道:“还行吧。” 裴慎如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没再说什么。房间里很安静,窗前的白纱被几缕风吹得微微摇曳,透进来几寸熹微的晨光。床上的两个人相拥着,静静躺了许久。 “昨天……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不用跟我道歉,”裴慎如的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你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而且我们也没有分手。” 说到这个,姜与荷更觉得害臊了:“我……我也不知道……” 裴慎如把她的脸抬了起来,看着她还有些红肿的眼睛说道:“不要因为害怕失去,就先想到放弃。” 姜与荷闻言,嘴唇嗫嚅了一下,眼神闪躲,又想把头低下去。 他托住了她的脸:“你应该相信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希望你也不要抛弃我。”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姜与荷感觉鼻间又泛起一点酸意。 她并不相信有谁能够陪伴她一辈子。阿婆也已经老了。 从小她就知道,父母也会抛弃亲生的孩子;这些年从别人身上看到的朋友、爱人之间互相背叛的故事更是太多。 她只想一个人过着自由、安定的生活,不用等待身边人不知何时会来的背叛。 世界上不是没有忠贞不渝的人,只是人心根本无法分辨。 所以这种背叛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而她不喜欢头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生活。 即使和裴慎如在一起了,即使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自己那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确定,更不要说别人了。 她一直是做好了分手的准备的。 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理想生活的破坏者,未来会带给自己痛苦的隐患,所以昨天才会轻易地说出分手吧。 可这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我一直,不相信你……对不起……”她声音哽咽,有些羞愧难当。 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省心的女友——他喜欢的时候就在,不喜欢的时候就走。说出去别人还会觉得她在这段感情里太卑微,可实际上辜负别人真心的却是她自己。 “没关系的,”他吻了吻她头顶的发,“毕竟一开始是我强迫你。” 姜与荷的眼泪又沁了出来。 一开始其实是她一时冲动,出尔反尔。在他这里,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任性又恶劣的人。 跟他比起来,她的爱显得浅薄又脆弱,可她却还在怀疑他什么时候会变心。 “你……”她吸了吸鼻子,“你不许诺以后也可以的。” 裴慎如的语调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事实:“我没有跟你许诺。” 她犹豫了一会,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问道:“你会永远爱我吗?” 他顿了两秒才开口,声音里有些隐隐的颤抖:“我永远爱你。” 虔诚而郑重的语调,像是在神祇面前发下誓言。 姜与荷咬了咬唇。 相信他吧。 人这一生,总要有一次奋不顾身。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离于爱者,才能无忧亦无怖。 想要爱的人,也要承受爱带来的忧和怖。 “你可要想好了,我是没爸没妈的人。”姜与荷在他胸前蹭了蹭眼泪,说道:“要是以后你变了,那个时候我阿婆估计也已经不在了,我可就无牵无挂了。” “所以呢?”裴慎如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笑意。 “所以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弄死你,正好还能帮我小孩一把。” 一个私生子出生前就死掉的父亲,应该是每个豪门小孩的梦想吧。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姜与荷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你可真聪明。” 他心情很好地问道:“你不害怕有孩子了吗?” “反正你有钱,长得又帅,我怎么也算对得起它。”即使她不懂怎么当个好妈妈,爸爸的金钱应该也能勉强弥补吧。 他的手指托住她的后脑勺,慢慢按到自己胸前:“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贴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我愿意。” 听见她的回答,裴慎如的手臂忍不住勒紧了她的背,高大的身体蜷曲起来,把她完完全全地锁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按进他的心房。 姜与荷伸手环着他的腰,静静感受着两人同样激动的心跳。有力而规律的节奏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她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皮,又慢慢睡了过去。 她真的很喜欢他的拥抱。 下午的时候,姜与荷的脸基本恢复如初,他们便返回了棠明村。 “出去白相回来啦?”裴慎如跟姜老太说他们去市里玩两天。 “嗯。”姜与荷只是点点头。 姜老太有些忧心地告诉了她一个消息:“侬爸爸不晓得怎么被辞退哉,伊的娘子明明在国企里,工龄又这么长,居然也被列到裁员名单里了,现在的经济形势怎么这样的啦。” “伊还去投资啥理财项目,现在么人也跑掉了,亏了好多钞票……彤彤还没毕业呢,这怎么办呀……” 姜与荷有些口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茶,一抹嘴巴说道:“急啥呀,伊不是有套市中心的大平层吗,还是学区房呢,卖掉不就有钞票了吗。” 这套豪宅还是为了姜晓彤以后结婚准备的,苏城顶尖的楼盘,为此还卖掉了两套老房子。 “哦哟,现在房价跌得啦,卖掉要亏好多铜钿哦。” “不见得我去养伊咯?”他想要她的钱,除非上法院了。 “那怎么可能,”姜老太瞄了眼裴慎如,“阿婆也没钞票,就是跟侬讲讲张。” “伊赚钞票的时候也没想到侬,现在侬管伊呢,反正饿不死的。” “也是呀,以前一年没有两个电话,现在没有钞票了倒是第一时间来寻我。”姜老太摇着头叹气:“也是做人不积德呀,报应来了哉……” 姜与荷倒有点担心:“伊不会领一家门到乡下来住吧?” “啥?!”姜老太眉头皱得死紧,“谁要跟伊得一道住呀……”但是真的来了,难道还把亲儿子赶出门? “不会的,”裴慎如突然出声,“他们不会来的。” 他温和地朝她们笑了笑:“放心。” 姜与荷看了看他,也随即跟姜老太说道:“伊得城里住惯的,年纪也没到,不会过来的。乡下一样也没有,城里人怎么熬得住。” “说得也是……镇上的店彤彤娘俩怎么看得上。”姜老太稍稍放下心来。 她又催着他们早点回去:“谁晓得伊啊会又想到侬 了,早点回海城去吧,我浑身都蛮好的,没啥事不用回来,过两日我又要跟菊英出去烧香了。” “侬倒劲道足的嘛。”姜与荷也是佩服这些老太太的精力。 上去拿了东西,他们便出发回了海城。姜与荷坐在后座,有些迟疑地跟他说:“他们……” “他们不会再来找你。” “哦。” 既然他这么说,应该就都是像姜海那样,最多生活上有些困难吧。 谁让他们太贪心。 贪心的人早晚会被骗,这个钱等他们老了也是送给卖保健品的。 四舍五入,裴慎如也没干嘛。 回到了裴宅,她躺在靠窗的沙发上,吹着小风,心里颇有点甩掉包袱的轻松感。 裴慎如却在一边收拾她的行李箱。 “你在干嘛?”她好奇地问。 他掏出一件上衣递给姜与荷。 绿色格纹,小飞袖,荷叶边下摆……有点眼熟。 “穿穿看吧。”裴慎如微笑着说道。 嗯?!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没有被爱的妈妈,就没…… “很可爱的衣服,”裴慎如贴心地帮她解开了扣子,“试试看好吗?” 姜与荷想起来了,这还是她初中时候买的。也是她的生日,那会姜老太拿到了征地款,很豪气地带着她去市里的商场买衣服。她们俩逛了半天才买下了这件特价上衣,她记得打完折还要两百多。 商场里的衣服质量很好,这件小上衣版型好又耐穿,纯棉材质,洗了很多次也不变形不起球,鲜亮如初。 再加上买来的价格又很贵,所以这件衣服她穿了很久,从初中穿到高一,实在穿不下了才闲置在衣柜里,不知道怎么被他翻出来了。 高一……她想起了那张高一暑假的照片。 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裴慎如:“你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很适合你,”他的眼神里罕见地充满期待,“能穿给我看看吗?” 姜与荷这会心里对他还有点愧疚,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也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整个青春期她都很胖,现在人虽然长高了点,但也瘦了许多,穿着倒是正好。 她还兴冲冲地跑去衣帽间照了照镜子,嗯,这件衣服现在看着也还是很可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期。 那个时候,她每天只需要关心吃饭和学习,刚好这两样她都很擅长。有了征地款后家里宽裕很多,吃的饭也变得更好了,当时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她本来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那平凡普通,又简单快乐的少女时期呀…… 她正缅怀过去呢,裴慎如就握住了她的手臂,还捏了捏:“你现在少了好多肉。” 姜与荷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上了大学就瘦了。” “以前你的衣服都被撑开了,我都怕扣子绷掉……”他的右手游移到了她的胸前。 “你……”姜与荷眉头紧皱,“你到底想干嘛啊。”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吐息炙热:“我想见见16岁的你。” “不可能!这是犯法的!”她秒懂了他的意思,试图推开他的手,“报警把你抓起来!” 他笑得有些邪气:“在美国可以结婚了。” “这里不是美国!” “我带你过去就是了,”他的语气有些埋怨,“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啊?!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她挣扎了半天,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 他回想着那张照片:“我们相隔不到十米……” 这段路却走了十年。 一想到这里,就有股无名火冲上心头。他把她压到沙发上,掐住了她的大腿:“你就不会转个头吗?” 姜与荷的腿踢蹬着:“我转了啊,转了360度也没看见你!你怎么不转头呢?” “这就叫没有缘分!懂吗?” 裴慎如没吭声,只是用力地扯掉了她的下裙。 感觉不妙,她开始认怂:“休息会吧,刚回来呢……” 他的声音里有些快意:“不是你让我回来再说吗?现在回来了。” “那回去,回卧室……” “不需要,反正你准备好有孩子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 姜与荷实在拿他没办法:“是我的错,我故意躲着你,我应该主动过去跟你搭讪,好了吧?” 身上的男人轻嘲了一声:“你可真难抓。” 他又用力握了握她的腿。 她现在的腿修长圆润,纤秾合度,并拢时候没有一丝缝隙。如果是以前,应该会短一些、粗一些,随便一捏,大腿上的肉就会从指缝里溢出来…… 他有些怨愤地低头在她的大腿内侧啃了一口。 “哎呀!”她突然吃痛,忍不住骂了出来,“死变态!”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都怀疑自己爹不疼娘不爱,是因为运气都花在躲开他上面了。那对父母对她唯一的爱护,就是挑了个好日子离婚。 “最后还是被我抓住了。”他冷笑一声,一把抱起姜与荷,三两步滚到了卧室的床上。 事不过三。 命运的小把戏耍了他两次已经够了,第三次可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也许这就是他每年做慈善的福报吧——虽然只是签署几份文件。 “你能不能吃胖点?”他认真地问道,“我想体验一下。” “体验你个头!这是犯法的,走开点!” “我当时也是未成年人。” “我管你成没成年!”挣扎到最后,她身上还是只剩一件上衣。 他兀自叹息:“如果你父母能在正确的时候离婚……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两个不识相的老东西,故意跟他作对? 姜与荷咬着牙在心里翻白眼。 生活的苦比你的苦好吃多了! 那件上衣被弄脏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少女时代也脏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总之是怕了他的奇思妙想,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跟他说道:“不要美化没有发生过的事。” “美化?” “就算我以前见到了你,也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见过而已。” “不可能。” “……你不要拿现在去推论以前,人是一直在变的。” “我没有变过。” 确实,他一直是这么油盐不进。 姜与荷干脆把头一扭,转过身去打算睡觉:“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身后的人却不停摇着她的肩膀:“等会再睡。” “又怎么啦?”她不耐烦地转过头,却看见一条黄色裙子。 裴慎如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帮你换。” “这什么……” “西湖边的裙子,忘记了吗?”他可是一直记着呢。 姜与荷噎了半天,没好气地嘲讽道:“你怎么不把我6岁的衣服也翻出来呢?!” “那是犯法的,”他强行为她套上裙子,“你好像也没保存下来。” “你还真翻?” “没有,我只是观察到了。” “你……”姜与荷气结,“不要糟蹋我的衣服!” “我会注意的,”他压着她拉上拉链,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只糟蹋你。” 她一巴掌扇了过去:“下流!” 亲了亲她的手心,与她十指相扣,裴慎如有些恶劣地对她笑了笑:“都忍了一个礼拜了,你不该奖励一下我吗?” “那也是为你好,纵欲伤身!” “我以前可没有纵欲。” “什么……” 接下来他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姜与荷什么叫“纵欲”。 她后来已经没有心思管那条裙子有没有被糟蹋,也不清楚有多少条裙子被糟蹋了,只感觉身上的汗出了一阵又一阵,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无论她说好话还是坏话,是骂他打他,还是哀求哭泣,都只像是他的兴奋剂。中间他也抱她洗过澡,被按在浴室瓷砖上的时候,她忍不住骂他虐待她,他却厚颜无耻地告诉她:“求婚成功后本来就应该庆祝的,上次 忘记了,现在一起补上。” 他明明是在蓄谋报复她。 她想说她反悔了,求婚失败了……但还好,在说出口的前一秒及时咽了下去。 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总感觉很热,在裴慎如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发烧了。 真是谢天谢地。 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听见了Rosalie的声音,她正在门外大骂裴慎如。 “你怎么会是这种男人?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女孩子!” “还好当年没带她回来,不然真是害了她!” “上帝都知道你是什么垃圾!” …… 裴慎如在门外默默挨骂,姜与荷在心里翻江倒海。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面对Rosalie……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啊! 上帝都知道他是什么垃圾! 姜与荷眼睛一闭,直接装死。好在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身上舒服了很多,只是头还有一些沉。 身侧伸过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她正在考虑应该从什么角度骂他,身下就涌出一股热流。她马上掀开被子跑去卫生间,果然是生理期到了。 怪不得身体这么虚弱,还发烧了…… “先别洗澡,你烧还没退,”裴慎如跟了过来,“我帮你擦擦身体吧。” 她没好气地回:“离我远点,谢谢你!” 换了身衣服,洗了洗脸,她感觉头脑清明了一些。回到卧室,早餐已经在窗边摆好。用了点粥和小菜,她就躺在沙发上休息。 裴慎如诚恳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 她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道理你都懂~” 每次都是做完了再一脸真诚地道歉,这算什么,贤者时间吗? 裴慎如一声不吭,像没听见一样,低头喝了口咖啡。 没一会,他接了个电话:“嗯,可以。” 挂了电话,他告诉姜与荷:“我母亲要来看看你,她这几天在港城,昨天才刚回来。” “不用了吧……”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这么丢人的原因! 看着她充满怨气的眼神,裴慎如安慰道:“没事的,这在法国什么都不算。” 这里是中国! 还没来得及骂他,Rosalie就敲响了门:“Hello?” 姜与荷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一下子觉得有点头晕。 “别起来。”裴慎如把她放回沙发上。 “Mydear……你好些了吗?”Rosalie关心地走了过来。 姜与荷只能强装镇定:“没什么,挺好的。” “我为我的儿子道歉,实在是不知轻重,也没机会教他……” “别再说了。”裴慎如打断了她。 Rosalie瞪了他一眼,转头高兴地对着脸红的姜与荷说道:“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小女孩!现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她伸手摸了摸姜与荷的脸颊:“你当时还叫我妈妈呢!叫完就害羞地把小脸捂住了,哈哈哈……” 妈妈…… 是吗?她曾经叫过她妈妈? 姜与荷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她相信Rosalie的话。毕竟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真的很羡慕有妈妈疼爱的小孩。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真的要成为你的妈妈了!”Rosalie笑道,“我们实在是很有缘分。” “她是和我有缘分。”裴慎如冷不丁来了一句。 Rosalie鄙夷地看了儿子一眼:“我见到她的时候,你可是主动跑去了非洲。” 裴慎如冷着脸反驳:“你应该坚持带上我,而不是放任8岁的儿子一个人去非洲。” “怪我咯?你是和Lucian一起去的!还有一大堆保姆保镖!” “Lucian这个家伙……” “少推卸责任,每次惹事都是你带的头!” …… 他们母子俩在吵架,姜与荷心中则生起了涟漪。 Rosalie也会变成她的妈妈吗? “你好好休息,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等你身体好了就来试试!”不耐烦跟儿子说话,Rosalie神秘地向姜与荷眨眨眼,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裴慎如则坐到了她身边,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我们结婚后,她就是你的母亲。”语调轻柔,充满诱惑。 我的…… 姜与荷转过脸望向窗外,却被他扳了回来,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晨间清淡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沙发边上,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姜与荷闭上眼,舌尖尝到一点苦涩的咖啡香味。她伸出手臂搂上了男人宽阔的脊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仿佛随波逐流的一片落叶。 无论如何,她还是很喜欢来自裴慎如的、单纯的拥抱。 养病的这几天,王骄又来了这里蹦跶,顺便带来了一圈新八卦。 姜与荷听完了,兴冲冲地跟裴慎如分享:“你还记得那个杨家吗?” “有点印象。” “听说那个大儿子,叫什么来着……最近把他爸爸斗倒啦!” “哦。”他点点头。 “最关键的是,他等他爸爸扛不住破产后才拿了份亲子鉴定报告给他,原来那个小儿子不是他的种!” 姜与荷笑死了:“王骄说他爸爸本来可以早早拿钱退出的,就是为了把公司留给小儿子才孤注一掷,弄得现在破产负债,结果是给别人养儿子,哈哈哈……” 看她说得眉飞色舞,裴慎如也笑了笑。 “听说那个大儿子老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啊?也不用被欺负这么久了。”她又有些疑惑。 “也许是因为他最恨父亲,”他慢慢跟她解释,“而且……除掉了一个假儿子,老头子会弄出更多真儿子,不划算。” “哦……”姜与荷好像有些懂了。 有那位继母在,杨家就不会有别的孩子。 这份亲子鉴定握在手上,那个大儿子就有退路。 如果等到了机会,这份鉴定就是对老头子杀人诛心的最后一步;如果等不到机会,他也可以把它拿出来,只不过到时候和老头子争夺公司也是麻烦的事,自己还很难独善其身。 而他幸运地等到了这个机会。 再说,他的那位继母生了一个别人的种在杨家,难道就不心虚?这么多年她没有再生出别的孩子,难说是不是有大儿子的手笔…… “是个人才。”裴慎如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接到吴铮电话的时候,黄杰正吩咐助理把杨建忠扔出公司大门。 “吴秘书,请问有什么吩咐?”他微微躬着身接起电话。 “事情办得不错,裴先生很满意。” “您过奖了,好歹没有浪费裴先生给的机会。”黄杰有些意外之喜,毕竟他报告给吴铮自己已经把杨建忠公司弄垮的时候,裴先生也没有给他什么反应。 难道是吴铮现在才告诉他? “以后还会有事交给你去办。” 来不及思考,黄杰脱口而出:“我一定会办好,请您放心!” 挂掉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一个落魄的老人正被保安推搡,四脚朝天地跌在地上,看着可怜极了。 自己也许能得到成为“手套”的机会。 代替大人物站在台前,承接所有的赞美与诋毁。运气好可以功成身退,安度晚年,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身败名裂,可能锒铛入狱,还可能性命不保…… 但是那又如何? 人生弹指几十年,站在顶峰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为了这个机会,他愿赌服输。 反正……他看了看楼下——成功地报复了杨建忠后,他倒有些找不到目标的空虚感。 如果那个愚蠢的母亲还在的话,也许他会带着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惜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蠢女人真的很烦,只懂得怎么干活,像一头没有开智的老黄牛。 可是没有人会爱老黄牛。 只会在不需要它干活的时候把它宰了。 不然多占地方,还要浪费口粮。 自己不知道劝了她多少次早点离婚,他会帮她争夺财产,他们母子俩可以过得很好,但是她死活不肯。 她觉得他是长子嫡孙,男人就算讨厌她,也不会讨厌他这个儿子,所以绝不能离婚——她得帮他守住家业。 蠢得让人发笑。 连他都不想理她,更不要说杨建忠了。 女人经历痛苦的十月怀胎、赌上性命的生产才能生出一个孩子,也依然有许多不爱孩子的母亲;男人要孩子,只需要付出一颗不值钱的精子。 几百块就能买到上亿颗的玩意。 没有被爱的妈妈,就没有被爱的孩子。 黄杰看着楼下哀嚎痛哭的老人,嘴角露出痛快的笑容。 他不是把农村的黄脸婆踩到泥里,把那个城里的仙女捧到天上吗? 杨琮依然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只不过亲爹不是他罢了,怎么就突然做出这幅崩溃的样子来?一张薄薄的鉴定报告,就能打碎二十多年的父子情了? 男人的父爱可真是脆弱。 还敢来求自己改回杨姓……他只能去和自己的蠢妈妈商量了,如果她同意,自己倒是不在乎姓什么。 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人死后还会变老吗? 十三年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没有你的时候她也很喜…… 烧退之后,Rosalie便带着她去了一个大房间。里面充满着各种礼服,中间铺了一块地毯,放着沙发和一面宽大的全身镜。 有点像电影里的场景。 但Rosalie没有看那些闪耀的礼服,而是让人推出了一架子——旗袍。 她拿了一件出来:“这次去港城,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位旗袍大师,我顺便也把你的尺寸给他了。时间有些仓促,只能先做一条出来,你穿穿看,如果好的话就再让他做。” “剩下这些呢,是海城本地的师傅做的,不一样的风格,你都试试,”Rosalie向她眨了眨眼,“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姜与荷看着这些漂亮的旗袍。她见识有限,只认出些蕾丝、花罗、香云纱和手绣软缎,还有几件的料子让她想起张爱玲书里写的日本面料。 其余的她就不太懂是什么面料了。 它们款式各异,有着美丽的绲边、窗宕和花扣,一针一线都是手缝的痕迹。 “快换上。”Rosalie把她推进了试衣间。 姜与荷听话地换上了,甫一出来便赢得了Rosalie的赞美。 “你穿上真是太美了。”她把她拉到了镜子前。 Rosalie也换上了一件旗袍,和她身上的是一样的料子,浅浅的蓝紫色丝绸,行动间有隐隐的流光。这两件旗袍还是同款,长度刚过膝盖,无袖也无扣,极其简洁的款式。 港工旗袍都是立体剪裁,这位裁缝师傅尺寸拿捏得极好,完美勾勒出她圆润丰满的每一寸身形,腰臀处有着花瓶般诱人的弧度。 比起她上一次穿旗袍,这次好像腰更细了些,臀围大了点,小肚子倒还顽强地微微凸起。 她每天好吃好喝的,根本不控制食量,也不知道这腰怎么反而还细了点。 Rosalie高兴地亲了亲她的侧脸:“我就知道,肯定适合你这样娇小可爱的女孩子。” 娇小……? 她以前可从没被人用过这个形容词……但是仰头看了看Rosalie,她还是勉强接受了。 镜子中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穿着同款的衣服,如果忽略毫不相似的容颜,倒很像是母女。 姜与荷有些怔忪地看着镜子,Rosalie在一旁笑道:“我以前还想过生个女儿穿母女装呢,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她的话语里有点微不可查的怅惘。 姜与荷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您后来……没有考虑过再找一个伴侣吗?” 看裴慎如的样子,也不像会介意的人。 “我不会再结婚了,”Rosalie笑了笑,“而我又觉得孩子最好出生在婚姻之内。” 啊?法国人也在意这个吗? 看着姜与荷惊讶的脸,Rosalie有些忍俊不禁:“我的国籍是美国,但是血统还是中国——嗯,绝大部分。” “感情是自由的,但是婚姻还是需要慎重,所以我理解你的犹豫……” “您的话有点多了。”一个扫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Rosalie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让他们废话少说就行了。”裴慎如走到姜与荷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 “我好像弄坏了你一件旗袍,还没赔给你呢,真是抱歉……”他低头盯着她的侧脸,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用了。”姜与荷皱巴着脸往Rosalie的方向走了两步。 Rosalie推开了他:“没事就出去,别妨碍我们,我还要带她去逛街呢。” “穿这个?”他挑眉冷笑了一声。 “Sure,suchabeauty!”Rosalie面有得色。 裴慎如一字一句地告诉她:“Notinamillionyears。” “Howcanyou……你的父亲可从来不会干涉妻子的正常活动。”Rosalie实在不知道遗传基因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面不改色:“我只是比较诚实。” 反正装也没用。 Rosalie扭头向姜与荷说道:“真是抱歉,我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 姜与荷抿了抿唇,安慰她:“可能教了也没用。” 不像她,没人教也长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裴慎如搂过了她的腰,对母亲说道:“您如果太闲,可以操心一下我们的订婚宴。” “什么宴?!”姜与荷惊叫出声。 Rosalie抬头想了想:“是可以准备了……你通知爷爷了吗?” “还没,怕他多事。” “我来跟他说吧。” “别!”姜与荷脱口而出,“不用了……” 看着眼前两人的目光,她咽了咽口水,开始胡诌:“不用了吧,我们这边没有什么订婚的讲究……” “你想反悔?”裴慎如的声音有点凉。 “没有啊!”她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 “一切都不需要你操心。” “我……我还是……”她拼命找着理由,“结婚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就直接办婚宴。” 姜与荷擦了擦脑门的汗:“不可能这么快的呀……” 看她一脸僵硬,Rosalie劝道:“好了,没看到她很紧张吗?以后再说吧。” 她又转向姜与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至少阿慎的婚宴是必须要办的,得委屈你了。反正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适应。” “嗯嗯,不急,慢慢来,”她点头如捣蒜,又瞄了瞄裴慎如黑漆漆的脸色,“怎么也要先取得爷爷的同意吧……” 这应该是位思想传统的豪门家长,估计是偶像剧里会甩支票让她走人的那种,获得他的认可也许就得花个一年半载的。 听起来很完美。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刚上大学,知道自己必须在毕业前交出一份论文,但写论文的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你怀孕就行了,”裴慎如淡淡说道,“让他来求你。” “别开玩笑啦……” “我没有开玩笑,”他的声音里有些不满,“什么都不行,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嗅到了点不妙的气息,她连忙解释:“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 “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还是当主角。 这是什么社恐噩梦。 裴慎如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深黑的眼睛看着她:“以后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总不能永远躲着不见人。” “行了,你的婚礼哪有这么容易,说办就办,”Rosalie不耐烦地看着儿子,“不然你带着她上次电视好了,谁都能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姜与荷小声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我不要。” 裴慎如皱着眉看着她,姜与荷勇敢地挺起脖子表示不愿意。 Rosalie开始赶人:“别在这里碍事了,我们还有很多衣服没试完呢。” 他起初站着没动,沉默了一会,又走向门口:“试几件就行了,别太累了。” 等他走后,Rosalie转过身,一脸歉意地看着她:“抱歉,我儿子的性子……有些极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她的脸上浮现些许愧色。 “他从小就一切都唾手可得,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偶尔有点出格的行为,也很快就会失去兴趣,总体上算个正常的青春期男生。成年之后,他更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也没有染上什么圈子里的恶习,我也就一直以为他只是孤僻了一点。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我只希望他能够用喜欢的方式生活。” “但我没想到 他在恋爱上会是这样的……”Rosalie扶了扶额,“我知道了一点你们之间的事情,跟他嘴里说的简直是两模两样……” “也是我的错,没能给他做一个良好的示范,他又根本不给我机会教他。他一直对女孩子没有兴趣,我还以为他喜欢男孩子,”Rosalie叹了口气,“我跟他说喜欢男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结果他问我是不是疯了。” “扑哧……”姜与荷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Rosalie抬起头,像是在回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中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呀?”姜与荷隐隐约约想起了沈求章告诉她的一件事。 Rosalie摇了摇头:“他有次在学校里被一个女孩子喷了催情喷雾。虽然保镖很快处理了,但他依然很不高兴。” 果然是这件事。 她非常不解:“怎么会有人带……去学校里啊,才高中呢。”她高中时候做卷子都来不及。 “我们这些人家里的孩子接触世界比较早,很多都比较早熟,”Rosalie对她笑了笑,“所以高中生已经不算小了。” “只是有人会这么大胆我也很意外,后来查到她当时用了一点药物,所以神智不太清醒……”她说得很隐晦,“还牵扯了一圈人出来。” 看着姜与荷惊呆了的脸,Rosalie有些无奈:“后来他就更不爱理会别人了,我也没有强求,想着等年纪大了,成熟点就好了。” “没想到他年纪大了一点都没长进……我猜他做过许多不顾你意愿的事情。遇见他,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姜与荷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 Rosalie继续说道:“我看他也没有变成一个成熟宽容的男人,不知道是怎么让你接受他的,也许之后很长时间都要辛苦你包容他的幼稚。但请你放心,无论你和他的关系是好是坏,我都会帮助你的。” “我很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阿慎。他是裴家的继承人,是我的儿子,他的人生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但你不一样。” “和他相处你不用顾虑太多,两个人在一起总是需要磨合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他,不用委屈自己,有什么事也都可以来找我。我希望在他身边,你能真正地感到幸福。” 姜与荷听完,用力地点了点头。 试完衣服回去的路上,她慢吞吞地走着,脑子里不停回想着Rosalie的话。 其实她对现在的状况已经很满足了,裴慎如也很少再莫名其妙发神经。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Rosalie能跟她说这么多。 她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吧。 心情变得很好,脚步也轻盈了起来。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脚下地砖的花样,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哎哟……”她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也不吭声。” 裴慎如拖着她就往前走:“这么高兴?” “对啊,你不高兴吗?哎呀你走慢点……” “她挺喜欢你。”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姜与荷得意地点头:“对呀!” 他低头凑到她眼前:“她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才不是!”姜与荷坚定地反驳,“没有你的时候她也很喜欢我!” 她才不上他的当呢! 裴慎如轻嗤一声,抱起她走向卧室。 “你干嘛!”虽然还在生理期,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有些害怕。 “让你回去好、好、休、息。”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过了几天,她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只稍微还有些咳嗽。这天,裴慎如在饭桌上突然说要带她出去住两天。 “她不喜欢出门,又一直住在这里,总是会有些无聊。” “说得也是,”Rosalie觉得挺有道理,同情地看着她:“真是可怜,每天只能看着同样的景色,你怎么现在才想到?” “是我的疏忽。”他的口吻听起来很是自责。 只有姜与荷一脸懵逼:“我不觉得无聊啊!” 这不该先问问她吗? 她觉得挺好的,谢谢! 而且……她瞟了眼身边笑得很温和的男人——她很喜欢跟Rosalie呆在一起,安全感满满的。 Rosalie却劝她:“还是听他的吧,别闷坏了,而且我也要去京市几天。” 既然这样……那住哪都一样了。 姜与荷不置可否。 到了傍晚,裴慎如亲自开车带她出去。上了车她才想起来问:“我们是去哪啊?” “就在市里。” “那你还瞎折腾什么呀。”她忍不住抱怨。 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专心开车。 到了地方,她发现是一个高层楼盘。跑车开进地库,裴慎如带着她走进装修奢华的电梯间,直接上了顶楼。 这个楼盘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单层面积约有五百平。一进门,姜与荷就被宽大的室内空间震惊到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大平层呢。 屋内有几个佣人在打扫,一见到他们进来便恭敬地打招呼。裴慎如向他们点点头,便带着她走向了楼梯——这还是个复式。 他推开一扇门,带她进去:“这是我们的卧室。” 宽敞的卧室带着一个露台,外面便是清元江的景色。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两岸灯火璀璨,露台上夜风拂面,吹着很是舒服。 “在这里住住是不错啊。”姜与荷靠在露台上感叹。 “你不恐高了吗?”裴慎如突然问道。 姜与荷下意识地往下面一看,瞬间腿软:“怎么这么高啊!” 他从后面压着她,笑道:“因为这是顶楼啊。” “快让我进去。”她扭动着身体想进房间去。 身后的男人却伸手按住了她,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你先让我进去。” “不要!” “为什么不要?没有人会看见的,而且……”他轻笑一声,“这里比上次的大厦矮多了。” 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姜与荷满面通红,拼命伸腿往后踢他:“你果然没安好心!就为了这档子事是吧!” “我只是想跟你两个人在一起而已,”他一脸坦然,“顺便做点爱人之间该做的事。” “臭不要脸!死变态!”她忍不住骂人了。 裴慎如一声不吭地任她骂,还吻了吻她口吐芬芳的小嘴。姜与荷见势不妙,只能保住最后的底线:“套子呢!” 裴慎如愣了几秒,说道:“我马上让人去买。”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自己去买!不然我不做了!”他留在这里可太危险了。 被她态度坚决地瞪着,裴慎如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出了门。 “你要去超市,或者便利店里买!”姜与荷贴心地告诉他。 真是谢谢她的提醒了。 出电梯之后,他站在电梯厅里查询最近的便利店在哪。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一个妙龄女子也走了进来。 看见裴慎如的第一眼,她就愣在了当场,呆呆地看着他。握着的手机没有拿稳 ,“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有些窘迫地立刻并腿蹲下,努力用最优雅的姿态捡起手机,希望不要给这个摄人心魄的俊美男人一个冒失的坏印象。 可她站起身后却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依旧专注地看着手机,根本没有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 好像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站到了他身边。没有按电梯键,她低头装作玩手机,想等他抬头时再尝试搭话。 他很快抬头了,不过是在打电话。她竖起耳朵听着。 “你帮我开通过电子支付吗?” “我要去买安全套。” “怎么了?” “我自己去。” “嗯。” 挂了电话,这个极其高挑的男人便迈着长腿出去了。 她连忙从呆愣中回过神,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她看见那个男人坐上了一辆紫色帕加尼,然后风驰电掣地开出了地库。 他要去买安全套…… 这个男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也不一定。 也可能只是炮友啊。 就算真的是女朋友,也没什么。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裴慎如出门后,姜与荷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一下子觉得有些累,便躺到床上休息。正吹着小风,舒服得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的时候,卧室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睁开眼睛一看,惊道:“你要开店啊!买这么多做什么!唔……” 裴慎如没说话,把一袋子东西往床上一倒,便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沉重的深吻过后,他又低下身子,高贵的头颅钻入了她的裙下。 “嗯……先洗个澡……”她咬着右手的手指轻声说道。左手正用力地抓着床单。 “不用……”他的声音模糊地传上来,唇间的热气引得她一阵轻颤。 …… 她的衣服都还穿在身上,如果只看上半身,他们就只是一对相拥的情侣。女人的脸埋在男人青筋迸起的脖子里,手指捏皱了他的亚麻衬衫。 突然,她惊呼一声——男人一把将她抱起,走到了外面的露台上。 “快回去,你干嘛……”她又气又急。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放心,没有人会看到我们。” 被抵在露台的矮墙上,姜与荷控制不住地往下看。 几十层楼的高度让她双腿一软,从脚底心生出一股针扎似的酸意,继而又因为害怕而全身紧绷。 “别动了!你别动了,要……掉,掉下去了!”她浑身不自觉地收紧,却又四肢发软,连抓住他衣襟的力气都没有。 他闷哼一声,动作控制不住地激烈了几分,声音却刻意压得很低,极其轻柔地哄着:“不会的……别怕……” “和上次一样的……” 上次是隔着玻璃,这次是在外面了,这怎么一样啊?!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但是清元江边依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路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声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站在顶层的露台上,虽然有夜色掩藏,但姜与荷依然有种挥之不去的羞耻感。她还记得捂着自己的嘴巴,怕声音传到楼下某户开着的窗户里。 羞怒之间吃了口风,她又开始咳嗽。身上男人抓着她的大手用力到指骨紧绷,蛮横的力道让她几乎快要痉挛。 “别咳了……”他压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生理性的眼泪不停地涌出,她只能边咳边用手指拼命地抓扯着裴慎如锁骨处的肌肤,在上面留下道道红痕。 他冷白的皮肤上已经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汗水滑过潮红的脸,滴落到她的颈间。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姜与荷的腰,青筋突起,指尖泛白。 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喃喃低语,而姜与荷已经头脑一片混乱,不知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地狱,耳边只听得见遥远的风声。 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像一尾浮出水面的鱼般仰着头,求救般地看向他,却只见到他猩红暗沉的眼。 下一秒,她就被他狠狠地压向自己,力道大得像要勒断她的骨头。胸膛紧贴着胸膛,隔着两层衣服,她依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灼烫的热度,像是在咬人。 嘴唇被凶狠吮吻的时候,一切终于静止了。她听见了裴慎如迷乱的喘息声,和唇间模糊微弱的“我爱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看着陌生的房间,发呆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的事。 说到昨天的事……她看了看身边还闭着眼的裴慎如,忍不住伸手就给他脸上来了一下。 “啪!” 他马上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一丝睡意。 伸手摸了摸脸,他朝她笑道:“你终于醒了。” 姜与荷又气又累,躺下不看他。 身边的人轻轻晃了晃她:“起来吃点东西吧,已经中午了。” 她没好气地问:“什么时候回去?” “把这些用完的时候。” “你……”她忍不住瞪他,“你一个人用吧!” 早知道不让他出去买了! 肚子实在是饿了,起来吃了饭后,看她还是懒懒的,裴慎如便说要带她出去转转。 “去哪啊?”她怀疑地看着他,就没见他去哪玩过,搞不好他对海城还没自己熟。 他想了想:“去商场随便看看吧,外面很热,就别出去了。” 行吧,总比窝在这里好。 电梯下到地库,她甩开裴慎如的手,先出了电梯厅,哪知道没走两步就愣在原地。 这里的地下车库也装修得很豪华,灯光亮如白昼。这会的地库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但是裴慎如那辆车旁边却站着一个…… 黑色的过腰直发,白色长裙,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姜与荷的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超级多停车场恐怖故事…… 她急忙回身,紧紧地抱住了裴慎如的腰。 “怎么了?”他搂住她轻声问道。 “有,好像有……东西……”她紧张地说道。 “什么东西?”他抱着她往前走,想去看看究竟。 姜与荷怂怂地转到了他身后,贴着他的背张望着。 近了,近了,她怎么还没动……她动了!她抬头了!啊啊啊啊啊! “您好。”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那人看了过来,是一个长得很清纯漂亮的年轻女孩子。化着一点淡妆,衬得气色极好。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是人就好。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冒昧打扰您,”她有些羞涩地对裴慎如笑了笑,“是想问您方不方便推荐一下购买渠道?我也很喜欢这辆车,只是一直拿不到配额……” “不方便。”说完他就等她让开——她正好站在驾驶位的车门边上。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秒,然后继续温柔地笑道:“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正好可以拉你进业主群……” “我们不常住这里的。”见她好像没注意到自己,姜与荷从裴慎如身后冒出一个小脑袋。 那个女孩子一直看着裴慎如,确实没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倒被她吓了一跳:“你是……” 她友好地笑了笑:“我是他女朋友。” 那人打量了一下她,然后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有个群总是方便一些,也能和大家认识一下。不过业主群是只拉业主的,要不还是让他来……?” 姜与荷歪着头看了看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她张口就来:“不用了,他没有微信。” 这么拙劣的理由让那人的脸色不大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慎如,却见他脸上挂着笑,正低头看着他的女朋友。 那张冰冷淡漠的脸,原来也可以变成如此温柔的模样。 笑起来的他更让人惊艳,也让她觉得更加遥远。 姜与荷搂住男朋友的胳膊,对她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要走了。” 那人努力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再见。”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姜与荷放开了裴慎如的手臂,打算上车:“走吧。” 谁知刚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还在她嘴上啃了一口:“你可真让我意外。” “意外什么?” “我以为你只会替别人打圆场。” “那又不一样……”姜与荷扭过头去,甩开他的手,“她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还这样,就过分了啊。” 她走到副驾驶,发现自己不会开门:“这门怎么开的?” 裴慎如笑着上前帮她打开了车门,她一边坐进车里一边嘟嘟囔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你最懂事了。”忍不住蹲下身,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他终于起身,为她关上车门。 横竖是逛商场,她也就随便他开去哪。很快,跑车就停到了元和大厦的地下车库——估计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商场。 他 牵着她上楼:“去买点东西吧?”听说购物可以让女性拥有好心情。 姜与荷不置可否。 其实逛街也是件挺累的事情。 他们从负一层慢慢往上走,姜与荷对两边的美食倒是很感兴趣。 “你喝奶茶吗?”她站在一家奶茶店前问裴慎如。 “没喝过,”他又想了想,“你帮我点吧。” 这家店姜与荷以前没喝过,便靠感觉点了两杯。她两杯都喝了一口,然后把不喜欢的那杯递给了裴慎如:“这个好喝,给你吧。” “谢谢。”他乖乖地接过,搂着她继续往前走。 本来付款时候姜与荷准备掏出手机,没想到裴慎如先打开了付款码。 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还有这个?” 他看着她笑了一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她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一路上她买了不少吃的。姜与荷现在发现有个男朋友确实还挺不错的,吃的都可以多买两种,反正吃不完可以跟他“分享”。 他们这对情侣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主要是因为颜值——裴慎如的颜值。 不得不承认,照片里脸是一切,但在现实生活里,身高对外表的影响是巨大的。 他实在是太高了,人群中一打眼就能看到,而偏偏他的脸又比身高还要耀眼。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频频回头,视线移开又忍不住转过来。 有些人看一阵后会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站在他边上显得很娇小的女人——虽然她其实并不娇小,甚至已经能算是高挑。 那个女人素面朝天,细看起来也是温柔漂亮的样子,只是这种程度的漂亮和身边的男人比起来就显得太过平淡。 她看起来温婉随和,很好接近;而那个男人却一身堆金积玉的贵气,叫人只敢远观。 加之她堪堪过男人的肩头——虽然也能说是什么“最萌身高差”,但这两人总还是不太般配。 或者说,太不般配。 姜与荷虽然没有读心术,但那些疑惑好奇的眼神还是接收到了一点。 估计是想不通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吧,毕竟光从外表看,差距都太大了。 不过姜与荷倒没怎么纠结过这个问题,她最在乎的一直是自己喜不喜欢他。确认这件事之后,别的都不算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哪哪都不般配,他还非要和自己在一起,那就说明他脑子有问题。 虽然客观条件上他与她是天壤之别,但他脑子有问题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她不清楚裴慎如为什么喜欢她,也没有意愿去弄清楚,正如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他。 人有时候连自己的情感都弄不明白,更遑论别人的了。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她能确定自己喜欢他,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其他有的没的,也没什么必要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过好当下。 裴慎如对别人的视线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心情很好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时不时摸一摸她颌下的肉。 走到一楼中庭,那里正在办一个花卉主题的展览,办得还挺大。不仅有现代艺术品,还有一些中外的名画,用玻璃罩着,看介绍都是真迹。 他们俩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姜与荷不懂艺术,就是看个热闹。她看见有两三幅莫奈的画,名字都写着《睡莲》,便随口问道:“怎么有这么多睡莲?” 裴慎如告诉她:“莫奈画的睡莲有250副左右。” 她表示很惊讶:“原来睡莲是个系列啊?我还以为就一副呢。” “噗嗤……”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低笑声。 姜与荷循声看去,是一个齐刘海,扎着马尾,娇小可爱的女孩子。 是真正的“娇小可爱”,估计在一米六左右,她正一脸尴尬地偷偷瞄着姜与荷。 在高个子身边呆久了,乍一碰见个比自己矮的小女生,姜与荷内心无比包容,她好脾气地朝人家笑了笑:“我是理科生,看不懂。” “没事没事……”对面特别不好意思,“很正常的。” 看她手上拿着个小画本和画笔,姜与荷问道:“你是学美术的吗?” 她点点头:“对呀,这次正好过来学习一下色彩。” 姜与荷不懂色彩,倒是对她手上的装备很感兴趣:“这个小颜料盒怎么固定在本子上的啊?” 她热情地介绍起来:“盒子后面我贴了个磁铁,然后就能吸到这个铁夹子上啦……” “哦~”姜与荷恍然大悟,“你好聪明呀!” “美术生都会的啦~你也可以试试。”她还给她推荐了套在手上的吸水布圈。 姜与荷很喜欢这些新奇的小工具,但是每次买的时间都比练的时间多,她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个水平。” 她又转移话题:“你以后就是画家了吧?”这么认真,画得应该也很好。 哪知道对面洒脱地一笑:“怎么可能啊,我家里的背景差得远呢,能开个培训班就不错了。” “嗯?!”姜与荷有点震惊。 她倒不是震惊“画家”和“背景”的关系,而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像才高考完,居然已经想得这么开了? 女孩子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跟她说:“我本来是因为成绩不好才学艺术的,我家里条件还不错,但想混圈子远远不够看。你不知道,艺术圈的水可深着呢……” 这句话,王骄好像也跟她说过。 “说得也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见过来拜访Rosalie的各式各样的人,有的前一天才在媒体上互相攻讦,针锋相对,在Rosalie这里却相谈甚欢,仿佛亲兄弟。 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姜与荷抬头看了看裴慎如,见他面色有些不善。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身边的女孩子听到声音也仰起头来,这才看到了他。一下子,她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起来,脸上瞬间泛红,也不再吭声了。 姜与荷和她介绍:“他是我男朋友。” “哦哦……”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没再抬头看裴慎如。 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气,她便马上开口告辞:“我要先回家了,再见!” “嗯,再见~”姜与荷对她挥挥手。 看着她逃也似的远去的背影,姜与荷突然想起来:“哎呀,都没加个微信……” 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子的。 裴慎如凉凉地说道:“这么没眼色,给她机会也混不出来。”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姜与荷皱起眉头斜睨着他。 他恍若未闻,搂过她往出口走:“走吧,浪费半天了。” 出口处有很多文创产品,姜与荷眼睛一亮,忙凑过去看。这些纸笔、扇子、冰箱贴……都印着美丽的艺术花卉,很符合她这个俗人的爱好。 因为手上还拿着个冰淇淋,她便指挥裴慎如帮她拿看上的东西。其中有个烛台她觉得特别有意思,手绘陶瓷的台身,上面一朵巨大的蜡制的芍药,宛然如生,美艳不可方物。 这些文创做工质感都是一流,又放在这种地方卖,想也知道不会便宜,这个烛台更不便宜。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以前她是不会买这样美而无用又很昂贵的小东西的,现在倒也是过上了不看价签的日子了。 裴慎如买完单后,她有种收获的满足感——购物果然是种解压的好方法,买完东西心情都变得美丽了~ 她买的东西不少,烛台体积大,本子之类的又比较重,看着裴慎如手上几个袋子,她伸手说道:“我们回去吧,我帮你拎两个。” “才刚过来,你不是买得挺开心吗。”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便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跑了过来,为首的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递给了身后的人。 那人躬 身问道:“裴先生,需要清场吗?” “不用,你忙吧。” “好的。”那人没有多言,带着人退下了。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继续逛着。 一楼都是些顶奢店铺,姜与荷只在上次陪王骄逛街时候进去过。 “进去看看吧。”裴慎如拉她进了最近的一家店铺。 她皱着脸说道:“试衣服很累的。”这也是个体力活。 “那就不要试,”他的手刮了刮她的下巴,“直接买就好了。” 这家店的衣服让她觉得挺普通的,丝巾倒是摆得很显眼,图案也漂亮。sales迎了上来,姜与荷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然后又打量了两眼裴慎如。 本来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的反应,没有多想,但是看了两眼丝巾后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上次王骄拉她逛的店,好像还跟她传授了许多“成功女性”的经验。 那这个sales……她看了看,好像还真的有点眼熟。 原来是因为见到了“富豪男友”的真容而震惊啊。 作为被八卦的人物,她还是觉得脸皮有些挂不住,便拉着裴慎如出去了。 “这么不喜欢?”他低下头问她。 “咳……一般吧。”她快步远离这家店。 没想到转头她居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何复生,以及他身边的王骄。 条件反射地躲在裴慎如身后,随后她又马上反应过来,拉着他一起躲到柱子后面。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别妨碍人家约会啊。”她朝前方指了指。 他向前看去,也有些意外地轻笑了一声。 那两人中间隔着一点距离,正站着说话。 王骄的表情没有谄媚讨好也没有野心和算计,姜与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平和放松的样子。 何复生的角度侧了一点,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感觉他全身都有些紧绷,没有了平日里的老成持重。 这俩人暗度陈仓多久了啊……到什么程度了?姜与荷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她摇摇头:“万一人家是在表白,我去不是添乱吗。” 可惜,没多久他们就走了,姜与荷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 “回去吧回去吧。”她推着裴慎如走了,省得万一遇上了让他们俩尴尬。 “真没想到……”回到车上,她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告白还是分手。” “为什么会想到分手?” “他们俩的理念还是挺……不同的。”其他方面更是不同了。 “理念不同就不能在一起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不解。 她靠在座椅上扭过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都行。” “那想干……”他瞥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姜与荷怒目圆睁:“要不是你在开车,我就扇你了!” 他捞起她的左手,揉了揉她的掌心:“别打疼了。” 她用力地抽回手,丝毫不解风情:“赶紧握住方向盘啊!” 她现在对那套大平层没什么好感,想早点回去,但是裴慎如坚持要把那些套用完再走:“用不完会过期的,别浪费了。” 他什么时候懂得节约了?! “你就不能带回去慢慢用?!” “哪里买的就要在哪里用,”他表情很认真,“家里的用不完。” “你……” 她是真的后悔了,当时干嘛非要让他自己去买?搞不好这是他第一次亲自付钱买东西,现在才宝贝得不得了。 “乖,别浪费时间了,用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他又拆开了一个。 她无能狂怒地用双手揉了把脸,泄愤般地说道:“你说你以前没有女人是骗我的吧!你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擦了擦额角沁出的一滴汗:“做/爱是很累的事情,我没兴趣为了别人劳累。” “原来你也知道累啊?!没完没了的,我还以为你感知失调呢!”她忍不住阴阳怪气。 “因为你又香又软,实在太爽了……”他按住她的双手,俯身舔去她脖子上的汗珠,“全身都软……” “要是能胖点就更软了……” 她努力地扭过头去,试图躲开他的纠缠:“你以前一个人不也有办法吗,别盯着我了行吗!你想累死我?!” 他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如果从16岁开始算,就是少了11年。” “什么11年?”她一头雾水。 “即使少算一点,按10年,一天一次算,也少了3650次。” 他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得补回来。” 姜与荷思考了一会,脑子转了几圈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脸色迅速涨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你简直……”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果然是脑子有问题! “啪!”嘴上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付诸行动。 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手心:“说了别打疼了。” 她缓过了劲来,开始口不择言地找回场子:“16岁认识你我也不会跟你睡觉的!你想得美!” “阿姨说不定还会收养我呢,我管你叫哥,等结婚时候还得你背我上婚车……啊!” 他沉重的力道让她说不出话来,本就疲惫的身体几欲昏厥。恍惚中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盯着她的眼神幽黑阴冷,寒如深渊,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这次是真的说错话了…… 她赶忙抓住他的手臂道歉:“我,我乱说的……呃……我要嫁,嫁给……啊……” “嫁给谁?”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嫁给你!” “我是谁?” “是……裴慎如!” 身上的男人好像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埋头又折腾了起来,她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 她只能乱蒙:“你是我……男朋友!老公!” “我不是你哥吗?”他冷冷地问。 “是……是我的阿慎哥哥!” 他的动作轻缓下来,把她捞起坐在自己身上,靠近她耳边柔声细语:“你真会说话,我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真想开枪打死他们。” 姜与荷瘪了瘪嘴,不敢开口。 “不如你再说一遍,16岁认识我后会怎么样?” 她咽了咽口水:“跟、跟你回美国,读完大学然后……结婚。” 无论怎么说,大学总是得上的。 他冷哼了一声:“你的顺序是不是弄错了?” 她想继续找补,他却不耐烦地掐住了她的腰:“我们在飞机上就会睡在一起,到了美国后就会结婚。” “想上大学是吗?” “你想去什么学校,等年纪到了直接把毕业证书给你不就好了吗?” 姜与荷只是抱着他的脖子喘息,随便他怎么胡言乱语。 神经病看来是治不好了。 她的怂也治不好了。 唉。 在种种原因和各方努力之下,姜与荷总算是能坐上回裴宅的车了。 正好,Rosalie也已经回来了。她看了看脚步虚浮,一脸颓色的姜与荷,扭头就骂裴慎如:“怎么出去玩了几天反而脸色变差了?” 裴慎如闷不吭声,只是默默等她骂完。 她又看向姜与荷:“我要回法国了。” “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姜与荷极其错愕,“什么时候……” 她很不想要Rosalie离开。 “半个月后吧,走之前我会去趟鹤山的道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要!”她脱口而出。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淳一先生?!!…… “不过……您为什么会去道观啊?”姜与荷有些好奇地问。 Rosalie这样长年在海外的贵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信这些的啊? “我家祖上和那家道观有些缘分,一百多年一直没断过联系。我 这次既然回了国,就代徐家过去看看。” “哦……”她点点头。 “直接打钱就行了,还过去做什么。”裴慎如扫兴的声音响了起来。 Rosalie的脸色拉了下来,瞪了他一眼:“这两天京市会有人来海城,你留在这里陪同,我带她过去。” “你为什么不留?”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因为不需要!”她拉着姜与荷就走,“男人不要话多!” 她们去了一间画室。 Rosalie劝她:“你很有天分,我建议你继续学习绘画。不止绘画,无论你对什么感兴趣,我都可以找最好的老师教你。”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在于取得多大的成就,而是让自己感到幸福快乐,所以任何时候都不晚。” “嗯!”姜与荷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羞涩。 还是第一次有长辈这样教导她。 因为不习惯,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为了缓解紧张,她试图找些别的话题。 这个画室很大,她看了看里间墙上挂着的一墙油画,随口问道:“这些画……都是您的收藏吗?” Rosalie笑了笑:“都是我画的。” 姜与荷有些惊讶地走过去看:“好厉害呀!可以当画家了。” 她不懂艺术,只觉得这些画都很美,而且风格各异,有些很写实,有些却略微抽象,可能是不同流派吧。 想到Rosalie在艺术圈的地位,她好奇地问道:“您是学美术的吗?” Rosalie摇摇头,告诉她:“我是学历史的,这只是业余爱好。” 看着姜与荷崇拜的眼神,她笑出了声:“我的水平只能唬唬外行人,算不得上乘。” “那也很棒了呀,能完成这么多作品。”对她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来说已经不得了了。 “你不建议我办个画展吗?”她冲姜与荷眨了眨眼,“来拜访我的人都会这么劝我。” “有必要吗……”姜与荷认真地思考了半天,“创作完成就已经足够了吧,有没有别人来看,也不是太重要……自己喜欢就行了嘛。” Rosalie脸上笑意加深:“如果办一个展览能够获得数不清的金钱和资源呢?” 姜与荷立马回心转意:“哦……那……那办一个也没什么吧……” “哈哈哈哈……”Rosalie笑得很开心,“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姜与荷脸上的红色加深了,她眼神乱瞄,看见正中央一幅画上蒙着一块布,便随口问道:“那幅画是没画完吗?” “画完了的。” Rosalie走过去,把布缓缓揭下。 原来是一幅半身肖像。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气质儒雅,姜与荷感觉有些眼熟。 “他是……”她不太确定。 “是阿慎的父亲,我的丈夫。”Rosalie的眼中有淡淡的怀念。 遗传真是神奇。 平时觉得裴慎如像极了母亲,现在看到他父亲的肖像,又觉得他也很像父亲。 “您……很爱他吗?”即使她不太懂画,但也感觉这幅画的细节和层次比其他画作更加饱满。 会下这么大功夫为他作画,他们之间应该不止是单纯的联姻关系吧?虽然她曾经想要离婚。 Rosalie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活着的时候,我应该是不爱他的吧。” “那你们的婚姻……很勉强吗?”她不知道这种问题算不算冒犯,心下有些忐忑。 Rosalie却跟她说了很多,也许是太多年没有人倾诉。 “也不算勉强,我虽然不想结婚,但也没有决心反抗家族。”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很清楚,我从小习以为常的生活,是脱离家族后根本无法够到的,一代两代人的成功根本不算什么。” “但好在他是个不错的丈夫,我们算是相敬如宾,尊重彼此的想法和生活方式。当然,我们也没有经常在一起生活……”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才开始真正走入他的世界。” 她对着画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眼中似乎有一层极淡的水光。 “也许是在他死后,我才开始爱上他。” 那他爱你吗? 姜与荷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无论他爱不爱她,他们都未曾相爱过。 相爱相守,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闭了闭眼,Rosalie看向姜与荷:“阿慎的父亲是个温和大度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长成这样,或许是因为我没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 “他又从小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根本不听大人管教。他的爷爷没了唯一的儿子,也难免对他溺爱,他能长成现在这样都已经算天性不坏了。” “作为母亲,我不会强迫他走入婚姻。只要是他真正爱的人,什么样子的我都可以接受。幸运的是他爱上了你,”Rosalie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为你们承担,只有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是无法插手的。” “我的儿子真的很爱你,可是爱会让人失去理智。有的人会因为爱变得更好,有的人会变得更坏,而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她郑重地说道:“尤其是你一定要感到幸福。” “这也是为了我的儿子。虽然他可以强迫你留在他的身边,但你不快乐的话,他也不会快乐。他在感情上实在不够成熟懂事,你可以教训他,但希望你不要轻易离开他。” “相爱的人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 姜与荷很认真地告诉她:“我没想离开他呀,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两情相悦,身体健康,还不缺钱,她感觉现在的日子很完美。 别的……都问题不大。 “但愿如此。”Rosalie慈爱地看着她。 走回卧室的时候,她看见裴慎如正坐在露台边的沙发上。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缓缓送到他的唇边。右手垂落在沙发扶手上,他仰着头吐出一股烟雾。 灰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又很快被流动的微风吹散,只剩下淡淡的烟草味道。 露台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碧绿的枝叶随风摇动。他看着树林的方向,表情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与荷蹑手蹑脚地靠近,想吓他一下,却在离他一米左右的时候被他突然伸手抓住,跌落进他的怀里。 “哎呀,怎么被你看到的……” “感觉到的。” 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抽烟了?”他平时基本不会抽烟。 “有点心烦。” “为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说道:“你不肯跟我订婚。” 姜与荷莫名地感觉他没说实话,但也没有深究:“我又不是不肯跟你结婚,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仪式感了。” “是你太没仪式感了,”他按灭了手中的烟,“我躺在床上就跟你求婚成功了。” “那不然呢?求婚不就问个问题。”她一脸的不以为意。 他认真地教她:“你应该先考验男人的诚意。” 她却笑出了声:“我只会考验自己的诚意。” 他凑近了她的脸:“那你的诚意够吗?” “够够够,”她推开了他的脸,“离我远点,都是烟味。” 他又凑了上来:“我把观声的股份转给你,当订婚礼物。” “你瞎折腾什么呀。” “订婚什么都没有……总要有个凭据。” “算了吧……别麻烦了,”她稍微思考了一下,“股份变动影响挺大的吧。” “不用操心,你只要签字就行了,”他摸了摸她的脸,“你也总要有些东西傍身。” “你还是替自己操心吧,以后万一有点什么,我把你弄死了就直接继承你的遗产了。” “哈哈哈……”他一下子笑了起来,按住了她的手,吻上了她的唇,再没有了刚才 有些忧郁的样子。 带着烟草味的吻,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苦味。 很快,Rosalie就带着姜与荷出发去了鹤山。 刚到山脚下,就已经有一位道士模样的人在等候了。 他朝她们行了个礼:“袁师兄近日在外云游,正在了结一桩请托,这两日便可返回,请福主见谅。” Rosalie点点头:“无妨,我们来叨扰几日。” 跟着道长走进了山门,姜与荷才知道这次来的地方叫抱朴观,规模还不小,不过香火不算旺盛,有些地方还在修复。 “都是托徐家的福,道观才得以重开。”道长为她们介绍着道观的各个地方。 “举手之劳,不足挂怀。”Rosalie客气地回道。 她们住在一个很漂亮的中式小院里。山间凉爽幽静,空气又特别清新,住着非常舒服。虽然道观对她们没什么要求,但住在这里,姜与荷还是自觉地定了个闹钟每天早起。后山开辟了个小菜园,早上她会跟着人家一起去摘摘瓜菜。 作息规律,修身养性,只住了两天,她就感觉自己健康多了。 道观还开设有清修班,她也会跟着一起上上课。说是课,其实也只是让大家体验一下而已。 古琴、写经、点茶、画符……她发现自己在画符上好像有点天分。 她记得住那些复杂的符形,手又很稳,线条画得行云流水,朱砂在黄纸上自在游走,很快便画好了一张完整的符箓。不说别的,至少样子是像腔了。 陪同的道长对着Rosalie赞不绝口:“这位福主真是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姜与荷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在哄她们开心,反正她自己是挺有成就感的。兴致勃勃地画了一下午的符箓,她挑了几张最满意的叠成了小三角,打算带回去当纪念品。 第四天早上,有道长来她们住的小院子告诉Rosalie,那位“袁师兄”终于回来了,马上就来拜会。 这会是九点多,外面的阳光空气都很舒服,姜与荷便陪着Rosalie坐在院子里喝茶。刚喝完一杯,便听见门口有急匆匆的脚步传来,伴着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哎呀,贵人驾临寒舍,小道失陪了……” 她转头看着大门,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淳一先生?!! 140-150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 见到姜与荷的那一秒,淳一先生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往后跳了一大步,面色苍白,看起来亟需找个大师帮他驱邪的样子。 他看看Rosalie,又看看姜与荷,脸上露出一种“天要亡我”的绝望感。 Rosalie见他这种反应,疑惑地看了看姜与荷。姜与荷只能对她说道:“我以前……遇见过这位道长。” “他给我算的,不太准……”她的语气有些僵硬。 “小道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实在惭愧……”淳一先生立马打蛇随棍上:“没想到这位善信竟然也与您有缘啊。” Rosalie笑道:“是我未来的儿媳妇。” 淳一先生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只是卖力地恭维着:“这可真是前世今生的缘分哪!冥冥之中天注定,月老早就牵好红线啦……” 他越吹捧,姜与荷的脸色越差。他和Rosalie进了正厅谈事情,姜与荷借口有些困,便回了房间休息。 躺在床上,她越想越生气。忍到中午,她吃完了午饭后说要出去散散步,就跑到前面抓住一个道长问淳一先生在哪。 “袁师兄在办公室里呢。”他指了指旁边的院子。 走进院子里,她从窗户里看了看,默默站到他那间办公室门口,敲响了门。 淳一先生抬头一看,顿时脖子一缩。他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躬身把姜与荷请了进来。 “姜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这个道观可全靠我呀……小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勤加练习,绝不会再出纰漏!”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姜与荷没理会他这番唱念做打,直接问道:“是裴慎如叫你来找我的?” “呃……”他一时语塞,眼神游移,看起来还没想好该怎么编。 姜与荷一脸严肃地唬他:“你最好别再骗我,要是你跟他的口供对不上,以后你就别想再让他们打钱了。” 淳一先生哀嚎道:“您可别冲动呀,我上有老下有小,离了他们,上哪再找这样的……呃,金主啊!” “那就跟我说实话!” 他把心一横,说道:“当时……裴先生只说让我想个办法,能让你愿意到他身边……” 他又瞟了眼姜与荷:“我一算,你们俩也确实命中有缘……” 她根本不为所动:“废话不用说。” “咳……然后就是想办法偶遇您啦,只是没想到您会这么在意,到了云南也没忘记。” “云南那次也是你故意让我遇上的?” “哎哟,谁想得到您胆子那么……记性那么好嘛!裴先生就又叫我来了,刚巧我那会也在云南……” 姜与荷想起云南的那次饭局,自己神志不清,在一桌人面前胡言乱语,还抱着裴慎如的腿嚎啕大哭……这辈子的人都丢完了。 再往前一点,七月半那晚在清河小筑,自己被吓得魂飞魄散,都想要去跳河…… 是,是她自己胆子太小,那晚什么都没有,全是她捕风捉影自己吓自己。 可这不全是因为裴慎如吗?! 他当时看着醒过来后对他感恩戴德的自己,是不是觉得又愚蠢又好笑? 看着姜与荷面色越来越差,淳一先生也越来越忐忑不安:“都是我自作主张,裴先生也没想到您会这样,您可千万别怪他……” 姜与荷没说话,只是转身回去了。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面上不声不响,不知道暗地里干了多少坏事! 她气冲冲地回了房间,重重地往床上一砸,咬着唇瞪着天花板。 羞耻、愤怒、意外……他不知道还会带给自己多少“惊喜”! 啊啊啊啊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经病的人啊!!! 她拿起手机,按亮了屏幕,又把它扔到了床上——回去跟他当面算帐! 作为一个临场反应极废的键盘侠,她打了一下午草稿,没想到还没到晚饭时间就见到了裴慎如。 以及姜老太。 当时她实在烦闷,正在前殿附近遛弯散心,就看见裴慎如扶着姜老太进了道观大门。 姜老太打眼就看见了她:“啊呀,怎么这么巧的啊,我跟菊英正好也在鹤山烧香,就碰上小裴哉,伊讲侬也在这里。” 这是真的巧……姜与荷想起来她前阵子说的又要跟菊英阿婆出去烧香。烧香团一般行进速度都很快,一天换一个地方,她们这已经算是休闲度假团了,但一个地方也顶多呆两三天。 鹤山是一座道教名山,散落着许多道观,有几座名气很大,一般烧香团都会去大观,没想到这样都能被裴慎如遇上。 “菊英阿婆呢?”姜与荷问道。 “小裴送伊到山上的酒店哉,讲到时候送我们去下一站。” “哦……”在姜老太面前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先憋着。 裴慎如恭敬地带姜老太去了她们住的小院:“我的母亲也在这里,正好跟您见一见。” 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 “啊?”姜老太一脸惊讶,“你妈妈也在啊……” “是的。”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这……”姜老太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孙女。 姜与荷低着头,咬了咬唇。她刚想起来,还没跟姜老太说自己要跟他结婚的事情…… 总觉得早着呢,不用着急,潜意识里也觉得是件麻烦事,就一直没动。 哪知道这么快就让她知道了…… 姜与荷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半,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家长见面?! 虽说已经谈婚论嫁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再加上淳一先生的 事情…… 唉,好烦。 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走到小院外,便见到了等在门口的Rosalie。一见到他们,她便笑着迎了上来:“老夫人您好,我是阿慎的母亲,您叫我小徐就好。” 姜老太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称呼“老夫人”,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怎么行的……” “您是长辈,应该的,”裴慎如躬身引她进门,“小心台阶。” “晚饭已经摆好了,我们过去吧。”Rosalie搀扶着姜老太进了院子。 晚饭摆在假山上的一个六角亭中。这里地势较高,山中清景尽收眼底,又有惬意凉风徐徐吹来,是个宴客的好地方。 Rosalie为姜老太倒了一杯茶:“二十年前遇见的时候,真没想到我们以后会成为亲家。” “亲家?”姜老太的语调高了几分,还有些隐隐的发颤。 “是呀,小荷终于同意嫁给我儿子了,”Rosalie有些疑惑,“她还没和您说吗?” 姜老太瞪了一眼姜与荷,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本来……想等我奶奶烧香回来后再当面告诉她的。” Rosalie笑道:“是我冒失了,应该先上门拜访的。只是这次实在是巧,阿慎居然正好碰到了您。” “真是有缘。” 姜老太也点点头:“那倒是的。” “今天也算是我们的订婚宴吧。”裴慎如突然说话。 他总是语出惊人……姜与荷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姜老太今天屡受惊吓。看着她惊愕的脸,Rosalie开口说道:“小荷这个孩子比较腼腆,不太喜欢出席宴会,所以订婚就简单点吧,请您见谅。只是结婚仪式是不得不办的,得委屈她了。” 姜老太下意识地说:“不委屈,不委屈……啧,只不过……” 她看了看高贵优雅的Rosalie。 人老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反而记得更清楚。 遇见这位贵妇人的那天,她带着孙女去镇上卖枇杷。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还有破洞,她舍不得扔,用针线补了补继续穿;而孙女身上穿的,是村里别人家送的小孩的旧衣服。 而她还记得这位徐夫人,穿着一条特别好看利落的连体裤,腰间扎了根精致的皮带,头发也蓬松漂亮,每一个弯曲的角度都那么合适,从头到脚,样样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式。 不要说她们镇上,就是市里她也没见过这样美丽贵气的女人。后来又听说她捐钱开发了镇上的景区…… 这可是二十多年前。 他们这样的人家,让她怎么放心把孙女嫁进去…… 虽然小裴是个好孩子,她也看得出他很喜欢自己孙女,但是这也太过快了吧?两个年轻人一时冲动,万一以后后悔怎么办? 结婚可不是小事,尤其她这个孙女从来没交过男朋友的,一样都不懂。 谈谈恋爱是不要紧的,结婚就不一样了。 她努力地用普通话说道:“他们……啊是太过快了啊,还没谈几个月呢,大家总要多相处相处嘛。我这个孙女啊,看起来好说话得不得了,有时候也一根筋的。” Rosalie摇了摇头:“您不知道,我这个儿子才是一根筋,他这个性子能找到小荷也是烧了高香了,说不准就是托了重修道观的福呢……” “哦哟,小裴这么好的男孩子,乖得不得了,我们荷花能招到伊才叫烧了高香呢……” 两位家长就这样进入了捧一踩一的流程。 姜与荷眼珠转来转去,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局面的发展。下意识地转向裴慎如,就撞进了他盈满笑意的眼睛。 亭中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温柔沉静,如春夜雨池。 他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粉钻戒指,颜色鲜艳,在夜色中依旧火彩惊人。 “这就当我们的订婚戒指吧,”他拿出戒指为她戴上,“结婚的戒指我们一起挑。” “真漂亮。”姜老太忍不住赞叹。不知道这个粉色的是什么石头,倒比她平时看到的钻戒漂亮许多。 裴慎如微笑说道:“粉色比较衬她。” 唉……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是很好的。姜老太又无奈又欣慰地想着。 今晚姜老太就住在这里了,晚饭后Rosalie就陪她在院里子乘凉喝茶。姜与荷实在忍不住了,拉着裴慎如跑出院子,随便进了一间没人的小屋。 她语气极差地质问:“是不是你叫淳一先生来吓我的?!”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这是你改变心意最后的…… “他确实是我找来的,但我没有让他吓你。” 姜与荷觉得他还在狡辩,气不打一处来:“那七月半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就那么巧碰到你了,还说不是故意的?!” 一想到那晚,她就又羞耻又愤怒,感觉全身都是火气。 “我真的不知道你也在那里,那天我刚从港城回来,是心血来潮看了监控才发现你的。” “结果你见到我好像更害怕,”他的神色有些懊恼,“差一点你就掉进湖里了。” 他向来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吃过几次亏的姜与荷根本不信:“都跟你没关系咯?你借那个园子是因为热情好客吗?” “是因为你。” “那你还说不知情?!”姜与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那里景色还不错,我只是想找点机会跟你相处而已,没想到我刚回来就撞见你一个人在后院。” “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会深夜独自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那呆了多久。” 他的眼神异常认真:“我不可能这样对你。” 为什么会独自在那里……是她自己摸鱼睡着了,又躲在屏风后面,没人注意到她。 好像还真的怪不到他头上…… 但这也不代表他没错啊! “要不是你找的道士跟我说小心七月半,我才不会疑神疑鬼的!那天看我被吓晕,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可笑?!” “我怎么会觉得你可笑呢?”裴慎如有些焦急地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我只觉得心疼。” 她用力地拨开他的手:“你为什么就不能用点正常的方式?别人在你眼里都是小丑吗,任你随意捉弄!” “正常的方式……”他低低地问道,“什么叫正常的方式?” “向你靠近,请你约会,然后被你不留余地地拒绝?” “我……”姜与荷一时语塞。 “你根本就不想接近我,我才不得不找人为你创造一个理由。” “……那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我的错,我把你的生活弄乱了,”他上前一步,贴近了姜与荷,“我只是觉得,让你主动靠近我,总好过我硬拉着你过来。” 她没好气地反驳:“你做的这些,跟硬拉着我有区别吗?” “有,当然有……”他的膝盖蹭着她的大腿,缓缓说道:“你不会喜欢的。” “离我远点!”她心里正窝火,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你到底做了多少这样的事情!拿我当傻子很好玩吗?!” “我的人生不是你的剧本!” 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裴慎如静静看着她愤怒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他出人意料地开口说道:“对不起,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困扰。” “你是个迟钝又敏感的人,直觉告诉你不要靠近我。强迫你留在身边是我太自私,我知道这不是你理想中的生活。” “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偏执的人,或许以后也改变不了。如果你无法接受,可以趁家长们都在的时候……告诉她们。” “这是你改变心意最后的机会。” “我只希望你幸福,不想看见你痛苦。” 姜与荷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话,神色难免有些动容。 她凝望着裴慎如深情的眼睛,然后抬手—— “啪!” 她手上力气不大,以前虽然也扇过他,但都像玩笑一般毫无痕迹。这次却是卯足了劲,在他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你装什么装啊?!” 她大骂道:“这种话你怎么早不说呢?非等到现在,我奶奶都跟你妈妈见过面了,订婚宴也吃完了才说?!” “你早就知道我这次会碰见那个道士,特意找我奶奶过来的是吧?” “到现在还试探我?我要真的准备去说分手退婚,你打算干嘛?” 裴慎如摸着自己发红的左脸,被她打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灼热的温度从皮肤一路向下,直接浸透到了心脏。 就连她手上的香味,似乎也被热度留在了他的肌肤里。 他眼神幽黑,盯着姜与荷,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好聪明啊,宝贝……” 上前两步,不容抗拒地抱起姜与荷,他柔声问道:“那你不会想和我分手吧?” 紧紧勒住她的手臂像钢铁一样硬。 她抓着他的头发骂道:“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个神经病!” 裴慎如按住她的后脑勺,笑着 吻她:“你要一辈子和神经病在一起了。” 姜与荷拍着他的脸:“以后给我老实点,我不想再突然哪天发现这种事情。跟你在一起,我心眼子都变多了!” 拉下她的手,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唇:“遵命。” 小别胜新婚,小吵也相去不远。这次裴慎如格外激动,把她按在屋中的供桌上,手就摸进了她的衣内。 “你干什么,这里是别人的地方……”她死命挡着他的手。虽然这个小屋中没有供奉神像,但到底是道观啊! “没关系,我多捐点钱,他们不会介意的。”他的头已经埋在她的锁骨处,慢慢往下。 “没有套……” 下一秒,他就从西服口袋里掏了出来:“在这。” 姜与荷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他还要不要脸?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好一直备着。” “也行,”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次我来。” “嗯?”他没有听懂。 “这次我来,”她又强调了一遍,“你就坐着不许动。” “不然我就跟我奶奶说退婚,反正她也不怎么想让我嫁给你。” 裴慎如只能咬牙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他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姜与荷扶着他的肩膀,艰难地坐了下去。 “要不我再帮你……” “闭嘴!” 这种事情,总也是快乐的,姜与荷烦的是他总是不知节制。再快乐的事情,累过头了也是会难受的。 这次全都由她自己控制,倒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裴慎如只需要坐着,却已经额发湿透,青筋暴起,满脸痛苦之色。 “对不起,我错了……让我来吧……”他真要被她慢吞吞的动作折磨疯了。 “让你休息……嗯,还不好……” 说话间,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霎时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抓着裴慎如的肩膀不敢再动。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捧住她的脸就凶狠地啃咬了上去。唇舌被吞吃吮吸得有些疼痛,姜与荷尝出了一点泄愤的味道。 “袁师兄后天又要外出了……” “又有人来找他啦?” “是啊,听说很着急……”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的身体稍稍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大腿有些酸痛。推开他的肩膀,想要休息一下,就被人忍无可忍般地、狠狠地掐住了腰。 “你……!” 惊吓过后的身体本就敏感,她闭着眼,脊背绷得紧紧的朝后仰去,又很快浑身瘫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停下。”她喘息着命令。 “……原谅我吧。”他苦笑着求饶。 “停下就原谅你。” “……” 男人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屋内显得很清晰,又突然归于安静。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把姜与荷放在椅子上,按住了她的腿。 “这样总可以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那你快点。” 他没说话,只有鼻间隐约的一声冷哼。 一切终于结束后,姜与荷忍不住骂他:“你也不怕造孽!” “我会打钱表示诚意。” “哼!”她白了他一眼,“把东西收好!都不知道该扔到哪里!” “哦……什么东西?”他明知故问。 “……塞满了你脑子的东西!” “我脑子里都是你啊。” “你闭嘴吧!” 回去的路上,她借着路边的灯光看见他脸上的红印,有点发愁起来:“回去要怎么解释啊?” “解释什么?” “你的脸……” “没关系,我妈会懂的。” “……我奶奶不会懂。” 他眯了眯眼,弯下腰,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你想让我怎么说?” 她瞟他一眼:“少威胁我,你不说就我来说,告诉她我发现你背着我联系前女友。” 他有些急了:“你怎么能对奶奶撒谎?!” “我就撒谎!”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有话好好说……我这是爬山跌的,行吗?” “行吧……”她脸上浮现出一些小人得志般的神色,转身朝小院走去。 姜老太和Rosalie还在院子里,看起来相谈甚欢,姜与荷还没进院门就听见姜老太爽朗的笑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体呀,谁想得到你当年抱的是新妇啊……” Rosalie笑道:“原来她先看中的是我呢~” “哈哈哈……” 一扭头,见到他们两人进门,姜老太眉开眼笑地招呼:“你们回来啦!” “天太晚了,是该回来了。”裴慎如微笑着回道。 等他们走近,姜老太打量了他几下,问道:“怎么脸上有点红啊?啊是被什么虫子叮了?” 院里灯光不太亮,姜老太眼神又不好,看不大真切。 “我们去后山转了转,天黑了,她滑了一跤……还好没摔到。” 姜老太听完就瞪了眼姜与荷:“晚上了还出去瞎跑什么,害人家跌到面孔上了,真是一点点也不懂事!” Rosalie玩味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姜与荷则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的表演。 他好脾气地说道:“没关系,只是蹭到了一点而已,明天就好了。”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啊有药膏啊?” Rosalie说道:“有的,这里都备着。” “哦哦,那快回房间擦擦药。” “好的……” 他刚想去牵姜与荷的手,便听见姜老太跟Rosalie说道:“这么晚了,我带她先回去睡觉了,你们辛苦一天也早点休息哦。” “好的,您慢走。”Rosalie笑眯眯地回道。 看了看面露错愕的裴慎如一眼,姜与荷乖巧地跟Rosalie告辞之后便跟着姜老太回房了。 到了房间里,姜老太看了看她手上存在感极强的戒指,问道:“你这个是什么石头啊?” “钻石。” “还有粉红颜色的钻石啊?”姜老太有点惊讶,“还这么大,这个要多少钞票?” “几……千万吧。”姜与荷特意少说了一个零。 “啥个?!”姜老太惊叫:“一个戒指要这么贵啊?”是超出她认知的价格。 姜与荷点点头。 “那侬快点摘下来,放放好……还是让人家放好吧,别弄坏特了,”姜老太叮嘱她,“万一以后有点啥,要还给人家的。” “嗯嗯,晓得了。” “伊的妈妈是个好人,也蛮喜欢侬……听伊讲伊得屋里还有个阿公,不大管事的。反正已经订婚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老太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侬么也大了,只要记牢,不管碰到啥事体都不要紧的。大不了回来,阿婆还好陪侬两年呢。” “嗯……”姜与荷突然感觉眼睛一酸。 “不晓得我死掉之前啊好看见侬养囡啊,也要三十岁的人了,好准备起来哉,”姜老太又开始叨叨,“不管侬结不结离不离,总归要养一个嘛……” 姜与荷眨了眨眼,摇了摇头,转身就去洗澡了。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爷爷要来。 第二天一大早,姜老太就急着收拾东西去找菊英阿婆了,姜与荷便陪着她走去了山上的酒店——还有裴慎如一起。 一见到菊英阿婆,姜老太便红光满面地说道:“啊呀,菊英,来看看我孙女婿呢!” 她献宝似的拉着裴慎如上前,一脸的春风得意。 这一下打得菊英阿婆措手不及:“啊?这么快就变孙女婿了啊?” “还没结婚呢,刚刚订婚。” “不声不响就订婚啦?” “哦哟,侬也不是不晓得,我这个孙女面皮薄呀,懒么懒得要死,就大家吃顿饭好了。” 菊英阿婆满脸欣慰地看着姜与荷:“我们荷花也要变大人哉。” 姜老太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些假惺惺地说道:“喊 你们君君也努努力,带个娘子回来呀。” 菊英阿婆白了她一眼:“一日到晚窝在家里,还这么胖,去哪里寻呀?” 姜老太又善解人意起来:“喊伊多出去跑跑嘛,缘分来了么就有了呀~” “跑断腿也不好跟你们荷花比啊,”菊英阿婆最后还是满足了姜老太,“招的对象这么漂亮,脾气也好,还是开公司的哦?” 听到“脾气也好”这四个字,姜与荷差点就绷不住笑场了。 姜老太心满意足地说道:“是的呀,在海城开公司的,买的订婚戒指也漂亮得不得了,我拨侬……” 扭头一看姜与荷光秃秃的手指,她这才想起来已经让她把戒指放好了。 “啊呀,这趟没带出来,下趟拨侬看哦,大得不得了,还是粉红颜色的咧!粉红的钻石!” “老姜,侬真是好福气啊!”菊英阿婆总结道。 此行的目的圆满完成,姜老太神采奕奕地回身冲他们说道:“你们回去吧,我跟菊英也要出发了,不然跟不上团哉。” 裴慎如点点头:“您多保重,不要太劳累,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她们说。” “我晓得的,”姜老太指了指默默站在一边的两名护理人员,“伊得都细心的啦,吃东西也会帮我们看的,负责得不得了。” 其中一位微微躬身说道:“老太太目前身体状况良好,指标都很正常。” “辛苦了。”裴慎如点了点头。 姜与荷劝道:“侬不如跟菊英阿婆两个人烧香吧,跟团的行程这么紧张,啊吃得消呀。” 换她她都能一个人去,想去哪去哪,想呆多久呆多久,这不好吗? 姜老太不以为意:“两个老太婆有啥劲头啊?团里这么多人,说说笑笑,多开心呀!” “好吧好吧……侬自己当心。” “你们回去吧,再会再会!” 送走了姜老太她们,姜与荷跟裴慎如慢慢走回抱朴观。 晨间的山风清凉舒爽,氤氲着沁人心脾的花叶香气。她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晃晃悠悠地走在山间无人的小路上。 “怎么不戴戒指?” “谁平时会戴那么夸张的戒指?” “对戒会日常一点。” 姜与荷没说话,只顾看着边上的山色。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有只白色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羽飞过,倏地钻进了苍翠的林间,杳然无踪。 “结婚钻戒你喜欢什么颜色?蓝色怎么样,紫钻红钻都太小了。” “到时候再说吧……”姜与荷感觉这是挺遥远的事情,“订婚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没告诉你爷爷啊?” 搞定他都不知道需要多久呢,慢慢来吧~ 不用着急。 嘿嘿~ “不用担心,他说了不算。”裴慎如随意地说道。 哄堂大孝——姜与荷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这四个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 “订婚都不告诉他,是不是不太好啊?”她有点过意不去。 “那我现在告诉他。” “哎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告诉他了又要生出很多麻烦事吧?但是订婚都瞒着他也是有些过分了……她的内心无比纠结。 算了,反正是他的爷爷。 让他自己考虑吧。 回到他们住的小院,就见到了穿戴整齐的Rosalie。随行人员拿着她的行李箱,看起来要出门的样子。 见到他们进来,她笑道:“你们终于回来啦!” “您这是……”姜与荷有些疑惑。 “法国有些急事要处理,还得先去趟美国告诉他爷爷你们订婚的事情,所以我马上要走了。” 她摸了摸姜与荷的脸蛋:“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了,就来法国找我~” 姜与荷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只能咬着唇点点头:“嗯!” “现在天气还算凉爽,等会就要热了。”裴慎如的话听起来很体贴。 Rosalie瞪了他一眼:“即使我不在,你也要知道分寸。” “马上就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这把年纪总不用妈妈再教了吧!” 裴慎如很听话地点点头:“当然。” 无奈地摇了摇头,Rosalie还是和他们告别,离开了这个小院。 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姜与荷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被拥入一个宽大的怀抱,“我们结婚的时候她会回来的。” “不结婚我也可以去找她。” “她的社交活动很丰富,你不会喜欢的。” “你又知道了。”微微蹲下身从他怀里钻出来,她往院内走去。 他笑着跟了上去:“我当然知道……” 人都走了,到了下午,他们便也出发回了海城。 心情不太好,加上舟车劳顿,她感觉身上很疲乏,晚上早早就躺下了。 关了灯,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窗纱漏进来的些许月光。 裴慎如安静地抱着她,大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摩挲。 他温热的怀抱,好像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姜与荷很快就昏昏欲睡。 “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 特意压低的声线听起来慵懒温柔。 “嗯……”她闭着眼答应道。 未婚夫,和男朋友,听起来有些不同,但实际上也差不多吧? 他把玩着她顺滑的发丝:“未婚……到底是不一样的。” “嗯……”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黑暗中,裴慎如吻了吻她的额头,贴着她的发丝,也闭上了眼。 睡了个美美的懒觉,她下楼准备去花园走走,没想到在客厅里见到了久违的吴铮。 “吴秘书,”她打了打招呼,“你们有事啊。” “叫我小吴就好,”他笑容满面地说道,“这次也是来找您的。” “找我干嘛?”他的态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裴慎如说道:“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嗯?” 见到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的时候,姜与荷才想起来他之前说的要把观声的股份转给她。 “你还当真了啊?” “难道要我骗你?” “也不是不行……” 他把一支钢笔塞到了她手里:“快签了吧,别多想了,其他事情吴铮会办好。” 看着眼前的转让书,如果不是真的相信裴慎如,她都会觉得这是份诈骗文件。 观声这种体量的公司,即使没有上市,股权变动也应该挺麻烦的吧?影响估计也很大……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吴铮。 吴铮的脸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心里百感交集。 签吧,签吧,多少人一辈子到不了的终点线,直接就被放在您眼前了……还得哄着您抬一抬脚! 麻烦确实是有些麻烦,如果是夫妻关系,转让股份就简单很多,但是偏偏又要在婚前转…… 这么快就走到了订婚这一步,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位老板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恋爱脑。 还这么大方。 太有钱也会对钱没有概念是吗! 再次确认了自己当时对姜与荷没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吴铮稍稍放了下心。 “也不用这么正式吧,你的我的都一样嘛……”姜与荷感觉压力很大,不太想签。 “是都一样,”裴慎如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放到了签字的地方,“所以快签吧。” “吴铮已经花了不少功夫了,别浪费了人家的努力。” 浪费也不要紧的,实在不行签我名吧……吴铮都忍不住发起梦来。 最后姜与荷还是半推半就地签了字。 她没有什么一夜暴富的兴奋感,只觉得腿上轻飘飘的,但肩上却沉甸甸,好似被压了什么东西。 见她情绪不高,裴慎如搂住她哄道:“别想太多,只是一份订婚礼物而已,这家公司也算和我们有缘。” “他还带了些商业计划书过来,不如你来挑几个投资?解解闷。” 姜与荷嗤笑:“我哪懂什么投 资啊,你别跟我闹着玩了。” “大部分人也是拿我的钱闹着玩,所以无所谓。” “啊?”姜与荷看着桌上那些厚厚的计划书,面露疑惑。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拉投资的时候最上心,之后就不一定了。” “也有可能兢兢业业的人失败了,闹着玩的反而成功了,”他又笑了笑,“现实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那你还投?” “投着玩玩,这些都是小项目。” “风险挺大的吧……”她又替别人的钱操起心来,“赔钱了吗?” 裴慎如看向了吴铮。 “没有,总体的投资回报率在较高水平。”吴铮回道。 “怎么做到的?运气这么好啊?”姜与荷很是惊讶。 吴铮微微一笑:“投得够多就可以。” 哦……姜与荷有点懂了。 有钱人投资100个项目,即使失败了99个,只要最后一个成功了,获得的收益就足够扭亏为盈。 而穷人,往往是失败一次,人生就会从此跌入深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就是背后空无一人的滋味。 很久以前周英然也跟她说过,她不选择自己创业,因为她的家庭承担不起任何一点点风险。 苦难会流向能吃苦的人,财富也会流向拥有财富的人,现实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又无奈。 “试试看吧,你可以闭着眼睛抽几份,你不是喜欢抽卡吗?”裴慎如的语气像是真的在玩游戏。 她抽卡都是攒了好久的免费碎片,648都没氪过几个啊…… 随手打开一份计划书,看见上面2亿的投资金额后她又马上合上了。 这就是他嘴里的“小项目”吗? “你自己看吧,我要出去散步了,”她扭头朝外走去,“拜拜,吴秘书。” “您慢走~”吴铮躬身回应,态度十分到位。 “我陪你……”话还没说完,裴慎如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等姜与荷散步回来,吴铮已经离开了。裴慎如上前抱住她,亲了亲她红润的脸颊。 “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我爷爷要来。” “你……你什么?!”姜与荷瞬间睁大了眼。 这么快的吗?!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 姜与荷有些支支吾吾:“他年纪这么大了,还飞过来,太辛苦了吧……” “那我们过去找他。” “你去就行了呗……” 裴慎如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有些头痛:“他应该不想看见我吧?” 估计Rosalie刚告诉他他就急着飞过来了,这么火急火燎的,总不能是因为太高兴吧? “怎么会呢,他都特意来见你了。”裴慎如摸了摸她的头。 “别装傻了,他是来拿张支票让我滚的吧。” “那你别被他骗了,他只会给点小钱。” “知道知道,在你这才能捞得最多。”姜与荷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真聪明。”他笑着给了她一个清浅的吻。 吃完午饭,姜与荷回房间准备睡个午觉。刚躺到床上,她就想起来了什么,又下床去找包包。 “在找什么?”裴慎如换好睡衣出来,就见她在包里掏来掏去。 她掏出来几个黄色的小三角,上面有着红色的线痕。她看了看,拣了一个拿给他:“喏,给你,平安符。” “你在山上请的?” “我……画的。”听见他的问话,她一开始有些心虚,又很快挺起了胸膛,“这是画得最好的一个了。” “只给我一个?” “剩下的都画得一般,我贴本子上去。” “都给我吧。” “这个又没什么用的,当纪念品吧……”她侧过脸看着地板。 越说越有些不好意思,她突然发现,都到订婚了,自己却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送过他。 不止是没花钱,也没花过心思。 “这是你画的,怎么会没用?”从她手心里掏走另外几个符箓,他把她压在墙壁上,膝盖顶入了她的大腿间。 因为不好意思,她有些脸红——倒不是因为他的动作。 “怎么了?”他托住她的臀,让他们能双目相对,“我很喜欢。” “你不开心吗?” 她眼神游移,就是不看他:“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太公平……” 他却笑了:“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 姜与荷愣了几秒,也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的食指托着她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她丰润的嘴唇,“留在我身边,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她眼眸低垂,双唇微微张开,抿住了一点点他的指尖。 手上传来濡湿微凉的触感,他的身上却发起热来,像是被点了火苗。 “我得好好感谢你……”他抱着她往床边走去。 姜与荷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 他把平安符放到床头柜上,数了数:“五个……” “我应该感谢你五次。” “什么?!”她如梦初醒一般瞪圆了眼睛,“你……” 余下的话已经被他咽进了嘴里。 手指与他紧紧相扣,她只能在他往下舔咬的时候嚷道:“我只送了你一个!” 他充耳不闻,像聋了一样。 “你别恩将仇报啊!” “你什么都不用做。”忙碌的间隙,他来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是这意思吗?!”她要骂人了。 “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种意思……” 他抬起头,捧住她的脸,下流地舔了舔她的唇:“上次太辛苦你了,很难受吧?都有些肿了……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眼神痴迷,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按着她的下唇,按出了微微一条小缝。 上次……就是住在外面的那次,最后自己真是想尽办法跟他讨价还价…… 这个臭流氓! “闭嘴!”她没好气地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他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又渐渐被喘息声填满。 裴慎如的爷爷第二天早上就到了。 看起来是真的很着急,航线都等不及申请,直接坐着民航就来了。 这么着急,总不可能是因为对她太满意吧。 姜与荷在FBO的头等舱出口处踱来踱去,内心有种迎接考试的忐忑感。 裴慎如把她搂进怀里:“别怕,我不会让他为难你。” 听他这么说,应该是个挺难搞的老头了…… 姜与荷摇摇头,听天由命吧。 等了一小会,通道口便有人出来了。 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前面,是一位穿着件米棕色宽松polo衫的老人。 他的头发有些灰白,精神矍铄,脊背虽然有些佝偻,但依然看得出 高大的体态。面容端正,五官深邃,轮廓和裴慎如有些相似,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位英挺的美男子。 裴慎如搂着她的肩,上前和那位老人打招呼:“爷爷。” “这是我的未婚妻,姜与荷。” 他低头示意她喊人:“这是我爷爷。” 姜与荷略显拘谨地喊了一声:“爷爷,您好。” 那位老人看了看她,冷哼一声:“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他诚实地回答:“因为担心您会阻碍我。” 老人厉声喝道:“你也知道我不会同意!简直是胡闹!”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里面积年的威势让姜与荷微微颤抖了一下,心跳都漏了两拍——纯是被吓的。 虽然他是在骂孙子,但也约等于在骂她了,毕竟一个人是胡闹不起来的…… 裴慎如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对老人说道:“您消消气,有什么回去再说吧。” 老人不语,直接往门口走去。 回去可怎么办哦……姜与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有种直接买张机票飞走的冲动。 “回去后你就直接回房间吧,我来就行,”他搂着她往门口走去,“反正他也已经见过你了。” “这样行吗?”姜与荷嘴上担心着,但脸上全是惊喜,唇角根本压不下来。 他笑笑:“没事的,有我在。” “嗯……”她稍稍安下心来。 可能是Rosalie太完美了,裴慎如又太……独特,俩人都有时会让她有点不真实感。这次碰到一个教科书般的经典豪门大家长,她心里反倒踏实了一点。 毕竟是电视剧里演了几百遍的流程,熟悉的配方让人有点安心。 裴宅的一间书房里,裴老爷子忍不住怒骂:“你的叛逆期还没过吗?以前背着我去飙车,玩什么极限运动,现在竟然敢背着我订婚?!” “你马上就三十岁了!反而比十几岁的时候还幼稚!” 裴慎如耐心地解释:“我是成熟了,您不是一直催我早点结婚生子吗?” 他更生气了:“那也要看是和谁结婚!你找那样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跟她结婚了也只是给她添乱!” “听说你要把观声的股份转给她,弄得大费周章的。拿了这些东西也不算亏待她,你们都不小了,赶紧分手,别互相耽误。” “不可能。”裴慎如冷冷地回道:“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你这个兔崽子,还是这么倔,谁的话都不听!你也不想想,真的嫁给你了,她那样的女孩子能适应吗?” “不能适应就别适应,她本来就喜欢待在家里。” “你的老婆还能一辈子不见人?所有事情全都你担?” “我的母亲连配偶都没有,一样做得很好。” “你……”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点黯然怅惘的神色。 “要么跟她结婚,要么我永远不结婚。” 沉默片刻,裴老爷子开口问道:“那个女孩子呢,怎么不来见我?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是我让她回房间休息的,”裴慎如淡淡回道,“您吓到她了。” “胆子还这么小!”他皱眉说道:“叫她过来。” “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还想结婚就叫她过来!”裴老爷子瞪他一眼,“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裴慎如想了想,还是转身出了门。 被他带过来的路上,姜与荷很是忐忑:“有什么事非要叫我去呀?跟你说不是一样的嘛,我全权委托给你……” “到了就知道了,没事的,别怕。” 推开书房的门,姜与荷跟房间内的人打完招呼,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了裴慎如身边。 裴老爷子直接说道:“你们三年之内不许结婚。” 嗯?! 这是……松口了的意思? 这么快?! “既然已经是未婚妻了,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他多出去露露面,体验体验婚后的生活。你要是实在适应不了,就早点跟他分手,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嗯嗯好的。”姜与荷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忙不迭地答应了。 三年……多么合情合理的完美计划啊,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他的爷爷也太贴心了吧! 裴慎如的脸色却马上沉了下来:“开什么玩笑……” 裴老爷子的语气极为严肃:“这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如果你想让她不被家族承认,就尽管背着我结婚。” “有本事你就让她熬到我死。” 书房内的气氛很凝重。看着他们祖孙俩针锋相对的样子,姜与荷偷偷晃了晃裴慎如的小拇指。 “知道了。”裴慎如的语气冷硬,但到底是答应了,“我们先走了,您休息吧。” 书房的门被关上,裴老爷子坐到椅子上,慢慢地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裴慎如的心情很不好:“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是你爷爷呀……难道你要跟他大吵一架吗?老人家都很固执的啦,吵也没用,对了……他多少岁了啊?” “七十三。” 姜与荷有点后怕:“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跟他争什么呀,别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他冷笑一声:“你倒是比我孝顺。” 姜与荷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没说话。 没一会,她又劝道:“他说的也蛮有道理嘛,结婚前多适应适应也没错……” “适应不了就分手?” “那也不是……”她赶紧找补,“我适应能力很强的呀,就是需要点时间……” “反正我们现在跟结婚也差不多了嘛。” “是吗?”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姜与荷快步走向卧室:“困死了,我先去补个觉……” 仿佛是要监督他们一样,裴老爷子就这么住了下来,暂时不回美国。 姜与荷问过裴慎如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他说不需要,在爷爷面前晃悠反而让他心烦。 得了这句话,姜与荷便也心安理得地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不仅不会主动凑上前去,还会刻意避免与他碰面。好在这个宅子够大,想躲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她就这么太太平平地过了几天。 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天她在花房的时候,还是不小心和裴老爷子碰上了。 “……爷爷好。”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哼,”他面露不满,“你的架子倒是比我还大,这几天连你人影都没见到。” 她讪笑道:“我以为您……不太想看见我。” “我不想看见你你就躲着了?你倒真是老实!” 猜不出他到底什么意思,姜与荷只能硬着头皮等他自己走人。 没想到他却坐了下来:“你觉得三年的时间怎么样?” “挺好的啊。”她一脸的认真。 结婚和恋爱是不一样的,结了婚就真的要变成负责任的大人了。虽然她确定自己要和裴慎如在一起,但是对于彻底改变生活状态这件事还是难免有些担心和害怕。 而他的爷爷相当于帮她把结婚这个“大考”推迟了三年,还问她怎么样?那简直是太棒了! 但面前的老人却不满意了:“他马上都要三十了,还挺好的?!” 姜与荷劝道:“三十岁算很早的啦,现在四十多岁才结婚的人都不少呢……” “等他四十多我人都不在了!” 裴老爷子突然站了起来,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明天准备准备,跟我去钓鱼。” 什么玩意? 钓鱼?!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这小姑娘,专会钓大鱼…… “你爷爷让我明天跟他去钓鱼。”姜与荷愁眉苦脸地告诉裴慎如。 “他也是你爷爷,”裴慎如摸摸她的脸,“别怕,我也会去的。” “哦……”她稍稍放了下心,“是去哪里啊?” “澄湖。” 这名字有点熟悉…… 到了地方她才发现,这不就是沈家附近的那个湖吗? 希望别又是什么宴会…… 这里是建在澄湖边的一个高端休闲会所,占地面积极大。依山傍水,风景绝佳。 今天来钓鱼的还有几个老头,姜与荷打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沈求章的爷爷也在。 希望沈求章不在。 裴慎如先开口打了招呼,姜与荷就在边上附和。剩下的几个人也都是裴家故旧,裴慎如一一为她介绍。 招呼完,沈家爷爷就开口打趣裴老爷子:“哟,今天带孙子孙媳一起出来啦?” 裴老爷子扯了扯嘴角:“什么孙媳,才刚订婚呢。” “已经订婚啦?怎么都没叫我们。”沈老爷子忍不住表示惊讶。 “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想的……送个戒指就算订婚了。” 姜与荷今天在裴老爷子示意下把那只订婚戒指戴上了,跟她的穿着比起来略显夸张。 在衣服品味上,裴慎如跟他的爷爷一脉相承,偏向简单、舒适和——无聊。Rosalie离开后,她的衣服也变回了普通 的上衣长裤。反正她穿衣服一向随便,有什么穿什么,根本不挑。 沈老爷子看了看她手上那颗艳粉色带紫调的钻石——这种颜色世所罕有,依稀记得是Rosalie的接风宴上出现过的那只。 见到那套粉钻珠宝的时候,他就猜这个女孩子应该能跟阿慎走得很远,没想到这么快就订婚了。 “那结婚是不是也快了?到时候总不能再低调了吧!” 裴老爷子冷哼一声:“早着呢!结婚哪有那么简单?” “老头子就是嘴硬!” “30岁都没到的男人,急什么!现在的人都晚婚!” “行了行了,钓鱼去吧……” 去湖边的路上,沈老爷子羡慕道:“还是你们家阿慎孝顺啊,肯陪你来钓鱼。” “他还孝顺?呵!早晚有天被他气死!” “你这么不高兴,那让他来当我孙子好了。” “行啊,跟你家小章换,太太平平做做研究,多好啊!” “嘿,你想得倒美……” 湖边早早有人摆好了钓竿,布置好了座位,老头们坐下来就开始老僧入定,等鱼上钩。 姜与荷忍不住偷偷对裴慎如发牢骚:“这钓一条鱼得等多久呀……” 她一直无法get钓鱼这项活动到底好玩在哪里。 没想到裴老爷子的耳朵极好:“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要你花时间的活动多着呢!” 姜与荷被当场抓包,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这湖里真的有鱼吗……要不我去菜场给您买两条?我看都比人家钓上来的大。” 裴老爷子看起来不想跟她说话,直接把头转了回去。 没办法,她只能托腮看着湖面,老老实实地等鱼,连手机都不敢刷。 老头子的耐心真是好,半天没什么动静都不见他们烦躁。 “累吗?”裴慎如低声问她。 “还……还好吧。”她只能强撑。 裴老爷子在边上嘲讽:“对你爷爷都没这么上心。” 裴慎如谦恭地说道:“您的身体一向康健。” “哼……”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看了看屏幕,是吴铮来电,他便起身走到稍远处接电话。 他刚走过去,姜与荷就发现自己的鱼竿动了动。 哦? 自己难道是第一个钓到鱼的? 边上的老头们见到她这边的动静,都忍不住投来了惊异的目光,连裴老爷子都多看了她两眼。 她一下精神了,连忙起身准备收竿。没想到这水里的好像还是个大家伙,她一下子没拉动,反而被扯得往湖里走。 这得是多大的鱼啊! 她根本舍不得放手,但是力气不够,经验又完全没有,只能被鱼往水里拖。 见她这样,裴老爷子有点急了:“赶紧上来啊!把竿子扔了!” 姜与荷哪肯,咬着牙没说话,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被拖进了湖里,裤管都已经湿了。 “哎呀!”裴老爷子喊着一边的服务人员,“快拉她上来!” 比他们来得更快的是裴慎如,他飞奔下水,抱起姜与荷就往岸边走。 “我的鱼!我的鱼!”她还没忘记她的鱼,死死抓着鱼竿不肯松手。 “把鱼竿扯上来!”他不悦地朝服务人员吩咐道。 人和鱼总算都上了岸。姜与荷的裤子已经湿了大半,但她根本无心在意,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条把她拖下水的大鱼身上。 这大鱼可真大啊……感觉都超过一米了。 这居然是她钓的? 难道自己真的是天才? “去换身衣服。”裴慎如准备带她去室内。 “哎……等等等等!”她上前打算把鱼横抱起来。 试了试,没抱动。 她便干脆坐在草地上,抱着鱼头:“快给我拍张照片!” 裴慎如深深吸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下快门。 “好了,快去换衣服。”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来了来了。”她麻溜起身。 留在原地的老头们围成一圈,默默看着这条大鱼。 半晌,有个声音幽幽响起:“这有多少斤?” 边上的服务人员立刻上前称重——86斤。 湖边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手气不错。”裴老爷子挑了挑眉。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姜与荷依然兴奋不减。裴慎如的衣服也湿了,这会也换好了一身衣服,在大厅里等她。 “你看见没?那么大的鱼……”她催着裴慎如,“快把照片发给我。” 他皱着眉掏出了手机。 看着微信上收到的照片,姜与荷开始挑剔起来:“你会不会拍呀……这鱼怎么看上去这么小!” “你就不会拍个全身照吗!” “哎呀真是……” 也没办法了。嫌弃地摇了摇头,她选了一张鱼看起来最大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照片上,她的笑容甜美灿烂,唇边挤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她的双手紧紧抱着一条粗壮的大鱼,鱼身约莫是从她肩头到膝盖的长度。 “我一米六八。” 编辑好简洁的装逼文案,她满意地点击了发送。 这就是钓鱼佬的快乐吗~她好像有一点点体会到了。 裴慎如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为了一条鱼被拖进湖里?” 她看着手机屏幕回道:“我会游泳的嘛,没事的~” 突然,她瞬间坐直身体,极其紧张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那颗粉钻正发出璀璨的光芒。 “还在还在,吓死我了……”她后怕地拍着胸脯。 “怎么又知道害怕了?” “我怕这戒指丢了嘛!这么大的湖,万一掉进去可怎么办!”她擦了擦冷汗,“真是冲动了……” 他嗤笑了一声:“你对一只戒指都比对自己的身体上心?” 这可不是普通的戒指啊! “说了我会游泳的嘛……” “你确定过水下是什么东西吗?万一不是鱼呢?” “不会吧……”被他说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又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那些恐怖故事。 看他心情极度不爽的样子,姜与荷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这是我们的订婚戒指呀,当然不一样啦!” 她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回去还是放放好吧,我有时候太粗心了……” “以后别这么冲动。”他面色稍霁,搂着她往湖边走去。 “嗯嗯!” 老远她就看见了那条鱼,兴冲冲地跑过去问:“这鱼多少斤呀?” “86斤。”沈老爷子告诉她。 “这么重呀?”她根本压不下的笑容异常扎眼,“这种鱼好钓吗?” “咳……”沈老爷子吃进了一口风,没有回答她。 “折腾了半天,回去吧。”裴老爷子问她,“这条鱼叫人给你带回去?” 她想了想:“放回湖里吧。” 反正朋友圈已经发好了,任务完成。 “这么大的鱼,应该也不好吃吧?放回湖里,下次还能再钓呢。” “啧,”裴老爷子嘴角下坠,“随你。” “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他跟老朋友们告别。 回去的路上,姜与荷专心致志地刷着朋友圈,一个人走在前面,裴慎如和裴老爷子走在她后面。 裴慎如淡淡地说道:“真没想到,我去接了一个电话,她就差点溺水了。” “怎么?你来跟我兴师问罪了?” “您是长辈,经验应该比我多。” “她自己昏头,我还能按住她?这么多人都在,掉进去也淹不死!” 裴老爷子愤愤地说道:“那条鱼倒是大……这小姑娘,专会钓大鱼!” 裴慎如一脸平静地点点头:“嗯,我确实大。” “你……!”裴老爷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姜与荷根本没听见他们祖孙俩在说啥,正聚精会神地回复评论。 她之前清过一波朋友列表,留下来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有对象,但看着这条巨大的鱼,也有几个人猜测是她男朋友钓的。 她只能先辟个谣:“这是我钓的!我男朋友那边一条鱼都没有,没有鱼想接近他!” “86斤哦~” “主要是我抓着鱼竿拉上来的,别人帮了一点忙。” “我也不知道呀~坐了一会就有鱼咬钩了,可能大鱼比较容易钓吧~” 她边回边笑——今天也get了当绿茶的快乐,哈哈哈。 有些看似在装逼的人,也许只是真心和朋友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呢~ 她只顾盯着屏幕,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滑了一跤—— “看着路。”裴慎如及时从身后抱住了她。 “哦哦……”她确实吓了一跳。这会正走在一个小小的石板桥上,差一点就又得去换衣服了。 “你还发了朋友圈?”他看见了她的手机屏幕。 她下意识地遮了遮:“人之常情嘛……” “他们刚知道你不是单身?” “嗯……都是不太熟的人。”基本都是点赞之交。 “我是你的未婚夫,不是男朋友。” 她下意识地摆摆手:“差不多啦……”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反正都没有证。 裴慎如没再说话,只隐隐地冷哼了一声。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还好那个胖子性取向正…… 跟老人一起住确实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裴老爷子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就算了,反正她脸皮厚,他说着她就听着呗。 但是他居然还让她上课……早上八点就要起来的那种! 真是太歹毒了! 还上的是什么珠宝鉴赏、名画品评…… 她以前可是个贫穷的理科生呀! “呃……爷爷,我是不是应该先学点什么社交礼仪之类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还是比较喜欢不太需要动脑子的东西。 裴老爷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那些东西不重要,我看你平时那样也够了。” “可是我牛排都不会切……”那一把把刀叉她还不知道怎么用呢。 “不会切就叫人切好,你会用叉子就行了!”裴老爷子不耐烦地催她,“快去上课,别想偷懒!” “什么是好东西都看不出来,真是丢人现眼!随便谁都能糊弄你!” 姜与荷只能含泪学习。 裴慎如上午有事外出,他中午回家的时候,姜与荷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诉。 “哇……你爷爷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怎么了?”他把她圈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仰着头告状:“他叫老师拿了两块祖母绿,问我哪块更好,我看颜色差不多,就选了更大的那块。结果他骂我眼瞎,居然不选全净体木佐绿的。” “颜色就差了一点点,我怎么知道差距就这么大了呀!” “他还拿了两幅宋画让我看哪个是假的,选错了又骂我眼瞎,这都看不出来……” “我怎么能看出来呀!” “我是理科生啊!呜呜呜……” 裴慎如轻咳了两声,咬了咬下唇,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先去吃午饭,我会跟爷爷说的。” “嗯!”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吃饭吧,“都靠你了!” 裴老爷子正在自己房间的露台上用餐,营养师为他制定了专门的食谱。 裴慎如敲了敲门:“爷爷。” 裴老爷子扫他一眼:“怎么,来兴师问罪了?” 他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您不用太心急。” “还不用心急?她这样的,带出去别人就知道你找了个好骗的傻子!” “她只是涉世未深,经验不足。” “她都27了!你以为是7岁啊?” “……您也不用第一天就对她要求这么高,她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不能跟您比。” “谁让你找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这么大了还要开始学小孩子的东西。”裴老爷子极为不满,“你之前都在干嘛?一样都不教她。” “她没兴趣。” “没兴趣就不学?她日子过得倒比我还舒服!” “她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没什么必要学。” 裴老爷子根本没眼看:“你都得跟人打交道,她还能不出门?我看她也挺聪明的,别被你养废了。” “按她喜欢的方式生活,我不认为是养废。” “这还不叫养废?就她现在这种心智,你转给她的那些股份,要是没你看着,就是她的催命符!” “我会一直看着她。” “话别说太早,”裴老爷子靠在椅背上,略显落寞地看着姹紫嫣红的花园,“人生意外可算不准。” “就算我死,我也会带她一起死。” 裴老爷子眉头一皱:“说什么胡话呢,也不嫌晦气!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慎如平静地说道:“没有我,她只会受苦。” 裴老爷子看起来都想要翻白眼了:“我看没有你,她也过得好好的!你以为我没查过?”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个Lucian身边那么多女人涌上去,你不会去请教请教他?这么上赶着,裴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滚吧,我要午睡了。” “还有,告诉她,下午有理财师的课,让她别想偷懒!找男人告状也没用!” “啧。”被赶出门外,裴慎如只能铩羽而归。 听到裴慎如带回来的噩耗,姜与荷如遭雷击。本来以为熬过上午就好了,结果是全天无休?! 上班还能摸鱼呢! 她忍不住怒从心头起,使劲捶了裴慎如一下,冲他撒气道:“你有什么用!” 裴慎如好像把它听成了疑问句,挑了挑眉,闷不吭声地脱下西装,身体力行地向她展示自己的“用处”。 “对不起,我不……”她马上道歉,但为时已晚。 下午的折磨比上午更甚,姜与荷下课的时候都头昏脑胀的。 裴老爷子找来的人教的都是干货,但是她没必要去了解什么资产转移、跨境交易、避税海岛等等知识吧……还都是些疯狂卡法律bug的操作,让她有点怕怕的。 “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又不是让你自己上手去做,只是要你了解了解,别什么都不懂,被人三言两语骗了!”裴老爷子一脸嫌弃。 她饱含期待地问:“那我不跟陌生人说话行吗?” “做梦!” 姜与荷在心里咬着手帕,欲哭无泪。 没想到啊,跟裴慎如在一起,最大的磨难竟然在这里。 过了几天上课被骂、回去跟裴慎如发牢骚的日子,裴老爷子又叫她出去参加晚宴。 造型师从Rosalie给她留下的衣橱中挑了一条旗袍出来。粉紫色的花罗,有百蝶穿花的暗色底纹,衣身稀疏散落着几只手绣蝴蝶。 裁缝的尺寸掐得极准,完美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造型团队为她化好妆,盘了一个优雅的发髻,她便出来准备接受裴老爷子的检阅。 被打击多了,她又开始习惯了,老头毒舌的杀伤力已经降低了好多。 没办法,她就是这种在哪摔一跤就能在哪睡一觉的人啊。 没想到这次老爷子倒没说什么 ,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管家刘叔说道:“去拿点搭配的首饰。” “好的。” 刘叔很快拿了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是一套紫色的翡翠首饰。一只手镯,一串大点位的圆珠项链,和一对耳环。 姜与荷凑上前看了看,经过这几天的恶补,她认出这套都是玻璃种的帝王紫。紫翡一般颜色种水不可兼得,面前这盘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要戴这个吗?万一我摔一跤砸到了怎么办?”姜与荷有些担心。 “那你就好好走路,别看你的手机了!”裴老爷子转身出门,“快走!” “走吧,”裴慎如搂着她的腰,带她往前走,“早去早回。” 他的大手状似随意地渐渐往下,姜与荷直接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今天是去哪啊?” “薛家办的慈善宴会。” “哦……很重要吗?”老爷子都出动了。 “不重要。” “那我们还去?” “他要你多积累经验。” “哼……”姜与荷瘪了瘪嘴。 车子意外地开进了阿盖尔乐园。这是一家全球火爆的主题乐园,海城这座前几年才刚刚落成,占地面积极广,开业至今每天都人潮如织。 “怎么在这儿?”她有些惊讶。 裴慎如告诉她:“今天是为薛家旗下的儿童医院办的活动。” “哦……”她点点头。 车子一路开进了乐园内部,她发现今天整座乐园都很空旷,虽然也有许多人在游玩,但跟平日大排长队的样子无法相提并论。 游玩的人里有些衣着精致体面,有些则比较普通,还带着小孩子。还有些挂着工作牌的摄影师正穿梭在乐园里,时不时举起摄影机。 见她一直盯着车窗外,裴慎如告诉她:“薛家包场了,这些都是医院里的孩子。” “怪不得,他们都不用排队唉。”姜与荷有点羡慕。 她只来过一次,就被动辄两三小时的排队吓得再也没来玩过,而且这个地方真的太大了,走得她双腿酸痛,气喘吁吁的。 不过这里的场景都建得很美很童话,还有大热ip,是打卡圣地。她朋友圈里有人办了年卡,经常会发些打扮精致、拍得美美的照片出来。 姜与荷有点羡慕人家的超绝精力,但又实在觉得太累了,所以每次休假还是选择家里蹲。 “想去玩吗?”裴慎如问她。 她回过神来,笑道:“玩什么呀,我恐高啊。” 坐个矿山小火车都忍不住尖叫。 所以她没再来玩过,觉得浪费门票钱也是原因之一。 “抱歉,我忘记了……”他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不对劲,“不过有的高空项目也不危险……” “是啊,哪有你危险。”她阴阳怪气地白他一眼。 他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老爷子的车和他们的车一前一后抵达了活动场所,薛蘅的父亲——薛广清,已经和夫人早早地出来迎接了。 “实在没想到您老爷子愿意赏脸光临,真是令我们喜出望外呀!昨天才知道您要来,招待不周,请您千万见谅。” 本来这场宴会只由薛夫人出面就行了,薛广清昨天收到消息后才急忙从外地赶回来。 “在家里也没事,就带他们出来透透气。”裴老爷子看了看默默站在后面的薛蘅:“你儿子也这么大啦。” “裴老先生,您好。”薛蘅彬彬有礼地上前问好。 薛广清笑道:“您难得回来,孩子们长大了都认不出来啦。” “你这儿子,看起来就听话,不像我家那个不肖子,主意大得不得了。” “犬子怎么敢跟裴先生比,听说裴先生已经订婚了……”薛广清的眼神看了过来。 裴慎如向他介绍:“我的未婚妻,姜与荷。” 薛广清笑道:“上次在沈家也见过姜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就订婚了,下次再见就是裴夫人了吧?” 裴老爷子冷哼了一声,裴慎如倒是笑着答应:“借您吉言。” 薛广清哈哈大笑:“外面热,我们快进去吧。” 路上,薛夫人温柔地笑道:“姜小姐的救命之恩,这下我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裴老爷子问道:“什么救命之恩?” “小蘅之前意外落水,多亏了姜小姐才把他救上来。” “哼,那倒是挺巧。” 姜与荷只能笑笑:“我就是搭把手而已。” 裴慎如幽幽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句话应该我说吧……你这是越俎代庖啊!姜与荷在心里腹诽。 活动会场是在一个童话城堡里,离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场中人三三两两地都在攀谈。 裴老爷子吩咐孙子:“陪我去那边坐坐,见几个老朋友。” 裴慎如刚想带着她一起过去,就被喊住了:“让她和薛夫人一起,跟我们呆着有什么意思。” 薛夫人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姜与荷心下一紧,继而又一横,点了点头,便跟薛夫人走了。 慈善宴会本就是太太小姐们的主场,这次来的名流们也都是盛装出席。薛夫人热情地为她一一介绍,姜与荷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与她们问好。 “以前没有见过姜小姐,是不是和裴先生在国外认识的?”一位年轻的小姐有些好奇地问道。 其实大家都有这种猜测。裴慎如平时很少出来参加社交活动,见他一面都难,不声不响地就突然有了未婚妻……估计就是在国外的旧识了,或许还是世交。 姜与荷回道:“我还没有出过国。” 忘记巴哈马那次了……算了,忽略不计。 “那怎么认识的裴先生?”那位小姐太过惊讶,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太合适。 姜与荷笑容不变:“我之前是他的秘书。” 这话一出,别人的表情有点变了。 可能已经在脑子里架构一篇“心机秘书上位记”了吧……姜与荷心里乱想着,面上依然挂着温和自然的微笑。 她正谨记裴老爷子的教诲。 关于社交,他就教她一句话。 他们永远不会尴尬! 她有点知道裴慎如那神奇的、永远自洽的脑回路是从何而来了…… 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挺爽的。 薛夫人笑道:“缘分天注定,上次小蘅邀请你来参加我家的宴会,当时我就觉得裴先生对你不同呢。” “咳……”她想起那次,她好像还在大庭广众打了金蓉蓉…… 完了,还是忍不住尴尬了。 “是啊,裴先生身边不是一直只有一个吴铮吗,都没见出现过什么女孩子。”一位有些富态的贵妇接话道。 “能当秘书也是缘分哪!” “也是姜小姐自己优秀嘛,你看吴铮多厉害呀。” “没想到裴先生喜欢事业型的哦。”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在场的人都不傻,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当着姜与荷的面总归都是好话,再有不满 也只能止于若有似无的程度。 撑过一轮,姜与荷借口要去洗手间,偷偷溜了出来透透气。 此时正是傍晚,外面比较凉爽,太阳还有一些微弱的光线。边上就是一个小广场,有几个孩子正在玩闹。 他们有的手上有着留置针,有的外表看着没有异常,身边都有大人看着。突然,一个小孩子不慎跌倒,当即躺下哇哇大哭起来。 那是一个小女孩,哭得真心实意,撕心裂肺的。她双眼紧闭,嘴巴大张,脸庞都涨红了。 姜与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托腮看着她哭。 小孩子的声音尖利,穿透力极强,很容易让人头昏脑涨。本来应该是令人烦躁的,姜与荷却油然而生一种羡慕。 也就精力旺盛的小孩子,能因为摔了一跤而使尽浑身力气、肆无忌惮地大哭了,不把自己的委屈哭够不罢休。 哼哼,等着吧,以后上班了,别人打你一下你都懒得动。 一个年轻女性,看起来像是她的妈妈,着急忙慌地过去哄她。可不哄还好,妈妈一来哄,她哭得更加大声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必须跟妈妈彻底哭诉。 姜与荷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位妈妈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马上转过头捂住女儿的嘴,可是小孩哪是捂嘴就不哭的。她心中有些焦急,看那位小姐打扮气质都不俗,应该是今天来参加活动的名媛,可别给她留下什么坏印象。 “没事的,不用捂着她。”姜与荷想了想,又说道:“你带着她去别的地方玩吧,”她指了指城堡里,“里面挺多人的。” “好的好的,打扰您了。”那位妈妈想拉着女儿走,但是生气中的小孩力气惊人,一时半会根本拉不动。 她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爸爸在附近吗?让他来抱走吧?”姜与荷建议。 她苦笑了一下:“她爸爸……查出她得病的时候就离开了。” “抱歉……是什么病呢?” “先天性心脏病,半年前才确诊。医生说治愈难度比较大,费用会很高。” “那你……一个人带着她看病?” “没办法呀,我不能离开她。”她轻叹道,“还好我只有一个孩子,勉强能撑下去。” “你真是个好妈妈。” “您还没当妈妈吧?当了就会知道,天底下的妈妈都是这样的。” 姜与荷笑了一下,点点头:“……嗯。” “我们运气好,碰到了这个机会,济川集团说愿意资助我们手术费用,还请孩子来这里玩。”她抹了抹眼泪,“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那个小女孩看见妈妈哭了,倒渐渐止住了哭闹声,自己爬起来牵着妈妈的衣角。 “晚上还有烟花表演,我带她先过去了,不打扰您了,再见~” “嗯,再见。”姜与荷与她们告别。 姜与荷站在原地,看着母女俩手牵着手,一高一矮,渐行渐远的背影。 “进去吧?”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差点跌下阶梯。 裴慎如马上环住了她的腰:“小心。” “你怎么不响的,想吓死我啊!” 他耸了耸肩:“我怕打扰你聊天。” “走吧走吧!”她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进去的时候晚宴已经快要开始了,裴慎如带着她坐在了裴老爷子身边。 老爷子斜睨着她:“又偷溜出去玩了?这点耐心都没有!” 被一下拆穿,姜与荷无话可说,只能当作没听见。 晚宴的时候,舞台上一直有人在表演。开场是乐园的卡通人偶舞蹈,姜与荷边吃边看,感觉还挺有意思。 菜谱上有道牛排,上来的时候姜与荷专心看着表演,裴慎如切好了自己那份,然后换给了她。她拿着叉子尝了一块,感觉肉质确实鲜嫩。 舞台上的表演有童声合唱、钢琴演奏、女高音独唱、戏曲表演等等……还有一个女团舞蹈。 姜与荷在网上刷到过,那是一个最近很火的女团,热搜不断,粉丝也多,但是出现在这个晚宴上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她们的舞蹈偏性感,和今天的晚宴主题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估计是薛董的那个弟弟的主意吧……姜与荷想起了上次片场的事情。 台上的女孩子们在卖力表演,而台下宾客们的反应都很冷淡,不要说掌声,连眼神都没有给过几个。 可即使台下无人在意,她们依然在认真跳舞,每一个动作、眼神都非常到位,绝不敷衍。 姜与荷坐在主桌,离她们很近,看着桌上人对她们视若无物,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当捧场的那个。 可就她一个捧场,会不会让场面更尴尬? 唉……她还是改不掉这替人尴尬的毛病。 桌上的薛广清狠狠剜了弟弟薛广安一眼。 平时就算了,这次裴老爷子也在,居然弄出这种差池!也不知道及时换掉!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下一秒,裴老爷子就仿佛看不下去一般皱起眉头:“这都是什么……” 薛广清马上告罪道:“下面人也不懂随机应变,出了这种岔子,我马上让他们换掉。” 坐在他身边的薛蘅眼中浮现出了一点不赞同的神色,双唇微启,欲言又止。 “我觉得她们跳得挺好看的呀……” 姜与荷的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 还没表演完就赶人下台?这得让她们这辈子都有舞台阴影了吧…… 想想都要尴尬死了。 来不及细想,她便脱口而出。 裴老爷子又嫌弃地看着她:“也就你喜欢这样的。” “算了,就这么跳吧。” 薛广清笑着问她:“姜小姐喜欢这个组合吗?” 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最近……是看得比较多。”娱乐新闻铺天盖地,她不是粉丝都一直刷到。 薛广清笑道:“那等会让她们来敬个酒。” “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难得姜小姐喜欢。” 姜与荷想了想,也答应了:“那就多谢了。” 表演结束后,又播放了儿童医院的工作成果、慈善事迹等等,薛夫人上台发表致辞后,晚宴就进入了义卖环节,所筹善款会用于患儿的治疗费用。 姜与荷忍不住凑到裴慎如耳边低声吐槽:“他们直接省下办晚宴的钱不就行了吗……”包场一天都不知道得花多少呢。 他笑道:“他们没你聪明。” 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阴阳自己,她直起身子不理他了。 裴老爷子又转头看她:“你来拍。” 我?! 姜与荷看看他,又看看裴慎如。 “没事的,拍着玩玩。”裴慎如安慰她。 裴老爷子凉凉地说道:“看看你眼力有没有长一点。” 她苦着脸说道:“不用看了,肯定没有。” “试都没试,你有没有点心气!” 也没有…… 姜与荷想说,但不敢说。 拍卖品里有挺多是珠宝和画作,珠宝她还能通过宝石材质估摸点价格,画作就真是两眼一抹黑,许多画家的名字她根本都没听过。 她只能看着裴慎如的眼色选择要不要举牌。 “不许看他!”老头的眼睛尖得很。 没办法,她只能选择——尽量不举牌。 不花钱总行了吧! 哪知道又被骂了——“什么都不拍,你来干嘛的?” 又不是我要来的! 横竖都被骂,她一咬牙,就靠第六感——只拍自己看得顺眼的。 没想到老头的表情反而好了一点。 接下来上的是一副宋画,姜与荷猜测老爷子可能会喜欢,便打算举牌拍下来,指望着投其所好,能少挨两句骂。 刚打算举牌,老头就嘲讽道:“这是我送的,你举什么牌?” “啊?没跟我说啊。” “屏幕上不写着吗?” 她这才看见边上写着捐赠人:裴玄。 这就是裴老爷子的名字? “我不知道那是您的名字。”她是真不知道。 “你倒挺不上心。” “他不告诉我呀。”她直接甩锅裴慎如。 裴慎如直接承认:“长辈的名字没必要知道。” “哼!”裴老爷子扭过头去,不看他们。 拍卖结束后,还有医学界专家等人的演讲。裴老爷子此行目的达成,没兴趣再留下,便向薛广清告辞。 薛广清笑容满面地挽留无果后,便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眼神。 很快,那个女团便被带到了姜与荷面前。 她们每人拿了一杯红酒,其中一位看起来最成熟的女孩子向姜与荷说道:“有幸得到姜小姐赏识,实在感谢。” 姜与荷也拿起了桌上的香槟与她碰杯:“不用客气,我……一直很喜欢你们。” 那个女孩子仰头喝完了一杯红酒,姜与荷忙劝道:“不用喝,不用喝……” 普通女孩子这一杯估计就倒了吧? 见其他女孩子也打算喝,她放下酒杯说道:“我马上要走了,我们合个影吧?” 她们便也放下酒杯,一起拍了一张合照。 见领头的女孩 子脸上已经泛起红晕,她说道:“你们通告挺多的吧,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久,和我们一起走吧。” “走吧。”裴慎如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薛广清身后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想要开口,被他狠狠地刮了一眼,只能闭嘴。 见她们上了保姆车,姜与荷也坐进了车里。 不管怎么说,反正……日行一善吧。 “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裴慎如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 姜与荷默默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回来看着前方。 还好那个胖子性取向正常。 请的不是男团。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谁都有黑历史 终于回到房间,她赶忙把首饰摘下来,想早点洗澡休息,这一晚上折腾的她身心俱疲。 “明天让刘叔收起来吧,”她想把手镯褪下来,却一下子卡在了手掌上,“快来帮我脱镯子。” 他却走过来把手镯捋回了她的手腕:“放到你的衣帽间里吧,让你戴就是送给你了。” “啊?”她愣了愣,“不太好吧……” “反正早晚都是你的。” “你可别替你爷爷瞎大方。” 他笑了一声:“他没这么小气。” 反正衣帽间里也有保险箱,横竖都是放在裴家。她不再多言,直接往浴室走,先洗完澡再说。 哪知道又被裴慎如拦住了。 “干嘛啊?” 他把她抵在梳妆台上,手撑着台面,弯腰盯着她:“我说要赔你一件旗袍,总是忘记,真是抱歉。” “不用了不用了,你妈妈给了我那么多,”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推动,“走开,我要洗澡。” “等会一起洗……”他摸上了她的腰。 她身子一矮,想从他的手臂下钻出去——自然是没有成功,马上被摁了回来。 “你既然是菩萨心肠,怎么不来渡我。”他唇角带笑,高挺的鼻梁贴近了她的脸。 “你需要吗?”她没好气地回道。 她的手臂被他牢牢抓住,通透起胶的紫罗兰色翡翠手镯晃悠悠地挂在她白皙圆润的手腕上。 “我需要你……”他的手摸进了旗袍的下摆,问道:“做我的鱼篮菩萨吧?” “哼,”她嘲讽道,“是该劝你戒淫,去背佛经吧!” “那要先辛苦小菩萨舍身布施……” 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要做就做,废话这么多!” 男人想骗女人上床的时候,总有找不完的理由。 “是我多话了。”他笑着托起了她的腿…… 门襟的扣子被解开,旗袍半褪在肩头,极水极润的紫翡项链挂在她的胸前,颗颗滚圆硕大,颜色艳紫,衬得她的皮肤更显白皙细腻。 她一手撑在梳妆台上,一手抓着他被扯开的衬衫:“镜子,要掉了……去床上……” “不会掉的,”他稍稍侧过她的身子,把她的脸转向镜子,“你的脸好红啊……”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镜子,又马上被人强行拿开,只能羞愤地转过脸去。 亮泽的口红沾到了他的唇上,又被弄到了她的身上。梳妆台在不停地颤抖,她的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圆润泛红的脚趾绷直了,又松懈下来…… 第二天她根本想不起上课的事,也没人来催她,倒是睡了一个久违的懒觉。午饭是裴慎如喊她起来吃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问道:“下午我要出去开会。” “哦。”她点点头。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嗯?” “我让他们去元和大厦开会,你可以自己逛一会,”他补充道,“我会跟爷爷说带你出去学习。” “嗯嗯嗯!”她疯狂点头。 在家摸鱼久了,之前来逛元和大厦,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可今天是逃课出来,一下子心情就不一样了,瞬间精神奕奕,兴奋得不得了,暴走一万步也不觉得累。 人啊,果然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她现在看什么都好看,兴致勃勃地在每个店里兜来转去。她还是懒得试衣服,只拿了几个精致漂亮但没啥作用的“美丽废物”。 不过,看起来赏心悦目,也不能算全无用处。 裴慎如去开会前想叫人陪她,被她坚决拒绝了,便只让人拿了一张金色的卡给她,不是银行卡,上面只有元和大厦的图标。她也不管这是什么卡,反正用它结账就行了。 逛着逛着,她居然在一家店里碰到了个老熟人。 其实也不算太熟,还是别人先认出来的她。 被人叫住的时候,她的大脑转了几圈,才想起来这是她在南山科技的老同事。 “好久没见啊!”她忍不住生出一些感慨。从南山科技辞职之后,遇见的事情真是比过去二十几年都多。 对面的人叫钟筱竹,开心地说道:“真是太巧了!临走前居然碰到了你。” 姜与荷好奇地问道:“你要去哪啊?出去旅游吗?” “不是,回老家,我辞职了。” “啊?那你那个男朋友呢?”她记得当时钟筱竹和她男朋友好像都谈婚论嫁了,因为这事他们还经常吵架。 钟筱竹潇洒地说道:“分啦!” 哦? 姜与荷看她现在满面笑容、神采飞扬的样子,跟她记忆里疲惫模糊的脸真是判若两人。 “感觉你年轻了好多呀……是因为分手所以辞职回家吗?” “不是,是想辞职所以顺便分手了。”钟筱竹轻描淡写地说道。 “哈哈……”姜与荷忍不住笑了,“看来你是双喜临门咯。” “那是,”钟筱竹看起来满意极了,“我都三十二了,钱也挣够了,老家我爸妈也给我准备好了房子,回去不要太舒坦。还有几年时间能考考编,考不上也没事,就我老家那个物价,存款够我躺到老。” “怎么也比跟一个令人痛苦的男人在海城背一辈子房贷强。” 姜与荷八卦地问道:“你是因为什么分手呀?”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钟筱竹便跟她一通吐槽:“让他跟我换个小城市买房生活他死活不肯,非要留在海城,可他自己又没那个本事。” “什么工作都干不长,都觉得埋没了他,总是跟领导跟同事吵起来,就是不肯踏踏实实上班。他比我还大两岁呢,现在工资都还只有我的一半。” “买房子还算计来算计去,我都没计较,他还一副怕自己吃亏了的样子!谈好的方案他总是反悔,三天两头跟我闹,你说我找他图啥?要不是因为大学时候就开始谈了,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姜与荷打趣她:“你怎么突然想通啦?” “也没什么,就是有次休假回老家,感觉家里住着特别舒服,一碗粉才6块钱。” “哈哈哈……海城得26块。”作为一个躺平派,姜与荷特别能理解她,“回去也好,没什么压力。” “你居然不劝我留下。”钟筱竹也笑道。 “这有什么好劝的,喜欢哪里就去哪里,量入为出就行,我比你辞职还早呢。” 这下轮到钟筱竹惊讶了:“你不是才二十几吗?观声工资这么高啊?!” 姜与荷挠了挠头:“额……我花得少嘛。” 她连忙转移话题:“我记得你之前也不买奢侈品啊,现在想开啦?也是,奢侈品哪有房子烧钱。” 钟筱竹笑道:“走之前带点海城特产回去呗,也算我这段经历的见证。” 她拎了拎手中的购物袋:“我这辈子最贵的一条裙子了。” “开心就行,你又不是天天买,问题不大。”姜与荷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马上就走了,我买了两小时后的高铁。” “那你时间挺多的呀,去喝杯咖啡吗?” 钟筱竹摇了摇头:“我前男友非要约我见最后一面,我想着毕竟这么多年,就答应了。” “他约你去哪啊?” “他约的地方有点远,我不想去,他就说在元和大厦的停车场等我。” “停车场?”姜与荷有些惊讶,“这里又不是 没有咖啡厅,怎么最后一面约你在停车场呀?” 钟筱竹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就是这么抠门,我现在都不是他女朋友了,更不会给我花钱了。” “他真是……”姜与荷想了想,又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她:“你真是……” 钟筱竹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别说了,谁都有黑历史……”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鼓捣了一阵,递给姜与荷看。 “你还记得吗?”她坏笑着说道。 姜与荷只看了一眼便尖叫道:“快删掉,删掉!你怎么会有!” “哈哈哈哈我偷拍的呀……” 屏幕上是一张漫展的照片。姜与荷穿着用廉价布料粗制滥造成的反光的cos服,戴着劣质的粉色假发,手上还拿着根魔杖,看起来像是从魔仙堡批发的。 那时候她在南山科技参与了一个游戏的开发项目,可惜这个游戏实在太失败,负责人病急乱投医,拉着公司里能拉动的员工去漫展出cos,企图提升一点热度。姜与荷那时是职场新人,脸皮还不够厚,推托不掉,只能含泪上阵。 钟筱竹安慰她:“虽然衣服丑,但你人美呀,身材又那么好,当时你可是最受欢迎的,就是死活不肯跟人拍照,还没呆一会就溜了,老宋后来知道了都气死了。” “哼!他又不给我加钱,我才不要贡献我的肖像权!” 职场上,漂亮又没有背景的女性,很多时候只会被安排很多额外的、对职业发展毫无益处的工作,或许还会反过来拖自己后腿。 “你倒是机灵!”钟筱竹冲她摆摆手,“我去停车场了,他已经到了,再见啦~” 姜与荷想跟她告别,又莫名感觉有些不安,便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也好,这次一别,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呢。”钟筱竹有些伤感。 “等我一下。”姜与荷走到一边快速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她对钟筱竹说道:“走吧。” 她们慢悠悠地走到了地下车库。工作日的下午,停车场里依然有很多车,但并没有什么人,很是安静。 一点点接近那个前男友的位置,姜与荷拉着钟筱竹,示意她先等一等。 不远处有一个头戴鸭舌帽、靠在车门边上的男性,他的下半身被车子挡着,只能看到正低头看着手机的上半身。 她们两人走过拐角,看见那人的右手夹在大腿和车门中间,看不清拿了什么东西。 “刘青?”钟筱竹开口道。 那个男人立刻抬头看向了她,没想到下一秒,他便狂奔了过来。 姜与荷终于看清了他的右手上拿的东西,是一把锋利雪亮的——斧子! “啊啊啊啊啊!”钟筱竹被吓得忍不住尖叫出声。极度惊骇下,她双腿发软,连逃跑都想不起来,只知道在原地尖叫。 好在,他没跑几米便被事先埋伏在周围的安保人员按住了。 刘青拼命挣扎,但还是被人死死压在地上。他状若疯癫地怒吼着:“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臭婊子!!妈的,敢背叛我!!” “我上哪再去找个老婆!!没有女人肯跟我!!我怎么办!!你害我,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钟筱竹瘫软在地上,害怕得浑身颤抖,姜与荷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他要坐牢了,别怕……” “姜小姐,实在太感谢您了,我们马上把他送到警局!”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擦着额头的汗,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向她告罪:“是我们的疏忽,希望您没有受到惊吓!” 要是她没叫他们过来,明天的新闻就是元和大厦凶杀案了,到时候他也算是完了! 姜与荷点点头:“你们快去吧,我会跟裴先生解释的。”他们来得还是很快的。 “谢谢您,谢谢您!”留了两个安保人员,他感激涕零地去处理后续问题了。 钟筱竹坐在地上抽噎着:“我们在一起……快,快十年了……” “为什,为什么啊……他要杀我!”钟筱竹嚎啕大哭。 姜与荷劝道:“你就是倒霉碰到神经病了,不用去想为什么!” “犯错的是他,不是你,你不用去理解他!” 钟筱竹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在伤心地哭泣,喃喃自语着:“十年了啊……都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别想些没用的东西,”姜与荷把她拉了起来,“相处越久的人发现的毛病越多,刚认识的时候才印象最好呢。” “你不也是主动跟他分手了吗?怎么现在还想不通了。” “嗯……”钟筱竹擦了擦眼泪,“我只是,实在忍不住……我跟他分手就那么罪大恶极吗,让他这么恨我?” 姜与荷同情地看着她:“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千万别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自己找不到对象就怪到你身上,好像谁欠他一个老婆似的。” 找不到对象而已,这么点小事,至于吗? 姜与荷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吓到了吗?”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突然被人拥入怀里。 “没事没事,他都没碰到我们就被人抓住了,”她补充道:“安保来得很快呢。” “怎么不直接让他们把人抓起来?” “我只是猜测啊,无凭无据的,哪能随便抓人?万一人家就是单纯想见一面呢。” 他的表情依旧很不赞同,只能无奈地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知道了。”她敷衍道。 “这次真是谢谢你……”钟筱竹真诚地向她道谢,“如果没有你,我都不敢想……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出来。 姜与荷只能用玄学安慰道:“我们一年多没见,就今天这么巧碰到了,说明你命不该绝,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帮你的,怎么都不会出事的,放心吧。” “嗯!”钟筱竹明显听了进去,脸上少了一些恐惧的神色。 “让你爸妈过来陪你吧?这么大的事别瞒着他们了。你等他判刑后再走吧,不然老是会害怕的。” 钟筱竹点点头:“我马上告诉我爸妈。” 裴慎如看了一眼身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对钟筱竹致歉:“我们管理不严导致您受到惊吓,差点发生严重事故,请允许我们向您致歉。” “没事,跟你们没关系……” “我们的责任无可推脱,可否随我们来?我们会协助您处理后续的诉讼事宜。” “去吧。”姜与荷推她过去。 钟筱竹看了看她,然后跟他们走了。 “我们也走吧?”裴慎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走走走……”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她不相信一个人的本性…… 坐在回去的车上,姜与荷看着窗外飞驰的街景,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许疑惑。 怎么感觉不正常的男的这么多? 可她看看朋友圈里,顺利结婚生子,周末一起带孩子出门游玩拍照,其乐融融的家庭也很多啊? 有些烦躁地转过头,余光扫到了坐在身边的男人。 她自己找的,好像也是个不太正常的男人…… 再想一想,她自己在别人眼中可能也不算正常吧。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点“不正常”,只有近看才能发现。 这就是找对象避免不了的风险。 她不觉得一个人能够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了解另一个人,也就不可能百分百地预测别人的想法。 一切事物都是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中的,人也是一样。 下一秒的你,是一个全新的你。 所以在一起多久能代表什么呢? 钟筱竹恋爱十年,依然料不到曾经的恋人会恨她恨到生出杀心。甚至因为朝夕相处,她都看不出他早已经面目全非。 和一个有着绝对的力量、能随时杀死自己的男人共同生活,也不亚于一场豪赌。 她是个厌恶风险的人,理财产品都只买大额存单,为什么也会参与进这场赌局…… 因为“爱”吧。 见她一直看向自己,裴慎如问道:“怎么了?”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们要是分手了,你会想杀了我吗?” 刚说完她就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智障才会说“想”。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裴慎如失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不会分手的。” “是不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 “还好啦……”她重新靠回座椅上。 他用夸赞的语气问她:“你怎么会想到叫人事先过去的?” 她闭着眼睛回道:“因为我心理阴暗,总爱把人往坏处想。” 经常刷手机的好处,就是学到了很多生活经验。 回去就发帖——分手后的最后一面,千万不能去见! “这不叫心理阴暗,你以后也要这么想,”他俯身凑近了她的脸,循循善诱:“他们本来就是坏人。” “嗯嗯,只有你是好人。”她无语地瞟了他一眼。 “没错。”他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裴老爷子, 他打量了姜与荷两眼,轻飘飘地给了个“还不算太蠢”的评价。 听他语气还不错,姜与荷立马试探地问道:“爷爷,我明天还得去看看我那个朋友……” “不想上课还找这么多理由,”老头马上拆穿了她,“想去就去吧!” “哎,谢谢爷爷……” 第二天,她醒来就联系了钟筱竹,她人正在高铁站,准备回老家。 姜与荷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就走啦?” 钟筱竹说道:“昨天那位于总跟我说了,他们会请专业团队帮我打官司。从拘留到判决再快也要几个月,他说我可以等判决的时候再来,我就想先回家呆着。”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想早点见到我爸妈,所以买了第一班高铁。昨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等我再来海城的时候给你带我爸妈熏的腊肠,特别好吃!我让他们挑辣椒少的。” 姜与荷笑道:“好啊,到时候你联系我。” “嗯嗯!我上车了,再见!” “再见!” 虽然钟筱竹走了,但是她还是得出个门装装样子吧? 正思考着去哪比较好,裴慎如就问她:“有个国际博览会,要去看看吗?”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她双眼发亮:“要!” 展会设在国际博览中心,上次来还是看植物展。这个国际博览会她之前也听说过,非常火爆,但听说个人观众要去挺麻烦的,也很难预约上,她就没有去过。 她这次是以企业身份进去的,场馆里面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让姜与荷感到了久违的热闹。 这里的商家也包罗万象,从高科技到农产品,应有尽有。 她对那些机器人之类的兴趣不大,扫了两眼就直奔食品区。有几个外国国家馆展示的东西非常有特色,她逛了半天,试吃都吃饱了。 还好今天穿的宽松。 “少吃点,午饭吃不下了。”裴慎如拉着她走到了隔壁消费品区。 这里有很多国外的珠宝商,带来的首饰造型很是独特,非常有异域风情。不过经过这几天的恶补,她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那块帕拉伊巴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她拉了拉裴慎如的胳膊,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顺着她的视线,他看了一眼,笑道:“喜欢就买吧,当个小玩具。” “算了,走吧走吧……”那也要大几十万呢,买着玩玩她不如去网上买几十块的。 她查了查,前两年也有人发帖说在展会上买到假珠宝。既然如此,她接下来就没再看高货,只挑了些造型很有特色的小东西。 反正不贵,真假也无所谓了,就买个样子——她偷偷在网上查过,确定不是义乌产的,还真是当地手工做的。 出了这片区域,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了,裴慎如低头告诉她:“我有些事情要谈,很快,你就在这里看看,不要走远。” “OK。” 她就在展区口晃荡,扫过一个展位的时候又转头回去认真看了两眼。 这个展位的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看起来是怀孕了,身材有些发福。她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问。 倒是那位摊主看到了她,先跟她打了招呼:“荷花!侬也在这里啊?怎么这么巧的啦!” 这下她确定了:“娅娅姐姐!” 娅娅姐姐是秀芳恩娘的女儿,龙凤胎中的凤——各种意义上的。 她的弟弟——也分不清是哥哥还是弟弟,反正她父母决定让她当姐姐——上了个普通的大学,现在是个普通的小职员,但因为有父母置办好的房子,日子倒也过得挺滋润。 娅娅姐姐的大学比她弟弟好一点,但也只是个普通的一本。毕业后她没有像其他的本地小姑娘一样回苏城找个安稳的工作,而是留在了读大学的城市闯荡,居然也闯出了一些名头,听说开了家挺成功的公司。 她很少回老家,姜与荷最近一次见她还是毕业那年。秀芳恩娘年纪大了很想女儿,经常催她多回来看看,她总是说太忙,脱不开身。 “侬现在公司做得大啦,都来这里参会了!”姜与荷看了看她的肚子:“怀孕还过来?” 娅娅姐姐笑笑:“开公司么,就是这样呀,到处寻生意。” “侬老公呢?”应该是结婚了吧? 她指指边上的小圆桌:“喏,跟人家谈生意呢,这个展会来的客户质量老高的。” “蛮好的,侬当心点哦。” 她主要卖的是小家电,来看的人很多,她一边跟姜与荷聊天,一边招呼客人,有条不紊。 “侬去那边帮我拿一个新的破壁机来。”她指挥着姜与荷。 “哦。”姜与荷习惯性地点点头。 姜与荷来了之后,这个展位的人流也多了起来,她便帮着娅娅姐姐打下手,拿货、装货、偶尔还能帮着推销两句。 “侬做销售倒来噻的嘛,啊要来我公司上班啊?”娅娅姐姐跟她开玩笑。 “好的呀,工资要高一点哦。” 她笑道:“侬大公司里上班,我怎么付得起?” “我老早辞职了呀。” “啊?!为啥啊?” 看来秀芳恩娘没跟她说过。 “上班太过吃力了,不想做了。”她揶揄道,“当员工跟侬当老板不一样哦。” “哦……那侬倒是真的好跟我一道做了哎,阿有兴趣啊?” “我……” 正犹豫着该怎么说,裴慎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认识的人?” 她解释道:“是我亲戚家的姐姐。” 他向娅娅姐姐点头致意,然后对身后跟着的一个中年男人说道:“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 “一定,一定,我会对接好的。”那人躬身说道。 娅娅姐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一时间没敢多话。她老公这会谈完了客户,走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愣。 姜与荷跟娅娅姐姐说道:“我们去那边的咖啡摊坐一坐吧?你也歇一歇。” “哎,好。” 裴慎如向她丈夫介绍了那位中年男人,他们两个交谈了起来,他便坐在展位外的圆桌边等她。 “那位是……你男朋友啊?”娅娅姐姐换成了普通话。 “嗯。” "他是做什么的?" “嗯……”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蛮多行业都会做做。” “产业做得很大吧?” “嗯。” “你是因为跟他谈恋爱了才辞职的?” “不是……我辞职几个月后才跟他谈的。” “哦,那还好一点。”娅娅姐姐关心地问,“你们……谈得怎么样?” “还好吧……相处得还不错。” “哎呀,我不是问这个,”娅娅姐姐直接明说了,“我是问他有没有别的女人?” “当然没有啊,”姜与荷有些莫名其妙,“有的话我 怎么还会跟他在一起。” “你倒厉害的嘛,怎么做到的?”娅娅姐姐对她刮目相看。 “这跟我没关系啊,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姜与荷想了想,“就算没有我,他也是这样的。” 即使裴慎如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她,但假如他之前就是个沉迷女色的花花公子,那么出轨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不相信一个人的本性能因为另一个人而真正地改变。 娅娅姐姐看起来放心了一些:“那你男朋友倒还真是难得。” “他的条件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我就没见过长得比他还好看的男人,更不要说还这么有钱。” “你从小想法就简单,傻乎乎的,我怕你被这样的男人伤了心,又走不出来。” 姜与荷很坚定地回道:“不会的。” “那就好。”娅娅姐姐笑道:“才刚见面,就沾了你的光,结果我还在背后说他坏话。” “哈哈……谁都会这么想吧。”姜与荷问起了她的情况:“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呀,我都没听说。” “去年年底,想生孩子了就结了,正好还不用当高龄产妇。我们就领了证,婚礼还没空办。” “怪不得……那你怀孕,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气得要死呢。”娅娅姐姐的表情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姜与荷从小就一直很佩服她。 在她眼中,她就像那种“先知”一样,天生就懂很多东西。 大家都还懵懵懂懂的年纪,她就有了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对于别人明里暗里的欺负非常敏感,马上就会站出来还击。她嘴巴又厉害,常常能让人下不来台。所以也没人会去惹她,即使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而姜与荷很多时候根本都没意识到那是“欺负”,吃了亏也不晓得,还是娅娅姐姐挺身而出帮她跟人吵架。 后来她们长大了,娅娅姐姐的战斗力也更强了。 她没有被嘴上的温情所欺骗,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父母对待两个孩子的不公平,为此跟父母争吵过不少次。在抗争无果后,她考去了遥远的北方,很少再回来。 她不像姜与荷认识的其他女性一样,要反反复复地经历痛苦的折磨才能狠下心割开血肉,挣脱逃离,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亲人看得清清楚楚。 父母的东西她管不了,她只能管好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上次回来,私下跟姜与荷说过,她爸妈怎么对她,她以后就怎么对她爸妈,这很公平。 她现在只想要钱,如果想要亲情,那么她自己会生,不需要问别人讨。 姜与荷能早早地放弃对父母的幻想,也有娅娅姐姐这个榜样的原因。 “你老公的父母呢,也没意见吗?”她问道。 娅娅姐姐冲她眨眨眼,笑道:“我老公……他爸妈喜欢他妹妹,不在乎他结不结婚。就算我们办婚礼,他们也不会出钱的。” “哈哈哈……”姜与荷也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倒还挺般配。” “能互相理解吧,还能一起开公司,一直和和气气的。他又能抗事,会干活,也就可以了。” 这下轮到姜与荷替她担心了:“你们公司是共同所有吗?” “我占的股份多一点,”她补充道,“婚前的。” “那他以后会不会让你以家庭为重啊?”这是复仇短文的经典开头。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呗,跟我没关系。”娅娅姐姐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 姜与荷回想着自己刷到的各种家庭矛盾帖:“他会不会以后又听他爸妈的话,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那就让他跟他家人团聚呗,公司一分就行了。” “哦……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介绍最好的律师。” “哈哈哈……你还真是成熟了啊,”娅娅姐姐笑得很开心,“放心吧,有你那个男朋友在,蠢猪才会跟我闹掰。” “那我肩上担子还挺重啊。” “是啊,飞黄腾达可全靠你了……” 喝完了咖啡,姜与荷顶着裴慎如的眼神,和娅娅姐姐道别:“我先走啦,什么时候生了告诉我一声。” “一定!” 她乖巧地挽上了裴慎如的手臂:“我们走吧~” 他一边走一边问她:“聊了些什么,这么久。” “好几年没见了嘛……聊了聊她的家庭。” “是吗,我还以为她在说我坏话。” “什么……怎么可能啊!她夸你还来不及呢!” 他难道会读唇语?! “她是让我千万不能跟你分手,公司的未来都靠你了!” 裴慎如笑了笑:“那我还挺有用。” “你有用,你最有用。”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加快了脚步:“回去让你看看我哪里最有用。” “……人最有用的地方是脑子!”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吃这种苦,就要吃那…… “我还要去找我姐姐聊会!”姜与荷死命挣扎着不肯走。 “手机上聊。” “我们手机上没怎么聊过。”想到这里,姜与荷自己都愣了一下,连挣扎都忘记了。 除非有事,否则她基本想不起来去找别人聊天——可能这也是她朋友很少的原因之一。 而娅娅姐姐忙着打拼事业,更不会没事找人闲聊,所以她们加了微信后聊天记录寥寥。 裴慎如嗤笑了一声:“别人不找你,你就会马上把人家忘了。” 感觉自己好像被阴阳了,姜与荷梗着脖子语无伦次地反驳:“感情好不好,不用靠聊天多少证明!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聊天最多的还是八卦群呢!” “那我就是小人。” 他仿佛失去了耐心一般,俯身掐着她的腰,像是想把她抱起来。 姜与荷心中一凛,躲开了他的手:“我自己走!走走走!” 她小跑着去停车场,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 没办法,这个家伙是真的干得出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走的事的! 下了车,裴慎如不声不响,直接托住她的臀部把她抱了起来,快步走向了电梯。 一路上碰到的佣人都迅速地自动回避,但姜与荷至今对此都还没有脱敏,回了房间就开始骂他:“你今天又发什么神经,脑子坏了吗!” 他恍若未闻,径直上前,打开了茶几上的一个大盒子。 掀开盒盖,他拿出了一条花花绿绿的蓬蓬裙。 “这不是……”昨天钟筱竹照片里她穿的那条吗?! 这个家伙……总是不声不响搞事。 她忍不住骂道:“死变态!” “我帮你换上。”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丑死了,谁要穿啊!”她一把拍掉这条裙子,又被他捡了起来。 凭心而论,当时漫展的那条裙子是很丑,因为材质是廉价的化纤,低劣反光,颜色还是高饱和的荧光色。 但眼前这条跟丑真的不搭边。 化纤换成了真丝,颜色也变得柔和高级了起来,跟游戏原画的相似度无限接近百分百。 那她也不想穿! “你脑子里能不能少装点黄色废料?!看见什么都能想到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穿这个应该很可爱而已。”他的语气有点无辜。 “那我换上之后你别碰我?” “我们是未婚夫妻,做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 “你这个……” 就不应该跟他废话! 但眼前这条甜美可爱的裙子,也勾起了她的一些久远的回忆。 那时她刚踏入职场不久,还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纪。 进入游戏项目组后,她还经常会发梦,yy着他们做出来的游戏大爆特爆,流水堪比印钞机,年终奖是一百多个月的工资…… 但是游戏都没做到一半,她就知道没戏了。 “那个负责人自己都不玩游戏,怎么做得出好 游戏,”她忍不住吐槽,“光有个唬人的高学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他们都没眼光,应该让你来负责。” “你在嘲讽我?” “当然不是,”他伸手脱起了她的衣服,“要是早点认识我,你想做什么游戏都行。” “我可没那么大理想,”她抵抗着,但抵抗无效,“我只想挣点钱。” “那你更应该早点认识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也不用去那个愚蠢的漫展了。” 他强行为她套上了裙子。 粉嫩的颜色,公主裙的轮廓,裙长极短,腰间有精致的镂空,是游戏建模里常见的款式。 他抚摸着她的腿,对着她说了一句游戏里的台词。 “美丽的星河公主,请净化我的罪恶吧……”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姜与荷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求求你别说了。” 她尴尬癌都要犯了。 “这么蠢的台词……当时都说了不行的,哈哈哈……” 小学生可能会很喜欢,但这游戏定位居然还是18+……就不该让男的来做女性向游戏啊! 裴慎如笑着看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还想说什么。 “不许说话!”她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手心传来濡湿的触感,她迅速伸回手,又马上被人抓住,牢牢按在床单上。 繁复精致的公主裙还完完整整地穿在她身上,只有修长圆润的双腿挂在了男人的腰间…… “美丽的……星河公主,”他有些微喘地说道,“请赐予我……善良的力量。”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有股诡异的幽默感,姜与荷既觉得羞耻,又觉得好笑,还要承受他的作弄……一时间简直备受折磨。 她忍不住往他脸上抓去:“你闭嘴!啊……” 他突然间更加兴奋了起来,却让姜与荷苦不堪言。 那件衣服最终也还是免不了损毁的命运。 她累得一动都不想动,只能鄙视地看着他:“你的爱好可真奇特。” 还是骂得太委婉了。 裴慎如压过来,舔了舔她下巴上的汗珠:“这样就像是我抱了那个时候的你。” “可惜你的照片太少了。” 他又开始老生常谈:“早点认识我,你也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呵呵……姜与荷在心里冷笑。 不吃这种苦,就要吃那种苦。 某些时候,她是宁愿去上班的。只是熬过去之后又觉得还是家里蹲好…… 人的惰性真的很可怕。 还好她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也没有什么追求。 如果换成一个有理想、有志向的女性,很快会被这种生活消磨掉灵气吧……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王骄的脸。 不对,这种人一开始就不会像她一样无所事事地在家浪费时间,而是借助裴慎如的力量把自己的事业推上新的台阶。 哪会像她一样,浪费这么多唾手可得的资源? 是她以己度人了。 本来也不该去管别人,自己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不过……自己是不是也该找点事干? 也省得每天在家碍裴老爷子的眼。 还能逃课! “你说我出去找点什么事做比较合适?”还得先跟他商量好。 “你不想呆在家里?”裴慎如有些惊讶。 “我这么年轻,每天躺在家里也不大好吧……你爷爷应该也挺嫌弃的?” “不会,”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上班很正常。” “别人不上班,也总有点事情做吧……” “花钱算吗?你也可以学学。” “……这算事情吗?” “花钱是富人的义务,你应该有点社会责任感。” 他说的好像也没错……姜与荷无言以对。 裴慎如笑了笑:“你来当慈善基金会的主席吧,想帮谁你自己选,反正那些钱都是要花出去的。上次跟你提过的,还记得吗?” 主席? 姜与荷有些迟疑地问:“那原来的主席呢?” “由我母亲挂名,具体事务有专人负责。这个位置本来应该由我妻子来坐,你来当正好。” 她又感觉有些头大。Rosalie应该很高兴能卸下一桩事,但是那个“专人”可能会不太高兴…… 总有种自己挤掉了别人位置的感觉。 而且她这样的,怎么当得了什么主席?估计具体事务也得让那个“专人”来。 到时候人家事没少干,却平白多了个什么都不懂的领导……想想有点不厚道。 “算了,等结婚后再说吧。”她闭上了眼睛。 还是别跟他商量了,说来说去都是借他的势。借他的势,就很有可能碾压到别的人。 他是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事的,但她却卸不下心理包袱。 人生的关键节点往往就那么几个,错过了一个,很有可能就改变了整个人生。 怪不得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这种在意这个在意那个的人,就不是当女强人的料。 裴慎如在她耳边轻叹:“那要三年呢……” “三年之期已到!”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又神经兮兮地笑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裴慎如急忙又抬起了她的腿。 “你干嘛?!”她惊叫道。 “别浪费了机会……” “滚开!垃圾!” …… 接下来几天,裴老爷子外出了两次,倒没怎么盯她。只有裴慎如在,她就狐假虎威,光明正大地逃课。 空闲的时候,她想到了娅娅姐姐的大肚子。 等她的孩子出生,应该送什么礼物呢?各种用品她应该都不缺吧。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苦思冥想了半天,她打开手机,挑挑拣拣买了一套东西。 东西到得很快。 鸡翅木的小绣架,成套的丝线,针、剪刀、素绉缎…… 她打算做个婴儿用的小肚兜。 熟练地绷好一块杏色的绸缎,她选了个团花花样,细细地描了上去,便开始对着一堆丝线不紧不慢地选色配色。 反正离娅娅姐姐生产还有几个月呢,她可以慢慢来。 裴慎如和吴铮一起外出了,没有人会来打扰她。 她的绣架安置在画室的窗边,抬眼就是花园。这里光线很好,她放了部有声书,一个人边听边绣花。 带着花香的微风轻轻拂过,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棠明村静谧的午后。 因为是当作工艺品送的,也不赶时间,她就把线劈成了二丝来绣,半天才绣了一点点。反正是消磨时间,她就不急不躁地慢慢绣着。 “你还会这个?”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扭头一看,是裴老爷子。 她忍不住抱怨道:“爷爷,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我刚才在门口叫你,你像聋了一样没反应。” “哦……可能手机声音大了点。” 裴老爷子凑上前看了看:“水平不错。” “还行吧……” “你逃课就是为了做这个?” “额……”她脑子一转,“对啊,我……赶着送人呢。” “学这个多久了?” 她思索了一下:“小时候……学过几年吧。” “以前的作品呢?” “不算作品啦……”她笑笑,“都卖掉了,赚点手工费。” “啧。”裴老爷子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继续吧。”他转身离开了。 姜与荷摸了摸鼻子,点开了中断的有声书,继续绣了起来。 可能是觉得她不算无所事事,裴老爷子减少了她的课,让她每天空出了很多时间。她也乐得一个人钻到画室里捣鼓,除了裴慎如会过来给她添麻烦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这天下午,裴老爷子突然过来对她说:“准备一下,明天早上跟我去参加葬礼。” “葬礼?”她有些惊讶。 “我这把年纪,有熟人死了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话刚出口,她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合适,“也不是……” 老头摆摆手:“明天要早起,记得今晚早点睡。” 她急忙提醒他:“您记得跟裴慎如说一下哦。” 他嫌弃地一扭头:“早就说过了!”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不过男人之间的友谊,谁…… 姜与荷的衣柜里没有黑色的裙装,出席葬礼的服装是一大清早送过来的。 剪裁精巧的黑色修身及膝裙,黑色丝袜,黑色麂皮细高跟,一串13mm的澳白珍珠项链挂在颈间。耳饰也是同样大小的澳白珍珠,冷银色的珠光和钻石的火彩相得益彰。 造型师还给她戴了一顶帽子,黑色的面纱半遮住她的脸,充满了神秘优雅的味道——在她不说话的时候。 从头到脚一身黑,这还是第一次。 姜与荷刻意板着脸,在全身镜前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自己这副打扮可以去当电影里的女间谍。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镜子里的冷艳女郎也瞬间带上了一点傻气。 “没事傻笑什么!”裴老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镜子里,他皱眉的表情有些无 奈。 姜与荷立马抿住嘴唇,但唇角依然压不下来,显得有些滑稽。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裴慎如拍了拍她的肩头,对裴老爷子说道。 裴老爷子撇过头,朝门口走去:“没事少说话。” “哦!”姜与荷连忙点头,又扶了扶帽子。 她还是挺喜欢这顶帽子的,看起来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戴上感觉人都变聪明了。 起得太早,她在车上眯了一路,最后是被裴慎如摇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又是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这是哪里?” “再往前两公里就是苏城了。” 那这里是海城远郊? “这么远?”她有些惊讶。 “这家的老人喜欢僻静的地方。” 下了车,姜与荷不得不承认:“这里环境是真的不错啊。” 这栋别墅门口是一条林荫道,两侧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宽大茂密。 此时已是夏末,路边水塘里的荷花依旧开着,在阳光照耀下,蒸腾出一阵一阵清爽的香气。草地上铺开了萱草花,门口种的桂花树也已经染上了点点金黄。 这里是个很适合散步的地方——如果忽略葬礼的话。 “这家人我们以前见过吗?”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一家,也忘记问了。 “你没见过,我也只见过一次。”在他刚回国的时候。 “那还特意跑这么远来?”姜与荷小声蛐蛐道。 可能今天风向不对,微弱的声音又被裴老爷子捕捉到了:“这家的老头小时候来美国呆过几年。” 那是裴老爷子的旧识了啊……居然和他从小就认识? 六七十年的友情了,老友骤然离世,他肯定很不好受吧。 姜与荷小心翼翼地安慰道:“那爷爷您……节哀顺变啊。” 老头却皱起了眉:“我节什么哀?死的又不是他!” “啊?那是谁啊?” “他儿子。” 裴老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怅惘。 原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与荷看看他,又看看裴慎如,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别墅大门,就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人出来迎接。 那位老人须发皆白,身形微胖,脸颊却有些凹陷,看着很是憔悴。 甫一见到裴老爷子,他就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地上前:“少爷……” 裴老爷子赶忙搀扶住了他:“都说了,别再想以前的事了,再想要老年痴呆了。” 那人点点头,看向他们:“这位是,小少爷的……?” 裴慎如回道:“是我的未婚妻。” 他向姜与荷介绍:“这位是丁爷爷。” “您好。”姜与荷向他打招呼。 “好啊,订婚好啊……”丁爷爷很是激动,看起来又要哭了。 “好了,又不是结婚,你瞎激动什么。”裴老爷子把他拉进了屋子。 进了灵堂,裴老爷子陪着他坐下,姜与荷跟着裴慎如向逝者献了一束鲜花。 不是菊花,而是白色的百合。听说是逝者生前最喜欢的花。 她看了看遗像上的人,长得和丁爷爷很像,但是脸颊比他圆润许多,正和善地笑着,看起来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丁家还请了做法事的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不停地念着经文。吊唁完后,姜与荷的余光一扫,发现那个道士居然是淳一先生。 这个招摇撞骗的家伙! 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姜与荷白了裴慎如一眼,坐到了裴老爷子身后。 她听见裴老爷子问道:“两个孩子呢?” “在路上呢……快到了吧。”丁爷爷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老子出殡还不紧不慢的,真是不像话!” “唉……他们年纪还小……” “都能结婚成家了还小呢?!就是被你惯的!” 丁爷爷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吭声了。 在别人儿子的葬礼上教训人家,不太好吧……姜与荷在他身后听得有些汗流浃背了。 他们来得很早,到的时候已经有少许宾客在,但看起来都不认识他们。 少顷,又陆续有人上门吊唁,姜与荷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熟人——沈求章,和他的一个堂妹。 她条件反射般地看向了裴老爷子。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还短暂地和沈求章“交往”过…… 虽然他们家的人脑回路都有些与众不同,但到底是七十多的老人了,思想观念应该还没这么开明吧? “别担心。”裴慎如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她手背传来,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应该问题不大吧。 吊唁完,沈家兄妹便过来问好。 “这是你哪个妹妹啊?我总是分不清。”裴老爷子问沈求章。 女孩子笑道:“我是树蕙,裴爷爷。” “哦哦,你一说话我就分得出来了。” 裴老爷子满意地看向沈求章:“什么时候去美国啊?” 沈求章微笑回道:“下个月就走了。” “到时候记得多来陪陪我老爷子啊,这两年我见你还比见这个臭小子多!” “阿慎太忙了,不像我还在读书,有的是空闲。” 裴老爷子一脸愤然:“他有什么忙的,就是不想回来!” 姜与荷听着他们说话,有些走神。 沈求章……又要去美国了吗? 不会跟自己有关系吧? “来,见见你兄弟的未婚妻。”裴老爷子转身为他介绍。 “他们还是什么……办公室恋情?”老头回想着吴铮告诉他的话。 姜与荷的脸色极其僵硬。 看来他不知道“办公室”之前的故事…… 您就没好奇过她这样的履历,是怎么混到裴慎如身边的吗? 要告诉他实话吗? 这样算不算虐待老人啊? 她心里正在纠结的时候,裴慎如淡淡说道:“他们早就认 识了。” 姜与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求章是我们的媒人。” 沈求章也点点头:“只是碰巧带他们认识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这么有缘。” 双方的表现都很完美,除了演技拙劣的姜与荷。 裴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碰巧这会,门口又进来了几个人。 丁家爷爷连忙对他们说道:“还不过来跟裴爷爷问好!” 来人是两男两女,闻言急忙走了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小少爷应该还没见过吧?”丁爷爷向他们介绍:“这是朗文的大儿子丁凡,大儿媳包静敏,小女儿丁琳。” 嗯?剩下那个男人没说? 估计是小女儿的男朋友吧,可能家里还没有同意……看他长得还算干净秀气,姜与荷瞎猜着。 没想到那人主动介绍起了自己:“我是丁凡的好朋友,这次一起来帮忙。” 原来和小女儿没关系啊? 都帮忙丧事了,这兄弟还挺铁的。 不过男人之间的友谊,谁知道呢…… 裴慎如礼节性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姜与荷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看他,觉得他今天有些没礼貌。 怎么装都不装了? 大家一一入座了,后面陆续有人到来。 有些人认出了裴慎如,有些人看起来是通过沈家的两兄妹猜到了他,都一脸惊喜和扭捏地往这边过来。 也不过分,只是借着和主家说话的机会跟这一圈人搭了搭话。裴慎如倒也耐心地客套了两句,也许是看在葬礼的份上。 这个角落成了众人的焦点,姜与荷感觉有很多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回想着裴慎如平时的举止,面无表情地挺直了身子,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配上自己这顶间谍帽,看起来应该很高贵冷艳,让人不敢接近吧? 她心里有些得意地想着。 吊唁仪式结束后,便是去火化了。 姜与荷看着丁爷爷抱着的小盒子,心中有些感慨。 阿玉太太的盒子也是这样的。 生前住着再大的别墅,死后也都是这么小小一盒。 今天的气温很高,阳光极烈,现在又是中午,热得人头脑发昏。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裴慎如给她撑伞的效果很差,她便自己独自撑了一把伞,让他去帮裴老爷子撑。 他们这里的习俗,骨灰盒是不能晒到太阳的,丁凡正站在丁爷爷身边撑着伞。 走去墓园的路上,丁琳好像实在忍不住了一样,出声问道:“爷爷,爸爸的遗嘱您什么时候拿出来?” 丁爷爷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她。 丁凡骂道:“爸爸还没下葬呢,你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 丁琳也直接开骂:“你装什么装啊,当别人不知道你做的手脚?以为自己能独吞公司?你做梦!” “你一个女孩子才是在做梦,我是长子嫡孙,丁家唯一的香火,你有什么脸跟我抢?!” “哈!”丁琳嘲讽地笑了,“你还长子嫡孙?你算什么……” 丁凡突然把伞一扔,直接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众人都叫嚷了起来,拦人的拦人,劝架的劝架,而姜与荷则是反应极快地用伞挡在了丁爷爷的头上。 要死了,骨灰盒怎么能被这么烈的阳光晒到啊! 为了爸爸的遗产,连爸爸都不要了?! 150-154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她老公是Gay啊!…… “站好!” 一个苍老严厉的声音响起。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老爷子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老者威严肃穆,和平时嫌弃挑剔她的样子判若两人。姜与荷默默撑着伞,感觉阳光都凉了几分。 “看好这两个东西。” 吩咐了跟着的保镖后,裴老爷子示意丁爷爷继续往前走。 被身高体壮的保镖包围,丁家两兄妹这次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不敢再吭声。 姜与荷在犹豫要不要把位置让给丁凡,但是根本没人提起这茬。 丁爷爷有些失魂落魄,裴老爷子一脸严肃,她又看了看裴慎如——他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好好撑你的伞。”裴老爷子目视前方说道。 OK,OK。 下葬仪式上,丁爷爷佝偻着身子,无声地抹着眼泪,脸上的表情除了哀痛,还有些释然。 他的孙子孙女也都面色沉重,眼中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些焦急。 丁凡的妻子则安静地跟在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存在感。她戴着一副墨镜,双唇紧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一切结束后,众人回到丁家的别墅。 丁爷爷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们关心的事情,今天就一次解决吧。” 丁凡和丁琳两人瞬间都激动了起来。 “关于朗文的遗产……各位亲朋好友都做个见证。” “他没有留下什么遗嘱。” 丁琳叫了起来:“怎么可能!爸爸答应了要把公司给我的!” “你做什么梦!爸爸的公司自然是留给我的!他也答应我了!”丁凡怒喝。 谁都斩钉截铁地说爸爸要把公司给自己,并且丝毫没有心虚的神色,都是一脸的笃定和自信。 姜与荷拉了拉裴慎如的手臂,示意他低下头来。她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是不是他们爸爸以为孩子是在开玩笑,结果俩人都当真了啊?” “是。”裴慎如干脆利落地表示赞同。 兄妹两人就这么在一众宾客面前争吵不休,叫嚷了半天,似乎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父亲生前没拟定遗嘱。 丁琳突然转头问丁爷爷:“爷爷,是不是你不肯拿出来?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跟我们抢吗?” “是啊爷爷,我们肯定会给你养老的,你还担心什么呢?”丁凡这会暂时跟妹妹统一战线。 这一对龙子凤女,让姜与荷在旁边看得都无语了。 又蠢又坏,这种孩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啊? 她瞄了瞄丁爷爷,见他表情麻木,倒是没有多少伤心的神色。 他心如死灰般地开口:“他没立遗嘱,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你们以为丁家还剩多少钱?我跟你父亲都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些年不过是沾裴家的光,才让你们过着少爷小姐的日子。” “你们两个都整天吃喝玩乐,挥霍无度,钱都花在你们身上了。” 丁凡急道:“可这两年不是很好吗!” “那是因为小少爷回国了!”丁爷爷看起来已经忍无可忍:“他特意来看望过我们,这才让公司起来了!” “你们以为是靠你们爸爸吗?” “现在他又走了,你们也没一个能把公司撑起来的,不如早些卖了。公司,还有他的其他遗产,我都不要,你们一人一半分了吧。” 丁琳脱口而出:“那爷爷你的财产呢?” 老头子手里的肯定也不少,或许比公司更值钱。 丁凡看着自己爷爷,也目露期盼。 “你爷爷死了吗?!”裴老爷子厉声喝道。 丁琳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说话。 裴老爷子极其不客气地对丁爷爷说道:“早就让你别这么溺爱孩子,现在养了这么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出来。” 丁爷爷叹息道:“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太不容易,所以想让孩子们都活得开心点……朗文也长成了个好孩子……” “只是人世实在无常啊……”他的眼圈又红了,“早知道就把公司关了,让他专心养花养草,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走……” 回来的车上,姜与荷问了裴慎如很多丁家的事。听他说,逝者是在花房里侍弄花草的时候突发脑梗死亡的。 他种得一手好花,可在做生意上实在缺乏天赋。偏偏他又极有责任心,既接过了丁家的公司,又想要好好抚养一双儿女,所以苦苦支撑了许多年。 从裴慎如给她的信息里,她大概了解了丁家的故事。 丁爷爷和他的儿子都是老实和善的人,而这样的人却往往是做不好生意的。在丁爷爷手上,丁家的公司就已经显出颓势了,能撑到现在,主要还是靠裴家的庇护。 这种“庇护”主要是无形资产——丁爷爷并不想占裴家的便宜,坚决拒绝了很多次裴家的注资,但是裴老爷子每次回国都会来看他,所以海城的名流圈子基本都知道丁家和裴家交好。 因为这一层关系,没有人敢来设局下套坑他们,倒是会有些想搭上裴家的人来时不时送些订单、介绍生意……这也就足够让丁家在上流社会保留一席之地了。今天来吊唁的许多人,也是因为裴家才来的。 他们两家祖上有些交情,丁爷爷小时候去美国,是在裴家避难。也许是小时候坎坷动荡的经历让他觉得一家人平安团圆就好,所以对孩子难免太过溺爱。 好在他的儿子长相性格都像极了他,小时候也算吃过些苦,所以没有长歪。而他的孙子孙女就纯粹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从对待爷爷、父亲的态度就能知道,两个人都已经被宠坏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能撑几年,以后管好自己就行了。”裴老爷子劝道。 丁爷爷嘴唇紧抿,点了点头。 没有再理会丁家兄妹,他直接向来客们说道:“丁家家事已经解决,有劳各位亲友辛苦一天,还请留下用顿便饭。” 丁家兄妹看起来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现下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不情不愿地憋着。 他们怕的是裴老爷子,不是自己的爷爷。 等裴家人走了再说吧——俩人心中不谋而合。 可能因为裴家人在的原因,基本没有提前离开的客人。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来客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好在这栋别墅的院子很大,花木葱茏,外面也风景优美,所以并不显得拥挤。 裴老爷子和丁爷爷一起坐着说话,裴慎如也陪在一旁。老头又喊了沈求章一起——沈树蕙有事先告辞了,沈求章留了下来。 这下姜与荷感觉有些汗流浃背了,坚持了一会,她说要去洗手间。 “出去玩吧。”裴老爷子头都没回。 挺直身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她意外碰到了丁凡 的那位妻子,好像叫……糟了,她叫什么? 心下有些慌张,但姜与荷面上仍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对她轻轻点头:“节哀顺变。” “多谢您今天来送我公公,这些年多亏了裴家。”这位孙媳妇很是客气。 摘下了墨镜,姜与荷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眉眼有些寡淡,但是白净秀气,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您是要去哪里?”她问道。 “额……去洗手间。”姜与荷条件反射地回答。 “我带您去吧,用楼上房间的。” “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 她为人倒比长相热情许多,坚持道:“没事的,就几步路,上个楼梯就到了。” 推让不过,姜与荷只好跟着她上楼。 她边走边说:“我们不常来这里,楼上我们卧室的卫生间也基本没人用,很干净的。” 这下不想上也得上了……姜与荷感觉盛情难却。 二楼此刻没人,很是安静。上了二楼,那位孙媳妇也不再说话,只是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啊!!!”她瞬间惊叫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姜与荷就站在她身后,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大床上,有两个男人交叠着,正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们。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好在上面那个男人在开门时就飞速扯过被单盖在他们身上,否则姜与荷都怕自己长针眼。 上面那个男人,赫然就是眼前这位女士的丈夫,父亲今天才刚下葬的丁凡。 “你们,你们……”孙媳妇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丁凡恼羞成怒,正想发火,就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姜与荷。 他生生压下火气,对妻子说道:“只是误会……你先下去,把门关上,我马上来跟你们解释!” “还要解释什么!”他的妻子哭骂道:“怪不得你一天到晚跟他混在一起,连家都不回……” 姜与荷此时站在她身后,是真的汗流浃背了。 她虽然热爱八卦,但不想当八卦的当事人啊! 这次事情说起来还是她要去洗手间闹的……谁想得到会撞破丁凡的婚外奸情呢? 还是和一个男人! 在自己老爹的葬礼上跟人胡搞,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就这么忍不住吗?!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站在这里实在尴尬。 别人夫妻间的事情,她说什么都不好。 况且她此前根本不认识丁家人……他们应该都不会希望让自己看见这桩丑事。 思来想去,她一跺脚——溜下楼找裴慎如了。 她跑到院子里,打电话叫裴慎如出来。 他没有多问,很快走了出来:“怎么了?” 姜与荷面色紧张,有些没头没尾地告诉他:“她老公是Gay啊!” 他没有表示惊讶,也没有问是哪个“她”,只问了句:“你怎么会知道?”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她肯定是被资本做局了…… “我说要去洗手间嘛,丁爷爷的孙媳妇就带我去楼上,哪知道一开门……”姜与荷都觉得太羞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现在怎么办呀……他们都看到我了。” 她满脸的懊丧,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们刚才吵起来了,不会动手吧?她就一个人……” 聊八卦最尴尬的事情就是被当事人撞见,她这可不止是聊,都直击案发现场了。 估计丁凡和他的姘头现在都恨死自己了……丁凡的妻子呢,被自己这个外人看见了老公和男人偷情,会不会也因为太过丢人,反而对她产生怨气? 啊啊啊她到底为什么要说想去洗手间啊! “没事的,”裴慎如搂过了她的肩,“不是你的问题。” “你待在楼下,我跟爷爷上去处理。” 姜与荷脱口而出:“别啊,带我一起啊!” “咳……”她又操心道:“丁爷爷年纪这么大了,又是在儿子葬礼上……这种事还要告诉他吗?” 先是丧子,后是兄妹当众争产,现在大孙子还出轨搞基……这一连串打击,可别把他气出什么事来。 裴慎如笑着安抚她:“他经历的大风大浪很多,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哦……”她将信将疑。 回到屋内,裴慎如向两位老人说道:“楼上出了一些事情。” 这会,二楼已经隐隐有哭闹争吵声传下来,丁爷爷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上楼。 沈求章见状打算先回避一下,但被丁爷爷叫住了:“一起去吧,都不是外人。” 一行人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见丁凡不耐烦的怒骂声:“你到底想怎样?不依不饶的!平时不是当没看见吗!” 然后是女人带着哭腔的、尖厉的声音:“你在你父亲葬礼上干出这种丑事,有没有一点良心?还有脸怪我?!” “不怪你吗?谁让你带那个女人上来了!” “她是裴家的人,我多照顾一些有什么不对?” 丁凡嘲讽地说道:“我爸都死了,今天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别再做梦能继续沾裴家的光了!我都攀不上,别说你了!” 丁爷爷正好走到房间门口,怒喝道:“你也知道啊!” 这会丁凡已经披上衣服站了起来,但是他的那个男情人还躺在床上,半裸上身,见他们进来立马惊恐地抱住被子。 姜与荷都怕他下一秒冒出一句:“老公你说句话啊~” 见此情景,丁爷爷哪还会不懂房间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但他只是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对着孙媳妇说道:“静敏,你有什么想法?” 姜与荷这才想了起来,她好像叫包静敏。 包静敏脸上满是泪痕,哭着说道:“爷爷,我想离婚!” 闻言,丁凡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大怒道:“你敢跟我离婚?!你一个农村出来的孤儿,不是靠我能过上这种日子吗!你凭什么提离婚!你配吗?!” 包静敏委屈地哭道:“就是因为我无依无靠,好拿捏,你才娶我的是吗?好给你们当遮羞布!” 丁凡恼羞成怒:“你要离就离,回去就给我滚出家门!一个子儿都别想拿!” 包静敏无助地站在一边,用手捂着脸,泪珠不断地从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谁说她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丁爷爷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父亲没有留下遗嘱,你分到的遗产就有她一半。” “爷爷!”丁凡大叫起来,“我是你亲孙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啊!” “她是你的合法妻子,怎么能算外人!”丁爷爷失望地看着他,“你还不如静敏记挂我的多!你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是她过来看望我,对我嘘寒问暖!” “你喜欢男人,我也不会阻碍你,你何苦要骗别人好好的女孩子?” “你自己骗人结婚,做出了这种丑 事,现在被她发现了,不想着弥补别人,居然还想赶她净身出户!朗文怎么会养出你这种畜生?!” “今天要是没有这些亲朋好友在,我看你都敢直接下手弄死我!” 姜与荷看了看丁爷爷单薄佝偻的身形,并不怀疑他说的话。就算不直接下手,把他气死看起来也不难…… “我马上叫律师过来,今天就签好协议。你要是不想让静敏拿到财产也行,你的那份就给你妹妹。” “哥!哥!我们的财产怎么能给外人呢!”丁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来的。 她一改刚才针锋相对的态度,善解人意地对丁凡说道:“哥,你可以先让我继承全部遗产,等你们离婚之后,我再把你的那份给你!” 丁凡冷笑道:“你当我是猪?进了你的口袋还会给我?” “我们怎么也是同胞兄妹呀,我当然是帮你一起对付外人咯!” “做你的梦去吧!” 丁凡根本不信,却又不甘心让包静敏分走一半遗产,只能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不肯出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那个死女人! 要她多事! 楼下好好的几个卫生间不能用,非要带人上来! 他越想越愤怒,忍不住迁怒上了姜与荷。充满恶意的眼光扫了过去,让姜与荷浑身一凛。 这回可是遭人恨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捅出这么大事啊。 裴慎如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冰冷的目光刺在丁凡身上,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只敢低头看着地板。 丁爷爷又说道:“两个都不行,那就按照法律来,我跟你们兄妹俩均分遗产,我的那份会给静敏。” 姜与荷算了一下,按照原来方案,丁琳会拿二分之一,丁凡和包静敏各得四分之一;如果按照现在的方案,那么到最后丁琳、丁凡、包静敏每人各得三分之一。 原来是只有丁琳受伤的世界啊! 事关遗产,丁琳的脑子也转得飞快,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忙反对:“我不要!他们离婚关我什么事啊,凭什么要分我的钱!” 丁凡却笑了起来:“我同意!本来就该按法律来!” 丁琳要死要活地不同意,但丁爷爷对这兄妹俩已经失去了耐心:“静敏多分点也是应该的,就这么办了!” 丁琳无比怨毒地骂着丁凡:“你这条四处发情的狗,枉我还替你隐瞒玩男人的事……” “要不是你自己挪用公款被我抓到,你会替我瞒着?” “你没骗过爸爸吗?!” 两兄妹相互攻讦、互爆黑料,姜与荷今天算是真的开了眼了。 丁爷爷看着他们俩,眼神麻木,没有出声。 但是裴老爷子听不下去了。 “闭嘴!” “等律师过来,签了协议你们就滚!” “再多话,拿了多少钱我都让你们变成穷光蛋!” 没人质疑他说的话,丁家两兄妹终于沉默了下来。 众人回到了一楼,裴慎如突然冷冷地对包静敏说道:“谁允许你利用她的?” 包静敏擦泪的手停顿了下来,红着的眼睛也微微瞪大了一点。 姜与荷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脑子转了两圈后有点反应了过来。 难道她是故意找机会和自己搭话的? 确实,找上自己一起抓奸,这事情就遮掩不下去了,最重要的应该是能拉上裴家人压住丁家兄妹。 如果关起门来自己闹,即使丁爷爷会帮着她,但这么虚弱憔悴的老人也是有心无力,面对两个亲孙,她很可能真的被净身出户。 反观现在,她可以分到三分之一的遗产,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想到她看着文文静静,居然这么厉害啊。 姜与荷又看看两位老爷子,发现他们脸上也都没有什么讶异的神色,连丁爷爷都不感到惊愕。 包静敏对此也有些意外,她下意识喊了声:“爷爷……” 丁爷爷平静地告诉她:“是我孙子对不起你,这些是你应得的,只是不应该用这种方法。” “对不起,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她低下头,掉了眼泪,“我什么都没有……” “是我平时太纵容他们,让他们目无尊长,也不怪你不相信我。”丁爷爷摇了摇头。 包静敏眼圈红肿,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想必这段婚姻带给她的痛苦实在很多。 对于被人“利用”这件事,姜与荷也算习惯了,倒没有太大的不悦——横竖也算做了件好事。 律师很快就来了,签好协议之后,丁家两兄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包静敏倒是留下陪着丁爷爷。 她轻声问姜与荷:“能不能跟您出去走走?” 姜与荷点了点头:“好。” 她们慢慢走在林荫道上,高大茂密的梧桐树挡去了燥热的阳光,间或有清风穿过枝叶,吹在身上很是舒爽。 “实在对不起,拖您下水。”包静敏向她道歉。 “算了,也没什么。”姜与荷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还挺聪明的。” 深藏不露啊。 包静敏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像?” “嗯……”姜与荷看着她的外形,点了点头。 “您知道为什么丁凡会娶我吗?” 姜与荷回想着她刚才吵架时候的话:“因为你……家庭不太好?” “这是原因之一,”包静敏告诉她,“还因为我看起来文静瘦弱,没有主见。” “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丁凡这类人有个论坛,他们专门找看起来斯文乖巧的女孩子结婚,就是觉得这样的女孩子要脸面,怕惹事,即使事情败露她们也不会闹大,只会忍气吞声,求个体面。” 姜与荷也笑了:“大家都希望女儿文静乖巧,妻子温柔贤惠,但这对她们本人好像并没什么好处。” 父母是省心了,丈夫是满意了,但是学校不会因此降低分数线,职场不会因此优先提拔,就连直接获益的丈夫,也不一定就会因此而一辈子“对你好”。 包静敏神秘地笑道:“您知道吗?我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丁凡的。” “啊?!”这倒真让姜与荷有些惊讶。 她回想了下,丁凡长得也不怎么样啊?顶多就算平头正脸吧,气质还很让人不舒服。 “我跟他都是海城大学的学生,”包静敏的神色有些怀念,“海城大学对于海城本地孩子来说不算什么,但在我这种外省农村出身的孤儿眼里已经是梦寐以求、拼了命才能考上的学校了。” “来了海城,我更加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即使毕业后能在这里找到工作,也不可能买得起房子。” “丁凡在您眼里可能是个笑话,但对于当时的我已经是天花板了。我查了许多资料,学了许多手段,耗尽心思接近他、取悦他,他说要娶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真的被我俘获了,让我成功跨越阶级……” “可原来我在他眼里也只是个笑话,我的那些所谓的手段,他应该都在心里不屑吧,”包静敏自嘲地笑了笑,“就像今天这样。” 至少不包括她,一开始她真没反应过来……姜与荷在心里默默想着。 “也是我犯蠢了,丁凡尚且能把我耍得团团转,更何况裴家的人呢……”包静敏的神色有些黯然,“即使是看起来最和善没脾气的爷爷,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姜与荷感叹道:“站在高处往下看,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 就像小的时候,她每每干了坏事想骗过姜老太,十次里八次是被一眼识破的,剩下的那两次是姜老太心情好,愿意陪她演。 她又想起以前上班的时候,有的中层领导比较恶心,大家就都希望哪天大领导能识破他的真面目。后来才发现,大领导怎么可能不清楚手下的人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各人的用处不同罢了。 包静敏点了点头:“我也马上要离开海城了,我无父无母,正好也了无牵挂,手里有钱,去哪里都好。” “以后还会回来吗?”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回来……只会是看望 爷爷了。” 看望丁爷爷,也有概率碰上丁凡……虽然这概率应该无限接近于0。 “你来之前先联系爷爷,或者约他出去玩呗,应该问题不大。” 包静敏很勉强地笑笑:“希望吧!” 她们往回走去,裴慎如正在门口的桂花树下等她。 “怎么出来了。”姜与荷自觉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怕你走丢了。”他说了个冷笑话。 “怎么可能……”和包静敏挥挥手,她跟裴慎如走进了院子里。 院中的花草都被精心打理过,现在开得正好。她挽着裴慎如,边走边问:“你不好奇她跟我说了什么?” 裴慎如语气平淡地说道:“先跟你道歉,然后向你诉苦,剖析自己艰难悲惨的人生。” 姜与荷仰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听器啊?!” 他嗤笑道:“不然她为什么要来找你。” “也不能算错吧……”姜与荷有点回过味来,“她也确实挺可怜的。” 姜与荷并不蠢,只是不习惯费脑子去揣摩人心而已。 “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丁凡的事情?”她记得裴慎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 “是。” “那你不早点告诉丁爷爷?!” 他毫不在乎:“这是他自己的事。” “……” 想想也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 姜与荷只能感叹:“还好她没有孩子,能直接离开。” 裴慎如的语气有些好奇:“有了孩子就不会离开吗?” “那也不是……只是总归要顾忌很多。”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和他蛐蛐道:“有的爸爸啊,离了婚,就像死了一样。” “还不如真的死了呢。” 他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那是……”姜与荷还是有些佩服包静敏的,“女孩子是应该厉害一点,不然她就太惨了。” 被出轨,被同妻,还差点被净身出户……这种情况下,干点什么也只能算紧急避险了。 “你倒是心胸宽广,从不介意被人利用。” “我又没什么损失,人家也不是冲我来的,”她微微仰头,眼带笑意地瞟了他一眼,“你没意见就行了呗。” “哼。”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又有些担心起来:“不过她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个丁凡报复。” “不会的。”裴慎如直接告诉她。 听他这么确定的语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丁爷爷很喜欢包静敏,也许看在他的面子上,裴家也会略微照拂她一些。 姜与荷也放下了心,不再管这些。 裴慎如微微侧头,扫了一眼默默坐在院子另一端的包静敏。 她不会被丁凡报复,因为丁凡会先迎来他的报复。 这种愚蠢暴躁的不定时炸弹,自然不能让他有炸伤自己妻子的可能。 这也是她找上姜与荷时就算到的吧。 包静敏自然察觉到了裴慎如的这一眼。 她没指望能瞒过裴慎如,但是她相信自己能安全落地。 因为他的未婚妻是个好人。 好人就是这样容易被人算计、利用——因为试错的代价太低了。 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好人就不会追究别人,懂得示弱卖惨的话,甚至还能让他们反过来同情、安慰你。 而坏人……大家都不敢去招惹坏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回到了屋内,裴老爷子正在劝丁爷爷:“办完了丧事,你就跟我一起去美国吧,省得在国内看这两个糟心的玩意,他们可舍不得你手里的东西。” 丁爷爷的声音有些心如死灰般的沙哑:“一代管一代,朗文去了,他们俩我也管不了了,好自为之吧。” “就你这种性子,他们真的求到你面前,你还能狠心赶出去?去了美国,求章还能时不时来看看我们。” 沈求章也温声说道:“我在耶鲁就职,离纽约不远。” 丁爷爷看着他,欣慰地说道:“沈少爷和小少爷都长成了这么好的孩子,可惜我们不懂教养,教出了这样的子孙……”他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你这身子骨就别再哭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跟我去美国换个环境。”裴老爷子招呼裴慎如过去,“和我一起扶着你丁爷爷去院子里走走。” “您一个人也扶得动。” “让你做点事推三阻四的,怎么这么懒?” 裴慎如拉着姜与荷上前两步,又被裴老爷子叫住:“我又没喊她来,别人穿一天高跟鞋了,你也不知道让人家休息休息?” 突然体贴起来的老头? 姜与荷感到了一丝不自然的味道。 不过她今天走得也确实累。 裴慎如看了看她的脚,又看了看沈求章,沉默了几秒,还是跟着两位老人出去了。 房间内就剩下她和沈求章两人。 她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怎么突然……又要去美国了?” 不是因为我吧? 沈求章微笑道:“我本来就是因为你才回来的,现在既然你已经有了未婚夫,我也该回去继续研究了。” “挺好的……”姜与荷觉得这算拨乱反正,“你本来就不该因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 “其实我没有什么人生计划,”沈求章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我的人生……随时可以暂停和重启,也随时可以换一个方向。” “但是你不一样……”他温柔而又认真地看着姜与荷,“我也想明白了,阿慎确实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我的父母和裴家的长辈不一样……他们纵容我,但不会纵容你。如果和我在一起,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吃很多苦,而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 他苦笑了一声:“也许我只是被命运选中,把你带到他面前的人吧。” 姜与荷也笑了:“怎么说这么不着边的话,你将来是科学家呀。” 他也开玩笑地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那你不跟那边的道士交流一下。” “淳一先生吗?” “你也认识他?!”姜与荷很是惊讶。 “嗯,都说他是个很有神通的大师,想请到他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招摇撞骗的水平居然这么高的吗?!姜与荷惊呆了。 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没一会,裴慎如就又进来了。 “聊了什么?”他坐到姜与荷身边,右手揽上了她的腰。 姜与荷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就……祝他工作顺利呗。” 沈求章无奈地说道:“不用这么防着我,我们之间真的已经没什么了。” “以前有过吗?” 你是失忆了吗,认识你的时候我还是他的女朋友呢……姜与荷只敢在边上腹诽。 沈求章都有些无语了:“要是没有,你在紧张些什么?” “抢朋友对象的人很多,我只是预防一下。” 到底谁才是抢朋友对象的人啊?! 姜与荷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 “你别发神经了。”她低声说道。 裴慎如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闭口不言。 这个大小姐,好像又生气了……姜与荷的头也又痛了起来。 对沈求章尴尬一笑,她拉着裴慎如走到了别墅外面。 “你干嘛呀,明明知道我们俩早就没什么了!” 他冷笑道:“你们俩?” “……我跟他,我跟他好了吧!” “哼。” “我跟他只是名义上交往了几天,而且只拉过手而已啊,你何必这么介意。” 他闷不吭声,半天才问道:“如果那天没有遇见我,你们会继续交往下去吗?” 这倒把姜与荷问住了:“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算命。” “你们会拥抱,接吻……上床吗?” “我不知道呀,没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好揣测的,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啊。” “你应该回答不会!”他的语气极度不悦,拉着她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子。 示意司机离开,他升起了隔板,关上了车帘。 “你干嘛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啊,那我要是没碰到沈求章,现在还不认识你呢!也许还会跟别的男人交往……” “闭嘴!” 不用他说,她也马上闭嘴不说话了。 顶着车内的低气压,她还是说道:“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何必还为了臆想中的事情跟我吵架呢……不是得不偿失吗?” 他脸色缓和了些,伸手把她抱在身上,让他们彼此胸膛紧贴:“你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不是三年后嘛,很快的。” “是太久了……”他勒紧了她的背,“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那以后几十年还更久呢,你怎么想这么多。”感觉他不再生气了,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们回去吧。” “等一等,”他从黑色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了点东西,“来都来了。”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她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这是别人葬礼啊!” “我们已经出来了,不要紧的。”他迅速脱下了西装外套,扯松领带,又撩起她的窄裙,想脱下她的丝袜,“要不你自己来?我怕被我弄坏了。” “回去再说!”她自然不肯。 “不用全脱,一点点就行……”他只能自己上手,“我忍了一天了,你乖一点,很快的……” 他侧头亲吻着她被黑丝包裹的小腿,痴迷地看着她半掩在黑纱下的脸。 从清早就氤氲在他心底里的燥热感,终于稍稍消散了一点。 而姜与荷浑身力气都用在保住自己的发髻不乱上,否则她根本就没法下车见人——她自己是根本不会盘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整辆车都被他撞得摇摇晃晃的,是个人都能知道车子里面正发生什么事。 菩萨保佑,外面千万别有人来啊! 她甚至怀疑裴慎如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佯装生气是吧? 她肯定是被资本做局了!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他们俩好像确实还挺合…… 回到裴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姜与荷只想早点躺床上刷手机,却被裴老爷子开口叫住了。 “你跟沈家的小子之前是什么关系?” 姜与荷一下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只是先后跟两个互相认识的男人谈恋爱,也没什么吧? “何必明知故问呢,爷爷?”裴慎如平静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裴老爷子一下子发火了,“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只是追求一个单身女性而已。” “你是怎么让她单身的?” “我能做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当然是求章自己主动和她提分手了。” “你敢说你没动过任何手脚?” 裴慎如没有直接回答:“有没有我他们都会分手,我只是不想让她白白吃苦而已。” 裴老爷子不否认这一点,但也忍不住要生气:“那你也不能这么对待朋友!天底下的女人是死光了吗,你非要抢跟求章交往的!” “他们只是比我早认识几天罢了!”裴慎如的声音也高了一些,“这种交往根本不算数!” “你管它算不算数,你们十多年交情,难道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女人!” “朋友怎么能和妻子比?”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裴老爷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早就已经翻篇了,求章自己都没有什么意见,您何必再旧事重提。” “哼!我都没脸再见他!” “那就别见了,他做实验也很忙。” 裴老爷子拿他没办法,只好无能狂怒道:“真不知道你是像了谁!” “可能像我奶奶吧。” 老头瞬间哑了火。 见他神色有些黯然,姜与荷凑上去跟他澄清道:“爷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孙子孙媳里,至少得有一个遵守公序良俗的吧。 “跟你没关系,自己的孙子我自己知道是什么德性,”老头又换上了一副鄙视的表情:“你要有这个本事,我还对你刮目相看呢!你们就算明天结婚我也没意见!” 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姜与荷心情复杂地瘪了瘪嘴。 “算了,”老头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 “也不知道我死了那天有没有人给我撑伞……” 姜与荷又殷勤地说道:“您放心吧,他会撑的。” 裴老爷子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姜与荷有些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也打算回去躺下。穿了一天高跟鞋,她的脚是真的酸。 “啊呀!”突然被人凌空抱起,她吓了一跳,“你干嘛!” “回去睡觉。” “那你别睡我。” 他笑了一声:“别说梦话。” “你能不能有点参加葬礼的庄重?” “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更该趁活着及时行乐。” “你乐吧,我不乐。”她双腿踢蹬着,甩掉了一只高跟鞋。 “是吗?”他扛起她往卧室走,“你每次的声音……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她瞬间双颊泛红:“那也只是一开始……你不能太久!”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大腿:“放心吧,很快的。” 天亮前肯定能结束。 这次可以随便弄破丝袜了。 裴老爷子好像真的要回美国去了,接下来几天都没有抓着她上课。姜与荷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反而认真极了。 左右也没几天了,忍一忍,让他放心地回去吧! 在家安生了几天,老头又叫她一大早陪他去打高尔夫球。 他们有钱人怎么一天到晚的活动这么多? 没办法,她只好又早早爬起来。起得太早没什么胃口,她只喝了一点酸奶。 裴慎如这两天去了港城,她自己一个人睡又忍不住熬夜打游戏,起得太早,感觉头都有点晕。 她还是第一次来高尔夫球场,根本看不懂这球是怎么打的,裴老爷子找的老师也没有教过她。 “你也来试试,玩两把就会了。”老爷子示意她过去。 她只好过去站好,握杆,挥出——球都没碰到。 “啧。”老头扭过头去,自己打了一把——一杆进洞! 沈家老爷子笑道:“你可真是宝刀未老啊。” 今天一起来的是沈家的老爷子和他的长孙沈求安。 “运气好罢了。”老头脸上有些得意。 周围的球童更是格外激动,人人脸上欢欣雀跃,看起来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情绪价值给得这么足的吗?姜与荷惊叹这个球场的服务周到。 不过之后他们再进球,球童们虽然也会鼓掌,但明显没有一杆进洞那么兴奋了。 她疑惑地小声问身边的球童:“一杆进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那位年轻的女孩子也小声告诉她:“一杆进洞的人会给我们球场所有人发红包。” “所有人?!”姜与荷惊讶极了。 这一球也太贵了吧? 还好自己不会打高尔夫…… “今天怎么没看见阿慎?”沈老爷子问起了他。 “他去港城了,正好今天回来,现在应该在过来的路上。” “怪不得……” 三个男人边打高尔夫边谈什么矿产之类的信息,姜与荷就一个人在边上练球。练了几次,她已经达到了能摸到球的水平。 今天的阳光也真是有点太好了,她稍微运动了下就感觉身上闷热无比,出了不少汗。 摇了摇头,她感觉草坪有些摇晃,再摇了摇头,感觉更晃了,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小姐晕倒了!”球童惊呼。 这座球场配备有医疗团队,姜与荷很快便在休息室内醒来。 刚醒来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听见裴老爷子在说:“假如她怀孕了的话,也不是不能……” “没怀!”她赶紧澄清,“您别担心!绝对没有!” “你怎么知道?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呢。”老头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我前天刚来的月经!”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老头不再说话,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你昨晚几点睡的?”她刚发现裴慎如居然也到了。 “呃……可能,12点左右吧……”她的视线有些游移。 其实是2点左右。 裴慎如看起来并不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对着裴老爷子说道:“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这几天上课太累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老头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反正我马上也要走了,她想干嘛我也管不了。” 裴慎如半抱着她出门的时候,老头又扭头瞟了他们一眼,对着裴慎如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托大姨妈的福,姜与荷过上了每个月里最悠闲的日子。 她体质很好,基本不会痛经,所以月经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学生时代和工作后她都遇到过痛经特别严重 的人,每个月总有一两天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的。 读书时候请假不要紧,但是工作后请假是很不容易的事。她记得那个女同事的年假都用在这上面了,年假用完了就得顶着上司的白眼请事假。 那时她们都在一个很忙碌的项目组,当时的负责人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强人,进产房前还能视频开会的那种,对手下来月经就请假的行为极其鄙视,每次都脸色难看,冷言冷语。 没办法,那位女同事后来就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地坐在工位上,痛得浑身发抖,看起来快要晕厥。 但是还会有人说她是装的。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会说什么,但即使是一两个人的嘲讽也足够伤人,尤其是来自顶头上司的。 有的人是不肯去理解自己没经历过的事情的。 姜与荷只是个小虾米,人微言轻,顶多只帮她分担点活。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真的能让人体会到身体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 以及坚定了攒够钱就立马辞职回家的想法——她宁愿在农村自建房里笑,也不想在海城格子间里哭。 后来听说那位女同事是长了什么囊肿,做完手术,痛经就好了很多。 女孩子么,就该有病治病,有得吃就吃。 她一直认为自己体质不错,就是因为发育时候吃得够多,底子打得好,胖点也没什么要紧。 也许是青春期没有遇到过让她憧憬的男性,她对那些校园文学都不感冒,也不明白高中早恋浪漫在哪里,总觉得“恋爱”不是啥都不懂的未成年人该干的,所以也从不在乎“因为太胖而没有男生接近”这种事。 现在想想,这明明是好事,省了多少麻烦。 男人只会影响她刷题的速度。 可能也得益于她在苏城最好的高中读书,她没有因为胖而被没素质的男生恶意欺负过——金蓉蓉那次也不是因为胖。 所以除了多吃饭之外,女孩子还得拼命读书——好学校里遇到垃圾人的概率总比差学校的低。 人的善恶不是能靠外在条件区分的,只是拥有得越多的人越会伪装。 未来光明的人,总比一无所有的人更愿意遵守社会的规则。 姜与荷一边感慨往事,一边啃完了三大块榴莲。 说来也是挺神奇的,她知道的爱吃榴莲的都是女性,没有一个男性。她递给裴慎如的时候他都后退了一步,脸上嫌弃的表情跟裴老爷子还有点像。 没办法,她只能含泪吃独食。 一个人坐在画室的绣架边上,把每块榴莲啃得干干净净后,她起身打算去清洗泡水。她的水培榴莲计划已经失败N次了,她就不信这辈子碰不到一颗能发芽的榴莲核! 没想到刚起身就被身后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响的!” “看你吃得很开心。” “你要尝尝吗?” 她不怀好意地勾下他的脖子,打算给他一个榴莲味的吻。 哪知道他根本不躲,按住她的后脑勺就长驱直入。安静的室内只有些微暧昧的水声,唇舌的舔吻伴随着大手在她身上急迫而饥渴的抚摸,让姜与荷也忍不住身体发软、发烫…… 她闭着眼,肆无忌惮地回应着他的热情。她摸过他宽大坚实的脊背,上面覆盖着流畅精悍的肌肉——她总是无意识地在那里留下一些抓痕,即使她不留指甲。 现在她依然喜欢独处,但同时也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他天生就会洞察人心,还是自己的头脑太简单,很多事情不用她说他也能明白,让她觉得和他相处非常轻松。 她在网上刷到过,这好像就叫……被人向下兼容了? 向下就向下吧,反正她是不会向上兼容的。 直到现在,她也不算特别了解他——虽然第一眼就模模糊糊地觉得应该对他敬而远之,但至今也不能确切地猜到他的脑子里又在产生什么神奇的想法,暗地里又想干些什么好事。 不过她对此还挺满意的——要是能完全了解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也太可怕了。 人生嘛,难得糊涂。 反正他也不会管她要做什么,只除了对她和别人接触格外敏感。 正好她本来就是个不爱跟别人打交道的人。 这么看来,他们俩好像确实还挺合适的嘛。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想到婚礼,她还真的…… 裴慎如并不用香水,但他身上总是有股清爽好闻的气息。不清楚他们接吻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现在里里外外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比平时的夜晚更甚。 平时他们没法接吻这么久,裴慎如早就会忍不住解开她的衣服。有时也会让她坐着——他们可以继续接吻,但这实在让她吃不消。 太过长久而剧烈的快感也是一种负担,她也不是不喜欢和他……,只是总会觉得太累了。 有几次真的让她像死过一遍一样,浑身汗湿,不住地打着冷颤,被他紧紧抱着平复了好久。 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这样太太平平的亲吻。 “还有两天。”他突然松开了她的舌,在她唇前低语。声线喑哑,有着浓郁的危险气息。 姜与荷的心有些吊了起来,半开玩笑地对他说道:“马上都要三十岁了,还是多注意点身体吧……” 裴慎如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怒极反笑:“是我的错,没能让你体验18岁的男人。” 姜与荷大惊失色:“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又开始胡言乱语:“都怪我不够仔细,不然你16岁就能体验到了。” “你当时长得那么可爱,是不是很喜欢吃东西?” 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里,他把她放在桌子上,分开她的双腿,然后隔着衣物重重抵在她的腿间。 病态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幽暗的眼神逡巡着她的脸:“那你还得吃得更多一点,不然暑假结束前我就会让你瘦掉20斤。” “十三点!”她朝他胸口狠狠推了一把,“找个心理医生治治你的妄想症吧!” 他纹丝不动,只是紧握住她的大腿把她往前拉。腿间交缠厮磨,即使穿戴整齐,姜与荷也忍不住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侵犯的错觉。 裴慎如已经伸手解起了她的上衣纽扣,脸也埋在她的颈间嗅闻舔咬。她只能徒劳地扭头躲避,冷不防和门口刚出现的一人视线相撞。 “啊!”她吓了一大跳,拼命把头埋进裴慎如怀里,羞耻极了。 “唉呀!”裴老爷子迅速转头闪避,一副要长针眼的样子。 “你个臭小子,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慎如不悦地回道:“您来之前可以先问一问。” 老头大怒:“我见你们还要预约吗!你个不肖子!” “您到底有什么事?” “我来找她!”老头瞪了孙子一眼,又紧皱眉头撇过脸去,“算了,你们出来找我。” 裴慎如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额头上都忍出了青筋。 他浑身上下只有被人打断好事的不悦,而姜与荷则已经羞耻得满脸通红。 她抬头看了看他写满了不爽的脸。 要是有他一半的厚脸皮,人生不知道会轻松多少。 过了一会,他们出去找裴老爷子,他正在花园边的小露台等他们。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明天就走了。” 裴慎如没说话,姜与荷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对老爷子开口说道:“您……一路顺风?” 老头也没看他,只是看着姜与荷,半晌才说:“关于你们的婚事……” “您放心,至少三年嘛,我记得的。”她一脸真诚地向老爷子保证。 老头好像被她噎住了,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听说现在很多年轻人,还没结婚就有了小孩……” “结婚前我绝对不会怀孕的!您放心好了!”姜与荷一脸“相信我”的自信,“我知道您肯定是看不上未婚先孕的。” 她绝不会辜负老人的 期望! 裴老爷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杯。 不知道今天的茶是谁泡的,怎么喝起来又涩又苦。 放下茶杯,他眼神不善地瞪了裴慎如一眼,没好气地走了。 “他怎么了?”姜与荷感觉他有些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裴慎如笑了一声:“自作自受罢了。” 裴老爷子在隔天的傍晚时分离开,带着丁家爷爷一起。 丁凡和丁琳不在,只有包静敏来送他。 “回去吧,不用记挂我了。”丁爷爷向她挥挥手,“离婚的事情我跟小少爷说过了,他会帮你找律师的。” “我也没剩几年了,还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以后你们的事我就管不了了,你要自己保重。” 包静敏点点头,她紧抿着唇,但泪珠还是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姜与荷在边上也看得鼻头发酸。 在她孤零零的人生中,丁爷爷算不算对她最好的人呢? 她想起了姜老太。 如果没有阿婆,她也会是一个孤儿。 那自己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也忍不住去想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边厢,裴老爷子阴沉沉地看着眼前漫不经心的孙子。 “你有什么用?!” 他痛心疾首:“三十岁了,婚都没结上!” “什么时候才能有小孩?!” 裴慎如淡淡地回道:“这不是托您的福吗。” “你……”老头脸色涨红,“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她不想结婚,我有什么办法?” 裴老爷子转头看了眼姜与荷:“她也真是,27了还不抓紧!这个女孩子,怎么想法比你还奇怪!” “所以您过来干嘛呢?”裴慎如也皱起了眉头,“还帮着她拖了三年。” “也许我35岁才能有孩子。” 老爷子可听不得“35岁”,气急败坏地冲他说道:“我以前让你别去飙车、别玩那些找死的运动、早点结婚生子,你都当耳旁风!现在跟我装什么乖!” 他无奈地重复道:“她不想结婚。” “她不想,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老头欲言又止:“还要我教你吗!” “您要是没回来,也许我明年就能结婚。” “都怪我了?!” 裴慎如换了话题:“时间差不多了,上飞机吧。” “哼!” 两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姜与荷心中还涌起了一点怅然。 只有一点点。 离开时,包静敏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裴慎如问道:“裴先生,关于律师的事……” 裴慎如恍若未闻,径直向门口停着的车子走去。 姜与荷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帮你问问。” 上了车,她埋怨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他闭着眼回道:“我已经很容忍她了。” 姜与荷沉默了一会,侧身靠在他的肩头:“运气不好的人,就只能自己多努力一点。”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你的运气也不太好。” “我运气挺好的啊。”姜与荷竖起了身子提出异议,“我有奶奶照顾,身体又好,读书也好,毕业就找到了工作……” 算一算还是很多的嘛。 余光扫到了静静坐在一边的男人,她灵光一闪,扑到了他的怀里:“还遇到了你!” 他条件反射地搂住了她,手在空中凝滞了两秒,然后重重地把她拥入怀中。 他笑着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毕,他盯着她的脸,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被人偷运了?” “……什么玩意?” “为什么我们会错过两次?” 姜与荷有些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纠结了?就是不凑巧呀!” “连续两次,明明就很凑巧,”他看起来非常想不通,“怎么会都差一点点……有人在害你?” 姜与荷实在不耐烦地说道:“你别这么自信,要有也是有人在保护我!倒是你,应该想想自己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老天在惩罚你!” 他瞬间一言不发,像是被说中了一样。沉默片刻,又坚持说道:“我每年都会做慈善。” “呵。”姜与荷都懒得说。 她又问:“包女士问你的那个律师的事情怎么样了?” “会有人联系她。” “OK。” 裴慎如又说起了一件事:“明天我们去参加婚礼吧。” “啊?” “不需要一天,下午去就行。” “你怎么想到去参加婚礼了?” “让你参考参考,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至少还有三年呢,现在也太早了吧。” “只是去看看,你不用有压力。” “哦。” 她靠在椅背上。一想到婚礼,她还真的很有压力。 这次的婚礼场地在澄湖边上——姜与荷上次钓到大鱼的地方。 湖边的场地布置得很美,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离岸边不远处还搭了一个小台,数不清的玫瑰从水中铺出了一条路,蜿蜒着伸向岸上。粉色、紫色、白色……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听说这些花都是凌晨刚从荷兰空运过来的。 还听说整个婚礼场地都是新娘自己设计图纸、挑选用品的…… 姜与荷坐在椅子上,默默听一边的来宾们聊着这个婚礼。 婚礼,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场合。今天的新郎姓孟,新娘姓沈,是沈家的旁支。没人想到裴慎如也会过来,一时间倒有些受宠若惊,手忙脚乱。 姜与荷跟裴慎如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婚礼布置。他们待的这个休息室正对着湖面,窗户外就是婚礼场地。在答应绝不乱跑后,她一个人走到了外面。 从别人口中她知道了,装饰用的真丝纱是定染的颜色、整场婚礼的桌椅杯碟也都是新娘子的特别定制……这位新娘子对婚礼几乎样样都亲力亲为,细致入微。 不知道这位新娘子准备了多久,又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对于自己的婚礼,她肯定有特别的期待和憧憬。 最终的效果也没有辜负她的努力,来宾们都对此赞不绝口。 正吹着湖风,欣赏着耗资巨大搭出的华丽场景,姜与荷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姜小姐?” 她扭头一看。 来者应该是……沈滋兰? 第155章【全文完】 第155章 全文完荷塘效应 为了保险起见,姜与荷还是说道:“沈小姐,你好。” 来人微微一笑:“我是沈滋兰。” Yes,没猜错~ 她笑道:“好巧啊,又遇见了。” 沈滋兰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嗯?”她有些好奇,“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防止你遇到什么意外。” 姜与荷想起了上次在沈家的落水事件……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要紧的,奇怪的人也不会这么多……” “奇怪的人可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沈滋兰笑了起来,“尤其是被宠坏的小孩。” “今天来的人多,认识你的人却少,最好还是和裴先生在一起。”她朝左边看了一眼。 那里是休息室的方向,裴慎如正拿着一杯香槟站在落地窗前。 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在他高挺的鼻梁边洒下一片阴影。立体的轮廓更加清晰,却让人看不清他深邃的眼睛。 姜与荷转过头说道:“婚礼也快开始了吧,他等会就过来了。” 沈滋兰点点头。 这位沈小姐比她的妹妹更加成熟稳重一些,应对姜与荷更是游刃有余,即使她们此前没有说过几句话,也能不着痕迹地和姜与荷相谈甚欢。 王骄也是极会说话的人,但王骄能让人感觉到她在讨好自己,沈滋兰却不会。与她交谈,只让人感觉到放松惬意,如沐春风,倒像是多年老友久别重逢。 无论是她们俩的哪一个,都让姜与荷很是羡慕。换成是她,面对陌生的人,应该只能干巴巴地聊两句天气,然后找个蹩脚的借口跑走。 这种不会冷场的能力,也是一种天赋吧。 没想到还真 的被沈滋兰说中了,没过一会,她们这里就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你就是那个姜小姐?”一个清脆张扬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活泼俏丽的女孩子,看起来跟姜与荷差不多高。虽然穿着昂贵的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但她的面容依然看得出稚嫩,姜与荷猜她应该还没有成年。 她对女孩说道:“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个姜小姐,但我确实姓姜。” “我说的是裴先生的未婚妻。”她看了看姜与荷手上的那只粉钻戒指——出门前裴慎如特意要她戴上的。 姜与荷点了点头:“是我,你有事吗?” 女孩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然后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真不知道裴先生怎么会看上你的,沈小姐哪里都比你强多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沈滋兰厉声喝道:“谁让你来的?!” 不止那个女孩子,姜与荷也被她突然严厉起来的态度吓了一跳。 感觉事不至此,她想着活跃下气氛,便半开玩笑地对女孩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不如我带你去问问他?” 哪知道她竟“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倒弄得姜与荷有些手足无措。 “你赖皮,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你怎么能去跟他说,哇……” 她哭得很认真,姜与荷却觉得好笑:“你这么怕他,又觉得我不好,却还没想过我会跟他告状?” “呜呜呜……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孩子哭得语无伦次。 “小嫣!”有人来找她了。 “你怎么又乱跑,叔叔知道了肯定要骂你!”来人是个约莫二十几岁的精致丽人,长相温婉,一边嗔怪着她一边拿出手帕替她抹眼泪。 “呜哇……怎么办呀,姐姐……”小嫣抽抽嗒嗒地和她哭诉,神情很是惶恐。 “对不起,我妹妹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实在是不懂事,请您见谅。”这位姐姐态度诚恳,躬身跟姜与荷道歉。 “没事的,不要紧。”姜与荷客套地回道。 虽然眼前的女子美丽温柔,落落大方,但姜与荷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不太喜欢她。 “怎么了?”冷冽的男声响起。 裴慎如过来了。 小嫣浑身瑟缩了一下,连哭都不敢哭了。她的姐姐也没有再说话,沈滋兰更不会多言。 场面无比安静。 姜与荷只好跟他瞎编:“她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是吗?”裴慎如明显不信。 “我让她别多管闲事,她就哭了。”姜与荷转头问她:“你多少岁啊?” “十……十六岁。”她一改刚才的张扬,怯生生地回道。 她又猜对了,这还是个无敌的未成年人。 姜与荷对她挥挥手:“回去吧,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小嫣忙不迭地点着头,她姐姐再次温声向姜与荷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叫许霜,如果有任何……” “让你走就快滚。”裴慎如冷冷地说道。 许霜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咬了咬唇,便默默带着妹妹离开了。 临走前,小嫣——她可能叫许嫣,还偷偷看了裴慎如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 即使这么害怕,她的脸上还是透出了一点红晕。 姜与荷又无语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裴慎如都快大她十四岁了……清醒一点吧小妹妹! 大一百四十岁的也好过大十四岁的呀! 裴慎如向沈滋兰点头致意,便坐在了姜与荷边上。 “怎么不怪我太没礼貌了?” 姜与荷想了想,问了句:“姐姐让妹妹来的?” 裴慎如夸赞道:“你真聪明。” 沈滋兰在边上笑了笑。 她只是懒得动脑子,又不是傻子……姜与荷摇了摇头,感叹着:“谁十六岁的时候不是傻乎乎的呢?”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自己又说了句蠢话。 身边这两位肯定不是吧。 沈滋兰调侃道:“只怪你家裴先生魅力太大,今天这位算是低段位了。” “那也太着急了吧……”连她都能看出来,不像贵圈应有的水准啊。 “毕竟遇到这位先生的机会实在是太少,抓不住就没有下次了。” 姜与荷倒有些为妹妹担心起来:“那也不至于推妹妹出来趟雷吧……有这么讨厌她吗?” 沈滋兰笑了一下:“这样的关系,才是常态。” 姜与荷看了看她,想到了沈求章,又想到了王骄。 沈家这样的豪门,确实不多见。 她又看了看裴慎如。 还好他是独生子。 不然自己可没那个本事嫁给他。 “怎么了?”裴慎如问道。 “没什么,”姜与荷起了些恶劣的心思,“就是觉得……十六岁的女孩子还是应该找十八岁的男孩子。” 裴慎如咬了咬牙,拿她没办法。 沈滋兰云里雾里地看了看他们,笑着摇了摇头。 “裴先生~”又一个女声传来。 “与荷~~哎呀,沈小姐也在,真是太巧了!” 是熟悉的王大小姐。 姜与荷扭头一看,她手里居然拿着一杯……白开水? “你怎么喝这个啦?”她诧异道。 “我怀孕了嘛。”王骄平平淡淡地扔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什么?!”姜与荷站了起来。 站起来上下一打量,她又有了个新发现——王骄穿了平底鞋! “你真的怀孕啦?!” 王骄嗔道:“我拿这种事骗你干嘛!” “呃……”孩子爸爸是谁? 但是想想这种问题在外面问可能有些尴尬,姜与荷便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结婚的?都没听说呀。” “我没结婚啊。”她随意地说道。 “哦哦……那你是生完再结?”现在也有人是这么操作的啦。 “我不会结婚的,”王骄一脸潇洒,“自找麻烦。” 那确实…… 说是这么说,但有能力和意志这么干的人还是不多的。 姜与荷有些佩服:“还是你想得开啊。” “我要有钱我也……”说到一半,她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硬生生改了思路:“有钱也不能太任性,孩子怎么能没有爸爸呢?太不负责任了吧。” 王骄敏锐如斯,用余光迅速瞥了眼裴慎如的脸色,马上附和道:“是啊,我家那个老头也天天骂我呢,说我给他丢人……” 她唉声叹气,好像真的苦不堪言的样子。 好在没一会,婚礼便开始了,王骄麻溜窜回自己的位置。 姜与荷跟着裴慎如坐在了第一排,看着新娘缓缓涉水而来。 交响乐队在湖边演奏,无数玫瑰铺开了她经过的道路,高定婚纱巨大的裙摆在水中荡开,却又没有被水浸湿。洁白飘逸的头纱下,新娘宛如水中女神,隆重地降临在众人面前。 “好漂亮呀……”有小女孩忍不住惊叹。 “你以后要不要当新娘呀?”有大人调侃着。 “要!我也要当新娘!” 姜与荷回想起了她参加过的婚礼,好像每一场都有类似的场景。 美丽的布景、美丽的礼服、美丽的新娘……以及想当新娘的小姑娘。 当新娘多好呀,新娘——这两个字好像就代表了最美丽、最受关注、最被呵护…… 哪怕只有一天。 她小时候也羡慕过新娘子,因为她们都好漂亮,只有新娘子可以穿着那么美的婚纱,只有新娘子可以用那些她不认识的化妆品。 那时候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追着新娘子跑,婚礼第二天也会跑去新娘家——其实是新郎家——去看新娘子。 但是第二天的新娘子就没有头天那么漂亮了,倒是新郎看起来相差无几。 后来她观察了一下,发现新郎好像都是这样的,穿套新西装,吹个头发,就能够上台等待精心打扮的新娘。 新娘大多美艳动人,新郎大多平平无奇。 为什么只有新娘对婚礼如此在意?为什么只有新娘是婚礼的焦点? 姜老太跟她说是因为人家宝贝新娘子,所以钱都给新娘子花,男人好不好看无所谓。 可是她看看那些“新娘子”们结婚后的生活,被“宝贝”的实在寥寥无几;而那些“无所谓”的新郎们,却都过着比新娘们更舒心的日子。 如果排除婚礼,应该没有多少女人会向往结婚。 但是婚礼总是源源不断的,想当新娘的小女孩便也源源不断。 她们的心中被种下对婚礼的憧憬和期盼,长大后会耗费心血打造一场完美的婚礼,成为自己梦想中的新娘,然后再在其他小女孩心中种下对婚礼的憧憬和期盼。 就像一场代代相传的盛大骗局。 直到自己也面临婚礼,姜与荷才发现她自己对婚礼的看法竟然如此悲观。 悲观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结婚仪式完成后,他们便离开了。到家之后,裴慎如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今天的婚礼?” “没有啊,很好看呀。” “看你情绪不太高。” “我只是觉得……就一个仪式,不用费这么多力气吧。”都不知道这么一场得花多少钱。 裴慎如笑道:“有些仪式是必须有的。” 她躺到沙发上,闭着眼说道:“也有很多人只领证,不办婚礼啊。” 有人压到了她的身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她好奇地睁开眼睛:“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是不是觉得祭祀也没有意义?一群人费时费力,对着不存在的东西举办仪式。” 姜与荷笑道:“是啊,有点滑稽。” “但是祭祀,是比打仗更重要的事情。”裴慎如认真地看着她,“人类需要仪式感,来让自己相信某样事物存在。” “相信某样事物存在,就会按照它的要求约束自己的行为,这就是仪式的意义。” “你不需要婚礼,但是我需要。” “我需要婚礼,来让你相信你是我的妻子。” “我想要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上方男人漆黑的瞳孔像深海的漩涡,让姜与荷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快要被吸走。她的心口有些发热,里面的心脏跳得厉害。 她微微蹙起了眉。 她觉得有些害怕。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失去了控制。 控制不住地沦陷在他幽深的眼底,哪怕从此不见天日。 对婚礼的向往也许并不全是欺骗。 想要昭告天下,想让别人、也让自己牢牢记住,从此便会与最爱的人结为夫妻,也是很正常的事。 无论结果如何,那一天的美好愿景都是真的。 眼睛里不知不觉蓄起了泪水,她环住身上男人的脖颈,让他和自己紧紧相拥,然后点了点头:“嗯。” 她闭上眼,吻着男人的唇。 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到他们紧贴的唇间,让她尝到一点咸涩的味道。 种下一池荷花,第一天开一朵,第二天开两朵,第三天开四朵……开满半个池塘需要二十九天,而开满剩下半个只需要一天。 她听说这个叫荷塘效应。 不知道他等待了多少个三十天,而她现在终于能回送他一池荷花。 满满当当,一朵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