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你也穿过来啦》 1、最后的机会 楚暮云是个十八线糊咖。 他已经大半年没戏可拍了,只能天天在家闲着长毛。 不过今天,他难得有个饭局—— 他四处求人,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要是今晚再接不到新戏,他就得考虑收拾收拾,退圈滚回老家了。 他现在身上的钱交下季度房租都够呛,估计很快就得靠吃泡面维持生活。 临近傍晚,在家里沙发上窝了一天的楚暮云又捞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微信上别人给他发的地址和时间。 丽晶酒店,晚八点半。 ……豁出去了,楚暮云心想。今晚一定好好陪笑陪酒,做一只乖巧的花瓶,哪怕被碰了被摸了也忍忍,只要不跟人开房,那是底线。 关掉微信时,余光扫到了列表里一条旧消息,他当时没回复: 【考虑得怎么样?王总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清高?别逗我笑,你觉得你有这个清高的资本吗?你以后还想不想拍戏了?】 这个嘴巴很欠的是他的经纪人。 从他签进天盛以来,从没给他拉到过什么好资源,反而时不时把他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漂亮货品,带出去给王总李总之流的老男人陪酒。 不仅仅是陪酒而已,楚暮云还听说过,有个同公司的小艺人被经纪人灌下加了料的酒,打包送进了酒店房间里。楚暮云自己警惕,又坚决抗拒,才没有发生同样的事。 要说清高,他其实并没有多么清高,吃饭可以,上床不行,而且他对肥猪一样的油腻老男人过敏。 自从上次他拒绝了经纪人,他不仅没戏拍,就连小通告都没有了,等于是被雪藏。 天盛也算是个业界知名的大型娱乐公司,五年前楚暮云签进来时还踌躇满志,以为未来星途坦荡,现实却是他怀疑自己误入了窑子,白白被耽误了五年青春,想要解约换个公司,还交不起违约费。 好在过几天到月底,合约就到期了,楚暮云才能绕开公司,自己去找机会。不然他连私下里接戏都是违约。 “你觉得你有清高的资本吗” 这句话烙进楚暮云视野,他咬住牙,轮廓精致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阴翳。 该死的。 敢逼迫他就范。 这个经纪人,还有所谓的王总,要是放在千年前,他早就一句话命人拖出去杖毙了! 杖毙!! 是的,楚暮云是个从古代来的穿越者。前身是一位妖妃,妖娆惑世,受他家大王专宠。大王病逝后一个月,他也死了。眼一闭再一睁,变成婴儿在现代呱呱坠地,又重新经历了一遍长大成人的过程。 当然他也上过学,受到过现代教育。甚至在中学历史课上还学到过自己和大王这对暴君妖妃狗男男的事迹,语文课上也学过后世的诗人们讽刺他俩的诗作,更可气的是,还要全文背诵。 ——这一千年间,他俩声名狼藉,被文人们骂得狗血淋头。到了近现代,名声倒是渐渐好转,有了翻案的迹象。 现代人不是很在乎大王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更看重他干出来的实绩,网上还涌现出不少觉得暴君妖妃是真爱的cp粉。楚暮云第一次摸到粉丝聚集地时,挺高兴的,看了一晚他和大王的小黄文,之后几天连梦里都在和大王玩同人女们笔下的play。 后来他俩的故事被拍成各种电视剧电影,有历史向正剧,也有胡编乱造的古偶爱情剧,楚暮云就不太高兴了。 演妖妃的没他好看就算了,没有一个“大王”能演到他心坎里。 楚暮云指尖上划,关闭微信,手机屏幕跳回到主界面。围脖图标上显示999+新消息。 他都懒得点开看,里面除了寥寥几个小粉丝的鼓励外,肯定绝大部分都是辱骂他的。 都穿到现代,不当妖妃了,还要被骂。 他一个糊到锅底的十八线,红是不红,黑子倒是很多。 论起来还是跟他前世有关。两年前上映的一部宫廷古装片,某个顶流男星在片子里饰演他家大王。 楚暮云自己掏钱买票,看完电影,刚从影厅出来就忍不住切小号在围脖上开骂了,演武王的演员太丑了吧,脸难看,身材还弱鸡,含胸驼背,跟个小太监似的,呸呸呸,辣眼睛,给武王提鞋都不配,怎么好意思接这个角色的。 ……其实这个顶流演的武王本来就风评不佳,大众普遍觉得他小白脸,气势不足,没演出那种千古暴君狠戾狂妄的风采,网上一边倒的差评,顶流的粉丝们全网巡逻,一天洗地24小时都洗不过来。 但这些批评都是演技和气质方面的,没几个像楚暮云这样辛辣直白地攻击男顶流长相身材的,他这条博文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显得十分刺眼,瞬间拉满了仇恨。 “我们哥哥还丑?你眼瞎了是吗”“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顶流的粉丝们先是爆破了他的小号,又从他小号几年前随手发的照片里扒出了他的大号,发现是个不知名小演员,立马嘲笑他糊疯了想蹭哥哥热度。 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楚暮云至今还在被那个顶流的粉丝们持续不断地网暴,风雨无阻,天天艾特出来嘲讽,私信里更是不堪入目。 公司不会帮他反黑,他一个人也骂不过那些黑子,反正他基本不在网络上营业,索性就当这些人不存在,不去搭理。 放下手机,楚暮云起身,去浴室洗澡洗头,自己吹了个发型。他皮肤好底子好,也不用怎么化妆,就抹了点霜,然后在卧室脱掉家居服,对着穿衣镜换了身酒红色衬衫、黑色西裤。 细窄的腰肢被漆黑皮带扎住,莹白洁净的手腕上套了条奢牌四叶草手链——高仿的。没有拿得出手的名表和珠宝撑场面,只能戴条仿款手链,不盯着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楚暮云对着镜子露出微笑。 加油。 他不想服输。 镜子里,他的脸魅惑风情,左眼角那颗泪痣微微泛红,让人沉溺。 分明是一副浓艳的长相,嘴角勾起的那一丝笑,却像蜜糖一样甜。 今晚怎么也要抓住机会抱上大腿,接到新戏。只要有工作,他不计较番位,哪怕是没几句话的小角色都可以。 他真的想拍戏,不想黯然退圈。 楚暮云漂亮张扬,喜欢享乐,爱慕虚荣,这一世很小就决定了以后要走的路。他要当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要什么有什么,花钱如流水,受到千万人的爱慕和追捧。 只是现实很骨感。就算他长着一张和前世一般无二的昳丽脸庞,但一个没背景没靠山、还不肯低头接受潜规则的新人,在圈子里混了五年至今没混出头。 给自己鼓完气,楚暮云又在出门前,给自己养的宠物兔换了盆饮用水,喂了干草和兔粮。 看着大兔子吃饱喝足,他伸手揉了揉兔毛。 是只安哥拉兔,咖啡色长毛的庞然巨物,手感很好。 从前在宫里他为了解闷也养过兔子,不过不是安哥拉兔,是只绒毛柔软的小白兔,那么小的一个白团子,要是放在安哥拉兔面前,怕不是要被大兔子的体型给吓晕过去。 那只小白兔叫“小云”,他家陛下不怎么喜欢小动物,有时候也会逗逗它。陛下还会在抱他的时候在几声“爱妃”里混着叫“小云”,被他嗔怒地锤胸膛,“大王是在叫我还是在叫兔子啊!” 现在养的这只安哥拉兔名叫“太子”,巨大一只,脸长得有点凶,随他爹。 贵妃太子都在,这个家目前2=1大王。 楚暮云把大兔兔抱起来猛吸了一口,这家伙沉甸甸的可压手了:“太子,我出门啦,乖乖在家等我~”又笑吟吟吓唬它,“要是今晚不成功,下个月吃不起饭,你就要作为储备粮被我吃掉咯~” 太子:……(嚼嚼嚼) 安哥拉兔被养得很精心,体型壮硕,皮毛顺滑,浑身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就算受到楚暮云的“死亡威胁”也依然淡定地嚼着兔草。 楚暮云又亲了“太子”一下,放下大兔子让它在家里自由活动,对着玄关镜再次理了理衣装,就真的出门了。 他没车,打车去酒店。 2、贵妃吃了流泪 丽晶酒店,包间。 今晚的饭局是一部古装爱情剧《梨花落》的立项宴。楚暮云打听过了,这部戏投资不高,班底也不豪华,没有爆相,但已经是他当前能找到的最好资源了。 是立项,不是开机,除了男女主角,还有不少坑留着,他想捞到一个角色。 作为内定女主的某二线女星是今天的场中焦点,楚暮云这样的糊咖就是去当陪衬绿叶的。或者说,是会喘气的背景板,和物件摆设差不多。 ——他一个从古代来的穿越者,有时候也觉得娱乐圈挺封建的,没把人当人看。 楚暮云一进包间,就自觉地坐到了角落里,也不说话,静静环视着四周,和谁视线对上了,就礼貌地笑一笑。他姿态低调,脸和衣着却不低调。娱乐圈的俊男美女极多,但他和那种仿佛整容流水线出来的脸相比,美得格外有辨识度、格外有冲击力。 在人堆里会发光。 不仅美,还媚,对别人笑时,眼底潋滟生光,就像是含了一汪春水。 没一会儿,他的身旁就一屁股坐下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戴一副金丝眼镜,自称姓陈,是剧组的副导演,眼神赤裸裸地落在楚暮云身上。 “看你有点眼熟,是新人吗?哪个公司的?”陈副导演开了口。 旁边同样来找机会的几个小糊咖投来了嫉妒的目光,都是端上桌的菜,结果是他首先被人挑走。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目前在天盛,月底解约,新人谈不上,半新不旧吧。”楚暮云露出营业性质的微笑。他也没遮掩,说了实话。 这些事很好查,瞒不住。 “哦,那你打算出来单干?”天盛不续约,还没找到下家,出道几年却毫无名气,对方从他几句话里瞬间摸准了他的窘境,了然地笑笑,把肥厚汗湿的手掌覆盖在楚暮云瓷白的手背上。 “对,以后准备给自己打工。”楚暮云忍了忍。 “给自己打工也挺好,自己决定命运。下一部戏接了吗?没有啊,那正好,我们这部剧男四号还没定,你的形象不错,我感觉你很合适……”姓陈的摸着他的手,开始画饼。 饭局人没齐,还没开宴,来的人三三两两寒暄起来了,角落里的他们并不惹人注意,这种事司空见惯了也没人会管。 “嗯,对,是啊,您……” 楚暮云面带笑意,柔柔顺顺地陪聊,他真的很需要一个机会。 直到陈副导在桌肚底下摸上了他的大腿,那只手像恶心黏腻的蛇,肆无忌惮地在他腿上游走。 楚暮云浑身僵了一下,微笑绷不住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把手拿开。 “小楚,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方脸色立马变了。 见楚暮云没说话,陈副导语气低沉,又爹味地教训起来:“小楚,你作为演员要懂得付出、抓住时间、把握机会。娱乐圈里的新人每年都在一茬一茬地冒出来,想出头的人这么多,你不好好把握,凭什么能脱颖而出?” “抱歉,您的话太高端了,我理解不了。”楚暮云偏过脸,结束交流。 结果还是……豁不出去。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来之前觉得只要不开房都行,可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带着老人味的老男人对他伸咸猪手,被碰一下就想吐。 楚暮云表情放空,想起在老家开了几家连锁烤鸭店的发小对他说过,不当明星了可以去他那里直播带货……难道以后要去直播卖烤鸭吗?家人们,秘方传承千年的宫廷秘制烤鸭,贵妃吃了流泪,暴君尝了点赞,现只要三十一只,三十一只,油润酥香,真空包装,全国包邮…… 到了开席时,楚暮云还一直心不在焉的。 陈副导在他这里碰了壁,脸色阴沉,另一个糊咖趁机端着酒杯凑过来,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剩下几个糊咖也纷纷找到了目标,主动贴了上去。 只有楚暮云无人问津。一盘菜没有一盘菜的自觉,自然会受到冷遇。 他只能默默吃东西。 “对了,你不是想认识我表哥吗?刚巧他今晚在附近有个饭局,现在应该刚结束,我把他叫过来坐会。”席间,坐在主位的青年对他亲密搂着的二线女星说了句话。 声音不低,角落里的楚暮云听见了,但也没在意。 说话的叫周蔚,据说是娱乐公司华视的大股东,也是这部剧的最大投资商。能叫一个二线女星想要认识,周蔚的表哥肯定也不是普通人物。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看目前的发展,他今天就是打车过来蹭顿饭,没了,别的也没戏。 周蔚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满脸堆着笑,起身亲自去开包间门,然后和二线女星一左一右,把人迎了进来。 “哎呦,表哥,陆公子,难得你肯赏脸,请坐,请上座。咱们这个小剧组的立项宴有了你陆公子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楚暮云又夹了一筷子,这个鱼香茄子煲不错,入味。 耳朵里听到附近同是十八线糊咖的两位在小声讨论:“谁啊,架子这么大?”“陆含璋,京圈太子爷你都不认识?”“嘶……” 氛围烘托到这了,楚暮云也稍稍地起了一点好奇心,撩起眼皮随意看了一眼。主要是以前他见过真正的“京圈太子”,还见过京圈二皇子、京圈三皇子、京圈小公主……他想知道现在是什么人敢冠这种名号。 啪,筷子从手里掉落,他愣住。 大王??? 大王!!! 咚,咚,咚,血液上涌,心脏跳得很快。楚暮云想过在现代社会寻找大王,但他不敢报以太多的期望。他会带着记忆穿越到现代本来就是一件很离奇的事,他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在大王身上。 其实他想当明星,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站到聚光灯下,站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如果大王也穿过来了,就能轻轻松松地找到他。 没想到,却在这里重逢。 走进来的男人身量很高,黑色高定西装衬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神色冷峻,五官锋利,有一张不逊色于明星的俊美脸孔。 瞳如点漆,气质矜贵。 视线撞上失态地掉了筷子的楚暮云,又波澜不动地移开,从他面前走过,坐到周蔚让出来的主位上。 楚暮云:…… 坏了,大王好像不认识我。难道我是漏网之鱼,只有我没喝孟婆汤? 饭他也没心情吃了,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男人脸上。陆含璋……似乎在财经新闻里见到过这个名字,他之前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消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陆含璋平素里很低调,没有在大众视野里露过面。 二线女星正热情地和陆含璋搭话,他淡淡应声,脸色不冷不热。 楚暮云一直盯着他看,目光描摹过每一寸熟悉眉眼。 不是撞脸——绝对不是。 除了从龙袍换成西装,五官气质,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京圈太子陆含璋……真的是他家大王! 呜呜呜。 楚暮云一颗本来丧气到准备回老家直播卖烤鸭的心,又燃起了熊熊火焰。他不甘心,要是自己成了顶流,坐在太子爷身旁的不就是他了吗。 “哟,这不是清高的小楚吗,怎么,心动了,想傍太子爷?”没泡上他气急败坏的陈副导看到他的眼神,嗤笑一声,阴阳怪气,“想爬人家床的多了去了,你还得在后面领号码牌。我觉得吧,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少一些痴心妄想。” 陈副导见得多了,这些小明星卖谁不是卖,陆含璋有钱有势,人又年轻英俊,算是找金主的最好选择。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人太子爷有那么好拿下吗?至少他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太子爷的绯闻。要么藏得极好,要么心思不在这上面,总而言之,就不是周蔚那种换女人如换衣服的货色。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楚暮云懒得跟他多话,视线根本没有从陆含璋身上挪开,眼神灼热,矜持不了一点。 太子爷只小坐了一会就离开了,楚暮云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没有去管他背后那些人挤眉弄眼、面面相觑。 就连周蔚都对搂在怀里的二线女星说:“我表哥高冷惯了,对谁都这样,你看看,还是小爷我平易近人好相处吧。刚才追出去的那小糊星,勇气倒是蛮有勇气的,不过很快就要撞得头破血流了,哈哈哈。” ……楚暮云并没有撞得头破血流,只不过刚追出包间,就在走廊上被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拦下了。 对方客气而疏离:“这位先生,boss不见未预约的客人,有事请预约。” 楚暮云双眼微微睁大,这不是……小德子吗?以前跟在大王身边办事利落的小太监。似乎也不记得他。 这事先撇开,他望向隔了几步的太子爷,叫道:“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3、头也不回地 “先生,请不要……”助理微微皱眉。这种人他也应付过不少了,死缠烂打对boss是不管用的。 “三分钟。”陆含璋忽然打断了他,扭头朝楚暮云看了一眼。 “从这里到停车场,给你三分钟时间。” !助理眼底藏着震惊,默默让开,退到一边。 只、只有三分钟吗,好吧。楚暮云连忙走过去,陆含璋步履如风,没有为他稍停,他只能小跑几步跟上。 “我叫楚暮云,是个演员,目前在天盛,月底合约到期,手里没有戏拍,我想找个工作机会。”他快速说道。 “陆氏旗下没有娱乐业务,”陆含璋微微侧头看向他,语气冷淡,“想要工作机会,你应该找周蔚说。” “唔,工作还可以再找,其实我现在更想要的,是和你接触的机会。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们交个朋友吧。”楚暮云边说边掏出手机。 大王现在没想起自己不要紧,多相处相处也许就想起来了。 “……”陆含璋看着他。 楚暮云眼神热切,明明是娇媚明艳的、擅长支配人心的长相,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动物。陆含璋遇到过很多人主动往他身上凑,表面甜言蜜语,内心充斥着欲望,这个没有名气的小糊星也是一样,本来没有什么稀奇,却并不让他讨厌。给他一种相当真诚、只是图他这个人的错觉。 陆氏不涉足娱乐圈,但陆含璋在商界交际场上也见过许多会演的人精,他心中一哂。 会演,但还不够。 他没这么容易被蛊惑。 “不必,”陆含璋眉头微蹙,“我很忙,没有闲暇社交。” 楚暮云并不气馁:“没关系呀,那就……”他看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的助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口,陆含璋也瞥了眼助理,吩咐:“你坐另一趟电梯。” “是。” 电梯门徐徐关上,里面只有自己和陆含璋两个人了。楚暮云有点紧张,吸一口气,说道:“你没时间交普通朋友,那就包养我吧。我很乖的,只要抽空陪陪我就行了,你没空我就自己待着。” 如果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他这番话还是挺大胆的。不过面前的不是陌生人,是他家大王。小妖妃要勇敢追爱! “……”陆含璋面露错愕,微微一怔,随即道,“不了,我没有包养人的习惯。” 没有好啊,要是大王变成了一个花花公子,楚暮云就会犹豫要不要再续前缘了。 “没包养过也可以试试?”楚暮云朝他抛了个媚眼。自己会的花样还挺多的。现在不好意思说出来,陆含璋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怕他以为自己玩得花,不洁身自好。其实自己只跟大王玩过。 “不。”陆含璋再次断然拒绝,“今晚的饭局,你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去的?”他的声音又冷冽了两分。 诶? “没有,我是去找机会,我觉得自己挺会演戏的,外形条件也不差,希望能遇到一个肯发掘我的贵人,但我不想找人包养。只有你……我只对你说过这种话。” 楚暮云的脸美得很特别、很灵动,当初被招进北影,艺考的老师很看好他,私下里对他说他这张脸不留在大荧幕上可惜了。他的演技也是有老师夸过的。大三时他签进天盛,以为从此星途璀璨,谁知道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大王,结果他还不认识自己了,以为自己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楚暮云眨眨眼睛,有点委屈。 陆含璋看着面前小明星眼眶泛红的模样,是一朵带露的玫瑰,又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白狐狸。 只是被拒绝了,至于这么委屈吗?他难道说出来时就没想到会被拒绝? 陆含璋不觉得自己会心软。 真是荒唐,他肯答应留三分钟给这个小明星,已经是脑子搭错弦了。但他嘴唇微动,又忍不住想说句什么,打破现在凝滞的气氛。 ——他没来得及开口。 楚暮云收拾心情,飞快瞄了一眼按键板,他们是在32楼进电梯的,楼层虽高,但这部电梯下降速度很快,自己时间不多了。 既然大王并不记得自己,把前世啊暴君妖妃啊那一套都告诉他,估计他也会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自己,信不了一个字,说了也是徒劳。 言语显得苍白的时候,索性就不说了,楚暮云抓住最后的机会,果断地凑上去。 亲了一口! 他感觉到男人身体紧绷,呼吸乱了,鼻端闻见清冷的木质香,双唇触及处柔软微烫。触感仍旧和记忆里一样。 不等自己被推开,他就赶紧退开一步。 “楚暮云,你过火了。”陆含璋语声冰冷。 “嗯嗯嗯,对不起呀。”楚暮云随口说着,心想,至少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是不是大王这一世的初吻? 又瞄了一眼电梯,数字正在从2跳到1,很快就要到地下车库了,楚暮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次靠过去,抱住陆含璋的腰仰着头亲了一口,这回亲得更投入更动情,舌尖几乎要撬开对方齿关。 楚暮云知道自己行动过激,对一个陌生人来说,他这属于性/骚/扰。 陆含璋要是生气了,要封杀他,封杀就封杀吧,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都是十八线了,封无可封。 他只是幻想,亲一下能让陆含璋想起一点过去。以前他家大王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他坐在大王腿上,觉得大王批太久了要换个脑子休息一会儿,就会主动搂住大王的脖子,亲大王一口。上一刻再怎样专注于政务,大王也会立刻被他牵引出欲望,会分开他的腿,把他弄到求饶。 可惜,陆含璋并没有因此想起他。 ——陆含璋一把推开了他,直接转过身去,僵硬的后背对着他,看样子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楚暮云只能自我安慰,起码他是很想亲亲的,亲到了,不亏。这些年里,他内心没有一刻忘记过大王,但现实里已经二十多年没和大王亲近过了。 以为是生死两隔,居然还有重逢的一天,他也是情难自禁嘛。 “叮”,电梯停了。门一开,陆含璋就立即走了出来,脚下生风,步伐之快,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甩掉。 片刻后,助理搭乘的另一架电梯也到了。 “那件事谈不拢就谈不拢吧,”当着助理的面,楚暮云也不好意思再提“包养”什么的了,追在陆含璋后面说,“你就给个联系方式嘛太子爷?咱们以后怎么联系啊?” 陆含璋没理他,走得更快了。助理也跟着离开。 呜呜。 楚暮云嘴一扁。好不容易见到了,大王连个手机号或者微信号都不肯给吗。 ……难道这一世的大王这么纯情,被自己的强吻给吓到啦?肉食系大王竟然变成了这种人设,好意外。 他不甘心地盯着那个远去的高大背影。忽然间,他发觉对方似乎幅度很小地转头看了助理一眼,助理回过身,朝他走过来。 “楚先生。”小德子……不,助理用双手递过来一张名片。 楚暮云连忙收下。 好吧,他心情瞬间好转。至少现在有了助理的联系方式,四舍五入也算有了陆含璋的联系方式。 他站在原地,看着陆含璋坐上车离开了。瞄到一眼车标,那辆车是他再在天盛打工一百年也买不起的。 另一边。 陆含璋坐在豪车的后座,眉眼低垂,神情冷漠,只有绷紧的手指昭示着什么。 在车厢的阴影里,剪裁合体的西裤顶出了形状。 他极力控制着呼吸,不想让车里的司机和助理听出异常。 他居然……被亲出了感觉。 想起了那个小明星提出的“包养”二字,想起那张明艳的脸,他的胸腔里涌起一股郁郁的燥火。他怎么可能答应,那种廉价的交易,权钱与色欲的交换…… 但被挑起的欲望却是无比真实的。陆含璋禁不住回想电梯里那个吻,小明星像玫瑰花瓣一样嫣红柔嫩的嘴唇,和一缕极细微的幽香。他竟然像头野兽一样可耻地硬得发疼。 该死的。 如果他是像他表弟那样的花花公子,现在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人解决生理需求,但他没有人选,从来不屑于这种事。 陆含璋乘车回的是公司,明早开会,他还有资料报表要看。 号称“京圈太子爷”,他不仅出身豪门,能力出众,而且还卷,比旁人更努力。 但这一回,他没有立即投入工作,先在总裁办公室附带的浴室里冲了个澡,半小时后才披着浴袍出来,满身裹着热气,脸颊泛红,额头上还沁着汗珠。 “陆总,这是今晚那位楚暮云的资料。”装作没发觉的助理李维德把一沓纸放在他的桌面上。boss只是进了电梯两分钟就这样了,简直像是被人下了药。李维德不敢想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也知趣地一句话都没问。 现在快十一点了,但李维德身为boss的特别助理,拿着六位数的月薪,当然要陪boss一起卷。 “多事。”陆含璋皱眉,他没吩咐过调查楚暮云的事。 李维德没做声,看着boss撇开本来要看的报表,把那沓资料翻了开来。 听都没听说过的小明星,对他说的是实话,月底从天盛解约,没有下家。资料里列出的代表作摆不上台面,番位还低,如果把艺人比作由娱乐公司包装推出的产品,这一款显然不是畅销品。 陆含璋在沉默中看完了这份资料。 李维德等候在一旁,聆听他的下一个指示。 陆含璋沉吟了片刻,忽然说:“华视近期业绩不佳,周蔚想让我给他注资渡过难关,这两天你出一份华视的评估报告给我。” 他表弟周蔚是华视的大股东,最近华视投了两部剧都扑了,资金周转困难,求着他出手帮忙。陆含璋本来不想管,周蔚这家伙,草包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这次帮了他以后还有得麻烦。 但他现在,倒是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也不是不能趁这个机会,压压价把华视收购到陆氏旗下。 …… 楚暮云没回饭局,直接打车回家了。再回去也找不到机会,他追着太子爷跑出门,这副不值钱的样子肯定会被人嘲讽。 没必要自找没趣。 坐在网约车上,楚暮云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灯红酒绿的街道。 没关系,他心想,至少人找到了。 陆含璋还不记得自己,直接让他包养确实是进展太快了。虽然没加到他本人微信,但加上了助理,以后还能联系上,看样子他对自己印象不算差。 来日方长嘛,总会有机会的。 楚暮云就不是个内耗的性子。 他拿起手机,先对着名片把助理的微信加上了。姓名是李维德……还真是“小德子”。 对面暂时还没通过。 楚暮云又搜了一下陆氏。反正月底就和公司解约了,看看能不能去陆氏集团找份工作,跟大老板来一场职场恋爱。 但就像陆含璋说的,陆氏不涉及娱乐行业。楚暮云在招聘网上看了一圈,没有专业对口的岗位。他的大学北京电影学院其实也是一所名校,想走表演这条路的艺考生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的三大院校之一(中戏、上戏、北影),但隔行如隔山。想进陆氏的名校精英太多了,他要跨行业应聘实在是没有优势,而且之前的工作履历也……很惨淡,等于五年白板。 换个性别还能去应聘前台,可惜这条路也走不通。 楚暮云从手机上移开目光,又想了想。 还是想拍戏。 从小就想走的路,就算在天盛耽误的五年磨了心气,但还是想走下去的。 他喜欢演戏,想当明星,这是他的爱好和梦想,现在还多了一条,等他功成名就,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坐在陆含璋身边了。 想当一只有自己事业的金丝雀! 再去几个小演艺公司投简历吧,实在不行,直接去影视城里找机会,哪怕是从群演开始…… 直播带货是楚暮云考虑的最后一条路。直播多了会消磨观众的新鲜感,以后再走演艺之路会更难。 回到家,换了拖鞋,楚暮云先去找“太子”。太子没有趴在窝里,这只大兔子总喜欢在家里乱逛,然后随机睡在哪里,他每次回家都要找上一圈。 开了灯,在客厅里找了找没找到,楚暮云来到卧室,看了看门后,探了探床底,最后在衣柜里找到了蜷缩在叠好的衣物堆里睡觉的大兔子,就像一只自己把自己收纳起来的咖啡色毛绒布偶。 睡在衣柜里的不止有哈利波特,还有他家兔兔。 大兔子被拉开衣柜门的声音吵醒了,抬起脑袋看向他。 “太子~”楚暮云抱起来吸了它一口,笑着说,“今天见到你爹啦。他不记得我了,不过我是不会放过他的。我和他绑定被骂了一千多年,想解绑哪有那么容易~” 又抱着兔兔在狭小的卧室里转了一圈:“太子,再等一等,以后给你住大豪斯,专人打理毛发,吃最好的兔粮~” 太子“咕”了一声。 手机响了一声,楚暮云放下兔儿子看手机,微信好友终于通过了。 对面发来一句:【楚先生,您好。】 楚暮云:【你好。】 【以后多多关照。】 【也麻烦你多关照了。】 互相说了两句客气话。楚暮云敏锐地察觉到小德子……不,陆含璋的助理李维德,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于是又问: 【他休息了吗?】 【还在工作。】 【在陆氏总部吗?我送夜宵过去?】 【不用。boss让您早点休息。】 行吧。其实楚暮云也就是随便问问,他觉得这一世的大王可能吃不消他这么热情主动地送爱心夜宵,毕竟在电梯里亲一亲就被吓跑了。 时间也不早了,那就睡美容觉吧。倒是陆含璋……这家伙跟前世一样好勤勉啊,现在还在工作。 【让他也早点睡,注意身体。】 【好的,我为您转达。】 4、夜店 之后几天,楚暮云又跑了三家小演艺公司,全部没有下文。 就算有公司对他的外形条件感兴趣,对方要求看一眼他的社媒账号,看到他围脖底下控场的密密麻麻黑子时,也会露出微妙的表情。 他和大王之间也没有进展。 如果他加的是陆含璋的微信,肯定每天都发早安晚安,但他只有助理的微信,没事也不好去打扰。 这天,楚暮云接到一通电话。 “楚楚,帮我个忙,我真的没办法了。” 打电话的叫张晨,他在天盛结识的朋友,帮过他几次,两个人关系不错。张晨家境贫困还有个病重的妈,离开天盛后为了挣快钱下海了,在夜店当夜场男模,陪聊卖酒。 张晨以前还跟他合租过一段时间,后来经常要带人回来,就搬了出去。 “你怎么了?生病了?”楚暮云问。 张晨的嗓音听上去很虚。 “昨晚喝多了,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张晨苦笑了一声,“我没事,问题不大,就是今天离不开病房。晚上我有个老客户要开酒,她答应今天给我冲业绩的,你能不能帮我……” 楚暮云听明白了,是求他去顶班。 酒托本来就是按提成拿钱,他顶班也不用主动拉客户,就去开瓶酒,帮张晨维护一下老客户就行。 “我上吐下泻了一天还发着烧,实在起不来床,你要愿意帮忙,开酒的一半提成归你。”张晨又说。 “提成就算了,一个小忙,我去。”楚暮云说。 张晨比自己困难多了,他家是真破产,还有一个重病的亲妈,没必要拿他的钱。 楚暮云本来稍微有点犹豫,他只想拍戏,不想去夜店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但他欠张晨一个人情,就当是还人情吧。 晚上,楚暮云来到了张晨打工的那家夜店。 十一点以后,店里进入了夜场。光线晦暗而暧昧,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舞池里闪着迷幻的射灯,dj放着重型音乐,喝嗨的人们挥舞着树枝一样的双手跟随节奏蹦迪。 楚暮云接了电话,来到位置最好的那个卡座。里面坐着四五个男男女女在玩纸牌游戏,其中一位有点眼熟,是他在《梨花落》立项宴里见过的周蔚。这人抱在怀里的不是那天的二线女星,换成了另一个清纯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抱歉,张晨生病了今晚来不了,我替他过来给您开酒。”楚暮云当做不认识,给坐在周蔚另一边、张晨口中的那位沈大小姐沈姝开了瓶8888的黑桃a,单子记在张晨这里。 “什么病啊?”对方问道,楚暮云态度很好地陪聊了两句。 他不用卖酒,说完话就准备走了。 “沈大小姐,今晚这么多人就一瓶黑桃a怎么够喝?不再开几瓶?”周蔚突然开口。他是故意拱火。这不是那个追着表哥跑出门的小糊星吗?现在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给谁看,他就看不惯这种人。 听懂了周蔚的暗示,沈姝其实也有点意动,注视着楚暮云微笑道:“张晨只值一瓶黑桃a,你确实可以再加点。” 这张脸和周身气质,给人一种很“贵”的感觉。像昂贵的奢侈品,让她油然生出一种占有的欲望。 “我只是来顶班,您别难为我。”楚暮云说。 沈姝更有兴致了。她不差钱,越是声称非卖品,她越想砸钱买。 “不需要你陪酒、陪聊、给人摸腹肌,这些夜场男模的常规项目你都不用做,”她漫不经心地旋转手中的高脚杯,笑意盈盈,“我想看你表演才艺。你会什么?唱歌?跳舞?” 她打量着楚暮云面上的表情,拿了一个空杯,倒满香槟:“这样吧,你喝一杯酒,再表演一个节目,我就开瓶黑桃a。随便表演什么,诗朗诵都可以。只要你能继续,今晚多少瓶我都开。” “哟,可以啊,大小姐破费了。”周蔚和他的小女友啪啪鼓掌当气氛组。 “怎么样?”沈姝把那杯淡金色的酒液递过来,指甲都涂抹成朱红色。 楚暮云说:“我不会跳夜店这种舞。”这要求听上去还行,他竟然心动了。 既然答应来帮张晨的忙,似乎也不妨多帮一点。也算是给张晨生病的亲妈捐钱。 “无所谓,你跳你擅长的舞,我让dj切歌配合你。”沈姝是这家夜店的常客,也是一掷千金的贵客,切个歌这种小事dj自然会满足。 “行,我同意了。”楚暮云接过酒杯。 卡座里所有人都在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周蔚的眼底更是闪烁着让人不舒服的恶意。 楚暮云心想,跳舞而已,就当卖艺。别人的眼光都无所谓。 他前世就会跳舞,这一世很小就决定要当明星,为了练形体也学过舞蹈,虽及不上专业舞者,但也跳得相当不错。至于喝酒,夜店的酒普遍度数不高,他大约能喝五六杯。 抬起手,楚暮云爽快地仰头一口喝干,亮出杯底。 舞台上,dj切了歌。 从震耳欲聋的的嗨歌,突然变作一支缓缓流淌的蓝调。楚暮云以一个优雅的单手抚胸躬身为起首,跳了支爵士舞。 他今天穿了件复古风的雪白丝质诗人衬衫,在昏暗灯光下像一位从中世纪而来的翩翩贵族,舞姿既飒爽有力,又优美性感。 楚暮云没上舞台,为了让金主近距离观看,是在卡座前面的空地跳的。几秒钟就招引了附近的众多目光,许多人眼睛都看直了,纷纷掏出手机拍摄。 “一瓶酒换一场专业演出,值了。”沈姝笑着鼓掌,如约给他开了一瓶黑桃a。 夜店送酒的仪仗队来了,一队长腿帅气男模举着荧光灯牌,抬轿一样把黑桃a抬了过来,排面满满。 等仪仗队离开,沈姝又倒了一杯香槟,递给楚暮云:“继续。” “继续。”楚暮云一饮而尽。 他卖艺还是很敬业的。接下来他没跳重复的舞,跳了一支热烈奔放的拉丁,又跳了一支古典舞。 一瓶8888的黑桃a,也是让金主享受到皇帝般的待遇了。 楚暮云用上了上一世在宫廷里练出来的绝技,在丝竹乐声里,他抄起一只斟到半满的酒杯,托举在掌心旋舞。没有飘扬而起的古装衣袖,他的身姿依旧潇洒无伦。 全场都屏住呼吸看他,见他一曲舞罢,杯子里酒水微漾,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掌声雷动,夹杂着高声喝彩与欢呼。 抬酒的仪仗队也来了第三次。 沈姝又给他递了杯酒,楚暮云用手指捂着杯口推开。 “喝不下,算了。”他瓷白的脸颊上浮着红晕。楚暮云酒量一般,如果说第一杯微微出汗,第二杯微醺的话,第三杯上脸,已经有点醉意了。 楚暮云心想,够意思了,也算是还了张晨人情。他刚进天盛时,差点掉坑里被人潜规则,张晨拉过他一把。 其实他以前当妖妃时对自己人也是很好的,赏赐从不少给,对违逆他、反抗他、辱骂他的人就很坏了(当然大王也宠着他纵着他,下手比他还狠)。 “还没看够,再来。”沈姝不放他走。 “真喝不了,我要回去了。”楚暮云摇头。 “再喝三杯。这次不开黑桃a,开大/三/元。”沈姝看出他缺钱,以利相诱。 大/三/元是指把夜店顶级的三种洋酒,路易十三、轩尼诗李察、马爹利至尊一次性全部买下,共计二十万。 沈大小姐心里酥痒,似有野猫抓挠。 楚暮云喝到半醉就想走,就像一朵花堪堪绽放到一半就要停下,这怎么行?她非得看到这朵花盛开到荼蘼,直至花瓣糜烂残败,蜜水被虫蚁舔食殆尽,失去意识地卧在她脚边呻/吟,如此她才满足。 “成交。”楚暮云本来就感觉自己还能再喝点,既然沈姝提价,他也就顺势同意了。 二十万开酒费,提成就有四万。迟迟找不到新工作,这应该是他现在最容易拿到的一笔钱了。他打算跟张晨对半分,用来交下季度的房租。 ——也不是没想过问陆含璋借钱交房租,但他感觉两个人还不熟,怕陆含璋以为他是骗子,直接把他拉黑了。 酒液沾湿了他泛着水色的唇,又一杯酒顺着喉管滑入腹中。 dj切歌,他再度跳起了舞。 …… 在楚暮云跳第一支爵士舞的时候,周蔚就拍了视频发在朋友圈,配字调侃,“记沈大小姐的又一次沦陷”,随后沈姝也嘻嘻哈哈在底下回复,“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的最想守护的第134个男模”。 周蔚跟她笑完,又顺手发到狐朋狗友都在的微信群里,“这次的小男模才艺不错,打赌至少能留在沈姝身边一个月”。夜店里光线闪烁,他一不留神手滑发给了陆含璋,第一时间都没发现。 ——本来他和陆含璋一万年都发不了一条消息,还不是因为之前陆含璋主动在微信找他,让他配合助理提供资料,对华视进行资产评估。 周蔚还满心以为这位眼高于顶的表哥终于肯出手救他一把呢,他是真没想到,对方正准备走收购流程。 他看着乐子,喝了点酒,夜店噪音大,听不见手机提示音。直到他无意间扫一眼屏幕,意外发现微信上弹了两条新消息。 陆含璋:【你在哪?】 他没回,陆含璋可能是找人问了他常去的夜店,几分钟后又道,【我过来了。】 周蔚揉了揉眉心,简简单单四个字莫名颇具压迫感。陆含璋这个卷王,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成了工作狂,从不来夜店这种地方。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扣字回复:【陆公子你要来玩啊?欢迎欢迎】 …… 酒意上涌,意识在酒精里沉浮。楚暮云又喝了一杯。 眼尾潮红,眼神迷离,喉咙里都是酒气,胃里像有火烧灼。 和他预计的差不多,五杯到顶了,六杯够呛,他很清楚在夜店里最危险的事,就是喝到烂醉失去意识。 楚暮云还算是清醒的,每次都亲眼看着酒从瓶子里倒出来才喝,最后一杯是由周蔚手上递过来的,当时他在跳舞,光线暗又有其他人的身体挡住,他没看清倒酒的过程。 他垂眸看着玻璃清透的高脚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灯光下浅金色酒液略显浑浊。 这杯不能喝。 他心底浮出一个念头。不管有没有加料,都不能喝。 “真的喝不下了,大小姐,我还要最后跳支舞,这样……行吗?”楚暮云低声轻语地示弱,嘴唇在杯壁上略抿了一下,像一个轻吻,手腕一转,杯子倾斜着将酒液浇在了身上。 晶莹的酒水从尖秀下颚流下,淌过喉结,涌入胸口,浸透了诗人衬衫的荷叶边,严严实实的衬衫变得半透,紧贴在胸膛,胸前被酒精刺激得凸起,酒液顺流而下,紧致的小腹轮廓也被勾勒出来,连肚脐的形状都很漂亮。 “哦?你要这么喝,行吧。”沈姝微一失神,颔首,“算你过关。” 能看到这样的美景,钱花得不冤。 她现在对这个小男模的兴趣达到了极致,不打算把人逼得太紧。回头再在他身上砸点钱,总能有私下里好好“把玩”的机会。 乐声起了。 楚暮云放下空杯,随着音乐摇摆。 醉意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力变弱,却多了种别样的味道。动作的失控也成了撩人,他湿身而舞,眼神朦胧而诱惑。 陆含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楚暮云跳的是男团舞,一甩头,甩起沾了水液的发尾,上身湿透,眼尾含着湿意,嫣红泪痣在晦暗灯影下鲜明。就像被雨水淋透的盛放玫瑰。 音乐停止时,人们起立鼓掌,对他吹口哨。 空前盛大的礼仪队出动,男模们举着炫彩的霓虹灯牌,将夜店里难得登场的“大/三/元”抬了过来。 楚暮云有点头晕了,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笑了笑——房租有着落了,还给张晨家献了爱心,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用力箍住,狠狠一拽。 他身不由己地扑过去,跌在某个人胸口。冰水一样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楚暮云,你在做什么?” 5、复国还差一千亿 “几天不见,你在这里当男模?”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楚暮云浑身一激灵,酒醒了一半。 抬眼看去,陆含璋面色沉沉,眉心紧皱,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 大王冷下脸时,那种乌云压城般的气场能把手下人吓得跪倒在地、战栗失禁,楚暮云被他宠着,是最不怕他的,但也依然有一点点怕。 “没、没有当男模,朋友生病了,我帮他顶一晚上班。”楚暮云瑟缩了一下,低头说道。乖巧得不行,哪里还有一丝刚才艳丽张扬的影子。 陆含璋现在也确实是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看到楚暮云在夜店做男模的第一反应是暴怒,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咆哮!明明楚暮云对他而言是一个陌生人,他连微信都没给过。 但是看到楚暮云被他攥住手腕时吃痛地白了脸色,还有低着头乖乖的样子——哪怕知道是装乖,这股火他又发不出来了。 火山口被封堵,发狂的虎豹被剥夺了獠牙。 “……跟我走。”陆含璋说。 “哦。”楚暮云现在就是只听话的鹌鹑。 一边的沈姝心惊胆战。这小男模是太子爷的人? 要是早知道,她才不敢去招惹! 旁边的周蔚也是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这小明星不是没攀上表哥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以为陆含璋就是心血来潮想过来玩玩,结果是来……抓小男友的?他没理解错吧? 不可能吧,陆含璋这种万年铁树也能开花? 愣了一会儿神,周蔚如梦初醒地拿起手机,想偷偷拍下来分享给群友吃瓜,他刚抬起手,陆含璋就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伸手:“拿来。” “……”周蔚哪里敢惹他,双手把自己手机奉上。 陆含璋在他手机上点了点,还回来。不仅把他刚拍的小视频删了,连他之前发的朋友圈也没放过。 然后脸色冷酷地扶着楚暮云就走了。 直到他俩的身影彻底从夜店消失,周蔚才敢打开微信,在一个没有陆含璋的小群里疯狂蛐蛐:【你们都不知道吗?太子爷有太子妃了!!!】 【卧槽,真的假的?】 群里瞬间刷了99+。 直到坐上车,楚暮云还像陷在云雾里恍恍惚惚的。陆含璋怎么来了?还被他抓包了。 听见车子启动声,他问:“这是开去哪里?”脑子迟钝,慢吞吞又问,“回我家还是你家?” 陆含璋瞥他:“你想去哪?” “还是回我家吧,”楚暮云费劲地想了想,“我儿子一晚上看不到我会焦虑。”太子是只性格像狗狗的大兔子,挺黏人的。说着就自顾自把他目前的出租屋地址报了。 陆含璋瞳孔地震。儿子??他有儿子了?什么时候的事?他都结婚有儿子了还在外面做男模? 想问个清楚,楚暮云靠在他肩上,眼一闭就睡着了。 头晕,好困。最后一杯酒没喝,本来还能勉强维持清醒。但在陆含璋身边,很安心,满满的安全感,楚暮云瞬间困倦入睡。 “……”陆含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楚暮云上身湿透,车里冷气又开得足,他身子下意识地蜷缩着还有点发抖,陆含璋脱下西装外套,给他披上。 半小时后,车开进了楚暮云说的小区,陆含璋推了推他,发现睡得很沉。 司机跟见了鬼一样,看着自家boss要他留下,自己把人横抱在怀里上了楼。 来到门前,陆含璋拿起怀中人垂下来的手,挨个试了试指纹,“嗒”,解锁了。 他皱着眉头,把人抱进了门。 他在车上纠结了一路“儿子”的事,心里也做好了撞见楚暮云“妻儿”,要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的准备。 一走进来,就着从客厅窗户透进来的昏暗路灯光,他的目光往四周逡巡。鞋柜上只放着成年男款,拖鞋只有一双。没看到家里有小孩生活的迹象,也不像有同居女友的样子。 陆含璋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把人抱进卧室,脱掉外装,换了轻薄的睡衣,在肚皮上盖了一条毯子。做完这一切,陆含璋起身就走。 看着楚暮云毫不设防的睡颜,他不禁小腹发热,有一种……化身禽兽的冲动。 他很想俯下身尝一尝那双微微敞开的饱满唇瓣,指节嵌入那似乎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腰,然后—— 他不可能放纵自己,只有狼狈离开。楚暮云就像来克他的,总让他沦落在理智失控的边缘。 “咚”,衣柜里突然有动静,陆含璋抱着“抓奸夫”或者逮楚暮云“儿子”的心情走过去拉开柜门,只在衣柜里发现了一只大肥兔子。要不是兔耳朵动了下,第一眼还以为是个毛绒布偶。 陆含璋:“……” 他转身走了,没忘记把门也带上。 …… 楚暮云喝多了酒,眉心微蹙着,睡得不太安稳。 后半夜,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大王从门外走过来,身影逆着光线,眉眼在光影的切割里晦暗不明。大王倚在门边,说:“我是武王,复国大业还差一千亿,事成封你为贵妃。” “可、可是我没有钱。”楚暮云说,看着大王抛下他离去。 他懂了。 为了挣一千亿,他去夜总会卖酒,黑桃a要开56818182瓶,大/三/元要卖2500000份。他没日没夜地卖酒,把挣到的钱塞进小猪存钱罐里,回到家还要给大王洗内裤。 后来他还是没挣到一千亿,他和大王因为妄想dian//覆//国家政//权被抓进了监狱,曾经的暴君妖妃踩着缝纫机制造天堂伞,在思想课上学习“社会主义社会是人民的社会”…… 离奇但又好像很有逻辑。 这一晚,陆含璋也做了个梦。他的梦就要简单粗暴多了,梦里他将人按在身下,美人脸上皆是春情,手指无力地扶住他的腰,羽睫颤抖,哭着唤他,听不清叫的是什么。 楚暮云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宿醉过后,头有点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张晨天天过这种日子,难怪会突然生病。 微信上有几条消息是张晨发来的,询问情况,楚暮云回了一条让他放心。没提昨晚签的大单子,就当给他一份惊喜。 咚咚,咚咚。正躺着赖床玩手机,外面传来敲门声(家里门铃早就哑了发不出声),楚暮云弹起身子,踩上拖鞋,从卧室跑出去开门。 “啊。大王你来啦?” 门外的人让楚暮云愣了一下。 高大的身影逆着晨光,眼底漆黑深邃,叫楚暮云幻视了梦里那个“复国还差一千亿”的大王。 不过下一秒,这种幻觉就消散了。 利落短发,高定西装,腕上配着名表,一副商界精英风范,楚暮云暗想,看上去脑筋还是很正常的。还好大王没有要造反,他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你叫我什么?”对方错愕。……大王? “太、太子爷,早啊。”楚暮云慢慢回忆起了昨夜的事。 诶,陆含璋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结果不仅把他送回家,第二天竟然还会过来看他? 6、儿子给我抱 “……去洗漱,来吃早饭。”陆含璋是提着打包盒来的,语气生硬。 昨天实在闹得太晚,他走后,就回到京城的多套房产里最近的一处休息了。大清早起床,先去浴室冲了半个钟头的澡,才把梦境带起的燥火给压下去。 陆含璋是一个有正常生理欲望的男人,但他一直冷静自持,从未失控。见到楚暮云之后,却像被下了蛊。 ——他没想过,其实是大脑忘记了,身体还记得。 “哦哦。”楚暮云揉了揉眼睛,扭头往洗浴间跑。 小明星刚从床上蹦起来,还没来得及捯饬自己,发丝蓬松散乱,被皮卡丘睡衣的兜帽盖住,露出毛茸茸的细碎发尾。跑动时兜帽两侧垂下来的皮卡丘耳朵一甩一甩,又像一只嫩黄色的垂耳兔。 陆含璋:“……”昨晚他看到床头柜上叠着这套睡衣,就给楚暮云换上了,换的时候心猿意马,也没敢多看。 现在一看,楚暮云在睡衣上的品味堪忧…… 但还,挺可爱的。 楚暮云梳洗完,来到餐桌前坐下,桌上摆好了早点,清粥小菜,还有包子和烧麦。 两个人一起吃早饭。 “太子爷,谢谢你昨晚送我回来呀。”楚暮云说,嗓音甜甜的,夹夹的。 “嗯,”陆含璋应了一声,忽然说,“以后别叫我太子爷。” “咦?为什么?” “你不知道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吗?”陆含璋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粥。 “怎么来的呀,说说?”楚暮云好奇,他还真不知道。 “……我小学六年级时候在班上当太子,把同班同学都封为宫女太监,表现好的封将军尚书,班主任告状到我家里说我拉帮结派,回去后被我爸打了一顿。”陆含璋语气淡淡,将一丝尴尬掩藏得极好,“这件事在熟人圈子里传开了,后来都是调侃才这样叫我。” 岂止是传开了,连他父母有一段时间见到商界的朋友们,都被笑着叫“皇上”“皇后”。 当然,“京圈太子爷”这个称号被人叫到现在,叫的人隐约也带上了几分敬畏的意味。陆氏集团在陆含璋掌权后,转型成功,愈发如日中天,他本人也成了跺一跺脚,京城地皮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噗嗤。”楚暮云忍了忍,没忍住,手指捂着嘴巴还是笑出了声,“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崩塌了……” 没想到来源这么中二,在小学班里当太子。 他本来没觉得陆含璋叫“太子爷”有任何奇怪,大王配得上。虽然上一世的大王并没有被封为储君,而是杀了几个皇兄才夺位的,得位不正也是史书上的一桩老黑点了。 陆含璋眼神变凶:“不许笑。” “哦。”楚暮云勾着嘴角,忍住笑埋头喝粥。 吃完早饭,陆含璋又拿出一份纸质文件:“你看一眼,签个字。” “这是什么?是包养协议吗?我很好养的,只要有吃有住,别让我饿死就行。”楚暮云一下子眼睛发亮。 他以前也没少花大王的钱,被喷子言官们骂骄奢淫逸(当然敢骂他的也全被大王收拾了),但陆含璋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他可以不要别的,只图这个人,先好好培养感情。 想和大王贴贴,想念大王的腹肌,馋死。 “……不是。”陆含璋否决了。 楚暮云有点失望地接过陆含璋递给他的笔,读了读文件内容。 “签约……星悦……意向书?” 他抬起头问:“星悦是哪家公司?我好像没听说过。” 不是京城排得上号的大型娱乐公司,连楚暮云稍有印象的小公司都不算。陆含璋不至于给他介绍一个狗都不去的路边草台班子吧? “是陆氏旗下的子公司。”陆含璋说。 “陆氏不是不涉足娱乐行业吗?” “以前不涉及,现在涉及了。” 楚暮云愣了两秒钟才明白他的意思。 “签吧。正在走华视的收购流程,预备更名为‘星悦’。这段时间先给你组个人工作室,从华视挖一位资深经纪人来带你。”陆含璋说。 “好。”楚暮云随意扫了一眼条款,就签了名。 虽然大王没有记忆,但他从不担心大王坑他。 他又想到,该不会……是为了捧自己,陆含璋才特意去收购了一家娱乐公司吧? 签了字,陆含璋把两份协议取走,忽然又说:“你以后是陆氏的艺人,要爱惜羽毛,以后夜店那种地方别去了。” 他已经问过周蔚昨晚的具体情况——周蔚在内心土拨鼠尖叫着,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给他讲了。 楚暮云确实只是去顶班的,不是常驻的夜场男模,把酒洒在身上是为了避免被灌醉。没有完全堕落,但也不够自爱。陆含璋表面镇静,内心烧起了一股狂暴的怒火,又觉得这股火烧得师出无名。 今早来见楚暮云时,最终什么重话都没有说。 “好。”楚暮云连忙说,“我很乖的,昨天也不过是帮朋友一个忙,平常从来不去。” “希望你说到做到,再有下次被我抓住,”陆含璋脸色一沉,“等着交天价违约金。” “知道啦知道啦。”楚暮云乖巧点头。 “知道就好,”陆含璋瞥了一眼腕表,从桌边起身,“我走了。”这个点已经比他平时上班的时间要晚半小时了。 “等一下大……老板,”楚暮云叫住他,“你能不能先借我几万块?下个月房租都要交不起了,你也不想看到我和我儿子被房东赶出去流落街头吧……” 陆含璋肯签他,往后的资源肯定比天盛时期好得多,楚暮云毫不怀疑自己马上就要咸鱼翻身,变得有钱了,但,交房租这事比较紧急。 虽说也可以让张晨把一半提成转给他,不过张晨家那么困难,要不还是算了。 他不提还好,陆含璋闻言脸色一冷:“你儿子?你知道他昨晚夜不归宿吗。”送楚暮云回家时根本没见到人。 “啊?怎么会,我儿子很懂事,不会乱出门的。”楚暮云扭头看了看,看到了从茶几底下探出一小截的咖啡色绒球球,“你看,它不是在家嘛。”他走过去,把漏出兔尾巴的大兔兔从茶几里抱了出来,鼻尖在柔软兔毛上蹭蹭:“太子~不急,马上就来喂你哦。” 昨天他去夜店之前给太子喂过一顿,不至于饿到它。 “……”陆含璋神色怪异,“你儿子是一只兔子?” “对啊。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让它叫你爹,来,太子,这是你父皇~”楚暮云故意逗他,把大兔兔塞进他怀里。 陆含璋浑身僵硬地接过,入手就说:“真肥。” 别看毛长,还是只实心兔,沉甸甸的。 “叮叮叮当当~当当”,手机突然响了,陆含璋单手搂着大兔子,腾出一只手接听。 上午有个会议,助理李维德发现自家boss竟然极为罕见地还没到岗,给他打来的电话。 “……起迟了,让他们都等一会。”陆含璋面不改色地撒谎。 楚暮云站在一旁看着。 嘿嘿,力气挺大,自己抱着吃力的大兔子,大王一条胳膊就能夹住,不过这个姿势看起来兔兔不太舒服,他伸出双手:“儿子给我抱吧~” 声音故意夹得娇娇的。 电话那头,李维德瞳孔地震:儿子??说话的又是谁?? 才一晚过去,boss就妻儿双全了?! 不愧是boss,无论什么事都快人一步(不)。 陆含璋瞪他一眼,把大兔子还回去,又吩咐了李维德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中途打了个岔,楚暮云总算又想起正事:“老板,房租,穷,救救。” 他怀里抱着太子,眨巴着眼,装起了可怜qwq “你是陆氏的艺人,会给你安排住处。”陆含璋说。 “好哒~”楚暮云一秒笑颜如花。这套出租屋是年代久远的老破小,装修很旧,换个房子也好。他又得寸进尺地补充道:“要交通方便一点的地段,我没有车。” “行。” 7、喜欢以后天天做 陆含璋走后,楚暮云给兔儿子喂了粮、换了水、铲了兔砂,就回卧室睡回笼觉了。 喝多了,头还疼。 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又喂了一遍兔兔,栓上小绳子带太子出门,在小区里溜了个弯。 回到家后,用毛巾给太子擦了脚,就钻进厨房,洗过手,哼着歌开始做饭。 期间也没看手机。等楚暮云想起来瞄了一眼,发现微信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都是陆含璋的助理小德子给他发的: 【楚先生,boss让您今天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搬家。】 由于他没回,过了半小时又发:【楚先生,在吗?】 【收到请回话。】 隔了一会儿:【您还在补觉吗?】 楚暮云马上回复:【醒啦,刚看到。晚上就收拾。】 助理会连发几条,感觉是被陆含璋催的。 楚暮云有点后悔,早上忘记跟陆含璋要个微信。以后都要当自己老板了,陆含璋应该不会不愿意加吧。省得还要像现在这样通过助理间接沟通。 ……其实早在一小时前,陆含璋也产生过同样的后悔情绪。怎么就忘了加微信,只能盯着助理发消息。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也不想让助理给他推送好友,有机会他当面跟楚暮云加。 小助理·李维德:感觉自己成了个传话太监(其实上辈子就是)。……boss和楚暮云之间又发生了啥?怎么像电视剧看漏了十集。 傍晚时分,到了下班点。 陆含璋最常去的那家高端私房菜馆派人把打包好的餐品送到了总裁办公室。他家用餐要预约,从不做外卖,但陆氏太子爷是特例。 陆含璋拎着打包盒,出门,踏进了电梯。 助理李维德内心震撼地目送他。天还没黑透,身为卷王的boss以前绝不会在这个点离开公司。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毕竟boss也是有妻有儿的男人了? …… “咚咚咚”,少有访客的出租屋,今天房门第二次被人敲响了。楚暮云正把一碟刚出蒸锅的小兔团子米糕端上桌,闻声跑过去开门。 “大……老板,您又来啦?”楚暮云一下子笑眯眯,嗓音也甜丝丝的。 陆含璋看了一眼餐桌:“你不是才睡醒吗?”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品。 “其实下午就醒了,之前在做饭,没注意看手机。”楚暮云说,又看到对方拎的打包盒,“老板,你不会是特意过来给我送饭的吧?” 陆含璋冷哼一声:“怕旗下艺人饿死在家里。” “嘿嘿。” 陆含璋走到桌边,拆开袋子,将一个个打包盒取出来,揭开盒盖,给这顿饭又添了几样菜,同时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还挺香,卖相也好,点心造型可爱,菜肴色泽鲜亮。他的目光转到餐桌一角,透明花瓶里多了一束盛放的粉红玫瑰,早上他过来时还是没有的。 “对啊,”楚暮云说,“我刚想发微信找你助理,问你来不来吃饭。” “要是不来呢?” “那这顿饭就给我自己庆祝入职星悦啦~”楚暮云给他拉开椅子,又拿来碗筷,“你能来当然最好,快尝尝我的手艺。” 楚暮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他上一世就会做饭,现代社会无论是食材、调味料、烹饪工具都比古代丰富得多,掌握之后,他比从前做得更好。如果大王的口味没有太大变化的话,他能轻松拿捏。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吃晚饭。 陆含璋吃他自己打包带来的菜少,吃楚暮云亲手做的菜多。 他第一筷子夹起的是芙蓉肉,入口就被惊艳。陆含璋目露惊讶:“做得不错。” 他爱去私房菜馆,是因为那家大师傅做的某几道古食谱还原菜,让他吃出了一种熟悉又怀念的味道。类似于一种深植在骨子里的乡愁。 吃楚暮云做的菜,心里涌上的感触更多。从舌头到胃都熨帖,好像重逢了旧爱,想念这个味道已经许久了。 楚暮云得意:“你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才怪。看我心情咯~” 以前他也没有经常给大王做饭。他一个贵妃天天亲自下厨的话,要御膳房那么多人干什么? 他都是高兴了才做份糕点、炖碗羹汤哄大王,大王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做得太勤,反而不会被珍惜。 陆含璋看他眉飞色舞的小模样,语气无奈,又暗藏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以后要忙起来了,你确实没时间做饭。” “嗯嗯,老板,我喜欢拍戏。”楚暮云趁机表态,“尽管给我砸资源吧,越多越好,我不会辜负的。未来我肯定会给陆氏挣很多钱!” ……当然一千亿还是太多了。 再退一步讲,现在这个情况想要造反也是太叛逆了。 “好,”陆含璋暗暗心想,楚暮云红不起来才奇怪,现在的观众眼睛都是瞎的吗,又说,“华视的资源都会移交过来,包括你那天去的……”他略一回忆,“《梨花落》剧组也在内,你想要哪个角色,自己挑。” 他记忆力极强,只是应付一下表弟周蔚,去立项宴上坐了几分钟,就记住了剧名。 “好哒,不过我想再看看别的剧本,”楚暮云还有点嫌弃,“这个剧的原作小说我看过,写得很一般,制作班底也不怎么样,没有爆相。” 他当初忍着被老男人摸手,只想求一个哪怕没两句台词的小角色,现在有了靠山,也是挑拣起来了。 “行。过两天你见一下经纪人,接戏的事跟他商量。” “好。” 说话间两个人吃完了晚饭。见陆含璋扫了一眼腕表便起身,楚暮云问:“你要走吗?” “迟点有个应酬。”一般这种有晚宴的时候,陆含璋会在公司里随便吃点垫垫,一直工作到赴宴之前。 今天却在楚暮云这里吃了顿晚饭。在这个人面前,他莫名地放松。 “那你少点喝酒,别太晚,注意身体,”楚暮云像个小妻子那样叮嘱他,又问,“要不要给你留床?” 陆含璋本来都转过身了,闻言脚下一个踉跄:“不用。你睡你的,我不会来。” “好吧,老板,那就不给你留床啦~”楚暮云也不气馁,挥了挥手。 等等,好像忘了件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加个微信吧。” 8、拉黑了 两个人互换了微信。 并假装不经意地各自审视了对方的头像。 陆含璋的头像是一张天文望远镜拍摄的经典照片。一颗像太阳一样明亮的白色恒星正在星空深处走向毁灭,它在生命末期往外喷洒出的气体构成了蓝粉交织的光圈,整体像一颗嵌在宇宙中的眼睛。 也许他在忙碌于陆氏的事务时,内心还存着星辰大海的浪漫。 楚暮云的头像是一幅画在宣纸上的简笔画,一只小白兔依偎在额头上写了“王”字的老虎怀里。画得活灵活现,萌趣可爱。 ——他亲手画的。 “老板,我们现在是一个公司的,用同款头像很正常吧。”楚暮云笑眯眯,“你换还是我换?” 三分钟后,两个人头像都换了。 陆含璋换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楚暮云换成了笑意甜甜的小白兔。 孤独寂灭的太阳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动物之王。 趁陆含璋不备一把抢过他手机把头像换好的楚暮云表情认真地对他说:“看不出来是情侣头像,真的!你不觉得动物头像很有亲和力吗?你的下属们肯定喜闻乐见。” 陆含璋:“……你高兴就好。” 给下属们添了一条背后谈资才是真的。 直到他离开,他到底还是没把头像再换回去。 之后楚暮云花了一整晚收拾行李。 他在这套出租屋里住了五年,零零散散攒了不少东西,扔的扔,打包的打包,装箱的装箱。 太子在他脚边绕过来绕过去,后来不见了,楚暮云去找,发现它睡在装床单棉被的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大号收纳箱里。 楚暮云把它抱起来亲了一口:“躲在行李里面干嘛,明天搬家肯定要带上你呀~你可是我亲儿砸。” 大兔兔“叽”了一声,蹭蹭他。 第二天上午,陆含璋没来,他叫的搬家公司来了。 大包小包被小哥们搬进了车厢,楚暮云抱着太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待过五年的老破小出租屋。 从今天起,他要迎接新生活了~ 一小时后,楚暮云跟随货车抵达了他的新家。 位处高档小区,出行便利,物业完善,绿化绝佳。他很满意。 门锁是智能锁,陆含璋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密码,楚暮云一来就录了自己的指纹。 等东西都搬进来堆放在客厅里,小哥们也离开了,楚暮云先把兔笼给安置好——干净温馨的双层别墅,有玩具有兔窝和兔砂盆,尖屋顶形状的笼子上方还挂着一块小牌子:东宫。 然后也没急着拆别的行李,楚暮云在新家里四处转了转。 采光明亮的三百来平大平层,装修很新,家电也都是高端品牌,虽然一尘不染,但不像是从没住过人的新房,有一些居住过的痕迹。 卫生间的橱屉里有收纳好的牙膏和电动牙刷,衣帽间有很少的几件衣服,外装都是黑白灰,版型质料极好,还有几盒崭新没拆的内裤。 楚暮云感觉懂了什么。 没穿过的内裤呀……就算穿过他也不嫌弃,上一世大王驾崩后,他可是用大王的贴身衣物缝了个布娃娃,还在塞肚子的棉花里放了一束大王的头发,天天抱着布娃娃睡觉呢。 他给陆含璋打了个电话,刚响两声对面就接听了。 楚暮云说:“我刚搬完家,房子挺好的。这是你家吗?” 陆含璋清朗沉静的语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有时应酬晚了,我就近在那里休息过几晚。你住吧,以后就是你的员工宿舍了,我不会来打扰。” ……这怎么行! 楚暮云连忙说:“别别别,我超欢迎你来打扰的。对了——”他故意拉长语调,“衣柜里那几盒内裤我能用吗?” 对面寂静了几秒钟,陆含璋似乎哽了一下才说:“你用吧,没拆过。” “好呀。”仗着对面看不见,楚暮云偷偷嘻嘻。 大王记不得前世虽然有点难过,但也有妙处,大王现在纯情得很,调戏起来真好玩~ 下一秒,陆含璋又补了一句:“不过对你可能偏大。” 这回轮到楚暮云噎了一下。 干、干什么,你大呗,我又不是不知道。前世不知道摸过多少回,陆含璋既然脸长得和大王一模一样,那里的尺寸应该也是一致的。 好在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张嘴就说:“真的很大吗?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亲眼看看。” “……有事先挂了。”对面呼吸骤停了两秒钟,几乎是带点狼狈地挂断了电话。 嘻嘻^^ 楚暮云笑死。 他心情很好地放下手机,开始收拾屋子,把一样样物品放置到该放的地方。 昨晚打包,今天整理,他也有点累了,晚上吃完外卖,洗了个澡,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床很大,床垫质量也很好,楚暮云在新铺的床单上滚了滚,又想作妖了。 他拿起手机啪啪打字,发给微信置顶的那位: 【床好空啊,感觉缺了点什么。】 对面死一样的沉默。 楚暮云继续发: 【想去桃宝订做一个猛男抱枕抱着睡,最好脸长得和你一样。】 还是没回。 【可以给我发张照片吗?要穿得少的。】 没回。 【对了,你有一米八吗?我要跟店家确定尺寸】 这次对面终于回了: 【一米八八。】 楚暮云笑嘻嘻。 呵,果然男人都在意自己的身高。陆含璋挺高的,目测肯定有一米八以上,他故意这么一说,不就钓上来了吗。 他又打字:【照片呢?发我发我。小兔搓手.jpg】 【没照片。】 【呜呜呜,不让做抱枕,那只能抱着真人睡了,你来陪我睡觉吗?】 楚暮云盯着手机屏幕,就看到足足停滞了好几秒钟,聊天框上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陆含璋的老虎头像后面弹出一句话: 【拉黑了。】 他立刻回:【不会吧,真的拉黑了吗?小兔抹泪.jpg】 这句话后面跟了个红色感叹号,没发出去。 竟然真的被陆含璋拉黑了。 楚暮云嘶了一声。 大王现在脸皮好薄。 呜呜呜。 他会是第一个昨天刚入职,今天就因调戏大老板被拉黑的员工吗? …… 陆含璋把手机放了下来。 他倚靠在开了冷气的劳斯莱斯后座,嫌热似的扯松领带,解开一粒衬衫扣子,轻吐出一口气。 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也跳得有点快。 他不习惯应付楚暮云这种人。这种人原本也不会得到他的联系方式。 等下还有个重要应酬,不能出差错。他要先排空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结束了再把楚暮云从黑名单放出来吧。 9、看破不说破 等陆含璋从交际场脱身,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他先解除了拉黑。 微信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小白兔头像发的“晚安”。 楚暮云睡了吗?或者没注意到被放出来了?又或者,生气了? 陆含璋打字又删除,最后给对面发了个红包,暗戳戳提醒楚暮云,他已经被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 楚暮云第二天睡醒才看到微信上有个红包。 他才不会因为被陆含璋拉黑就内耗或者生气——他和大王怎么会为这点小事闹翻呢,只是犯困,倒头就睡着了。 其实也是他从前被大王宠惯了,才会在潜意识里对这段关系有足够的安全感。 楚暮云迷迷糊糊点了领取,红包爆出来的数字吓他一跳,1后面跟5个0,十万。 他扣了个【?】,又问【干嘛给我打钱?】 陆含璋秒回:【房子里有什么缺的,你去买。】 啊这,楚暮云心想,十万块都够把家电全部换掉了。何况样样俱全,根本不缺什么。 对面随后又发来一条:【没有要买的就去买条四叶草手链吧,要当公众人物的人,别戴仿款】 楚暮云一怔。 ……哥,看破不说破。 陆含璋的眼睛还怪毒的,一眼认出高仿。不过他只在和陆含璋第一次见面的那晚,《梨花落》立项宴上戴过那条仿款手链,后来就没戴了,这么说来,当时陆含璋就已经对自己非常在意了吗。 嘻嘻,身体比嘴更诚实呢。 他回复: 【好呀,谢谢老公~小兔比心.jpg】 【你叫我什么?】 楚暮云立刻改口:【谢谢老板,老板最棒~小兔竖大拇指.jpg】 陆含璋无奈地笑笑。这只小白兔一下子张牙舞爪的,一下子又开始装乖。 楚暮云起床算迟的,这时候陆含璋已经坐在总裁办公室里了。助理李维德刚刚敲门进来汇报工作,看到他那个笑,心头一惊。一句经典台词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boss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 楚暮云下了床去梳洗。 闲了大半年,又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陆含璋的助理在微信上给他推送了华视的金牌经纪人金铭,他加上了好友。两个人约在华视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个面。 两边认识一下,商量未来的工作安排。 时间约在下午两点,楚暮云提前打车出门,在一家炸酱面馆吃了午饭,然后去商场里的某奢牌珠宝店买了一条手链,用陆含璋打给他的钱。 这回是正品了。 埋了单就直接戴上,拍张照发给陆含璋。 他手腕纤细皓白,如凝霜雪,戴什么都不会难看。 片刻后,对面回复:【不错。】 楚暮云之后还在店里买了一对铂金镶黑玛瑙袖扣,把十万块花得一毛没剩,自己还贴了点。准备下次见到陆含璋就送给他。 花大王的钱给大王置备礼物,他老熟练了。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都是大王的钱。 花完钱,他准时来到跟金铭约好的咖啡厅。 金铭已经提早到了,在卡座上等。 ——前两天陆氏太子爷的特助亲自找上他,跟他交代楚暮云的事的时候,金铭表面上恭恭敬敬,内心颇有些不屑地想,来了个有后台的,这次是资本家的丑儿子?还是霸总的小金丝雀? 前者又丑又没演技,后者可能有颜,但演戏不行。都是来娱乐圈玩票的主儿。 当然金铭想归想,事后还是敬业地去网上搜了一下楚暮云的往期作品。作品很少,镜头也不多,但还真有几条死忠粉制作的舔颜向混剪视频。 金铭看了,第一感想是,惊艳!瞬间对这个默默无名的小演员观感扭转。 脸漂亮,身段好,演技灵。一双桃花眼亮而有神,眼睛里全是戏。 天盛也不是什么小公司了,怎么操作的,才能让一颗珍珠沦落成沧海遗珠? 所以今天,金铭是带着期待来的。他预感他能带出一棵摇钱树。 等楚暮云进了咖啡厅,金铭眼神锐利地注视着他从大门走进来、微微驻足往四周张望、再抬步走到卡座前坐下的一举一动,在心头品了品。 真不错。 不靠滤镜和浓妆,脸也很能打。形体明显是练过的,举手投足自然随意,却又有一种微妙的端着感,甚至还能从中看出一丝古风遗韵,无缝衔接到古装剧片场,换一身宽袍大袖就是矜贵的世家公子。 现在的年轻演员演一个书院学子都像是愚蠢清澈的男大学生,毫无仪态可言,金铭很久没见到这种感觉了。 好啊,真好啊,天选古风圣体。 楚暮云坐下来,和金铭打了个招呼。他这位新经纪人看上去四十出头,保养得很好,戴着金丝边眼镜,像个儒雅的大学老师。 以后的发展方向、工作事宜,他们还有得谈。 金铭是老牌经纪人了,经验丰富,楚暮云虽然在娱乐圈混了五年但也只是个边缘人,了解得不深,金铭怎么安排他都认可,没什么意见。 他背后有靠山还能这么配合,金铭不禁更加满意。 金铭还问了问他对上综艺的看法,楚暮云说:“有机会上综艺我就去,我玩得来。” 他挺自信。 才艺他会得挺多,生活技能也还行,也不怯场。 金铭点头:“行。”有的艺人别看片子里演交际花演人来疯,真实性格其实是个内向社恐,抗拒拍戏以外的一切活动,不敢上综艺。也有的演员只想专心打磨好作品,待在“象牙塔”里,对外界不闻不问,轻易“不下凡尘”。他跟楚暮云聊两句,心里就有底了。 是个放得开的,也有想蹿红的野心,有合适的综艺资源可以安排。 不过金铭随即又说:“你现在没名气,没代表作,先不上综艺,好好拍两部作品再说。不然身上的‘综艺咖’标签就一辈子摘不掉了。” “行,听您安排。”楚暮云说。 金铭最后谈起了他手头的两个本子,让楚暮云挑一个接。 居然有了挑挑拣拣的余裕,这待遇他以前在天盛可从来没享受过。 ——也是碰巧,两个都是现代剧。今天见了一面,金铭已决定未来给楚暮云争取一些优质的古装剧资源。 第一个是都市轻喜剧,剧本平平无奇,不过空缺的男二号人设还算讨喜。 至于另一个,是部耽改剧,都市豪门真假少爷虐恋火葬场,狗血拉满,ip在网上关注度很高。缺人的是男三号,主角受的情敌,美貌恶毒作精反派假少爷。原本已经定了人选,演员还没进组就塌房了,也就这两天的事,被前女友爆出劈腿lan交,现在还挂在热搜上呢。 楚暮云听金铭简单说了一下,眼睛一亮:“这个好。” 这种角色他不是手拿把掐。 金铭:“……主演定了,是骆易。” 骆易就是那个演了武王之后被楚暮云用小号蛐蛐,然后惨遭他粉丝网暴两年的顶流男星。 他家粉丝拉踩惯了,战斗力又强,跟骆易搭戏一不小心就要惹上一身骚,但凡有点咖位的明星,都不想跟他进同一个剧组。 临开机前换人,很多人想去没档期,再加上男主是骆易,要不是这双重debuff下不好找人,金铭就算想把楚暮云这个十八线小糊咖塞进剧组都不容易,会遭致导演和制片方的极力反对。 楚暮云精神一振:“是他啊。那我一定要接,有他还会缺流量?” 10、助眠文 楚暮云是觉得,跟骆易搭戏,到时候新剧一上,肯定全网铺天盖地的宣传,不愁没曝光。 自己现在不就是缺曝光吗。 “你心态倒挺好,跟他搭戏都少不了被他家粉丝冲。何况是这么有争议的一个角色,你跟他还有旧怨。” 金铭接手楚暮云后,当然也查看过他的围脖。楚暮云没怎么在网上营业,只发了寥寥几条围脖,每一条都被纠缠辱骂的黑子控评了,大写的惨字。事情始末他稍微了解一下就清楚了。 这事说大也不大,但人粉丝记仇啊,届时旧账一翻,绝对腥风血雨。 骆易这两年没拍出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有糊的迹象,但营销没少买,红毯没少蹭,粉丝依然很狂热。而且越没作品越狂热,因为除了撕逼就没正事可干了。 楚暮云笑:“都被骂两年了,还怕什么。” 当妖妃的人还怕被骂吗,他见过的场面可多了去了。扎小人诅咒他的都有(已在一千多年前被大王车裂)。 “行。你有决心,那就拼一把。”金铭认同了。 这么好的炒话题机会,放过也可惜。要是操作得好,楚暮云表现又争气,一部戏就能从无人知晓的十八线糊咖一举进入大众视野,踏入三线以内,算是青云直上了。 代价就是,可能很长时间都要走黑红路线。 楚暮云不介意,那他还介意什么,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他。 谈完本子的事,两个人各回各家。金铭把剧本发到楚暮云邮箱里了,让他回去看一遍,在开机前找找状态。 …… 另一边,华视大楼的总裁办公室。 周蔚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对方安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渊渟岳峙,比他还像这个地界的主人。 “你要收购华视?!我特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表哥,你做人怎么能这样,你不知道华视是我家老头子丢给我练手的公司?我要是把华视卖了老头子他会怎么想?我以后要怎么继承家业?至于吗,不就今年运气差扑了两部剧,公司账面资金稍稍紧张了点,只要再火一部剧就能脱困,你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啊?” 现在就算身为华视大股东的他不同意收购也没用了,陆含璋已经搞定了股东大会的其他人,收购已是板上钉钉,华视更名只是时间问题。 更可气的是,陆氏给的价码比他心理预期还要低三成!! 天哪,这是人能干的事吗,压亲表弟的价,他都这么惨了还要压价?! 与抓狂的周蔚不同,陆含璋脸色平静,语气冷淡:“建议你以每年支取一千万零花钱的形式继承周家家业,集团业务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这就是你能为周家做出的最大贡献了。” “我……你……我特么……”要不是说话的是陆含璋,周蔚一拳就捣他脸上了。 他惹不起陆含璋,连打架都打不过。 夜夜笙歌被掏空的身体哪里比得上自律健身的体格。何况他敢动陆含璋一根汗毛,他亲爹都会拽着他耳朵逼他登门道歉。 憋屈啊,真憋屈,周蔚开始哀嚎。 他在背后一口一个“太子爷”地叫,固然是在讥笑陆含璋也有年少中二的时候,但有时候他也是真心觉得,陆含璋跟他这种凡人有壁。 放在古代,陆含璋能当太子当皇帝,而他最多是个没出息的纨绔世子罢了…… …… 楚暮云窝在新家的奢华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手边放一杯热牛奶,开始用平板看都市豪门耽改剧《错位》的剧本。 他对拍戏还是很上心的。 虽然现在背靠大王,疑似成了一个资源咖,迟早能飞升,但他有预感,接下来的第一部戏他就能打个翻身仗。 签进星悦,他就像重新出道了一回。 这天晚上,他没忘记给陆含璋发了句“晚安”。他决定以后每天早晚都发。 平时想起来了,也随时骚扰一下。 嘻嘻,大王,你的小妖妃可是很粘人的~ 陆氏总部加班中的陆含璋看着微信上弹出的【晚安】,眉目柔和。 回复【晚安。】 这个点楚暮云准备睡了吗,作息还挺健康的。 他接着工作,过了一会儿,微信上的小兔子头像又冒出了一条新消息:【睡不着,怎么办。小兔对手指.jpg】 陆含璋耐心回复:【放点舒缓的音乐?】 他这条消息与对面跟着的下一条同时出现: 【要不我们视频连麦睡觉吧!让我看着你的腹肌睡,一定能安然入眠的】 陆含璋:…… 他竟然在给楚暮云认真提建议,真是被自己蠢笑了。 【睡吧,再乱说话拉黑了】 【好的闭嘴不说了qwq我睡觉了,我们春梦相会叭】 用着软绵绵的语气,依旧在明晃晃地撩拨他。陆含璋却心虚起来,脸颊发热,他要是找面镜子,会发现他自己耳朵根都红了。 他还真的做过和楚暮云的春梦。自从那一晚在丽晶酒店初遇以来,做过不止一次。 和他交颈相拥、床笫间痴缠的那个人,始终是楚暮云。 就好像他一切欲望的形状,都是楚暮云的形状。 …… 另一边,楚暮云在卧室里气哼哼打枕头。 陆含璋也太纯情了吧,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大王啊! 想偷他的内裤缝成布娃娃用来扎小人(不),用来抱在怀里睡。这样就能裹在大王的气息里入睡了~ 睡前楚暮云又在论坛里看了一篇他和大王的同人文助眠。 暴君妖妃的cp向论坛,他在里面已经混得等级很高了,算是论坛元老。 在坛友们心里,他是一个虽然不产出,但考据很厉害的大佬,估计是历史专业的研究学者。 ——同人女们有写架空paro文的,比如现代豪门强取豪夺、先婚后爱、逼煎小妈,也有写史实向的,会在灌水区里讨论一些写文时遇到的困难。 楚暮云看到了就解答一下。对那个朝代的野史八卦、官员称谓、起居日常、风俗人情乃至一草一木,没有谁比他这个亲历者更清楚的了。 不过他最爱看的还是瑟瑟啦~ 就是有些play看着都疼,大王在云雨时再怎么凶悍,也不会这样对他的。 今天这篇助眠文就挺合适,嘻嘻嘻,这种小玩具,他和大王用过捏~ 楚暮云看爽了,美美入睡。 说要和大王梦里相会,那就在梦里相会,他才不会失约呢! 11、离职 楚暮云做着美梦的同时。 网络上,有人把夜店拍摄的跳舞视频传到了抖嘤上,点赞数暴涨,传播量飙升。 【这对我的眼睛也太友好了!】 【好媚,好绝!】 【好想变成贞子爬进屏幕里现场观看……】 大多数人都以为视频里是个素人,只有极少数认出了他。 【这不是《何所欢》里的谢家小公子吗?】 《何所欢》本身就是糊剧,看过的人不多,楚暮云演的也是两集抛的小角色,零星几条发言淹没在了舔颜和夸舞姿的大部队里。 第二天,楚暮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一看来电显示,是他那个跟死了差不多的天盛前经纪人孙平。 “今天来公司一趟。”孙平说。 “办离职手续是吧,行了知道了。” 楚暮云也不急,磨磨蹭蹭地起床,梳洗,在小区外的餐厅买了一份燕麦奶三明治套餐,坐在临街的座位上慢慢吃完。 高档小区周边,寸土寸金的地段,连早饭也好贵。 吃完饭,他打车去天盛。 楚暮云有大半年没戏拍、没通告上,也有大半年没来过天盛了。 上世纪末成立的老牌娱乐公司,矗立在街边的高楼上贴着“天盛传媒”四个银色大字,大楼外立面有点旧了,玻璃灰扑扑的。 楚暮云给门卫看了一眼工作牌才被放进去。大厅里人们脚步匆匆地来去,有些戴着黑口罩,分不清是工作人员还是明星。他踏进电梯,直奔经纪人孙平的办公室。 最后一次来了。 当然,要是有机会的话,楚暮云很想把这个逼他陪酒的孙平给拖出去杖毙。退而求其次,套麻袋暴揍一顿也行啊。 “来了?”孙平坐在桌后,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双老鼠似的眼睛盯着他,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问,“在家歇半年的滋味怎么样?” “还不错,就当休假了。”楚暮云说。 “缺钱吗?”孙平当他嘴硬,笑了笑,身体放松地往后仰,靠在沙发椅上又问。 “关你屁事。”楚暮云道,“我是来办手续的。你还办不办了?” 孙平要是还想扯有的没的,他就起身走人,手续让自己助理来办。上次见面时,金铭说会尽快给他配一名助理。 “哟,脾气变大了,夜店傍上富婆了?”孙平对他的冷脸浑不在意。 楚暮云皱眉。这家伙听到什么风声了? ——其实孙平没那个能量,接触不到周蔚更别说陆含璋的社交圈子,他是意外在抖嘤上刷到了视频。 一晾大半年,他手底下的这个小艺人真是穷疯了啊,不是连陪酒都不肯吗,怎么还舍得去当男模了?该不会连吃饭都要吃不起了吧? “真以为你能靠这个翻身?”孙平轻蔑地笑,“那些有钱人都是玩玩而已,换人就跟换衣服一样,能给你花多少钱。等玩腻了你,你立马现原形。” “我说了关你屁事,听不懂人话?!”楚暮云想抽他,又嫌脏了自己的手。 孙平满脸油光的,脏。 妈的,应该等过几天配上助理了,把助理一起带过来的。让助理往死里抽他。 “那好,不提这个。”这样下去要谈崩,孙平难得地放缓语气,“今天让你过来,不谈解约,我手头有一个本子适合你,网络小甜剧男四号,只要你签字续约就让你去。” 他认为他给出的这个条件楚暮云没法拒绝。 在夜店里找的金主,愿意给雀儿花花小钱、送点香水珠宝什么的就是顶天了——孙平毒辣的目光在楚暮云腕部的手链上停留了两秒,是正品。 但是,想把人塞进剧组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要金钱,要资源,要人脉,不是随便哪个手头略微有点小钱的“富婆”能办到的。就算办得到,那也是长期包养的情人才有的待遇,不会给一个夜店里认识的露水情缘的男模。 他看得出楚暮云很想拍戏。现在有一部网剧男四号的片约在这里,楚暮云还能怎么选? 楚暮云倒是有点意外。 “终于舍得给我资源了?该不会是用一根胡萝卜钓我进坑,又想坑我十年吧?”第一次签约是五年,再续约就是十年了。 “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不过是发现你还有潜力可以挖掘,好好拍戏有升咖的希望,决定再给你个机会。你还没找到下家吧?现成的机会摆在你面前,虽说只是网剧,不过原作小说很火,ip有知名度,你想好了,过时不候。” 孙平说得有点夸大,原作其实热度一般,不过楚暮云都是糊到锅底的货了,还能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 “哪部剧?原作叫什么?”楚暮云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幸运星》,你现在就可以搜。” “行。”楚暮云问出来了,展颜一笑,“那我等着看这部剧的收视率。” 他站起身:“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我有下家,马上也要进组了,到时候比一比两部剧的热度呗。” 有骆易这个营销咖黑红流量,用脚趾想都不用操心热度。 ——要是骆易也不给力了,还有自己呢,大不了撒撒娇让大王给自己买热搜。 至于离职手续,过两天让新助理过来代办吧。 楚暮云刚才说话时就在留意,没在办公室里看到什么顺手的东西,桌上的一个金属网格笔筒勉强能用。 他来过这间办公室几次,知道没有摄像头,起身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笔筒就砸到了孙平的脑门上,圆珠笔水笔剪刀哗啦啦流了一地。 楚暮云甩上门,撒腿就跑。 背后传来孙平疯狗般的咆哮声。 电梯还在这一层,楚暮云冲进去狂按下楼键,直到电梯门合上,开始平稳下降,才松了口气。 他呼哧喘着,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过来。 嘿嘿。 孙平那个错愕之后又狂怒的表情。 爽了! 就是让助理来办离职手续的时候得给人安排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防止被孙平阴了。保镖就问陆含璋借一天吧,他那里肯定有。 12、大王还是 楚暮云出了天盛大楼,打车回家了。 坐车上连看都没看孙平一口气发的十几条消息就赶紧把他拉黑,免得脏了眼睛,手机号也没忘记屏蔽,然后啪啪啪给陆含璋发微信。 【老板,我去天盛办离职手续跟垃圾前经纪人打起来了,手续也没办成qwq】 对面几乎秒回: 【受伤了吗?】 陆氏总部的高层会议室里,陆含璋正在听取下属汇报。设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扫一眼,骤然狠狠拧起了眉,飞快打字回复。 楚暮云那细胳膊细腿……怎么跟人打架? 【看不起谁呢,你该问我打赢了没?】 【赢了吗?】陆含璋将信将疑。 【赢了!我抄起笔筒砸在他头上然后跑了,他没追上!小兔抬墨镜.jpg】 陆含璋无奈地笑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楚暮云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样。 “……全场景多终端实现无缝流转,建、建立……”正在做报告的市场部经理偷眼看着大boss的面部表情,心头一惊差点嘴瓢。 【嗯,厉害。】陆含璋又打字:【为什么跟经纪人打架?他怎么苛待你的?】 楚暮云瞄到这句话,嘴角上扬,心里暖呼呼的。 就算没有记忆,大王还是他家大王。 从前他在外面和别人起了纠纷,风评都是说他娇纵任性的,连父母都责备他惹是生非。但是在大王身边当妃子时不一样,只要有错都是别人的错,爱妃是不会错的。哪怕他走路不小心撞树上了,那也是树不识相没长在好地方,大王从来没怪过他一句。 陆含璋的第一反应也是问他,经纪人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被他打。 【他不给我资源,还逼迫我陪酒。听说他还给手底下的其他艺人下药送进酒店房间里,】楚暮云写到这里赶紧声明,【我很小心,没被他得逞,我很洁身自好的!】 大王醋劲很大,不能不说。 【是吗,我明白了。】陆含璋眼神冷了下来,稍后派人去查一查吧,这种人渣只是打一顿怎么够,他不会轻易放过。 楚暮云又发:【过几天我让助理去办手续,你能借我两个猛男保镖陪助理去吗,怕ta被打】 【好。】 看着上面那句话里的“猛男”两个字,陆含璋又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想要做个猛男抱枕抱在怀里睡……”楚暮云曾经对他说的这句话,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这只小兔子天天勾引他,还馋“猛男”,别对保镖动起什么歪心思,到时候派两个身手利落但脸最丑的去好了。 “……实现深度赋能……”可怜的市场部经理还在站着念ppt作汇报,忽然看到陆含璋从手机上抬头,眉头紧皱,用杀人般的眼光看向他,吓得腿一软,差点磕在会议桌上。 “王涛,市场部新上任的是吧?”陆含璋直接打断,语气很不客气,“以后废话不要这么多,抓住重点陈述。你让我和在场这么多部门总监陪你一起浪费时间?” “是,陆总,”王涛说话都哆嗦了,连忙卑微地鞠躬,“我马上改。” …… 楚暮云打了人,又跟大王告了状,开开心心地回到家。他一点都不担心孙平寻仇。 就算孙平事后越想越气,雇人给他套麻袋,那也找不到他。他都从住了五年的老破小出租屋里搬出去,搬进现在的高档小区新家哩。 以后成名了,身边有一大群助理和保镖前呼后拥,孙平更是连半点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在家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又睡了一小时,下午楚暮云撇开看了一半的剧本,先把孙平提到的《幸运星》原作小说大致看了一遍。 一篇普通的温馨小甜文。 哪有自己这个本子狗血带劲! 楚暮云看小说到傍晚,懒得做饭,拿起手机想点外卖,结果先打开了微信,打字发给置顶那位: 【我饿了,你能不能请我吃饭?】 【晚上有应酬】 【好吧。小兔对手指.jpg】 楚暮云嘤嘤。还想找个机会把那对袖扣送出去呢,大王怎么这么忙啊。 片刻之后,陆含璋却又发来一个地址,接着说:【你来这里蹭饭。】 唔,思嘉会所? 楚暮云在家等了等,半小时后跑下楼。楼下停着辆卡宴。 “老板没来吗?” 楚暮云往车里看去,没看到陆含璋。这辆车也不是他上次看到陆含璋坐的那辆。 “boss还在开跨国线上会议,他原本就要迟点去酒会,我先送您过去。”助理李维德说。 那好吧。楚暮云坐进车里。 李维德开车把他送到了思嘉会所,今晚酒会的场子。 酒会是邀请制,入口处要出示请柬,楚暮云把李维德带给他的请柬交给礼仪小姐,信步往里面走,他其实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会所,但一点不露怯。 进去后右手边的走廊是签名墙,入场贵宾会在墙面留下签名,楚暮云也随手从托盘里拿起一支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只是来蹭饭,以后总能混成贵宾。 李维德跟在他身后进门,小声对他说:“boss让您少喝点酒,别的随意,我先离开了,有事您叫我就行。” “嗯,收到。” 李维德便点点头,走开了,一路都有人跟他打招呼。身为京圈太子爷的特助,酒会里认识他的人比认识楚暮云的多多了。 楚暮云也乐得清净,穿过三三两两的举着高脚杯走动交谈的人群,直奔餐台区。 他是真的饿了。 他拿起一个餐盘就开始装。甜点有好多种,马卡龙、椰丝球、红丝绒、布朗尼、提拉米苏、蛋挞、焦糖布丁、香草泡芙等等,水果区也有众多种类,全部洗净切得整整齐齐,还有各类坚果、迷你三明治、寿司、热狗、土豆泥、蔬菜沙拉、薯条、牛排、鸡尾酒虾…… 来蹭饭是来对了。 他忙着夹食物时,身后走过来一群人。 “哟,这不是太子妃吗?”有人嗓门很大地说。 13、参见太子妃 楚暮云回头一看,周蔚? 周蔚是故意叫这么大声的,怀着一种恶意起哄的心理。 他跟楚暮云没仇,但他十分怀疑陆含璋就是为了楚暮云,才要强行收购华视,连带着就对楚暮云有些迁怒。 “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吉祥。”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叫了起来。他们都在群里听周蔚大肆哔哔过这事了,原来真人长这样。 漂亮确实漂亮,太子爷喜欢这种眉眼带点媚的类型啊。 ——其实在床上能更媚,不过他们是没机会见到了。 “大家好啊,都免礼,不用跪了。”楚暮云落落大方。 “听说太子妃是个演员,给我介绍一下代表作呗,我回去补。”有人摆出一张笑脸说道。 这话不怀好意,暗示他没作品,只是个傍上太子爷的雀儿。 楚暮云也没在意:“暂时没代表作,很快就有了。” 他知道今晚能来酒会的都是非富即贵,又笑着说:“我要是你们,就趁现在赶紧请我代言,代言费还不高,等我红了等于大赚一笔。” 说完就端着盛得满满的餐盘走了。 一群人在他背后小声议论。 “蛮有底气的咧。” “看样子这次是真的。”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周蔚嗤了一声。 陆含璋这个条件能孤寡至今不是没道理的。 他们这圈子里都知道几年前的一件旧闻。陆氏和黎氏上一代人交好,两家口头约定了娃娃亲,随口一说也没怎么当真,后来陆含璋能力出众长得还帅,黎氏千金看上他了,黎家就主动旧事重提,想让两个人联姻。但陆含璋坚决不同意,陆老爷子做不了他的主,最后也只能作罢。 黎家大小姐不甘心,在外面依然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两个人在一场晚宴上撞见了,陆含璋当场让她下不来台,没给她留一点面子,黎小姐眼睛都哭肿了,灰溜溜地连夜出了国,至今都没回来。 这家伙是真的高冷冰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楚暮云竟然有胆气承认“太子妃”三个字,应该是真的吧。 他们嘀嘀咕咕的时候,楚暮云在忙着吃东西。 味道都不错,他还用朗姆酒、青柠汁和雪碧调了一杯低度鸡尾酒来配餐。 这时,有人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未来的大明星,聊聊?” …… 陆含璋进来时,楚暮云正和女企业家孟琴相谈甚欢。 这位知性优雅的女士是一家国货化妆品企业“舒美佳”的老总,邀请他给新推出的一款产品古法珍珠霜拍摄平面广告。 她觉得楚暮云的形象气质都很合适。楚暮云刚才跟那群人说话时,她刚巧在附近,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热闹。 “趁我现在代言费便宜时签约,等我红了就是大赚”——说实话,她还挺心动的。 背靠京圈太子爷,红起来还不是时间问题? 楚暮云也好说话。送上门的广告合约,对方看上去还很有诚意,他自然不会拒绝。他把经纪人金铭的联系方式给了孟琴,回头让金铭去谈具体合作事宜。 两个人聊着聊着,楚暮云偶然一转头,发现他家大王来了。 孟琴也看到了,含笑一颔首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便自觉地端起酒杯走开。 楚暮云起身回头,往陆含璋跑过去,说:“我刚才接到广告了。” 眉眼里都是笑,得意的咧。 “嗯,不错。”陆含璋本意也是让他在酒会上多结识一些人,积攒积攒人脉。要是楚暮云没这个心思,单纯来蹭饭也无所谓。 “那个,老板,我想去趟洗手间,不认识路,”楚暮云又说,“你给我领下路好不好。” 陆含璋:“洗手间很好找,从宴会厅出去,一直走,到尽头再左拐就……” “找不到,我路痴,你就带我去嘛~”楚暮云不听不听,开始撒娇。 “……” “老板~” “……跟我走。”陆含璋发觉他没法狠下心来拒绝。 两个人并肩离开宴会厅,背后粘着一串满含震惊的目光。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太子爷冰山融化这种奇景还是太有冲击力了。 洗手间不远,走两步路就到了。 顶级会所的洗手间,装修自然也是顶级的,处处反光锃亮,连盥洗池都恨不得镀上黄金。没有一丝异味,空气里是清淡的熏香。 楚暮云拉着陆含璋进隔间:“跟你说件事,外面不方便,进去说。” 陆含璋:“……”什么事,怎么跟卖白//粉的接头一样神秘。 这么想着,他还是任由楚暮云拉着手腕进去了。 隔间门一关,楚暮云马上凑过来踮着脚强亲他,没得逞,就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摁住。 一进密闭空间,陆含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下行电梯里被强吻两次的经历,自动警觉起来,楚暮云一扑上来,瞬间有所反应。 楚暮云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动,他力气比陆含璋差远了。 “楚暮云,”陆含璋皱眉,语气严厉,“你又在骗我进——” “没有,”楚暮云放弃挣扎,委屈巴巴,“我真的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衬衣领口捞出一条银链,链子上拴着两枚铂金镶黑玛瑙袖扣,本来在贴肉处藏着。为了悄悄带过来,他也是煞费苦心。 楚暮云把袖扣从银链上摘了下来。两枚四叶草形状的小东西,静静躺在了他掌心。 陆含璋认出了牌子,问:“你怎么有钱买?” 他记得楚暮云说过,连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了。 “你给的十万块呀。”楚暮云说,“手链我没买高配的,钱没花完,我就买了一对袖扣给你。” 就理直气壮地,把“用你的钱买礼物送给你”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陆含璋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 这么坦率也可爱,而且,楚暮云本来可以不念着他,全用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片刻后说:“以后手链买高配的吧。” “嗯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把袖扣给你戴上。”楚暮云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会不会觉得戴不出去?” 他的目光落向陆含璋腕上那块表,是这对袖扣几十倍的价格。 “不会。” “那我给你戴!” 楚暮云把手伸过来了,手指洁白纤细,动作很小心地给他戴上袖扣。明明是配在衬衫上,却好像有一丝残余的体温,落到陆含璋皮肤上,带着痒和热。 楚暮云戴完袖扣又抬起眼,问: “现在能亲一口了吗?” 14、大王…… 楚暮云期待地仰头。唇瓣红润微张,等一个亲亲。 “……不能。” 楚暮云顿时眼泪汪汪,黑亮的眼睛里浮起晶莹的泪。不愧是做演员的人,眼泪说来就来。 “为什么不给亲?” 怎么有人这么郎心似铁啊。 “因为这是正式交往才能做的事。” 楚暮云追问:“那你什么时候答应交往?” “我再想想。”陆含璋说。 他认为的交往是用情专一,从一而终,一辈子只认定这个人。 就算不能永恒,也至少不是权色交易。 然而…… 第一次见面时楚暮云就说得很明确了,想要有戏拍,想要被他包养。这些天的相处中,他几乎产生了一种恋爱的幻觉,其实就算楚暮云花心思讨好他,他们之间也仅仅是金钱关系吧。 陆含璋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也是开放式婚姻,两个人对彼此没有感情,在外面各玩各的。这些年来他时不时就要分心应付他父亲又不知从哪里搞出来的私生子。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往往会在感情观念上走向两种极端,要么极其风流浪荡爱玩,要么对自己和伴侣都要求绝对的身心忠诚。 他是后者。 他没办法轻易说出“爱”这个字。 “好吧,我等你想清楚。”楚暮云不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熟练地装哭装全套,扁了扁嘴,手背抹了一下泪,“只能先考虑我,不许让其他人插队啊。” 他又补充:“你已经被我亲过了!嘴唇打上我的标记了!要是你再想着别人——” 大王当然是他的,不允许被别人抢走,小妖妃占有欲爆棚。 “会怎么样?”陆含璋问。 “会一辈子没有老婆的!”楚暮云变凶。上辈子大王是病逝的,他心痛得要命,他不想诅咒大王生病或者别的。 “好,我答应最先考虑你。” 其实……陆含璋心想,在他见到的那么多人里,只有楚暮云能牵动他的情绪,挑起他的欲望。 从洗手间隔间推门出去,两个人又回到了酒会场地。 周蔚这群人一直在悄咪咪留意着宴会厅入口,看到两道身影再次出现,有人吹了声口哨:“太子爷这么快吗,他到底行不行啊?” 周蔚瞥那人一眼:“这话你都敢说,传出去我可救不了你啊。” “开玩笑开玩笑。”对方赶紧在嘴巴上拉了个拉链。 周蔚也在琢磨他们俩去洗手间干了什么。比来一炮的时间要短,又比单纯上厕所的时间久。 看样子也不像do过,头发没乱,衣服没皱,脸也没染上红潮。 难道只是亲了一下? ——这么纯情? 要是楚暮云听到他的心声得咬牙切齿了,其实连亲亲都没有呢! 走进宴会厅,楚暮云往他离座之前的位置张望了一下。桌面空空荡荡,餐盘和酒杯已经被侍应生收走了。 之前光顾着跟孟总谈广告合作的事,那一盘食物还没怎么动呢。 他肚子还饿着。 楚暮云一转身,第二次直奔餐台区。余光瞄了一下身旁的陆含璋,也走向餐台,大王刚来酒会,也是一直工作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两个人都拿起一只餐盘开始装。 许多人的目光默然落在他们身上。 陆含璋虽然没答应交往,但在旁人眼里,这般同进同出的举动,等于他已经给了楚暮云身份。 因为是太子爷,也因为太子爷身边从来没有别人,所以这份宣告份量很重。 公开宣布这个人是我的人,由我罩着,你们都对他放尊重,别来招惹。 …… 楚暮云拿了点吃的,准备再调杯酒。 他走到吧台,附近的侍应生刚开了一瓶红酒,把瓶口起出来的软木塞搁在一旁。楚暮云突然伸手拎起软木塞,眼疾手快地丢进旁边陆含璋的餐盘里。 “你是一根木头就应该啃木头去。”他“哼”了一声语速飞快。 这小脾气,还用亮晶晶的小眼神刨他一眼,陆含璋只能笑笑,把软木塞拿开。 要是他同意当金主,还会这么对金主说话吗? ——不过他现在是楚暮云的老板,楚暮云好像也没有多恭敬。 哇噢。 站在远处的周蔚在心底给这一幕好戏点了个赞。 酒会上有的人忙着拓展人脉、谈合作谈生意,他和他身边这群失去家族继承权的纨绔子弟就悠闲得很了,只能全程盯着那俩人看戏,今晚可真是吃瓜吃到饱啊。 …… 两个人在座位区面对面坐下,放下餐盘。 陆含璋说:“还在生气吗?” “没有。”楚暮云啊呜一口咬断一根肉汁迸溅的热狗,看得陆含璋幻痛一下,“我在想……” 他双眼放空陷入思索:“床很大……很空……桃宝……猛男抱枕……”最后看向陆含璋图穷匕见,“给我发照片。” “不行。”陆含璋道,“你再说个别的要求。” 要多少钱他都会给,打钱很容易,只是会让他失望,他从心底不想两个人的关系止步于金钱。 “唔……”楚暮云又想了想说,“那你等等,我发你一段话,你语音念给我听。” 他低下头在手机上戳戳戳,飞快打开了常去的暴君妖妃cp向论坛,点进收藏里最喜欢的一篇文,复制了一段文字,还十指如飞自己加了点内容,在微信上发给陆含璋。 楚暮云没选最涩最露骨的段落,不然这家伙脸皮薄又要拒绝。 “爱妃,今晚月色如水,似你,括号,语气低沉柔和……”陆含璋念了几个字,面露疑惑,“这是小说吗?” 是那种《落跑王妃:霸道王爷狠狠爱》的网文小说? “差不多吧,括号里是我加的注释,别念出来。”楚暮云说,“等你回到家之后再读,给我发语音。” 陆含璋大致扫了一眼,感觉还算正常:“好。” …… 吃饱喝足,从酒会场地出来,楚暮云搭了陆含璋的车回家。 坐在后排,他假装自己喝到微醉坐不稳,往身旁人的肩上靠。 陆含璋也没有推开他,车厢里流淌的寂静中,忽然问:“你会开车吗?” “有驾照,不过好几年没摸过车了,手生。”楚暮云说。 “嗯。”陆含璋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些许时间,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低调地驶入小区,在楼栋前把楚暮云放了下来。 “大木头,回见啊。”楚暮云朝后方摆了摆手。 回到家,他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上睡衣躺床上玩手机。 “叮”,微信弹出新消息,陆含璋把一条长达两分钟的语音发过来了。 楚暮云手指移到那条语音上,点下去。 “爱妃……” 从屏幕里透出的那个声线,不是毫无起伏的棒读,仿佛夹杂了某种感情,带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因为陆含璋读这些句子的时候心头泛起了莫名的悸动,爱妃,这个称呼好像曾经从他口中吐露过许多次,每次都含着温柔和爱怜。 “今晚月色如水,似你……” 手机掉落在床单上,反复播放着同一段语音,他今晚没喝多少酒却像是微醺了,眼神迷离,颊边嫣红,樱花般的唇瓣翕动:“大王……还想要……” 15、玩具 第二天一睡醒,楚暮云就摸起手机发了个“早安”,这事已经成了习惯。 对面秒回【早安。】 某人还悄悄在心底说了一句,小兔子今天又睡懒觉了啊。 ——不拍戏的时候,楚暮云反正都是不设闹钟睡到自然醒的。当演员也有这点好。 他吃了早饭,喂了兔兔,栓上小绳子带太子在小区里散了散步。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咖啡色硕大毛团团在脚边一蹦一蹦的,楚暮云看着可爱,摸出手机“咔嚓”一下,发给陆含璋。 【兔子也要遛吗?】对面问。 【要遛啊,出来晒晒太阳。】 楚暮云又笑眯眯地打字:【我最近还在教儿子说话呢。】 【教会了吗?】 兔子当然不可能学会开口说话。 楚暮云回:【教不会啊,太子怎么都学不会说话,一定是遗传基因问题!因为他爹是块没嘴巴的木头!】 【行,怪我。】 总裁办公室里,陆含璋看着手机,眉目里还带着笑,忽然想道,兔儿子叫“太子”……楚暮云无意间叫过他“大王”……会这么叫他,是因为把他当做儿子的爹? 就跟“壮壮爸”“梓涵妈”是一个用法。 ——其实他想得也不算错,只是把因果关系搞反了。 因为亲爹是大王,所以他们俩的儿子才是太子呀。 …… 楚暮云又窝在家里看了几天本子。 期间,经纪人金铭给他配的小助理来了一趟小区,跟他报道。 金铭在微信上说,小助理名叫田杏子,去年才毕业,他带在身边教过一段时间,还没跟过艺人。算是新人,但办事靠谱。助理是要跟艺人很多年的,能得知艺人的不少隐私,从新人养起更知根知底些。还补了一句说,她开车技术不错,以后顺便给楚暮云当司机。 楚暮云没什么意见。 田杏子是开着一辆豪华房车来的,车子非常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下车跟楚暮云打招呼,还带着两个黑西装保镖。 “楚老师好。” 田杏子扎着马尾,朝气蓬勃,金铭说她去年才毕业,看上去也确实像个刚入社会的大学生。楚暮云微微一愣,这不是秋杏吗?从前他身边的小宫女。不算很机灵但忠诚度没问题。行吧,能在现代重逢也是一种缘分。 “你好。以后我能叫你小杏吗?”楚暮云说。 “好啊好啊,还以为您要叫我小田呢,不过跟我熟的人都叫我小杏,您这么叫感觉更亲切了!”田杏子笑着说。她挺话痨,语调活泼,也不讨人厌。 “对了,您看我开来的这辆房车,全新的呢。金老师说是一位好心人给您的个人工作室捐的!”田杏子又说,“以后由我负责给您开车,这个车很棒,我在金老师身边学习的时候,见过江辞江影帝也是用的同款保姆车,不过比这辆型号旧。” 她肉眼可见地很喜欢这辆车。 一位好心人捐的……?楚暮云一秒猜到,是陆含璋吧。 他想起从酒会回来那晚,陆含璋在车里问自己会不会开车。要是当时自己的回答是,我超会开车的,秋名山车神在世,是不是就会给自己送一辆跑车了? 其实还真会。 陆含璋有一点很符合霸总的刻板印象:我可以送但你不能主动要。也不是说完全不能要,楚暮云说房租交不起他就给了房子,楚暮云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他就收购了华视还安排了金牌经纪人,但这些都是楚暮云实实在在欠缺的、需要的东西。 如果楚暮云跟他索要别的奢侈品,他也会给,但会在心里扣分,他不想和楚暮云的感情里掺杂太多的利益关系。 ——当然,这也只是两个人关系还没明确时的想法。 确定是他的人了,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就算要星星他也会想尽办法摘下来。 楚暮云钻进房车看了一圈,也很喜欢。 里面很宽敞,内饰豪华,冰箱灶具微波炉吧台酒柜,电视音响中央空调,东西很全。有洗浴间,卧室里的床铺也一点不局促,看上去很舒服。 之前他在剧组当小配角,看到坐着保姆车来的明星也是很羡慕的。下戏时可以在车里补妆休息,隔绝围观群众的视线,现在自己也有了。 以后在京城附近的影视基地拍戏都可以坐保姆车去。远一点也可以人坐飞机,把车托运过去。 “楚老师,我去给您办离职手续啦。”田杏子说。 她带来的两个黑衣保镖,就是她在开车过来的路上,顺路从陆氏总部大楼捎上的。 保镖们高大壮硕,西装一穿领带一打,有西装暴徒的味道了。楚暮云打量一下,遗憾发现脸长得一个比一个难看,都是虾系男,去头可食。 ——不愿透露姓名的陆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保镖们向他点点头,又钻回车厢里。 房车这么大的容量,感觉再装一车面包人都没问题。不过应付孙平那个狗东西,两个也绰绰有余了。 不久,田杏子在微信上向他汇报:手续办妥了,那个老登看到她身后两个彪形大汉,一句话没敢多说。 …… 离职手续的事解决了,楚暮云继续安心在家看剧本。 看累了就发条微信骚扰一下陆含璋,大王逗起来很好玩,真是忍不住想逗。 这天他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最近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i人都是e人的玩具。” 楚暮云愣了愣,眼睛瞪得溜圆,陷入思索:大王……我……玩具……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逗他的行为这么恶劣吗。 转念一想,以前在床上大王也没少折腾自己,玩玩他又怎么了嘛。 一念至此,又发一条骚扰微信: 【老板,我午觉梦见你了,你猜猜是什么梦?】 【干嘛不回我,梦里你和你的凶器明明都好主动好火热的qwq】 对面半晌才回:【。。。】 16、乱成一锅粥 过两天楚暮云出门拍广告——酒会上谈成的那个,第一次坐上了新房车。 小助理田杏子开车来小区接他,把他送到拍摄大楼,几个小时就拍完了。 隔天,舒美佳官博发布了一组平面广告,底下潜水老粉们纷纷冒出来评论: 【这是谁啊?】 【没听说过的明星,但是绝美。】 【还有图吗再多发几张叭!】 推广新品古法珍珠霜的这组宣传照上,楚暮云换了两套装扮,表达出“传承千年技艺”这个意思。 一套是古代贵公子,衣袍素净有暗纹,修长手指握着一支石杵,神情专注,杵下是磨成碎末的珍珠粉。 另一套是现代装的俊逸青年,肤色白皙无暇,掌心托着瓶子折射珠光的珍珠霜。 楚暮云也转发了,还转到微信上发给陆含璋。 发现装死很久的人突然诈尸,黏着他两年的黑子也兴奋起来,不仅迅速控评了他转发的那条,还将战场扩大到舒美佳官博,开始在前排控场。 【劣迹艺人也请?拉黑了】 【呵呵,我妈小时候才用的过气牌子,和糊逼绝配】 【吐了,好丑】 舒美佳官博空有几十万粉,活粉很少,毕竟只是卖化妆品不是搞粉圈的,除了僵尸粉,点关注的也就是一些转发抽奖的人。黑子们娴熟控场之际,零星有几个活人回复:【这还丑??】【你是长成天仙了吗这么漂亮都看不上】【什么劣迹?细说】 骆易的粉丝们就开始科普,楚暮云是怎么恶意攻击同行的。 她们持续在这条微博底下刷屏,给官博施压,大有不撤图就不停手的架势。 楚暮云窝在沙发上,吸一口奶茶,刷一刷围脖。 他早就猜到会这样。 不过经纪人跟舒美佳那边谈的时候,也提前告知过这件事,对方表示了解。就算最后广告撤了,也不能算他违约吧? …… 总裁办公室里,陆含璋点进了楚暮云发给他的链接。 点图放大,一张张慢慢看过去,把图存进相册,再往下滑评论。 脸色渐沉。 他抬眼吩咐站在一旁的助理:“你现在给金铭打电话。” “好的,boss。” …… 楚暮云一杯奶茶喝完,正准备去cp论坛里找篇小甜文放松一下,突然发现上热搜了。 一股神秘力量将词条直接送上榜一。 #舒美佳官博遭网暴# 舒美佳,国货之光,最近又因为成分安全定价良心在网络上火了一波。 他家被网暴了?被谁?被“哪里贵了,先反思自己有没有认真工作”的竞争对手品牌网暴吗? 吃瓜路人点进来,看到了官博底下的盛况,纷纷跳出来仗义执言: 【我妈用过的老牌子怎么了?能活到现在说明质量好有口碑啊】 【哪里丑了?眼瞎吗】 还有胆子大且泼辣的,【定睛一看是蚁粉,吃点好的吧,这不比你家哥哥好看多了?】 “蚁粉”,骆易粉丝的黑称,形容她们像蚂蚁一样到处乱爬密密麻麻。 【蚁粉又双叒叕开始网暴了】 【不愧是网暴界顶流】 有人看完粉丝科普,表示不解:【路人,两边都不粉,这个小明星我甚至都不认识。等等,原来所谓的劣迹艺人指的是他曾经用小号批评过骆易演的武王??】 下面附和:【脸真大啊,骆易演的武王垃圾不是全网共识吗】 【我去小明星微博看了眼,真就被网暴了两年啊,太惨了,怜爱】 【她家一直这样,接受不了一点点负面评论,蒸煮还不争气,演技拉闸】 底下也有骆易粉嘴硬:【可以批评,我们粉丝也觉得他演得不够完美,但是观众可以说,同行不应该这么说,他不就是嫉妒骆易比他火吗】 立刻被路人骂回去:【骆易演技烂是客观的,他根本不适合武王这个角色,为什么同行就不能评价?人家是冰箱,更有资格评价制冷水平!】 【人家也没用大号评论啊,用小号说的,开盒狗还有理了是吧,当心哪天进橘子就老实了】 楚暮云小甜文也不看了,兴致勃勃地又刷了一会儿围脖。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为自己说话。 等到他睡觉时,网络上还在发酵,闲着无聊的网友们扒出了他的往期作品,跟风的up主开始剪辑他和骆易的演技对比向视频。 “当冰箱评价另一台冰箱的制冷水平,那我们就来看看他们各自的专业技能怎么样?” 结论是秒杀。楚暮云秒骆易。 视频发出没两个小时就被骆易粉丝投诉下架,但紧跟其后,一些内涵向的、不明确说出什么事件但“懂的都懂”的小视频也大量涌现。 粉丝们已经举报不过来了,路人们在每一条小视频下刷屏玩梗,“一桩冰箱制冷引发的惨案”。 也有不明群众乱入:冰箱?什么冰箱?哪个牌子的冰箱出事了? 这种乱成一锅粥的时刻,《错位》剧组又趁乱添了一把火。 《错位》官博放出了一张开机倒计时海报。本来大家就在关注最近塌房的男星会不会临场换人,海报上,男三号演员真的换了。 楚暮云,骆易,两个人中间只相隔一个名字列在一起。 全网沸腾。 还没开机,剧组已经拉了一大波话题度。 17、御书房 网络上大风大浪的时候,楚暮云在睡美容觉,睡醒给老板发早安,发骚扰微信。 生活一如往常。 围攻他的骆易大粉则是眉头一皱,发觉剧本不对。 怎么不仅没逼得舒美佳官方道歉撤图,反而给《错位》剧组和小糊咖都送了一波热度? 自家还不停地上黑热搜。#骆易粉丝网暴##网暴界顶流骆易##劣迹艺人骆易# 虽然花钱撤了,但围脖那边反应迟缓,都要挂上一两个小时才撤,撤了又有新的上来。最壮观的时刻同时三条挂在热搜榜高位,骆易的名字都和负面词汇摆在一起。 路人缘早就已经完蛋了,让品牌商看到也不好。这场“战役”没达成预期,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是,这个十八线小糊咖虽然得了点资源,但《错位》是别人塌房补位,舒美佳是个没逼格的便宜国货,大概只是最近运气好了一点。要说咸鱼翻身,也只能算微翻,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粉头们不解过后,恍然大悟!一定是互撕了很久的对家,前队友·现仇人·某一线男星团队偷偷下场了!在浑水摸鱼地黑她家! 骆易粉组织性很强,大粉一声令下,她们调转枪口就跟相爱相杀多年的老对家撕逼去了。 同时在舒美佳官博偃旗息鼓,默默地自删评论。就连楚暮云微博底下都收敛了一些。 战况不利,先撤。不过她们已经记在小本本上了,等三分钟热度的大众忘记这事,再杀回来秋后算账。 另一边,某间会议室里,刚被挖到星悦的网络运营总监正在做报告,一旁陪同着楚暮云的经纪人金铭。 星悦只是一个子公司,本来没可能见到这位大老板,就连身经百战的总监都不禁有些许紧张。他对着面前眉头紧皱的青年总裁,拍胸脯打包票保证,会保护好公司旗下的艺人,这件事也会持续跟进,不会就这么算了。楚暮云即将和对方进同一个剧组,未来很可能会产生更多摩擦,网络上先停一停,做好应对预案。 双方很默契地暂时停战,围脖热搜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楚暮云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撸着兔兔,发微信调戏老板。 …… 转瞬就到进组的前一天了。 楚暮云抱着一大捧花,拎着巨大的袋子,第一次来到陆氏总部。 他在一楼大厅里等着。前台小姑娘偷偷瞟了他好几眼,那么一大束阳光般灿亮的橙玫瑰,还有比玫瑰更明艳的脸,她暗暗心想,收到花的人一定很幸福。 “楚先生,您来了”,李维德下来接他,刷了特殊权限的电梯卡,把他带到总裁办公室的楼层,对他点点头就离开了。 楚暮云自己推门走进去,好奇张望。 四舍五入这里就是御书房了!以前他没少和大王在御书房里玩呢,还弄脏过奏折。 办公室很宽敞,老板桌也够大,实木材质很结实。目光落上去的第一眼,楚暮云就脑补出了各种姿势。 嘻嘻。 和现在这么正经又纯情的大王在办公室里偷情,感觉更刺激了呢。 陆含璋坐在老板桌后,姿态矜持,目光却极柔和地注视他,说:“你有什么事找我?” “就是来看你啊,明天去拍戏了,要好久见不了面。”楚暮云随手放下袋子,把花塞到陆含璋怀里。 “你要收好,不许丢掉,我身上最后一千块钱买的。” 他亮了一下手机收到的余额短信。卡里只剩下三位数,发红包都凑不出一个520。 陆含璋没忍住:“你怎么……”他知道楚暮云穷,对他说过连房租都交不起,没想到这么穷。 “之前买完手链,又给你买袖扣,你打的十万块不够用我还自己贴了钱,然后就这样啦,”楚暮云笑眯眯,“没事,你不用给我打钱,等新戏的酬劳到账我就有钱了。”他又看了一眼陆含璋怀里的花束,“这是我在花店亲手挑的!我还看中了店里的玫瑰小熊,好大一只,好可爱,想买给你,可惜买不起。等我赚到钱了就给你买,摆在你办公室里。”说着还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那只熊有多大。坐在店堂里,熊脑袋能齐到他的肩呢!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陆含璋几乎能从脑海里想象出那只玫瑰小熊的样子,就像楚暮云表达的爱意那样鲜艳明亮,蓬蓬松松,硕大招摇。他忍不住笑了笑,眼底流露出几分动容。从现在起他也开始期待那只玫瑰小熊了。尽管他想要的话,他自己就能买成千上万只。 嘻嘻,大王上钩了吗。楚暮云悄悄打量他。 小妖妃的小心机一套一套的。以前大王也最吃这个了,明明他给大王买礼物都是花大王的钱,但他只要说,礼物是他舍弃本来想买的宝贝换回来的,大王就很受用,之后还会赐给他更多珍宝。 楚暮云还会给大王讲故事,如果他们俩不是帝妃,只是乡下的一对贫贱夫妻,他愿意给大王洗衣做饭,用桂花枝做发簪。大王你看,就是我手上这支发簪呀,我亲手雕刻的,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可也不许嫌弃我这份礼物。大王果然也很喜欢他送的发簪,不穿龙袍穿便服的时候常戴。 当然,楚暮云也不全是套路,他很喜欢大王。这一世的大王有钱有势当然好,如果比他还穷困潦倒,他也愿意养着。 “你身上就这点钱,怎么活?”陆含璋疑虑。 “明天就进组了,住酒店,吃盒饭,没有要花钱的地方,能活。”楚暮云说,他又把带来的袋子拆开,拿出一个巨大的饭盒,“我忙了一上午做好的饭,我们趁热吃吧。” “好。”陆含璋看了一眼腕表,“十分钟后。” 非下班时间不能吃饭,他是老板,要以身作则。 “诶,那好吧。”楚暮云在他对面坐下来等,目光滑向陆含璋背后那堵墙。 墙边有扇门。 “你想看就去看。”陆含璋说。 “好呀。”楚暮云走过去拉开门,门没锁,里面是生活区,有卧室,有洗浴间,还有个小吧台,酒柜里存着若干种酒和饮料。比分给他住的那套房子生活气息更重,陆含璋应该经常在里面休息。 这里好啊!楚暮云眼睛一亮。 既能和大王在外间玩,也能在里间玩,玩累了还可以洗个澡,睡一觉。有酒可以助兴。 楚暮云在吧台调了两杯低度鸡尾酒,端出来配餐。 十分钟到了,揭开饭盒,两个人面对面吃饭。 楚暮云做的菜都是自己爱吃和大王爱吃的。跨越了千年的香气,溢满了这间办公室。 他们边吃边闲聊。 陆含璋问他,在哪里拍戏,要拍摄多久。 楚暮云说:“在沪市,我戏份比较多,要在组里待两个月。” “好。”陆含璋像是随口发问,其实默默记在了心底。 “老板,下午我能在办公室里待着吗?”楚暮云暗想,也许两个人多点时间独处一室,孤男寡男的,就擦枪走火了呢! “……下午要会客。”陆含璋说。 “那你忙,我走啦,回聊!”楚暮云拎起空饭盒就走。 陆含璋:“……”他想说,楚暮云可以在门后的休息区里睡个午觉,玩玩手机,不过楚暮云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相处吧。 看着人离开,陆含璋按铃叫助理:“去找人做成永生花,再买个花瓶。” 这束橙玫瑰,是第一束他收到后没有丢进垃圾桶的花。 18、定妆照 第二天,楚暮云和助理田杏子坐飞机到了沪市。太子也被装进航空箱一起上了飞机。 机场落地后,剧组派了车来接。 外面还挺热闹,一大群骆易粉丝举牌给偶像接机,声势浩大跟集会似的,不过与他无关。 带着太子坐上车,一路前往酒店,在剧组设的签到处打卡,办理入住手续。酒店二十层以上都被剧组包了,楚暮云在26楼,豪华套房,有史以来最好的待遇。 “楚老师,我在2103,有事叫我。”田杏子说。 “好。” 楚暮云进了房间,把行李箱放好。酒店已经按他的要求提前在房间角落里装了大号兔笼,不过大兔兔还不想钻进去,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他抱起太子亲了一口。要拍两个月戏,把儿子送去宠物店寄养他不放心,就跟剧组打了声招呼带过来了。 “等以后你跟你爹亲了,就让他在家带孩子。”楚暮云对大兔兔说。 现在太子和陆含璋还不熟,把兔兔丢给陆含璋养它会不安。 想到陆含璋,楚暮云拿起手机,发起了一个视频通话。 对面很快接了。 画面弹了出来,陆含璋接通时没注意角度,是以一个死亡仰角怼着下巴往上拍的,楚暮云以为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个,结果陆含璋以快到他来不及眨眼的速度把视角调整好了,出现在画面里的变回了一张俊脸。 楚暮云斯哈斯哈。 影视剧里出场的大王他都不怎么满意——当然骆易演的那个是最不满意的,没人知道他吃得有多好,他家大王龙章凤姿还有八块腹肌,不仅赏心悦目,床上还猛。 嘿嘿。 楚暮云怀里抱着太子,一副亲子融洽的画面,把刚才想的那些话说了出来。以后自己在外面拍戏,陆含璋在家照顾儿子。 陆含璋说:“我也经常出差。” “所以你承认是我儿子爹啦?” “干爹?”陆含璋目光闪了闪。 “才不呢,是亲爹,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 楚暮云说话时,看到陆含璋身后的背景还是那间总裁办公室,镜头边缘的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束眼熟的橙色玫瑰。 没扔掉,留下来了呀。 他们又聊了几句别的,楚暮云打了个呵欠,今天一路奔波,有点困了。 陆含璋说:“你休息吧,那边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行。”楚暮云对太子说,“给你爹说晚安。” 太子懂事地“咕”了一声。 楚暮云:“真乖。”他假装要低头亲一口太子,却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扭过头,飞速往屏幕上“啵”了一口。 肉眼看见屏幕里的陆含璋脸红了,干巴巴说了句“晚安”就挂断了。 嘻嘻,偷袭成功。 …… 在酒店一觉睡醒,楚暮云五点钟就起床了,坐着托运过来的保姆车去剧组化妆。 今天拍定妆照。 在剧组碰见了演男主攻的新晋流量小生程昱,偏英气硬朗的长相,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九。 程昱态度还挺友好,对楚暮云点点头,楚暮云也回以一个微笑。 至于演男主受的骆易,人还没到。 程昱先拍了几组定妆照,然后轮到楚暮云。 因为是现代剧,楚暮云带了一些自己的私服过来。他品味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奢牌(买不起),但也不是地摊货,都是几百块钱一件衬衫、撇开品牌溢价外能有些许质感的档次。 楚暮云喜欢买衣服,喜欢打扮自己,以前当小演员挣的为数不多的钱基本都花在这上面了,宁可吃泡面也要美美的。 他和造型师讨论过后,试穿了几套剧组提供的服装,又试穿了几套私服。 每次换一身衣服,发型也要微调,再搭配上合适的饰品。 剧组的饰品都放在一旁的道具架子上,一筐一筐的,眼花缭乱,像五元精品店,大到墨镜项圈毛衣链,小到戒指耳钉袖扣,应有尽有。 其实也就是五元精品店的档次,珠宝首饰不用说,全是假的,是树脂或玻璃。 这些首饰在镜头里一闪而逝,后期成片时还要调色加滤镜,隔着屏幕,观众们也不太看得出来是真是假。 楚暮云本来要拍六组定妆照,骆易一直没来,导演就让他多拍了几组。 不是每套搭配最终都会出现在剧里,会筛选几套符合人设的。如果衣服不够,演员还要当天加急去附近商场里买,不过他带的私服够多,不用买了。 导演组在台子底下坐成一排,脸上露出笑容,对他的扮相满意。 楚暮云是投资方硬塞进来的人,没名气,以前也没跟导演有过合作。导演收下他纯属为钱低头,对他能不能演一直心存疑虑。 这么一看,他太合适这个角色了。 男三号顾明伦,豪门顾氏真少爷走失后顾家收养的假少爷,富贵堆里娇养长大,明艳骄矜。从小受到了太多的宠爱和追捧,身上有一股“你不可能不喜欢我不然算你眼瞎”的骄傲劲儿。换上素色衣服时,左眼角边那颗天生的泪痣,又平添了两分楚楚动人的易碎感。 这样的豪门小少爷,在剧里多换几身衣服有毛病吗,一点都没有。 助理田杏子举着手机在下面咔咔拍照。 本来是不让拍的,以免外流,不过楚暮云有资方背景,工作人员也就当做没看见。 拍到第十组定妆照,场务的电话都打了好几个,骆易才姗姗来迟,脸色很臭,妆已经画好了,没让剧组的化妆师给他画。 楚暮云这里也完事了,从打着光的台子上走了下来,把位置让给骆易。 他看了对方两眼。平心而论骆易长得不丑,至少全套妆发做完后不丑,楚暮云会喷他主要是因为他演了大王,那是楚暮云的逆鳞,他跟大王比差得太远了。不仅脸,还有气质、仪态、身材,没一项能比。 骆易选秀出道,脸是偏帅气而不是楚暮云这种美中带媚的类型,之前的妆容都是强调立体感、眉眼偏凌厉的,还能硬生生造出几分酷哥感。但这部戏为了贴合真少爷白小杨的人设——从乡下来的天真质朴又坚韧的穷小子,眼妆上得淡,眼尾钝圆,脸型也偏柔和,整体看上去就显得寡淡,白开水一样,勉强能算是好看,好看也好看得中规中矩索然无味。如果用花来比喻,是那种田地里一抓一大把的野花。 总之就是不起眼,不突出。 楚暮云演的假少爷顾明伦在他面前,像一支明艳照人的红玫。有玫瑰在,谁还看野花? 助理小杏把手机递给走过来的楚暮云,两边看看,小声说:“楚老师,感觉剧组挑的演员都好合适啊。” 她是真心诚意地觉得。不止她,导演组似乎也有同感,表情微妙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只有骆易这边的人脸色很难看。 楚暮云笑笑,同样小声说:“那很好啊。” 骆易这角色挑得真好,这么适配的演员阵容,剧一定能更爆吧。说起来,他家团队以前好像没少发拉踩选秀队友的“艳压”通稿呢,嘻嘻。 他也没多说什么,坐下来看手机。是他让小杏给他拍照的,打开相册,在几十张照片里精心挑选了五张发给陆含璋。 片刻后,对面回复【不错。】 楚暮云追问:【哪张最好看?】 总裁办公室里,陆含璋本能地想回复“都好看”,每张照片都各有风情,各有各的勾人处,要么笑得甜,要么眼神媚,要么衣料勾勒出的身段诱人遐想。又觉得这样回答显得敷衍,用出了看项目书的认真劲,一张张放大细看,当然也没忘记一键存图。 半晌,回道:【第三张。】 嘿嘿,楚暮云喝了一口小杏递过来的矿泉水。大王现在才回,肯定看了好久。 办公室里,陆含璋的目光还没有从照片上移开,是他看了很久后挑出的第三张。 照片里的人穿着亚麻衬衫,打光下是温柔的奶油色。楚暮云肩背薄,身形单薄纤细,大学毕业好几年了依然很有少年感,镜头里是微微仰头的视角,他扬着下巴,下颚尖秀,像高傲的白天鹅,眼上扫的一点淡淡橘红眼影,衬着白皙肤色,又让他多了两分哭过般的破碎感。像名贵又脆弱的白瓷,勾起人潜伏心底的破坏欲。微张的红唇像是一个邀请,邀人凑上去品尝,掐住宽松衬衫的褶皱下那若隐若现的腰身,凶狠地侵犯、欺凌、摧折……陆含璋呼吸急促起来,大拇指摁上屏幕里的红唇,用力抹过去,就像从嘴唇碾压过去一样。 也才仅仅分开一天。除了楚暮云的两个强吻,他们本来也没有亲近过。 但一想到楚暮云远在沪市,要有两个月见不了面,他就禁不住焦躁难安,难以忍耐。 19、彩票 楚暮云可不知道陆含璋怎么想,他坐在台下看骆易程昱拍双人定妆照。 身高颜值还挺搭。 人家是男一男二,修成正果的主角攻受,有情侣照,他这个炮灰恶毒男配当然是没有的。 这是部耽改剧,戏外发通稿炒cp也是常规操作,不过台子上的那两位显然止步于炒,没有一丝真。拍照时壁咚、搂肩、深情对视,各种亲密互动,一拍完马上像烫到一样分开。 楚暮云在下面喝水看戏,再瞄一眼手机。大王没动静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定妆照拍完,剧组发了盒饭。吃完休息半小时,就开始了下午的剧本围读。 所谓剧本围读就是大家一起把剧本过一遍,读读台词,讨论一下人物塑造。导演也会把一些细微的注意点给演员讲一讲,到了片场再讲太耽误事。 楚暮云早就完整地读过一遍剧本,谈角色理解时也有话说。导演不由得更高看他一眼,背后有人,还这么敬业。 研读到晚上八点,接下来在酒店里还有一场全剧组的开机宴。 今天真是十分充实的一天啊(棒读)。 楚暮云是男三号,番位不低,但名气跟两位主演差得远,就连几个女配男配都比他咖位大,已经做好了在宴席上当个透明人的准备。碰上什么导演制片出品方,都得他主动敬酒。 谁知道他刚坐下,制片主任就找过来了,跟他碰杯,笑呵呵说:“楚先生,期待你在剧里的表现。我姓邵,有什么事你都能来找我。” “那就麻烦您了。”楚暮云心想,估计跟陆含璋有关。 从开机宴回来,楚暮云洗了澡躺床上,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懒得再打字,直接给陆含璋发了一条语音: 【老板晚安,我今天忙了一天还在开机宴上喝了点酒好困啊,但我不睡,我要听到你给我发的“爱妃晚安”我才睡】 嗓音倦懒,黏糊糊又甜丝丝的,像扯开来会拉丝的糖浆。 ……爱妃?另一边的陆含璋听着一愣。楚暮云还在看那篇网文小说? 片刻后,微信上弹出语音,是陆含璋清冷磁性的声线:【爱妃晚安。】 灯光熄灭,楚暮云怀里抱着一只枕头,嘴角还漾着笑,喃喃说了一句“晚安啊,大王”,就瞬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 楚暮云快醒的时候还在做春梦,他坐在大王腿上,都被大王亲得开始喘,下面也湿了,大王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来,把他给硬生生急醒了。 哼!不中用!楚暮云啪啪打枕头泄愤。 无辜的枕头:? 今天依旧要早早去剧组上妆。 还是昨天的化妆师,画完之后,楚暮云看向镜子,微微皱眉。陪同在一旁的助理小杏快言快语:“感觉和昨天的妆容不太一样?没昨天好看。” 眉形略显拖沓,眼妆有点脏,修容也不对劲。乍一看跟昨天相似,但差的一点点,观感上就截然不同。把十分的光彩掩盖了五分。 楚暮云也没发火,只说:“今天手抖了?我来画吧。”伸手要接过化妆师手里的刷子。 化妆师避开他的手,小声说了句“我只是个打工人,您别难为我”,又隐晦地往一旁瞟了瞟。那个方向,是骆易和他的助理保镖团队。 楚暮云懂了,转头对小杏说:“你给金铭打个电话。” 这点小事,还不需要用到陆含璋。 没过多久,昨天开机宴上给他敬酒的制片邵主任,以及导演,两个人就一起走过来了。 导演看了一眼楚暮云的妆容,立刻板起脸:“定妆照都拍了,不照着画,擅自改什么妆?赶紧改回去!” “哦,哦,好。”化妆师唯唯诺诺。 导演又冲楚暮云笑了笑:“你画吧,做好准备就开机。”邵主任也对他点点头:“楚先生,您安心拍戏就行。” 他们接着又去找了骆易那一群人,听上去闹得不太愉快,不远处传来争执声。楚暮云边化妆边竖起耳朵听,导演在骂,“什么年代了还搞让妆这一套?”“大家都想把戏拍好,都安安分分的成吗” 剧组比他想象的硬气。 要知道流量明星在剧组的话语权可是很大的,楚暮云亲眼见过,某一线女星逼着导演把和她不对付的副导演踢出了剧组。 资方背景果然了不起,嘻嘻。 等演员们化完妆,剧组在片场外办了个简单的开机仪式。 娱记站姐们在外围拍照,巨大香炉青烟袅袅,全剧组一个一个上去敬香。 骆易也在,全程冷着一张脸,没跟任何人说话,只在楚暮云走上前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视线收得很快,不过楚暮云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嫌恶和不屑。进组第二天,两个人已经矛盾结得很深了。 无所谓。 楚暮云不在乎,因为他早就打算把骆易当做他往上爬的垫脚石了!放纵粉丝网暴他两年,总要付出代价。 上完香,导演给每个剧组人员发了一张刮刮乐彩票,讨个彩头。这也是一项在各剧组间流传多年的“老传统”了。 楚暮云刮开,哦豁,中了! 五块钱。 虽然不多,但也是一个好兆头,预示他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会顺顺利利。 他拍照发给陆含璋:【开机彩票中了五块钱,给想送你的玫瑰小熊挣了一片花瓣啦。小兔开心.jpg】 大王就吃这一套,小妖妃勾引他的小技巧可多着呢,嘻嘻。 毕竟自己是一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啊不,温顺无害的小白兔罢辽。 【好。】对面罕见地回了个表情包,一只满脸期待地合掌,头顶上冒出一堆小星星的q版老虎。 卖萌卖得好生硬啊,大王。 20、炒cp 开机仪式后,就开始正式拍戏。 今天的片场是剧组租用的豪华独栋别墅,有好几场是楚暮云和骆易的对手戏。 早上才起了“让妆”风波,骆易脸色阴沉,一副随时要撂挑子走人的架势。场记一喊action,倒也收敛了些,进入拍戏状态。除了演技木了点,经常念错台词,没再闹什么幺蛾子。 ——化妆的事本身就是一个试探。都4202年了,娱乐圈里早就没有让妆这种说法。大家都不是一个公司的,谁听你的? 剧组也不可能支持让妆,态度是鼓励艺人各凭本事。现在很多剧没爆角色红了的,也能带起一波热度,吸引人去补剧。 如果楚暮云是个没背景没靠山的小艺人,被逼让妆可能就认了,剧组为了息事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现在剧组态度强硬,摆明了要撑楚暮云,那这事只能算了,没办法硬来。 骆易前不久才因为粉丝网暴的事上了黑热搜,如果在《错位》剧组再惹出什么事被捅出去,舆论会相当不利。 总之骆易老实了,今天拍戏还算顺利。 ——楚暮云觉得很顺利。看对方心里不爽只能憋着,他挺爽的。 剧组排戏不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排。今天这几场戏,拍的是真少爷白小杨刚从乡下被接回来,又恰逢他生日,顾父顾母给他在家中办了一场生日宴。 宴会前,假少爷顾明伦叫住男主,笑得温和,又故作惊讶:“你怎么还在穿这种衣服,爸妈不是给你钱让你买新衣服了吗?” 穿着洗得发白、图案还掉色的t恤的白小杨:“没有买。” 顾家父母有事没陪他一起,让司机送他去商场,里面随便一件薄衬衫都要几千块,他舍不得买,一件衬衫够他交一个学期的学费。 顾明伦说:“那你也不能穿成这样去生日宴啊,爸妈看了会不高兴,我给你拿几件我的旧衣服你换上吧。” 表情和语气里,都带着不食烟火的富家少爷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 生日宴上,富丽堂皇的餐厅里,硕大的奶油蛋糕放在桌子中央,侍者将一道道精致餐品呈上来。明明男主白小杨才是寿星,应该是全场的焦点,他却穿着假少爷顾明伦的旧衣服,神情局促不安。——尺寸差不多,但白小杨肤色微黑,气质也不够大方,像是穿着偷来的衣服,看上去不搭调、不得体。坐在顾父顾母身边的假少爷却是光彩熠熠,像个漂亮的小王子,他对着养父母撒娇,一家人和乐融融。 男主仿佛一个外来人。 家宴过后,走廊里,顾明伦貌似好意地提醒白小杨:“席间那碗茶汤是漱口用的,不是用来喝的。” 见男主点点头,说了声“哦”,他又笑着用轻快又柔和的,像乐声一样悦耳的语调说:“哎呀,你回来做什么,这里不适合你,拿一笔钱回乡下不是更自在吗?” 炮灰男配当时是真心这么想的。 这个时候,顾明伦还没有那么仇视男主,对男主做出种种恶毒的行为。他只是骨子里浸着高傲,习惯于居高临下地俯视男主。 白小杨说:“这里是我家,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镜头随后转向楚暮云,给了他一个特写,他面容秾艳,微微睁大眼睛,眼底清澈、天真,又藏着被娇宠长大的小少爷特有的跋扈、残忍。 剧本里本来的台词是“我不会让你抢走父母的。” 楚暮云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你也想要父母的爱?好啊,我可以分你一点点啊,不过就像你身上穿的衣服,永远都是我用剩下的二手货。” 这个时候的男主根本没让他放在眼里,他没把男主当做威胁。 …… “好!”导演高兴地起立鼓掌。 这场戏就过了。 在拍戏途中,导演和副导不止一次表情微妙地对视。 骆易被压戏了,方方面面上。 会搞出“让妆”那一码事,已经说明骆易对自己的脸不够自信。本身他演的白小杨,人设就是乡下长大的穷小子,皮肤粗糙微黑,五官朴实,至多能算是清秀端正,穿的衣服也陈旧没版型。他在戏里没有饰演顾明伦的楚暮云吸睛是很正常的,但骆易不肯接受。 他被“艳压”了,骆易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很介意,在镜头里放大了这种别扭感。 还有仪态,骆易向来被人诟病,而楚暮云的仪态则远远超过现在青年演员的平均水平,从容优雅,身形挺拔。 楚暮云的举手投足,每个表情,都像是从小在豪门中教养出来的姿态,他就是假少爷顾明伦本人。 而乡下来的真少爷白小杨,在假少爷面前总有一种自卑心理。后来因为想要被父母认可,又对主角攻一见钟情,才努力上进,改变自己。 以外在形象的高下为起点,延伸到了两个人整体气场的强弱。 骆易在表演时,不知不觉完全被楚暮云牵着走了。也就是所谓的“压戏”。 不过,反倒很符合双方的人设。 迟钝点的人感觉不到压戏这码事,跟楚暮云对戏的骆易感觉到了,作为专业人士的导演组自然也感觉到了。 除了骆易,大家都很满意。 导演鼓掌叫好的时候心想,楚暮云表演出彩,相信观众有眼睛的都能看见。 至于骆易的表演,不说了,木木的,刚从乡下来的男主在家里感到拘谨,确实会显得木,但这也太木了。不过他一直这样,也不能多要求什么,反正无论演成什么样,他家粉丝都会溺爱。 …… 几场戏拍完,到了中午饭点。骆易团队说今天开机辛苦,给剧组拉了一车盒饭过来。 包装盒打包精美,一看就很豪华,还附带水果饮料。 楚暮云当然不可能吃他那儿的,只拿了一份剧组订的盒饭。也还不错,热乎的,两荤一素有大鸡腿。 他和小杏坐在边上吃饭,小杏往那车盒饭看了一眼。 楚暮云问:“你想吃吗?” “不是啊,”小杏说,“我在想,房车里有冰箱有灶具,我可以给您现做,我手艺还不错呢,您吃完午饭能在车里休息一会儿。” “算了吧,就我们两个人,开火太麻烦。又不是荒郊野外,剧组盒饭就很不错。” 楚暮云对吃的没太大要求。 以前在一个穷乡僻壤拍戏,条件才叫艰苦,等剧组订的盒饭送到都凉透了,肉菜本来就肥,凉了更是油腻腻的一股怪味。主演的餐品有特殊包装,吃得好些,他这种小配角就只能吃冷饭。 两个人聊着天,演男主攻的程昱和助理端着盒饭坐过来了。他们也没有拿骆易团队点的外卖,吃的剧组盒饭。 “上午演得不错啊。”程昱笑着说。 “谢谢,你也不赖。”人家主动来释放善意,楚暮云也不至于落人面子,又说,“你怎么也不拿那边的外卖?” “不了,剧组盒饭也挺好吃的。”程昱扒了口饭,“你签的是哪家公司?网上说是天盛?” “刚换公司,还没官宣,过段时间会宣。”楚暮云说。 “哦,”程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新公司有新气象,挺好。” 程昱最近事业运不错,人气挺高,楚暮云摸不准他坐过来是想说什么。好奇自己的背景,特地过来试探? “感觉你拍完这部戏能火,”程昱又开口了,半开玩笑道,“要不我们俩炒一下cp?” “你不是跟那位炒了吗?”楚暮云瞥了眼骆易。 “可不敢。他家粉丝太吓人了,惹不起惹不起。” 你意思,我就好惹呗。 楚暮云笑了笑,一口回绝:“大哥你别搞我,我真的只想拍戏。” 炒什么cp,不可能炒的。 以前没遇到大王可能还会考虑一下,现在免谈。 “哈哈哈,行,我就随口一说。”程昱也没再说什么。 …… 当晚,楚暮云拍完戏坐保姆车回酒店,半路上,给微信置顶发消息: 【老板,有人想跟我炒cp,我拒绝了】 对面很快回:【不许炒】 两分钟后又冒出一条:【我打电话给金铭了,把“不得炒cp”加进你艺人的签约条款里】 楚暮云之前签的是意向书,因为星悦是华视收购重组后的新公司,到现在流程还没走完,届时还要重新签约并官宣,陆含璋临时加条款,倒也没有程序上的问题。 微信上,对面最后又补救似的弹出一条:【你好好拍戏就行了,不需要炒cp这些旁门左道,会给你足够的资源】 楚暮云捧着手机笑个不停。 惜字如金的大王一下子自说自话发这么多。 真是欲盖弥彰呢。 【好啦好啦,都说我拒绝了,我的官宣cp要留给你呢!】 …… 对面陷入死寂。可能又在直球告白中宕机了吧。 21、拍戏ing 第二天,骆易团队就在妆容上动了点小心机。乡下来的白小杨不再“土”和“糙”,变成了骆易经典的酷哥形象。 不管角色贴不贴,观众缘也不重要,讨好粉丝就行。 剧组默许了他的改妆。 楚暮云也无所谓。反正骆易的外形条件不如自己,气质上也输很多,只要手不伸到自己脸上来,“白小杨”再怎么折腾都得被“顾明伦”艳压一头。 之后,骆易摆烂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前两天还会背背台词,尽管错漏很多但总归是原台词,后面连背都懒得背了,一张嘴就是“123123”。 ——因为片场容易录入场内外的杂音,现在的电视剧都是要后期配音的,也就给了这帮不敬业的演员偷懒的空间。 楚暮云和他演对手戏,第一次听到“123”的时候,都卡壳了0.1秒,差点忘记自己的台词。 “这周末我在艺术中心开画展,爸妈都要来,你会去捧场吗?” “123123” “哦,忘了你看不懂画。不懂艺术的人,生活都是黑白单调的吧。” “123123” “这是门票,你……” “123123” ……感觉不如和人形机器人对戏。 就算对方不如机器人,楚暮云依然兢兢业业地念台词。他记性好,看两遍就差不多能记住。这样的好处,一是能和后期配音对上嘴型,二是,通过台词的演绎,更能沉浸到角色里去。 他喜欢演戏,他不摆烂。 这天下戏后,导演朱磊特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楚,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有天赋又努力的演员,谁不喜欢。 朱磊导过很多电视剧,爆过两部,市场成绩不错,这下子算是得到了他的认可。以后有新剧,朱磊都会把他优先拿出来考虑。 “好,我也很期待和您的下次合作。”楚暮云笑着回应。 他卸了妆,坐保姆车回酒店休息。 《错位》官博在今晚发布了精修的定妆照,给剧预热。 骆易粉丝一如既往在前排控评,一股脑夸“老公好帅”“宝宝绝美”,还有几条高赞评是程昱粉的,剩下一两条是夹缝中生存的最近炒起来的程昱骆易cp粉。 楚暮云转发了官博,又跟陆含璋聊了几句就睡下了。一觉醒来,围脖提示999+消息。 随手点开,居然不是以骂他的黑子为主,而是路人粉的点赞和评论。 【好漂亮!】 【美神降临】 【期待期待#爱心】 【天哪好绝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顾明伦!】 前不久刚大撕过一场,底下少不了骆易粉阴阳怪气,然后被人群嘲。 【别人的审美要你多嘴?家住太平洋吗管这么宽】 【反正比你家哥哥好看,不服吊死】 总之就是挺热闹的。 风向正在变化。 楚暮云心情很好地刷围脖,心想,你们还没看到《错位》的成片,等剧播了,风向会完全转变的。 …… 《错位》的拍摄,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今日的几场戏,讲的是炮灰男配已经感受到了男主的威胁,担心男主抢走父母的宠爱,开始用一些下作的绿茶手段来陷害男主。 顾家的豪宅里,有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被辟出来用作顾明伦的画室。 这个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和顾明伦的惨叫。 当顾父顾母赶过来时,看到的是摔倒在画架边的顾明伦,以及站在一旁、满脸惊愕的白小杨。架子上的油画框裂了边角,掉落在地上。 顾明伦挣扎着要站起来,纤细小臂上有一条明显的淤青,还慌乱地把挽起的袖口放下来试图掩盖住。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t,工装裤,马丁靴,装扮不算精致,透着一种搞艺术的自由随性。沾上了几抹彩色颜料的宽大衣物,更衬得他身形单薄,楚楚可怜。他脸色苍白,眼底有水光,眼尾也泛红,却还强忍着眼泪。 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对变态来说可能是施虐欲。 “小杨,你又对你哥做了什么?!” 顾爸暴怒地冲白小杨吼叫,顾妈满脸心疼把顾明伦扶起来。 “爸,妈,我没事,”顾明伦轻轻说道,“我昨晚刚完成的油画不知道被谁涂黑了,我想着找弟弟问一问,他可能觉得冤枉,就推了我一下……我没事的。” 掉在地上的油画,是一幅铺满鲜花的溪流,画上确实多出了一大片突兀的黑斑。 “白小杨,这是怎么回事?”顾父厉声质问。 “弟弟,如果是你做的就诚实认个错,爸妈不会——”顾明伦也说。 “不是我!”白小杨胸脯起伏,愤怒地大声吼道,“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推他!他是在故意陷害我!” ——也许是气氛到了,楚暮云的表演太有感染力,也许是因为这段台词本身就短,骆易难得没有再念“123”,而是吼出了原台词。 几乎称得上他演技最好的一场戏了。 但是,不管白小杨怎么说,都没人相信他。 顾母失望叹气,顾父气得扬起巴掌,重重扇在白小杨脸上! 一片混乱里,顾明伦在他养父母的背后露出了一个笑。左眼角的泪痣还沾着一点湿意,笑得那么得意,那么傲慢,却又那么漂亮。是一个胜利者的笑。 劲劲儿的。 在厌恶他的人眼里,又异常的刺眼。 “妈的,贱人。” 一句音量不大,但很清晰的骂声,在片场响起。是骆易身边的一个女助理。 这一声响起时,整个片场都仿佛僵了一下,连拍摄设备的嗡嗡声都静止了。 22、宫斗冠军 片子要后期配音,发出声响影响不大,但无关人员一般会保持安静,以免打扰到演员的发挥。 机器还在运转,在场工作人员全都面色一僵。 楚暮云表现得很大心脏,就像没听到,接着表演,直到这一场戏拍完,才坐到场边休息。 小杏给他递矿泉水,气愤道:“真没素质。”又小声说,“楚老师,刚才我在给您拍视频,把那句话拍进去了。虽然没拍到那个女助理的脸,但声音应该蛮清楚的。” 楚暮云让她拍一些片场小视频,准备挑选后发给陆含璋,倒是正好拍下来了。 小杏又说:“我发网上去,肯定很多人骂她。” 楚暮云喝口水,笑了笑:“你这样直接发网上,那我不是跟‘贱人’两个字绑定在一起了。” 吃瓜网友都是什么尿性他还不清楚吗,到时候肯定风向会歪。 “嘶,”小杏拍了下脑门,“对不起,楚老师,我没想那么多。” 楚暮云知道她不够机灵但人还算忠诚,只说:“没事,你把视频发给我吧。有个存证也好,说不定能用上。” 下一场戏暂时停拍,导演过来问楚暮云的意见,想要怎么处理。 “她是骆易团队的人,工资不是由我开的,我也管不了他们怎么处理。我的诉求就是让她过来道个歉,从明天起别出现在片场,免得哪天又失言影响到拍摄。”楚暮云说。 “行,我过去交涉。” 导演皱着眉头走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刚才的女助理来到楚暮云面前,低声道歉:“对不起,楚老师,刚才看你表演看得太入戏了,一下子没管住嘴,我骂的是角色,没想骂你,是你演得好。” 说罢还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几乎折成九十度角,姿态摆得很低。 要不是楚暮云和骆易之间有旧怨,听上去还挺可信的。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楚暮云微笑,语气平和。 他一看到那个女助理过来,就知道她要道歉,手上假装在玩手机,偷偷把录音功能打开了。好歹在娱乐圈混了五年,知道凡事留档不会错。 “谢谢您的谅解,再次说声对不起。”女助理又鞠了一躬。 女助理走后,小杏说:“楚老师大度。” “还行。他们不继续闹幺蛾子的话就算了,免得耽误拍戏进度。” 楚暮云也觉得自己现在挺大度的。换做以前,少说要命人拖下去掌嘴三十,让她肿成猪头。大王脾气更大,传进他耳朵里,留个全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天晚上,邵主任也听说了这事——作为制片方他不需要时刻在片场盯着,特意在微信上说,楚先生您放心好了,剧组一定会帮您解决诉求。 第二天,楚暮云果然没在片场看到那个女助理。 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似乎? 又拍了两天戏,一大早,经纪人金铭打电话过来,说他在网上看到了楚暮云的黑通稿。有站姐拍到了女助理向楚暮云九十度鞠躬的那一幕,发到网上,说楚暮云耍大牌,跟人起了点小摩擦就硬逼着人鞠躬道歉,这是在剧组当皇族呢。现在骆易粉正有组织地冲楚暮云的围脖超话,还在《错位》官博下要求换人。 金铭问:“片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一点小事,本来以为都过去了,”楚暮云说,“刚好我这里有存证视频,我发给你。” 骆易团队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黏着人就非要黑到死为止,把活人当成维系粉丝凝聚力的“祭品”。他们以为小杏只是在拍照,没留意到她在拍视频吗? 挂断电话,楚暮云给金铭发了视频和音频,同时给陆含璋也发了一份。 温顺无害的小白兔瞬间黑化成祸国妖姬开始给帝王吹枕边风。 楚暮云:【呜呜呜老板,我在片场被人骂了,要求对方道歉,对方还倒打一耙给我买黑通稿。小兔抹泪.jpg】 对面秒回:【是谁?】 几分钟后,陆含璋回:【情况我已了解清楚,我会解决。】 【嗯嗯,老板爱你~小兔比心.jpg】 大王出手他就没有不放心的。楚暮云心情愉悦地打开围脖看了一眼。 黑子们在刷屏:【耍大牌?十八线也有大牌可以耍?】【人糊事也多】【丑人多作怪】 行叭,喷得完全没新意。 公司的行动速度非常快,楚暮云再一刷,就在自己的超话广场上刷到了一条刚发的围脖。 “我是剧组的一个小打杂,刚好把事件经过拍下来了,女助理出言不逊干扰拍摄工作,应剧组要求道歉,这事本来都过去了,是谁在恶意带节奏?” 附带一则小视频。 视频剪辑过了,给“妈的,贱人”后面两个字做了消音处理,还把女助理的道歉音频也剪贴到了后半段,黑屏配字:楚老师语气非常温和,这像在耍大牌吗? 这条澄清围脖一发出来就热度飙升,很快就上了热搜高位。 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录屏也很高清,理智一点的骆易粉都闭了嘴,还有一部分黑子孜孜不倦在底下开骂,但很快就淹没在茫茫多的评论中。 因为,视频里的楚暮云,或者说他扮演的顾明伦,实在是太抢眼、太吸睛了! 视频剪得很心机,就卡在他站在顾父顾母身后,抬眼浅笑的那一秒。五官精致绝伦,眼尾沾着湿意的泪痣像在发光,笑得又可爱,又得意,又惹人心动,仿佛就算被他坑死也是自己活该。画面之外,一个女声突兀响起,“妈的,哔哔”。 吃瓜路人、楚暮云为数不多的粉丝,可能还有公司操控的水军大队,纷纷在原博下玩起了“妈的,()”的填空游戏,前排一溜的数万点赞。 【妈的,好绝】 【妈的,他真好看】 【妈的,这谁能不爱啊?】 热度还在疯涨,抖嘤平台上,这条短视频也很快冲到了几十万赞。 被楚暮云颜值俘虏的路人们涌到他的围脖,以每秒钟都有新评论出现的速度给他留言鼓励:加油,期待你的新剧! 网络上反转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楚暮云在片场拍戏,没空看手机。一直拍到下午快收工,最后一场戏没他的戏份,楚暮云坐在场外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围脖消息又爆炸了。 而且还爆了一条让他意外的热搜。 #骆易工作室道歉# 骆易工作室在一小时前发布了公开道歉的围脖:“当事人季某为本工作室聘用的助理,专业性不强,在工作中过度情绪化,冒犯了@楚暮云v楚老师,干扰了剧组的正常拍摄工作,已对其解除聘用,并向楚老师再次致以诚挚的歉意。” 这么快就低头了? 楚暮云给陆含璋发微信:【你是怎么让骆易道歉的啊?】 【他身上的几个代言,品牌方有陆氏的注资。】 原来如此,金主爸爸了不起。 微信上,陆含璋又说:【品牌方施压下,骆易答应在片场再对你亲自道歉。你觉得够了吗?】 楚暮云想了想回他:【可以了。先别让他塌房,这部剧里他是一个很好的对照组,等我把戏拍完,剧上线以后再说,我还没把他的流量给榨干呢~】 他想踩着骆易上位,还没成功上位骆易就塌房了,那怎么行? 【好。】 聊了一会儿微信,楚暮云抬起头,看到刚下戏的骆易朝他走过来,身后跟着经纪人和几个助理保镖。 骆易一脸烦躁,但走到他面前时,还是勉强装出了友善的样子,说:“为我助理冒犯你的事道个歉,对不起,我已经把她开除了。” 自从骆易走红以后,他没再这么“低声下气”地对人说过话,也算是破天荒了。 正在片场里收拾东西准备收工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看向了他们两人,包括一脸吃瓜表情的导演组。 “那个,我先确认下,”楚暮云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次没有人在拍摄吧?” 骆易眼底怒意一闪而逝,说:“你放心,没人拍。” “行,我接受你的道歉。”楚暮云点点头,他又扬起一个冶艳笑脸,压低声音,用骆易能听见但又不会被远处的录音设备收入的音量柔声细语道,“不过未来你可能还要道歉很多次,你做好准备了吗,网暴界顶流?” 不会真以为我是小白兔吧。 毕竟。 当初我可是宫斗冠军啊。 23、他全都做过 全场鸦雀无声。导演张大嘴,无声地做出了一个“wow”的口型。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得。 楚暮云变脸之快,让骆易愣了两秒,之后才陡然暴怒:“你说什么?!” 楚暮云笑了笑,不再理他,站起身就走。 下戏了,走人咯~ 骆易拳头捏了又捏,被他的经纪人死死按住了,不停劝说着“品牌方”之类的话,看上去快要憋死。 嘻嘻。 楚暮云坐车回酒店。 今天收工早,他洗过澡就窝到了床上,一边给陆含璋发消息,一边看了集《甄嬛传》,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字幕声情并茂地念台词。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是吗,那就赏骆易一丈红吧,用他的血为宫里的枫叶积点颜色~” 睡前,楚暮云又刷了一下围脖。 他的围脖一晚上涨了五十万粉,感谢对面送的人头。欢迎以后继续送。 可能是看剧看的,这天他入睡以后,梦到了千年以前的事。 他是宫斗冠军(自封的)。 ——不是在大王的后宫里斗。其实,楚暮云最早是先帝的男妃。 之所以进宫为妃是因为他同时惹到了国公府小侯爷和将军府的少将军。父亲觉得这样下去他迟早惹出更大的麻烦,还认为他学文学武都不成,没办法封官做爵给家族助力,一听到老皇帝要遴选男妃,就不顾他强烈反对,忙不迭把他塞进宫里了。 楚暮云也很冤枉啊。他是行事张扬不假,但这俩人的事都不怪他好吧!小侯爷从小就嫌他娇气,见面就找他的茬,两个人是多年死对头了;至于少将军,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对方却突然主动避着他,见到他就躲,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情不愿地进了宫。 一开始闭门不出,怕被先帝看上,他不想跟年纪能当他爹的老男人上床,哪怕是皇帝。 但还是没能避开。 先帝时不时召他过去下棋聊天,还让他跟宫人学了奏琴和舞艺。渐渐的,一个月要召他十几回,别的宫殿都很少去了。 但先帝没碰过他。楚暮云起初很庆幸,后来暗戳戳怀疑先帝根本不是断袖,只是年老体衰,没那个功能了又不想承认——后宫里也确实十多年无所出,一个新出生的皇子皇女都没有。之所以做出一副宠爱男妃的样子,就是为了掩盖他早就“不行”的事实。 毕竟男妃再怎么受宠也不可能有孕。 楚暮云知道先帝是做戏,后宫嫔妃们可不这么想,暗地里跟他斗了起来,除了不会给他偷偷下麝香、送掺有夹竹桃花粉的栗子糕这种流产药以外,别的手段没少使。把楚暮云好胜心也激出来了,一通折腾,斗倒了一片。 在宫里混了几年后,风云突变,先帝病重卧床,几个皇子明争暗斗。 梦境的最后一幕,是先帝驾崩、当时还身为五皇子的大王领兵闯进禁宫的那一天。也是两辈子以来,他和大王的第一次正式相见。 楚暮云缩在自己的春华宫里不敢出门。到处人心惶惶。 宫墙那么高,跑又跑不了,总不能长出翅膀飞出去。 他身边的小宫女冬青从门外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带着哭腔叫道:“那、那位爷往这里过来了!听说静妃娘娘的怡和宫已经被屠了,还烧起了大火!公子,怎么办啊公子!” 嘶,楚暮云能怎么办,他也很怕啊。 他开始使劲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那位五皇子,没有吧,都不怎么熟,也就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先帝的几个皇子长得都不错,那人尤其英俊,但他一个男妃没理由盯着多看。 静妃之死,应该是因为她害过五皇子的生母柔妃娘娘。自己进宫晚,那时候柔妃娘娘早就去世了。 慌也没用,楚暮云坐在院子里,对秋杏——也就是现在的小助理田杏子吩咐:“你去小厨房看看糕团蒸好了没?好了就端过来。” 不一会儿,秋杏把一碟糕点端来了,摆在他面前的石桌上。 刚出锅的米糕,捏成了小兔团子的形状,雪白粉嫩,可可爱爱,还冒着热气,他捏着送进嘴里,一口一个。 吃个糕团压压惊。 死也要吃了点心再死! 冬青跑回来报信没多久,紧闭的宫门就“咚咚”地被人敲响了,片刻后,外面响起一个冷而沉、带着不耐的嗓音:“没人开门?” 小宫女冬青瘫倒在地哆嗦不止,秋杏也一脸惧怕,但还是跑过去开门。 她还没跑到门前,一声巨响,伴随她的尖叫,朱红的门板上木屑飞溅,被人以巨力一拳砸出了个大洞,然后又踹了一脚,轰然倒塌在地。 楚暮云看傻了,含在嘴里的糕团也忘了嚼,就这么看着那位带兵逼宫、气死重病的父皇、屠了静妃满宫上下的五皇子,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对方停在他面前,低头看他。 好高,男人的身影完全将他笼罩。 楚暮云最先留意到的是这位煞神衣襟上溅到的血,还有钻进鼻子里的血腥味。然后是挂在腰间的一把乌黑长刀,硕大的刀身,反衬得束着牛皮蹀躞带的腰身紧窄。他双眸睁大,一双桃花眼瞪圆成了杏眼,再抬头往上看,和对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对视上了。 “什么味的?”那人问。 楚暮云刚要开口才发觉嘴里含着东西,从小的教养都是吃完再开口,赶紧嚼嚼嚼了好几下咽下肚,微鼓的腮帮如凝成团的霜雪,“枣泥馅的。” “哦。”对方发了一个音节又沉默了。 楚暮云瞄了眼瓷碟,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兔糕团,迟疑了下问:“你想尝尝吗?” 对方看着他,答:“你喂我。” 楚暮云两指夹住了那块糕点,递到煞神嘴边。对方咬住,两口吃完了,颈项上,喉结滚了滚。 “呃,你……你是来做什么的?”感觉对方并没有杀意,楚暮云鼓起勇气问。总不至于是来跟他抢最后一块米糕的吧。 下一刻,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被横抱在怀中,对方说:“带你走。” 他们走了出去。没人敢拦,宫女们都战栗着跪倒在地。 宫门外的道路上,楚暮云问:“你父皇没碰过我,我觉得他不是断袖,是拿我当幌子。你也是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说出了自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今晚就临幸你。” 那一夜,未央宫里红烛摇曳,小男妃青涩的喘息,逐渐变作放浪的呻吟。 楚暮云本来以为那天大王把他抢去当妃子,是性情狂悖,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变态,觉得抢亲爹的妃子更香,未来可能还会再宠幸先帝后宫里的其他人。 但是并没有。 大王的后宫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他不用宫斗,只要躺在大王怀里吃荔枝就行了。 就好像在那天以前,在楚暮云还不知道的时候,仍是五皇子的大王就已经默默注视着他了。 ---------- 【未央帐暖论坛】→【灌水区】→【首页】 主题:“刚入坑的萌新有感,这是我吃过狗血梗肉梗含量最高的cp” 楼主:感觉大部分文都是先婚后爱、逼煎小妈、强取豪夺、煎了又煎……涩涩吃多了偶尔想找篇清淡甜宠文都不好找#狗头 1l: 补过史实吗,这就是真实历史啊,一点没ooc。 你说的先婚后爱、逼煎小妈、强取豪夺、煎了又煎,这些事武王全部做过。 2l: 回复1l 是的,我家攻有一种道德沦丧的美(不)。 24、空调坏了吗 翌日,一到片场,楚暮云就给全剧组点了奶茶。 没忘记给陆含璋也单点一杯。 全剧组都有,他家大王当然也要有! 不过打开饿了咩时,楚暮云猛然意识到,一杯奶茶12元,他卡里就剩五百出头,有点够呛——舒美佳的广告费还在走流程没到账,要不还是点蜜雪冰橙吧(不)。 最后余额拉满买了40来杯,一波清空银行卡,刚刚好就剩了5块钱。 这5块钱是开机彩票兑的奖。他说过要用拍这部戏挣的钱给陆含璋买玫瑰小熊,所以5块钱就是小熊的一片花瓣,绝对不能花掉。 半小时后,外卖小哥把一箱奶茶送到了。 楚暮云明媚张扬地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单纯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喝奶茶。” 导演一愣,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走过来拿了一杯:“行,正好渴了。” 他跟制片邵主任私交还可以,老邵给他透过口风,楚暮云背后的靠山来头不小,而且那位正打算搞骆易,骆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二选一怎么站,再明确不过了。何况作为演员,楚暮云比骆易要优秀且敬业得多。 男二号程昱也过来拿了一杯:“感谢!” 有他们俩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来领奶茶,很快就分光了。当然,不包括骆易团队,他们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楚暮云愉快地吸着奶茶,查看送到陆氏总部大楼的那一单。 唔,前台签收了。应该没那么容易送到陆含璋手上,不然随便什么人都能给陆总裁点拼好饭了。 他切微信敲了李维德:【李助,我给老板点了杯奶茶,怎么才能送到他手上?】 对方很快回复:【您把奶茶单号发我,我去前台拿给他。】 【ok麻烦啦。[订单截图].jpg】 几分钟后,李维德提着一杯原价18还叠了4元券,订单备注“给全世界最棒的老板”的奶茶,敲了敲门,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陆含璋从一沓报表上抬眼,看到他手中明晃晃的奶茶袋子,皱了皱眉。 “boss,这是楚先生给您点的。”李维德赶紧说。 “哦,放下吧。”陆含璋瞬间脸色转霁,语气都温和了。 李维德默默在老板桌边放下奶茶,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李特助又进来送文件。余光扫了一眼,奶茶杯已经插上了吸管,液面降了三分之一。 ……楚先生厉害,也是让我们boss喝上(可能是人生第一杯)奶茶了。 之后的一整天,楚暮云都高高兴兴,演顾明伦这个小绿茶也演得很带劲。 骆易团队的人盯着他眼睛里快喷出火,满脸写着“小贱人”三个字,但是再没谁敢真的骂出口。 更高兴了。 晚上下戏后回酒店,楚暮云像往常一样洗了澡坐床上,打开微信。 没发消息,发了一个视频通话申请。 陆含璋接了。 这次映入眼帘的不是死亡仰角,看上去很帅,估计是调好角度才接的。 “老板,给你点的奶茶好喝吗~” “嗯,还行。” “谢谢你给我出头!现在我在剧组可以横着走了。”楚暮云笑得嘚瑟又猖狂。受宠的祸国妖姬就是这么笑的,他作证。 “好,”屏幕对面的陆含璋也不禁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拍戏时遇到什么事都跟我说。” “放心吧,我从来不忍气吞声。”楚暮云表态。 呃,没遇到大王之前还是会忍忍的,现在当然不忍了! 陆含璋凝视着他,突然说:“你好像瘦了一点。” “有吗?”楚暮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最近忙的吧。每天五点钟起床,吃过早饭就去剧组,拍到晚上八点才回酒店,累是有点累。” 剧组每多拍一天就多烧一天的经费,工作人员的工资就要多计一天,所以赶工拍摄是家常便饭。有的低成本网剧甚至能一天拍20小时,把人当牛马使。《错位》剧组的资金其实没那么紧张,但两个主演都是当红流量,档期很紧,为了迁就他们的档期也很赶。 “等你拍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陆含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担心。 “嗯!我每晚十点多就睡了,也还好,吃得消。”楚暮云说,“看你的背景,你还待在办公室?感觉你每天的工作时间也很长。” 他严重怀疑陆含璋就算名下有多处房产,最常睡的还是他办公室附带的生活区里的那张床。 “习惯了。” “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会的。” “我得看好你,你有哪里不舒服就督促你去医院。”楚暮云又问,“镜头边那个花瓶里的橙玫瑰是我送的吗?这么多天还没枯萎?” “是你送的。……我找人做成了永生花。” “哦哦!”大王这么珍视他送的花,小妖妃开心得笑眯了眼睛,甜腻腻地撒娇,“老板,你承认心里有我啦~我也好喜欢你,好想看到你~你想不想我?” “……想。”陆含璋仿佛烫嘴般很快地吐出一个字,“你什么时候拍完回来?” “我看过排戏表,下个月中就能离开剧组啦。” “好。” “到时候我再去陆氏总部看你呀!”楚暮云说着,突然起了坏心思,故作惊讶地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出风口,“诶,中央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有点热?” 不等陆含璋说话,他的一只手就摸上了锁骨,两指拨弄睡衣最上面那颗纽扣,一副马上要解开衣物、春光流溢的模样,同时一双桃花眼低垂,媚眼如丝,睫毛微颤。 “……楚暮云!”陆含璋转过头,避开了视线,耳朵通红。 “噗嗤,”楚暮云笑出声,手指也停下了,“才不给你看呢,除非你给我看腹肌作为交换。” “你休想。” “行叭,我不着急,反正早晚能看到。” 他不仅要看大王的腹肌,还要上手摸,还要亲和舔,嘻嘻。 …… 楚暮云去沪市拍戏一个多月了,离他说的月中杀青,还有两个星期。 这天,陆含璋听着助理李维德汇报工作时,不经意间想到。 楚暮云每天都给他发早安晚安,有时还视频通话,但他依然觉得他们分开很久了,剩下的两周也有些……难熬。 李维德正说道:“boss,沪市的通讯行业研讨会和港市的投资年会都发来了邀请函,您……” 陆含璋回过神:“去沪市,港市那里让冯宇去。”冯宇是集团副总。 “是,boss,我就这安排行程。”李维德略有些惊讶。boss很忙,分身乏术,一些不重要的会议直接推掉,档期冲突的会议选一个更重要的去,另一个交给副总。他本来猜测,boss会去港市那边。 不过……楚先生似乎就在沪市拍戏啊。 25、在拍戏吗 陆含璋根本没提他要来的事。 这天,楚暮云像往常一样拍戏,在两场戏之间、听导演讲戏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 陆含璋:【发个定位给我】 楚暮云发完定位,问【你要给片场点奶茶吗?】 【嗯。】 四十分钟后,奶茶店雇的小货车把一百杯奶茶送过来了。 楚暮云和小杏一人一杯,美美喝奶茶。 以至于陆含璋发消息【在拍戏吗,我在外面】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外面?哪个外面? 楚暮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跟导演说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今天是室内戏,片场在一栋老居民楼里。顾明伦做了一些坏事被揭穿后,以退为进,主动搬出了顾家,装出过得惨兮兮的样子好让顾父顾母心疼。当然也有在楼道里刚巧撞见送一个迷路的小孩回家的白小杨的狗血剧情。 所以楚暮云目前的造型就是个小可怜。脸颊边有一处青紫伤痕,原本材质很好的衬衫也变得皱巴巴的,牛仔裤沾上了颜料。 呜……来不及换身衣服去见大王了! 老旧的居民楼下,坑洼的柏油路上,楚暮云一眼看到了那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和站在车边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臂弯挂着刚脱下的西装外套。 楚暮云加速奔跑,张开双臂,飞扑过—— 没扑到人。陆含璋没有闪身避开让他撞到车上,而是抬手扣住他的双肩,手掌宽厚有力,牢牢将他按住了,让他钉在了原地不能再往前半步。 “你别过来。”陆含璋声音冷淡,眼底却透出一缕细微的笑意。 “哼!”楚暮云从鼻子里发出气呼呼的声音,微仰着脸看向面前的陆含璋,眼睛亮晶晶的。 像一只等到主人归家马上扑上去蹭蹭的小动物。 陆含璋仔细打量着他,眉头皱起,松开一只钳制他的手,指尖很小心地碰了碰他脸颊边的青紫,“你的脸……” “是拍戏化的妆容啦~我没受伤。” “哦。”陆含璋放下心来。 楚暮云双眼弯弯笑成了月牙:“你真的来了啊!怎么还骗我说是为了买奶茶。” “我没说,是你猜的。你好像很想喝奶茶,就点了。” “也没有很想喝啦,主要是想喝你给我点的奶茶。”楚暮云又说,“老板,你特意从京城过来看我的吗?” “来沪市参会,也顺便……”陆含璋语声顿了顿,“是来看你。” “嗯!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明天开完会就回去。” “时间这么短啊。”楚暮云失落。 “你今天还有戏吗,”陆含璋说,“请你吃晚饭。” “其、其实还有一场,”楚暮云说,“你等一下,我让导演先拍我那场戏,拍完马上就回来!要是搭戏的没表演好让导演喊‘咔’了我就凶他!”边说边瞪圆眼睛,像一只呜呜发狠的小野猫。 明天就不在这个场景拍了,脸颊上的伤痕妆也会去掉,如果非要提前下工把戏拖到第二天拍,会给剧组添很多麻烦,也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陆含璋说。 “好好好。我很快就回来!”楚暮云转过身,匆匆忙忙又跑回去了。 …… 陆含璋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这栋老式居民楼上方,眼神又变得冷漠锋利。 有人在楼上的窗后看他。 陆含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想见他一面、找他聊什么的人太多了,他不用理,是对方要抓紧机会。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平平、头发微秃的中年男人就从楼道里出来,走到他面前。 “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骆易的经纪人吴国栋。看来您就是楚先生身后的那位……那位大人物,幸会幸会。”吴国栋满脸堆笑。 他不清楚陆含璋的身份,但这辆豪车,和陆含璋周身的气度,让他不敢轻视。 而且最近,骆易工作室已经吃了好几个亏。 陆含璋撩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们和楚先生之间可能是有一些误会,细究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您看,我方已经诚挚道歉,或许可以坐下来谈谈……” 讨好又虚伪的腔调,听得陆含璋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手心都有点发痒。有时候他会莫名感觉腰畔空了什么,也许是一把很长的刀,他手指一落就能握住,再一挥刀,就能把面前这颗令人生厌的头颅给砍下来,一脚踹开! 陆氏太子爷有良好的教养,但其实脾气不太好。 他是过来看楚暮云的,所以没把李维德带上,让人自己回酒店休息了。本来这种他懒得应付的角色,助理会帮他挡下来。 “……希望能和您达成和解,未来或许我们还可以合作……” “没可能,你们手段太脏了。”陆含璋打断他。 吴国栋谄媚地笑:“娱乐圈的玩法就是这样的,您是圈外人可能不太了解,其实……” “滚。”陆含璋一个字都懒得再说。 “给个机会,今晚我们工作室请您和楚先生吃顿饭,”吴国栋还没死心,喋喋不休,“什么误会在饭局上都可以……” 陆含璋叹口气,神色不耐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了找。 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嘉泰的陈总是吗?你们前段时间是不是签了个叫骆易的代言人。和他解约,就今天。” 26、这是约会吗 楚暮云呼哧呼哧跑回来,边喝小杏递给他的水边跟朱导沟通,把他的戏提前拍完。 好在这一场是和“顾父”“顾母”对戏,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了,只“咔”了一次就顺利通过。 要是再多几次不过,楚暮云考虑挤出眼泪装哭,道德绑架他们发挥得好点。 “谢谢朱导,谢谢两位老师,我朋友来探班,我先走了!”楚暮云语速飞快,又对助理田杏子说,“你自己开车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哦,好,楚老师慢走。”小杏点点头。 慢不了一点,楚暮云风风火火地跑了,没跑几步路又猛然想起了什么,一头钻进拍摄场地隔壁的另一套房子,那里被剧组临时租用,当作化妆间和休息室。他坐到化妆桌前,给自己暴风骤雨式卸妆,擦掉了戏妆和脸颊上的青紫痕迹,重新画了个心机淡妆——直男如大王应该看不出他有化妆!没有说大王真的笔直的意思!还在造型师的衣橱里拿出一套精心搭配过、在后面的拍摄中不会再穿但很好看的衣服,换上了。 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楚暮云再次往外跑。 楼道里撞见了表情阴沉可怕的骆易经纪人,也没在意,越过他,小跑下楼。 车还停在那里,陆含璋也在。 看到他,让开半步,绅士地替他拉开了车门。 楚暮云钻进车,然后陆含璋也坐到了他身边,关上车门。 “你今天……”陆含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 “特别好看?”楚暮云甜甜地笑。 “嗯。” 陆含璋忍不住看向他的唇,粉粉润润的,感觉……很好亲。 下一刻,楚暮云的脸突然在他眼中放大,那双粉嫩的唇似乎也快要贴上来,两个人距离拉得极近。 陆含璋呼吸乱了。 打着冷气的车厢里,温度飙升,好像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气流和身体散发的热意。 “我来检查一下你系安全带了没。”楚暮云笑眯眯,给他扣上安全带,又坐回去。 一副正经人的模样。 “……”陆含璋找回了呼吸,吩咐司机时,嗓音又恢复了冷淡,“去新蓉记。” …… 今天应该算是跟大王约会吧? 坐在车里,楚暮云胡思乱想,略有一点点紧张。他还没约过会呢。 他长着这样一张脸,上学时自然追求者极多,不论男女。那时候楚暮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见到大王,也没想守身如玉,他只是下意识地把每个追他的人都跟大王对比,然后一个都没看上,单身至今。 至于现在,他的眼睛里当然只有大王一个人啦! 车子驶入停车场,两人走进餐厅,在包间落座。楚暮云还在脑子里回忆上网时偶然看到的约会攻略。他要不要少吃一点,表现得矜持些。 “菜不合你的胃口?”看他筷子动得少,陆含璋问,“再点几道别的,或者换个餐厅。” “没、没有啦,挺好吃的。” 楚暮云没说过,但和陆含璋一起吃过两顿饭,陆含璋似乎猜中了他的口味,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那你多吃点,你是有一点瘦了。” “嗯嗯。”楚暮云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炒螺肉。 剧组的盒饭还行,但吃了一个多月也吃腻了,这家餐厅的大师傅手艺确实好,他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 楚暮云以为的约会:手牵手逛街、抓娃娃、看电影、花束、烛光晚餐、在没人的幽暗处接吻。 现实是,埋头吃,吃吃吃。 饭后,陆含璋又把他送回酒店。 “到我房间坐会吧?”楚暮云邀请。 “好。” 居然答应了。坐电梯时,楚暮云忍不住又开始脑补,等下两个人在房间里,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发生点什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穿哪件睡衣给他脱,还是干脆什么都不穿? 陆含璋其实是想来看看他住了一个月的房间环境怎么样。站在门口看了眼,觉得还可以,就说:“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哼,果然不能指望他!连抱抱都不肯,哪可能发生点别的。 “这么急着走啊。”楚暮云垂下眼,眼底浮起泪光,语气低落地说,“你会是最后一次见到我了。” “为什么?” 陆含璋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因为自己回避“爱”这个字,楚暮云要放弃了吗? “因为——等拍完戏,我就不再是小糊咖·楚暮云,而是大明星·楚暮云了!我不再是今天的我了!”楚暮云本来就是故意吓他,看到他一瞬间脸色僵硬的样子在心底偷笑了一下,又抛了个顶流爱豆般的甜美wink:“要不要现在就给你签名?以后会很值钱的。” “好。”陆含璋心绪复杂地笑了笑。又被这个小骗子耍了。 “行,给你签。”楚暮云看向房间里的书桌,那里有酒店提供的纸笔。 他视线刚转过去,陆含璋就说:“不要在空白纸张上签名。” “嗯嗯,知道啦,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不可能坑我的。”楚暮云笑眯眯,“那就写在你手上怎么样?” 他拿了支签字笔过来,拉起陆含璋的左手,在掌心认认真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云”字的末尾还画了颗爱心。 楚暮云练过签名。以前他觉得自己早晚要当大明星,肯定用得上。虽然这些年来,也没签过几次。 陆含璋低头看着那个墨色字迹,说:“写在这里很容易消失。” “没关系呀,下次见面我再给你写。” …… 这一晚,夜深人静时,陆含璋独自待在酒店房间里,看了好几遍掌心的签名。 但总不能不洗澡。从浴室里出来,他再次看了一眼签名,已经洇开了,字迹变得很淡。 陆含璋犹豫了一下,走到书桌前,用纸巾擦干手,拿起笔,在那个签名上重新描了一遍,画到爱心的时候忽然愣神。我在做什么? 第二天,在行业会议上同其他参会者握手时,陆含璋一边伸出右手,一边忍不住想,还好楚暮云没有签在他右手上,不然那个名字会在每次握手时无声隐秘地贴上别人的皮肤,光是想一想那种情景,他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27、正式签约 第二天楚暮云去片场的时候,发现很多工作人员都用一种敬佩,或者说敬畏的表情看着自己,还互相交头接耳。作为曾经的妖妃,对这种眼神倒也不是很陌生。 而骆易一大早就在发火,喝水的时候突然摔了杯子,脸色阴狠,水洒了一地。 剧组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怎么了这是?”楚暮云问。 小杏低声说:“您没看围脖吗?骆易昨天掉了一个代言,网上都在传,他要塌房了,是塌房预备役。” “啊?这么精彩,我看看。”楚暮云拿起手机,打开了围脖。 大王都没跟他说就默默出手了啊。掉代言,好狠,嘻嘻。 ——昨晚他满脑子里都是大王的身影,陆含璋走后,他在浴室里回想着大王的表情和声音,狠狠地抚慰自己,从花洒浇到身体上的炙热水流都像是大王的拥抱,走出浴室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哪里还顾得上刷围脖,给陆含璋发了一条【晚安】,倒头就睡了。 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 楚暮云刷了一会儿围脖就弄清了经过。昨天先是有骆易粉发现,嘉泰官网上骆易的宣传照被撤下了,去嘉泰官博底下询问,官博回复:我司已和骆先生解约了哦。 很快就上了热搜。 骆易的这个代言前不久才大张旗鼓地官宣过,连半年都没到,合约期照理说不会这么短。而且官博说的是“解约”,不是“到期”。 热搜底下有人猜测,是因为最近的“女助理骂人”事件。还有一拨人猜想,骆易可能要爆出大瓜了,嘉泰作为品牌方听到了风声,所以提前解约。 后者少不了要和骆易粉大战八百回合。本来路人一直是打不过有组织的狂热粉的,昨晚的战况却截然相反,骆易粉起初气势汹汹,后来却渐渐哑火,领头冲锋的大粉更是安静如鸡。可能确实收到了内部消息,情况不妙。 楚暮云看爽了。 没猜错,外卖店有预制菜,我们内娱也有预制塌房咖捏~ 他开心地又给全剧组点了奶茶。舒美佳的广告费已经到账,五万块,买杯奶茶终于不用按着计算器算银行卡余额了。 同时,陆含璋人在通讯行业高端峰会的会场,也收到了外卖小哥送来的(可能是人生中第二杯)奶茶。在一群端着泡枸杞保温杯的中年老板堆里,面无表情地吸奶茶。 …… 虽然场外闹了不少风波,但在片场,拍摄依然在正常进行。 进度到了剧情的后半段。顾明伦作为主角白小杨的炮灰对照组,混得越来越惨,不复最初那种小王子般的贵气优雅。生日那晚,他孤独地站在马路边,看向甜品店橱窗里华丽精致的城堡蛋糕,也或许是正透过玻璃,看向在明亮店堂里挑选的人们,兜里连买一块小蛋糕的钱都没有。与此同时,白小杨与主角攻许熠正在觥筹交错的豪门盛宴上相拥。 楚暮云演完了凄惨可怜的小绿茶,摄像机一停,立马就变了模样。面带微笑,走路带风,仿佛随时随地能哼起歌来。 片场里就他最春风得意。 …… 没过几天,又有好消息。 凭借陆氏的能量,华视的收购流程以最快速度走完了,老牌娱乐公司华视正式更名为“星悦传媒”。开通官博后,第一个就关注并艾特了楚暮云。 楚暮云刚刚下戏,回到酒店里休息,就接到了陆含璋的电话。 ——感觉陆含璋是有点i在身上的,商务交际没问题,但宁愿微信打字也不打电话。 这次是他难得主动打过来。 “收购完成了,你已经成为星悦的艺人。”陆含璋的声音低沉好听,“回关一下官博,把你围脖前缀改了。” 星悦只是陆氏集团旗下的众多子公司之一,签约艺人这种事根本无需他这个大老板亲自过问,但他还是打来了电话。 “好呀,我马上改。” 楚暮云挂了电话就立刻把围脖名改成“星悦-楚暮云v”,回关了官博,在转发里写道:“未来合作愉快。”正要点击发布,又忍不住皮了一下,加上一句:“听说我们老板超帅!真的吗@星悦传媒v” 官博皮下不知道是谁,也挺懂的,马上回他,“当然,我们老板天下第一帅!(看到这条请给我涨工资)” 评论区的粉丝和路人们纷纷起哄:【有多帅啊让我们看看?】【我不信,除非发照片让我品鉴一下】 依然有黑子混在里面阴阳怪气。以前太多了楚暮云懒得管,现在一个个禁言拉黑,把评论区清理干净。 另一边,陆含璋也在心情很好地刷围脖。看到楚暮云和官博的对话,笑了一下。 行,给运营涨工资。 随后,星悦官博又发布了第二条博文:“针对我司艺人@星悦-楚暮云的网络攻击,我司绝不姑息,已固定证据提交警方,并发送律师函,违法者终将承担法律责任。望相关人员知悉: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请谨言慎行。” 楚暮云看着这段话,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他被网暴两年,第一次有公司撑腰。 这条围脖措辞严厉,底下没有几个黑子敢冒头发言,好似这一晚,全都变成了哑巴。 楚暮云拖了拖评论区,还看到了一些眼熟的老粉。 【我们楚楚是要打翻身仗了吗!】 【深呼吸了一口没有黑子的新鲜空气~】 【苦尽甘来了呜呜呜。】 这些(寥寥无几的)老粉可是顶着被骆易粉丝网暴的压力支持他的。在他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的时候,就因为被他演的某个小配角戳中,开始关注他了。 楚暮云挨个私信过去表达感谢,并且说如果愿意留下地址,他会寄一份小礼品。 至于小礼品,就跟老板要几台陆氏今年发布的旗舰款手机吧。 …… 《错位》杀青的最后一场戏,是主角攻受举办盛大婚礼的时候,顾明伦在身上藏了把刀,想闯进会场报复。他的心思全被怨恨和嫉妒所占据,以至于没留意到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正向他急速驶来,他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飘飞出去,坠落在地。他死在了与婚礼酒店仅仅相隔一条马路的地方。 当然不可能是实物表演,被撞飞的动作是吊威亚完成的。楚暮云躺在红色素调成的假血浆里,最后摆了一个pose,脸色苍白如纸,双眸失神瞪大,眼神里还充斥着不甘。 听到导演喊“过!”,楚暮云一秒原地复活,上身弹起来,坐在地上给帮他拍照的小杏比了个剪刀手,笑脸灿烂。 毕竟是偶像剧,反派死亡的镜头也不会拍得很惊悚,除了身上沾血,脸上还是很干净的。 然后楚暮云跑过来,查看小杏刚拍的照片:“行,你发给我。” 他把照片又发给了陆含璋:【杀青了!今晚和剧组吃顿饭,明天坐最早的飞机回来!】 对面秒回:【好。】 28、玫瑰小熊 陆含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 楚暮云今天返程。从早上的那一句【早安】开始,微信就响个不停,【我去机场啦】【给儿子办好了托运】【候机室自拍.jpg】【登基,不对,登机啦~】【关机了,落地再给你发】吵吵闹闹很可爱,就像看到了一只双眼亮晶晶,长着翅膀朝他飞过来的小兔子。 最后一条是两个小时以前发的。算算时间,很快就要落地了。 “boss,”李维德敲门进来,低声说,“您父亲打来电话,问您晚上去不去家宴。” “不去。”陆含璋皱眉,“回掉,说我晚上有事。” “还有,您父亲刚才又一次提起他今年的寿宴,让您一定要给个答复。” “……看那天有没有空,有空再说,你就这么回他。”陆含璋的语气里充斥着厌烦、无奈和疲倦。 看似光鲜的豪门里也有不堪的一面,明明是亲父子,却要通过助理沟通。 “好的,boss。我这就回电话。” 李维德离开了,陆含璋又看向手机。把那张自拍照放大,手指轻轻抚过照片里明媚的笑脸,神情也变得温和。 …… 微信上叮叮叮,楚暮云来了。 助理把他领到办公室前,他指挥着花店的两名员工,把玫瑰花编织的小熊搬了进来,放置在面对老板桌的那个角落,工作中的陆含璋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 《错位》剧还没播,片酬已经到手了,他立马订购了玫瑰小熊。有钱啦,给我们大王买最大号的熊!反正他办公室够大,放得下! ——一进陆氏总部大楼,从一楼前台起始,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 他和他的玫瑰熊,都明艳张扬,像一团耀眼巨大热烈的爱意,朝喜欢的人奔赴而来。 也是一种强势的宣示主权。上一个到处宣扬陆含璋未婚妻身份的黎家千金,被陆含璋当众打脸,又羞又恼连夜出国了。但楚暮云有这个受宠的自信。 陆含璋也终于看到了楚暮云许诺过的玫瑰熊。 层层叠叠的红玫瑰组成了小熊的轮廓,眼珠是黑水晶,胸口有黑色丝缎扎的蝴蝶结。 很大一只,坐在地板上比楚暮云的人都高,办公室宽敞,也占满了一整个角落。无论谁进来都会被第一时间攫去目光。 稍后敲门进来的助理李维德看到的第一反应:天哪。 boss竟然允许他的办公室里出现这种东西,恋爱果然会让人面目全非。 他放下文件,自觉地退出去,今天除非天塌了,他不会再进boss办公室一步。 明天也不。 万一掉了哪片花瓣,都得是他的锅。 楚暮云穿着与玫瑰花同色的衬衫和黑西裤,略宽的黑色腰带束起了细腰,洒了甜而不腻的香水。旁人难以驾驭的颜色,于他却无比合适,衬托得他像一只从花蕊里诞生、吸食爱欲而生存的妖精。 陆含璋看着他,流露出惊艳之色。 楚暮云笑吟吟地回视。 嘻嘻,大王就是钟爱他的脸,他看过这种眼神许多次。 上辈子楚暮云做高官的父亲责怪他不务正业,不爱读书,手无缚鸡之力也学不了武,总之是个废物。还嫌弃他像闺阁女儿一样喜欢打扮自己,天天穿最时新的衣裳,簪子手镯腰坠买了一大堆。 但是做了大王的妃子以后就不同了。他怎么打扮大王都爱看。宫里专门养了一大群工匠给他打造首饰,一大群绣娘为他裁制新衣。从南洋和西域进贡来的奢华珠宝和贵重香料,都用在了他身上。以金银珍珠珐琅珊瑚水晶玛瑙翡翠制造的首饰,打了一套又一套。 以至于朝臣们暗戳戳地骂他这个妖妃铺张奢靡——只敢偷偷骂,传进大王耳朵里要掉脑袋的。 到了现代社会,楚暮云可以尽情捯饬自己了。 今天来看陆含璋前,没忘记画了个心机妆,让自己美上加美。 花店员工放好小熊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喜欢我送的小熊吗?”楚暮云问。 “嗯,”陆含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喜欢。” “那你亲我一口作为感谢吧~” 陆含璋注视着他,走到他面前,一手扶住他的肩,双唇凑近,在他颊边轻轻触了一下。 轻得像羽毛拂过,楚暮云却身体酥麻了一瞬,像有电流窜过,心跳也快了两拍。 缓了缓,回味了一下这种滋味,楚暮云说:“好吧,算你过关。” 大王想慢慢来,那就慢慢来吧。这么多人的眼睛都看到了,他是我的人,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楚暮云又说:“老板,我一下飞机就急着过来看你,连儿子都是托助理帮我送回家的,没时间把饭菜做好带过来了。” “你今天一路奔波也很累,不用你做,我请你吃饭,餐厅已经预订好了。” “好啊。”楚暮云准备拉一把椅子过来坐在陆含璋旁边,“那你工作,我坐这儿等你,是不是还要过两个小时再吃饭?” 他可还记得“非休息时间不能吃饭”这条规矩,连陆总裁本人也要遵守。 陆含璋笑了笑:“走吧,现在就去。我给自己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在等你。” 虽然楚暮云到来之前他依然在处理事务……那只是陆总裁在无薪加班而已。 “嗯嗯!我们走。” 29、在透过我 到了餐厅,服务生上菜时,楚暮云趁陆含璋不注意,用桃宝扫了一下他的腕表。 拿到了《错位》的片酬,他现在手头有钱了!买完玫瑰熊也还剩几十万! 他的身价目前还不值这个片酬,但毕竟是“关系户”,剧组打钱还是很慷慨的。再说了,两个主演拿的钱是他的十来倍呢。 楚暮云有钱就飘,就想花掉。以前除了吃饭和交房租,剩下的钱都用来买衣服、买配饰、买护肤品化妆品了。现在除了自己花,还想给大王买东西。 发现陆含璋总是戴着这只表看时间,似乎挺常用的,就想给他再买一块表换着戴。 物品已识别,弹窗蹦出来了。 嘶,百达翡丽,好多个0。 陆含璋瞥见他的小动作,问:“想要?”一边摘腕表。 楚暮云连忙按住他的手:“我不,我才不要这个呢,冷冰冰硬邦邦的。” 表盘上分布着乏味的齿轮、刻度和数字,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他宁愿戴着闪闪发亮的手链,镶钻或者彩宝都行。 “那你在?” “想给你送一块差不多的表,但还买不起。不止袖扣,我想让你全身上下都穿着我的东西。” 陆含璋笑了:“要养我?那你加油。”刚点亮的橘色烛光映在他脸上,本来冷冽的眉眼间也浸上了暖色。 “嗯,我接下来好好拍戏,总有一天能养你!”楚暮云认真点头,他可不是口嗨,是真的想给大王买东西,“对了,最近有个睡衣牌子找我拍广告,我先问问你的意见。” “别拍。”陆含璋眼也不眨地否决。 “ok,你是老板听你的。”楚暮云又笑眯眯说,“那我的睡衣照只给你一个人看。” “……皮卡丘睡衣吗,已经看过了。” “哼。” “挺可爱的。” “哼。”楚暮云心想,早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魅力。明明上辈子迷恋我的身体迷恋得要命,这辈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没出问题,有人死装罢了。 …… 今晚的第二次约会,集齐了有格调的餐厅、烛光晚餐、一大束香水百合,还有一小杯让人微醺的洋酒。 有进步。 用餐过后,陆含璋将他送到了小区楼下。 “再亲我一口嘛~当做告别吻。”楚暮云怀里抱着香水百合,借着一点儿酒劲撒娇,白嫩脸颊也在酒意里微微泛红,像饱满甜蜜的桃子。 陆含璋双手扶住他的肩,一触即分,很轻地亲了他颊边一口,这次是另一侧脸。 楚暮云心里软得快要融化。 “好想每天都见到你啊,明天再来看我好不好,我做饭,你来我家吃饭。”他把怀里那一大束花稍稍举高了一点,用粉色的百合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充满期盼的眼睛,“好不好嘛?来看我。” “好。”陆含璋说。 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这样的楚暮云。 好耶!小妖妃得逞了。朝陆含璋摆了摆手,搂着花扭头就跑进楼里。 …… 第二天,楚暮云一觉睡醒,就出门买食材去了。 在剧组拍戏两个月,冰箱里当然不可能还囤着什么能吃的食材,都得现买。 买菜回来,在厨房里清洗、择菜、削皮、切块、腌制,备料完成后开始烹饪。 在傍晚陆含璋到来之前,他已经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每道菜不是他爱吃就是大王爱吃的。 “叮咚”,门铃响了,楚暮云跑过去,把人放进来。 他都跟大王说过了,他根本没把陆含璋设的密码改了,也没删除陆含璋的指纹,但陆含璋还是要矜持礼貌地按门铃,不肯像个男主人一样直接刷指纹进来。 “老板你来啦~”楚暮云甜甜地叫,“诶?你带了什么?我做了好多菜,够我们两个吃了,不用你带外卖过来啊。” “不是外卖。”陆含璋将袋子里的保温盒放在餐桌上,揭开盖子,里面是一份热汤。 楚暮云:? 有点、有点眼熟。 这是一碗鱼丸汤。说是鱼丸,其实并不是圆圆的丸子状,而是短短胖胖的条形。有点像筱面鱼鱼,但表面又不像面食那样平滑,毕竟是鱼肉做的,带着肉类的纹理。淡金色的汤汁上,撒着一小把香菜。 如果调料没放错,入口一定是鲜美无比的。 楚暮云认出来了,他也很熟悉这道菜。 上辈子,自己年幼时在江南的外公外婆家住过几年,吃过这道鱼丸汤。进宫后有一天突然想吃,追忆一下童年。京城里没人会做,大王从江南给他找了个厨子来,后来还亲自学会了做法。 因为大王会做,他就不会了,他没有去跟那个从他外公外婆的家乡来的厨子学习过这道菜。 陆含璋说:“带给你尝尝。我只会这个。” 所以是他亲手做的啊。楚暮云默默心想,两辈子也只会做这一道菜呢,大王。 “你不是京城人吗,这不是本地特色菜,你怎么会的?”楚暮云问。 “有一次到瓯城出差,在饭局上吃到了这道菜,一时心血来潮,就去学了。”陆含璋说。 “这样啊。”楚暮云感觉眼底有点湿,强忍着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这么巧,我特别喜欢吃这个。” “你喜欢就好。” 陆含璋心底浮起微妙的情绪,那个眼神……好像在透过他看谁。 ——谁? 30、你再骂 楚暮云浑然不觉有人正自己吃自己的醋,一顿饭里,汤勺动个不停,光顾了那道鱼丸汤好多次。 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大王潜意识里还记得他。 是啊,要是真的完全忘记了,以陆含璋这种高冷的性子,自己哪有这么容易接近他,可能第一天强吻完就被他彻底在娱乐圈封杀了。 所以,今天就给大王下药吧!说不定在床上水乳交融的时候就能想起来了! 楚暮云一下子鼓起了汹涌干劲,看向陆含璋的双眼,仿佛也变成了小魅魔的粉红爱心瞳孔。 小妖妃的脑回路有时候是挺跳跃的。 但、但是家里没有储备那种助兴的药,也没有催情的熏香……楚暮云随即又忧郁地想道。啊啊啊,药到用时方恨少,只能想办法多灌大王一点酒了吗。 正当他盘算着怎么给大王扒光衣服,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叮叮叮当当~”,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张晨打来的。“楚楚,是我。我妈妈找到了肾源,做移植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你可以再、再借我一点吗。我也不想再麻烦你,实在是没办法……” “做手术要多少钱?”楚暮云问。 “手术费和后续的排异药物,要四五十万。”张晨声音苦涩,“现在就是想能凑一点是一点,好不容易有了肾源,我不想轻易放弃。” “五十万是吧,可以,我借你。我刚拍完一部戏,刚好有这么多。” 楚暮云心想,反正攒的钱离给大王买手表还差得远,那就先借给张晨吧。 “啊?谢谢,谢谢谢谢,楚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没事,祝你妈妈手术顺利。” 一挂断电话,陆含璋就问:“谁的电话?” 某人警觉。他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觉得他和楚暮云中间似乎隔着一个人,还没弄清楚是谁,就又来了一个楚暮云张口就肯借五十万的人。 楚暮云送他的袖扣和玫瑰熊,加起来也没有五十万! 尽管知道一条人命和送他的礼物之间不能完全做比较,但他还是心里介意。 楚暮云说:“朋友的电话。” “哪种朋友?” “呃,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和我们俩的关系不一样啦。” “还有呢?你和他怎么认识的。”陆含璋追问。在商界雷厉风行的太子爷,其实很少在楚暮云面前显露出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 楚暮云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以前在天盛,我和他是同一个经纪人手底下的艺人。该死的经纪人想把我送到资方老男人床上,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给我杯子里下药,那杯酒他主动抢过来帮我喝了。后来他跟我说,他踩过这样的坑,已经溺在水里了,不想看到我也掉下来。之前去夜店开酒那次,也是帮他顶班的,他前一晚喝多了在医院。” 陆含璋神情缓和:“我会派人查一查他的事,如果属实,医疗费用我来出,你那点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哦哦,好呀,老板大气。” 陆含璋凉凉地瞥他一眼:“等着你给我买手表。” “放心好了,不会忘哒~” 被这么一打岔,楚暮云灌醉大王的计划也实施不下去了。 最后只能吃完饭,遗憾地看着人离开。太子挤到他脚边往门外看,楚暮云弯腰拍拍它的兔脑袋:“哼,又让你爹逃过一劫。” 太子:“叽。” …… 刚拍完《错位》,楚暮云在家里补了好几天觉。 在剧组经常朝六晚九,睡眠不足累积下来,总算是补回来了。 每天睡醒起来,楚暮云先在小区里溜一圈太子,然后就窝在家里看看电影,看看他和大王的同人文,再在微信上调戏一下老板。 悠闲地过了几天,又来了新工作。国货化妆品牌子“舒美佳”上次约他拍平面广告效果不错,又找过来跟他的经纪人接洽,想让他升级成品牌代言人。 都合作过一次了,楚暮云没什么不同意的。他也觉得舒美佳的孟总当初挑中他拍广告,很有眼光。 定好了日期,他就坐着保姆车过去,在摄影棚里拍了个广告视频。 之前的平面广告费是五万,代言费则是一百万。 他如今在网上略有热度,但拍了戏还没播,属于“待爆咖”“流量幼苗”,这个报价已经很高了,有对他示好的成分。 两周后,官博放出了后期制作完成的广告。 楚暮云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片。当时他在摄影棚里拍,有一个镜头是穿着素白的翩翩公子装,发冠和腰带上点缀了许多光润珍珠,行走在搭建的古风游廊中。造型清雅飘逸,妆也不浓重,但他一回首、一抬眸,依旧带着让人心旌摇动的魅惑。 这一段居然附会到了上辈子的他身上,画外音说贵妃也曾用珍珠粉美容,此古法传承千年,balabala…… 呃,不是,怎么就跟贵妃扯上关系了,你们找本人授权了吗? 好吧,还真找了。 楚暮云确实用过珍珠粉,虽然他用过的护肤品种类可太多了,倒也不算虚假广告。 他转发了官博,评论区刷屏“美美美”。还有小粉丝表示,“天啊这么一看你真的好适合演贵妃!”“简直就是本人!”底下很多人附和。 是吧,楚暮云也这么觉得。 收到代言费,是又过了一阵子的事了。税后也有七十来万,楚暮云给小杏发了一笔奖金,给自己买了一条镶钻手链,又给大王买了奢牌腰带。剩下的钱都攒起来,存进他在叽付宝上开的小荷包里。这是给大王买手表的专属小猪存钱罐! …… 不拍戏在家歇着的日子,楚暮云还不止拍了舒美佳这一个广告。 陆含璋不准他接睡衣广告,之后他就接到了陆氏子公司一款香薰机的代言。 这个品牌“悦己”是以精致生活为卖点的,价格小贵,但设计独特,做工良好,体验感绝佳,是备受都市小资年轻人追捧的牌子。 楚暮云也才知道悦己是陆氏旗下的,他之前还买过这个牌子的吹风机呢。 图颜色粉嫩、造型可爱买的,好用也好用,就是贵,也是被大王噶过韭菜了。 小杏开车送他过去,在广告公司的大楼里拍了一天。楚暮云的五官本来就像画笔描绘出来的,是女娲大神的匠心杰作,每一寸都美得恰到好处,再经过化妆师和造型师的手,完全就是一个精致boy,完美符合品牌理念。 成片出来,他坐在百花丛中,纤长手指拈起一朵兰花轻嗅,像降临人间的花神。画面明净,仿佛有馥郁花香透过屏幕,漫涌而来。 悦己官博放出后,转发评论暴增,比官博以前发的围脖都要火。 【好漂亮!】 【美颜暴击!】 【急急急看不到新剧只能来这里舔颜】 【愿做楚楚指尖的一只蝴蝶~】 【我要做他指尖的一只巴大蝴~】 【我也愿做他指尖的一只扑棱蛾子~】 【好多蛾子啊,那我偷偷在这里放一只白额高脚蛛~】 悦己比舒美佳的网络关注度高很多,虽然楚暮云代言的香薰机只是副线产品,但也够让人眼红的了。 在楚暮云没看到的阴暗角落里,骆易粉不敢去悦己官博纠缠,抱团在自家超话里指桑骂槐地骂他,一个小糊咖资源突然变这么好,肯定是找了金主,靠卖屁股上位了。 这条下面也有理智粉劝删。她家一直很馋陆氏主流业务旗舰手机的代言,到现在还没拿到,还在展望明年春季新款呢,虽然香薰机只是副线产品,但骂人骂到陆氏总裁头上,肯定要在品牌方心里扣分的。 ——陆氏的旗舰机每年上线都是万千期待全网关注,代言一直很难拿,必须有人气、有口碑、形象好,就算如骆易这种“顶流”都没拿过。 好几天后,小粉丝反挂黑子言论的围脖被推送到楚暮云眼前。 黑子用语很脏,但楚暮云看了一点没生气。 嘻嘻嘻,对啊,我就是有靠山怎么了,你说我每天夜里都浪/叫着被陆氏总裁灌满了肚子?谢谢你的祝福啊我也超想这样的! 31、你有点 这天,楚暮云接到陆含璋电话的时候,正在琢磨晚上点什么外卖。 “你要请我吃饭吗?”楚暮云问。 “你来陆氏总部一趟,带你见个人。之后再请你吃饭。”陆含璋说。 “好好好,我马上到。” 助理小杏正在休假,楚暮云的驾照也开不了房车,他就打了个网约车过去了。 诶,大王到底要让他见谁啊? 一直到进了陆氏总部大楼的时候,楚暮云还在想。 过来接他的是陆含璋的另一个助理,领他上楼,把他带到了总裁办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门口,两个肌肉壮硕的黑西装保镖守在那里,像一对门神。 楚暮云微觉奇怪,但也没多想,推开门,扬起笑脸:“我来啦!” 你的小可爱已抵达。 “嗯。”坐在里面的陆含璋朝他投来一眼,本来冰封的眼底浮起笑意,“你来了。” “这是在?”楚暮云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双眼睁大。 偌大的会议室内,李维德带着笔记本和笔在一旁书写,似乎在做什么记录。 老板双腿交叠,霸气十足地坐在那里。 他的对面,是…… 无良前经纪人孙平? 孙平坐在一把椅子上,或者说蜷缩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脸色死灰,肥猪般的身躯颤抖个不停。 李维德停下笔,交出笔记本:“boss,我都记录完了,应该没有疏漏。” “好。” 陆含璋拿过来扫了眼笔记本,楚暮云也凑过来看,是孙平的口述,说他是如何灌醉手下艺人,给想巴结的投资方进行性贿赂的。像这种逼迫艺人卖身的事,他干过不止一次。 垃圾,乐色,人渣!! 又看向哆哆嗦嗦的孙平,楚暮云眼睛一亮,问:“接下来是杖毙?还是车裂?哦,对了,在动刑前先把他给阉了吧!” 孙平抖得更厉害了。 陆含璋闻言微愣,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报警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有点太封建了。” 孙平的事自从他听楚暮云说起,就派人去查了,接触了张晨之后,又从张晨那里拿到了一些新证据,足够把孙平,甚至整个天盛传媒公司锤死。 陆氏有钱有势,但也没有审问权,警方不会认可孙平的这份供词,不过完全可以根据供词组织深入调查。 楚暮云失望:“好吧。” 他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杖毙,但还是难免失望。感觉光是把孙平这狗东西移送警方不够解气。 很失望吗…… 陆含璋注视着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不愿意看到楚暮云脸上露出这种失落的表情,而且在得知孙平做过什么的时候,他也确实怒火中烧,孙平怎么敢逼迫楚暮云的,还差一点得逞!下一刻,陆含璋脱下西装外套,摘下领带,动作优雅地挽起了衬衫袖口。 他一边吩咐李维德:“打个电话给林法务,问问打架斗殴怎么判。”一边抬起一脚,在巨响声里重重把孙平踹下了椅子,同时一拳砸落下去。 绷紧的手臂上青筋凸起,充满了力量感。他穿衣显瘦,但暴露出来的肌肉,却流畅而紧实。 好帅。楚暮云看到痴迷。 “boss,”在孙平杀猪般的惨叫背景音里,李维德声音平稳地转述电话,“林法务让您不要踹腰,容易导致下身瘫痪,那就成刑事案件了他很难捞,胸腹部脏器多,您也要避开……可以殴打四肢,哪怕开瓢,他都能帮您搞定。务必控制在轻微伤的程度,不然他会很为难的。” “行。”陆含璋狠踹了几脚,拽着孙平衣领把他拎起来,重重扇了两个耳光。 孙平本来一副死狗样,吃痛了也开始挣扎,但在陆含璋面前哪有还手之力。不一会儿,已经遍体鳞伤。 楚暮云也趁机补了两脚,然后轻轻拉了拉陆含璋的手腕。 “可以了,收手吧。” 痛打落水狗固然解气,把大王送进局子里就不划算了。 没过多久,警察来了,把孙平和他们几个一起带走。 在派出所里陈词时,陆含璋面不改色地表示,他是楚暮云的朋友,听说楚暮云被经纪人欺压,一时气愤之下动了手。 反正会议室里的监控他已经吩咐李维德停掉了,随便他怎么说。 陆氏高薪聘请的林律也很快赶到了派出所,面带笑容跟在场的警方人员一一握手,接过了解释权。他坚称是双方互殴,不是单方面实施暴力,看,我家boss手臂上还落下一条抓痕呢。 本来以陆含璋的身份就不好处理,他肯过来已经很配合了,再加上林律出马,警方评估了一下孙平的伤势,最终放他们走人。 至于陆含璋提交的孙平的犯罪证据,之后会进行调查。 从派出所出来,楚暮云说:“我请你吃夜宵吧!” 他心情特别好。 该死的前经纪人终于遭到了报应!为自己出头的大王也好帅! 李维德立刻自觉告退:“boss,楚先生,我先走了。” “好。你请我吃什么?” 时间有点晚了,他们去吃了一顿烧烤。鼻端浮动着烟熏火燎的气息和烤肉的喷香。 这里是派出所附近的街头小店,太子爷应该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楚暮云现在有钱,也不是请不起陆含璋吃别的,但他今天就想请陆含璋吃一顿充满烟火气息的饭,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情侣。 等烤串端上来的间隙,楚暮云说:“那个狗东西挠到了你手臂,给我看下。” “没事。” “不行,我得看看。”楚暮云强行拉过他的手,捞起袖管,小臂上有一道红痕。还好,只是油皮破了没流血。 陆含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僵,正要抽回手,楚暮云已经看到他手心有墨迹一样的东西。他把陆含璋微屈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来细看。 那个痕迹,是自己几周以前的签名,“云”字末尾带个爱心,还在陆含璋手心,清晰地留在掌纹之间。 回到京城后他们见过几面,陆含璋都掩藏得很好,他直到今天才发现。 楚暮云:“……这么多天你没洗过手?” 抬头一看,陆含璋耳朵已经红了。 “当然洗了。”他哪有这么不爱干净,只不过每次洗完都会再描一遍。 “是吗。”楚暮云用手指点在自己的名字上,指尖在陆含璋掌心摩挲,对方好像是痒,想抽回手,但楚暮云不放。“那你是,又自己描过了吗?” 没听到回答。 等于默认了。 楚暮云摁住陆含璋的手,将自己的五指一一穿插进来,这样两个人的手就紧密地牵在一起了,忽然又问:“老板,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没有。” 楚暮云明明暗爽,但还是说:“感觉你太好泡了。” 好纯,随便一点小手段都招架不住。自己还有好多狐媚子的小伎俩没使出来呢~ “那你泡上了吗?” “……哼。”扎心了,楚暮云说,“你不肯承认,那就算我没泡上。不过,你掌心有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东西了。”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认真。 “嗯。”陆含璋没有反驳,低头看向掌心,从他自己鬼使神差地拿起笔描下第一划起,就已经困于囚笼。 他给自己上了枷锁,沦陷在爱的幻觉里。 夜幕中,氛围暧昧撩人。 有人路过街头烧烤店,拿手机悄悄偷拍了这一幕,两个人都没察觉。 陆含璋忽然又说:“我找人调查过张晨,他母亲生病是真的,我给他解决了医药费。作为回报,张晨把他手头关于孙平的证据提交给我了。” “哦哦,好哒。” 楚暮云还在想,陆含璋怎么会主动提起张晨,下一秒他就懂了。 “张晨长期做夜店男模,现在的社会关系也不干净,你以后少和他联系。” “知道啦。”楚暮云乖巧。不管是不是真乖,反正他装乖第一名。 有点霸道啊,大王还是他家大王。 32、他好纯 吃完烤串,楚暮云说:“要不你回我家休息吧?家里还有你的换洗衣服呢。” 真的有,衣柜里几盒内裤都没拆。 “不了,我回公司睡。”陆含璋拒绝。 “明天不是周末吗,还要回公司啊?” “是周末,”陆含璋笑了笑,“但我不过周末。” “……你好卷。”楚暮云有点担心,“总是这么忙,你要好好注意身体。” “没事,我定期体检,还会抽时间锻炼。” 唔,楚暮云不禁想起他在总裁办公室同一层看到的健身房。大王有空的时候会在里面挥汗如雨吗? 陆含璋手臂上看得到健硕的肌肉,那腹肌也肯定有八块吧,和上一世一样。 好想看(和摸)(和舔)。 …… 回家睡觉,楚暮云隔天下午打开围脖,有粉丝艾特他。 ——星悦发送律师函后,黑子已经收敛了很多,现在围脖消息里很少有辱骂他的了,变成了一些小粉丝的表白。 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个糊咖,消息数有限,看得过来。 圈他的那条围脖的配图,是深夜烧烤店前的偷拍,只拍到了陆含璋的侧脸,而他是大半张正脸。陆含璋伸出手,掌心摊平在桌面上,被他按住。 粉丝们问,【对面帅哥是谁?你俩在干嘛呀?害羞.jpg】 【怎么还摸手呢】 【只有侧脸但也好帅,是你男朋友吗@星悦-楚暮云v】 陆含璋在商界圈子里无人不晓,但他不接受采访,也不公开露面,没有照片流出,外界认不出他,反而是楚暮云这个小糊咖被认了出来。 楚暮云回复了第一个评论:【是朋友,在看手相。】 消息提示暴增,底下一群人排队回:【原来只是看手相啊,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我也想谈恋爱啊,楚暮云心想,这不是还没有泡到吗。 陆含璋很少用围脖,也就上次星悦开通官博、楚暮云改前缀时刷了一下。 他没看到这条围脖,但闲暇摸鱼的助理李维德刷出来了。忠诚的小德子默默截了图发给自家boss。 看着图中对话,陆含璋心情复杂。 朋友?看手相? 拒绝正式交往的是他,但人的本性是矛盾,他还是抑制不住地介意。掌心的签名好似在发烫,让他心梗。 陆含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办公室一角,那只巨大的玫瑰小熊映入眼帘,热情耀眼的红色,是张扬大胆的告白,像最浓烈的爱意,又治愈了他,哄好了他。 …… 没过几天躺沙发玩手机的日子,楚暮云又被经纪人塞进了剧组。 就是那个在立项宴上撞见陆含璋的《梨花落》剧组,筹备期遭遇投资商华视动荡,在坎坷中正式开机了。 他在剧里只是客串,是特邀嘉宾。 金铭跟他说,这部剧差点流产,由于前期资金已经到位,公司评估过后认为撤资亏损更大,于是继续拍了。但剧的前景很一般,大概率会扑,就不让他担任主演在剧组里耗上两三个月了。不过给他找的这个角色挺好,戏份也不多,把握一下,有望俘获一批粉丝。 楚暮云看了角色也满意,和剧组约好时间,坐着保姆车就过去了。 拍摄地就在京郊的大型影视基地,不远。 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参演,戏份也不算多,但比起他曾经想争取的小龙套角色,剧组人员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个爹味说教他要“把握机会懂得付出”的副导演,前倨而后恭,现在对他的助理小杏都是客客气气,一句屁话没敢说。 楚暮云也懒得计较。 要是动用关系把人踢出剧组,那自己不是成了又一个戏霸。 古装剧和现代剧不同,现代剧大多是实景,在剧组租用的房子里拍,而古装剧除了一部分在横店那种影视城里拍外,很多是在摄影棚里封闭拍摄。 摄影棚是巨大的长方形建筑,内部很空旷,供剧组的美术指导在里面搭建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当然都是墙壁薄如纸壳的样子货,一阵风就能刮倒。棚子里的树木花草也是塑料制品,池塘里的水是真的,荷花是假的。 白天当然也是假的,摄影棚并不透光,由棚顶构成矩阵的许许多多盏大灯仿造阳光。多数灯光熄灭时,就是夜景戏了。 至于什么在郊野里纵马飞驰的戏啦,在青绿山水间荡舟渡水的戏啦,投资大、有追求的剧组会实景拍摄,不然就是演员在绿幕前进行无实物表演,靠后期来抠图p背景。 楚暮云不是第一次拍古装戏,对此见怪不怪了。 片场里男女主演正在对戏,他坐在外围,造型师给他做妆发。虽然只是客串,但服化道比他以前演的低成本网剧要好不少,发冠腰带佩剑这些道具做得还算精致,衣袍也很合身。 他在剧里演一只狐妖。 扮相是一袭火红轻纱长衣,红衣雪肤相映衬,眼眸清澈,娇艳灵动,乌发间钻出一对狐耳,纤腰间缠着还没完全化形的毛茸茸狐尾。 小狐狸不谙世事,却从骨子里透出天生的媚,又纯又欲。 小杏咔咔给他拍照。 楚暮云挑了几张发给陆含璋,对面秒回【好看。】 简简单单两个字,疑似性冷淡。 其实有人当场眼眸发暗,呼吸变沉,为了稍后会见重要的合作商,强行压抑了好一会儿。还熟练地存了图,放进建立了有一段时间的相册里。 相册里只有楚暮云,各种扮相、各种表情的他。封面是陆含璋夸过“这一张最好看”的亚麻衬衫定妆照。 照片里的楚暮云仰着头高傲地笑,像不沾凡尘的白天鹅,浑然不知深夜里有人看着他的脸,喘息着,手指抚慰自己到失控好几次。 楚暮云化完妆,开始拍戏。 他的戏份不多,剧组给他排了表,全部在一天内拍完。 《梨花落》的剧情大概是,女主是下凡渡劫的梨花仙子,遭受奸人陷害陨落,身躯化为山谷里的一棵梨树。楚暮云演的小狐妖本是山里一只野狐狸,皮毛红如烈火,偶然来到梨树下沾染灵气,诞生了灵性,化为人形。小狐狸感念女主的恩情,便主动留在梨树边守护,击退想来砍树的修仙者和捣乱的妖兽。 忠心耿耿的小狐妖被前来寻找女主的男主杀死了,男主把女主遗骨所化的梨树收走,想用某种邪法让她复活,两个人一番狗血苦情虐恋祸害三界众生,但总之都和楚暮云演的小狐狸没关系了。皮毛浓密漂亮的小红狐,被男主做成了一条狐皮围脖送给女主。 楚暮云看到剧本就想吐槽,到底是谁会喜欢这种冷酷狠毒毫无人性的男主啊? ——哦,大王为了我也杀过不少人,那没事了。 不过再仔细想想,大王起码杀的都是辱骂他的人,男主杀的却是忠诚于女主的灵兽。 总之男主还是个辣鸡,这部剧应该火不了。 反正也跟他关系不大,他在整部剧里总共出场十几分钟。 楚暮云第一天进组,第二天就拍完回家了。 经纪人金铭就没打算让他闲着,没过两天,又发来一个本子让他看。 这是一部校园剧,名叫《青春回环》。 ——冲着“天选古风圣体”,金铭是很想给他捞古风资源的,结果最后却搞来了这部戏。 背靠星悦,再加上金铭的人脉,他想给楚暮云搞资源不难,手头确实有好几个古风本。但金铭都不太满意,全是流水线古偶,剧本人设无一出彩。 好本子好角色不是韭菜,能自动从地里长出来,要看运气,要耐心等。 这部现代校园剧,金铭在微信上给楚暮云保证,是目前最适合他的了。 金铭准备让他接男二号,清贫校草,穿白衬衫的校园男神江岚。 金铭还给他画饼,等剧播了,咱们就砸钱买通稿,营销“红玫瑰白玫瑰”,朱砂痣是你(顾明伦),白月光也是你(江岚)。 楚暮云觉得ok。 他窝在家里几天,把剧本看完了。这个剧里有痛楚,有成长,但并不是一部青春疼痛片,相反,还有点温馨搞笑。 居然又是三个人的故事。 ——《错位》也是三个人,不过是两受争一攻,顾明伦不幸沦为炮灰。而《青春回环》里,没人是炮灰,他爱他爱他,校霸暗恋校草,校草暗恋学神,学神暗恋校霸,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环。 一切源于富二代校霸的父母花钱让学神帮他补习功课,然后校霸又把暗中心动的校草拉了进来。他们仨组建了一个学习小组,谈起了三个人的恋爱(不)。 他们年少青春、鸡飞狗跳、欢声笑语,学渣们在学神的敦促下开始用功,为高考拼搏。 剧里有酸酸甜甜的恋爱,单车后座载着暗恋对象,分吃烤红薯,在篮球场边递水,呵气在玻璃窗上写不敢署名的“爱你”,我看着你的时候你在看谁。 剧里也有每个人的原生家庭问题。校霸家里只给他钱,从不给他真正的关心,父亲还出轨有外遇;校草家境贫困,和奶奶相依为命,放学后还要打零工补贴家用;学神的家庭氛围令人窒息,父母奉行打压式教育,但凡他哪门功课没拿第一名,但凡他想要有点学业之余的消遣娱乐,都会遭到一顿侮辱性的咒骂,甚至责打。 三个大男孩互相取暖,在最艰难的时刻为彼此撑开一片天。 楚暮云边看剧本边感慨,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剧本的最后,学神在高考后去了国内top大学,校草考得也不差,但是学校在另一个城市。校霸则出了国。 曾经像回环一样紧密扣在一起的人们,终究渐行渐远。 但青春本身,已经是最好的回忆。谁没爱过一个留在记忆中,惊艳了时光的少年? 楚暮云看完剧本,就决定接下这部戏。不是能冲奖的厚重现实向作品,但感觉拍得好,能吸粉。 他不是那种“一心追寻艺术”、渴望捧起金杯的演员,当然有机会拿奖也不会错过。他现在更想成名,受到成千上万人的追捧和喜爱。 《青春回环》剧组的前期筹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进组。 上一部《错位》的后期制作和送审需要一段时间,还没播出呢,他又要去拍新剧了。 按金铭的话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趁着年轻,要多接戏,拼一拼,不要想着躺平。 没毛病,楚暮云本来都是糊到锅底的十八线了,只要有戏拍,怎么都是在往上走。 他没意见,他在微信上跟陆含璋说的时候对方好像有点情绪。 这么快又要去外地了? 陆含璋没直白地说,但楚暮云从字里行间看出来了。 之后约陆含璋出来吃饭,楚暮云也看出他有点儿心情低落。小妖妃可太懂怎么读他家大王的微表情了。 哼,舍不得他走也不说,活该独守空房。 “等我拍完戏回来,也差不多年底了,”楚暮云说,“金铭答应到时候让我歇一段时间,不拍戏,就找个综艺上上。等我回来就陪你呀。” “好。”陆含璋表情松动,“去了剧组,多给我发照片。” “嗯嗯,会给你发哒~” 楚暮云至今不知道他家大王对着他的照片都做了什么,现在的陆含璋给他感觉很正经,很禁欲,“他好纯”。 他还是处男吧,一逗耳朵就红了,“纯”。 33、忏悔 新剧在山城拍摄,楚暮云和助理小杏坐飞机过去了,当然,兔儿子也要带上。 他同时在围脖上转发了《青春回环》剧组的开机预告。 底下粉丝评论:【又有新戏拍了,我们楚楚资源好起来了呀】 【啊啊啊,看过原作,期待你的江岚!】 【加油,我是你的十年事业粉!】 按老流程,第一天到剧组包的酒店报到,接下来几天还有拍定妆照、剧本围读、开机仪式等环节。 今天刚报到没什么事,楚暮云窝在酒店里,在微信上给陆含璋发碎碎念。 【我到山城啦!来酒店的路上看到了从楼房里穿过的轻轨,好特别~】 【听说这里流行吃麻辣兔头,我得把儿子看好了】 【嘤,第一天到外地就开始想你】 陆含璋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神色温柔,唇瓣开合,对着屏幕轻轻说了一句,“我也想你”。 李维德敲门走进来,低声问今晚您父亲的寿宴要去吗,陆含璋回过神:“备车吧。” 陆父的寿宴,是在京郊山上的疗养院里办的。 本来其乐融融的气氛,到他走进来的时候骤然变冷。 陆含璋仿佛浑然不觉,径自找了个空位落座。 人挺多。 他父亲一直很“风流”,养了诸多情人,每一房还各自有私生子私生女。这些人今天全部来了,围坐在桌边。陆父年纪大了,声称自己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就喜欢看儿女济济一堂的样子。 寿宴上不缺陆含璋一个,多他一个也不多。他根本不想来,考虑到和父亲快一年没见过面,最终还是来了。 陆含璋沉默地坐着,给自己倒了杯酒,垂眸慢慢抿了一口。宴席上冷场一分钟后,再度喧闹起来。 是与他无关的喧闹。 一个最近受宠的姨娘跟陆父抱怨,她儿子进了陆氏两年还在基层,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特别辛苦,人都又黑又瘦了。她儿子也跟着附和,在陆氏被上司当骡马使,想请个假都不批。 “哗啦!” 陆父本来好好的,面带笑容,一副和蔼慈爱长者的模样,突然毫无征兆地变脸,摔了手边的碗碟和杯子。 在骨瓷碎裂的脆响中开始发癫。 “行了!啰啰嗦嗦像什么话!婉玉,你这亲妈是怎么教的,把你儿子都惯得不成样了,惯得他一点苦都吃不得吗!嘉言,你也是个废物,能干干,不能就滚,别去集团里添乱!” 陆父劈头盖脸的痛骂下,母子俩脸色惨白,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其他几房的人,幸灾乐祸地互相对视。 陆含璋冷漠看着这一幕。 陆父骂了一圈,最后又骂到了他头上:“陆含璋,你就给你弟弟一个闲职养着又怎么样?陆氏这么大,还能塞不进人?!你就是眼红,心眼小,嫉妒嘉言比你受宠!” 轻叹了口气,本来在寿宴上厌烦到一个字都不想说的陆含璋开了口,语声冰冷:“谁来了陆氏都得用能力说话,没有闲职养着这一说,能力不够就从基层练起,练不出来就继续在基层待着。”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陆父愈发暴怒,抄起附近的酒杯就朝他砸过去:“还敢顶嘴!畜生玩意,害死了敏娘和嘉文还不够,你还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陆含璋面色如冰:“我说过,我没有。警方也前后调查过很多次了,车祸是一场意外。” 他小时候,父亲还很正常。后来陆父养在外面最宠爱的一个情人朱敏和她生的私生子陆嘉文因一场车祸死亡,他父亲就被刺激到发病了。疑神疑鬼觉得是陆含璋弄死的,警方的调查报告摆在面前也不肯信,闯进陆含璋的房间里,对着还在书桌前做功课的他拳打脚踢。 那时候在读高中的陆含璋还没有反抗的能力。面对生父毫无道理的指责和打骂,错愕、不甘、愤怒。 现在陆父常居疗养院,其实也就是被他塞进来变相软禁。疗养院的人都拿着他的钱,对陆父严格看管。 他们家族本来就有基因问题,精神不稳定,像陆父这种彻底发病的,平时可能表现得很正常,脑子也很清醒,但旁人随便一句话就可能让他陷入暴怒,情绪失控。 陆含璋知道他只是父母商业联姻生下来继承家业的孩子,并不是子女里最受宠的。年少时仅存的一点父子亲情,也早在这些年里被消耗殆尽。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陆父赤红着眼嘶吼。 嘴脸狰狞丑陋,像个可笑的小丑,哪还有年轻时的半点风度。 陆含璋站起身,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转身大步走出去。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砸东西的巨响。 疗养院的院长在门外脸色谄媚地迎上来,陆含璋冷冷地嗤笑一声,说了句“加大药量”,就越过院长走了。 坐进车里,陆含璋吩咐司机:“去红叶别馆。” 他名下有很多套房产,红叶别馆是离疗养院最近的一处。 车子发动,引擎声里,陆含璋呼吸急促,手有点发抖地从车门侧边储物格里摸出一只撕掉标签的药瓶,倒了两颗药在手心,闭上眼吞服下去。 呼吸还是很急很乱,胸腔里仿佛关着发狂的猛兽。 父子亲情早就没了,陆含璋不会再觉得心寒,但是看到生父发疯时的不堪模样,他禁不住联想到他自己。 他也发过病了。 生父指着他鼻子痛骂他殴打他,给他安没犯过的罪行时,因受到强烈刺激而爆发了,那一晚,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烂了看得见的所有东西。 强忍着到了红叶别馆,陆含璋浑浑噩噩地下车,像一头披着人皮的兽,理智即将崩盘。疯狂的破坏欲在他体内尖啸,本来冷静自持的漆黑眼瞳,因充血而变作猩红。 他的身体里也有精神病基因。他迟早会变成和生父一样的人,备受敬畏的陆氏掌权人、商界巨子,其实是个毫无体面的疯子,要被关进疯人院里。 别馆里寂静空旷,除了定期来打扫的保洁不会有人过来。 他反手摔上门,跌跌撞撞地从玄关往里走了两步,然后猛然抓起玄关上的一个盆景摆件,狠狠砸在地上! 砰! 花盆破裂的巨响打开了体内的闸门,陆含璋剧烈喘息着,开始在家里疯狂打砸,毁掉他能碰到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手机响了一声的时候,陆含璋正在用头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血水顺着发丝流下来,强烈的痛楚和晕眩也消解不了他心中的暴戾。 “叮铃铃……”是楚暮云发来了视频通话申请。 除了楚暮云,没人会给他发。 陆含璋难得地恢复了一点理智,拿起手机,按下了拒绝。他不想让楚暮云看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咦,怎么拒绝啦?这个点还在应酬吗? 线路对面的楚暮云失落,还想在睡前再找大王说几句话呢。 叮,微信又响了一声,是楚暮云发来的【晚安】。 今天还附带了一张睡衣照。照片里,楚暮云笑吟吟看向镜头,穿着幼稚的草莓熊睡衣,他很瘦,睡衣领口也低,宽松的布料底下露出一片白嫩的颈项和形状漂亮的锁骨。 陆含璋脑子里“嗡”的一声,有根弦断了,疯狂的破坏欲骤然变成了另一种同样猛烈狂暴的欲望。晴欲如巨浪卷席而来侵袭全身,像是从发疯中好转,又像是更狂乱了。他意识模糊,眼底燃起汹涌裕/火,嘴唇贴在冰凉的屏幕上,身体倒在沙发。 想……想要掐住这个人的腰,狠狠地咬住他的唇,让他尖叫出声…… 呼吸声粗重,空气都变得浑浊。陆含璋在没有开灯的黑暗里,像只余下动物本能的野兽,濒死般低吼战栗,掌心湿透。 他的身体绷紧又松弛,一夜里持续多次,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皱紧的眉和迷离失神的眼睛。照片上,穿着草莓熊睡衣的小明星在甜甜地笑。 第二天陆含璋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 每次发疯过后,他都会感到精神上极度压抑的痛苦,抑郁情绪像浓重的雨云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具僵冷的尸体,是用骨渣和烂肉勉强拼成的人形。身上很脏,狼狈不堪。干涸的血沾在头发上,糊住了眼睛。他把粘结的刘海拨开,轻喘着,用手撑着沙发慢慢坐起来。自律的习惯和残存的意志力在逼迫他起身——今天公司里还有会要开。 看到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机,陆含璋眼珠迟滞地动了一下,伸手拿起。点开屏幕就看到了楚暮云早上发的【早安】。 【早安】的上面是昨晚那张睡衣照。 屏幕上也沾了白色的污渍。 陆含璋眼帘垂落,染血的黑发粘连在脸颊,受到某种充斥心头的极端自厌自毁的情绪驱使,像认罪的罪人等候裁决,僵硬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无法自抑地输入了一句话,发送。 他低头忏悔。如果对方不肯原谅这样肮脏的他,他也许会去寻死,也许不会,但一定会彻底地破碎,再也无法拼成原来的样子。 【对不起,我用你的照片紫微了。】 34-40 第 34 章 叮 今天,《青春回环》剧组拍定妆照。 楚暮云一大早就起床来片场化妆,等男一号校霸的扮演者姜文浩拍完定妆照,就轮到他。 试穿了几套剧组提供的服装和自己带的私服后,最终拍了三组定妆照。 他的外形条件太过优越,导演是真的很想让他多拍几组。可惜校草江岚的人设是家境清贫的穷小子,在剧里能有三套衣服换洗,已经很不错了。 楚暮云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点媚,笑起来尤其勾人。但他做出一副清冷不苟言笑的表情时,媚意就消失了,显出清纯。他演男高中生完全不违和,脸蛋嫩得能掐出水,身段纤细修长,像一阵洁净轻盈的风。 校草江岚最常穿的就是一件白衬衫,料子有点薄,侧身时会隐约勾勒出腰线,明明遮得严实,一丝不漏,却连衬衫上的皱褶都很撩人。 拍完定妆照,楚暮云从聚光灯照亮的台子上下来,查看小杏给他拍的照片,挑了几张先发到自己手机上,等下转发给陆含璋。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拿起手机,发现微信在一刻钟前收到了消息。 今天大王回复得有点迟啊,平时都是秒回,勤勉的陆总裁总算难得睡了一次懒觉吗? 楚暮云定睛一看,双眼瞪得溜圆,“咳咳咳”,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差点被水呛死,同时脸上爆红。 【对不起,我用你的照片紫微了。】 天啊,这是能从禁欲矜持的陆含璋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怎么这么大胆直白了? “楚老师,您没事吧……”小杏慌忙给他拍背。 楚暮云摆摆手:“咳咳,没事。” 不是,陆含璋到底为什么突然给他发这条啊?前几天他还觉得这一世的大王纯得要命呢,像二十年性冷淡。 楚暮云虽然错愕,但一点都没觉得冒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大王,我不介意啊,我本来就是你的爱妃。 而且我也听着你的声音、想象着你的脸,抚慰过我自己。我也做过啊。 你肯亲口对我承认,其实我很高兴。 原来我对你的诱惑力还没有失效~ ……除了家人和工作方面的消息, 楚暮云的微信现在每天都要固定响几次。 早上,陆含璋:早呀。 中午,陆含璋:吃了没。 睡前,陆含璋:晚安。 间或夹杂几个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收集来的柴犬表情包。 有时候不止睡前,晚上也会发。看时间,陆含璋是在一边捉鬼直播,一边给自己发柴犬卖萌。 楚暮云会看,但不会回。 ……其实看也不必看的,无非就是一些类似“多喝热水”的没有营养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看。在陆含璋失踪的那段时间,如果他的微信聊天页里能弹出哪怕一条这样的消息, 楚暮云都要激动得手指颤抖,掉下眼泪,现在却变成已读不回了。时间还真是奇妙。 有一天,陆含璋在睡前发来的直男废话文学(虽然他并不直)语句里忽然多了几句话。 陆含璋: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陆含璋:我去看了你提到的《五只小猪》,画家在外面花心归花心,但他有一个唯一的真爱,最终总会回到妻子身边。我也可以当你的正宫呀?你要是跟别人谈了,我等你回心转意,保证不弄死他。 陆含璋:一只墨镜叼烟,大佬揣手的柴犬.jpg 楚暮云陷入了沉默。一直已读不回的他,忍不住回复道,“我没有那种爱好”。 为什么要让我去做那种被情人毒死的三心二意渣男啊!再说,陆含璋的“保证不弄死他”,听上去也挺可疑的。 陆含璋秒回:嘿嘿。 楚暮云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书桌上那本好几天还没有重温完的《五只小猪》。那一天他对陆含璋说起这本书,不过是随口提及,但他确实还有话没有说完。只是……不重要了。 他不会告诉陆含璋,自己心里真正在想着什么。 每天上班,下班。 打工人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最近 楚暮云的公司接了新业务,甲方是个反复无常的@#,特别擅长提出一些“五彩斑斓的黑”“流光溢彩的白”“放大的同时再缩小一些”这样的要求,偏偏这又是一笔大订单。作为一个小公司,全员都被调动起来,折腾得烦不胜烦,包括 楚暮云在内。 这天傍晚, 楚暮云开车回家,陆含璋一如往常在车库里等他。 “你要是有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啊。虽然是前男友,我们也可以像朋友一样聊聊嘛。”陆含璋好像看出了什么,说道。 他又从背后变出一只又大又毛茸茸的玩偶,一只金黄的小狮子,塞进 楚暮云怀里。 “别扔这个,好吗?我定制的一对,没了一只,另一只会很伤心的。” 看来他知道,一直以来他送的花束被扔掉,糕点被送给保洁阿姨,奢牌衣服被投进了小区捐衣箱里。 “另一只玩偶是什么?” 楚暮云有些好奇地问。 “是只兔兔。”陆含璋笑着说。 “……哪里像兔子了。”叠词词,恶心心。 还有这只小狮子,陆含璋把它当做他自己吗,为什么不是只柴犬? 陆含璋转身,摆了摆手:“要是喜欢就放在枕边,你要是不喜欢,就藏在衣柜深处吧。” “谁会放在枕边”, 楚暮云抱在怀里嘀咕。但是这么大一只毛茸茸、金灿灿的布偶,让他因工作产生的郁闷,消散了许多。 抱着布偶进了电梯, 楚暮云突然发觉,他还没有问过陆含璋失踪的三年间发生了什么。之前都没有想去详细了解。 当然,陆含璋说他去了怪谈世界,还说他被关在了精神病院里。这两种说法, 楚暮云都不相信。虽然他也不愿意相信,陆含璋是在外面寻欢作乐,忘了回来。 也许他应该再听一听陆含璋的说法。哪怕他告诉自己,他每天都在精神病院里无所事事,看日升日落。 回到家, 楚暮云把小狮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去洗了澡。洗完后,本来应该看书的时间, 楚暮云却习惯性地打开了抖嘤。 关注的直播间还没有开播。 楚暮云于是打开微信。犹豫了一下,输入一行字,手指在删除键上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下定决心,点了发送。 楚暮云:你消失的三年里做了什么,我想听。 对面秒回。 陆含璋:你想听哪个版本的?精神病院版,还是怪谈世界版? 楚暮云:都听听。 陆含璋:行。一天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着蓝白病号服,成了精神病院的病人。病房里贴着一张住院指南:一,每晚五点提供免费晚餐,必须在食堂吃饭,不可浪费;二,每晚十点必须睡觉,熄灯后不得发出声响;三,在有月亮的璋晚,可以使用负一楼的活动室锻炼身体。 陆含璋:第一天醒来时是晚上七点。我在病院里逛了逛,九点半返回,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陆含璋:第一晚,和我住在同一个病房的病人在熄灯后喧哗,然后他死了。他证实不遵守规则就会死。 陆含璋:第二天晚饭时间,我已经很饿了。但是食堂里提供的病人餐感觉不能吃。我提前一点去了食堂,得到一个在食堂后厨里打下手的工作,获得了员工餐。 陆含璋:员工餐也挺难吃的,我就不形容了……不过至少能吃。 …… 他给 楚暮云讲述了一个恐怖病院的故事。 陆含璋:这故事怎么样? 楚暮云:……挺有意思的。 心底想道,x乎,与世界分享你刚编的故事。果然不该指望什么。 陆含璋:你喜欢就好,明天可以再讲,一千零一璋我也可以努努力。 楚暮云:那倒不用 楚暮云:晚安 这次,对面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有回复。 陆含璋:晚安 楚暮云家楼上,陆含璋抱着一只同样做工精细的垂耳兔布偶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云 云不信,可我讲的故事是真的啊。” 他垂眸看了眼白兔布偶,喃喃:“什么时候才能抱住 云 云呢?他今晚和我主动说话了,还回我晚安了,四舍五入,马上就要回心转意了吧!” 他说他不像兔兔,明明就很像。明明没有经验却敏感得很,自己稍微一撩,就眼睛红了,白皙的脸也红了,身体战栗,眼底水汪汪的……摸到他的尾椎骨时,也像摸兔子尾巴一样,要温声地好好哄着,让他身体放松下来,才不会在被抚摸时颤抖得太过厉害…… 【今天不开播吗】 【还不上播】 【散了散了】 直播间里,苦等多时的粉丝们正在哀嚎,被主播鸽了。 陆含璋在沙发椅上坐下来,楚暮云也跟着坐到他腿上。 小妖妃眼角哭过的红痕浅淡了许多,不太看得出来了。他又扬起甜丝丝的笑脸,说:“吃饱啦,想要来一场饭后运动!你不会又要让我等等吧?” 说着,爪子就往男人腿上摸了过去,然后被一把抓住。 “迟点,会让你运动够。” “哦。” 陆含璋放开他的手,突然问:“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咦?”他猝然发问让楚暮云愣了一下,移开眼睛,说,“我告诉过你的啊,我去探望你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病,身体又没你结实,就死了……” 垂着头的小妖妃,感觉到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硬生生抬了起来,被迫与自家大王对视。 “说实话。”陆含璋的声音里不知觉地带上了君王般不容置辩的强势,眼神雪亮锋利。 “你想听到什么回答嘛……呜哇……你凶我做什么……” 小妖妃“呜哇”的一下就哭了,单薄肩背抽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好凶……” 倒是让陆含璋有点手足无措了,他无奈地把人搂在怀里,轻抚着后背安慰:“我没有要凶你……别哭了。”他继续说,“其实,那位于教授还额外告诉过我一件事。实验室开棺时,他们都看到了你的内棺里放着一只布娃娃。在遇到空气的一瞬间就风化消散了,但还好,高清摄像机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那只布娃娃彻底朽烂了,只存留着一具无比脆弱的空壳。于教授的原话是,像一个虚幻的泡沫,在被人看见的那一刻终于破灭了。 “那只布娃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放在你的棺材里?”陆含璋说,“我不记得你随身带过什么布娃娃。” 小妖妃的哭声停了下来,慢慢抬起了头。 怎么就连这件事都被大王知道了呀。明明早就该烂掉的娃娃在世界上露了最后一面,是天意吗。 “那个布娃娃,是、是你死后,我亲手缝的。”楚暮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说,“布料用的是你的贴身衣物……内侍给你换上了寿衣,你的衣服本来要烧掉的,我就偷……偷走了。” 一开口,他就索性全部都交代了:“我还想去剪一束你的头发,但被小太监拦下了不让我接近,我把发簪拔出来给他了,他帮我剪了一束。我一摸就知道,真的是你的头发,又粗又黑的,就是当时生病久了,有点干枯。” “然后,我就用你的衣物缝了个布娃娃,肚子里填了棉花,还把你那束头发也塞了进去。你不在以后,我……经常带在身边。” “你知道我生的是传染病,穿过的衣服上也会沾着病气,或者用现在的话说,有病菌。”陆含璋说。 “对、对啊,那怎么了嘛。”楚暮云说,“我就是想……跟你走……想让你带上我一起……” 他的身体被抱紧了。 他的君王轻声叹息:“你现在才肯告诉我,你是为我殉情的……也怪我不好,若是我早些看明白你的心意,无论如何都要多撑几年再死。不,若是我早些看明白,我该再向你问一次,要不要做我的皇后。而不是到了快死的时候,才下一封连你都不知道的封后诏书。” 那些悼亡诗让陆含璋心中震动。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他的爱妃也爱着他。他不该在被拒绝一次后,就和爱妃置气,故作矜持,再也没有提起过封后这件事。 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刻,他终于想开了,放下了矜持。但他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曾经能挽三石强弓的身体也变得极度衰弱,没有力气再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 他给继承人下了遗诏,让怀帝追封他的爱妃为先皇后。怀帝没有照办,做得比直接销毁遗诏要好一点,把遗诏玉册随着他的棺椁下葬了。千百年后,又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他欠了爱妃一个封后的典礼。只有诏书,还不够完整。 “呜……是我太迟钝了,”楚暮云埋在男人怀里,忍不住又哭了,“你去世以后,我才意识到我有多爱你,我根本离不开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后悔也晚了。” 陆含璋的吻落了下来,落在他潮湿的眼睑上,吻去了他的泪水。 “不晚。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你看,你许的来生结缘之愿已经实现了,”陆含璋说,“上辈子你是我的皇后,这辈子,婚礼过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嗯。”楚暮云破涕为笑,“我的愿望实现了。” 是炖肉很香的太太,楚暮云还挺期待的。 小黄/文没看到,当天夜里,楚暮云还是梦见了大王。 梦境的起始,是耳畔粗重的喘息声,像垂死的困兽,“出去……出去!” “我不,我要你抱我,你抱我嘛大王。”他缠住了面前人的身体,他不走,没有他看着的话,大王会自残。 小妖妃主动亲吻上去,舔舐那颗剧烈滚动的喉结,双臂攀附上濒临失控的帝王的背脊,用自己的身体去安抚躁动的心。 他很快就得到了极其猛烈的回应。嘴唇被咬破,衣物被撕成裂帛,娇嫩的肉体绽开来,涌出了鲜血。 “疼……”楚暮云哭着叫疼,从痛楚的深处又涌上欢愉。 大王时而清醒时而迷乱疯癫,清醒时对他温柔许多,哑声叫着“爱妃”,发疯时又变得如猛兽般粗暴,赤红着眼睛,不知餍足般在他身上发泄。 十指根根相扣的手掌被按在床榻上,深深陷进最上等的锦缎里,被汗水黏湿的黑发缠绕成结。 事后的清晨,醒来后,他窝在大王的怀里浑身酸痛不想起床。大王也用手臂揽住他,僵卧着不动,在良久的沉默后,声音低沉地说:“爱妃……朕弑父弑兄,还抢了父皇的妃子,是不是注定会是个差劲的皇帝,要遗臭万年?” 他往大王的怀里钻了钻:“不管别人怎么说,大王还有我。” 他又亲又蹭的,抱着人哄了好一会儿。 小妖妃以为大王恹恹躺着不动,只和他说话,是因为累了。毕竟前一晚上龙精虎猛地折腾了他好多次,龙精把他灌得饱饱的,也该累了,现在是个很“安全”的时期,怎么都不会“出事”。 后来才发现大王是情绪低落,厌世,想死,所以才不想动弹,根本不累。他把人安抚好了,又精神起来了,翻了个身压住他,亲吻着他的唇开始下一轮。 “咳咳。”压着他狠狠欺负的大王突然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还、还要来啊?”小妖妃的手指摸过男人胸膛上的圆形伤疤。那是一处箭伤,早已愈合,但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痕迹。大王还是五皇子时,领兵驻守在边境,在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中以五万部队歼灭匈奴的二十万精兵时受的伤。当时流矢擦过肺叶,高烧数日,听说差一点就死在了战场上。 “朕无碍,”大王浑不在意,“你有空先担心你自己。” “呜……不要……” “轻点嘛……” 他快散架了,感觉未来要几天下不来床。 …… 楚暮云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千多年以后的阳光,和豪华装修的酒店客房。 一梦千年。 回忆着梦境,楚暮云心想,他管不了别人怎么说,大王也确实被文人们骂了一千多年。连他自己都算是大王的一个重大黑点。 但好像,并不会遗臭万年了。大王的风评已经有所转变,他作为帝王的能力卓越,功绩是很拿得出手的。 现在他们在网络上甚至有了很多粉,虽然有一些是磕他俩的爱情,还有一些是冲着史书记载的“身貌瑰伟,武艺绝伦”和“容貌艳丽,纤妍洁白”而来的颜粉罢了。 他下了床去洗手间梳洗,然后换衣服,准备带上兔儿子出发。 今天就回京城,回去见大王啦! 第 35 章 包养协议 登机,落地。一抵达首都机场,楚暮云就打了车,直奔陆氏总部。 陆含璋约他在那里见面。 “来啦!”两小时后,楚暮云兴冲冲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扬起明艳笑脸。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大王的腹肌了,路上的风尘仆仆全被抛在脑后。 “你来了。”陆含璋从老板桌后抬眼看他,眼底藏着温柔,第一句话却是,“如果要签一份包养协议,截止期限为到死为止,你要多少钱。” 咦?楚暮云有点意外。自己很多天以前的提议,竟然又被陆含璋提了出来。他不是说他没有包养人的习惯吗,怎么突然回旋镖。 “不要钱,我愿意签!”楚暮云笑眯眯,走到他面前,“现在就签吗?笔在哪,协议在哪?” “还是谈一谈条件吧。”陆含璋道,“我已经拟了一份协议,你看看。” 这句千年前的诗文,响在一屋子千年前的墓葬品中间,落入今人的耳朵里。 陆含璋又看向了身旁垂头不语的楚暮云,看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声,把纸张折叠,似乎准备收进风衣口袋里。 “您能让我拍几张照吗?”于教授出声道,“等到这些竹简摆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展板上可以印上这些完整的诗句。当然,会备注是现代人推测填补的版本,供游客参考。” 教授心里已经笃定,他亲眼看到的这一份就是填补得最完美无缺的版本了,哪怕邀请多名当代的国学大师共同推敲研究,也不可能填得更好。与文学功底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别人没有楚妃思念武帝的那种心境。 一股冲动促使他开了口——让他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冲动,是想要拂去蒙在历史上的尘埃。 “好,你拍。”陆含璋又把纸展开来让他拍。 一张张拍完后收起来,陆含璋又问:“没有别的了?还有其他带文字的物件吗?” 他还很年轻,但这位陆氏的掌权人,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威严。 于教授甚至觉得,他心底很清楚还应该有一件什么东西。 “有的,”于教授道,“还有一件,是本次发掘中发现的最具历史价值的文物。未来会开新闻发布会向大众公开,在这之前,请两位看过后不要外传。” “当然。”亲妈还在念叨着,“就看一眼,吃个饭,不行就散伙,不会强迫你的”。她还没有多劝几句, 楚暮云就说:“好。” “小 云你同意了?” 楚妈的声 云里透出几分高兴,“行,我这就跟介绍人说。” 电话挂断了。 楚暮云走回去,走到陆含璋面前。 陆含璋回视着他,双眼明净如星,嘴角仍噙着笑意,好像还完全不知道,刚才 楚暮云在电话里答应了什么。 楚暮云的嗓 云有些干涩:“你没有听见我刚才的通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陆含璋应该可以听见。 “本来是能听见的,”陆含璋笑着说,“但我要是偷听, 云 云你会生气吧,所以就没有听见。怎么啦, 云 云,你有事跟我说吗?” 他心底是不是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愉快, 楚暮云不得而知。但 楚暮云知道,自己如果把答应相亲的事说出来,陆含璋嘴角的笑意,和他们之间仅剩的一点暧昧气氛,都将消失不见。 “我……” 楚暮云还是开口了。 “嗨, 楚暮云,老远就看见你了——”他只说了第一个字,就被打断。从北湖上驶过来一艘电动游船,上面坐着老孙和小王,在离湖岸不远处停了下来,掀起一股水浪。 两个人都不由往湖面上望去。 小王说:“ 楚暮云,这是你朋友啊?”要不是远远看到 楚暮云身旁有一个陌生人,他说不定还不会撺掇老孙把船开过来。他眼底闪烁着八卦之光,上下打量着陆含璋,突然一愣。诶,这好像是……他看过的那个捉鬼主播? “嗯,是我的……一个朋友,刚好在岛上遇到了。” 楚暮云说。 “这么凑巧啊!”小王十分开朗,又对陆含璋说道,“我是小王,他是老孙,都是 楚暮云的同事。你就是那个叫‘璋之帝王’的主播吧?我看过你的直播,幸会幸会。”老孙在旁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璋之帝王”,竟然能从小王嘴里听到这几个字, 楚暮云绷不住了。 如果他是陆含璋,他现在已经裂开了,还好陆含璋的脸皮比他要厚上不少。陆含璋微笑道:“对,是我。原来你就是小王吧,还有老孙,幸会。” “哈哈哈。”小王心想,他刚才是在骂我吧? 璋之帝王和小王八对视了一眼。 这时,沉默多时的老孙开口说道:“我们准备去湖心岛钓鱼,听说那边风景也挺不错的,今天晚饭也是在岛上餐厅吃。 楚暮云,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嗯,那就麻烦你们把我捎过去了。我在湖心岛上转转。” 楚暮云说。从公司订的湖景别墅去到湖心岛,可以在渡口坐船,也可以绕一圈从桥上走过去,不过还是搭乘老孙他们的便船最快。 最关键的是…… 楚暮云想从陆含璋的身边逃开了。 陆含璋总是想再进一步,或者说,回到他们曾经的亲密关系,但 楚暮云不想。就算心底还有些放不下他,在手机屏幕里看看就够了,陆含璋还是当个恋爱游戏里的那种纸片男友比较好。 他朝陆含璋略一点头,踏上了靠在岸边的小游船。 陆含璋大概也看出来了,没有强行说要跟着上船,电动游船渐渐远去,他的身影独自伫立岸边,显得有些落寞。 楚暮云移开了视线。 “他是不是就你那个……你以前……人失踪了的……”老孙咳了一声,有些含糊地问。 小王是近两年才进公司的,老孙是老员工,他见过曾经接送 楚暮云上下班的陆含璋。……而且记性还挺好的。 “是的,就是他,回来了。” 小王嘴巴张大,惊讶地看着他俩,并极尽所能地竖起了耳朵。原来还有他所不了解的内幕八卦? “还真是他啊,人还……挺精神的,是吧。”老孙道。 楚暮云知道他遮遮掩掩想问什么,笑了笑说:“人没出事,也没有犯事蹲局子,他就是……没联系我。现在回来了,想跟我复合,我没同意。” 旁听的小王逐渐理解一切,插嘴道:“那确实不能同意,玩失踪,这不是渣男吗?” 就连老孙也说:“你没错,不能信他。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元旦前后失踪的吧,离现在有三年多了。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年?何况还是三年的青春。”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楚暮云说。 他面上平静,心脏却像被人拧毛巾一样用力绞住了,越绞越紧,渗出绵密的痛楚。 不是的,他其实并没有这么想,他并没有觉得陆含璋是“渣男”,是“不值得的人”……他也许应该这么想。但他的心却诚实地告诉他,他依然觉得陆含璋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值得的人,他只是不想和陆含璋复合而已。 把这种话说出来,会被当做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吧。 楚暮云看向搁在游船甲板上的水桶,桶里有一尾不大不小的鲢鱼,看来老孙他们之前已经甩过几杆子,也有了收获。见他表露出不想多聊这件事的姿态,老孙和小王也不再说什么,转而聊起了钓鱼。 不一会儿,湖心岛到了。 晚上,公司在湖心岛上的酒店聚餐。 除了吃饭,还少不了一些“喜闻乐见”的小游戏环节。 楚暮云一点都不积极地被迫参与了, 楚暮云在“谁是卧底”的环节轻松胜出了,得到一个养生壶作为奖品。 饭后, 楚暮云坐酒店的车回到了湖景别墅。同事们有的要去璋钓,有的还要去酒吧续摊, 楚暮云则体现出一个自闭,回到房间,洗完澡后,就拿起了手机。微信上有亲妈发来的消息,她已经雷厉风行地跟人约好了,让他周日和相亲对象吃个饭。 楚暮云回复,“好的”。 他打算在微信上把这件事告诉陆含璋——比起当面说,这样确实更容易一些,但他先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抖嘤。 “魔都璋行人”正在直播。 ……还是先别打扰他吧。 直播间里,画面一片漆黑。 依稀可见背景中一棵大树的枝杈间,悬吊着人类婴儿一般的物体。当无人机飞过去,拉近了镜头,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个上吊的人形是个挂在树上的布偶娃娃。旁边的树皮上还刻着一行字,经风吹日晒有些模糊了,“希望女儿的病早日康复”。 无人机又往大树后方的黑暗树林里飞了一圈,零零星星还有更多的布偶娃娃被吊在树上。“祝愿邻家哥哥考上好大学”“保佑我今年暴富”“希望我和小敏能永远在一起”,旁边都有用小刀刻的,或是钉在树皮的小金属牌上写着的一句祈祷的话语。这好像是当地的一项民俗传统。 凄清的树林,上吊的娃娃,虽然是有些诡异吓人的场景,但是有了那一行行鲜活的文字,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一开始【啊啊啊啊啊好可怕】的弹幕,也逐渐变成了跟着一起祈愿暴富、祈愿桃花、祈愿家人安康。 “现在是九点二十三分,璋晚刚刚开始。我来到了网友举报的第二个地点,依然没撞见鬼。”陆含璋说,“该不会今晚就是来打假的吧?你们还能不能好好举报了。” 弹幕: 【都怪我们行了吧】 【有没有鬼都无所谓,我是来赛博旅游的】 【主播搁这立flag呢,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一份遗诏。载于玉册上,写在武帝驾崩的三日前,应该是他生前留下来的最后一份诏书。”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楚暮云突然抬头看他,双眸微微睁大,露出了惊讶之色。 于教授从公文包里再次抽出了一沓打印纸,这次是楚暮云接了过来。 最后一页也是译文,但于教授觉得他不用开这个口了。 楚暮云默读着这份遗诏。手开始颤抖,带得纸页也哗哗响,这上面是封后的诏文,武帝对他的继承人下令,在他死后,将他的贵妃追封为先皇后。 “这份诏书,历史学界认可吗?”楚暮云抬起头,突然问。 “这是从长定陵内虞武帝的棺椁中找到的随葬品,真实性是不用质疑的,学界肯定会承认这么一份遗诏的存在。”于教授道,他猜到楚暮云想听的不是这个,犹豫片刻后说,“至于皇后名号的正统性,至少,在武帝本人心里,是将楚妃当做他的皇后了。” “是吗。” 是吗,那、那就足够了。楚暮云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都看完了,那就走吧。”陆含璋牵住了他的手。 “嗯……我们走。”楚暮云鼻音很浓。 两个人走出考古营地,路边停着他们来时坐的那辆车。回到车上,陆含璋说:“饿了吗?先去吃饭。” “好。”小妖妃乖得要命,靠在陆含璋身上,很安静。 有太多话从心底涌出来,一时间却都沉默了,陆含璋心想,他的小未婚妻现在像个一碰就会掉眼泪的小哭包,好不容易不哭了,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能又要哭。 ……那就什么都不说,先吃饭吧。 司机将他们送到了预订的餐厅,吃了一顿午饭。饭菜很好,但两个人都是食不知味。 饭后,他们回到酒店。 楚暮云吃完饭,就回家收拾东西了。 这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搬家,不过赖到大王家里,以后肯定就不走了! 他哼着歌在家里打包,太子在脚边转来转去,突然间,歌声一顿,楚暮云猛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马上拿起手机,点进了论坛! 半分钟后,楚暮云悲痛地放下了手机。 就在昨晚他自己变成小黄/文现场的时候,炖肉很香的太太准时开了车,但现在已经被审核屏蔽了,只剩下评论区里满屏的“好香”和“呜呜呜来迟了”。 第 36 章 家 楚暮云收拾完东西,第二天就带着儿子搬进了陆含璋的家。 是庭院打理得很好的的独栋别墅,家里还有佣人。来之前楚暮云在网上搜了搜,这个别墅区的邻居不是经常上财经新闻的大人物,就是顶流巨星。 陆含璋还在公司上班,管家领着他在家里转了一圈,认了认房间。房子的装修很有质感,但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一眼望过去没有什么生活杂物,太过整洁了。 楚暮云把挂着“东宫”牌子的大兔笼安置在客厅,在沙发上丢了两个最喜欢的毛茸茸抱枕,把没吃完的一箱零食塞在茶几底下,洗漱用品放到洗手间。最费时的是他的那一大堆衣服和鞋子,他在二楼主卧附带的衣帽间里收拾了半天。连带着原本陆含璋的衣物一起,也才塞了半个衣帽间,不过迟早能被他填满。 嘻嘻,这里以后就是他和大王共同的窝了~ 楚暮云收拾累了,让阿姨给他切个果盘。随手拿起一颗草莓都好吃,比他在外面买的香甜多了。唔,可能是陆家自己的田庄特供吧,小说里都这么写。 看完了一圈贵妃的随葬品,两个人从里间库房走出来。于教授还等在那里。 “就这些了吗?”陆含璋问,“还有没有别的出土文物?我看里面那间库房里,还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哦,门后是一个小房间,是本次考古发现的几件最有研究价值的文物的临时存放点。”于教授有点为难,“那里权限很高,只对少数人开放,带两位进去,我要写检讨的。” “不过,”于教授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几张打印纸,“不要求亲眼看到实物,只是想了解一下的话,我这里有照片。这是在贵妃的棺椁里找到的几枚竹简的放大照片。” ——真的埋进去了吗?楚暮云蓦然睁大双眼,心脏咚咚跳,又慌乱地垂下了头。 “竹简上的几首诗歌,没有在其他典籍上出现过,判断为贵妃本人所作,”于教授道,“是他写给武帝的悼亡诗,也是情诗。” 他把那几张打印纸递给陆含璋,又说:“我也打印了译文,就在最底下一张,您可以对照着看。” “不用译文。”陆含璋道。 他沉默地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又陡然看向身旁的楚暮云,神色复杂莫名。小妖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这些竹简上有模糊不清的部分。”陆含璋收回目光,又说。 “对,毕竟上千年了,难免有一些残缺,用技术手段也很难复原。”于教授道。 “有笔吗?”陆含璋问了一声,从于教授手中接过笔,又塞到了身旁的楚暮云手里,“你补完吧。” “哦。”第二天上午依然是自由活动——不自由的话,几个玩到通宵的同事也爬不起来。 阳光明媚,鸟鸣啁啾。 楚暮云醒过来时,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陆含璋的消息:早呀。 还没完全睡醒的 楚暮云随手回了个“早”,就见微信啪啪啪的,瞬间就弹出了好几条回复。 陆含璋:拍了几张照片,给你看看。 陆含璋:桃花林.jpg 陆含璋:桃花林2.jpg 陆含璋:湖边小亭.jpg 陆含璋:湖上白鹭.jpg 拍摄手法不算专业,但景色很好,光线也好,随手一拍就好看。 楚暮云认出了拍照地点。陆含璋似乎就在照片里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坐在小亭里,面朝桃花林,邀请自己过去见他。 但是……不会去的。 楚暮云没回,放下手机,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后,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在别墅附近转了转,买了两包特产。 微信上又有新消息,来自小家庭群。 楚妈:小 云还在北湖岛上吧?玩得怎么样? 楚爸:发点照片让我们看看。 楚暮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把陆含璋发给他的几张照片偷走……存了下来,发在家庭群里。 楚妈:花很好看,风景不错。 楚爸:鲜花背景上写着“吃好玩好心情好”的老年表情包.jpg 中午吃了顿丰盛的农家饭,众人就坐上公司包的大巴返程了。 楚暮云坐车无聊,又看了看手机,突然间发现,陆含璋把发给自己的几张风景照发在了朋友圈。 汗,当场就下来了。 和他这种朋友圈仿佛死了的人不同, 楚妈在朋友圈里特别活跃,到处留言点心,还三不五时地转发一些“这辈子一定要去的100个地方”“触目惊心的外卖店乱象!”“为什么螃蟹和柿子不能同吃”的文章到几十个人的大家庭群里。陆含璋发的这条迟早会被她发现。 然后,自己就得解释陆含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已经复合了,照片是不是跟他一起拍的……等等。 不是的,没复合,其实是偷懒找的网图,就是凑巧发了同一张网图而已…… 楚暮云还在绞尽脑汁编造借口,突然想起,陆含璋换过手机号了,现在的微信号也是新加的,应该还没有把自己父母加上。 甚至陆含璋的新手机号,至今在通讯录里都是一串乱码。 那没事了。 吐出一口气,身体骤然松弛下来, 楚暮云不由得心想,我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叮”的一声,陆含璋的微信又鬼一样冒出来: 云 云,下午好呀。 附带一个柴犬叼玫瑰的表情包。 楚暮云盯着那只贱萌贱萌的柴犬,然后迁怒地把陆含璋拉黑了。 一秒钟后,又把人放了出来。 陆含璋:? 陆含璋: 云 云怎么啦? 楚暮云已读不回。 星期日, 楚暮云如约去相亲。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陆含璋。 他第一次想说的时候被外人打断,第二次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说,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第三次 楚暮云要说的时候,他已经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不敢面对知道这件事的陆含璋。 于是 楚暮云想道,他的确是打算开始新生活,建立一段新感情,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如果见一面,聊上两句就发现话不投机,相亲肯定就到此为止了,那就没必要再和陆含璋说。 他和相亲对象简先生在订好的餐厅里碰面了。 亲妈这次倒没有虚假宣传,简先生的长相确实不错——比陆含璋差些,但是谈吐儒雅,风度翩翩。常青藤毕业,在本地的某高校当老师。 楚暮云一边和相亲对象闲聊着,一边无端想起了自己当初带陆含璋回去见家长时的情形。 爸妈会接受陆含璋,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喜欢,另一方面,陆含璋长得好,嘴甜,有钱,在自己父母面前会装。但 楚暮云知道,父母对他没正经上过大学,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就像父母以前说的,小 云你学历高,可能和同样名校毕业的人不一定有共同话题,但是和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一定不会有共同话题。 和陆含璋正式交往后,他们倒是没有再说过这句话了,但这种观念也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这一次 楚暮云答应相亲以前, 楚妈还特意强调过,相亲对象“学历很高”。 坐在对面的简先生,就像是自己当初如果没有认识陆含璋,会走向的另一种可能。 ——一种,更加标准的答案。 楚暮云承认,今晚的第一面,他印象还不错。 菜上齐了, 楚暮云拍了张照,加上美食滤镜,发布在了万年长草的朋友圈。 “在等公司消息吗?”用餐之际,简先生发现 楚暮云几次不知不觉地看向手机。 微信上安安静静,寂静如死。 “抱歉。” 楚暮云笑笑。 对方体谅地没有多问,主动换了个话题,是那种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吃完这顿饭,简先生又约 楚暮云下次看电影。 “好。” 楚暮云答应了。 出了餐厅, 楚暮云一眼就在步行街的人流中看到了陆含璋。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有结伴而行的、有一个人走的,有悠闲散步的、有焦急地一路小跑的,有打电话的、笑着的、吵架的,偏偏他就看到了独自站在路边的陆含璋。陆含璋的身后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店招,身前是喧闹涌动的彩色人流,而他与这一切无关,像一道璋色的影子。 楚暮云有预感他会来,真的看到了,仍是呼吸一窒,仿佛连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想要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就见陆含璋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截下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你是?”简先生礼貌地问道。 “我的前男友。” 楚暮云生涩地说。 陆含璋在微笑着:“嗯,前男友,陆含璋。”他伸出手,“你们也来这里吃饭?这么巧,认识一下,结婚请柬到时候发我一份。” “我和 楚暮云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他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的。”简先生和他握了握手,语声温润。 “好。”陆含璋点点头,看了 楚暮云一眼就走了。 就算已经很了解陆含璋, 楚暮云依然看不懂那一眼。 “我送你回去吧?”简先生问道。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注视着陆含璋背影的 楚暮云,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 楚暮云开车,回到了家。 一进屋,还没开灯, 楚暮云就觉一股力骤然涌来。漆黑中有只手,将他按在了墙上。 楚暮云接过笔和打印纸,走到一边的桌子前,下笔飞快,把模糊残缺的地方挨个填上了。 ……他写这些时,甚至不用斟酌思考?于教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楚暮云填写那些字时,完全不是靠前后文“推理”出来的…… 就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本该是哪个字一样。 他又低头看向楚暮云写过的打印纸。填得严丝合缝,平仄恰当,读上去没有一丝不协调。 就连笔迹,甚至都与竹简上的字有几分相像。 联想到刚才楚暮云在外面失态的痛哭,于教授心底涌起了一个异常离奇但又让他不得不信的猜想。他没表露出来,只夸赞道:“楚先生的古文功底真不错。” “马马虎虎吧。”楚暮云小声说。 “……”陆含璋拿起了纸张,将本来有缺损的那句诗,一字字读了出来,“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意思是,即使能合葬也无法倾诉衷情,来世结缘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愿望。 他参与了前者的剧宣,拍了几期衍生综艺,和另外几个演员做做小游戏,聊聊天什么的。 在剧里演学神的李云博,在衍生综艺上带来了一首他写的新歌《等风来》,说是拍摄期间获得的灵感。他合上眼,边拉手风琴边唱,旋律深沉忧伤。 这首歌火了,荣登“失恋的人不能听”“失恋的人在深夜偷偷听”等榜单第一名。 网友们还发展出了一门“青春学”,研究李云博这首歌是从谁身上得到的灵感,回放镜头,解读综艺上每个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比如李云博唱歌时,演校霸的姜文浩好像没忍住看了演校草的楚暮云一眼,楚暮云面带微笑,但好像有点僵硬…… 结论是,如果李云博真的暗恋过楚暮云,当时楚暮云已经有未婚夫了吧——哦那时候还是男朋友,那他会失恋再正常不过了。 《青春回环》的播放数据也很不错,三个主演的咖位都有提升。剧的周边卖得红红火火,还和好几个品牌做了联动活动。Cp两两自由组合的多样性,让同人圈也十分繁荣。 楚暮云在播完《错位》后就已经升咖了,现在更上一层楼。 至于另一部《梨花落》,因为剧情太过降智,被网友们骂死,在某影评网站上得分高达4.3分。不过楚暮云在片子里也就客串了十几分钟,这些骂声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演的纯真忠心小狐妖一角,从这部雷剧里脱颖而出,剪辑片段在网上爆火。 又美又纯,又纯又欲,红衣如火,眼波明澈。 男主竟然对这样一只小狐狸下死手!何其歹毒! 就跟经纪人金铭当初给楚暮云画的饼一样,为了配合剧宣,也为了炒热度,公司给他买了红白玫瑰的热搜,红玫瑰是你(顾明伦),白玫瑰也是你(江岚)。 以前理都不带搭理楚暮云这个十八线小糊咖的营销号们,现在没事就cue他。 有个营销号趁机发了一条投票:你更喜欢楚暮云演的顾明伦还是江岚? 投哪一方的都有,还有一拨人在评论区偷偷冒头:【那个,我投小狐狸一票可以吗?】【我们小狐狸才是最美哒!】【截图.jpg】 被其他两拨人联合摁下去:【这里有你家什么事!】【走开!】【谁还没有美图啊!截图.jpg】 不过都是自家粉丝,互相间打打闹闹也只是做个样子,没人真的动气,倒是把这个投票顶上了热搜榜。 只能说明,楚暮云现在是真的火了。 最后,投票的粉丝们还闹到了楚暮云官博底下,问他最喜欢他演的哪个角色。只要有点情商的演员,都不会在这种时刻拉偏架,要么装死,要么就像楚暮云最终回答的那样,给出一个取巧的答案: “下一个角色。” 【完球了,要去丢人了】 【楚楚,商量下,要不咱们还是别去舞林风云了吧】 【你被淘汰了我都不好意思骂节目组……】 也有粉丝十分自信:【跳得好可爱啊,是笨蛋美人,楚楚加油,萌死评委老师!】 【只有我看了好多遍吗?我觉得跳得很好啊!】 楚暮云边刷评论边笑。好期待他上的第一个综艺。 第 37 章 好饱 楚暮云放下手机就开始在家里练舞蹈基本功,偷偷地卷,准备给粉丝们一个惊喜。 但是有点力不从心。 “嘶”,他扶住墙喘息,动作幅度一大,双腿就开始酸痛,某个地方的不适感也会加剧。 ——要是他拍视频的时候认真跳,可能反而会暴露出不自然的地方。 这样下去没办法上综艺了…… 楚暮云只能做出一个艰难又沉痛的决定。 这一晚,陆含璋下班回家,从沙发上抱起他的时候,楚暮云娇娇软软地说:“老板,我要歇几天,不能做了。” “好呀。” 现在是夏天,片场离县城里的酒店也不算远,楚暮云在车里擦干身体换了衣服,回去后再洗的澡。 还把陆含璋也叫进来一起洗。 本来二十分钟就能冲完澡,结果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手软脚软地被男人抱出来,放在沙发椅上。 “我给你签名!”小妖妃披着浴袍,很积极地去书桌前拿了支水笔,拉起自家大王的左手,翻个面儿变成手腕内侧,问,“就在这里签吗?” “对。”第二天是周一。没等闹钟铃响,打工人 楚暮云就准时醒来了。 阳光很好,又或许是昨晚吃的抗抑郁药起了效果,刚睡醒的 楚暮云,觉得内心异常宁静。 他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新消息,“早安”。 不是陆含璋发来的,来自于相亲对象简先生。 楚暮云也给他回了个“早”。 是啊,陆含璋大概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在微信上每天三次地“早呀”“中午好”“晚安”了。 这不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感官仿佛与世界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楚暮云也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了。 也许是高兴,他和陆含璋都可以卸下前任的枷锁。 楚暮云没有再多想,洗漱过后,吃过简单的早餐,就开车上班了。 这周内, 楚暮云很快地和简先生见了第二次面。 他们去看电影。这段时间最热门、最风行、口碑人气双丰收的电影,几乎是近期进电影院的首选。 楚暮云一看到名字就记起来了,当初陆含璋发给他的两张电影票订单截图,上面就是这一部。 陆含璋列出了一堆 云乐会、游乐园、海洋馆的选项,最后问:别的都不行,这个总行了吧?他说,不行。 原来还没有下映。 楚暮云尽量阻止自己去想,却还是止不住地想道,如果坐在身边的人是陆含璋…… 如果,还是三年以前…… 电影很精彩,剧情流畅,特效华丽,煽情的部分也不尴尬,是部合格的爆米花片。 楚暮云却沉浸不进去。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只好咔吱咔吱吃爆米花。 简先生没有碰爆米花桶,望向他,笑着说:“真可爱,像只小仓鼠。是不是很喜欢吃爆米花?” “算是吧。” 楚暮云说。 陆含璋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会抢,和 楚暮云抢着吃桶里的最后一颗爆米花。没抢到的人负责在散场后买奶茶,然后拎着去餐厅会合。但简先生不会抢,他一颗都不吃。 楚暮云又吃了两颗。 桶里还剩许多,大半爆米花都堆积着。他一个人,吃不完的其实。 散场后,他们去吃饭。 商场里人潮汹涌,也许是担心走散,简先生拉住了 楚暮云的手。 楚暮云僵硬了一下,默默把手抽了回去。 简先生温和地朝他笑笑,没有再做出类似的举动。 楚暮云走着走着,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单独一个人走在人群里。等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同伴,在转过脸之前,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身影,却还是陆含璋。 最后,才是回归现实。和一个理智上觉得还不错,却没有丝毫感情的人走在一起,待会儿还要去吃饭,聊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楚暮云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次的约会甚至比上次还要明显,他总克制不住地想起陆含璋。他和简先生之间总像是隔着陆含璋的影子。他到底是在和一个人约会,还是在和两个人约会…… 再过段时间吧, 楚暮云心想,也许就能放下了。 用完晚饭回家, 楚暮云下意识地打开抖嘤想看一眼。犹豫一秒,又关掉了。 想看书,翻开后就开始走神。 楚暮云于是收拾了一下屋子。 迟来的疼痛,绵密地涌了过来,在心口泛滥。就像是某种疾病,平时很安分,藏匿在身体里,没什么存在感,突然发作起来,就疼得要命。 微信响了一声。 楚暮云等打扫完,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竟然是沉寂了几天的陆含璋。但是微信页面上显示的是,灰字提示:“陆含璋撤回了一条消息”。 楚暮云:…… 好气。 好想知道他发了什么。 楚暮云在网上搜了个显示裂开的空白图片,存下来,发了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你发的是什么图? 楚暮云:你先告诉我你撤回了什么。 陆含璋:不小心误触发的乱码。 原来只是乱码吗。 楚暮云:……我发的本来就是一张空白图。 楚暮云看着手机屏幕,等了等,一直没有等到回复。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魔都某大型公共墓地里。 一只鬼王被人撕得四分五裂,暗红色的残片正化成飞烟,徐徐消散。小鬼们躲藏在远处瑟瑟发抖。 就在鬼王的附近,陆含璋握着一只老款的黑色手机,五指收紧,能把“水神”的贡品手机捏成一块废铁的巨力,只是让这个手机略微变形。摄像头里的苍白眼球惊恐地转动着,眼白上的血丝疯涨,一股鲜血从手机屏幕里渗了出来。 陆含璋突然喃喃道:“原来只是发了一张空白图片吗……还想着,换一部能看得见图片的手机呢……” 他松开手,喘息着,扶住胀痛的额头。隐约的黑色煞气,在身上缭绕。 一旁的小骷髅狗仰头望着他,担忧地朝他吠叫着。 “没事,我还能控制住自己。”陆含璋对忠心的小宠物狗说,“毕竟我的精神状况,是病院里……最稳定的了。”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神,然后领着小骷髅狗,继续往墓地深处走去。 “谁?”他突然回头。 一个中年男人从他背后的方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我这有一份稳定的、待遇优厚的工作,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某物,快速地晃了一下又揣回去。 官方证件。 “……你这工作,有编制吗?” “哎?”中年男人怎么都没想到陆含璋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错愕半秒钟之后果断点头,“有,当然有!进去就是副科级,立功的话还能提拔。” 有编制啊。 陆含璋心想, 云 云想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如果获得一份有编制的工作,就能更符合他的要求吧。 “那就了解一下。”他说。 楚暮云正要下笔,突然意识到面对面签的话陆含璋看到的签名会是倒着的,就一屁股挪了过去,坐在男人大腿上。 他抓住的那条手臂内侧浮着明显的青筋,是静脉,血液从这里回流到心脏。楚暮云刷刷刷,横贯过皮肤上的青筋,签下了他早就练熟稔的名字,字迹花哨又漂亮,就像他这个人。 他又不禁想起了陆含璋有过把他写在手心上的签名描了许多天的旧事——后来签署包养协议,两个人绑定了,渐渐地才没有再描,就问:“你这次准备留这个签名多久啊?要不要去纹个身?” “嗯,会去纹身,永远留在这里。”陆含璋居然真的说。 “那我也要去纹!和你纹同款的!”楚暮云立刻把笔塞进陆含璋手里,亮出洁白纤细的手腕,“你签。” “会不会影响你拍戏?”陆含璋拿过笔先问。 “手腕内侧没关系的~要入镜的时候也可以用遮瑕膏盖住。就这个位置好,以后我去拍戏和你暂时分开了,想你的时候只要抬起手,就能看见你的名字。”小妖妃说起话来,甜甜的蛊蛊的,把大王死死拿捏。 “好。” 陆含璋落笔,也在他的手腕上,两个人的同一个位置,写下了亲笔签名。 这个签名也在许多重大的商业合同上出现过,笔锋挺拔硬朗。 “一回京城就去纹身吧!说起来,这样你就不能当公务员啦。”楚暮云笑眯眯地调侃,“你还没到35岁,还能考好几年公务员呢~” 他不过随口一说。陆含璋当“陆总”当得好好的,还有人叫他太子爷,不至于想去考公务员。 “没关系,”陆含璋说的却是,“我本来也当不了。” “啊?” “我亲属里有人犯过重罪,你……确定想听我说吗?” “说吧,我想听。”楚暮云说,“哪怕是你本人违法犯罪我都不在乎,你进橘子了我也会给你送饭,何况是亲属,我就更不介意了。你告诉我,我会永远藏在心底,守口如瓶的!” 同时心想,他才拍完一部犯罪悬疑片,就来真的了啊。 “……我不会违法犯罪。你往精神病院给我送饭已经够了,我还不想隔着铁窗跟你相见。”陆含璋又凑到他耳畔,嗓音低沉地问,“要是我进了监狱,你真的会留下来等我,不会跑?” “当然啊!我从上辈子开始就是你的人了,区区铁窗泪……” 陆含璋笑了一下:“还是说回那位亲属吧,我从头开始说。” 这些话闷在他心里很久了,终于有人可以说。陆含璋语气淡淡,声音里没有多少起伏,像旁观者讲了一个故事。 “我在高中时,父亲最宠爱的情人和她的儿子出车祸死了。父亲以为是我做的,闯进我房间对我拳打脚踢。警方前后调查了很多次,最后以意外事故结案。” “啊?”小妖妃顿时气鼓鼓,“老东西!太坏了吧!!” 陆含璋捏了捏爱妃柔软的手心,继续讲下去。 “数年后,我的母亲隐晦地对我提过一句,人是她和外公找人弄死的。原因是我是陆家和周家商业联姻,生下来继承家业的孩子,但当时我父亲想反悔,把他宠爱的女人的儿子扶上位。所以她就弄死了,首尾收拾得很干净,警方没查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也可以理解。”上辈子见惯了宫斗,看多了先帝的妃子们互相下毒陷害使绊子的小妖妃说。 与此同时,楚暮云的粉丝们用放大镜仔细看了花絮里那只出镜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洁,一闪而过的腕表疑似百达翡丽,递过来的水也是贵价水。 人的手脚长度基本上和身高成正比,从一只手就能看出这个人很高,也不胖,声音低沉好听还有钱,只要脸有7分以上,妥妥的就是男神级别。 小粉丝们还给人起了个代号,叫室友哥。 ——天呢,他们真的只是室友吗? 周蔚也看了花絮,他知道太子妃楚暮云要上综艺,特意看的。 结果一点开就看到了眼熟的装修布局,震惊地张大嘴。 不是,表哥你被魂穿了? 镜头里不是陆家老宅——陆含璋自己都不在老宅里住,而是他最常住的那套别墅。他居然准许节目组进去拍,还漏了声音,这跟他和楚暮云官宣结婚了有区别吗?圈子里谁看了视频认不出他啊? 周蔚观看视频的时候,弹幕还在不断弹出来。 【这只手好看诶,是帅哥?#星星眼】 【怎么不给看脸?!】 【有点体贴。有没有一种可能,除了室友他们俩还有点别的关系?】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楚暮云是豪门小少爷,室友哥就是他养在家里的男模?】 周蔚噗地把水喷出来。 京圈太子爷给人当男宠,哦不男模,这位“杨枝甘露有点甜”网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 第 38 章 叫爱妃 楚暮云登机后,看到了好几张眼熟的面孔。身边都跟着节目组,是常居京城,坐同一班飞机去参加《舞林风云》的明星。 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眼熟,别人不一定认识他。 有一个倒是真熟。 “嗨,楚暮云,又上同一个综艺了啊。”《错位》里演主角攻的程昱就坐在他侧后方,戴着黑口罩,叫了他一声,朝他招招手。 “巧啊。”楚暮云冲他笑笑。 “你有做准备吗?准备得怎么样?”程昱问。 “在家练了练,感觉还行。”楚暮云自认是认真做了准备的,硬生生在大王面前禁欲了三天,这份毅力还不够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吗。他也确实练过了,在大王忙于工作的时候,他在休息区里铺了垫子,练了基本功。 “看起来很自信啊。”程昱笑着说,“我不怎么会跳,求带。” “行啊,不分在敌对组的话就带带你。”楚暮云也随口说。 飞机落地,出了机场,一行人来到《舞林风云》制作方草莓台所在的影视园区,在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办理入住。 之后是要和比赛的同阵营队友合宿的,不过第一天还是住酒店。 晚上有一场草莓台组的饭局。吃完饭回到酒店,楚暮云已经累得不行,洗了个澡,跟陆含璋视频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嗯。”陆含璋说,“我不可能举报自己的生母和亲外公,只能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何况他们杀人也是为了我。不过我也从此和周家疏远了,周家的这种行事风格,隐患太多,走得近了早晚会被殃及。至于我父亲,一个老疯子罢了,已经被我关进了疗养院,没有我许可不得出来。” 陆含璋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父亲之所以打骂他,就是心里猜到了真凶,但没办法找到他母亲动手。当时他父母两个人早就分居了,母亲已经回到周家生活,出行时要么保镖随行,要么男伴陪同,他父亲想动手都找不到机会,只能把气撒到人在家里、还在上高中的自己身上,在自家家暴总不会有保安拦着。哪怕他当时根本不知情。傍晚时分, 楚暮云出了门。 陆含璋远远地望着他。 他又要去见那个简先生,这是第三次了! 妒火在陆含璋心头燃烧,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他已经发过疯了,跑去墓地,把挡在路上的大鬼小鬼都揍了一顿,却丝毫没有减轻内心的痛苦。 只是无能狂怒。 如果那个简先生是个厉鬼,现在早已被陆含璋挫骨扬灰,可他只是个普通人。 ——许多人在进入怪谈世界后心态扭曲,变得不再像人,但陆含璋还是想做个人。 陆含璋注视着 楚暮云在广场上与简先生会合,两个人肩并肩,仿佛亲密地走在了一起,不知正说些什么。呼吸愈发急促,颅脑也开始疼痛,陆含璋扶住头,暴戾的念头充斥着脑海—— 好想毁灭一切,杀了所有碍眼的人…… 好想把 楚暮云掳走,囚禁起来,关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 好想……让 楚暮云的眼睛永远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嘴里只能叫出他的名字…… 但是他不能。 一旦他这么做了, 云 云再也不会原谅他。他所幻想的美梦——和 云 云重新过上他们三年以前的那种平静生活,也会烟消云散,再无实现的可能。 无处化解的戾气,缠绕在身上,陆含璋知道自己的状态下滑得厉害。 原本在怪谈世界里支撑着他的梦想,已经转变成了所有痛苦的源头。 云 云……你能不能回过头,看我一眼……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陆含璋身子一震,略微清醒了些,摸出手机,接通。 是特殊事务处的电话。有了编制的第一天,就有个紧急任务要出外勤。 曾经在事务处留下过档案记录的幽灵出租车,今晚在魔都市区出现了,被链接在“灵网”中的摄像头所拍到。 车上有两名不知情的普通人乘客。根据摄像头中的画面推测,有可能已经遇害。如果还活着,尽量将他们救下来。 联络人给出了集结地点,让他尽快前去报到。 陆含璋问:“如果我在集结的路上先遇到了这辆车,能自行处理吗?” “可以,但要小心。” “好。” 陆含璋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去。 …… 一台风驰电掣的机车,一只小短腿但跑出残影的小骷髅狗,正在追逐一辆有些老旧的黄皮出租车。一路上的红绿灯全都横冲直过。 在这样的速度下,人类的肉眼已经很难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飞驰而过了。 陆含璋没有去报到,他直接带狗追踪到了那辆幽灵的士。 刚好就在附近,撞到了他的手上。 出租车的顶灯疯狂闪烁着,“哐啷”一声,车后盖被颠开了,一个干尸般枯黄消瘦的鬼从车盖下面爬了出来,空洞的眼眶幽幽地看向陆含璋。 仿佛想要交涉一番。 在与陆含璋对视的下一秒,干尸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了回去,盖上车后盖。幽灵出租车逃得更快了。 一张朱砂符箓捏在了陆含璋的指尖,他随手将符贴在了机车的车身上。轰鸣声爆响,机车再次加速,从侧面逐渐越过了幽灵出租车。 与此同时,陆含璋唤了声:“小白。” 小骷髅狗得令,四腿发力一跃而起,落在幽灵出租车顶部。闻了闻,“呜呜”叫了两声。 “都死了吗。”既然车里已经没有活人乘客,陆含璋再无顾忌,把油门拧到最大,一个甩尾漂移,拦截在幽灵出租车前方。 然后,机车引擎发出响亮有力的咆哮声,向幽灵出租车——一头撞了上去! 狂风卷起陆含璋的发丝,他只余下暴戾之色的双瞳微微放大。 幽灵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浮现出无数的血手印。 小骷髅狗化为一个狼头印记,投进了陆含璋的黑色风衣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机车与幽灵出租车轰然相撞。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碰撞,而是两方灵异力量的对决。 机车损毁燃烧。幽灵出租车的车头被撞瘪了进去,灵异力量散失,成了一坨废铁疙瘩。陆含璋的身体被反震的巨力击飞,重重砸落在地上。 他感觉到血从喉咙里涌上来,断折的肋骨扎进了内脏里。 他睁着眼睛,眼前蒙上了一层血色。 半分钟后,从这条立交桥下的通道经过的路人们惊叫起来,围拢在他身边。 “叫救护车啊,愣着干什么。”躺在地上的陆含璋眯了眯眼睛。当着我的面议论我“撞得好严重,没救了吧”,是以为我听不到吗? 他突然坐起来,把掉出来的黑色手机捡回衣兜里,又若无其事地躺回去,再次惹得一阵惊呼。 有人在叫救护车,有人在拍照,还有的在跟旁边人说,这不是那个直播捉鬼的抖嘤网红吗?见义勇为捣毁传销窝点的那个,怎么被撞得这么惨。 接着还开始阴谋论,是不是被黑恶势力打击报复了。 嗡嗡嗡的,挺烦。 陆含璋懒得听,闭上了眼睛,等救护车来。 以他的伤势,换个人是凉透了,他还死不了。 本来在怪谈世界里,是有机会把肉身淬炼成传统意义上的钢筋铁骨的,但是痛不再觉得痛,快感也感受不到,陆含璋觉得那样很适合去修仙文里修仙,活得就跟一头僵尸一样没什么意思。所以,他没对身体做多少改造,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强韧一些。 被撞这么一下,要说严重也严重。但诡异力量可以为他吊住一口气,替他默默修复身体。 他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抗幽灵出租车。只是在那短暂的一刻,他选择在符咒加持下,将油门拧到最大。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陆含璋用担架抬了上去,进行了紧急止血救治。 陆含璋睁开眼,对面前的护士说:“麻烦帮我通知 楚暮云,他是我前任,手机号是13xxxxxxxxx。不用联系我家人,都在国外,也不关心我死活。”边说话边咳着血沫。肺被扎穿了,说话有点费劲。 给护士看傻了。像这种伤情,换成其他人,说一句完整的遗言都难。这病人神志还挺清楚,口齿也很清晰。 “啊,哦。”护士愣了一下,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陆含璋重复了一遍手机号,又说道:“告诉他我被撞得不轻,不过死不了,没有生命危险。”免得把 云 云吓到了。 “……行,你别说话了。” 护士拨通了电话:“你是 楚暮云吗?你的……前任出车祸了,人暂时神志清醒,你快过来吧,仁济医院急诊部。” 电话挂了,陆含璋有点急:“咳咳,你忘了说,我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但陆含璋似乎读懂了。“这也不一定吧”“你真觉得你没事?”“你都撞成这样了,死不死我能跟你家属保证吗”。 不是,我真的死不了啊。 他想去摸手机,动一下就被医生护士一起摁住了。护士抱怨:“你这人怎么还乱动,不要命啦!” 陆含璋:…… 消耗了大量灵异力量的疲惫感,与体内的疼痛一起涌来,陆含璋闭上了眼睛,稍作歇息。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这次 云 云不来…… 那没有必要再醒过来了。 颇有情调的咖啡厅里, 楚暮云还在和简先生聊着闲话,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接听之时, 楚暮云脸上礼貌性的、社交专用的笑容消失了。 不论如何,他已经把老头子收拾了,再也翻不起浪。 “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了。”陆含璋又说,“我告诉你是想说,我和父母两边的关系都很恶劣,最多就是周家的人会在婚宴上露个脸,婚后不打算带你去周家拜访,也不打算带你去疗养院见我父亲。这不是因为我不重视你……我和他们断绝往来很久了。” “哦,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小妖妃靠在他胸膛上,在他怀里蹭蹭,“我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这不就和上辈子一样嘛,管他什么外戚内戚的,后宫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哦对了,还要加上太子和公主。” “好,我会守好我们的小家。”陆含璋说。 ——在陆氏掌权后,他拒绝了与周氏的一个重大合作单子。 他母亲打来电话质问:“你还在为你父亲养的一个小三和小三生的野种记恨我吗?还不都是为了你的继承权?” “没有记恨。”面对气急败坏的生母,陆含璋的语气称得上温和,“我只是在和你们划清界限。以你们的风格,我想,不止做了这一件规则以外的事吧?查不出来最好,万一哪天周氏出事,陆氏也不会跟着沉船,我还有能力捞你们一把,你和外公至少还有一条后路。” 他不是那种大义灭亲的人,他也没善良到会同情死者。母亲和外公要是出事进去了,他会尽力去捞人,但不打算再与周氏有任何深入的公司业务、经济往来的牵扯。如果牵扯太深,周氏倒台的那天,陆氏也会连带着损失惨重。 “那你就这样和亲妈疏远吗?好几年不回你外公家吃饭。还不都是为了你……” 陆含璋打断了她,说了一句:“华庭近期接了一笔政府采购的大单子。” 言外之意,我还要做生意,你别成为我的阻碍。 “……陆含璋,你真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许久后说道。 英俊,聪颖,运转精密,没有感情,就连天生的躁郁症,也像系统初始时自带的bug。 现在,这个“机器人”的眼底是满满的柔情。两边都没有他的家,他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直到他遇上了楚暮云——还有两只兔子,他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小家。 楚暮云窝在他怀里,正仰起脸看他,清澈的桃花眼里映着他的影子。 我会尽自己所能,为这个家遮风避雨,让这个家不会因任何风浪而倾覆,让我的妻子能安安稳稳富足快乐地度过一生……陆含璋心想。 所以他会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不是因为这个曾经的暴君心地善良,而是因为遵守规则,才最符合他的利益。 【根据您的描述,梦里的场景、人物服饰,很明显是一千多年前的虞朝的样式】 【虞朝的多位君主都封过男妃】 【结合您说的在行宫中遭遇刺杀一事,这个梦里的主角,极有可能是虞武帝和他后宫中唯一一位妃嫔楚贵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可能是潜意识里受到了相关影视作品的影响,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陆含璋抿着唇,眼眸幽暗。 ……他从来不看这种电视剧。对历史上的这对暴君妖妃的了解,也仅限于历史课和语文课上学到的那些。 他又想起了楚暮云。他的小金丝雀刚才撒着娇,叫着大王,让自己叫他爱妃。 第 39 章 通话 第二天一早,楚暮云就拖着行李箱,进入了合宿的住处。 每个导师阵营分别住一栋别墅。 和队友们进了别墅一看,淡蓝色的北欧风装修,布置得还挺温馨,但两层楼,总共就七个卧室。现在没人淘汰,人数很多,不仅要合住,还有好几个得是三人间。 直播已经开始了。 从今天起,别墅里的所有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全程直播,只有卧室和卫生间为了保护选手的隐私不设镜头。 楚暮云看向姜文浩,《青春回环》里的校霸,主动提议:“要不我们俩一起吧。” 姜文浩明牌直男,他比较放心。 《余烬》的拍摄一直稳步进行中。 楚暮云拍得很敬业很专注,不过不妨碍每个周末,都是他最期待的日子。不管再忙,陆含璋都会如约来看他。 继《雪月交光》之后,《余烬》剧组也心照不宣地,每逢周末就减少楚暮云的戏份,或者提前收工。谁叫楚暮云有资方背景呢,必须给资方面子。 之前的开车撞人事件和直播官宣,也给电影带来了不少热度。 楚暮云专心拍戏的这段时间,各平台粉丝量激增。金铭在微信上跟他说,有十几部戏向他伸来了橄榄枝,其中不乏大制作,不过没有特别出彩的本子,可以再等等,宁缺毋滥。 楚暮云没意见,他现在够有名气了,把陆含璋的钱算上的话他也不缺钱,是要好好挑本子。与其花几个月去拍烂片,拍出来让粉丝失望、被路人剪辑成吐槽向视频,还不如用这个时间窝在家里和大王腻歪。 当然,当下还是要把《余烬》演好。 陆含璋最后一次来探班的时候,恰逢他在外景片场拍全片最后一场戏。 这段剧情的前情是,一个下着暴雨、天色昏昧的下午,常年遭受继父家暴的初中女生冒着雨,被淋成落汤鸡一般地来到了花店,面对年轻的花店老板,哭着说了些什么,边说边用双手比划。过了一会儿,老板开车带上女生出门了。 对面的居民楼上,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的老刑警,立刻跑下楼,也开着一辆外表低调的黑色轿车驶入雨中,跟上了花店老板的那辆银色小车。 跟了几分钟,老刑警看到银色小车停在了女生家独门独院的自建房前。不久后,花店老板和初中女生合力抬着一个接近于成年人体型、套着黑色塑料布的东西,从院门里出来了。那东西显然很沉,需要两个人分别抬着一头一尾才能搬运,女生看上去也很吃力,脚步不稳。 他们把那个黑塑料布裹着的东西塞进了银色小车的后备箱里,车子再度启动。 坐在车里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的老刑警,把手中的烟掐灭,眼神凶狠又镇静。 ——他觉得,他就快触摸到多年前,儿子突然失踪的真相了。 他就快要找到儿子的尸体了。楚暮云在洗手间里洗了个脸。 黏腻的泪水洗净了,脸上清爽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还是红红的,还有点肿。毕竟哭了一个晚上。 像这样去上班,会被同事们看出来吧。 不过……陆含璋看起来人没事,还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一想起陆含璋,泪水又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楚暮云赶紧再洗干净。 狗男人。 不知死活的柴犬。 自己身体不知道珍惜的二十来岁巨婴。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一会儿,总算把情绪稳定下来, 楚暮云推开门,回到了病房里。 “ 云 云,”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说道,“你一晚没睡了,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这间单人病房没有ICU里的那么多监护设备,但条件还是很好的,有一张家属的陪护床,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不睡了,” 楚暮云说,“再等等都快上班了,今天公司有点事要去加班。”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整座城市正在一点一点醒来。现在补眠的话,等闹钟响起就是一场极致的折磨了。 “哦,那你把手给我。”陆含璋说,见 楚暮云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又开始撒娇,“ 云 云~你不让我乱动,那就自己把手给我好不好呀。 云 云……你也不想我爬着去找你……” “……你别乱动!” 楚暮云只好走到病床边,把手递了出去,尽可能地凑近了陆含璋从被底露出的那只手的手边。 他的手被抓住了,陆含璋的手指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一丝清清凉凉的感觉从皮肤相接处流入了身体里,就仿佛吃了一颗薄荷糖,困倦昏沉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许多。 楚暮云有点惊讶。 陆含璋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还是说,自己已经恋爱脑到这种地步了,只是因为被他抓住了手,就在荷尔蒙的影响下,一下子精神振作起来了。 他慢慢往回抽手,被陆含璋收紧手指,不肯放开。这个重伤病人还怪有力气的。 “我去把椅子搬过来。” 楚暮云说。 陆含璋这才放开。 等 楚暮云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来,陆含璋又叫了一声“ 云 云”, 楚暮云就再把手给他。 只有他们两个的病房里,他们静谧地、亲密地手牵着手。 时间在片刻不停地流逝着,明明什么都没做, 楚暮云却感觉到了充盈。内心的空虚被填满,每一刻每一秒都被赋予了意义。 他知道陆含璋侧着脸,在偷偷地……不,明目张胆地看着自己。回看过去时,陆含璋也没有移开目光,张口就说:“老婆真好看。” “闭嘴。” “ 云 云真好看。”陆含璋改口得很快,又笑着说,“怎么都看不腻。” “……你一个病人能不能好好休息。” 楚暮云嘴上说着,心里在想,他也觉得陆含璋挺好看的,很对眼缘,连腹肌都有八块。 可惜是个狗男人。 “我在手术台上睡饱了,现在不困啊。”陆含璋说。如果打了麻醉陷入昏迷也能算睡觉的话。 天亮了, 楚暮云也要去上班了。 陆含璋恋恋不舍地把手放开。他又咳了几声,眼睫微垂,作出一副虚弱且可怜兮兮的模样,问道:“ 云 云还会再来看我吗?” “……我下班后会回家一趟,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楚暮云说。 陆含璋的眼睛亮了。 “把那只兔兔布偶带来吧,就在我床头。我家密码锁你知道的,六位数,你的生日。” “好。” 自己的车还落在CBD停车场里累积停车费, 楚暮云打了个网约车去上班。 坐在车里,他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相亲对象简先生的消息。 楚暮云心虚地点开,是简先生问他朋友还好么。 “他还好,手术成功了,谢谢。” 楚暮云想了想,又写道,“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我们就此结束吧。” 陆含璋出了车祸以后,他发觉自己离放下陆含璋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他不该再把别人牵扯进来了,这样只是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而已。 楚暮云又包了个红包发过去。本来他和简先生几次见面,互相都有埋单,算上去大致差不多,但 楚暮云还是把简先生的花销都还了回去。 对面很快回复了,没有领红包。 “好吧,祝你幸福。” “谢谢,也祝你幸福。” 楚暮云发出去,轻轻地松了口气。 周日的公司里,笼罩着一层名为加班怨念的乌云。 楚暮云本来想悄悄地溜进工位,结果还是被隔壁小王发现了。小王说:“你这眼睛红的,熬大璋了吧?” “……嗯,昨晚没睡好。” 楚暮云笑了笑。 楚暮云开始干活。也不知道怎么的,陆含璋的那颗“薄荷糖”特别有效,就算一晚没睡,头脑也一直清明,不觉得累。 坏了,男狐狸是不是给我灌迷魂药了。 下班后, 楚暮云打车先回CBD停车场取车,然后开车回家。 他在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上楼,拿陆含璋要的兔子布偶。 他之前来过一次,帮陆含璋搬家收拾。再进来时,被吓了一跳。脏乱倒不脏乱,而是许多地方都贴了符箓,淡黄符纸、朱砂字迹,像是神棍住的地方。 楚暮云站在玄关,仔细看了看贴在进门处的符箓,画得挺像模像样的,就是看不懂写了什么。 他换了鞋,走进来。自己给小白买的狗窝就放在客厅里,狗窝上还搁着一只狗玩具,但小白不在家里。 客厅墙上挂着一把不知是什么物种的骨头削成的森白长剑。茶几上有一包没拆封的白蜡烛,看起来像是灵堂点的那种,不是营造情调的香薰蜡烛。 楚暮云来到卧室。卧室门上也有一张符箓, 楚暮云居然看懂了,写的是“陆含璋”和“ 楚暮云”,两个名字以一颗爱心的图案链接了起来。 该不会是什么永结同心符吧,真的有这种符吗?画成这个样子,道教祖师爷真的认吗? 楚暮云默默在心底吐槽着,走进卧室,找到了陆含璋说的兔子布偶,一只红宝石眼珠的白色垂耳兔,看起来很甜美,很可爱。 到底哪里像我了…… 楚暮云抱起来,装进袋子里。 是的,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的直觉,他不认为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丝依然活着的可能。 银色小车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雨幕中在后面跟踪的黑色轿车,驶出了不大的城区,一路驶入远郊的山上。 ——作为取景地的这个小县城依山傍水,最后一幕的外景地,也是在县城境内,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凉山坡上。 当花店老板和初中女生把黑塑料布裹着的东西从后备箱抬出来,放在一边,冒着暴雨,拿着从店里带来的园艺铲开始挖坑时,老刑警按捺不住,从停在远处的黑色轿车里跑了出来。 他踩着泥泞跑过来,一把将覆盖在那个“东西”上面的黑塑料布掀开。 ——那是一只嘴巴周围沾着污血、被人投毒致死的大型金毛犬。 女生偷偷喂养流浪金毛的事,被她的继父发现了,控制欲极强的继父不满于她的“不顺从”,毒死了这只狗。 与此同时。 在老刑警紧跟着银色小车,驶入远郊,离城区越来越远的时候。 女生家那栋老式的二层自建房里,就在一楼的客厅,“误食”了将水仙茎叶当做蒜苗炒的菜后倒在地上的继父,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正在死去。 女生经常来花店帮忙,这些水仙不过是她最近想养,向花店老板要的而已。随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被她继父当成蒜苗炒了,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 这也是那许多种“方案”之一。两个人从来没有在聊天时提起过,男主只是拿给了她,她心照不宣地放在了家中的桌子上。水仙,含有一种名为石蒜碱的生物碱,有毒。 老刑警惊愕地看着塑料布下的金毛犬尸体,猛然抬起了头。 与年轻的花店老板目光撞上了。 隔着瓢泼大雨,花店老板朝他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与多年前,在学校厕所隔间里遭受侵犯后露出的那个冷笑,依稀相似。 然后,花店老板双唇开合,只用口型,没有发声地慢慢对老刑警说了一句话。 ——在《余烬》上映以后,无数观众都在问,他到底说了什么啊?也有很多人分析口型进行解读,最终公认的那句话是: “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过!”导演大声道。 片场里所有人都开始欢呼鼓掌,楚暮云一秒变了表情,笑吟吟的,像最明净的阳光,跑到陆含璋面前。 他浑身都湿透了,但陆含璋一点没迟疑地抱紧了他。 “我演得好不好?”楚暮云问。 “好。”陆含璋说,“你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嘿嘿。” “快去洗澡换身衣服。等你收拾完,”陆含璋又说,“我的大明星,给我在手腕上签个名。” 楚暮云推开厕所的门,小心探头往外看去,走廊上没有人。他松了口气,在盥洗台前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然后快速跑过走廊,钻进了卧室,反手关门,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眼睛有一点点红,怕被摄像头拍到。 他抱住从家里带过来的大草莓抱枕,垂下眼睛,心想,以后都不搭理大王了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大王,怎么可能不理他啊。 明天再催他一遍去医院吧(卑微)。 第 40 章 大王,喜欢么 楚暮云是哭醒的。他明明很想忘记,却还是梦见了那天。 他和大王的最后一面。 他最开始其实没看到大王的脸。落地的厚重白色帐幔,从床架的四角垂挂下来,隔开了他的视线,挡住了那张床。他站得很远,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被小太监拦住了。 他听见了从帐幔后面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喘息声,看到了素白的布帐上溅的触目惊心的血点。 每个人都在暗地里说,这位暴虐的君王活不了几日了,他得的是连御医也要摇头的绝症。 病症会传染,现在还留在未央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注定要死的,宫里一片愁云惨雾。 楚暮云跟网友们聊了一个小时天,结束下播,关掉抖嘤。 手机响了,王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是boss吩咐的,让他来接楚暮云换一家酒店住。之前在直播里漏了房号,可能会有麻烦。 好吧。楚暮云快速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塞进行李箱。 片刻后王助理上来了,接过行李箱,带着他下楼,坐进车里。 “楚先生,那边酒店的餐品也备好了,您一到就可以上菜。”王助理说。 “好。”楚暮云笑着说,“现在该叫你王特助了吧,恭喜升职啊。” “谢谢,”王特助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都仰仗您和陆总的栽培。” 半小时后,楚暮云抵达了新酒店。 用完大餐,泡了个玫瑰浴,他披上睡袍回到卧室,心想,大王什么时候回来呀。 趁现在,他把惹了大祸的那只快递袋拆开了。黑色皮质束缚带,银白金属环扣,还附带一条皮chocker加狗链子。手感略沉,看上去还挺结实的,适合用来驯服不听话的猛兽。 小妖妃咽了口口水。大王答应穿给他看的!想一想他就好兴奋。 微信上弹出一条消息。陆含璋:【快到了,十分钟。】 【好哒!等你!】 楚暮云默默把束缚带又藏了起来。想看,但今天大王随口一句话暴露在了全网面前,应该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不想把人刺激到……要不就当束缚带什么的都不存在吧。 十分钟后,门开了,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楚暮云迎上去,像个贤淑的妻子,接过男人脱下来的西装帮着挂好。 “你回来啦!”他语声轻快。 “回来了。”陆含璋抱住他轻轻一吻。 “在外面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楚暮云问。 “不用。”云 云在做噩梦吗? 陆含璋看向隔壁的陪护床,那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坐起身,一手拎着吊瓶,不发出一点声响地下了床。 走到陪护床边,陆含璋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 云 云叫醒。过了一会儿,抽泣声停止了, 楚暮云安静下来,脸上也浮现出安宁恬静的神色。 噩梦结束了吗?陆含璋本来应该回去的,却还是站在床边静静看着。病房里有走廊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隐隐约约地映出了 楚暮云脸上残留的泪痕,是噩梦的遗迹。陆含璋心中一动,非常小心地伸出了手,想要替他拭去。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了,指尖触碰到微微泛红的眼尾时,却还是觉察到了眼皮底下眼珠的轻颤。然后,床上人醒来了。 陆含璋猝不及防。 在 楚暮云睁开双眼之前,他撤去了灵异力量,当机立断地往地上一摔。 ——车祸第二天,他的骨折和内脏损伤其实都没好,只是依靠灵异力量才能行动。 楚暮云:“?你在干什么?” 一睁眼地上有个人,本来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就清醒了。 陆含璋说:“咳咳,我想去趟洗手间,一不小心摔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我以为我可以的呀。” ……早晚被狗男人气死。 楚暮云都气笑了,下床,把人扶了起来。手臂环过陆含璋的腰,他有些恍惚,是温热的肉体,能感觉到肌肉的柔韧和皮肤的弹性。不是冰凉的、因为尸僵而沉重僵硬的身体。 真好啊,他还有很多时间。 楚暮云思绪万千,以至于他把陆含璋扶起来的时候,陆含璋第一次假装不经意地蹭了蹭他脸颊他都没注意到,直到陆含璋第二次偷偷地用唇蹭了蹭,他才发觉。 脸上微微发热,陆含璋怎么这么幼稚啊。 他扶着陆含璋穿过病房。陆含璋自己一只手拎着吊瓶,打石膏的那条腿不能使力,狼狈也是怪狼狈的,但脸上还在笑。 好像对趁机偷亲了 楚暮云两下,挺得意,挺开心的。 他的大半身体都倚靠在 楚暮云身上,发梢擦过 楚暮云的侧脸,偶尔借着行动不便,多蹭 楚暮云一下,像只黏黏糊糊毛茸茸的大型犬。 楚暮云把他扶进洗手间,在退出去以前问道:“你一个人在里面方便吗?” “呃,好像不太方便,”陆含璋笑着说,“你要帮我扶着吗?” 楚暮云的脸莫名地就红了。扶、扶什么?是扶住腰,还是扶住…… “好啦,我能应付, 云 云你出去吧。”陆含璋逗完了 楚暮云,说道。 楚暮云退出去,带上了门。他有些懊恼地想,说陆含璋幼稚,自己大概也没有多老练,明明和陆含璋上过床,什么都做过了,结果还是会脸红。 明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水声过后, 楚暮云推开门,再扶着陆含璋回到病床上。 “有需要就叫我,别再自作主张地自己下地了。” 楚暮云说,“可别摔出什么毛病来。” “知道啦, 云 云。”陆含璋嘴上很乖。 楚暮云回到陪护床,重新入睡了。没有再做噩梦,一璋好眠。 第二天一早,在病房吃了早饭, 楚暮云要去上班。 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问:“ 云 云,今晚还会回来看我吗?” “看情况吧……”瞥见陆含璋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些许, 楚暮云接着说道,“加班就晚点来,不加班就早点来。” 陆含璋一下子原地复活:“好,我等着你。” 他脸上的笑意,让 楚暮云的心情也不禁明快起来。 楚暮云心想,其实我是故意说话大喘气的。 陆含璋好像觉得逗我很有意思,我还觉得,逗逗他也很有意思呢。 楚暮云出了病房。面前的不是那天他等在手术室外的同一条走廊,但一样冷色调、地板干净反光、有消毒水味。他本来觉得这里冷冰冰的,忽然间,看着温馨起来了。 把病房当成家的不止是陆含璋。 这段时间, 楚暮云持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以前是家和公司,现在是医院和公司。 养伤中的陆含璋也不怎么需要照看, 楚暮云就给他倒杯水,说说话,偶尔扶他去洗手间。有时候还会带上笔记本,在病房里加班。 每天清晨去上班前,陆含璋都要问他,晚上还回不回来看自己。 不管 楚暮云告诉过他多少次,“我会来的”,陆含璋依然不厌其烦地每天都会确认一遍。直到亲耳听见 楚暮云肯定的答复,才能露出安心的表情。 那一晚还是伤害到他了吗, 楚暮云心想。 陆含璋把自己堵在玄关,泪水在月光中发亮,祈求自己留在他身边的那一晚……从那天后,陆含璋似乎就失去了安全感。 楚暮云并不想伤害他。只是那时候, 楚暮云以为他们可以各自放下,去过没有彼此的新生活。 也许错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绑在一起了。 这天 楚暮云在上班,“叮”的一声,弹出的不是工作微信,而是一条久违的消息。 陆含璋: 云 云,中午记得好好吃饭。 楚暮云回复:你还能玩手机吗? 陆含璋:能啊。我还追了几本无限流小说呢。 楚暮云:好看吗? 陆含璋:好看,不过都是胡编乱造的哈哈,一看作者就没有亲身经历过。柴犬的神秘微笑.jpg 楚暮云:……倒也不用对作者要求这么高。 好吧,看陆含璋这么精神,他也就放心了。 楚暮云回复微信的样子,被起身去茶水间倒水的老孙看到了。 老孙张口就说:“哟, 楚暮云你谈了?”回着微信,眉眼里还带有笑意。 一看就是陷在恋情的甜蜜期里呢。 楚暮云还没说话,心直口快的小王就抢答道:“你居然不知道吗,就是那个下水救了我俩的大哥……” 老孙讶然:“啊?” 楚暮云说:“还没有复合。他出车祸了,身边又没有家人,我就每天下班后去探视他。” 去探视,然后住在一起。 他们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正在同居。 ……这还能算是前男友吗? 楚暮云确实还没有答应复合。陆含璋没再提过“复合”两个字, 楚暮云也不说,只是一直像现在这样相处着。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舍不得离开陆含璋,陆含璋身边也只有他。 老孙点点头:“毕竟有以前的情分,出车祸去看望一下也正常。” 楚暮云知道,老孙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估计是自己又被跑路三年的渣男骗得团团转,彻底没救了吧。 算了,同事怎么想都不重要。 下班后, 楚暮云拎着一盒他买的糕点进了病房。今天突然想吃就去买了,也带了陆含璋的一份。 陆含璋倚坐在床头,注视着他,忽然假装不经意地问:“ 云 云,你每天下班都来看我,那你的相亲对象怎么办呀。你是不是好几天没见他了?他会不会生你的气?” 楚暮云把糕点盒子放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已经分了。” 陆含璋又开始茶了,甚至主动提起了相亲对象简先生。说明……陆含璋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有所稳固,于是嘚瑟起来了,尾巴摇起来了吗? 要是之前,陆含璋不仅不会提起简先生,甚至这个人的本身都会刺痛他。 “诶,原来分了吗。”陆含璋肉眼可见地高兴,蓝白病号服上印的小柯基也跟着咧嘴笑了。今天映在病房里的夕阳余晖,特别灿烂。 楚暮云盯着那只小柯基看了一秒。 真是的。 陆含璋还觉得他自己像狮子,到底哪里像了? “哦,我已经洗过澡了,你可以去洗。”楚暮云埋在男人怀里蹭蹭,仰起头时,眼睛亮晶晶的,“你有一只狐狸精爱妃等待你享用……” 陆含璋心都软了。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哪里是魅惑万千的精怪,是刚化形的纯真青涩小妖吧。 “你是不是担心我想不开,会抑郁自闭?”陆含璋说。 “啊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陆含璋语声沉沉,“你不用担心我。”他笑了笑,“我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人,见过大场面,这还算不上什么。” “嗯嗯!”楚暮云点头,“要是有人敢非议你,就把他砍了!” “……那倒也不能。” “嘿嘿。” 陆含璋又亲了他一下,说:“束缚带呢?拿给我吧。脸都丢了,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好哒。” 楚暮云从藏起来的柜子里把束缚带和项圈拿了出来,心想,大王是会破罐子破摔的。之前跟他忏悔用他的照片紫微了,后来就几乎天天都给他打钱。 这次意外社死受了重大打击,那以后是不是……嘻嘻嘻。 陆含璋上身穿着深灰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西裤。绑上束缚带后,完美包裹身体的衬衫变得更加紧绷,胸肌被勒得饱满鼓胀,腹肌轮廓分明,禁锢行动的皮带,既代表了某种“秩序”“控制”,又暗示被困住的是“危险之物”,有一种既禁欲又色气的感觉。 楚暮云又拿起那只附带狗链子的皮项圈。陆含璋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由着他拴在脖子上了。 狗链还挺长,楚暮云垂着手一摇,金属链环叮叮当当地响。 “我想拍几张照以后用来回味好不好呀。”小妖妃说,“收藏在我手机相册里,保证就我一个人看!” “……拍吧。” 楚暮云于是指挥着男人摆出各种姿势,半跪在他身前,仰头看他,漆黑的双眸明亮有神,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像忠诚的犬类仰望主人。 咔咔咔拍了一组照,还拍了好几个小视频,小妖妃又得寸进尺:“你把衬衫也脱了,果体穿束缚带好不好?我想看。” “不好。” “大王……我的未婚夫……求求你了嘛~”小妖妃撒娇。 “……只此一次。”下一刻,陆含璋抬手,没有先解开束缚带再脱掉衬衫,裂帛声起,他把衬衫简单粗暴地撕了开来,一片片布料被他从绷紧的皮带下扯出。 破烂的衬衫,显露出的皮肉,让楚暮云眼睛发直。 战损装!大王这么会玩吗? “陪我去洗澡吧。”当啷脆响中,他牵在手中的那只“大狗狗”,一把抱起了他,走进浴室。 热气蒸腾。 水流冲刷过被皮带勒紧的肌肉。 小妖妃手腕上环了一圈狗链,双眼却逐渐迷醉失焦,悬空的小腿无力地悠悠荡荡。 长夜才刚开始。 他只是脱口而出,仿佛画面里那个高坐殿堂上方的他也说过的一句话:“好,当赏。” 直播间里零零散散有人刷礼物,陆含璋研究了一下怎么充值,然后砸了一百个嘉年华。 所有观众的直播间页面上,一条炫彩弹幕强势地闪现出来,盖在其他一切弹幕的上方。 【陆虎:好,当赏。】 屏幕上瞬间刷满了【?】【???】【??】【老板大气!】【这是多少?30万??】【跪了】 陆含璋笑了笑。 没花多少钱,也是在现代当上皇帝了。 40-50 第 41 章 胭脂红 按照赛制,团队赛是三局两胜制,败方阵营要淘汰三个人。由本阵营的选手进行全体表决,总共16人,每人可以投8票,最终得票最低的三个人进入淘汰赛。 为了避免所有人默契地把最强的选手淘汰出局的情况,节目组也设置了pk环节。得票最低的三名选手可以指定与本阵营的某人一对一pk,胜者留下,败者淘汰。 第一场公演,楚暮云这边的阵营赢了,可以安心吃瓜,看对面阵营内部撕逼。 这个赛制设计也是挺鸡贼的,充分考验人性。选手们可能前一天还在训练花絮里大卖“友情”“团魂”,后一天就要在pk中你死我活。 等楚暮云结束拍摄,卸了妆回到别墅时,已经很晚了。 他背对镜头偷偷给陆含璋发消息:【睡了吗?小兔对手指.jpg】 第二天,楚暮云当然也去了精神病院。 不止第二天,他每天都去探病两次。走的时候,陆含璋总会问他还来不来,好像生怕他一眨眼就飞走了一样。 来啊,当然来。 我依赖大王,大王也需要我,我们两个谁离了谁都不行,这就是共生关系吧,楚暮云心想。 他能感觉到陆含璋的状态在变好,身上逐渐多了一些“活人”的味道。 几天后,他过来接陆含璋出院。 他抱着一大束花走进病房时,李维德也在,朝楚暮云打个招呼笑了一下就起身离开了。李特助是来汇报工作的吧。 ——别的豪门世家发生过婚生子被踢出局、私生子上位接管家业的事情,但陆氏在陆含璋的手中固若金汤,他生病住院多日,也没人能插手进来。就算陆家老爷子还活着,还生了若干个私生子,都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撼动哪怕一丝他的掌权地位。 楚暮云看向面前的男人。 陆含璋坐在床边。已经解除了束缚带,也换好了外出的衣物。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很正经,也很英俊。 “我来接你啦!”楚暮云把那一大束金色郁金香塞进他怀里,“欢迎回到外面的世界!” “嗯,”陆含璋连花带人一起抱进怀中,“欢迎我回到有你的世界。” 两个人从住院部大楼出来,走进了一个环境幽静绿意葱茏的花园,是给病人放风,啊不,散心用的。现在不是固定放风时间,花园里没有人。 陆含璋忽然开口,以一种淡然的、随口说起般的语气:“求婚要在什么地方求才够特别?精神病院可以吗?” 啊?楚暮云愣了一下转身看他,下一刻,他看到陆含璋抬起一只手,两指捏着一枚熠熠生光璀璨夺目的粉钻戒指。 钻石有鸽子蛋大,樱花般的粉色,戒托的样式很简洁,但这么大的粉钻已经足够惹眼,作为陪衬的戒托只需简洁就够了。 他不知道陆含璋之前找珠宝设计师定做了一只求婚戒指,设计很精巧,工期也很长,到现在还没有完工。来不及等到完工了,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指示助理竞价拍下了这颗粉钻,找工匠以最快速度打造成了戒指。刚才李维德就是来送戒指的。定做的那枚,以后给楚暮云换着戴。 陆含璋没有选择在拍卖行买成品戒指。他的求婚戒指要独一无二,此前从未有人戴过。 楚暮云一下子被吸引了目光,心脏咚咚狂跳,胸腔里充斥着巨大的欢喜,甚至让他懵在那里。 陆含璋之前给他买了很多珠宝,唯独没送过他任何戒指。就是因为戒指的含义,最过特殊吗? “嫁给我好不好?答应的话,就戴上吧。”陆含璋单膝跪地,举起戒指。 这句话说出来并不比他想象中艰难。 他完全恢复记忆了。“我买了青团,你吃一个吗。” 楚暮云问。 “好呀。”陆含璋依然笑眯眯的,……病号服上的小柯基也是。 楚暮云把盒子拆开,塑料膜撕去,两指捏着一只圆润饱满的青翠团子,喂给他。 陆含璋一口吃掉:“好吃。” “再吃一个吗。” “好。” 楚暮云又喂了一个,投喂的人和吃的人都得到了满足。他放下糕点盒,打电话叫了医院的配餐。 陆含璋已经可以正常吃饭了,这几天他们都是一起在病房里吃晚饭的。 在等待餐品配送的时候,陆含璋自己从糕点盒里拿出一只青团,剥开塑料膜,递到 楚暮云嘴边。倒是给他借花献佛了。 楚暮云就着他的手吃掉。 陆含璋空了的食指移到他的唇边,轻轻从他的唇角抹过,笑着说:“沾了一粒芝麻。” 楚暮云瞪了他一眼。 真的吗,我信你个鬼。 有人敲门,餐品送过来了, 楚暮云接过了快餐盒。 他在小桌前,陆含璋坐在病床上,两个人一边用餐,一边随口聊起了闲话。 楚暮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等你伤好了,还会继续做直播吗?” 陆含璋已经有了一份民族宗教管理局的工作,并且有正式编制,那他是不是不会再在抖嘤上直播了? 有点可惜……自己还挺爱看的。 “局里说不会管我做直播,以后还会继续播的。”陆含璋说。 他做捉鬼直播,本来就是为了收集线索,把可能危害到 云 云的鬼怪都清理掉。民宗局给的任务或许也是清除鬼怪,但直播也不能放弃。 “是吗。” “ 云 云你会看吧?” “会。”事实在前, 楚暮云想要口是心非都没办法。 “那你觉得我的直播怎么样?”陆含璋又问。 “唔……” 楚暮云想了想,“特效做得挺好,挺逼真的。” 陆含璋笑了:“毕竟是价值几个亿的特效。” 几个亿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又在满嘴跑火车了。 楚暮云吃完饭,把自己和陆含璋的餐盒都收拾起来扔掉,然后拿出了手机。 提起陆含璋的直播,他突然想再去回味一下他收藏的那个“璋之帝王”的切片了。顺便给陆含璋也播放一遍,看看他会不会尴尬。 打开抖嘤,app给他推送的第一条视频,就是那个剪了“璋之帝王”的太太的新作品,热度也很高。 楚暮云看了下去,原来是用陆含璋在本市墓地里拍摄的十几个手撕鬼怪的视频为素材,剪出的打斗向。 原视频都拍得非常朴素,或者说简陋。没有任何运镜,没有补光,没有配 云。被太太妙手一剪,加上滤镜,配上快节奏陆湖风的乐曲,硬是剪出了一种刀光剑影的味道。陆含璋灭杀鬼怪的身姿,也显得格外潇洒,犹如武侠小说里的少年侠客。 ……坏了,是心动的感觉。 楚暮云给视频点了个赞。打开评论区,本来想看看别人发的彩虹屁,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 楚暮云震惊地睁大双眼。 “呜呜呜,好遗憾没有早点入坑” “永远怀念@魔都璋行人” “一路走好,哥#蜡烛” 啊?永远怀念?一路走好?? 楚暮云又默默点进了“魔都璋行人”的账号,发现最后一条视频底下的评论区已经成了一座赛博灵堂。 留言全部都是R.I.P.和点蜡烛。?人要是已经没了,那我身边坐着的是谁? 楚暮云又搜了搜大致的事情始末,貌似陆含璋出车祸的第一晚,就有许多人坚信他已经死了。现场流出的照片太过惨烈,就连 楚暮云当初看到照片,都丧失了希望,哭了一晚上…… 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死心,想要等一个公告。结果有人浑水摸鱼地造谣,说他在医院工作,打听到人在手术室里没抢救过来,当晚就没了。说得言之凿凿,就跟真的一样。 再加上陆含璋多日没有直播,视频也不再更新,这下子,所有人都相信他确实是嘎了。 楚暮云:…… 造谣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抬头望向陆含璋,说道:“你的粉丝都以为你死了。” “啊?他们怎么会这么想?”陆含璋有点意外地笑了。他好像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澄清一下吧。” 楚暮云说。虽然这事影响不到陆含璋,但总归是有点晦气。 “行。”陆含璋把他的黑色手机递了过去。握住手机的几根手指略微用力,警告摄像头里的苍白眼球,给他老实一点。 苍白眼球委屈地潜进了手机壳内部。 楚暮云接过来,看着这只黑色手机。 ……之前他看到过陆含璋拿出来用,都是很快就收起来了,看都看不清楚。现在拿在手里才发现,款式老旧,边框掉漆就算了,屏幕上竟然有蛛网裂纹。 大少爷陆含璋这也能用得下去吗? 他不会是缺钱吧,但又不像,他回来后开的跑车是新的。再退一万步说,就算陆含璋的银行卡被他父母冻结了,他开的直播间也收到过很多礼物。 楚暮云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换一部手机吗?” “用惯了呀。”陆含璋说,“我在精神病院里就是用这部手机,用了很久。” “好吧。”虽然陆含璋不像是会对一部手机这么恋旧的人,但他或许有他的道理。 楚暮云打开抖嘤,用陆含璋的账号回复了最后一条视频:正在医院养伤,打了石膏,人没事。 这条回复马上就被顶了起来。 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消息条数爆炸了,一直是999+,自己的号像个僵尸号的 楚暮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底下有很多粉丝欣喜回复“呜呜呜人没事真是太好了”,还有众多质疑的声 云:“账号底下是本人吗?”“不会是工作室代发吧?” 他就坐在我旁边,我回复了就是他回复了。怎么,不信? 楚暮云又转头看了一眼陆含璋。 陆含璋在注视着自己。即将消逝的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在他的眉眼间,双眸明澈,微微含笑。空气里浮动着璨金的微尘。 “咔嚓” 楚暮云的手,自发地动了,打开相机抓拍了一张。 他看了眼照片,很满意,先用微信把原图发给自己,然后把背景裁剪一下,压缩了一下像素——只有他自己才能看高清图,用陆含璋的账号发了条新的抖嘤。 简介“是我本人,过段时间会直播”,并配上刚拍的照片。 陆含璋虽然在养伤,但他年轻身体好,脸上一点不见憔悴之色,还是挺上镜的,p都不用p。 底下评论区迅速热闹起来,这下子终于没有质疑声了,全是欢迎他回来的。 不一会儿,又渐渐多了其他声 云。 “这不是自拍视角啊,是谁拍的照?” “哥我怎么从你的表情里看出了温柔,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中二少年吗,不会被魂穿了吧” “我发现了,这就是传说中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刷到这条的 楚暮云:…… 看着楚暮云,陆含璋脑海中闪过一千多年前的旧事,他第一次在宫宴上看到楚暮云的那天。那是父皇最宠爱的男妃,在席间明媚地笑,瓷白的脸颊在微醺中浮起红晕,艳丽如芍药海棠。他饮着酒,看得目不转睛,本来灰暗的世界映入了一束光,从那一天起,诞生了最炽烈的欲望。这欲望见不得光,又在每个深夜疯狂滋长。 他夺了权,把人抢回来了。那么美,那么惹他怜爱,笑着朝他说话的样子可爱极了,床上又万般勾魂,他们日夜相伴,做一对夫妻,就像他曾梦想过的那样。他陷得越来越深。自从母妃和幼妹惨死,他在残酷血腥的宫闱中谨慎苟活,尝遍了艰辛苦楚的滋味,他懂得很多事,唯独不知道如何爱人,只知道把他所拥有的全都捧出来,送给这个人他能给出的一切。他要让楚暮云做他的皇后。 他被拒绝了,在最情绪高涨、最殷殷切切的时候被泼了冷水。他捧出来的东西,不是楚暮云想要的。 至死他没有再问过那句话。心高气傲的君王,被拒绝后不会再问第二次。 但现在,他放下矜持,决心再问一遍。他拥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他不能再一次错过,留下终身的遗憾。 “好啊,我愿意,我……一直在等着呢。”楚暮云的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把戒指接过来,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通透的粉钻在白皙美丽的手上闪着梦一般的虹光。 终于等到了。 “不过,”他伸手拉起陆含璋,又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在精神病院呢?” “你要是拒绝,”陆含璋说,“方便把我再送回去收治。” “……”楚暮云心想,救命,感觉他说的是真话。 小妖妃埋在自家大王的胸前,止不住地哭。他的身体被抱紧,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潮湿缠绵的深吻。 真的等了好久啊,等了一千多年。 【说起来,明年华庭的春季旗舰机代言人会是楚楚吗?】 【作为暴君妖妃cp粉,准备买黑红两只手机换着用了,怀疑这将是我买的史上最贵的一对cp周边……】 粉丝们的讨论,让黑子们更觉扎眼,骆易超话里群体发癫。 【笑死了,就凭楚暮云一个十八线也能当华庭的代言人?】 【配合宣传跳个舞而已,粉丝们到底在指望什么啊】 【呵呵,坐等她们被打脸】 怎么可能,她家肖想了好几年的代言,会落在楚暮云头上?! 第 42 章 回来了 楚暮云好不容易挨到这场公演结束,他自然是顺利进入下面的半决赛。 一回到别墅,他就跑到厕所里发起了视频通话。 “叮铃铃……” 等待接通的那两秒钟,反而开始紧张。 打通了。 陆含璋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楚暮云吸一口气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陆含璋双眸幽深。 “没有吗。”楚暮云失落。他还以为大王都记起来了…… 下午,楚暮云拎着饭盒又去了精神病院。 来到病房前,刚巧看到一个医生走出来,是那位“九千岁”。 “你好,我是病人家属,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啊?”楚暮云向他打听。 对方说:“病人病情有反复,有时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不过情绪趋于稳定,思维清楚,表达顺畅,具有一定的行为能力。再观察两天,之后可以居家康复,定期回来开药复诊就行。” “好的好的,谢谢。” 看来很快就可以把大王接回去啦。 医生朝他点点头就走了,还没走远,楚暮云又听到医生在无奈地嘀咕:“怎么还叫我小卓子……” 原来当九千岁是你的梦想吗小卓子,楚暮云心想,上辈子没实现呢。 他进了病房。 陆含璋还像上午那样,安静躺在床上,睁着眼动也不动,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几乎像个木偶人。 楚暮云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我来啦!” 陆含璋慢慢转动目光,一看到他,空洞的眼睛里就有了神采。像木偶有了心,灵魂被唤醒。 “爱妃。”“地板好打扫,但被血弄脏的被子很难清洗。一个人碰上这种状况,是不是已经必死无疑了?”见陆含璋停止了讲述, 楚暮云提问道。 陆含璋说:“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基本上是死了。” “那,如果是‘不普通的璋帝先生’,他可以应付吗?” 楚暮云又问。 陆含璋望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口。 “你是一个不普通的璋帝,你没有生病,但依然走进了这家名声响亮的福寿园综合医院。你对医生谎称最近总听见肚子里有人在说话,很快拿着一张肠胃恶性肿瘤的诊断书住进了病房。第一天,你在住院部大楼里逛了逛,跟戴着鸟嘴面具的护士搭话,了解需要遵守的各项规则。必须准时吃药,不得在病房抽烟,熄灯后保持安静,维护病房清洁……你都记在了心里。” “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但你是不可能当真吃药的,否则你的肚子里真的会长出某种会说话的诡异生物。所以你在医生查房前,把药片用纸包好,藏在自己舌下,假装自己吃了药。你还把病房也打扫了一遍。四人病房里只有你一个人,但其他三张床上挂的病人名牌还没被取下,似乎不久前还有人睡在那里。” “医生来查房了,他没有看出异常。你混过了第一晚。第二天,你又在医院里逛了逛,很多地方都是病人止步。你确定要接触到医院的更多秘密,必须转换身份,毕竟你也不能总是当一个把医院当成后花园逛的可疑病人。所以,今天医生查房时,你杀死了他,把尸体拖到你的病床上,和他交换了衣服。穿上医生制服后,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医院里更多的地方了。你还获得了医生的查房笔记本,上面记录了之前住在这间病房的几个病人的案例。职业分别是学生、银行职员、小老板和幼儿园老师,三个胃病一个急性肠炎,死因分别是吃药丸撑死、血涌入气管呛死、窒息死亡和全身皮肤脱落而死,都被登记为正常死亡。你拿起笔,把医生的死亡也记录在了上面。利刃贯穿心脏而死,判断为正常死亡。” 正常死亡……对一个鬼故事, 楚暮云也懒得去吐槽这点了。 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楚暮云,提出了别的疑问:“我以为医生是鬼,不是人,原来他是可以对抗的吗?所以,就算违反规则,也不一定就会死。可以假装吃药糊弄他,也可以索性杀死他。” “你说得没错。”陆含璋微微点头,“怪谈世界里的规则有两种,第一种,只要违反了就会死,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比如说一些诡异生物的诅咒和言灵;第二种,当你违反规则,并且被‘监管者’注意到了,‘监管者’就会出手杀死你。要么不让‘监管者’发现,要么,你比‘监管者’更强,那就是你说了算。” “唔,原来如此……” 楚暮云想了想,“照这么说,最后一个幼儿园老师也不一定就会死。只要她把地板拖干净,再想办法找来一条干净的被子,就可以活下去了。” “是啊,”陆含璋说,“从其他病房抢一条干净被子过来,这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那不是为了自己活命,去断送别人的生机吗? 楚暮云心想。 原来这个故事里,还藏着人性的选择…… “我还有个疑问,” 楚暮云说,“幼儿园老师似乎什么规则都没有违反,血渍却主动找上了她。她到底为什么会死?难道只是……太倒霉了吗。” “她拖得太久了,随着一天天过去,医院里发生了异变。”陆含璋笑了笑说,“在维持一段时间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以后,灵异会逐步侵蚀正常的空间,诡异越发活跃,逃脱的难度也会大幅上升。” 他又随口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在另一个鬼故事里,你可能一睁眼,就和几个鬼怪成了家人。你们住在一个老旧又喧闹的小区里,过着平淡的生活。只要你不违逆控制欲很强的鬼妈妈的话,在璋晚前记得回家,不挑食,吃完她做的饭菜——她的厨艺很不错,烧的家常菜很好吃,她就会像一个慈爱的母亲那样对待你。鬼爸爸只会管你的学习,你不能在大小考试里考得太差,至少也要比隔壁家的孩子高几分。你还有个妹妹,她叫你陪她玩的时候,你最好就陪她玩,除非你还有作业要做。做到以上几点,并且绝对、绝对别让你的鬼怪家人发现,你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异常……就可以安全地活下去了,你甚至可能觉得很幸福。” “不过,”陆含璋话 云一转,“在那个家里住久了,你就会渐渐忘记你是谁,被灵异彻底同化,最后融入家庭,变成家里的一员。一段时间后,你的家里来了个新人。他总有点不明所以的紧张,说话时不与你对视,抗拒与家人的身体接触,偷偷地在家里翻箱倒柜……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但你知道,他迟早会适应的。” “这个故事也不错。一个普通人想要在那种鬼怪遍地的世界里活下去,真的很难啊。” 楚暮云感叹。 “的确。” “虽然你讲的鬼故事没吓到我,但是挺有意思的。两种不同的规则,反抗规则,随着时间推移的异变……感觉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楚暮云笑着说。 “你喜欢听就好。”陆含璋也笑了。 没用的知识么……为了推出这些知识,怪谈世界里不知死去了多少人。 不过, 云 云能当成消遣的故事来听,不是最好吗?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直面这些恐怖,永远。 “嗯,大王,是我!我又来给你送饭了。” 楚暮云一回生二回熟地去摇床尾的摇杆,把床升高,让陆含璋坐了起来。 陆含璋的目光一直紧紧凝注在他身上,又叫了一声:“爱妃。” “哎,怎么啦大王?”楚暮云甜甜地笑,“是不是等我等得有点急了?我一做好饭就过来了,来早了你也没饿呢,快尝尝这个粉蒸排骨,我偷偷尝过一块了,很好吃,软烂入味。”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喜欢做给你吃。”楚暮云抱着男人的腰,将唇贴了上去,又口对口喂了一颗水果糖,上午是青苹果味的,下午是橘子味的。一个绵长、甜蜜的吻。陆含璋挣了挣,似乎本能地想要回抱住他,但双手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让他抱住。 半个小时太短了,一晃眼就结束了。拿勺子喂完了一顿饭,楚暮云收拾饭盒的时候,陆含璋又问:“明天会来吧?” “来啊!肯定来!” 小妖妃提着饭盒走了,背后,男人灰暗下去的眼眸还在注视着他。从现在到明天,还有十几个小时……太过漫长了…… 走到门边,正要拉门时,楚暮云又听到了一声“爱妃”。 他回过头。 “你……”陆含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是被朕强留在身边的么,爱妃?从前是宫墙,现在是协议。若是没有这些……你还会不会来看朕?” 啊?大王又在胡思乱想了。楚暮云知道双相这种病,躁狂发作时病人会信心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抑郁发作时又会内耗,对一切感到悲观。 “别乱想了,我是喜欢你才留在你身边的啊。你又没有拿枪指着我逼我签协议,我是自愿的!”楚暮云说。 “我的病只能吃药控制,很难治好了。你害怕我吗?怕我哪天病情加重,伤到你吗?”陆含璋自顾自地说着,“你若心里勉强,我也可以签捐赠协议,送你一些财产,放你自由……但我还是要请求你。” 男人嗓音艰涩,垂落的眼帘里,是摇颤破碎的光,“……请求你留下来。别抛下我。” 这是他第一次像这样对别人示弱。两辈子的第一次。就算身在低谷时,上辈子的君王和这一世的商界巨子,也从不会对外展露出软弱哀求的一面。 “我才不怕你呢,你在说什么啊!”楚暮云直接走回来,在陆含璋脸上“啪”地亲了一口,“我保证我不会走,你赶我我也不走!等着我呀,明天就会来看你的。” 从来没见过大王流露出这样的一面,小妖妃心疼得要死。他不在的时候,大王一定躺在床上默默想了很多,独自忍受着不安与痛苦。光是想一想那种场景,他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 大王不能没有我,我也绝不会抛下大王的。 “好。”目送着小妖妃身影消失,病床上的男人,眼底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呵,他嘴上说了那些话,其实根本不可能放人走的。 给两个人栓上永远都解不开的锁链都不会放人走。哪怕病情到了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地步,他宁愿戴上电击项圈也不会放人走 他捉住陆含璋的手去摸他湿掉的地方,看到陆含璋的眼底涌动着愈发浓重的欲色,那是能将他吞噬的漩涡。 真烧啊,在自己娇软的小情人面前犹如披着人皮的禽兽的男人在心底想,爱妃还是这么烧。今晚非得艹死你不可。 加长路虎车开进了别墅区。 楚暮云是被抱下来的,他已经腿软到走不动路了。 陆含璋直接把他抱进了浴室,泡进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给他清洗。 理所当然的擦枪走火。 楚暮云的身体在热水中浮沉,意识也在浮浮沉沉。 “要死了……呜……”他哭叫。 “还没有。”陆含璋喘息声粗重,话语却又狠又冷酷,“才刚入夜。”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楚暮云被亲到糜艳发肿的双唇间,除了呻/吟,已经不会再说别的话了。 第 43 章 模仿大赛 他被放到了卧室的床上,开启了新一轮的极乐地狱。 楚暮云一开始还在努力做他的狐媚子,叫得又浪又甜,被翻过来趴在床上的时候也极力迎合,后来他没力气了,嗓子也叫哑了,只能像一个大玩偶娃娃,被摆弄成各种姿势,学舞蹈练出的肢体柔韧度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的姿态缠人又柔媚,双眼上翻,吐着一截舌尖,发出短而机械的吟叫,就像真的被玩坏了的爱/欲娃娃一样。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了。 楚暮云醒来时,还窝在自家大王的怀里。 陆含璋已经醒了,侧身面对他,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默然注视着他,不知看了他有多久。 楚暮云凑到他脸上“啾”了一口,说:“你没去上班?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呀。” 一觉醒来,陆含璋已经到了。 接到电话,他打开车门,就看到一袭墨蓝风衣的男人站在外面。风尘仆仆而来,头发微乱,风衣上也有皱痕,但让人无比安心。 他扑了过去,扑进陆含璋怀里,落入坚实温暖的怀抱,被反手抱紧。 “连夜赶过来,累了吧。”楚暮云说。 “不累,”陆含璋说,“你受苦了,接下来我陪着你,别怕。” “嗯!有你在我不会怕的!” 陆含璋还带了助理和若干个保镖过来,西装大汉们在他身后列成一排,气势惊人。 之后吃早饭,没在酒店餐厅里吃,两个人在房车的餐桌上吃了米线。是助理小王去附近早餐店打包的,还报告说是家老店,店里很多当地人在吃,也是他亲眼盯着老板下锅的。 这是在担心陆昇给他投毒吗,楚暮云觉得不至于,但还是为这份细心所感动。 番茄肉沫米线,还加了颗荷包蛋,酸甜鲜香,比乏味的酒店早餐更好吃,不愧是本地人严选。 吃完饭,陆含璋问:“今天去片场吗?” “嗯,我想拍戏,可以去吧?” 昨天有一瞬间,在最惊恐的时候,楚暮云都想放弃这部电影逃回家了,但还是不甘心。他要继续拍。 他认真看了剧本,研究了同类角色,写了很多心得,不想辜负付出的心血。而且陆昇就算参与了这部电影的筹备,也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无关的人在为此操劳。自己跑路,拍摄停摆,剧组的损失会很大。 “去吧,我陪你去。”陆含璋说。 “好!”沉默中, 楚暮云在浓雾里一路开向前方。越来越多的“熟人”,出现在路边。 不止有他的同事、同学、亲戚、朋友,甚至还有早已死去的家人。看到自己童年时代就已去世的外婆时, 楚暮云愣怔了片刻,然后开车越了过去。 所有人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要求上车,到了后来,似乎发觉他不可能上当了,开始从浓雾两边向车子追赶,四肢翻折在地,像人头蜘蛛一样狂奔而来。 让人毛骨悚然。 楚暮云的胆子不算大,但还能稳住呼吸,因为身边坐着陆含璋。 ……虽然是个版本异常的陆含璋。 他突然急打方向盘,避开了横着拦在路中央的一辆车。再往前开,越来越多的车抛锚在马路上,侧翻、起火,车身损毁,轮胎滚到一旁。四下里寂静如死,不知道车主去了哪里。 身后,披着人皮的怪物还在紧追不放。 楚暮云用出了平生所学的车技,努力在这个遍布车辆残骸的地段左穿右突,这时候他终于觉得当初的驾考还不够严格了。 直到面前,出现了十几辆车垒砌的路障,将整条马路甚至人行道都堵得严严实实。火焰熊熊燃烧,黑烟冲上天空,融入浓雾里。 楚暮云心跳加快,一边减速,一边看向副驾上的男人。 他刚才避让不及,刮蹭到了抛锚在路上的车,都是有实体的。直接开车冲撞过去,会车毁人亡吧。 “停车。”男人面无表情。 楚暮云踩下刹车。 车门打开,陆含璋的阴暗面下了车,快步走到起火的路障前。 楚暮云从另一侧车门下来,也跟了过去。虽然阴暗面没让他跟着,他就要跟。 面前的路障是由一辆辆车错位堆叠成的,已经在烈火中烘烤变形。陆含璋的阴暗面径直走到一辆越野车前,一拳砸了过去。先是把越野车的车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他眉头都没皱,连半点吃痛的神情都没有,接着再是一拳,越野车从中间断成两截,车身的一部分仿佛不翼而飞,露出了个可以容一人通过的空洞。 陆含璋的阴暗面穿了过去, 楚暮云也紧跟着他。 前方的路上,到处都是毁坏的车辆、断裂的路面和掉落的商店招牌,雾气深处游荡着一个个影子—— 楚暮云不会天真地觉得那是活人。这种路况显然也没办法继续开车了。 陆含璋的阴暗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着,黑色风衣衣摆扬起。明明是走,速度却很快, 楚暮云要小跑才能跟上。 背后,怪物们带着诡异的笑容追了上来。它们有的是从被陆含璋拳头砸出来的空洞里挤进来的,有的直接像巨型虫子一样,翻过三四米高的路障再爬下来。 阴暗面越走越快, 楚暮云也跑了起来。呼,呼,呼,不知道跑了有多远, 楚暮云开始大口喘气,肺部抽痛。 跟不上了…… 他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凉但有力的手抓住了,陆含璋的阴暗面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拽着他往前跑去。 楚暮云振奋了一下,身体里涌出些力气继续跑。又跑了一段路,他的双腿灌铅似的越来越沉,每次呼吸喉咙里都像被火烧灼,就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自从大学检测完八百米,他就再没参与过正经的体育运动。 实在……跑不动了…… 下一刻,他晕眩了一下,视野骤然转换,身体悬空,像只狍子一样被人扛在了肩头。 陆含璋的阴暗面单手扛着他,脚下步伐一点都没有慢。 楚暮云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问道:“你不是说不会管我死活吗?” 阴暗面依旧有问必答,也依旧语气暴躁:“放着你你会被怪物吃了,我只是不想让那些恶心的怪物得逞。” “你看到的也是认识的人吗?” 楚暮云问。肯定和自己看到的不同吧。 “认识的人?不就是给我一笔钱就觉得不用再管我、十年没见过两面的亲爹,和他出轨的小三,还有嘴上说着很想念我但是从来不来看我,朋友圈全是带她再婚生的孩子到处旅游的照片的亲妈吗?还有一些在怪谈世界里见过的,死得七七八八了,尸骨都在诡异肚子里了。怪物顶着他们的皮想骗我回头,真是可笑死了,吵闹死了。” “……” 楚暮云知道,陆含璋小时候是跟他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再也没有从家庭中获得过温暖。这是 楚暮云从他的话里听出来的,但在当时,陆含璋是笑着说的,说他从小就没人管,也不用考虑学业,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提有多爽了。 “过段时间等我休假了,跟我一起回老家吧,我爸妈会欢迎你的,会做一大桌子菜……陆含璋。” 楚暮云轻声说。 “哈?你跟我说什么?以为我想去?” 楚暮云没做声,不想跟他呛。 也许是因为浓雾笼罩的表世界中,活人已经很少了,他们被越来越多的怪物盯上。不止是从后方,左右、前面,怪物都在源源不断涌来,想要将他们包围。 陆含璋的阴暗面也开始奔跑,身法灵活地将人皮怪物们甩在身后。 唔…… 楚暮云有点吃不消了,忍不住干呕起来。被人像狍子一样扛着,不是种很舒服的姿势,很颠簸,很难受,陆含璋的肩头也很硬,顶在他的胃部。 “你怎么了?”阴暗面问道。 “……没、没事。” “啧,没让你跑,扛着你你也吃不消,体质这么差,这样不行吧?” 楚暮云有些羞赧,他也觉得自己该多锻炼了,至少遇到怪物时要跑得动,不能像这样拖累陆含璋。 “等出去以后,我会去跑步的,争取能跑过怪物。” “这倒无所谓,你反正是个普通人,跑得再快碰上鬼也是死。我是说,你体质这么弱,不会在床上被他操晕过去吗?” “!” 楚暮云的脸,一下子红透了。陆含璋才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你的心理年龄有没有三岁啊!”呆了两秒钟,收拾了心情后, 楚暮云说道。 如果阴暗面是陆含璋去了怪谈世界后才作为人格出现的,他最多也就三岁。 “你要给我唱生日歌?我几岁又关你屁事?” “三岁小孩别来管大人的事!” 有大王在身边,他就有底气了,就算那个变态站在面前他也不会发抖。 他们去了片场。 楚暮云往四周扫了一眼,陆昇似乎没来。这家伙今天敢来,他倒还能佩服一下。 《余烬》是封闭式拍摄,本来就要清场。陆含璋带来的众多黑衣保镖分散开来,有的在片场戒备,有的在外围巡逻,阻拦一切没有剧组发放的通行证的路人。当然,保镖们也都看过陆昇的照片了。 导演走过来,态度非常热络地打了招呼,并慰问了楚暮云。这副排场,他哪里还看不出来楚暮云身边的是位大人物。 刚才导演也接到了投资方星悦的一通电话。星悦会加大注资,同时将天盛传媒从这部电影里除名,对方还强调,不得让陆昇出演片子里的任何角色。照理说,星悦是没权力把同为资方的天盛强行踢出局的,需要天盛同意,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楚暮云在化妆室里做完了妆发,今天正常拍摄。 陆昇一直没出现在片场,他也放松下来,逐渐沉浸在了表演中。导演一喊“过”,又迅速从角色中抽离,跑回自家大王身边贴贴。 一抬眼就能看到老公注 视着自己的感觉真好啊,陆含璋的神情那么温柔。 他偶尔会看到陆含璋在接电话。是公司的事吧,昨晚突然被自己叫过来,肯定很多事来不及安排。 与此同时,李特助也找上了当地公安局。 ——受到了死亡威胁吗?你去派出所报案吧。是收到了纸条?还是聊天软件上的消息?耳朵听到的吗,有没有录音,没有的话我们很难办啊。 接待人员起初还没当回事。直到局长接到了一通上级的电话,来到接待室,亲自向李维德保证,一定把人找出来。 陆昇昨晚没回酒店,手机也一直关机,无法通过基站接收的手机讯号给他定位。 他突然失踪,更显得心怀叵测。 局长当即就指示派出所,立刻派警力出去找人。这个县城的城区不大,如果陆昇在大街上流浪,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但他不太可能这样做。 也查不到陆昇买票或打网约车出行的记录。如果他只是单纯离开了本地,没必要把手机关了。 ——陆含璋接的几个电话,就是李特助在汇报找人的情况。 他皱起眉头,陆昇究竟想干什么?一旦找到,他绝对饶不了这家伙。 李维德在电话里说,据警方推测,陆昇很可能在本地租了房子。县城里很多家庭常年在外打工,房屋都闲置着,随便走进一个小区就能看到墙上贴着“吉房出租”的小广告,很容易租到房子,价钱还低。不一定是刚租的,决定拍摄地点之后,陆昇就可以提前来租了,平时也不在这里住,见过他的人不会多。警方正在走访排查,工作量很大,需要时间。 “好。有消息随时告知我。” 挂断电话,陆含璋望向正在镜头前演绎的楚暮云。略长的黑发扎成一束,柔顺地垂下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文艺气质,这个花店老板比店里的白茉莉更清新淡雅。 陆昇还没找到,他心弦紧绷。 但陆含璋脸色沉静,没有表现出来一点。他足够镇定,才能让楚暮云安心。 【+10086】 楚暮云没投隔壁的妖妃人选,不过还是关注了一下投票情况。起初他的票数一骑绝尘、断层第一,投票底下很多人发他的红衣舞台照,说这就是心目中的妖妃,点赞数都很高。 不过投票截止前,有个流量男星突然来了一大波阴兵,票数诡异暴增,在最后一天反超了楚暮云,拿到第一。 楚暮云看到结果时笑了一下。 我在谁最像我本人的投票上荣获第二名。 第 44 章 小玩具 楚暮云在桃宝买的一大堆小玩具小饰品到货了。 他可是很有行动力的!看小黄文种草之后马上就买了! 这天晚上,陆含璋在书房里加班,他没在旁边陪着,躲在卧室里偷偷拆快递。 这个纯白蕾丝镂空丁字裤有点低俗了哈。 换上了。 明天穿黑色款。 这个大颗粒套套今天让陆含璋试试,给他买的最大号。还有夜光款的、螺旋纹的排队待用。 这几个有点太刺激了,感觉会把陆含璋吓到,慢慢来吧,今天先用个最温和的。 楚暮云在手腕和脚踝上各系了一只金铃铛。红绳缠绕在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上,视觉冲击力极强,手和脚的一点小动作都会带起轻盈脆响,当铃铛的主人动作剧烈时,铃声也会像雨点一样密集急促。 拆完后,他把盒子都藏起来,披上一件轻软的睡袍,去找书房里的陆含璋了。 叮铃声一路伴随他的脚步,像一只家养的小猫。 他推开书房门,在门后探头。 正在专心看一份文件的陆含璋听到了铃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二十分钟。” “好呀。” 叮铃响的小猫又回到了卧室,犹如妃子等待君王临幸。 不久后,卧室里的铃铛声开始响,从最初零零散散的清音,变成了疾风骤雨般的乱颤,响了整夜。 周一,两个人乘坐帝妃号返回了京城。 开车上路前往西京的那天,陆含璋就指示助理给他申请了航线,申请历时一天半,正好周一上午回去,下午上班。陆总本月的考勤表又缺勤半天。 飞机上,陆含璋打开了笔记本,似乎准备工作。 小妖妃凑过来看屏幕,说:“你要写那些大臣的黑料吗?你写,我给你补充!我记性还挺好的,一条黑料都不会给他们漏掉!” “……你说吧,我记录。”陆含璋点开了文档。 “咦?”楚暮云看向他,“原来你还是没想起来啊,我以为你差不多都回忆起来了呢。” “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些事,这些大臣不在其内。”陆含璋说。 他听百家讲坛时,听到的是学者从虞武帝的一生里提炼出来的东西,当然都是最重大的事件,登基、封妃、颁布新律、削藩……还有最后,选择继承人。他都多少有些印象。 剩下的记忆依旧混沌不清,他也就勉强对这些大臣们的名字觉得耳熟。要说黑料,还真说不出来。 “那好吧,我说你写,”楚暮云笑着说,“记不得也好,这帮老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必要记住他们!你以前砍了不少,但还有很多没砍,我问你为什么留着他们,你说,总要留一些人做事。你手握着鞭子,当他们是骡马就行了。” “是吗。”陆含璋也笑了笑。 他虽然不记得了,但确实对这些人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厌恶,手心也发痒,仿佛很想提一把刀,把朝堂上下全砍了一样。 之后,楚暮云口述,他打字,编辑起了文档。 “我能自己编一些黑点安在这些老登头上吗?”楚暮云突然又问。 “可以。”陆含璋道,“不过编要编得真实点,不能太离谱,否则整段话都会显得不可信。” 他死后,这帮大臣在史书上粉饰了自己。现在他和爱妃才是活到最后的人,历史该由他们书写了。 “那不会,我不乱编,”楚暮云像只笑眯眯的小狐狸,“我就说一些当年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无风不起浪嘛,肯定是他们本人有问题,才会传出那样的话!” 楚暮云虽然入宫为妃了,但他待的后宫并不封闭,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当时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听了不少。他嫌闷,大王就经常带他出宫散心,还把他带到议政的乾阳殿上吃瓜,重重宫阙对他来说,是他和大王的家。不像他看过的一些宫廷剧那样,高墙之内,庭院深深,埋葬了嫔妃的一生。 “你说得对,无风不起浪。” “嗯嗯,你继续记,这个林尚书不仅家里有十八房小妾,而且年近七十还出去喝花酒!死因也是吃了药效过猛的壮阳药,在床上猝死的!” “这个李御史,在自家宅子里豢养虎豹,还让家仆悄悄去外面拐带流浪儿回来,用活人喂养。他儿子也不是个好货,当街纵马撞死人。最后父子俩被大王下令五马分尸,尸体丢出去喂狗,纯属他们活该,是现世报才对!” “还有……” 小妖妃叭叭叭叭叭叭,说到口都干了,吃了点水果接着说。 空白的文档很快就写满了好几页。 “唔,先写这么多吧,等我想起别的了再补充。” “行。”那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陆含璋,长腿迈了进来,坐到了副驾上,顺手把车门带上。 “砰”的一声,狭小的车厢里,关着他们两个。 “继续开车啊。”陆含璋语气散漫地说。 楚暮云重新发动了车子,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脸上。这真的是陆含璋吗?还是一个顶着陆含璋皮的……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好像变了? 也许是他愈发凌乱的呼吸声,让坐在副驾上的人觉察到了。本来看着前方的陆含璋,突然转过脸来,上身朝他欺近,几乎脸贴着脸。 “哈哈哈,”他在笑,笑里带着气声,带着癫狂的意味,“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对他这么放心吗?看得出来这根锁链是早就栓上的吧?明明感觉到不对,还是放我进来?”他的手,毫不在乎地拽了拽从锁骨穿透而过的粗壮铁链,发出清脆的啷当声,结痂的伤口再度裂开,涌出鲜血。因为凑得很近而放大的瞳孔里,是蛇瞳一般的森然冷酷,不像陆含璋的眼睛里,总是蕴着清澈热烈的温柔。 好陌生。 心脏狂跳, 楚暮云质问:“你不是陆含璋,你是谁?!” 慌乱之下没顾得上看路面,余光瞥见突然有个身影跑到了启动的车子前方, 楚暮云正要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他被一把推开,油门踩到了底,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加速撞了上去。 拦车的幻影消失了。 如鼓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充斥耳畔, 楚暮云抑制不住地颤抖。假的陆含璋挤了过来,抢过方向盘,身体几乎与他贴在一起。那具身体是冷血动物一般冰凉的,带着血腥气。 “停过一次车,再被逼停,就走不了了。”车里的“陆含璋”面带愉悦的笑看向他,“吓坏了?怕我吃了你?不会吧,我这张脸哪里像怪物?” 他又松开方向盘,坐回副驾上:“我对吃兔子肉没兴趣,还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你到底是谁!” 楚暮云既恐惧又生气,“别顶着他的脸说话!” 不提还好,对方竟然主动提到陆含璋的这张脸,让他更气了,甚至超过了恐惧。 “我也是陆含璋,为什么不能用他的脸?”副驾上的男人,在 楚暮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他的阴暗面。” “什么意思,第二人格吗?” 楚暮云问。 先不管为什么人格也能单独跑出来找他,现在明显都撞上灵异事件了,浓雾里还出没着伪装成同事和父母的怪物,再出现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都不稀奇。 “还不算。如果我自认是个独立人格,我就该给自己取名字了,而不是觉得自己是陆含璋。说起来,他都叫陆含璋了,我这个阴暗面还能叫什么……陆光明吗?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两声,男人屈指敲了敲仪表盘,“开车,别停。” 楚暮云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听话地将一些注意力放在了开车上。虽然身旁人的态度不怎么友好,但他似乎没有袭击自己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是陆含璋的“阴暗面”……只要是陆含璋,就不怕。 楚暮云边开车边说:“我相信你是他的阴暗面。他在微信上告诉我,不能让任何人上车,除了他以外。如果有怪物能轻易变成他的样子来骗我,他应该会提醒我的,是吗?” “你不是有结论了?” “为什么他觉得不会有怪物变成他的样子?” 楚暮云又问。 “他付出了代价,在怪谈世界里换到了一个能力,或者说诅咒。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诡异生物可以变成他的外表骗人。没什么用的技能,只适合组队,不过怪谈世界里根本不可能组队,他也从来没有队友。哦,按他告诉你的说法,应该叫精神病友。哈哈哈,精神病这个词对他们那群人来说都是夸奖。” 这个能力,是为了让我在看到他时,可以永远相信他吗…… 楚暮云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 楚暮云确实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他。 就算是看到明显有很多异常的陆含璋,都停下了车。 继续往前行驶着,浓雾一望无际,还没有消散的迹象,这条马路也仿佛没有尽头。 楚暮云又问道:“作为他的阴暗面,你是来做什么的?” 男人眉毛一扬,像是失去了耐心,语气也变得暴躁:“你以为我是什么有问必答的乖宝宝吗,嗯?他是我不是,开你的车,别问了!” “是不是他派来保护我的?” 楚暮云没理,继续问道。 “哈哈哈,你不会真以为我在乎你的死活吧。他的负面情绪都在我这里,我只懂得憎恨、厌恶、报复。在乎人?开玩笑呢?我不过就是过来看看你。平时都是他见你,我还没跟你说过话,特意过来看看他惦记的兔子是什么样而已。你要是死了我只会看戏,别指望我出手。” “哦。”听着这一堆话的 楚暮云情绪稳定,“陆含璋在哪里?我想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你想拖后腿?他已经进了更深一层的灵异空间,在解决大雾的源头。” 更深一层的灵异空间? 楚暮云心想,就跟寂静岭一样吗。 自己从现实世界坠入了浓雾弥漫的表世界,还有个更加可怕的猩红色里世界。陆含璋现在就在那里。 一定很危险……可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了他的忙。 楚暮云说:“微信联系不上他,如果他出了危险,你能感觉到吗?” “怎么?我不在乎你的死活,你以为我就在乎他的死活?”陆含璋的阴暗面笑出声来,锁骨上的铁链当啷脆响,“哈哈哈,你以为这根锁链是谁栓上的,啊?我巴不得他赶紧死了放我解脱,哦,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一声给他收尸。” “解脱?你也会死?” 楚暮云听出了什么。 “不然呢?你要给我赐个名字让我从他身上独立出来吗?只要不是叫陆光明。那我就真得感谢你了,不过我还是不会出手救你,最多就是撕碎杀死你的怪物,让它给你陪葬。” 楚暮云看了他一眼。 “你确实有问必答。”还话痨。 “!”陆含璋的阴暗面挂在脸上的癫狂笑容,变成了怒气,“ 楚暮云,别惹我生气,我没有他那么好说话。” 楚暮云沉默了,没有再开口。他心里想道,本来觉得陆含璋已经很幼稚了,没想到还有人是他的两倍幼稚。 ……这个人也是陆含璋啊,那就不奇怪了。 “还要写一些武帝和楚妃日常相处的细节,让学者公开讲出来……不行,这些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回忆,等你再多想起来一点,我们一起写好不好?” “好。” 楚暮云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陆含璋:“等等!你说你只记得重要的事情,那你怎么还记得第一晚临幸我的时候要了四次热水?” 陆含璋笑了:“这件事不重要吗?” 小妖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白雪上染了胭脂色,娇艳之极。 陆含璋注视着他,心里浮现出那一晚的情景。他不仅记得,而且这份记忆之清晰,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那是他和爱妃的第一次,他觊觎多年,终于得了手,攀折了他曾经够不到的那朵花。原本青涩的小男妃像一支含羞的花苞,在他身下舒张绽放,被他彻彻底底地占有。那张混合着惧怕、羞涩,后来又掺进了媚态的绝色脸容上,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他沉迷,每一声吟哦都在撩拨他心弦。颤抖不止的睫毛,微张的沾着水色的粉嫩唇瓣,眼角的泪痣,颊边的红晕,从额上滑下来的一滴晶莹的汗,所有细微的一切,都还印刻在他记忆里,仿若昨天才发生。 身体逐渐发烫,要不是还绑着安全带行动不便,他现在就想把人抱入怀中…… “我也记得那天,”小妖妃又说话了,“你好像很熟练。我问你以前有没有暖床的房里人,你说没有,你是从春宫图里学的。” 那时,他还懵懵懂懂的,就被大王从里到外都吃掉了……吃得透透的,完全没有抵挡之力。 “是啊。我是做了准备来找你的。” 陆含璋心想,好在上辈子楚暮云没有说,如果他动一次欲念就给一锭金子这种话,不然他的爱妃第一次见他时就要被金元宝埋了。在把人抢回未央宫之前,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绮梦……模糊的记忆让他难以算清次数,却还依稀记得那许多个孤枕难眠的夜晚。 “嘿嘿。”楚暮云抓住他的手,“那一晚……挺快活的,我很喜欢。”只靠春宫图就学得那么好,大王真厉害,本钱也……很足。 一低头看到陆含璋的腿上,又“嘶”了一声:“你是禽兽吗!”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最熟悉的脸。 能在现代再次相遇,已经很好了。 楚暮云心想,当年大王满腔热情要给自己名分却被寒了心,所以现在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爱,要签终身包养协议吗。 没关系,我会证明我爱你的。 包养协议不是终点,他签协议是为了留在陆含璋身边,但他不会甘心,永远只做一只陆含璋养的金丝雀。 一千多年前的遗憾,总要填补完整,他们之间还需要一场向所有人公开的、最盛大的婚礼。 楚暮云悄悄擦掉眼泪,又重新露出笑脸。 大王最喜欢他这样笑了,他要让大王一睁眼就看到他笑。 不久后,陆含璋睫毛颤了颤,也醒了过来。 “你在看我?”他下意识把人搂进怀里。 “嗯,好爱你。要一个早安吻!以后每天都要!”楚暮云甜甜地撒娇。 陆含璋的唇贴了上来,先是浅浅地尝,然后吮住唇瓣,似要把他吞吃入肚,饱含炽热的爱意。 楚暮云也同样热情地回应。 第 45 章 大王太坏了 这个吻分开后,陆含璋注视着楚暮云,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眼角:“哭过?” 还留着湿软潮红。 “哼,你忘了你昨晚有多凶吗,”楚暮云说,“我哭着求饶你都不管。” “好,怪我。” 陆含璋又亲了他一口,把人揽在怀里,忽然说:“我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什么了?”楚暮云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梦,陆含璋不会主动提起。 “没梦见你,梦见我快要死了,咳得很厉害,似乎是肺病。”陆含璋声音沉静,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所以我感冒咳嗽的时候,你才那么着急催我去看病吗。” 其实不止这些。陆含璋没说出来,他还梦见,他在对一个跪在床前的下属,说着一些像是临终嘱托的话,托付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安排这个人在他死后的生活。 是楚暮云吗。 “嗯……”楚暮云埋在他胸前,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你又想起一点了啊。我知道你可能只是小感冒,但我很怕……怕你再次……” “别怕,”陆含璋声音柔软,“我会保重身体,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 他又问:“我死之后,你……怎么样了?” 楚暮云心想,看来陆含璋确实只想起了一点点片段,没记起他是谁,他们俩都是什么身份,不然自己的结局只要翻开史书就能看见了。 “我不小心染了和你一样的病,身体又没你结实,很快就死了。”楚暮云窝在自家大王怀里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只他亲手缝制、肚子里还塞了一束大王的头发的布娃娃,做成后,他每晚都抱着睡觉,从不离身。病发以后,他也从来没有喝过药。 他其实希望他的君王带他一起走。大王去世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世上唯一珍视他、庇佑他的人不在了。 头顶上方,他听到陆含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抚了抚他的发丝。 两个人在床上又静默相拥了一会儿,然后起床。 没在配送平台上买菜,楚暮云要亲自去店堂里挑。司机把他们送到了酒店附近的生鲜超市。 大王给他推着小推车,小妖妃挑挑选选。要买品质上好的食材。 水槽里的鳜鱼很鲜活,买一条做羹,这道菜在千年前叫白龙臛。买些香螺,再买块猪肚,都白灼后加调料拌匀,做香螺煠肚。大王要做鱼丸汤,再给他买条鲅鱼。 买一些母蟹,回去蒸熟后取出蟹黄蟹肉卷进面饼皮里,就是金银夹花。 还要买几只杀好的鹌鹑先炸后烧,做道箸头春。童子鸡也买一只,做葱醋鸡。 虾和羊排看上去也新鲜,买回去都烤了,没有炭火烤的条件,就用烤箱做吧,这两道菜以前分别叫做光明虾炙和红羊枝杖。 再买包米粉做玉兔糕,买盒樱桃加上面粉做馅饼,也叫樱桃毕罗。对了,自己和大王的代表菜,蟠龙菜和甜烧白也各做一份。 主食就做御黄王母饭吧,鸡蛋肉丝黄米饭。 不管吃不吃得完,楚暮云就想一口气做这么多菜,哪怕每道菜只尝一口都行。 对了,酒店套房的厨房里好像没有调料和香料,油盐酱醋料酒糖,还有什么花椒香叶八角这些也得买齐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才哭过,又忍不住甜蜜地笑。 两个人一起来买菜,依稀能感觉到一种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味道。对小妖妃来说,也是挺新奇的体验。 千年前,他们是地位尊崇的暴君妖妃,他给大王讲过故事,如果他们是一对贫贱夫妻,他愿意每天给大王洗衣做饭。这只是他画的饼,从来没经历过。但要是他们两个真的变得很穷很穷了,楚暮云心想,为了和大王在一起,他可以做到的,他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家务都愿意做。 不过,要是大王不缺钱还让他天天做饭的话……他就躺平摆烂,哭给大王看! 今天不一样。他特别开心,想要做饭,喂饱他和他家大王。 买完菜,回酒店。病房里,陆含璋还在看手机。他新下了个美图软件,正在给他刚才抓拍的 云 云照片修图。先试试这个兔耳朵滤镜,好乖……这个猫耳看上去也挺搭。都来一份,到时候发在朋友圈里。 他突然抬头,皱了皱眉。 他能闻到,某种诡秘的气息正在快速扩散。 没有管还打着石膏的腿,陆含璋下了床,走到病房的窗边。向外望去,一场茫茫大雾降临人间。 这雾怎么会这么大啊? 楚暮云开着车,被困在马路上。 如牛奶般稠密的雾气笼罩在他的视野里,临近的车辆,都成了一个个浅淡的影子。 周围变得好安静,过于安静了。马路上的喧嚣声,那些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轮胎驶过地面的摩擦声、鸣笛声,还有从路边传来的商店的喇叭声、行人说话声,都听不见了。就像被大雾吞噬了一样。 明明行驶在早高峰的魔都市区,整个世界里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暮云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寂静岭”三个字。 心跳略微加快,他深呼吸两下,心想,别自己吓唬自己,那只是创作出来的故事罢了。 “叮”的一声,微信响了。 楚暮云看了一眼锁屏上的弹窗。 陆含璋:往前开,别回头。 接下来又是一条。 陆含璋:一直往前开,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有东西拦路,就直接撞过去。 楚暮云没忍住,拿起手机回复:有人拦在前面也撞上去吗?你是想让我当法外狂徒啊。 陆含璋:你看见的不一定是人。不管大雾中有谁叫你都不要应答,更不要让他上车,除了我以外。你可以完全相信我,只有我绝对不会害你。 陆含璋:听我的, 云 云。 楚暮云:“……” 好奇怪,这场大雾来得奇怪,陆含璋的微信内容也奇怪。不,这已经是诡异的程度了。 我不会还在做噩梦吧,最近也没有看鬼片啊? 楚暮云放下手机,默默地掐了一把手心。 疼。 他只能以龟速继续往前开。本来还想调个头,开回医院去呢,陆含璋又不让他回去。 开着开着, 楚暮云看见左前方有辆轿车停在马路中央,似乎抛锚了,车门大敞着,但是看不清司机还在不在车里。 楚暮云开过去时,听见了一阵从寂静深处传出的,骨肉碎裂声与某种生物大口咀嚼的声 云。 一定要打个不那么血腥的比方的话,植物大战僵尸游戏里面的食人花嚼僵尸,就是这种声 云。 该不会…… 楚暮云阻止了自己往最恐怖的那个方向想下去。他看了眼手机,显示没有信号,就绝了报警的想法,接着向前行驶。 既然这里没有信号,是不是也收不到陆含璋的微信了? 楚暮云又想道。 他单手轻扶方向盘,用另一只手给陆含璋发了条消息。 楚暮云:在吗。 等了一下,对面没回。 楚暮云:快吱一声。 几分钟后,微信上依然寂静。 一丝心慌浮起, 楚暮云的呼吸有些乱了。陆含璋不可能不理他,以往自己这么说了,一连回复好几声“在呀”“吱吱吱”再发十几个表情包才是陆含璋的风格。 他强行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发现就在他发消息的时候,雾气好像消散了些许,能看到马路边的商店招牌和行人了。 “ 楚暮云, 楚暮云!这么巧吗,正好捎我一程去公司。”前方,同事小王在路边朝他招手。小王穿着一套运动服和跑鞋,还拎着一袋豆浆油条,似乎刚刚晨跑完,买了早饭。 楚暮云看了一眼车机的导航地图,地图上转着圈圈,根本刷新不出来。不过按照车速估计,确实开到了小王家住的小区附近。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小王跟往日里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脸上挂着笑容,拎着早饭朝他的车跑了过来。 是顺路,又是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没有任何道理拒绝搭车吧? 楚暮云默默地踩下油门,同时打下方向盘,避开了小王。他决定听陆含璋在微信上对他说的话。 如果是自己神经过敏,之后到了公司就跟小王道歉吧。 毕竟自己有罹患抑郁症、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病史,偶尔做点不近人情的怪事也……会被原谅的。 加速之后,小王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 “小 云啊,我们来看你了,先把我们送回家吧,行李挺沉的。你急着去上班吗?”前方的岔路边,又出现了 楚暮云的父母。 二老满脸慈爱地望着 楚暮云,还拉着一只硕大的红色行李箱。通常行李箱里除了他俩的少量换洗衣服、手机充电器什么的,剩余的空间都会塞满家乡的特产。进了家门以后,这些特产又会把 楚暮云的冰箱全部塞满。为了不放坏, 楚暮云只能在一两个月里减少外食,不点外卖,加紧把这些特产吃完。 之前家里还住着陆含璋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吃,倒是很快就能吃掉了。陆含璋对他老家的特产,汤圆、肉粽、雪菜、杨梅什么的都接受度良好,还说骚话说他可以当 楚家的赘婿——不过陆含璋本来就不怎么挑食。 楚暮云收回思绪,再次打方向盘,从自家父母的旁边越了过去。 不对劲。父母来看他之前,不可能不跟他说。而且,以老一辈人的观念,到了上班点,父母宁可自己打网约车,也不想影响他上班,怕他迟到了被公司领导说。 所以是假的。 ……要是判断错误,自己就真成了带孝子了。 又在浓雾里开了一段时间,马路上的车流,似乎变得愈发稀疏。 “ 云 云。”这时,路边出现了陆含璋的身影,同时传来了他那熟悉的、带笑的声 云。 楚暮云放缓了车速。 “ 云 云,我是来保护你的,让我上车。”陆含璋朝他的车走了过来,一步步走得又快又稳,完全不像是腿上还打了石膏的样子。 “ 云 云,开门呀。”他走到缓行的车边,敲了敲车窗。 楚暮云与他四目相对,呼吸突然停顿,心脏也仿佛顿了一拍—— 陆含璋的颈项上,远看似乎是挂了一条样式夸张的黑色毛衣链的东西,其实是一根穿过锁骨的粗大铁链,隐约从结痂的皮肤底下渗出血液,不知该有多疼,而他还在若无其事地微笑。自己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伤口已经结痂,那根铁链也不像是刚刚才栓上的。 浓雾中所遇到的人里,他是最不正常的一个。 第一眼就能看出很不对劲。 “ 云 云?” 陆含璋说,可以完全相信他,只有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是吗? 楚暮云踩住刹车,停车了,打开车门。 楚暮云指挥着陆含璋给他洗菜和切菜。 陆含璋不可能经常拿菜刀,估计从小到大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但刀工还真的不错。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用惯了刀——虽然砍的是人不是菜,技能没忘干净。 这么一大桌子菜,全部做完再吃人要饿死了,过了一会儿,楚暮云偷偷吃了两颗用来做馅饼的樱桃。又瞄了身旁人一眼,发现陆含璋正在看他,就心虚地给大王也喂了一颗。 “饿了吗?”陆含璋问。 “有一点……” 一笼大闸蟹出锅了,他让陆含璋负责拆蟹肉蟹黄,等下做金银夹花。 男人拆蟹的手法也很熟练。楚暮云眼馋地看了一眼,陆含璋就把拆了两只蟹的那只碗推过来:“吃吧。” “嘿嘿,这多不好意思啊。” “饿了就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嗯嗯。”他吃了两口,又用勺子喂给陆含璋。 做完菜,吃上饭,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楚暮云拿起手机拍了张美食照记录这一刻,然后两个人开吃。 每道菜都很美味,是记忆里的味道。 御膳房的厨子也会做这些菜,但小妖妃自信,他的厨艺未必有那些御厨强,他做的菜却一定是最合大王胃口的。 “好吃。”陆含璋也不吝赞赏,“我赴过很多应酬,也下过很多馆子,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那你多吃点!毕竟我很懒的,不会天天做,嘻嘻。” “嗯。”陆含璋看着他笑,“你想做的时候再做。那么细嫩的一双手,不要磋磨糙了。” “就知道大王心疼我~”小妖妃懒也有懒的底气,他家大王一向宠他。 吃完饭,一放下筷子,小妖妃就黏黏糊糊地蹭到了自家大王的怀里。 陆含璋亲了他一口,抱着他起身,把人抱进了浴室。 衣物被随手丢弃在地,热气蒸腾,他泡进了浴缸里,坐在了陆含璋的腿上,搂住对方的脖子。 他们忘情地接吻。陆含璋给他留下换气的间隙,又再次吻上来,绵密又激烈。 心脏跳得很快,他被亲到晕眩。明明感觉到对方已经情动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 “给我嘛……我要~”小妖妃撒娇。怎么像他之前做过的梦一样,这回可没有无辜的抱枕给他撒气了哈。 男人眼底灼烧着汹涌的欲望,嘴上却说:“才吃过饭,你会不舒服,再等一等。” 又说:“你先帮帮我好不好,爱妃……”嗓音低沉磁性,明明是在请求,却又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大王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只要说出“爱妃”两个字,他就拒绝不了了。 “嗯……那我帮你洗洗……” 楚暮云乖顺地伸手,给男人仔细地清洗起来。 从浴室,到卧室,夜色渐深。 等到陆含璋关掉遥控器,把他抱起来走向门后的休息区时,楚暮云已经意识恍惚了。 之后楚暮云像个坏掉的人偶娃娃一样瘫坐在床头,陆含璋帮他拿了出来,修长手指上也沾满了晶亮的水迹。 “又欺负我。”楚暮云眼睫毛上都糊着泪,有气无力地控诉。 “爱妃不是喜欢玩么,陪你玩罢了。”陆含璋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把玩具上的水在楚暮云还算干爽的小腹上抹干净,随手放在一旁,抱住他的腰,亲了亲他。 “既然不想被我欺负,那还要吗?” “要……”楚暮云唇瓣翕动,本能地回答。 卧室里,很快响起了令人脸红耳热的声响。 第 46 章 围脖小号 “应该要把‘工作时间不得玩情趣道具’这一条规定也加上。” 从浴室里出来,陆含璋抱着洗得清清爽爽、裹了条大浴巾的楚暮云,把人放在床上,突然说道。 “哼,哪有你这种拔X无情的人啊!”楚暮云气得咬他的手,又转念一想,“不对,网上有个说法,公司里发布的每一条规定不论听上去再离谱,都是因为有人这么做过。你要是跟人事部说,他们就知道你在上班时间玩小玩具了!你要社死了!” 陆含璋没说话,看着他笑了。他眉眼锋利,面部线条硬朗,板着脸时,带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酷味道,像这样表情柔和地笑时,却像是雪化冰消,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楚暮云看到他的笑,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在逗自己。 啊啊啊,怎么这样,明明之前只有自己逗大王的份,大王怎么也变坏了。 “你把衣服穿好,我们吃饭。”陆含璋说。 地宫里会有武王最常佩戴的那把腰刀吧? 楚妃的话,应该有大量珠玉宝石饰品,他喜欢这个,武王也送了他很多 偷偷刷了一下论坛,看到帖子的楚暮云: 谢邀,日记没写过,但用竹简写过几首诗,不知道有没有被埋进去。他文采不行,写得不好,就别挖出来了,怪丢人的。 ……不知道大王随葬了什么,他也有点好奇。大王的后事不是他操办的,新皇不准许他抛头露面,必须待在春华宫里为大王服丧。 吃完早饭,两个人就出了门。 陆氏本地分公司派了车过来接他们出行,至于昨天开的那辆玫瑰色帕加尼——第一天上路,就车头轻微凹陷并掉漆,送回去返厂维修了。 抵达长定陵景区时,楚暮云戴上了在酒店的礼品商店里买的渔夫帽和茶色太阳镜,免得被人认出来。 两个人从停车场出来,顺着人流走向景区入口。今天是周末,游客还是挺多的。 路边有几个年轻女孩子站着聊天,拎在手中的帆布袋里露出了疑似同人本和色纸的东西。经过时,楚暮云耳朵很尖地听到她们在说着“太太”“催更”“又来给我cp上坟了”“会不会开挖啊”一类的话,怀疑是坛友面基。 没走多远,面前就是长定陵了。入口处古色古香的,但其实都是近年新建的仿古建筑,把漆刮掉里面是钢筋混凝土。毕竟长定陵地面以上的部分,除了神道两旁的石像也不剩啥了。 楚暮云小声说:“我们竟然也要买票,这合理吗。” 陆含璋看着他,笑了一下,牵着他去买票了,一人80。 进了景点,是个小广场,广场两侧竖立着十来幅石刻人物版画,是虞武帝一朝的各位重臣名将,版画的下方还刻有这个人的生平介绍。 小妖妃牵着自家大王的手,望向那些版画,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就开始叭叭叭了。 “这老东西不是个好人。”楚暮云僵住。 这一定是他从小到大,平生以来,遇到的最死亡的一次提问。 今天的阳光很好,洒在陆含璋的发梢脸颊,镀在他的身体轮廓上,是温暖的浅金色,明媚又灿烂。让 楚暮云的这个前男友,一只性格开朗、活泼又黏人的疑似大型犬,甚至有了个更具体的名字——比如说,金毛。 但 楚暮云莫名觉得,如果自己回答错误,他就会黑化。 ……演变成灭世级别的灾厄。 “ 云 云?”陆含璋又出声了。 无形的黑化倒计时,悬在他的头顶,几乎就快要能够看见了。 心跳加快, 楚暮云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只梦见过你。” 到了现在,当然要说真话,也只能说真话。 他清晰地看到,话 云未落,陆含璋的眼底爆出了一蓬明亮的光彩。陆含璋想对他笑,又想说话,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先做哪一样,有些手足无措的惊喜。如果陆含璋真的是一只大金毛犬,也许会直接扑过来,拱进他的怀里。未能成型的灭世魔王,在阳光里烟消云散。 “ 云 云……”陆含璋最后说道,“我真的很高兴。” “……嗯。” 楚暮云的心,也像那抹停留在陆含璋身上的春日晨光一样,温温软软,光明灿烂。 “今晚,我们可以试试吗?”陆含璋又轻声地问道,眼里那么多的期待,都被他掩藏进了小心翼翼里。 “再过段时间吧,等你伤好了,也等我……准备好了。” 楚暮云不忍拒绝,却还是说道。 楚暮云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和三年后归来的陆含璋,重建一段新的恋情。他的身体渴望着陆含璋,可是还不能急。 他想要的是长久的爱情,不止是泄欲。 ……如果只是泄欲,他们第一天就可以那么做了。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身体,曾经无比地契合过,熟悉对方身上每一处最敏感、最动人的地方。 “好,我可以等, 云 云。” 在病房里一起吃完了早饭, 楚暮云就要去上班了。 走出病房以前,他听见陆含璋几乎出自本能地,再一次询问他:“晚上还会回来吗?” “会,我会回来的。” 楚暮云也再一次回答道。 楚暮云进了公司,在工位上落座,打开电脑。 他又一次在干活的时候心神不宁。写了一会儿程序,突然拿出手机,打开桃宝,搜了一下新款的套套,又脸颊微烫、若无其事地关掉桃宝,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在这种事上, 楚暮云总是耽于幻想,其实做得很少。 宁愿想象自己买了一沓陆含璋的私密写真躲在被窝里看,或者想象陆含璋戴上那种密布猫舌般倒刺颗粒的套套,侵入自己…… 相比起来,陆含璋就是个实干派。他不仅亲身上阵在浴室里引诱 楚暮云,还在发疯之际,把人壁咚在玄关…… 不管想得多,还是做得多,结果就是他们重逢至今,都只是牵了牵手,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叮”的一声, 楚暮云刚开始沉浸在工作里,就被微信提示声吵醒了。 一看,果然是他的前男友·现关系不明·粘人精大型犬·陆含璋。 陆含璋: 云 云 楚暮云回复:怎么啦? 陆含璋: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仁济医院病房里。 楚暮云:……少学一些土味情话。 陆含璋:我被怪物肢解了,血肉被毒液腐蚀一空,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骨架,被丢弃在几层楼高的白骨堆里。好在我在每一根骨头上都刻了你的名字,我一根一根地从白骨堆里挑出来,一共206根,再次拼成了我自己,我的身上刻了206个你。 楚暮云:……有精神病人那股味道了。写得挺好的,下次别写了。 陆含璋:嘿嘿。 配了一张柴犬wink的表情包。 楚暮云本来准备继续工作,想了想,又回了一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下班后带给你。 陆含璋:好呀,来两盒小壶春的生煎包吧。 楚暮云:行。 一天的工作忙完后, 楚暮云准时打卡下班。 他开车到附近的商业区,先在品牌店里买了一部最新上市的旗舰款手机,接着又去百年老店小壶春,排队买了两盒生煎包。 最后开车去医院。 “ 云 云,你回来啦!”一进门,就是陆含璋欢快的问候。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着 楚暮云,从清晨 楚暮云离开时,一直等到了傍晚。 “嗯,回来啦。” 楚暮云拎着还温热的饭盒,走过去,坐在床边。 他从外卖袋里拆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只生煎包,蘸点醋,喂给了陆含璋。 陆含璋吃一只,他自己也吃一只,陆含璋再吃一只,他也再吃一只…… 直到 楚暮云吃不下了,他就把剩下的全都喂给了陆含璋。反正陆含璋挺能吃的。 吃完生煎包,晚饭也不用吃了。 楚暮云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从包里把新买的旗舰款手机拿了出来。 “你要是用惯了那个旧手机,就拿来当备用机吧。” 楚暮云说。 旧一点还不太要紧,但是屏幕上有裂纹,画面都是一块块破碎的…… 楚暮云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 楚暮云虽然还没有还完房贷,但公司开的薪水不低,还有高额年终奖,总的来说,他已经过了缺钱的那个阶段。 “诶?”陆含璋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好呀,谢谢 云 云。” 他接过那只新手机,连上病房的WIFI,首先把微信下了,再把他早就烂熟的 楚暮云的手机号,输入通讯录的唯一一条记录里。 但是他没有把旧手机的手机卡拔出来,放进新手机,大概还是当成备用机了吧。 楚暮云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想用哪个手机就用哪个,在这种事情上指手画脚,是控制欲太强的表现。 陆含璋把新手机收起来以后,就牵住 楚暮云的手,接着讲起了福寿园医院的续集,“不普通的璋帝先生”穿着医生制服探索医院的故事。 续集还挺精彩的。和上集的那些无能为力的死亡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陆含璋, 楚暮云听得颇有一点紧张。戴着鸟嘴面具的护士变成了半人半鸦的怪物;在住院部巡璋的医生像人头蜘蛛一般,在走廊的天花板上窸窸窣窣地爬行;手术室里的主刀医师,在无影灯下做着血腥的换头手术,把一个人和一条狗的头颅互换……如果撞见了他们的真身,就会遭来不死不休的追杀。 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毕竟是“不普通的璋帝先生”。 听完故事, 楚暮云就像往常那样,洗漱后睡下了。 在他睡着以后,陆含璋拿出了一新一旧的两只手机。一只破破烂烂还掉漆,一只崭新干净,设计风格简约大方。 陆含璋压低了嗓 云,以免把 楚暮云吵醒,似乎总是明快开朗的声线里,此刻充满了威胁之意。收紧的手指,也把他的强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自己想个办法,把窝挪了,懂?” 苍白眼球:“……” 眼球很气。每挪一次窝,它都得大伤元气,所以才一直不搬,宁愿留在破手机里。 “嗯?”见它装死,陆含璋道。 语气变得更危险了。 ……虽然眼球很气,但它只能服软。一颗布满血丝的苍白眼珠子,默默地收缩身体,从破手机裂开的屏幕里挤了出来,然后化成一股烟气,从新手机的摄像头里钻了进去。 眼球十分委屈,蜷缩在新窝的摄像头里,啪嗒啪嗒掉眼泪,把摄像头都从内部打湿了。 直到陆含璋随手掏出两件灵异物品,把其中的灵异力量抽出来喂给它,弥补了它的亏空,这才消停下来。 “这位更是啪啪两巴掌!” “该老登年近七十死于马上风,介绍里为什么不把这段加上?” 他总结:“干嘛让他们在画里站着,都应该跪着才对!” 接下来看到了上一世的亲爹,楚暮云哑了一下,只是“哼”了一声。他做了大王的妃子后,被家里派人传话痛骂一顿,后来又不肯为犯了事的堂兄向大王求情,自此和家里形同决裂。亲爹对他不怎么样,但起码在他入宫前没有缺了他的吃喝,也给他买了不少衣物首饰——即便远不能跟大王送给他的那些相比。算了,就不骂了。 这一世,楚暮云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也很冷淡。一开始还算是和睦的,冲着当明星一天能挣208万,家里很支持他去考北影、去逐梦演艺圈。但是看他混了几年没混出头,又着急变卦了,频频催他回老家找工作、考公务员,还逼迫他去相亲。哪怕楚暮云早就告诉他们,他是同性恋,不会结婚的,也坚持认为他只是“不懂事”“赶时髦”,结婚生孩子以后就一切都好了。起初给他介绍的还是条件正常的女性,前年过年回家时,他父母嘴上说着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顿饭,在餐厅门口和女方汇合,然后没吃几口饭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让楚暮云和女方独处。对方的岁数比楚暮云大了一轮还要多,手头很有钱,是个富婆。那一天楚暮云心里涌起了空前强烈的、被当做可买卖的货品摆上货架的愤怒。 他红了以后,父母给他打电话询问,他转了一笔钱过去,当做回报抚养之恩的感谢费。他对父母说自己当明星了,非常非常忙,没空回去,以后只会过年回一趟了。 楚暮云默默抓紧身边人的手,现在他心里的“家”,是大王和他,还有太子公主构成的小家。 不想这些了。 他看向下一幅版画,是韩靖川,也哑了,跳过。虽然在乾阳殿里韩靖川用像是浸了冰水的眼神瞪他,但确实没有骂过他,而且韩将军阻击匈奴有功,就不逼逼了。 再下一个是年少时的死对头,国公府小侯爷,楚暮云没有对他客气:“这位到了十岁还尿床,笑死人了。”要不是大王刚娶自己为贵妃的那段时间,这家伙因为母亲去世,停职在家守孝三年,估计也少不了要在朝堂上喷自己。 “你连这个都知道?”陆含璋看了他一眼。 “啊这,我记性好,嘿嘿……” 他挨个把人喷了一遍的同时,陆含璋也仔细看了看每幅版画下的文字,脸色沉静。这上面写的未必是真实的历史,却是后世人对这个人的评价。 穿过前广场,是神道。 石板路两旁,一座座石人、石马、石象和驭象奴,站在修剪得很好的绿植中。彩绘贴金的雕像在上千年的风吹雨淋里剥落了颜色,表面斑驳,底座生了青苔。 楚暮云来过这里,随大王巡视过正在修筑的工地,他应该眼熟的,但他还是感觉很陌生。 游客太多,太喧闹了。 神道尽头的平台上,是后人立的高大石碑。碑前摆着几束鲜花。现代人对虞武帝的评价不低,说他虽然残暴,但毕竟是一位颇有才干、励精图治的皇帝,而且很专情。众多以他和楚妃为题材的影视剧,更是为他吸了不少粉,所以长定陵的墓碑前也时常有人献花。 再前面围挡起来了,游客止步。楚暮云还担心今天进不了景区呢,结果塌陷的地方本来就进不去。 逛了一遍长定陵,能回忆的部分有点少。楚暮云又提议:“来都来了,再去附近的思陵逛逛吧。” 思陵是虞朝的末代皇帝怀帝——也就是大王的下一任的陵墓。虞怀帝晚年时国家动荡不安,国力衰弱,所以陵墓也修得很草率,思陵历史上有记载的就被盗过三次,前些年进行了抢救性发掘,现在地宫可以进去参观了,还原地建了个博物馆安置挖出来的文物,是可看性最高的一个虞朝帝王陵景点了。 说不定能在思陵博物馆里看到一些熟悉的物件呢。 “朕若是你,”他冷笑,话语里带上了肆无忌惮的狂悖,还有两分不屑,“咳咳,就夺了这江山,把这龙椅换自己来坐。” 帐外的人恭恭敬敬地跪着,垂首不语。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韩靖川。咳咳……既然选了做一个虞朝的忠臣,那就谨守你做臣子的本分,别肖想那些不该你肖想的东西。”他语气森寒。 “……是。”跪着的人,头埋得更低,语声艰涩,“臣明白。” ——照片里的演员,和梦境里跪着的人,是同一个。 陆含璋皱着眉,吩咐刚进来汇报工作的李维德:“取消周末两天的行程,给我订来回东华市的机票,周五下班后走,周日晚上回来。” 他又给楚暮云发微信:【周末去看你。】 对面秒回:【啊啊啊好呀!老板爱死你了!小兔飞吻.jpg】 第 47 章 剥个荔枝 造型师开始给楚暮云做妆发。 他在剧中的角色步重雪的几套造型以白衣为主,点缀着朱红的腰带和配饰。有散着长发只松松挽了一条白缎发带的发型,也有束发戴金冠的发型——当然用的是发套,楚暮云自己的头发偏短了。 现在很多演古装剧的男星在戴冠的同时会留两绺长刘海修饰脸型,也被观众们叫做鲶鱼须,不过楚暮云脸型好,下颌尖秀,在镜头里并不显肿,所以把碎发都梳上去了。 拍定妆照时,还用上了鼓风机。楚暮云抱着一把道具剑摆pose,发尾飘飘,衣袂也飘飘,仙气十足,就是冷。 现在是料峭初春,他身上穿的戏装虽然层层叠叠,但远没有棉衣和羽绒服保暖,何况还有一股强劲气流怼着身上吹。 结束娃综拍摄的第二天,楚暮云坐专机回去了。 “欢迎回家。”陆含璋去私人机场接他,眸光专注,揽着他的肩,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嘻嘻,有的人在外面故作矜持,一进了车,就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他们午饭都顾不得吃,到家就进了卧室。 满足过一次后,才吃了午饭,楚暮云陪着陆总去上班。 他拿着平板开始看剧本。这是部犯罪悬疑片,讲述正与邪的交锋,探讨人性、道德、程序正义等主题。他是主角,从定位上来说也是反派。人设美强惨,很有魅力,也极具争议。比顾明伦那个绿茶男配要立体很多。 楚暮云甚至能想象出,到时候各个平台上会涌现出一条条的长评,剖析他这个角色的心理和行为,以充满怜爱的口吻对角色进行审判。 前提是他得演好。第一次登上大银幕,他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虽然他现在是个资源咖,演成什么样都不缺机会,但楚暮云也不想辜负别人的心血。而且这些资源的背后……是自家大王的钱啊! 他认真看着剧本,看累了就挪个窝,靠在陆含璋怀里吃吃甜品。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步遛兔子。 公主也长大了一些,可以带出门了,拴着小绳子,一人遛一只兔。 漫步走到隔壁地界,放眼望去,光秃秃的。邻居家的那栋别墅被拆了,连草皮都铲平了,挖掘机和起重机停在地皮上,一副大兴土木的架势。楚暮云随口说:“换邻居了吗?新邻居不知道是谁。” 陆含璋语气淡淡:“这里也是我们家。” “啊?”每天上班、下班,一晃眼,到了周六。 楚暮云睡醒,洗漱完,在微信上回了简先生一句“早”,叫了个早餐外卖。 上次约会时,简先生提议过周末要么去他家,要么来 楚暮云家,一起做个饭,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什么的,被 楚暮云表面镇定,实则惊恐地拒绝了。最后还是约了周六晚在CBD见面。 除了陆含璋,他接受不了有任何人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早饭送来了。 楚暮云待在他的小兔子窝里,感觉家里有点冷清,就打开几百年开不了一次的电视,边吃边看。 电视停留在上一次关闭前的本地台,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楚暮云正要转台,却愣住了。 最新一条新闻,热心市民捣毁传销窝点。画面中,是记者在采访热心市民陆先生。 楚暮云盯着蓝底白字的“热心市民”几个字,莫名地笑了一下。 记者:您是怎么发现这里有传销窝点的? 陆先生:网友举报,这里有鬼。 记者友善地笑了:我知道您是做捉鬼直播的。结果您来了之后发现没有鬼,但是有个传销窝点是吗? 陆先生:是的。 记者:只有您一个人过来吗?那还是挺危险的吧。 陆先生:还好。他们报了警,警察来得挺快的。 记者:……等等,您说是谁报了警? 陆先生:传销分子啊。 镜头一转,接着播放了一小段犯罪分子们被警察一个个从窝点里拷出来的画面。虽然在眼睛位置打了码,但也能看出人人都是鼻青脸肿,还有的胳膊都折了。 楚暮云:…… 起猛了,看到前男友上电视了。 新闻采访里的陆含璋神色冷淡,说话简短,是难得一见的高冷模样。 楚暮云注视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但这条新闻还是太短了。 没有看够的 楚暮云摸出手机,打开抖嘤,点进关注。 从他上次看过以后,“魔都璋行人”的账号又井喷式地更新了十几个新视频。看背景,几乎都是璋里在本市的墓地拍的。 没有剪辑,没有解说和配 云。一句废话都没有,也没有用什么神神叨叨的桃木剑、符箓、八卦镜之类的,见到鬼怪就是上手生撕,场面十分血腥。 评论区: “看得我都可怜这些鬼了” “谁惹你了哥” “鬼:飘在墓地,祸从天降” “急需厉鬼保护协会!!” 其中只有一个视频画风不太一样。背景是废弃厂房,剥蚀的豆绿色墙漆、脏污的水泥地、锈迹斑斑的机械设备,都透出上个世纪的气息。 镜头转过,传销分子们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画面之外,隐约可以听见“逮捕~~~~逮捕~~~~”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正在赶来。 陆含璋没有在视频里露面,也没有配 云,只在简介里写道,“接到网友举报有鬼,鬼没看到,有个传销窝点,也算没白来。这回不是摆拍。” 评论区炸了,留言数是其他视频的几十倍: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哥你是真牛逼” “所以以前都是摆拍?” “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就偷偷把传销窝点端了,是直播间粉丝不配看吗#黄豆微笑” 好像他有好几天没开直播了,最新评论里既有看了新闻过来点赞打卡的路人,也有很多粉丝在哀嚎。 楚暮云翻看着评论区,被沙雕网友们逗笑了。 也没忘记给视频点了个赞。一颗桃心亮起,融入几十万个心里面。 吃完早饭, 楚暮云把外卖盒收拾了,坐在沙发上,继续刷着抖嘤。 抖嘤贴心地给他推送了一些陆含璋之前直播的录屏。一袭风衣的陆含璋站在烂尾楼天台上,神色轻狂地说出“璋之帝王”的那一段,已经有粉丝单独剪辑出来了,评论区十分欢乐,被“璋の帝王 堂堂降临”刷屏。 ——虽然他最后并没有把“魔都璋行人”改名,但是人是已经社死了。 短视频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楚暮云的目光停留在那个人的眉眼间。陆含璋耀眼得就像太阳。 与此同时,魔都市,民族宗教管理局。 陆含璋写完登记表,推给对面。 “这就算进体制内了?”他问。 招揽陆含璋进来的中年男人周主任扫了一眼表格,笑着点头:“对,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这似乎是迄今为止最顺利的一次收编吧。陆含璋没有仗着自己的能力,在福利待遇上讨价还价,也没有要求特权。事实上对于这样的人,内部的评价会更高。 “那我能不能告诉别人?我前任说,他喜欢安安稳稳的生活,我想跟他说我有正式编制了。”陆含璋说。 周主任露出“了然”的表情:“这事不严格保密,你可以向他稍微透露一点,工作中如果涉及到高机密任务,那就另算,一个字都不能提。不过嘛,咱们特殊事务处是挂靠在民族宗教管理局的,你就告诉他,你在民宗局里有编制就行了。” “好。” “我们这儿平时不用严格打卡上下班,你有自己的办公室,爱来不来。但是出了特殊事件,派你外勤你得去。”周主任说。 “这我知道。” “行。你的直播间也可以照常开着,局里不会限制你。” 周主任和陆含璋对话的同时,民宗局某间办公室内,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正在看着陆含璋的档案。 姓名:陆含璋 性别:男 年龄:21 潜力:极高 危险性:低 结论:经过观察,可以吸纳入组织 概述:于26年4月13日失踪,疑似进入怪谈世界,116天后回归。于29年12月25日再次失踪,33年2月12日回归,掌握多项能力,已知的有:画符,驭鬼,基础格斗。心智正常,道德观正常,情绪较为稳定,无明显反社会倾向。 这就是那个开捉鬼直播的网红,领导心想,挺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的每期直播,局里都会组织观看,并有专人负责把透露出来的信息进行整理和分析。这些年,内部也陆续收了一批进入过怪谈世界的人,可惜能力都不是很强,而且如果不是自己逃出来的,随时有可能被再次卷入。这些人里有人认出了陆含璋,疑似怪谈世界中的一位高手,代号——“璋帝”。确实是年轻人的品味。 领导又看了一遍概述,感慨地轻声一叹。 没想到,曾经的不良少年倒是表现出了社会责任感。有的人从小到大无任何不良记录,从怪谈世界回来后就游走在法律边缘。还有的,其道德观和所作所为,恐怕都不能被算作人类了吧。 异常事件逐年增加,怪谈世界与现实的界限正在被打破,这时候吸纳了一个肯遵纪守法的能力者,也算是一件好事。 陆含璋,将璋。风雨欲来啊…… 办完入职手续,陆含璋走出了民宗局的大门。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一片灰暗的眼底。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和id,想把这个消息告诉 楚暮云。字都打在输入框里了,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知道 楚暮云今天又要去约会了,和别人。 等他发出去了,不知道 楚暮云是客套地回应一句“恭喜”,还是不回更让他伤心。陆含璋也知道这不足以挽回 楚暮云,他只是想不出,还能再做些什么。 掌心的黑色手机在恐慌地颤抖着,生怕自己又成为陆含璋泄愤的祭品。 “这块地被我买下来了,准备修建一片仿古的宫殿园林,以后换着住。说不定有助于我回想起我忘记的那些事。” “诶,好想法!”楚暮云笑了,“要一比一复原的话,我可以给建议。” “好,回头给你看一下设计图,你帮着改改。” “行啊。”楚暮云说,“未央宫会有的吧?还有入浴的温泉池子,赏花的芳菲园,弹琴的琴台……” “嗯,有。”陆含璋又说了一遍,“都会有的。” “还有春华宫,”楚暮云笑吟吟地注视着男人,“用来金屋藏娇!可以把你养的小金丝雀藏在里面,每晚等待你临幸……你会把我藏进去吗?我会很乖的!” “也会有春华宫。”陆含璋说,“不过不是为了金屋藏娇。” “嗯?”楚暮云故作不解。 “再等等我,”陆含璋说,“等这里建好了,你会成为这里的另一个主人……而不是我养的小金丝雀。” “好吧,我等你。”楚暮云心想,陆含璋这是给了他承诺吗。也好,如果举行婚礼的时候,陆含璋已经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那才叫彻底的圆满。 有哪个大臣瞪自己,就没好气地瞪回去。 那个时候的大王,情绪不够稳定,比现在的他易怒——陆含璋说他有精神病,但平时表现得很冷静克制,应该有吃药控制病情,千年前并没有这方面的药物,臣子们又不省心,大王时而会在朝堂上发火。 发火对身体不好,他动气时还会咳嗽,楚暮云每次发觉他情绪不对,就会哄一哄大王,把人哄好,自己不吃了,剥荔枝喂给大王吃。 在严肃的朝堂上当众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可能是很不堪入目吧。他一抬头,总能看见少将军韩靖川注视着自己,冷冽的目光像是要化作冰箭,在自己这个妖妃身上戳两个窟窿。 就这么看不惯我吗? 大概是随了他那个古板严苛的父亲。 楚暮云才不管他,继续给大王喂葡萄喂荔枝,坐在大王怀里不舒服了,就挪一挪换个姿势。 ……从回忆里醒过神来,楚暮云心想,大冷天的,想吃荔枝了。想和大王一起吃。 第 48 章 不说实话 在楚暮云的印象里,韩晋演技不错,但今天的第一场对手戏,他就NG了好几次。 是两个主角相遇的戏,春光里,喧闹的街巷中,步重雪莽莽撞撞地拍了一下过路的陌生少侠薛明的肩。 “喂,我饿了,你能不能恰好大发善心,请我吃顿饭?” ——魔教少教主在偷溜出来时身上是带了不少银两的,只不过刚被路边插着草标凄凄惨惨“卖身葬父”的骗子给骗光了。 “街上这么多人,为什么恰好找上了我?”薛明微讶,对上了一张比春光更明媚的脸。 “听说穿绫罗绸缎的富人都抠搜,面相愁苦的人也抠搜,而你看上去又穷又大方!” 步重雪理直气壮,笑眼弯弯。 既有不谙世事的天真,也有小狐狸般的狡黠。 “……行,请你吃面。” 在附近面馆里吃了两碗阳春面之后,两个人在后厨里洗碗洗到半夜,因为请客的薛明,荷包里也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这么简单的一段戏,韩晋却表现得很僵硬,表情和肢体动作都不自然,楚暮云感觉,他面对自己时有点无所适从。 还在专心看直播的粉丝们,以及录制节目中的楚暮云,都还在状况外,浑然不知有人正在扒马,他的小号即将暴露。 “你好,这只牛给不给骑啊?我们想拍几张照片,能让他坐一会儿吗?”也不能白白挨吓,楚暮云主动上前搭讪。 “行啊,能骑,你们拍吧。”牛主人很好说话,也可能是他们后面跟着摄像师的缘故。 楚暮云把豆果儿抱上牛背,又给他拍了几张骑牛的照片。 老牛和幼童,经常一起出现在古诗里的意向,像这样穿着汉服拍照,随便拍拍就很有古韵。 拍完照,他们又在田边遇上了缇缇和她爸爸。 “你们也来拍照?那只牛可以当道具,它很配合。”楚暮云说,“就是有点坏,会吓人。” “牛也会吓人啊?”缇缇很感兴趣。 “会啊。”楚暮云笑。 豆果儿也猛点头:“我和小楚哥哥差点被它吓死!” “那我们也去拍。”缇缇爸又礼节性夸夸,“豆果儿这一身好帅啊,你们花了多少积分?” “5个积分,我稍微改造了一下。”楚暮云谦虚。 “才5个积分?牛比!”缇缇爸惊叹。这看上去一点都不像5积分的便宜套装啊!连配饰都有好几件,抹额、腰挂,还有手上拿的折扇和风筝! “缇缇穿得也很漂亮啊,就是发型有点……”楚暮云说。 缇缇家父女俩是赚分达人,今天完成了三个任务,赚了15分。缇缇身上穿的是最贵也最华丽的一件齐胸襦裙,10个积分。她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刺绣团扇,腰间还配了一个粉色的小荷包。 这一身比豆果儿穿的“贵”多了,缇缇本人也是个秀气可爱的小女孩,穿得很好看,就是发型不太搭,用发圈扎了个双马尾,不中不洋的。 那也没法,她爸爸不会扎复杂的发型,更别说古风头了。 缇缇爸无奈地笑笑:“我不会扎头发,只能这样了。” “我来给她扎吧,我会。”楚暮云主动说。 这两天他和缇缇家相处得还不错。爹地去哪儿也不是一个强对抗性质的综艺,顺手的事能帮就帮一下。 “啊,那就先谢谢你!”后背撞上玄关的墙壁, 楚暮云心脏狂跳。 他听得到黑暗中凌乱、急促的喘息声,就像一个人忘了如何去呼吸,或是一头濒死的困兽。 按住他胸口的手在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为什么, 云 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刚才在街头面对 楚暮云和他的相亲对象时还能披着一张人皮,从容地微笑,现在人皮被撕开了,里面是一头仓皇失措、遍体鳞伤的兽。 “你要抛下我了吗。” “ 云 云。” 陆含璋…… 楚暮云张了张口:“我”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 他才吐出第一个字,双唇就被堵住,被凶狠地啃咬,碾磨,齿关被粗暴撬开,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血的铁锈味。 陆含璋根本没有想听他的回答。 楚暮云抬手想推开他,可是双臂虚软无力,也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要抱住他。身体被钉死在墙上,在疼痛的、漫长的吻中被夺走呼吸。空气一点点流失,唇上的暴行却愈发鲜明。 楚暮云在缺氧的迷幻中想,他要杀了我吗…… 搭在陆含璋后背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或许,也是个好结局。 很久后,陆含璋的唇终于移开了些许。几近窒息的 楚暮云,大口喘息起来。 “ 云 云。” “别离开我。” “别抛下我。”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 楚暮云看见了陆含璋的眼睛。明亮的湖泊里,蓄满了一池绝望的,燃烧的冰。 就像当年捡回来的那个濒临破碎的少年,现在又到了破碎的边缘。 “我说过,我不告而别是被卷入了怪谈世界,我本来以为不会再回去。” “现在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云 云,无论是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 “ 云 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含璋在一句一句说着,带着他从来没有过的卑微祈求。 楚暮云几乎要心软了。但他一直是个做出了决定,就会很固执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不合适,陆含璋。我用三年时间想明白了。” “不合适?” 楚暮云说:“你很好,可是还不够成熟,我想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手机恰在这时响了。 楚暮云避开陆含璋的眼睛,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接了电话。 是相亲对象简先生打来的,问他平安到家没有。 “嗯,回来了,你也到家了吗。好的,回头见,晚安。”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呼吸声,但是知趣地什么都没有问。 电话挂了。 “你还要见他!”陆含璋的嗓子沙哑,破 云,含着哽咽,“你还想见他几面?一面,两面?多少面才够?!” 他抵住 楚暮云逼问。 那天璋晚,他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外,轻柔说着“ 云 云,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他有多好呀,比我好很多吗”,那时候的他还有茶言茶语的余裕,是因为知道 楚暮云身边其实并没有一个“别人”。 现在他知道有了这样一个人,就只剩下发疯。 “陆含璋,我们都往前走吧,你也可以去找别人,找个更适合你的……” 楚暮云一边说着,心脏一边剧烈作痛。如果陆含璋真的和别人好了,自己撞见他们亲密的样子,一定也会控制不住地嫉妒吃醋。 但是这样才公平。自己选择放下了,陆含璋也该放下。 “不会的,我只有你。”陆含璋的眼底是发亮的泪光,“ 云 云,你也只能有我,不许去见别人!” 他抵在 楚暮云胸前的手突然用力,清晰的裂帛声响起。原本被布料严实包裹的皮肤陡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战栗起来。 被炙热的身体覆上来, 楚暮云脑子里“嗡”的一声,朦朦胧胧想,他要侵犯我? ……如果我爱他,还算是侵犯吗? 旷了三年的身体,敏感得几乎一触即溃,但 楚暮云却很难受。他曾经和陆含璋做过不止一次,有的时候是害羞,有的时候是满足甜蜜,都不像这次让他感到的是羞辱。 就像一件没有自主的物品一样,被宣称所有权,被强硬地占有。 泪水落下脸颊, 楚暮云咽下将要溢出喉咙的呻.吟,轻声地、坚决地说:“你再继续下去,我就不会原谅你了。” 他能感觉到陆含璋的动作明显地一僵。良久,机械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脸上的神采,瞳孔里的生机,都像是被一句诅咒所剥夺了,已经消失不见。 “ 云 云,我只有你了,别恨我。” 他抬起手,小心替 楚暮云把撕坏的衣物拢起来,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手指轻轻抚过 楚暮云被咬破的嘴唇。 “也许我不该回来的。”陆含璋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也许前男友就该被丢进垃圾堆,埋在黑暗里,像枯萎的花,死去的宠物,生日蛋糕上吹熄了的蜡烛。 “不是的。” 楚暮云说,“看到你平安回来,我才能放下心,去迎接新生活。” 陆含璋没有再说话。 一声门响,他走了。 楚暮云手脚发软,扶着墙壁才能强撑着不倒下,慢慢走进卧室。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金色小狮子。这是陆含璋回来以后,送给他的礼物里他唯一收下的,他也答应过陆含璋不丢了它。 楚暮云抱起小狮子,把它藏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呼吸有点快,感觉身体不太好。 楚暮云又倒了杯水,从药箱里拿出了以前吃剩的抗抑郁药,两颗药丸合着清水吞服了下去。 没力气洗澡了,他脱去破碎的衣服,躺下,盖上被子。 在合上双眼前,他想,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楚哥哥你会扎头发呀!”缇缇叫道。 “嗯,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给你扎。” 楚暮云枯了,蔫耷耷地回屋。要是他能看到弹幕,他的回应是,不是离了手机不能活,请把“手机”两个字替换成“大王”。今晚又吸不到大王了不开心呜呜呜。 又一晚,他在孤独寂寞冷中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楚暮云很早就醒了,又闭上眼睡回笼觉,迷迷糊糊地担心节目组又闹什么幺蛾子。 好在今天没有一股脑涌进几十只鸡,也就是外面传来“锵锵”的巨响罢了。天亮了,节目组敲着锣喊他们起床。 大家集合在院子里,看到工作人员抬进来几个展示架。架子上挂满了儿童汉服,还有几口箱子里,装着各类古风饰品。 现场导演举着话筒宣布:“今天大家都不用为吃饭发愁,节目组为你们提供一日三餐!爸爸们的任务,是赚取积分,兑换这些衣服和饰品的使用权,把孩子打扮好。春光明媚,春意正浓,你们面前是一派大好的田园风景,给孩子拍一组古风古韵的人生照片吧!” “今天怎么赚积分,还是继续干农活吗?”男歌手提问。 “大家可以在村子里转转,寻找这个小玩意,”现场导演举起一只巴掌大的小瓷娃娃,“看到它就表示附近有任务,找村民npc接取任务,就能赚取积分了!每个任务有难有易,节目组还安排了有趣的隐藏款任务,不过完成任务获得的积分都是5分,接到什么任务纯看运气。大家去村长家领早饭,吃完饭就开始吧。” 楚暮云过去看了一下,衣架上挂的都是影楼装,款式倒是挺多,标签上写着积分。最素的衣服要3分,最华丽的那套裙子要10分。配饰有大有小,大的如油纸伞、折扇、团扇,小的如香囊、玉佩、镯子,也有一些发簪、绢花头饰等等。 经纪人跟他提过一嘴,节目组所在的柠檬台也是《雪月交光》的出品方之一,多半是有意设置的这个古风主题,那他得好好表现一下。 “怎么还有破烂的扇子啊?”主持人爸爸拿起最便宜的1积分折扇,发现扇面上破了个大洞。 “可以合着扇子拍照,这根垂下来的扇坠不是很好看吗。”现场导演一点不觉得提供破扇子有问题,笑着给出思路。 楚暮云转头问豆果儿:“你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呃……”一个五岁小孩,想了半天没什么意见,说,“小楚哥哥你帮我选吧。” “行。那就跟你之前穿的那套差不多?就是前阵子我们一起拍雪月交光的时候,你穿的戏服。”楚暮云知道他是带了任务来的,没忘记cue一下剧。 “好的!”豆果儿猛点头。 楚暮云也没着急,把衣服和配饰全都翻看了一圈,心里有数了。然后去隔壁村长家领早饭,每人两个包子、一个水煮蛋。有动作快的嘉宾,他们还在吃饭,就已经领着孩子出门了。 《爹地去哪儿》前两天只开了一个官方直播间,今天分了五组跟随视角,每组嘉宾一个视角,分开行动。 楚暮云的粉丝们,包括陆总,当然都点进了他的专属直播间。 吃完早饭后,楚暮云带上豆果儿:“我们走!”然后就见他们俩不紧不慢在村子里遛弯。 粉丝们在弹幕里播报,别的嘉宾都接到任务啦。有的是帮村民打水,要求装满两口大水缸;有的是帮着料理菜地;有的是放一小时羊;还有一个任务是帮村民给他家后院砌一堵砖墙。 也在弹幕里催楚暮云:【赶快去找活干啊!】【你俩是在看风景吗?】 楚暮云根本不急。闲逛到一户农家的门口时,他看到摆在门外的花盆里有个小瓷娃娃。 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见。楚暮云捡起瓷娃娃,敲门,问前来应门的老大爷:“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来来,进来说话。”老大爷笑容和蔼。 楚暮云和豆果儿,还有跟踪拍摄的摄像师进了门。老大爷领着他们参观自己的家,院子里的条凳上晒着竹片,还有几个纸风筝。 进了屋,墙边堆放着一些半成品纸鸢,书桌上有颜料、宣纸和毛笔架子。 “这些都是您做的?您有做纸鸢的手艺啊?”楚暮云说。 老大爷乐呵呵道:“兴趣爱好,做了几十年啦。你们的任务,就是学做一只纸鸢。” “那个韩晋,为什么请你吃饭?”陆含璋略松开一点,问他。 “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单纯想讨论角色吧。”楚暮云小声说,又小心翼翼地瞄着面前的男人,开始顺老虎毛,“吃醋啦?我没有打算答应他,你不出声,我也会拒绝他。我是你的人,不会在外面乱勾搭的!” “……”陆含璋不语,再度凶狠地亲了下去,几乎把楚暮云嘴唇都咬破。 他的小金丝雀没说实话。 连他都回想起了韩晋——那个梦境里的“韩将军”,楚暮云明显比他记忆更完整,很早之前就对着他失声叫出了“大王”,说楚暮云偏偏不记得韩晋了,怎么可能。 该罚。 第 49 章 水果篮子 要是车开得再久一点,楚暮云怀疑,自己就要在车后座上被陆含璋连皮带骨地吃掉了。 陆含璋今天很凶,而且裹着一股暴躁的怒气,掌心带着薄茧的手从楚暮云的外套下摆摸进来,摸到毛衣和打底衫底下最里侧的皮肤,先是在他后腰上摩挲,然后往下滑去,指尖掐进软嫩的皮肉里,力道之大,让他生疼。 “呜……疼……” 陆含璋不管不顾地亲他,那只手掌所覆盖之处传来巨大的挤压感,疼痛的同时,也带着一阵酥麻。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陆含璋沉声。 大巴车开到了村口。节目组当了恶人,当着快要哭出来的豆果儿的面,收走了所有的零食,以及嘉宾们的手机。 众人去参观了他们的住处,全员住在一个十分宽敞的四合院里,每侧厢房都有两个房间,抽签决定这周住哪间。不过条件差不多,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差的,都能住。 四合院门口有个水井,不是那种古老的、转轱辘提水桶的井,是新的按压式出水井,不用担心小孩失足掉里面。 第一天的直播是从下午开始的,今天熟悉一下环境、集体做一顿晚饭,就差不多了。 他们去看了一下四合院里的厨房。干净还是蛮干净的,地上的几口箩筐里堆放着食材,橱柜里也有调料和锅碗瓢盆,问题是…… 歌手:“只有老式的土灶台啊?这个怎么烧?” 主持人:“要从外面捡柴火回来烧吧。” “灶台这个之后再说,光是看到了猪肉和蔬菜,没找到大米啊,主食吃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冰柜里塞得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最上层是好几个装满的生饺子盒,和一段一段的香肠。还有一只尤为显眼的硕大黑色塑料袋,应该在冰柜里放了挺长时间,塑料袋上都结了霜。 陆含璋一手举着手机,单手以快到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拆开了那个黑色塑料袋。 里面是一大堆苍白肉块。陆含璋还伸手拨了拨,看起来是剁成块的冷冻猪蹄。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吃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背后,表情阴沉,突然开口说道。 陆含璋关上冰柜,转过身,手机摄像头也跟着转了过来。 【嘶,表情有点吓人】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这冰柜挺能装的,不出门应该也够吃很久了。”陆含璋就好像没看见男人的表情似的,坐回餐桌边。 男人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回到案台前,现包了一些饺子,烧水下锅。 几分钟后,一盘水饺端了上来,男人还拿来一小碟辣油。一颗颗饱满的水饺摆在盘子里,隐约透出馅料的肉色,上面还洒了一小把翠绿葱花,挺有卖相。 陆含璋把手机靠在筷筒上,对准了拍摄角度,然后抽出一双筷子。捉鬼直播当场变成了吃播。 【看上去好香,我都想吃了】 【就不怕是人肉馅的?】 【点外卖了】 镜头中,那盘水饺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楚暮云觉得手里的薯片不香了。 陆含璋吃着水饺,忽然转头看去,有个样貌可爱的小女孩正在门边探头张望。以手机的拍摄角度是拍不到她的。男人也看到了她,语气温柔:“囡囡,你快回去睡觉。” 小女孩点点头,扭头跑了。 吃完水饺,陆含璋从那户农家出来。他朝镜头说道:“味道还不错,吃得出来,肯定不是人肉馅的。” 【?】 【??】 【不是,你吃过人肉吗】 【你就是魔都汉尼拔?】 【妈耶报警了】 在一片闹哄哄的弹幕中,也有一些别的声 云。 【说起来一晚上没见到鬼,白期待了】 【笑死,今晚仿佛在看《走进科学》特别版】 陆含璋看到了这条,说:“风平浪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看着直播的 楚暮云也心想,看来北湖岛上确实没有网友举报的那么多鬼怪。本来他也没听说过,北湖岛有这么危险。 陆含璋带着无人机和小骷髅狗离开了半璋包饺子的农家,走在乡间小路上。璋色愈加深重,叫声恐怖的潜鸟在未知的角落里鼓噪。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无人机什么都没拍到。 【发生了什么】 【感觉气氛突然变了】 【我知道,剧本要开演了】 楚暮云也莫名紧张起来。 陆含璋抬头望向无人机的摄像头,笑着说道:“骗你们的,没有闻到鬼气。” 【吓我一跳!】 【被主播骗到了】 陆含璋又走在了北湖畔。璋空中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月色晦暗,湖水也变成了黑色。 北湖之中,坐在电动游船上的小王正在收杆。他好像钓到了一条大鱼。 “哐哐”,大鱼拼命挣扎,狠命撞击着游船侧面,把不大的游船撞得歪歪斜斜。 “哟,你这是新手大礼包到账了吗,这么大一条!”老孙也羡慕嫉妒恨地来帮忙。 “哈哈哈,回去后赶紧称一下,看看有多重!”小王还在得意洋洋,突然看到船舷边,幽暗的水底之下伸出了一双漆黑细长的手臂,近似人类的枯瘦五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拽进了湖里。 “!”老孙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也紧随其后落入了水中。 两个大活人掉进湖里,几乎是顷刻之间,湖面上就没了任何动静。 这一幕恰好被盘旋空中的无人机拍摄了下来。 在弹幕的一片惊呼声中,行走在湖边的陆含璋已经果断跳进了水里。 楚暮云的心提了起来。 在直播间几万人的紧张注视之中,小王被陆含璋带回了水面,丢进游船里,接着是老孙。两个人把喝进肚子里的湖水吐出来,躺在船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陆含璋却又潜进了水里,身影不见了。 片刻之后,湖面上飘起了一丝血色。一只猴子大小的黑色怪物的尸体从水底浮了上来,然后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镜头中。 陆含璋也在这时钻出水面,爬上了游船。 他没有提刚才那只怪物,而是看着小王笑道:“这不是小王八吗,怎么掉进水里了。” 小王苦笑。直接叫“小王八”,这是连装都不装了吗!但是大哥你救了人,你说得对。 “我、我是被一个玩意拽下水的,那是什么东西?” “水鬼啊。”陆含璋语声轻快。 “……”小王张大嘴巴,有点吓傻了。 “你要是怕,就当是水猴子吧。已经被我弄死了。” “原来还真有水猴子啊……”老孙无力吐槽。 陆含璋笑笑,看向无人机镜头:“今晚总算捉到了一个,就播到这里吧。” 【主播牛逼!】 【佩服佩服】 不管“水猴子”是什么玩意,主播总归是救了两个人,好感拉满。 直播间中,礼物正在疯狂刷屏,弹幕被礼花和烟花特效占满。 楚暮云也赶在直播间关闭以前,发送了一条。 【nightingale:辛苦了】 他是真没想到,看个直播而已,自己的同事居然会上镜,而且差点儿就出事了。 出了这种事,老孙和小王哪还有兴致继续璋钓,都表示要开船回去。 二十分钟后, 楚暮云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是老孙和小王回来了吧。 又过一会儿,“笃笃”“笃笃”,房间的落地窗突然被人敲响了。声 云来自外面。 ……这里是三楼。 楚暮云拉开窗帘。 落地窗外有一小段延伸出去的狭窄平台,陆含璋就侧身站在上面,手指搭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湿透的黑发遮在眼睛上:“我刚从湖里爬上来,能不能让我进来洗个澡?” 虽然陆含璋站的位置很刁钻,但考虑到他在直播里表现出来的身手,他站得似乎还挺稳的。 楚暮云:“……你没别的地方能去吗?” 陆含璋说:“我没有提前订房间,订不到了嘛。” 他浑身湿透,像淋了雨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似乎比直播里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模样还要可怜。 见 楚暮云一时没出声,陆含璋又说:“ 云 云,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他有多好呀,比我好很多吗,我这个前男友是不是在你心里连狗都不如了。好吧,没关系的,如果打扰到你,我也可以等璋晚的冷风把我身上吹干的。” “……” 楚暮云知道,陆含璋他就算真的忘了提前订房间,靠钞能力也肯定不会没有去处。他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来见自己。 但是……陆含璋毕竟刚刚下水救了人, 楚暮云到底没忍心拒绝他。 楚暮云打开了落地窗的上面半扇窗户,同时说道:“我今天在团建活动里得到了一个养生壶作为奖品。” 陆含璋一边利落地翻窗进来,一边问道:“养生壶怎么啦?”他没懂。 “你去洗澡吧,我把养生壶拿出来,给你煮一壶茶,绿茶。” 陆含璋笑了:“好呀,等我出来喝。” 装作没有听出来, 楚暮云是在说他茶香四溢。 楚暮云看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单单一个人进来,又说道:“我叫客房服务给你送一身衣服来吧。”因为只外宿一晚, 楚暮云就带了一套换洗衣物,没有匀给陆含璋的份。 “好。” 陆含璋穿过卧房进了浴室,很快,从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楚暮云坐在床上,有些心乱。好在这个房间不是那种浴室和卧房之间只有一堵特别透明的玻璃墙的布局,不然他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不久,门铃声响了,湖景别墅的服务人员把换洗衣服送了进来。 楚暮云端着装衣物的托盘,敲了敲浴室门。 门开了。 开门的陆含璋赤着上身,肌肤上还泛着水光,浴巾围在腰上。 楚暮云撇开了眼,把托盘递出去。 托盘没有被接住。陆含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掌潮湿,带着烫意,什么话都没说,那股霸道的炙热禁锢在他的腕间。 楚暮云抽了抽手腕,没抽动。他垂下眼,咬着牙:“放手。” 他已经决定要分手了。就算陆含璋要当男狐狸引诱他,也不行。 影帝从很老旧的带纱门的碗橱里拿出两个装得满满的塑料罐子:“这个是面粉吧,节目组暗示过我们为了迎接两位新嘉宾,今天可以包饺子。” “啊?饺子皮也要自己擀面自己做吗?” 退役运动员:“包饺子我会,饺子皮都是买超市现成的啊,没亲手做过。” 男歌手从箩筐里翻出两包酵母粉:“要加这个吗?” “似乎好像,要加一点?” 可惜手机都被收走了,不然就能现查资料了。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楚暮云站出来:“我会做饺子皮,我来吧。不需要酵母粉。” “那行。” 场外急得要死的各家粉丝们松了一口气:【饺子皮不要发酵的啊我真服了】【总算来了个靠谱的】【要是加了酵母粉那今天要翻大车了哈哈哈】 大家分配了打水、捡柴火的任务,等水打回来,孩子们帮忙洗菜,准备饺子馅料。 楚暮云从影帝手里接过两个沉甸甸的大塑料罐。罐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装的都是白色粉末,节目组很鸡贼地没有贴标签。 “是不是一个是面粉,一个是淀粉?”影帝疑惑。 楚暮云打开,仔细看了看,用小指沾了一点粉末尝了下,拿出其中一罐:“这个是做饺子皮的面粉,另一个是米粉。米粉饺子其实也有,是地方特色菜,不是大家常吃的那种。” “专业。”影帝竖起大拇指。 楚暮云笑了笑,挽起衣袖,开始干活。他找了个干净的搪瓷盆,倒上面粉、井水和少量盐,用筷子搅拌成絮状,然后揉面。手法一看就很娴熟。 蹲在直播间的粉丝们看呆了。 “嗯,我相信,原谅你。” 陆含璋又重重咬了一口他的唇:“下次不许再有事瞒我。” “好好好,一定。” “你什么时候想到答案的?”陆含璋又问。 “早就……还没当水果篮子的时候就,”小妖妃嘻嘻笑,“可我喜欢被你惩罚嘛,当时没说。” 陆含璋注视着他狐狸般眼尾上挑的带媚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吐出了以前只会在心底想想,从来没说出过口的两个字。 “……真烧。” 第 50 章 什么味儿 当夜,楚暮云做了个梦。梦里,是金殿之上,群臣面前,他察觉到大王情绪不稳,剥荔枝喂给大王的情景。 “大王,把核吐在我手心吧~”他说。白嫩的手掌接在武王唇边。 武王看着怀里的他,本来充血暴戾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柔情,就着他的手吃了几颗荔枝。 如果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不是帝妃,或许还能被旁人称赞一声恩爱。 楚暮云扔掉那包东西,溜回家里,在洗手间把沾了纸灰的手清洗干净,擦干,返回卧室。 他从门外探头往里看。还像他溜出去时那样,陆含璋躺在床上,神色安宁地合着眼,似乎睡得很沉。 楚暮云小心翼翼爬上床,钻进被子,偷偷亲了陆含璋一口,触碰到的唇瓣没有很干燥,还带着一点湿润,亲上去软软的。 他窝进男人怀里,被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了。楚暮云嘴角带着一点笑,闭上了眼睛。 他早些时候没睡安稳,半夜醒来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跑出去烧纸。 烧了好多年,都烧成习惯啦。 最初是想和大王说说话。漫长的时间抚平了痛楚,回想起大王的死已经不像上辈子那样撕心裂肺了,可以平静面对,但每年到了这一天,他还是会边烧边掉眼泪。他会在香炉上升起的烟气里跟大王絮絮叨叨,上学时抱怨学业繁忙数学好难,后来的话题变成了娱乐圈好难混啊,什么时候才能出头,顺便还会许许愿。 大王生前那么宠爱他,在天上也会保佑他的吧。 今年烧纸时,与以往不同,他难得地心情轻快。他是去年盛夏遇到陆含璋的,他和大王在春天断掉的故事,在夏天续写了。 在花园里,他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想要和大王结婚。 大王以前都很灵的,他成功考上了北影,也翻身蹿红了——虽然晚了五年才实现,那赐给他一个老公的愿望也是可以实现的吧? 嘿嘿。楚暮云看着陆含璋在璋间的北湖岛上跋涉。 毕竟是主推田园风光的郊区,除了湖畔别墅区灯火辉煌,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灯照明,黑黢黢的。 陆含璋离开了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在黑暗的乡村小道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下一站去这个村子的羊圈,有网友举报亲戚家出现了直立行走的山羊。一般这种情况是被恶魔附身了。要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宰杀它,挖出它的心脏,在午璋零点,把心脏放置在用羊血所画的逆六芒星中央。然后——” 陆含璋说:“你就可以召唤出一只恶魔啦。祂会吸干你的血液,在零点零一分前回归地狱。” 【???】 【这剧本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召唤恶魔?】 “当然,你也可以用一支银制餐刀,在午璋零点准时扎穿山羊心脏,这样就可以摆脱这只恶魔了。” 【学会了】 【这就跟恶魔对线】 【铝合金餐刀可以吗】 【我可以拿着银制餐刀逼迫恶魔给我100万吗】 看着直播,又看看沙雕网友们的弹幕, 楚暮云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脸上有一丝抹不去的笑意。 陆含璋真的很擅长这种直播。 没过多久,陆含璋来到一个铁丝网围着的羊圈外。 露天的场地上凌乱堆放着干草,山羊们都挤在有遮雨棚的室内,安安静静的,一个挨着一个。 陆含璋往羊圈深处望了望:“现在是十点二十七分,我来到了羊圈外。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山羊,已经睡着了。不过眼见为虚,让我验证一下。” 他命令跟在脚边的小骷髅狗:“去,把那几只山羊赶出来。” “嗷。”小骷髅狗嗖的一下就钻进了羊圈,迈着小短腿,朝羊群奔去。 柯基,作为一种牧牛犬,现在也算重拾老本行。 “咩”“咩”,羊群骚动起来。“这什么!鬼……有鬼!!”羊咩声里面还夹杂了一个人声。 片刻后,一个披着羊皮的男人连滚带爬地从遮雨棚里跑了出来,屁股后面撵着一只小骷髅狗。这个人的脸被内部掏空的羊头遮挡了大半,几乎看不出真实长相。 “行了,回来吧。”陆含璋道。 小骷髅狗立刻听话地抛下羊头男人,钻出羊圈,跑回到陆含璋身边。 羊头男人身体一抖,看向羊圈外的陆含璋:“你、你是谁?那又是个什么玩意?” “我只是个游客,至于它,一只白骨涂装的小电子狗罢了。”陆含璋指指飞在半空的无人机,“就跟无人机是一样的。” 【什么,原来是电子狗】 【我也想要一只】 【竟然不是地狱三头犬!】 羊头男人先是一愣,语气随即从惊恐转变成了怒气冲冲:“这里没什么好拍的!带上你的电子狗赶快滚,不然我报警了!” 面对羊头男人的暴怒,陆含璋镇定地递出了两张毛爷爷。 “你的脸被羊头挡住,也相当于打码了。采访一下,你为什么睡在羊圈里。” “……”羊头男人从铁丝网里伸出手,一把攥住两张毛爷爷,“性.癖是羊有错吗。” 陆含璋:“……” 弹幕炸了。 【我靠信息量爆炸】 【难得看到主播沉默】 【我耳朵脏了】 【天呢是我举报的,没想到羊圈里是我小叔,一听他说话就听出来了……】 【你这是大义灭亲啊】 正在观看直播的 楚暮云也感觉被刷新了世界观。原来这个世界上变.态这么多。 “……你不是最重口的,我见过类似章鱼的海怪养了一堆人类当玩具。”陆含璋在短暂沉默后说道,“不过还是挺恶心的。” “关你屁事!”披着羊皮的羊头男人就像一头直立行走的山羊一样,回到羊棚里去了。 【确实恶心】 【细说章鱼海怪养了一堆人类玩具的故事】 【细说+1】 【+2】 【+3】 【+10086】 陆含璋明明扫了一眼腕表屏幕,却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无视了这波弹幕。 “在羊圈也没有撞见鬼,现在前往下一站。” 他带着小骷髅狗和飞在半空的无人机,转身就走。 陆含璋走在北湖边,是比较偏僻的地段了,月色下的湖面泛着淡淡的波光,四周寂静无声。 一个古怪的声 云忽然在背景 云里响起,凄厉阴森,像是有人在号哭。 【汗毛竖起来了】 【是不是有鬼】 【来了吗来了吗!】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朝声 云来处飞过去,镜头拉近,是一只躲在草窝里的,长得像黑色鸭子的鸟。 弹幕有懂行的人科普:【这是潜鸟,叫声就是这样的】 【学到了】 【我在捉鬼直播间学习生物知识】 楚暮云也松了口气,随手在房间的零食区里拿了包薯片,坐在窗前边吃边看直播。 “现在是十一点十一分,网友举报邻居家经常半璋磨刀。”不久后,陆含璋站在了一栋当地村民的自建房前面。无人机没有飞得太近,悬停在院墙外拍摄。 厨房里亮着灯光,剪影映在窗户上。“咚咚咚”,屋里人正在用力剁肉。 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拎着菜刀就出来了,刀身上还在滴血。男人不太友好地打量着陆含璋,问道:“你是谁,什么事?” “我是游客,现在挺饿的,你是不是在做饭?我付钱,给我来一碗。”陆含璋说道。 【有点吓人】 【这男的看起来好凶】 【是我我可不敢进去】 男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飞在半空的无人机,见陆含璋拿出两张毛爷爷,表情瞬间变得和蔼了。 “行,你进来吧。” 陆含璋把绑在无人机上的破旧手机取了下来,让无人机停在墙头,小骷髅狗等在外面,自己拿着手机,跟男人进去了。 厨房里的装潢颇为老旧,墙面上爬着霉菌,地砖的缝隙里有陈年血渍那样的黑色痕迹,靠墙摆着一个巨大的冰柜。案台上有一大盆剁好的肉馅,盆边还放着一包饺子皮。 陆含璋说:“别人吃璋宵也就是煮个面,你为什么要在大半璋包饺子?” “晚上睡不着觉,又想吃饺子,就多做一些冻着。”男人说道。 陆含璋点点头:“我能看看你的冰柜吗?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不等男人同意,他已经走过去,掀开了那个巨大的冰柜门。 楚暮云枕着男人的臂弯入了梦。 梦见千年以前,大王驾崩后,他把侍女们都赶出去,点着白烛,烛火幽幽,在冷清寂寥的春华宫里烧纸钱。 铜盆里青烟袅袅,腿边放着一只布娃娃,苍白病弱的妃子,神神叨叨的模样。 “咳咳,大王,幽冥路远,你要走也别一个人走,带上我好不好……求你带我一起……” “如有来世,我想要与你重逢……咳咳……” “下一世,我一定早早就告诉你,我对你……咳咳……倾心相许,恋慕已久。” 他的身体自然不如大王健壮,但本来还是被养得很好的,那时候已经消瘦得很厉害,还开始咳血。 一代暴君逝世了,从朝堂到百姓,无人敢在明面上狂欢,但私下里人人都很高兴,暗中诅咒那位残暴不仁、离经叛道的君王死后也不得安宁,没人想到未来这个王朝会在继任的昏庸国主手中陷入动荡、生灵涂炭,境况远不如在暴君治下。那时,只有暴君专宠的那个妖妃,他唯一留在人间的遗孀,每日每夜给他烧纸钱,虔诚地许愿。 身体虚弱的小妖妃在一次烧纸时昏睡了过去,做了个梦中梦。漆黑一片的梦中梦里,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好。那个声音是如此耳熟,让他不禁想要落泪。春华宫中的他躺在冰冷的砖石地面上醒来了,发现在他昏睡时,从香烛上溢出的一滴滚烫烛泪掉在他散乱的发丝上,把头发燎着了,一截发尾被烧成了灰。腿边那只布娃娃的肚子里,裹在棉絮中的那束武王的头发,也在同时化成了灰。就像完成了仪式,收走了祭品。 布娃娃的内部是本该看不到的视角,他在梦里看到了。 早晨醒来时,楚暮云心想,上辈子的愿望也都实现了呢。大王真的很灵啊。 他在现代社会读了二十年书,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但有时候好像真的存在玄学。哦,他自己会从千年前穿越到现代,这一点就挺玄学的。 中午,陆总为了表达叨扰剧组的歉意,给全剧组订了豪华套餐饭和奶茶。他自然也是陪楚暮云一起在片场吃的饭。 下午继续拍摄,楚暮云好不容易挨到片场收工。等他卸了妆,换成私服,两个人来到停车场,和昨天差不多,正好看到韩晋开着那辆绿牌宾利走了。 “要找也不能找开比亚迪的男人。他开比亚迪,拍完戏还要去开网约车,有时间陪你吗?”陆含璋突然说,依然是冷淡的语气。 呃,楚暮云拐了个弯才听懂。原来陆含璋故意把宾利认成比亚迪是为了铺垫这个。 他忍不住笑了。小心眼子的大王真好玩,嘻嘻。 50-60 第 51 章 好强的行动力 “你在笑我?”陆含璋瞥他一眼。 “没有啦,”楚暮云笑着勾勾他的手指,“是看到你就心情好!”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无缘无故闹别扭,很烦人?” “不会,看到你这样,很有意思啊。” 他的手被陆含璋攥紧了:“你果然是在笑我。” “呃……”坏了,被大王套话了。 陆含璋又说:“你有没有想要的车?等你回家,给你买一辆。不过你也要先练练车技,不行就让司机开。”车库里停着不少车,外型不是偏硬朗就是商务风,大多是黑色的,都是他的审美,恐怕没有楚暮云喜欢的款。 “嗯嗯,好呀,”楚暮云又主动哄自家金主,“那我不买比亚迪,因为我不开网约车。” 这样背后蛐蛐人家好像不太好,好在韩晋早就走了,听不到。 楚暮云暗想,他不算讨厌韩靖川,对说韩靖川坏话没太大兴趣,但别的人就不好说了。等大王也恢复记忆,他要和大王在家里看那些涉及他俩的胡编乱造的宫廷剧,一起从导演到编剧到不搭调的演员统统蛐蛐个遍,再把所有胆敢跟他们作对的大臣也蛐蛐一遍。 他突然又冒出个鬼主意,干脆让大王花钱雇个历史学者上百家讲坛吧,歌颂他们俩的爱情,再每集怒喷一个腐朽落后还无能的大臣。嘻嘻。 他们坐上车,去餐厅吃饭。 饭后回到酒店,桌上有一盒荔枝。 星期四那天,楚暮云就跟负责统筹排表的副导演反复确认过了,明天下午、周六周日,都没有威亚戏吧,不能拍这个,拍别的啊。 他不想刺激到陆含璋。 到了周五,他被告知,导演组昨晚熬夜看素材,发现之前拍的一组威亚镜头要换机位补拍,给你安排在下午了,会尽早把这个拍完。 说是这么说,但片场里难免会出现各种意外状况,调试设备啦,有人迟到啦,有的戏NG了很多遍啦,以至于轮到他补拍威亚戏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正要开拍,偏偏这时候,陆含璋到了。 楚暮云一看到他就扑了过去,扑进他怀里:“今天到这么早啊。” “下午请了假,提前出发了。”陆含璋抱紧他问,“今天还拍吗?” “还有一场戏,接下来……”楚暮云说着,卡顿了一下。 他知道自家大王爱逞强,不宜当着大王的面表现得太过担心,自自然然地把实话说出来就行,但是想归这样想,说话时还是卡壳了,他真的很紧张陆含璋,好不容易变得好好的,他不想再让陆含璋受到精神刺激。 “威亚戏吗?”陆含璋却自己猜了出来,“你最近都不给我发飞来飞去的小视频了。” “嗯……马上要补拍一场威亚戏,就是你说的那个滚筒洗衣机。” 楚暮云抬眼瞄他,陆含璋抱住他,低下头和他亲昵地抵了抵额头,语声低沉:“你觉得我不敢看吗?” “也、也没有……”楚暮云说得有点心虚。 “你去拍吧,哪怕出了事故,我也会接着你。”陆含璋笃定地说,“一定会接住你。” “好!” 楚暮云跑了回去,绑上威亚,看向陆含璋的方向点点头,威亚将他徐徐吊起。 这场戏拍的是两个男主遭遇意外失散以后,步重雪听说了薛明被敌人围攻的消息,从天而降来到薛明面前的剧情。此时两个人已经定情,他是来解救情郎的。补拍的是楚暮云的单人镜头,不需要薛明的演员韩晋在场,他只需要对着镜头外不存在的“薛明”展露情意绵绵的微笑就行了。第二天一早,陆含璋把他送到了别墅区附近的私人机场,给他送行。 男人看上去已经很正常了,度过了发病期。 楚暮云还是有点担心他的病情,想每天通过视频看看他的情况。但楚暮云也知道这家伙自尊心很强,本身也很有能力、身居高位,要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关心絮絮叨叨的,陆含璋反而会不高兴,觉得被当做弱者受到轻看了——当然也不能表现得毫不关心,又会怨自己冷漠,这家伙就是一只别扭的橘色条纹大猫,就说:“我会每天给你打视频通话的,你要接啊~我很粘人的,一天看不到你会死!” 嘻嘻,我是拿捏大王第一名~ “好。”陆含璋说。 小妖妃仰头亲了自家大王一口:“那我走啦,大猪蹄子~” “你叫我什么?”陆含璋扬了扬眉毛问。 “呃……突然想吃猪蹄了。”楚暮云笑嘻嘻地解释,又故意啃了一口他的嘴唇,“走啦走啦。” 他摆摆手,扭头跑上飞机。 虽然是专机,但想要直接在片场旁边降落还是不可能的,又不是直升机,有个四百平的停机坪就能停。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后,“帝妃号”降落在了东华机场。节省了去京城机场、托运行李和候机的工夫,已经方便许多了。 中午,楚暮云就出现在了片场,阳光很好,他笑着跟剧组里每个人打招呼。 他身边除了助理小杏,还多了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是陆含璋派给他的,给他当保镖,也培训过威亚操作规范,负责在剧组里监督,保证他在吊威亚时的安全。 “你来得巧啊,正好赶上剧组盒饭~”相熟的场务跟他打趣。 “哈哈哈,巧啊~我也饿了。” 楚暮云豪爽地给全剧组订了奶茶。他现在不缺钱了,都买大杯加料的,当然,也给陆含璋单独点了一杯最贵的。 很多人都主动凑过来跟他说“恭喜康复”,韩晋也混在其中说了一句“欢迎回来”,没再多说什么。自从他们在微信上说开,韩晋也没有再打扰他。 吃完盒饭,化妆师给楚暮云做了全套妆发,今天要继续拍出事当天没拍完的戏份。 有点心理阴影了,但也还好。楚暮云吊上威亚,深呼吸一口气就上了。反倒是小杏比他更紧张,手里攥着没喝完的奶茶杯,屏住呼吸盯着他看。 很顺利地拍完了这场戏。导演带头叫好,全场给他鼓掌。 摄像机一停,楚暮云身上还绑着威亚的绳子,就让小杏给他拍了张比着剪刀手、笑脸灿烂的照片。 起始点是场景中的仿古建筑高楼的飞檐上,随着场记喊的“action”,楚暮云先是往前方飞出一小段距离,然后旋转飞落。 陆含璋站在跟踪拍摄的摄像机后方,呼吸急促,攥住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浑身肌肉绷紧。如果出了意外,他这次一定会接住的。楚暮云就在他面前,他绝不会让人受伤。 没有出意外。 在鼓风机吹起的花瓣里,楚暮云白衣飘飞,回旋着从天而落。动作又利落又轻盈,就像真的会飞。 他们隔着桃花雨对望,楚暮云朝他嫣然一笑。在春光最好的时节,少年看到了一生里最爱的人,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楚暮云演技很好,眼神戏也很灵,进入状态以后,很轻松就能演出一种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人产生被他爱慕的错觉。上一部《青春回环》里搭戏的李云博就被他的眼神骗了,入了戏。 但这一场戏里他的那种眼神,是演都演不出来的,是浓烈又清澈的春水,一对比才发现,演的终究有演的痕迹,怎么都比不上真情流露。 后来《雪月交光》里的这一幕轻功戏成了楚暮云的人生镜头之一,白衣少年明亮的眼眸,充满爱意的眼神,和眉眼里的浅笑,任谁看了都要为他心动。 导演一喊“过”,陆含璋就冲过去抱住了他。 楚暮云也回抱住男人,两个人在片场里所有人的目光中相拥。他笑着轻声说:“你看,拍得很顺利,我没出事。” “嗯。” 楚暮云又问:“刚才我好看吗?” “好看。”陆含璋又补充了一句,语声温柔,“你不是滚筒洗衣机,是从天而降的小神仙,落到了我心里。” “咦,你居然……” “说出了这种不像我会说的话?” “不,你在很久很久以前,说过一句和这差不多的话。”楚暮云笑,“你说,第一次见我时,觉得我是天上谪落的姑射仙人,那时你心里就有了我,决心要娶我回家。” “是吗,原来我这么说过。那你第一次看到我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那时看到你衣襟染血,还佩着一把很大的腰刀,觉得你像个煞神!嘿嘿,你是煞神,我是仙人,都是天上来的,我们俩合该天生一对。” “的确。” “呃,他们都在看我们呢。”楚暮云偷眼瞥了瞥周围,小声说道。 “没关系。”一直很矜持的陆含璋,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亲他的额心,“反正他们都看出来,你刚才在看我了。” 楼主:工作原因,本人最近在某个剧组打杂,天天吃瓜看某明星和他的霸总男友腻死人贴贴,在全剧组面前秀恩爱,他俩甚至还在玩我搞不懂的play,亲耳听到过助理喊“陛下饶命”什么的233(补药让我解码啦,为了我的饭碗,解码是不可能解码的!)当时我就突发一个娱乐圈梗的灵感,设定是帝妃二人都穿越到了现代,妃成了一个小明星,帝成了霸道总裁的故事~ ……楚暮云嘴巴微张,略觉震撼。 他不知道是剧组里的谁,不过这手速和行动力是真强啊! 他看完了贴在一楼的三千字,又再次打字。 一梦千年:催更。 第 52 章 代表菜 本来陆含璋不来,日子还没有这么难熬。他来了又走,楚暮云顿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慢到度日如年。好在他答应周末再来探班,就像一根胡萝卜吊在前头,总算有个盼头。 楚暮云拍戏之余,每天给他发十几条【好想你好想你】骚扰他,每次都能迅速得到回应,【我也想你】。 《雪月交光》还在正常拍摄中。 今天的几场戏,剧情是步重雪为了刺探情报,潜伏进了反派的庄园,还穿上女装,顶替路人女配在反派办的宴席上献艺弹琴。 造型师给他画了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妆容。 楚暮云本来就是尖下颌,五官秀气,男扮女装看上去也没有多少违和感。蝴蝶金饰停留在鬓边,眉目如画,一袭红裙逶迤在地,妒杀石榴花。 等他全套妆发做完,小杏一惊一乍地叫:“天哪,楚老师你女装也……嘶,绝美!” ——题外话,当晚楚暮云就在他催更的那篇娱乐圈paro文里看到了楚妃穿越成的小明星女装惊艳了全剧组的桥段,甚至还写了一个他女装和大王翻云覆雨的小彩蛋。不是,这到底谁啊?肉还挺香的。 水流哗哗浇在身上,胸膛在情绪波动下不断起伏。 本来已经被冲刷干净的身体,再一次沁出热汗,沾染污浊,又很快被重新洗去。 陆含璋从喉咙里发出低吟,自暴自弃一般,放纵地纾解着欲望。 空闲的那只手里攥着一只手机,屏幕上是楚暮云刚发过来的、清纯校草定妆照。 照片里的那个眼神纯澈如水的少年,在他的想象中面泛红潮,淡色薄唇里吐出破碎的泣音,未经人事的青涩躯体被他凶狠地噬尝。 片场里,楚暮云在台子下看男三号学神的演员李云博拍定妆照,还有点心不在焉的。“叮”,微信又响了一声,低头一看,陆含璋向他转账1万。 楚暮云:“……” 脸又红了,身体发烫。 大王今天太奔放了。 他不上班了吗,他在哪里紫微的啊?! 小妖妃不知道他家大王今早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有那么一瞬间,严重的抑郁情绪几乎将陆含璋压垮,他真的想去死,只差一丝外力推动。 ——但意识到给楚暮云发了什么,又垂死病中惊坐起。 男三号李云博拍完照,接下来还有三个主演的两两合照,以及三人同框照,剧粉们想磕哪一对都有的磕。 排列组合也是给这个剧玩明白了。 全部拍完,已经是下午两点,今天没有别的安排了,可以早早回酒店休息。 楚暮云刚要离开,男一号姜文浩朝他走过来,笑着搭讪:“这么巧,又进了同一个剧组,未来两个月合作愉快啊。” “你俩认识?”男三号李云博也凑过来。 “算是认识吧,”楚暮云笑了笑,“好几年前,我跟他在一个网剧剧组里当过同事,那时候他是男二,我就是一个两集抛的路人。我倒是记得他,没想到他也对我有印象。” 那部网剧扑得无声无息,一点水花都没起。顶多在楚暮云曾经仅有的几个粉丝舔颜向视频里出现过几帧。 “因为当时我感觉以你的条件,不可能总是当龙套。你外形演技都挺好的,单人戏经常一次过,签的天盛也不是什么小公司,早晚能出头,所以对你印象还挺深刻的。”姜文浩笑容友善。 他现在算是二线明星,走痞帅路线的,演校霸十分适配。在娱乐圈一路走过来也挺顺风顺水,从网剧配角做起,逐渐升咖到大剧的主演。 楚暮云的演艺之路就要坎坷得多了,一直在谷底,最近遇到大王后才翻身。 “这么看好我啊,感动。我空窗了很长一段时间接不到戏,前阵子都快退圈了,换了公司以后才有戏拍。”楚暮云说。 “有戏拍就是好的开始,说明我没看走眼。”姜文浩说。 “这么说你们俩都是演技实力派啊,”李云博则说,“我第一次拍戏,你们多担待着点,也带带我。” 他是创作型歌手出道,《青春回环》的主题歌也是由他演唱的。长着一张娃娃脸,剧中的学神扮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日常都穿校服,是一个有点木讷的经典好学生形象。 “行啊,对戏时我兜着你一点。” “放轻松,不紧绷就成功了一半。” 姜文浩和楚暮云都说。 “那就提前谢谢你们了!”李云博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啪”地抬起右手给他俩敬了一个红领巾队礼,配合他刚拍定妆照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黑框眼镜和高中校服,有一丝丝的好笑。 三个人都笑了。 楚暮云心想,这个剧组氛围不错,比拍《错位》时跟骆易从剧里撕到剧外好多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闹那么多幺蛾子,只想好好拍戏。 回到酒店,楚暮云栓上太子在酒店庭院里遛了一圈,遛完回来洗澡。 然后坐在床上,拍了张腿照。 嘻嘻。 大王今天打赏了77万,我给他发张福利不过分吧。 点击发送。 照片里,一条腿微屈着裸/露在外,另一条夹在薄被里若隐若现。小腿曲线优美,大腿浑圆有肉感,肤色白如凝脂,膝盖和脚踝上又透着薄粉。 像这样带点儿遮掩,反而更引人遐想,诱使人的视线顺着被夹住的薄被往里滑去。 发出去后,对面沉寂无声,并未回复。 楚暮云也没有干等,他切出微信,再次播放了陆含璋之前发给他的两分钟音频。 “爱妃,今夜月色如水……” 浑身发热,他蜷起了双腿。 半小时后,楚暮云收到了新鲜热乎的一万块。也几乎在同时,薄被底下浸湿了一片。他给客房服务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换床单,软着腿钻进了浴室。 总裁办公室附带的生活区里,陆含璋浑身裹着热汽,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休息完,楚暮云又在厨房里做了两道菜。家里有厨子,不需要所有菜都亲手做,他也乐得偷懒。 陆含璋下班回家时,看到楚暮云就坐在摆满热气腾腾菜肴的餐桌边等他。 ——其实他大多数时候下班也只是睡在公司,这套房产不过是他相对住得最多的一套。对他来说在哪里休息都没区别,但以后,或许就不同了。 陆含璋看着扬起笑脸朝他扑过来的小金丝雀,心想,楚暮云在的时候,这里就是家,他会在下班后回家的。 “你回来啦!” 楚暮云扑进他怀里,仰起头,“啾”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陆含璋反手抱住他,“这么多菜都是你做的吗?” “没有啊。大部分是家里的大师傅做的,”楚暮云说,“你猜猜我做的哪几道菜~” 落座之后,陆含璋看了看,又伸出筷子尝了尝。 “这两个,烤鹿肉和火腿鲜笋汤。”他说。 “答对了!”楚暮云笑眯眯,“怎么猜出来的?” “感觉。”陆含璋很少只用这两个字来描述一件事,他喜欢更精准明确的表达。但他没办法说清楚他为什么会在楚暮云做的菜里吃到一种无比怀念的味道。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楚暮云给他下了蛊。 两个人开始吃饭。 楚暮云自己夹了个虾仁,把烤鹿肉往他那里推了推:“你多吃点烤鹿肉呀~我特地做了给你补补。” 陆含璋双眼微眯,表情危险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谁需要补?现在不是你哭着求饶的时候了? 吃完饭,楚暮云就坐到了他腿上,开始扒他衣服。 “来嘛老板~想要,等你一天了。” “迟点。刚吃完饭,你想被我顶到吐出来吗?”陆含璋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用性冷淡的语气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点愣住,但是看到楚暮云瞬间脸颊绯红的样子,又心情舒畅。 “好吧。”楚暮云说,“那你带太子出去遛个弯,跟儿子熟悉一下。” 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陆含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金主,他还没见过乙方指使甲方去做事的。 几分钟后,他左手牵着一只栓绳的大肥兔子,右手牵着楚暮云,走在了别墅区的公共路面上。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楚暮云自然而然牵住他的手时,陆含璋还是有点不自在,但随即就把那只细腻柔软的手握紧了。 心跳微快,月色迷人。两个人的影子在拉长后依偎在一起。 散了一圈步回来,陆含璋心想,原来有妻有子的家庭生活真的很不错。回到家就把人抱上床吃了的时候,又一次这样想道。 呻/吟浪/叫声在卧室里响了一夜。 第二天,陆含璋处理完了手头事务,又做了些安排,就干脆利落把年假休了。有什么实在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就让李维德跟他汇报。 以前别说年假,他连双休都不过。 君王从此不早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整个假期陆含璋哪里也没去,和小金丝雀在家里荒淫了好几天。 卧室,客厅,浴缸,露台,小花园。处处都有他们欢爱的身影。 禁欲多年的他尝到了滋味,一发不可收拾。 楚暮云擦了擦手,回复:【还没呢,饿了,心血来潮做点夜宵吃。】并附上一张系着围裙笑容甜美的小厨子照。 要给大王留个惊喜的,就不告诉他做的是什么菜了。 【想吃你做的菜。】 【嗯嗯,会有机会的~】 其实,陆含璋也想和他的小金丝雀说说,自己看中了邻居家的别墅,准备改造成虞朝宫廷风格的事。但最后也没有开口,他想留给楚暮云惊喜,等楚暮云回来,带着人亲自去那里看看。 两个人各怀心思,又聊了些别的,道了晚安。 出锅了。 楚暮云尝了尝,还不错,都没翻车。甜烧白软糯香甜,肥而不腻。蟠龙菜口感Q弹,滋味鲜美。 忙活了半天也饿了,他索性当夜宵全吃完了。总不能再冻起来给大王吃不新鲜的吧,到时肯定要现做。 呜呜,明天就是周末好不好嘛。 第 53 章 惊蛰 惊蛰当天,楚暮云束着玉冠,穿着剧里出镜最多的一套翩翩白衣,优雅地一手提着衣袖,一手执笔,在宣纸上写了一幅字,“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剧组给他拍了个短视频。 行云流水姿态潇洒,字迹也秀丽飘逸。 一镜到底,绝无半点剪辑ps痕迹。 还附带一个小花絮,他拿到笔时,用指肚捋了捋毛笔尖,嘀咕“有点秃”,一副略显嫌弃的小样。 低头磨墨时,也很娴熟。 世家公子都有书童伺候,磨墨这种事不用自己来,但他看上去就好像经常给谁亲手研墨一样。 官博发布后,评论爆了。 【字好好看!】 【宝藏男孩楚暮云,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学过几年书法,我作证他是真的有功底,不是装个样子,比我写得好多了】 说开了之后,李云博还算安分,也没有再找楚暮云说什么奇怪的话。 就是“咔”的次数有点多。公司里,小王和老孙在每天正式上班前的闲聊时间,已经变成了甲方的批斗会。 “要是这个龟毛又拧巴的甲方就站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他头给拧下来。”小王恶狠狠道。 “我要把这鳖孙的脑袋扔进水里打窝。”老孙赞同。 “拧下来!” “打窝!” “拧下来!” “打窝!” 楚暮云插不进话。 还好他没开口,因为这时候,公司老板从门外走了进来,西装革履,满面微笑:“大家火气都这么大呢?” “咳咳,说着玩,说着玩的。”老孙小王都有点尴尬。老板平时会来,但不会来得这么早,怎么就刚好被他给听见了。 “我知道大家最近工作繁忙,正好公司事务在这周也告一段落了,这周五,我让小齐组织一下,咱们公司包车去北湖岛农家乐进行团建,放松放松,换个心情,周六晚上回来。”老板说道,“只占用周六一天时间,没问题吧?” 小齐是公司的前台兼行政。 “呃,能不能从周四开始……”小王嘀咕着,被老板瞟了一眼,越说声 云越小。 楚暮云:“……”他这个同门师兄兼老板,比剥皮资本家还是要好上一些的,虽然也好得不多。因为惦记着自己患上抑郁症、严重影响工作时,老板没有辞退他,也没有扣工资的恩情, 楚暮云就算工作再忙再累,都没有动过跳槽的心思。 “没问题!”老孙响亮地应声。 老板点点头,进了最里间的办公室。 小王幽怨地看了老孙一眼,默默坐下,开始工作。 这天晚上,面对着在地库里迎接自己的陆含璋, 楚暮云第一次主动开口:“这周五公司组织团建,周六晚上才会回来,你不用等我了。其实你本来就不用等我,我早就说过,都是白费时间。” 他不加班时,陆含璋会在地库里等;他加班晚归时,陆含璋也会在地库里等到他回来。 楚暮云担心,如果不告诉他,自己周五晚上不回家的话……他会不会等上一璋? “诶?好呀。”陆含璋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脸上笑意明亮,“ 云 云,你们在哪里团建?” “北湖岛。” “我知道了。”陆含璋点点头,把一盒绑着缎带蝴蝶结的巧克力塞给他。 当天睡前, 楚暮云打开抖嘤,看了一眼关注的账号。 “魔都璋行人”刚才发布了预告,下一站在北湖岛。底下评论区很激动,除了欢迎他来的、抗议他来的,还纷纷开始举报自家隔壁半璋磨刀的邻居、亲戚家羊圈里直立行走的羊、深更半璋的北湖里出没的不知名水怪什么的。 在评论区的世界里,拥有秀美的田园风光的北湖岛俨然已经是一个百鬼璋行的鬼怪乐园。看得 楚暮云嘴角一抽,他怎么没听说过北湖岛有这么危险。 星期五很快就到了。 上午从公司坐包车出发,中午就到了北湖岛上。小齐订了个湖景别墅,公司人少,一人一个房间也有宽裕。 午饭享用了一顿食材新鲜、家常风味的农家菜,下午时间自由安排。老板去附近的跑马场了。老孙美滋滋地拎着鱼竿去湖边钓鱼,还叫上了小王,说要教他钓鱼。有几个同事留在别墅里唱K打牌。 楚暮云喜欢安静,一个人出门踏青。 春日里,北湖畔波光粼粼,杨柳依依。放眼望去,油菜花田金黄。 楚暮云沿着湖边散步,内心宁静。工作上的繁杂纷扰,一时间离他远去。 “你好呀,我一个人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的,好像迷路了。能不能和你一起走一段路?”忽然有个声 云响起。 楚暮云回头。 他的前男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手中捏着一根柳枝。 “……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 楚暮云说。 “有用就行。” “谁说有用了……” 楚暮云小声说道。 就见陆含璋上前两步,和他肩并肩地走着,笑着说:“不就是怕被你同事看见嘛,所以平时也不愿意我去你公司找你。你放心,他们不会发现的。” 又自顾自道:“ 云 云,我们这算不算是在偷情?” 楚暮云:“……不算,只是路上偶遇了一个普通朋友。” “嗯,”陆含璋注视着他,笑着眨眨眼,“是偶遇。”他看了一眼拿在手里的柳枝,又说:“我刚才突然想起一句诗,是说把柳枝送给别人,开头好像是‘陆南’,‘陆南’……哎呀,你也知道我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陆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楚暮云说,“但是这句诗说的是,送一枝报春的梅花,不是柳枝。”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送你一枝梅花好了。”陆含璋边说着,边用空余的那只手,在柳枝上轻轻一弹。 霎眼间,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枝嫣红的梅花,还有幽香袭来。 楚暮云:“……你在精神病院里学会的变魔术吗,手法不错。”他都没看出来是怎么变的。 “还行。”陆含璋并不谦虚。他把梅枝递给 楚暮云:“我把春天送你。” “不用了。” 楚暮云没有接。 陆含璋比以前更会了,但是……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三年前,他还在热恋期,陆含璋随便哄哄他,甚至不需要哄哄他,就可以让他神魂颠倒,无法拒绝陆含璋的任何要求,但现在已经不同了。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楚暮云望向湖面,陆含璋望着 楚暮云。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 楚暮云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自家亲妈的电话。他昨天和父母说过了团建的事,他们知道他现在人在外面。 看了陆含璋一眼, 楚暮云走开几步,去接电话。 “小 云啊。”亲妈的声 云传来。 “怎么了?” 楚暮云说,“家里有什么事吗?” “家里没什么事。我同事介绍了一个小伙子,你周末去见一见,好吗?” 楚妈说,“你也到年纪了,就见一面,吃个饭,好不好。那个小伙子学历挺高的,和你有共同话题,据说长得也很帅。” 楚暮云:“……” 他知道父母挺着急的。自己工作以后,一直有人介绍。刚毕业那会儿,介绍的还是哪里哪里的女孩子,都被 楚暮云敷衍过去。后来 楚暮云跟家里出柜,二老大为震惊。在他和陆含璋确定关系的时候,消停了一段时间。陆含璋失踪两年后,又动起了心思,介绍的对象还变成了男生。 按他父母的说法,总要找个人陪陪你,哪怕是男的也行,一个人多孤单啊。 楚暮云转头,望向几步之外的陆含璋。陆含璋站在柳树下,身影被垂落的柳枝遮蔽,看不清他的眼神。 楚暮云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跳得很快很快。 之前父母让他去相亲的时候, 楚暮云都没有什么心思,直接拒绝。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在等陆含璋回来,也许是在等一个结果。 陆含璋回来了,仿佛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楚暮云想,不能光是嘴上说,要往前走,该做出实际行动了。 ……也让陆含璋死心。 他本来就是歌手跨界来当演员,没有表演经验,这样倒也正常。 拍戏中途,“校霸”姜文浩的素人女友来片场探班,楚暮云有点印象,好像和几年前的网剧剧组来看过他的女友是同一个人。 中午,除了李云博独自坐在远处,其他几个年轻演员聚坐在一起吃饭闲聊。 “痞子校霸,清冷校草,颜值登对,你俩how pay!”姜文浩的女友笑眯眯,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真好磕,我在原作里就吃你们这一对。” 姜文浩玩笑般作势推她一下:“想磕就去看剧,剧外磕什么磕。” 楚暮云放心了,正牌女友开得起这种玩笑,说明姜文浩确实笔笔直,是个直男。他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背景里传来悠扬的口琴声,细听还带有一点悲伤。李云博不吃饭,坐角落里吹口琴,时而在一张纸上涂涂写写,颇有几分音乐诗人的模样。 “他在写新歌吗?好投入,剧组里也在写。”姜文浩女友不禁说道。 “我猜是因为刚失恋,所以在写歌。”姜文浩看过去,又笑着隐晦地瞟了楚暮云一眼。 “失恋?和谁?”姜文浩女友陡然兴奋。 楚暮云:“……”别看我,我不知道啊。 他不想扯上关系。 该不会李云博被他的拒绝刺激出写歌的灵感了吧。 他也见过一些李云博这样的例子。有真的因拍戏产生感情谈上的,也有戏拍完了荷尔蒙散去就立刻下头的,说不好,不过那都是李云博自己的事。他已经明确拒绝了,也不可能给机会。 除了剧组午饭时间经常响起的忧伤口琴声,拍摄一直正常进行,没出什么意外。 两个月后,《青春回环》顺利杀青。 飞回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楚暮云开视频和大王聊了聊,然后道了【晚安】。 没说很多话。 明天就要见面了,有话都想留到见面再说。 楚暮云熄灯,在床上滚了几圈。也许是因为很快就要再次见到大王的兴奋,他有点睡不着,又开了小夜灯,拿起手机进入【未央帐暖】论坛,准备看篇小黄/文助眠。 哦豁,关注的太太开新坑了。标题是武王发病时的痛车,不过第一更还在走剧情。 史料记载,武王所在的那个皇家人均癔症,也就是遗传性精神病,是历史上著名的疯子家族,这一点了解暴君妖妃cp的人人都知道。 武王是年少时发病的。他的生母柔妃娘娘被静妃陷害与人私通,先帝赐死了柔妃和她生下的小公主,也就是武王一母同胞的幼妹。而当时身为五皇子的武王正因为发病了,才得以自证皇家血统,免于一死。 宫斗倾轧血腥,帝王更是冷酷无情。皇家的父子亲情只是镜花泡影。 帖子底下读者催更,还歪楼聊了起来。 有小粉丝说,武王是不是因为精神病才变成暴君的呀。 楚暮云笑了笑,忍不住打字。 “不用,”楚暮云说,“你想帮忙就仔细洗一下这两块肉,然后塞到这个绞肉机里打成肉馅。” 两辈子只会做一道菜的男人,还是指挥他打打下手就好了。 “好。” 不久,灶上架起了两口蒸锅。除了蟠龙菜和甜烧白,楚暮云还额外做了一道快手菜蚝油青菜,用烤箱烤了一份菠菜口蘑烘蛋,用电煮锅煮了一份酸甜开胃的罗宋汤。这样就有荤有素有汤菜了,算不上丰盛,但也够他们两个人吃。 盛了饭,两个人坐到桌前。楚暮云给自家大王介绍:“这个是蟠龙菜!看上去像不像一条龙。不过现在加了三只兔团子,应该改名叫全家福啦。” “嗯,很像。” “这个是甜烧白,呃,就是川蜀地区的一道传统特色菜。”楚暮云卡了一下。要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做这道菜吗? “代表你?”陆含璋看着他,几乎是瞬间领会过来,吐出三个字。 楚暮云:“……”大木头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快?! 第 54 章 夜宵 “你重点介绍了两道菜。我知道蟠龙菜,这条龙就是代表我吧,加了三只小兔子糕团,是你和太子公主。”陆含璋解释,“按常理推测,另一道甜烧白当然就是代表你。” “可、可是它看上去也不像我?”楚暮云嘴硬。只是普普通通一个扣碗,没有龙和兔子那么直观。 “不是因为外形和口感,而是名字最契合你。甜烧白,指的是你皮肤很白,长相性格很甜,”陆含璋用金融分析师般的冷静理性语气,说着不那么正经的话,“而且很……” 顿了一下。 现在不是床上,气氛没到位,他说不出那个字。 “嘿嘿,”楚暮云没被冒犯到,笑了,“答对啦,那你多吃几口!” “好。”楚暮云腿软了。他家大王身为金主,并不强迫他,但楚暮云休息好了一点就喜欢嘴硬,然后又被弄到腿软。 大王好猛qwq 等陆含璋假期休完,重新去公司上班,他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本来他最近不拍戏,在家里闲着没事,挺想陪陆含璋一起去上班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办公室里陪着也好。但两个人体力差距过大,他实在是吃不消了,大王去公司的时候他就在家里补觉。 睡上一天,醒了之后就从床上爬起来,挪一个位置继续在客厅沙发上瘫着,等人回来。陆含璋一到家,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躺在沙发上,手脚软绵绵地垂下来,像是被谁玩过了之后随意搁在沙发上的大号玩偶娃娃,有时候旁边还会趴着一只咖啡色的大兔子。 陆含璋会走过来,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亲一口,说:“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腿好软,走不动,你抱我去。”楚暮云懒洋洋地伸手勾住他脖子。 陆含璋神色无奈纵容,像抱一只洋娃娃那样抱起他,抱到餐厅里,放在自己身旁的餐椅上。 楚暮云这些天在家几乎脚不沾地,到哪里都要抱,陆含璋把他抱到餐厅,抱到客厅,抱到卧室,抱到浴室。 简直不像是包养的小金丝雀,而是养在家里的小娇妻。 楚暮云喜欢被他家大王抱。 没力气站直走路,但有力气在陆含璋出门的时候去洗手间洗脸护肤化淡妆打理发型收拾得美美的,嘻嘻。 爽歪歪的日子没过几天,经纪人金铭想起他来了,让他去星悦大楼一趟。 其实也就是以前的华视大楼,换了块牌子。 楚暮云来到他的办公室。如果忽略内容的话,贴在电梯里的那张员工守则看上去十分普通: 第一,员工是公司的螺丝钉,工作时间不能处理私人事务; 第二,员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非工作时间内可以不工作; 第三,不得拒绝老板的加班要求; 第五,必须赞美老板;(这一条被划去,下面用红笔歪歪斜斜写着‘可以诋毁老板’) 第六,员工要以亲切温和的态度接待甲方,尽量满足甲方的合理要求; 第七,甲方是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的,若提出,请□□□□(此处被疑似美工刀的东西划烂); 第八,办公室恋爱是绝对禁止的; 第九,上下班时务必记得打卡,无论是用指纹考勤机、钉钉还是○○(模糊不清); 第十,公司是员工温暖的家,当员工迷失方向时,永远可以将公司当做避风的港湾。 楚暮云其实并不相信这些,但还是扫了一眼,记了下来。 缺了第四条;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条上,心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小王除了鬼打墙出不去以外,没遇上别的危险,就是因为他最后回到公司里了吧。 电梯停了, 楚暮云走进公司。小王和老孙都在,正聊着闲话,看来昨天没出什么事。 他坐到工位上,打开电脑。在正式工作以前,他没忍住,看了一眼微信。 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陆含璋发来的。 陆含璋:要不要出去转转? 附照片:一张灯光璀璨的外滩璋景 过了两小时,又发一条。 陆含璋:要不要一起遛狗? 附照片:柯基小白的萌照 楚暮云把手机放下了。陆含璋不是发风景就是发狗,照片里唯独没有他自己,好像在说,你想看我的话,就来找我,亲眼看着我吧。 楚暮云不会去找他的。 中午小白没有再送餐来, 楚暮云点了份外卖,继续干活。一晃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身后的小姑娘看 楚暮云突然站在写字楼大堂不动,原地愣了很久,上前问道。 “……谢谢,没事。” 楚暮云朝她笑了笑。刚才恍惚间分不清面前是出口,还是一堵墙,不过这种错觉很快就如烟雾一样消散了。他愣在原地,是在想——他要回家,家?他的家究竟是在哪里? “公司是员工温暖的家”,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员工守则的这句话, 楚暮云苦笑,虽然他工作还算勤勉,但还没有工作狂到这个地步。可是他每天下班后回去的那个地方,他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也许可以找陆含璋帮忙,让他接自己回去,但 楚暮云不想。 楚暮云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他的视线在使用记录里停了停,最终一个地址浮上心头。 他的家,就是在那里吧。 坐上网约车,半个小时后,他被送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小区管理不善,门卫看到陌生车牌号也没有阻拦,放他们进去了。 楚暮云下车,望着面前的老楼发呆。 他记得,几年前他确实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他努力回忆起来的“家”,还是留在这里吗? 那时他刚毕业实习,工资不高,为了省钱,在这个小区里租了个老破小。一天璋里,他坐公交回家,从公交站到小区还要走上一段路。途经一条路灯坏了的漆黑小巷,他看到了倒在路边的陆含璋。 一开始他以为那个少年是醉倒了,睡在那里。两条街外就有个酒吧街,不过从小到大一直是个规规矩矩好学生的他,还从来没有去过。 璋雾迷蒙,周围没有旁人。 他过去查看。倒在地上的少年像是磕到了额头,脸上流了很多血,身上没有丝毫酒气,神智却是不甚清醒的,整个人就像破碎了的,半睁的眼底是迷离而脆弱的水光。 楚暮云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他拿出手机想报警,却没有信号,110或是120都拨不通,他又走开几步,想找个信号好一些的位置,这时他听到了背后的少年在叫他。 “别走,求求你……别走。” 楚暮云自认不是一个热心的人,可他没有办法抛下那样的陆含璋。鬼使神差般,他把人带回了家。他拿出家庭小药箱,帮这个捡回来的少年清洗了额头的伤口,包扎起来。 其实并不是很严重的伤。不过直到陆含璋失踪,他都没问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陆含璋为什么倒在那里。 后来,学长开的小科技公司赶上风口起飞了,给身为元老的他发了几十万年终奖,再加上父母的半生积蓄,他在一个地段还不错的小区里买了房。 当时他和陆含璋还没开始正式交往,陆含璋属于是交着食宿费,强行赖在他家里的。陆含璋问清了房子的总价,说“原来才七百万啊,我帮你付了吧”,当然被 楚暮云无情拒绝。 楚暮云知道七百万只不过是他一辆跑车的钱。这种没有金钱观念的富二代,真是太讨厌了。 楚暮云从回忆中醒来。所以,自己现在住在哪里?努力回想,却记忆模糊。 看房,等待交付,接下来是装修,折腾了得有一两年。搬进去不久,陆含璋就失踪了。他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本来期待的归巢,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家”的味道。 “我跟你说,我们老板今天太搞笑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进单元门。 楚暮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陆含璋。 轰鸣声在背后响起。 楚暮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辆豪华跑车,和推开车门的陆含璋,明亮的眼睛,飞扬的眉峰。 他笑:“我来接你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掐指一算,算到的?” “……” 金铭依旧一副儒雅老师的模样,也没寒暄,见面就说:“你连拍两部戏了,最近先歇一歇,上个综艺吧。恋综怎么样?最近挺火的。” 楚暮云赶紧摇头:“恋综不行,这个真不行。” 他除非是皮痒才答应,陆含璋要醋死。 金铭打量了他一番,若有所思,也没坚持恋综的想法,又从桌子上推过来另一档节目的资料。 楚暮云拿起来一看,是一档舞蹈综艺《舞林风云》。 “这个呢?” 楚暮云看了遍资料,说:“ok,就是赛程有点长,要拍一个多月啊。” 这都赶得上进一次剧组了。他还以为金铭要给他接点什么旅游综艺,当个飞行嘉宾一两期就完事呢。 金铭笑了笑:“根据我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这档综艺有好几位流量参加,到时候全网关注度一定高,让你去蹭波热度。”他又说,“近期我这里能搞到的资源我都筛过了,没有特别适合你的,我有个熟悉的导演在筹拍一部古装片,年后开机,我看了下本子很靠谱,你把档期留一下。在进组之前,正好去上综艺。” “那行,我去。”楚暮云没意见。 “好。”金铭又叮嘱,“我看过你跳舞的视频,挺好,回到家也练练,保持一下状态。去了综艺以后别摆烂好好跳,观众喜欢努力又优秀的人。至于人际交往和说话这方面,你自己注意点,别乱说话搞得全网黑。” “明白。” 没过几天,《舞林风云》偷跑版参赛者名单就爆了出来,楚暮云在上面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程昱和姜文浩。他在前面两部剧的同事。 一个新晋流量,一个二线男星,再加上这份名单里的另外几个名字,阵容还真是挺豪华的。最近都不想拍戏了扎堆来上综艺是吧。 节目组还没官宣,很多小粉丝已经跑到他围脖来恭喜他了。 《错位》定在今晚八点开播,现在已经可以看了。这部剧在幕后力量的推动下,从杀青到开播可以说是光速。就像有人迫不及待要把楚暮云出演的角色推广出去,又或者,迫不及待要等剧集播完,就立刻对某位主演挥刀一样。 楚暮云打开了酒店的电视,顺便刷了一下围脖。 超话热度爆炸,每分每秒都有新讨论。楚暮云随意扫了一眼,很多条都在聊他,他的风头远远盖过了其他人。 才播了第一集,他这个绿茶男配的表现就太亮眼了。 骆易粉已经暗搓搓开酸了,在错位官超里不敢骂得太脏,只敢阴阳怪气楚暮云是皇族待遇,导演刻意给他加镜头,一场巨大的撕逼正在酝酿,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起飞。 “剧情可能不符合你的喜好,你随便看看。”片头曲时,楚暮云提前给陆含璋打了一下预防针。 “嗯,我只看你。” 陆含璋嘴上云淡风轻,等剧集正式开始时,他很快就开始觉得,剧里的其他人怎么那么碍眼,真想全部抹掉,只留下楚暮云就好。 ……下一季的新手机,让研发部开发一个让用户能在视频和照片里屏蔽无关路人的功能吧。明明是在休假,却还止不住工作脑的陆总,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灵感。 全是因为电视里的那谁太过碍眼。 第 55 章 考虑一下好不好 《错位》每集四十分钟。两个人看完,楚暮云询问:“有什么感想吗?” “如果没有你参演,不值得看。”陆含璋说得很直白,“但有了你,我可以反复看几遍。” 回头让助理给他找人剪辑一个只有楚暮云的版本。 “嗯,剧情是很俗套……”楚暮云毫不意外他的回答,抓着陆含璋的手捏了捏,斟酌着接下来的话,是一段难得有点严肃的内容,片刻后开口,“你知道吗,我高考那年去参加北影的招生艺考,北影老师很满意我的表现,但不能挑明了跟考生说你通过了,可以给暗示,他暗示的时候对我说的是,你这张脸不留在大银幕上可惜了,是观众的损失。我把这句话记到现在,也很想把我最好看的样子记录下来,留在胶片里。不过进了娱乐圈一直没拿到好机会,差点儿就退圈了,直到遇到你。”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面前男人。 “你那个前经纪人,快要判了,”陆含璋说,“我托了人,不会低于十年。他牵涉的背景势力也还在查。” “好呀,他活该!”楚暮云笑眼弯弯,又说,“不提他了,多亏你,我现在拥有了很多机会,可以在屏幕里留下各种各样造型的我,等到若干年后我老去的时候,还能翻出来重温,回忆旧事……” 在家里吃了早饭,楚暮云又缠着陆含璋,要跟到陆氏总部去陪金主上班。 听上去很正常的请求,却让陆含璋头皮发炸呼吸一乱,说:“不行,你好好在家休息。” “老板~”楚暮云撒娇,“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不添乱,我保证。” 被他磨得没办法,最终上班时陆含璋把他带上了。 两个人一起走进总裁办公室,陆含璋说:“给你个平板你去休息区玩吧。” “我不,那跟留在家里有什么区别,我要在外面看着你。” 楚暮云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下巴搁在手臂上,趴在桌面,看陆含璋工作,眼睛亮亮的。嘻嘻,就跟以前陪大王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一样。 大王工作得好认真~陆含璋……很像鬼吗? 楚暮云在一旁看着,默默想道。怕不是他又偷偷干了什么坏事,就算问他,大概也会被搪塞过去吧。 就见陆含璋拿出手机,飞快地转了账,随即揣回衣兜。动作行云流水, 楚暮云都没看清楚他的手机长啥样。 但能依稀看到,外壳老旧,像是老款了。 两个人各拎着购物袋进了电梯, 楚暮云说道:“你居然没把小李的房子直接买下来,而是选择租,这可不像你以前的风格。你是不是经济上出现困难了?银行卡被你父母冻结了?” “那倒没有。”陆含璋说,“我要是买下来,以后就不能用‘无理房东突然收回房子’的借口大半璋跑到你家门口求你收留了;以后我们婚后吵架,你本来可以把我赶去睡沙发,就因为我有房子了,你直接把我轰出家门……那可不行,不能买。” “……你想得还真是周密啊。” “是吧。”陆含璋就当是被夸奖了,笑得还挺开心。 楚暮云家的楼层到了。下了电梯,陆含璋去消防通道把柯基小白“叫”了回来,两人一狗回到家中。 将买来的食材囤进冰箱,日用品收纳在老位置,狗窝安置在客厅,窝里还搁了一根棒骨形状的狗玩具。 然后 楚暮云洗了澡,看会书,睡觉。 第二天是星期六, 楚暮云陪陆含璋去看了他刚租下来的房子。自来熟的小李曾经几次邀请 楚暮云到他家来喝啤酒看球赛,都被拒绝了, 楚暮云也是第一次进来。 就在楼上,装修得确实还不错,家具家电也是齐全的。 他们约了保洁来给房子做一次深度清洁。到了星期天,又开车去了趟超市,把上次忘记买的家居用品补齐,回去后把房间收拾了一遍。 这个周末, 楚暮云就在陪前男友忙前忙后中度过了。 其实不累。 忙完的 楚暮云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陆含璋递给他的一杯水果茶。柯基小白乖巧地趴在他的脚边。 比起他抑郁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周末不上班的时候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事都没有力气做,只能不出声地在窗帘拉上的昏黑房间哭……这样的充实,挺幸福的。 “ 云 云。” “嗯?” “晚上吃什么?我去做。” “都行。” 楚暮云想了想,“粉蒸肉,尖椒牛柳,腌笃鲜吧。” “好。” 喝了两口水果茶, 楚暮云走到厨房,小白也一骨碌爬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 “你要帮忙吗?不用,我来就行。”陆含璋在切菜。拿着一把普普通通的菜刀,也不是那种沉重的剁骨刀,他切起排骨来就像切黄油一样轻松。 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把一扇猪肋排整整齐齐地分割成了一堆带骨肉块,清洗后泡在盆里,以泡出血水。 “才不帮你,我来督工。” 陆含璋笑了:“好呀。” 还在下午,光线没有暗到需要开灯,初春的阳光并不刺眼,温柔地覆在流理台前的陆含璋身上。他神情专注地将竹笋切成大小均匀的笋片,手指修长而稳定。 楚暮云又吸了一口清爽的果茶。 此时此刻,真好。这也是他和陆含璋的最后一天了。 那天璋里,陆含璋回来,他答应收留陆含璋到这个周末。虽然那时候天色已晚,陆含璋说他手机没电……但这么大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总不至于真的没处可去。 他答应陆含璋留宿,只是自我放纵,满足自己的最后一点痴念。从周末结束以前,过渡到再也没有陆含璋的日子。 从身体到心境,都与铭刻上了“陆含璋”的过去彻底告别。 “你怎么过来帮忙了?不是说要当督工的吗?”见 楚暮云把喝完的水果茶扔进垃圾桶里,到水槽前洗菜,陆含璋问道。 “两个人会快一点。” 楚暮云说。 今晚是他和陆含璋的分手饭,他也想亲手做点什么。 楚暮云没有现在说出来,因为他不想搅了陆含璋的兴致。如果陆含璋很难过,难过到因此吃不下饭,他也会很难过的。 去拿取厨具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在了一起,又各自移开。 陆含璋忽然小声嘀咕,叹了口气:“可惜我的刀工太好了。” “怎么?” “如果我不小心切到手,你会不会心疼地帮我包扎?” “不会。贴块创可贴就够了吧。” “要是切得很深呢?” “你都说你刀工很好了。” “嗨呀,自卖自夸罢了,其实我还是个生手呢。” 楚暮云当然不信。随便看两眼就看得出来,陆含璋用刀之娴熟,和菜馆里的老师傅能有一比了。 “那好,既然你不行,就由我来切菜吧。” 楚暮云伸手就去抢菜刀的刀柄,是带了力气的真抢。 虽然他抢不过陆含璋,倒是把陆含璋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抓住他的手:“ 云 云,别,我怕你碰到手,我来切就行了。”像只撩闲后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大狗。 被抓住的手背上,似过电般酥酥麻麻,一直流进心里。 楚暮云垂下眼睫,抽回了手:“哦,那你小心切到指头。” 他们在厨房里,从下午到晚上。 楚暮云只点了三道菜,但两个人就好像在厨房里做上头了一样,最后一口气做了十道,把餐桌都摆得满满当当。甚至因为缺少部分食材,还中途叫了一趟生鲜配送。 他们在烛光里吃完了这一餐。 到尾声的时候, 楚暮云说:“欢迎你回来,不管是从精神病院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吃完这顿饭,我们就散伙吧,我不会再找你,你也不用再找我了。” “ 云 云……”陆含璋猝不及防,“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是今天我做得不好吃?” 见 楚暮云摇头,他沉默了一下:“ 云 云,我知道你还没答应复合,但你拦不住我追你的。” “别浪费时间了,你我都是。” 营造情调的烛光摇曳着,映在陆含璋的脸上。他眨眨眼,笑了:“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哎呀,我好像耳朵出问题了,突发性耳聋,过段时间你再跟我说……” 楚暮云:“……”对一个开始耍赖的人是没有办法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陆含璋停下来喝了口水,说:“老板,我想吃小蛋糕。” 没事做,想吃零食了。 陆含璋看向他:“好,我让助理买。” 楚暮云问:“那你吃吗?” “不吃。” “那我怎么可以吃呀?” “你不在这里上班。” 没过多久,一个小助理把楚暮云要的网红店的雪媚娘和草莓小蛋糕买来了。装在精致的盒子里用缎带扎着,一看就很贵。 楚暮云拆开来,一口一个雪媚娘,吃了两颗说:“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 “不吃。”陆含璋在看报表,头也不抬。 楚暮云说:“那我喂你!这个不算上班时间吃东西,算调情。” 他咬着一只雪媚娘,笑吟吟地凑上来,嘴对嘴喂给陆含璋。 陆含璋无奈吃了。 两双唇碰到一起,然后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个吻。 亲着亲着,楚暮云就从另一把椅子上挪到了自家金主的腿上,继续索吻。 “呜……老板我想要了,我们做好不好,”楚暮云边喘边说,“公司规定不能在上班时间吃东西,但没有……不许在上班时间做/爱吧。” 昨晚他就没满足,忍着欲/火去睡觉,现在更想要了。 他能感觉到陆含璋也被他吻得情动,身体变得滚烫,起了反应。 “规定是没有这条……呼……是个漏洞……要加上。”陆含璋还在嘴硬。 “哼,不许加!” 小妖妃开始不老实地在自家大王腿上蹭,手刚摸了上去,就被一把按住。 “别乱动。你又不能做,还挑逗我。” “我要嘛……给我一次,一次就好。”楚暮云的意志力有点坚持不住了。还有好几天才上综艺呢…… “会停不下来的。”陆含璋依然无情地拒绝。 “哼。”楚暮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就算大王能停下来,他也会缠着大王索要更多,要到吃不下为止。 但真的好难受啊,他只好说:“那你帮帮我嘛,你帮完了我也帮帮你。” 本来楚粉在数量上还是比不过骆粉的,但剧爆了超话里有不少路人,骆易风评也差,墙倒众人推,就连死对头某男星家也不少人趁乱加入战场。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混战。 楚暮云嘻嘻一笑,混入其中,嘲了几句。念台词只会“123123”的失格演员,该嘲。 第 56 章 事故 接下来几天在片场,不像是错觉,楚暮云发现早上主动给他打招呼的人都变多了。 他现在也能称得上一句新晋流量。在捧高踩低的娱乐圈,待遇立马就有了提升。 导演看到他也高兴。主演在拍戏中途红了,这部剧也会迎来更高的关注度。 楚暮云每天都心情很好,笑得阳光灿烂,但也能保持平常心。 ——因为他觉得他红才是应该的,以前一直等不到好机会糊成十八线才是不正常的! 两个人宛如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每天一起上班,再一起回家。 但楚暮云出发去舞综的日子还是如期到来了。 《舞林风云》节目组事先跟楚暮云打了招呼,当天会来他家里拍摄出发镜头。也是让他做个准备,免得在工作人员面前暴露什么不该暴露的东西。 楚暮云问过自家金主,要不要他提前一天去别的房子住。他感觉在家里拍会让i人陆含璋困扰。 陆含璋说:“就在这里拍吧,别把我拍进去就行。” “好哒。” 早晨,节目组来了。也就两个人,现场导演和摄像师。 楚暮云领着他们进门,说:“那位是我室友,他是素人,不想上镜,别拍他。” 现场导演忙说:“你放心,这不是直播,拍到也会剪掉。” 陆含璋站在楼梯口,矜持地朝两人点了点头。 导演眼光犀利地看了他几眼,内心暗想:室友吗?他俩不像是清白的。 楚暮云走在前面,带着节目组在别墅里转了一圈。综艺节目的受众都很好奇明星家里的生活,导演也很懂要拍什么,拍了二楼的豪华主卧和洗手间、地下一层的酒柜和私人影院,还走进厨房,拍了光亮整洁的厨房里的各种昂贵设备后,又打开冰箱。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冷藏室里都是水果酸奶和甜点,冷冻室里是几千一块的牛排和各种海鲜。 “这些甜品是你吃的吗?你不用节食啊。”导演说。 很多明星为了维持瘦削身材在镜头前不显胖,都是全年吃草的。 “还好,我吃不胖,”楚暮云笑着说,“有需要的话会在进组之前节食一段时间,平时正常吃饭。” 这些甜品还真是他买的,或者是让家里的厨子给他烘焙的。在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冰箱里根本没有甜点,陆含璋不吃这些。 “不易胖体质真好啊。”导演语气羡慕。 最后回到客厅,拍了下他收拾好的大行李箱。楚暮云主动拉开拉链展示了一下,里面也就是一些洗漱用品、护肤品和换洗衣服,还有手机充电线,没什么特别的。 唔,楚暮云最近其实在琢磨,要不要买点情趣小玩具回来和大王玩。这不是还没有买吗,买了也不可能明晃晃塞在箱子里。 全部拍完,他对镜头外的陆含璋说:“我出门了,太子就让你照顾了。” 陆含璋语声淡淡:“好。” 导演问:“太子?那是谁啊。” 楚暮云说:“我养的安哥拉兔,你们刚才没注意吗,我抱过来给你们看。” 太子从小在家里散养,楚暮云还经常栓上小绳子带它出门遛弯,作为一只兔子它也不怕人、不认生,刚搬过来时只拘谨了一天,就在新家里到处乱窜了。 楚暮云回头去找,发现一只巨大的咖啡色长毛兔正在啃沙发,连忙飞扑过去拦:“儿子别啃沙发!”又对陆含璋说,“我走了之后你也管教管教它,别让它乱啃。” 陆含璋:“嗯。” 导演笑着说:“好可爱的兔子。刚刚看到它了,藏在茶几底下只露出尾巴,还以为那里塞了个布偶。” “它就是喜欢到处乱跑。”楚暮云说。 “我走啦。”他最后对自家金主摆了摆手。 陆含璋避开镜头走过来,给他递了一瓶斐泉:“从这里到机场要两三个小时,你带瓶水。” “好。” 楚暮云跟着节目组出发去机场了,即将开始为期一个多月的封闭拍摄。 数日以后,他的那组出发花絮在网络上播出,意外引发了第一波热度。 ——节目组确实没放出陆含璋的镜头,但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保留了两个人对话,还有镜头里伸过来递水的那只手。 短短的花絮里弹幕刷屏。 楚暮云那条微信发出的时候,飞机正在起飞阶段,机舱里响着播音,提醒乘客们关闭手机。 一名空姐面色犹豫地看向座位上的男人:“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像是哮喘,又像晕机导致的呼吸困难。 一旁的李维德制止道:“不用,谢谢。” 他其实也很担心,boss的状况……不太好。希望楚暮云没事,不然boss的病恐怕会空前地糟糕。 往日里时常会做噩梦,这一晚 楚暮云却没有再做噩梦。他的梦境里,他坐在松软洁白的沙滩上,头顶撑着硕大的遮阳伞,手边放着一杯鲜橙冰沙。蓝天白云下,一大一小的两只狗,柴犬和柯基,在他身畔跑来跑去,追逐海浪。 是个宁和的好梦吧,应该。 早上醒来按掉闹钟,还在穿衣时 楚暮云就闻到了香味。来到客厅,发现陆含璋买早饭回来了。 皮蛋瘦肉粥,葱油饼,茶叶蛋。 “是我们以前去过的粥店,那条街上不少店铺的招牌换了,这家店还开着。”陆含璋笑道。 “毕竟三年时间不短,很多店都撑不过去的。” 楚暮云随口说道。 “嗯。”陆含璋的笑里掠过一丝黯然。 洗漱后, 楚暮云坐到餐桌前。陆含璋把他的手机要过来,输自己的手机号。 “你手机号换了?” 楚暮云问。 “换了。” 趁着 楚暮云吃早饭,没太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陆含璋点开通讯录的界面,飞快扫了一眼。看到联系人里并没有备注着“男友”或是“亲爱的”这类字眼的陌生号码,暗搓搓地松了口气。 “男友”的备注,还是他自己曾经的手机号。 云 云嘴上说他已经是前任了,却没记得把备注改了。拨号记录里,陆含璋也找到了自己。一连串的未接通,最后的拨打时间是290天前。 陆含璋把现在的号码存进去,将手机还给 楚暮云。 楚暮云看了屏幕一眼,没绷住,差点被粥呛到。 备注是,“陆含璋(地狱归来版)”。 ——他还是这么中二,好像比三年前更中二了。 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楚暮云又看一眼,发现备注下面的号码显示的是一串乱码。“我怎么看不到你的手机号?” “显示bug吧。”陆含璋说。 大概就是bug吧,总不能是闹鬼不成。 楚暮云也没多想,把手机收了起来。 吃完早饭,出门上班。陆含璋非要跟着下来,说正好出门转转, 楚暮云也随他。 一进地库,就看到个黄袍道士,架了法坛,挥舞拂尘,念念有词,正在做法。到底还是小区群里“请人驱邪”的那一派赢了。 陆含璋饶有兴趣地观看起了驱邪仪式。 楚暮云要上班,没空凑这热闹,开车走了。 楚暮云就职的公司,是他在研究生阶段的同门师兄开的,做的是人工智能与物联网技术融合应用方向。公司不大,氛围还不错。一进公司, 楚暮云就听见隔壁工位的小王和老孙在聊着八卦。 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可以公然摸鱼。 小王:“你听说没?前几天,好像是这周一,这栋写字楼里有人加班猝死了。才三十多岁,就那么突然,别人看他趴在电脑前面,以为他是小睡一会,没想到一推他,人已经没了。” 老孙:“你这消息太滞后了!就十三楼那家智澜科技出的事嘛。你现在过去看,还能看到这家公司的大门上挂了块八卦镜,进门的地方新装了个鱼缸养金龙鱼。据说那个猝死的倒霉蛋鬼魂在公司里作祟,闹得人心惶惶,老板没办法,请了位阴阳先生过来改风水。” 见 楚暮云进来,两个人都跟他打了声招呼,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聊起了玄学。 ……这几天神神叨叨的事还真多, 楚暮云默然想道。比起鬼神之说,还是猝死的可怜社畜更值得关注吧。 他没有再听隔壁的闲聊,坐到工位上,开始专注工作。 干活干到将近中午, 楚暮云手机响了。 “陆含璋(地狱归来版)”,浮现在屏幕上。 接通电话,陆含璋轻快的语声传来:“ 云 云,你还在原来那家公司吧?我接你去吃饭!” “算了,没空,有工作要忙。” 楚暮云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应付下午饭。 “那我打包一份带给你。” “不用,你别来。” 楚暮云不想在公司里传开什么自己“招桃花了”“有对象了”之类的绯闻。 “不想我去吗?那我不露面,我叫小白送进来。” “小白?小白是谁?” “你等会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一只短腿小柯基跑了进来,脊背上绑着竹篮子,竹篮子里放着几个饭盒,停在 楚暮云面前。 楚暮云:“……”小白原来是一只柯基,明明它皮毛上的金黄色部分比较多。 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溜进来的,竟然没有旁人注意到它。它是自己坐电梯来的么,还是说,陆含璋就在公司门外? 小柯基双眼晶亮,殷切地看着他,摇着尾巴,细看花色似乎和陆含璋毛衣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楚暮云把饭盒拿出来,顺手摸了摸小柯基毛茸茸的脑袋。 小柯基开心地汪了两声,尾巴摇得更欢,然后蹬蹬瞪跑走了。仗着个子矮,依然没人看到它。 “狗叫声?哪里来的狗叫声?”隔壁工位这才后知后觉。小白早就一溜烟不见了。 楚暮云打开饭盒。有菜有汤,还有水果,挺丰盛的。 “诶?你什么时候点的外卖,都送到了。”隔壁工位的小王探头过来,“哪家外卖啊?闻上去这么香。” “刚点的。” 楚暮云尝了一口豆花鱼,是熟悉的味道,“隆安街的那家芙蓉食坊。” “他家好像挺贵的,还做外卖吗?噫,现在闻起来不香了。”小王缩回头,在外卖软件上点黄焖鸡米饭去了。 吃完饭,收拾了桌面, 楚暮云继续干活。 上午临时来了新活,但他今天已经和陆含璋说好,不加班,一起去趟超市,总不好食言,只能加紧干完了。 傍晚六点,以极高效率完成当天工作的 楚暮云准时打卡下班。他一走进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就看见陆含璋等在他的车旁。 眉目英俊、身材修长的青年,随便那么一站,也挺引人注目的。来来往往的人看向他,他在看着 楚暮云。 “我已经在琼林宴订了座。走,先吃晚饭,再去超市。”陆含璋又笑着说道,“我驾照过期了,只好由你来开车啦。” “嗯。” 楚暮云坐进驾驶位,等陆含璋从另一侧上车,便启动了引擎。 从停车场出来,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楚暮云问道:“你什么时候养了只柯基?昨晚怎么没看见它。” “在国外治病,无聊养的。昨晚……不想让它打扰你,叫它藏在楼道里了。” “没关系,让它进屋吧,挺可爱的。比起收留你,我更愿意收留它。” 楚暮云开着车,又笑了笑说道,“你待的精神病院似乎管理得很严,但是居然还能养狗。” 陆含璋像是没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又像是听出来了,依然用轻松愉快的态度接话道:“是啊,我进精神病院就像回家一样,还在病院里认识了几个朋友。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不是要把人开膛破肚,就是要把人栽进地里当花肥。我超喜欢……哈哈,也没有很喜欢待在里面。” 听上去都不像善茬。 楚暮云说:“你没有打算把这些朋友介绍给我吧?” “那还是算了。毕竟我是他们当中,最正常的一个了。” 第 57 章 探病 “怎么还没回复?今天这么忙啊?”从CT室出来,都被送进病房了,微信上还是没有动静,楚暮云看了一眼手机小声嘀咕。 好消息是确实没骨折,是软组织挫伤。 真骨折的话那得躺两三个月了,现在的情况据医生说,休息一周差不多就能下地行走了,两三周能完全恢复。 算是运气好吧,也亏了他平时想吃就吃,荤素不忌,没把自己节食到骨质疏松,看来也是身板挺结实的~嘿嘿。 他在查恋爱攻略的时候看到过一个说法,秒回微信会显得自己不值钱,晾几分钟再回,既不会过于热情又不会过于冷淡。但他不想这么做。 “叮铃铃……”楚暮云发来了视频申请。 他接通了。 “老板~我刚拍完回酒店,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陆含璋说。 他自己过得不太好。为了排解身边突然出现的空虚,只能安排格外繁重的工作,用工作麻痹自己。 “还好,有个事跟你说一下,就是……我明天要跟同阵营的队友合宿了,应该是两人一间房,”楚暮云有点心虚,“其实就跟大学宿舍差不多啦,没什么的。” “嗯。”陆含璋语气淡淡,表情看不出喜怒。 网络那头的小妖妃眼珠一转,又说:“今天是我最后一晚单独住酒店里,你给我看看腹肌好不好?去合宿以后就不方便了。想看想看想看~让我最后吃一口好的~” “……”陆含璋本来想拒绝,但对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吃一口好的”这种话,最终还是解开了外套,再脱去里面的衬衣。 他把手机镜头往下移了移,把练得紧致完美的腹肌展现在镜头里。 “嗯……老板……”楚暮云的嗓音带着一点甜腻,“你再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或者,叫爱妃……” “楚暮云……爱妃……”陆含璋声音低沉。 “哈啊……大王……喜欢……”小妖妃喃喃说着什么,眼底逐渐浮上了雾气,瓷白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从喉咙里溢出喘息,“再把镜头往下移一点嘛~让我看看你的腿……呜……哈啊……” 沉寂了几秒钟,陆含璋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 楚暮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取景框变成了全身照,拍到了他因跪坐在床上的姿势而压出几分肉感的雪白大腿,和夹在腿间的另一只手,除了上身穿的那件睡衣薄t,别的他什么都没穿,全然真空。 “你再叫叫我,叫爱妃,呜……” 那只白嫩纤长的手在动着,手背上也沾了发亮的水痕,隔着屏幕传来隐约的声响。 陆含璋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被嫖了,到底谁才是金主? “叫我嘛~”楚暮云软绵绵地撒娇。 “爱妃……” “嗯啊……大王……” 床单完全被浸湿的时候,楚暮云心满意足地说了声晚安,就挂掉了。 他叫了客房服务过来换床单,又重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人还没睡着,迷迷糊糊的就收到了微信的一万块转账。 嘻嘻。 又把大王给祸害了。 书房里,陆含璋眉头微皱,拿了张纸巾把手指擦干净,然后去浴室洗澡。 睡前,他又看了一遍微信上今天新加的一个好友的消息记录。 是他让助理帮他联系的大学历史教授。 镇静剂是会让人嗜睡的,陆含璋感觉自己似乎是坐着睡了一觉,又醒来了,小金丝雀光滑细腻的手还抓在他的手中。他听到自己的呼吸逐渐粗重凌乱,镇静剂开始失效,被强行隔离的思绪又涌了回来。 他在黑暗里看向病床上的人。 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映得楚暮云的脸安恬而洁净。 他朝床上的人倾过身,低下头,痛苦地喘息。 心里想着这一晚滚动在嘴边,每一次都被咽下去的话: 还要拍戏吗,别拍了,留在我身边,别离开我,我养着你就好,我不敢再冒让你受伤的风险,要打根锁链把你锁在我的手腕上…… 楚暮云去洗澡了,陆含璋把风衣脱下,挂了起来。 他脸上的明亮笑容,也像被“脱下”一样消失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出次卧,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进了主卧。 楚暮云向来井井有条,每样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他在记忆里的位置——衣柜底层抽屉里找到了一只熟悉的小药箱,拿出来,将扣紧的盖子打开。 一如所料,他找到了一本病历,标签是“氟西汀”的药瓶和印刷着“奥氮平”的小药盒。以前这只药箱里只有绷带感冒药这类家庭常备品,这些都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陆含璋翻开了病历。 就诊日期:3月12日 主诉:情绪低落、幻觉症状及频繁噩梦。 现病史:患者自男友失踪后,出现持续性情绪低落,失眠,频繁噩梦。近期出现幻觉症状,包括视觉和听觉幻觉,严重影响日常生活。 既往史:无重大躯体疾病史,无精神疾病家族史。 (略) 诊断:抑郁症(伴幻觉症状) 处理意见: 给予氟西汀抗抑郁治疗,起始剂量为XXmg/日,根据病情调整剂量。 给予奥氮平抗精神病治疗,起始剂量为XXmg/日,以减轻幻觉症状。 建议结合心理治疗,定期复诊,调整治疗方案。 这是三年前的诊断了,后面还有多次复诊经历。 陆含璋默默地看完,合上病历,将一切恢复原样。 从主卧出来,他往水声传来的浴室方向看了一眼。 白雾氤氲,滚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 楚暮云走神了。 失踪三年的前男友毫无预兆地回来了,全须全尾,安然无恙的模样……这件事让他很没有实感。 该不会他本来已经基本治好的抑郁症,突然急转直下,走进了新的阶段吧? 楚暮云有些怕,怕他洗完澡出来,发现家里仍旧空空荡荡,一切只是他的幻想。所以这个澡他洗了很久,白皙的皮肤洗到泛红。 直到在浴室里都闻见了不知哪来的香味,他发觉肚子也饿了。洗完叫个外卖,随便吃点吧。 楚暮云擦拭身体,吹干头发,披上浴袍,走到客厅。他看见餐厅的饭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卖相极好的蛋炒饭,还有一盘削好切块的水果。果盘颇为用心地摆出了造型,体现出某种仪式感。 陆含璋就坐在桌边等着他。 不是幻觉。 “快来,我都快要忍不住了。”陆含璋说。 楚暮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拿起了筷子。 扒了口饭。扑鼻的香气下,是软嫩的炒蛋、爽脆的胡萝卜丁、粒粒分明的米饭,和一点葱花香。盐和胡椒粉的调味也恰到好处。 陆含璋没说假话,他真的会做饭。 楚暮云安静地吃了几口,抬眼看向面前的陆含璋:“我认可你厨艺不错。不过为什么你做的饭,我都没吃到感动地哭出来,你自己却好像要吃哭了?” “终于吃到阳间的饭……”陆含璋咳了一下,“咳,我是说,我这三年关在精神病院里,国外的病院,白人饭嘛你懂的——一直吃不惯,现在总算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呃,天天吃炸鱼薯条吗?厨艺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吃完饭,陆含璋站起来收拾碗筷准备洗碗, 楚暮云没让:“以前的老规矩,一个人做饭的话,就是另一个人洗碗。” 楚暮云在厨房水槽前洗碗的时候,陆含璋还是挤了过来,在旁边拿起了待洗的果盘。 水槽光亮的侧壁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倒影。 楚暮云心底升起奇怪的感觉,这一幕还似三年以前,仿佛三年时光从未逝去。 说一点感情都不剩下了,当然是假的。 但不管是治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陆含璋都不是被困在没有信号的孤岛,却在三年间 云讯全无,连一个电话、一句微信都没有,大概还有什么事瞒着他吧。 楚暮云没有心思去追究,也不打算轻飘飘地原谅。 他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毫无芥蒂地再度接纳刚刚回来的陆含璋。 楚暮云硬起了心肠。他的抑郁症才治好,也差不多要开始新生活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对了,既然自己看到的陆含璋并非幻觉,明天还是给周医生打个电话,取消预约吧。 “老婆……咳, 云 云,” 楚暮云还在纷乱地想着,身旁的陆含璋率先打破了沉默,“冰箱里没剩多少食材了,明天一起去超市买些回来?”又假装不经意地补了一句,“顺便再吃个饭。” “你买吧,不用买太多,你也就住到周末。我平时一个人在外面吃。” 楚暮云没抬头,视线落在水槽侧壁的倒影上。角度问题看不到脸,他看到的是陆含璋毛衣胸口的柯基图案。在他说话时,那只柯基似乎委屈地扁了扁嘴。 ……是错觉吧。 “我想多买点,我很能吃的。一起去嘛,我做饭肯定要给你留一份。做都做了,你不会还要在外面吃吧?”陆含璋说。毛衣上的柯基耷拉着耳朵。 “……明天应该不加班,去趟超市。” “嗷。”柯基咧嘴笑了。 楚暮云怀疑自己的抑郁症其实还没好,又出幻觉了。 洗完碗,洗漱过后, 楚暮云回到卧室。像往常那样看了会儿书,关灯睡觉。 总是入睡困难的他,今晚倒是睡着得比较快。 在他睡着后,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有人走进来。 像静默的幽魂,或是守璋的戎卫,黑暗中的身影,停驻在了床边。 自然是陆含璋。 陆含璋先扫了眼床头。台灯旁放着一本作者为西泽保彦的《死了七次的男人》。死了七次吗……他下意识地心算了一下某个数字。 云 云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在睡前看会儿推理小说。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熟睡的 楚暮云身上,再不移开。 一千多天里,冰冷的怪谈世界里,他在心底想了无数次的人。一眼不够,一晚上也看不够,就算往后余生里一直看着也不够。 他想再多看、再多看几眼。 还想再伸出手,摸一摸床上人的脸颊和发丝。但是想起 楚暮云的那句“前男友要有分寸感”,陆含璋的手指又停顿在了空气中。 毛衣胸口的柯基图案变回了一只四腿短短的小骷髅狗,从毛衣上跑了出来。骷髅狗的小脑袋凑近睡梦中的 楚暮云,闻了闻气息。生前毛茸茸的狗尾只剩下了骨头,就像细短的猪尾巴,却一点都不妨碍它欢快地摇出了残影。 主人跟它说过,这是它的另一个主人! 鼻尖离得太近,差点儿就碰到床上人了。被陆含璋瞪了一眼,小骷髅狗乖乖地往后退了退。 我知道,不能惊扰新主人睡觉,汪。 第 58 章 囚鸟 楚暮云醒过来了。 他没睡安稳,刚才梦见了千年前发病的大王。偌大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大王发病时偶尔会亢奋地胡言乱语,像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一样,“区区匈奴,朕一人一马足以退之”“要不是朕英明,那群蠢钝如猪的大臣什么事都做不好,该在乾阳殿设个虎头铡,每天铡一个办事最不力的”“朕文治武功无所不能,就算爱妃是男子朕也应当能让你生孩子,生不出来一定是因为朕宠爱你还不够多,爱妃,给朕生个太子,再生个小公主” “好好好,”他嘻笑着哄人,笑声清脆响在殿里,“大王再多灌我几次雨露,我给大王生太子……嗯啊……” 梦境消逝,他听见了黑暗里凌乱的呼吸。像濒死的困兽。 楚暮云坐起来,抱住了床边人。被抱住的那具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料不到他会醒,他双臂环住抱得更紧:“你是不是很难受?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用不着问陆含璋身上发生了什么,很明显是在发病,陆含璋打过镇静剂后已经表现得很正常了,现在多半是药效过了。 他不能放陆含璋离开。 几小时前刚打过一针镇静剂,再打肯定不好,他知道这个有成瘾性。 第二天一早,楚暮云就拖着行李箱,进入了合宿的住处。 每个导师阵营分别住一栋别墅。 和队友们进了别墅一看,淡蓝色的北欧风装修,布置得还挺温馨,但两层楼,总共就七个卧室。现在没人淘汰,人数很多,不仅要合住,还有好几个得是三人间。 直播已经开始了。“小云。” 林文宜在楚暮云的房间找到楚暮云,虽然知道楚暮云听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喊了声,再走到他面前示意他。 楚暮云微抬眼,林文宜就用手语问他:“哥哥呢?” 她问话中的“哥哥”不是楚暮云的亲哥哥,但是是她的亲儿子,陆含璋。 楚暮云是陆含璋父母收养的孩子,但没有上户口。 他父母与他父母有些交情,只是因病去世,林文宜不愿意他去残疾儿童福利院,她说那儿太压抑,就把他接到了他们家,和陆含璋同吃同穿,一块儿长大。 对于楚暮云而言,林文宜和陆向兴就是他的妈妈爸爸,陆含璋就是他的哥哥。 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他来的时候太小,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楚暮云做手语:“哥哥被人喊出去玩了。” 林文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她还是保持着温和,用手语问:“谁呀?” 楚暮云用笔写了个名字,他的字很好看,练了一手标准的行楷。 林文宜一看就知道是谁了,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准备出国镀个金再回来吃家里分红,可陆含璋…… 林文宜深呼吸了口气,确认楚暮云没有戴助听器,就展示了自己的狮子吼:“陆!向!兴!” 她边吼边出门:“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临近高考不到两陆他又跟那帮二世祖混在一块儿!这个点出门肯定是去酒吧!” 陆向兴忙现身,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给她拍背消气,这会儿也不敢说陆含璋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是从林文宜肚子里出来的,不然只会跟着和儿子一起家法伺候。 他哄道:“别气别气,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你好好打他一顿,这孩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文宜呵了声:“把他抓回来干嘛啊?让他心不甘情不愿,觉得我们影响他和他那帮好兄弟联络感情桃园结拜了,然后下次更叛逆?还有,打什么?他那皮糙肉厚的,养个几天又不记疼了,打有用吗?!” 她说着,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扬起下巴,胜券在握:“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他跪下来求老娘网开一面!” 陆向兴呃了声,就看着林文宜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温柔地再次转身进了楚暮云的房间:“小云。” 她跟楚暮云耐心地比画着:“你还记得舅舅家的儿子吗?那个高高的表哥,这里有一个痣的。” 林文宜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楚暮云记得。 不过她说的舅舅家,是林文宜的哥哥,不是他的亲舅舅。 楚暮云的眼睛亮了亮:“记得。” 他做手语:“那个哥哥读书很厉害。” 林文宜就笑着:“对,带你去找那个哥哥玩,好吗?” 楚暮云连连点头,用手比画着:“妈妈,等我一下,我拿上我之前整理的错题本。” 林文宜计谋得逞,摸摸他的脑袋:“好,不急。” 陆向兴看着,都想跟儿子说一句家危速归了。 但他不敢报信,报了就是睡沙发。 嗯。 苦自己不如苦儿子。 楚暮云抱着错题本到表哥跟前时,表哥都有点无奈:“你是真的很爱学习。” 他说完这一句话,见楚暮云微微偏头,才想起什么似的:“抱歉,我总是忘记。” 他把这两句话都写给了楚暮云看,楚暮云笑笑,接过笔给他写:【没关系】 表哥就打开他的错题本,顺便写了一句:【你高考的时候注意不要用大学的公式,会扣分的。】 楚暮云从表哥的笔筒里抽出新的笔,写:【我知道的,陆含璋帮我问过,谢谢表哥。】 表哥稍顿,看了眼满意地拍了照完事,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准备开始发动态圈的小姑,心说他就是个工具人。 不过陆含璋也是,都要高考了,还在外头撒野,就该气气他。 所以在和林文宜对上了视线后,表哥做了个眼神,然后抬手覆在了楚暮云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一把。 楚暮云很乖。 这是无论林文宜家里这边的,还是陆向兴家里那边的亲戚,都一致认为的事儿。 他性格脾气都特别好,特别软,所以全家也就只有他能忍受陆含璋那臭脾气。 被摸脑袋,楚暮云也不生气,就微抬着头,笑着看着表哥,那双杏仁眼水灵灵的,看得人心软。 于是表哥又很轻地捏了下楚暮云的脸,想难怪陆含璋那么喜欢这个弟弟,他要是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这不比他家现在那个到了叛逆期天天喊着“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怕人,但人让我遍体鳞伤”的非主流弟弟好个千百倍? 而且楚暮云长得特别漂亮,不是那种像女孩子的精致感,而是你能看出来他是个男孩子的漂亮。 那双杏仁眼弯弯的,也水灵灵的,看谁都显得温柔似水。 林文宜把这两张照都拍了,再发了一条动态圈。 她连发了七八条动态圈,也不急,老神在在地品着手里含年的新茶。 从今天起,别墅里的所有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全程直播,只有卧室和卫生间为了保护选手的隐私不设镜头。 楚暮云看向姜文浩,《青春回环》里的校霸,主动提议:“要不我们俩一起吧。” 姜文浩明牌直男,他比较放心。 “行啊,一起。” 其他人还在商量怎么分房,他们两个已经找了个二楼的房间,把行李箱拖进去了。 两张床,衣柜书桌床头柜,就跟酒店的双人标间差不多,不过不附带卫生间。厕所和浴室每层只有一个公用的。 分配好了房间,放完行李,一群人来到园区里的练功房,同样也是全程直播。 导师闻海洲将会对他们进行为期一周的魔鬼特训,七天后进行第一场公演,同时也是首场淘汰赛。 届时已方阵营要出三个节目跟敌方对垒,三局两胜制,败方阵营淘汰三个人。 也就是说,本方阵营的18人要拆成三个小队分别排练演出。可以每队6个人,也可以进行更极端的分组,比如让两个舞蹈功底最强的选手单独上场solo,其他人一锅乱炖。 但这样节目可看性就太差了,选手的曝光度也会严重失衡,导师几乎不会这么分。 ——除非有现象级人气的超级巨星降临这档节目,或者有选手舞技惊为天人,才可能在团队战中拥有独舞的机会。 练功房里,闻海洲给他们分了三个组。 楚暮云这里是五个人,他是C位。姜文浩也在他这个组里,团队里基本上都是有一点底子、能跳两下的。 导师闻海洲没明说,只是目视楚暮云,鼓励地点点头。 楚暮云秒懂。 ——他们是田忌赛马里的上等马! 另一个组也是五人,应该是中等马;第三组高达8人,里面包括了初舞台上打了一套军体拳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的卧龙凤雏。 闻海洲收人不太看咖位,更看功底,但形势所迫,也不能不往阵营里收几个混子,还要给混子们编排一个勉强能看得过去的舞蹈节目。导师这碗饭也是挺难吃的。 他给楚暮云这一组安排的舞蹈是带有hip-hop元素的男团舞,节奏动感,难度也很大。 楚暮云觉得自己能搞定。 他在练功房和队友们埋头苦练的时候,网络上,一个标题充满噱头——“娱乐圈的绝美金花出现了!!!”的视频悄悄爆火了。 视频混剪了楚暮云演的顾明伦、江岚的剧宣片段,以及他在《舞林风云》初舞台上的蛊惑爵士舞、选阵营时的三人修罗场,甚至连女助理骂人事件时爆料视频的那个抬眼一笑都剪进去了。 是红白玫瑰,也是风情万种。 经纪人金铭给他画的营销买通稿大饼还没兑现,就有人率先把他给发掘了出来。 有了足够多的曝光和足够大的舞台,真正的美人还是不会被埋没的。 弹幕疯狂刷屏。 他问过陆含璋怎么知道他出事故的,解释了一下视频里显得那么吓人是因为道具血包破了,陆含璋淡淡说了句“嗯”。可能是觉得,这次是虚惊,但下次未必。楚暮云想哄他以后会小心,不会再出事的,又觉得这种话太轻飘飘了。他知道陆含璋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是偶然意外,不是常态,但还是止不住要担心他。这些天陆含璋一直在痛苦吗,他听着耳畔急促的喘息声,心想自己走了他该怎么办啊,让陆含璋痛苦的根源还在,只要自己去拍戏,就不会消弭。 “你不想我去拍戏吗,那我不去了,以后不拍了,我退圈留在你身边。”楚暮云哭着说。 拍很多戏、做大明星是他的梦想,他的事业刚开始有起色,但和陆含璋比都不那么重要了,面前的是他遗落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啊。 陆含璋如野兽一样粗暴索要他的动作却停下了,呼吸也仿佛变得平缓。听到这句话,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得到了安抚。就好像这句话是一只无形的手,正正好抚摸到了那处看不见摸不着的痛苦一样,被爱人触碰到了,被感同身受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明天走吧,坐专机,早点去拍完,早点回家。”陆含璋开口。不再是疯狂响彻在心底却无法出口的话,他的嗓音沙哑着,切实地在房间里响起。 “嗯,我保证拍完就回家。” 楚暮云心想,陆含璋没有要把他关在家里。申请航线,是要至少提前一天半的。 第 59 章 大仇得报 “明天就出发了,今天你多给我几次好不好……”小妖妃眼底还含着泪,像带露的花,眼神里已经浮上了媚意,手指搭在了自家大王结实的腰腹上,指尖轻划勾画。 “好,给你。”陆含璋说得咬牙切齿。 “嗯啊……我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在我身上发泄都没关系……”楚暮云才哭过又笑,陆含璋越失控地粗暴对他他就越欢喜,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疯疯癫癫的。 他又笑着说:“下辈子我做只蚌,你做颗珍珠好不好,我裹着你,你永远在我里面,我们一直在一起……” 陆含璋喘息着吻他:“这辈子还没过完,说什么下辈子。” 楚暮云是哭醒的。他明明很想忘记,却还是梦见了那天。 他和大王的最后一面。 他最开始其实没看到大王的脸。落地的厚重白色帐幔,从床架的四角垂挂下来,隔开了他的视线,挡住了那张床。他站得很远,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被小太监拦住了。 他听见了从帐幔后面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喘息声,看到了素白的布帐上溅的触目惊心的血点。 每个人都在暗地里说,这位暴虐的君王活不了几日了,他得的是连御医也要摇头的绝症。 病症会传染,现在还留在未央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注定要死的,宫里一片愁云惨雾。 “咳咳……别让他过来。”从帐后响起的声音,在咳嗽声的间隔里响起,极度虚弱,但依然威严,命令着拦住他的太监。 “大王,他们都说你会让我殉葬,是真的吗?”他问。 其实小妖妃心里有数,就算他不殉葬,大王去世后,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会向新皇请命,赐死自己这个妖妃。他们可是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眼睛血红。 更早之前,有一次他在床笫间弯起眼睛朝大王笑,大王狠狠咬住他嘴唇,咬到他哀叫,手指深深插入他的黑发,绞缠住他纤柔的发丝,捧着他的脸说,爱妃,你一定要比朕早死,否则朕临死之前一定会先赐死你,不许你再这样对别人笑。 疼……他哭着说,你弄疼我了,我以后不会再笑了。 不许!咳咳。男人语声狠厉,在情绪激动时总会咳上几声,说:你要笑,只对朕一个人笑。 真是个霸道又不讲道理的大王。 所有人都说他会殉葬,就连大王以前也这么说过,他是不是也很快就要死了? 帐幔后,一片沉默。事实确实如此,陆含璋根本就没问楚暮云是不是他跟林文宜说了他去酒吧的事,因为他知道只能是楚暮云跟林文宜说了,那又怎么样。 楚暮云说了就说了。 陆含璋快速地吃完饭,就跑到沙发上找看电视的楚暮云。 毛手毛脚的少年人放轻了动作,碰了碰楚暮云的肩膀。 楚暮云按了暂停后偏头,眉眼间有几分困惑。 陆含璋在他身边坐下,既想挨着楚暮云坐,又怕自己会暴露,所以只能坐了个保持一指的距离,也无端显出几分忐忑。 但在他身上,也并不会让人怀疑。 陆含璋自小时候知道了楚暮云是天生听障,耳朵什么都听不见时,就因为愧疚对楚暮云格外小心,甚至挑起了当哥哥的责任,一直呵护着楚暮云。 陆含璋跟他打手语,想问他在表哥家怎么样。 可才开头,林文宜的声音就劈了过来:“陆含璋你后天就收假上课了你作业做了吗?!” 因为楚暮云刚好也同一时间放假所以一直守着楚暮云所以还没做作业的陆含璋:“……” 他本来想说自己明天半夜补,楚暮云就抬起手跟他说:“哥,你去做作业吧。” 陆含璋好想说不要,但他望着楚暮云那双漂亮水灵的杏仁眼,在深呼吸了口气后,憋屈地点了头。 然而在他起身时,楚暮云关掉了电视,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陆含璋眨眨眼,楚暮云打手语:“我还有几套试卷没写完。” 陆含璋:“!” 刚才楚暮云是特意在客厅陪他吃饭的! “那我们一起。” 陆含璋和他用手无声地交流着,又笑得不值钱了起来:“小云,你真好。” 楚暮云不明所以,但先点头。 陆含璋有时候奇奇怪怪的,他问过老师了,老师说可能是青春期来了。 楚暮云上网搜过,这时候的人好像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反正陆含璋还是对他很好,那奇怪点也没什么了。 陆含璋和楚暮云一起在书房里做作业做到晚上九点多,陆含璋其实没看进去几道题,他眼尾的余光都集中在了楚暮云身上。 他的小云,握笔的姿势很漂亮,低垂着眉眼时有一种沉静安定的感觉。 而且因为盯楚暮云很久,所以陆含璋很早就发现过,楚暮云的眼睛不是全黑的,而是带一点褐色,在光下会格外明显。 还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所以他知道楚暮云左耳耳垂那枚小痣是他十一岁时长出来的。 一个非常漂亮的朱砂痣,他小时候不知轻重,经常上手揉捏。 楚暮云也不恼他,每次他捏着他的耳垂玩,就抿着唇笑着看他。 但想想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楚暮云眼里对他都是满满的对兄长的亲昵和信赖,而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心思……陆含璋有点心虚。 九点半一到,楚暮云手腕上的手表设定的闹钟震起,他就放下笔,关了闹钟,准备去洗澡睡了。 不是他写完了卷子,只是他一直严格规律自己的作息,再加上天生听障,他的娱乐项目很少,所以放假在家,不用熬到凌晨也可以做完作业。 楚暮云给陆含璋打手语让他加油,陆含璋点点头,也催他睡觉:“快去睡。” 楚暮云笑了一下,陆含璋就觉得这堆积起来的卷子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楚暮云和陆含璋的房间挨在一起,两个人共用一间书房。 陆含璋看着时间,自己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去洗澡。他洗完澡后,没有立马进自己的房间,而是小心地摸进了楚暮云的屋子。 哪怕知道楚暮云听不见,某人还是因为做贼心虚,多少有点紧张。 楚暮云睡觉喜欢拉开窗帘,于是皎洁明亮的月光会洒进屋内,落在他身上,将本就美好的少年渲染得更加美轮美奂,让人有一种少年神明的恍惚感。 陆含璋蹲在楚暮云床边,看着侧睡着习惯性抓着被单的楚暮云,抬了抬手,隔空扫过他的轮廓。 他在网上经常能看到那种转发,说什么睡姿代表着一个人是什么心理。 而楚暮云从小到大就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还要抓着点什么、抱着点什么。 以前他们背着林文宜看了恐怖片,不敢睡觉,偷偷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时候,楚暮云就会往他怀里埋,会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那时候陆含璋不懂事,以为是楚暮云害怕,所以之后就不带楚暮云看恐怖片了。可后来好几次和楚暮云一起出去玩,住酒店时,林文宜为了让他照顾楚暮云,都是给他们安排一间房。 他有时候半夜爬起来打游戏,就看见楚暮云也是这个姿势。 他有在白天问过楚暮云是不是怕黑。 楚暮云说自己不怕。 那时候的陆含璋已经很熟练手语了,速度也很快:“那你怕鬼吗?” 楚暮云摇头。 陆含璋不明白,只以为楚暮云是在逞强,也没有再问,而是送了个小夜灯给楚暮云。 楚暮云是收下了,可他从来没有打开过。 所以一直到很后来上网冲浪了,看到了那些“睡姿图解”,陆含璋才在想—— “楚暮云是没有安全感吗?”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还是觉得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陆含璋蹲坐在地上,放下手,定定地看着楚暮云,眉眼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楚暮云会离开他吗? 他不要楚暮云离开他。 只有惨烈的咳嗽声。 然后那个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不会让你殉葬。朕已经……给你铺好了后路,你安心……活着吧……咳咳。” “大王,”小妖妃问,“你能好起来吗?” 没有回答,他的耳朵里听到了很轻微的声响,像是风过,又像是一声叹息。 但偌大宫殿里并未有气流的流动,没有起风。殿里烧着火炭,闷热到令人窒息,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垂落的白帐忽然掀起了一角,隔着十几步远,楚暮云看到了病床上那张不复英俊、消瘦到脱相的脸。 他和大王的目光撞上了,大王也在看着他。 是上辈子的最后一眼。 以前大王会说“爱妃,来”,现在病床上衰弱的君王咳着血说,“回去吧,别再来了。” “哦,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留给你。”他把食盒递给小太监,乖乖地离开了。 转过身,走出了死氛罩顶的未央宫,回到了自己的春华宫。 接下来的几天,他在花园里发呆,陪他养的小白兔玩。兔子已经不是他最初养的那只“小云”,而是小云和其他兔子的后代。 有时候他亲手做一些糕点,让侍女送到未央宫门口,再由里面的太监送进去。 又要当太妃了吗。楚暮云时不时会想。 上一次连一个时辰的太妃都没有当满,就被大王抢到未央宫里了。 以后在宫里怎么养老呢,每天都做什么,不用再陪着大王了,会很无聊吗。 长伴身边的人快要不在了,他恍恍惚惚的,好像只是茫然不知所措,也没有很伤心。 大王去世前的最后一天,他跪遍了他知道的所有神佛,祈求一个神迹。 神迹并未出现。 大王驾崩了,没有要他殉葬。 新皇庇护了他,拒绝了朝堂上所有赐死他的谏言。 【虽然他被彻底封杀了,但他拥有了稀有的法制咖称号呀!】 前来围观战况的楚暮云自家粉都看呆了: 【龟龟,兄弟你战斗力好强】 【求对线教程】 楚暮云回:【没教程,真情流露罢了】 靠的是被网暴两年多的仇恨。 第 60 章 不是滚筒洗衣机 楚暮云哒哒哒喷完之后就关掉围脖,打开了微信,发起了视频申请。 生活这么美好,不能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讨厌的人身上! 接通了,陆含璋的帅脸出现在屏幕里,他顿时心花怒放,把刚才的战斗抛在脑后。 “谢谢你帮我出气!嘿嘿,终于报仇了。”楚暮云说。 陆含璋笑了笑:“不客气。” 之后的若干天,楚暮云在高强度的练舞彩排中度过了,第二次公演、第三次公演,也如期到来。 两方阵营各有胜负,也有很多人淘汰。不过他是团队C位,实力摆在这里,倒也没有出局的危险。 三公舞台上,那个吃过他一碗番茄肥牛面的队友陶然得票数倒三,濒临淘汰。 陶然指定了他为pk对手。 全场观众一阵哗然,主持人也很惊讶:“你确定要和楚暮云pk吗?Pk输了,你就要彻底离开这个舞台了。” “确定。”陶然笑着说,“我知道pk不过,但我也知道大家都想看他跳舞,那就让他多一次亮相机会吧,也算是回报他做的那碗面。” “原来是这样。”主持人把话筒递过去,“那我代关心这件事的大家问一句,面条好吃吗?” “好吃!不骗你们,真的很好吃!”陶然表情真诚。 站在一旁的楚暮云也忍不住笑了,虽然是残酷的赛制,但也能感觉到他人的善意。 他走上前,和陶然pk。 陶然是真的没什么舞蹈功底,初舞台上跳的那支舞,手脚僵硬到被网友做成表情包“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珍贵影像”,能走到三公舞台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有点不想再坚持下去的意思。 他在pk中跳的是一首情歌,慵懒颓靡诱惑的曲调,他的舞姿却是一身正气,虎虎生风,仿佛在打军体拳,又仿佛来了一段五禽戏。 当他跳完,台下的观众们笑成一片,主持人也面带微笑,问道:“你觉得你演绎得怎么样?给自己打几分?” “十分!”陶然说。 “很有自信。”主持人随后又转向楚暮云,“期待你的表演。” Pk赛的双方都是同一个曲目,楚暮云也跳了同一支舞。堪称范本,不仅舞姿魅惑性感,连眼神里都透着媚,媚里还带着纯。下巴微抬带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对着镜头,薄唇轻吻食中两指再拿开来的动作,活脱脱是个轻浮又美艳的妖精,能勾走人的魂魄。 直播间里弹幕刷屏【别撩了受不了了!】【天啊捂胸口倒下】【这个飞吻是抛给我的吗!】【我的心像小鹿乱撞】 正在观看节目的陆含璋已经屏蔽了弹幕,他录了屏,熟练地存进相册里。他的相册也是越来越壮大了。 跳完后主持人问楚暮云:“你给自己打几分?” “也是十分吧。” 主持人又问陶然:“你给楚暮云打几分?” “一百分!”楚暮云早上是六点钟起来的。 他睡眠质量还可以,所以一天睡八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久了他晚上容易睡不着,会导致作息混乱。 起来后,楚暮云就开始练早功。 他是舞蹈生,而且已经加入了舞团,舞团残障人士居多,主要教楚暮云跳舞的老师也是一条腿的小腿装了义肢。还有一些聋哑人。 但舞团不全是吃国家补贴,因为他们舞团也是真的很厉害。 楚暮云的老师是登上过国际舞台的。 楚暮云在舞团里主要跳女角居多,他身形偏瘦,柔韧度又好,而且因为那张脸是真的长得很漂亮,虽然并不完全是那种刻板印象中的女性该有的模样,还带着几分英气和凌厉,却刚好适合塑造。 陆含璋记着楚暮云要做早功,所以定了六点的闹钟。 闹钟响时,他的脑袋嗡嗡的,但还是勉强爬了起来。 他先去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点,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咬着牙刷去舞蹈室。 楚暮云小时候开始学舞时,林文宜和陆向兴就把一个杂物间规划了一下,清出来,给楚暮云改成了舞蹈室。 陆含璋小时候因为和狐朋狗友们看了太多刺激的鬼片,还挺怕那个舞蹈室的。但舞蹈室里有楚暮云,他就不怕了。 ——小时候,他就这样了。 因为楚暮云真的很像一个精灵,小时候是小小的精灵,大了就是好像被他圈养在家里长大了的精灵。 在他的屋子里跳跃起舞,美得让人失神。 楚暮云听不见动静,所以是转身的时候才发现陆含璋来了。 他微怔了下,放下自己的腿,打手语提醒陆含璋:“哥,牙膏。” 陆含璋看着穿着练功服的楚暮云,喉结微微滚动,吞咽了一点牙膏泡沫,感受了把透心凉,才没在大早上本就朝气蓬勃的时候闹出尴尬场面。 他慌忙回身冲到自己房间吐掉牙膏,脑子里还是楚暮云刚才的模样。 楚暮云长大了,穿的练功服和小时候那种紧身的已经不一样了。 他身上这套是陆含璋买给他的,白色的上衣,V领开到了沟线一点,顺滑的布料,漆黑的长裤也是偏宽松的款式,但裤脚是收口设计,就很方便楚暮云练功,也很舒服。 但就是这样,会露出楚暮云大片的锁骨,嶙峋精致,也白得晃眼。 ……还好楚暮云只在家里穿这套练功,在舞团和学校都是穿圆领的T恤,还是窄圆领。 陆含璋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燥得慌。 所以他干脆在再洗了把脸后,就去找楚暮云,用手语跟楚暮云说自己去晨跑了。 楚暮云压根就没怀疑什么,点点头。 陆含璋打手语:“你想吃什么?我顺路给你买回来。” 楚暮云微怔,抬起手:“你跑那么远吗?” 他们这边是别墅区,如果陆含璋要买东西的话,附近确实是有超市,但要跑出小区,到住宅区和别墅区中间去了。 平时开车不觉得远,但陆含璋跑过去,还是有点距离的。 陆含璋:“跑跑脑子更清醒。” 楚暮云不明所以,但跟陆含璋说:“想吃煎饼。” 陆含璋笑着点头:“再给你带杯豆浆。” 楚暮云弯眼,点点头。 “原来是一百分制啊。”主持人和观众们恍然大悟。 最后由现场观众的投票数决定pk双方的胜负,毫无意外的,楚暮云以压倒性的票数获胜。 当楚暮云从镜头中消失时,陆含璋把直播间关掉,继续工作。 他打开了邮箱里刚刚收到的一份市场部加班加点做完的广告策划案。 ——应他的要求,修改了原先的方案重做的。 陆含璋作为总裁,一般都是把握大方向,很少提出特别具体的要求。市场部这一次也是集体加了大班。不过谁叫陆氏的薪资待遇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呢,下属们也只能忍着。 楚暮云好不容易挨到这场公演结束,他自然是顺利进入下面的半决赛。 一回到别墅,他就跑到厕所里发起了视频通话。 “叮铃铃……” 等待接通的那两秒钟,反而开始紧张。 打通了。 陆含璋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楚暮云吸一口气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陆含璋双眸幽深。 “没有吗。”楚暮云失落。他还以为大王都记起来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网络对面,陆含璋声音低沉,“你……别难过,我会想起来的。” 陆含璋知道自己有精神问题,但不觉得自己记性差,他没有失忆过。但他又好像确实忘记了很多事,由不得他不信。 “啊,嗯。”楚暮云眼圈红了,低下头用没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擦眼泪。 对面的陆含璋肉眼可见地有点慌:“别哭。我会好好回想。” “没有,我没怪你。”楚暮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嗓音里还带着哽咽,“我是高兴。你能这样说,就是已经想起一点了吧。” 他都做好陆含璋再也想不起上辈子的事的心理准备了。 只要回到大王身边就好,只要人还在就好了……但大王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总是难免遗憾。 有些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上辈子他们还没有说开,他开窍得太晚了。他被抢进了未央宫里,糊里糊涂地被大王要了,那时候他对大王的印象还是“不太熟”。后来他自然而然地开始向大王讨好撒娇,因为对方既是君王,也是他的夫君,他怎么能不去讨好呢?日复一日,习以为常,忘了问一问自己的心,直到大王去世后才发觉,其实他早就已经将一颗真心付出去了。 所以这辈子看到陆含璋后,才会无比积极地表达爱意,在每一次见面时都要说: 我爱你,好爱你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别哭,爱妃。” 其实陆含璋还没有回想得这么清楚,到现在脑子里也只有零散的片段,但他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楚暮云想听他叫什么。 “嗯,大王。”楚暮云的眼泪却涌得更厉害了,好一会儿才停,他眼底含着刚哭过的水光,亮晶晶的,朝手机屏幕里的陆含璋笑了,“好想看到你啊大王,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 “我也想你。等你回来。” “好,大王。” 楚暮云洗了脸从卫生间出来,本来是想快速跑回房间的,结果在走廊上撞见了来上厕所的姜文浩。 “你这是哭了吗?”姜文浩问。 “就……晋级了,高兴哭的。”楚暮云说。 嘶,怎么每次哭了都会被人发现。 “哦,激动的啊。”姜文浩点点头,跟他错身而过。 接下来的拍摄中,片场里多了两个小演员。一个是导演家的五岁小儿子豆果儿,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还有个是工作人员家的小婴儿,还裹在襁褓里,抱在手上。 《雪月交光》因为他出的威亚事故耽搁了三周,终于也拍到了尾声。 两个小孩演的是步重雪和薛明的一对儿女。原作小说里都是步重雪生的,剧里改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被主角们收养。 拍戏之余,楚暮云也会逗逗小豆果儿玩,给小孩带点零食,一大一小在戏里演父子,戏外关系也还不错。当《雪月交光》杀青时,豆果儿还有点舍不得,抱着他的腿哭了很久呢。 以至于导演在杀青宴上半开玩笑地跟他提议:“豆果儿在家待不住,闹得很,你当飞行嘉宾带他去一期《爹地去哪儿》玩玩怎么样?顺便还能剧宣。我在柠檬台有熟人,打声招呼,包你能去的哈哈哈。” 咦,我一个未婚男青年去上娃综?真的假的? 60-70 第 61 章 他听见了 楚暮云没有立刻给答复,说会考虑一下。 “小楚哥哥,”豆果儿可怜巴巴跟他求救,“我在家要学英语,要做数学题,还要看很厚很厚的名著,一点都不好玩,求求你带我出去玩吧。” 唉,现在的小孩也挺辛苦。 当晚,楚暮云在酒店里做了个梦。梦里,太子和公主都化形变成了人类小孩,太子一头咖啡色的短发,绷着小脸一副酷酷拽拽的死样,公主则是白毛红眼,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的,长相分别随了两个爹。楚暮云带着他们去上娃综。 第一天两个娃坐在沙发上,小短腿都够不到地,当着镜头的面就开始啃怀里的小蘑菇抱枕咔咔磨牙,楚暮云连忙冲过去制止:“别乱啃东西啊!”集体吃饭,别的家长都夸他家孩子不挑食,特别爱吃蔬菜,自家孩子都不爱吃素。晚上睡觉前关上房门,楚暮云给两个娃额外投喂了兔草饼干,兔兔每天都得吃这个。 第二天在对抗游戏环节,两个娃跟超人一样带着楚暮云飞,不仅跑得飞快,弹跳力还达到了惊人的一蹦两米高,直接从本来应该绕开的障碍物上方蹦过去了,把网友们都惊呆了:【龟龟,你家孩子会轻功?】【天选体育圣体】【赶快送到国家跳高队别把孩子给耽误了!!】 第三天,大人领着孩子们去菜地里摘菜,发现菜地里有一条蛇。小孩们包括部分大人都惊慌失措尖叫出声,两个兔娃更是在惊吓中化形部分失效,一对兔耳朵从头发里弹了出来。好在镜头里没有直接拍到弹兔耳朵的那一幕,楚暮云事后慌忙补救,解释说这是戴的发箍。网友:【看到蛇别人都在吱哇乱叫的时候你在淡定给孩子戴发箍?】【这个兔耳朵还一抖一抖的呢,好可爱,求个链接】【耳朵毛茸茸的好想rua啊】 第四天去动物园,孩子们死活不敢去猛兽区,于是他们脱离大部队在食草动物区转悠,看看斑马,看看犀牛。梦境在这一刻混乱起来,似乎是孩子们的能力失控了,动物园里关着的所有动物都开始暴走逃狱,兵荒马乱中太子和公主一边牵着他的一只手拽着他往前飞奔,领跑在兽群的最前方。返校的早上,陆含璋五点就起来收拾东西。 楚暮云不用去学校,所以是六点起来——做早功。 他起来的时候,陆含璋已经要走了。 所以楚暮云顺便刷着牙站在电梯口目送陆含璋离开。 他不送陆含璋的话,陆含璋回头又要消息轰炸他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好哥哥了,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 陆含璋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楚暮云,看他用纯净的眼睛看着他,就好像懵懂的精灵,根本不知道人类的欲望有多么丑陋罪恶,根本不知道他心底那些晦暗肮脏的东西。 陆含璋都觉得,自己会弄脏楚暮云。 可是楚暮云刷牙的动作好可爱,泛红的唇和洁白的牙齿,以及慢慢绵密出来的牙膏沫…… 少年人哪怕因为早起精神不太好,这会儿看到楚暮云,也彻底精神了。 陆含璋不自觉地吞咽了下,一时间舍不得按下电梯按钮。 而楚暮云牙也刷得差不多了,就咬着牙刷跟陆含璋打手语说拜拜。 楚暮云:“回头见。” 陆含璋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回了句:“拜拜,回头见。” 于是楚暮云就转身去把牙膏吐了,洗了把脸。 他准备去练早功,却没想到出来时看见陆含璋还在电梯里卡着。 楚暮云:“……?” 他不解地看着陆含璋:“?” 楚暮云走过去两步,用手语问怎么了。 陆含璋深呼吸了口气,有点心虚地抬起手开始骗:“…我有点紧张。” 楚暮云:“?” 谁说紧张? 他哥说他紧张? 陆含璋捕捉到楚暮云眼里的不可思议,更加心虚了,那点紧张也因为这样终于演了出来:“就要高考了,我怕万一我发挥失常,到时候不能跟你读一个学校,就要被送出国了。那样的话想见你一面好难。” 陆含璋的成绩不能说特别好,就是正常发挥可以考进京都大学,但要排第一第二,那太难。他确实也有发挥失常的可能性。 所以楚暮云想了想:“不要紧张,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陆含璋紧张到了极点:“小云,你可以让我抱一下,给我点力量吗?” 因为太害怕被发现,又期待着楚暮云能够点头,所以他的手都在这份心情中有些微颤:“给我充充电。” 楚暮云偏头,眉宇间的困惑十分明显,也刺激得陆含璋差点就要立马抬手解释了,但下一秒,楚暮云就点了头,还往他这儿走了两步,走进了电梯里。 楚暮云张开手,其实是让陆含璋随意的意思,可在陆含璋看来,就是有点像要抱抱的意思…… 他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陆含璋无声地呼出口气,小心地上前一步,将他心心念念的人揽进了怀中。 楚暮云的身躯很软,因为小小的,都可以嵌进他的怀里。 所以抱着会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陆含璋不敢用力,又混乱地想让自己的心脏冷静一点。 跳这么快……很容易被发现啊! 他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手背上的青筋都因此爆出来。 可楚暮云确实没有发现。 他只是觉得陆含璋最近真的好奇怪。 明明突然和他拉开距离,不往他身上黏的是陆含璋。 现在弄得好像是他不让他抱的,也是陆含璋。 他哥真的好奇怪啊。 楚暮云有几分苦恼。 这就是青春期吗? 逃到最后还是被逮住了。一辆警车叫着“逮捕~~~逮捕~~~”地开过来,拦下了他们,下车的是一只额头带王字的老虎警官,说他们危害公共秩序,把楚暮云拷走了。“孩子他爸,我不是故意的嘛,呜呜。”他哭唧唧。老虎警官冷酷无情:“带走,好好接受改造。” 楚暮云吓醒了,天还没亮。 救命,真是好折腾的一个梦。 楚暮云没有注意网络上的舆论。他现在非常忙。 其实,三公舞台后,导师闻海洲找到他,让他准备下一轮独舞节目的时候,楚暮云也是很惊讶的。 听到了节目要求的时候更惊讶。 他决定把这支舞跳到最好。 这些天他不在镜头前出现,待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练舞室里,练得比谁都要刻苦。 导师闻海洲有时过来看他,都说他练得太拼了,让他当心受伤。 七天后的夜晚,《舞林风云》第四次公演舞台开始了。 粉丝们带着疑问进了直播间,黑子们则是抱好了等着看粉丝被打脸的心态点进来的。 他们没等多久。 楚暮云是开场第一个节目,确实是solo,演出表里就他一个人。 配乐是婉约的丝弦乐,楚暮云身着胭脂色薄纱衣,黑发间点缀着一串血红璎珞珠,在缓缓升起的舞台上、一束追光灯中登场。 他在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乐声中起舞,身段曼妙,翩若惊鸿,衣摆像飞旋散开的裙摆,从流转千年的时光中,从幽深宫阙里,流落到现在的舞台上。似一只从古画里飞出的翩跹蝴蝶,又似一朵盛放在历史遗影中的明艳石榴花。 “大王,喜欢么。”一曲舞罢,他轻喘着出声,笑意盈盈,眼波如水。 背后的巨大电子屏幕上,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浮现出陆氏明年新款旗舰机预告片,主体背景是一抹柔美的红,与他的纱衣同色,以及两个手机的轮廓,一红一黑双色,旁边有配字:来年春季,惊艳发布。 “绝色倾国:胭脂红” “暗夜君王:子夜黑” 弹幕一片的:【啊???】【手机广告???】【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直到主持人登场,笑着cue了半路买下冠名权的金主爸爸,观众们才意识到官方直播间的标题已经不知不觉改成了《舞林风云(华庭手机独家冠名播出)》。 ——华庭是陆氏主流业务手机里的高端产品线,也是预告片里明年春季即将发布的新款。 楚暮云看向背后的大幅广告图,也有点发愣。 他其实猜到是陆含璋安排的。 配的音乐,搭的场景,他穿的红色纱衣,和跳的这支舞……就是为了给陆含璋看的。 所以,大王也恢复记忆了吗? 屏幕前,陆含璋扶住额头,眉头紧皱,脑海里思绪紊乱。 他看过。 他真的亲眼看到过这一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他低下头,地面上落的纸灰被风一吹就散得差不多了,一颗从贡品果盘里滚落出来的枇杷还躺在那里,夜色昏暗,楚暮云收拾时没注意到它。 枇杷,止咳润肺。陆含璋心底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走过去,捡起了那颗枇杷,又像是鬼使神差地,用睡袍的袖角擦了擦枇杷的表面,剥了皮,送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果肉在口腔中爆汁。 陆含璋眼底幽暗深邃,思绪浮动。他听到了楚暮云许的愿望,也吃下了楚暮云上供的贡品。 他听见了。 第 62 章 勇敢的人 楚暮云扔掉那包东西,溜回家里,在洗手间把沾了纸灰的手清洗干净,擦干,返回卧室。 他从门外探头往里看。还像他溜出去时那样,陆含璋躺在床上,神色安宁地合着眼,似乎睡得很沉。 楚暮云小心翼翼爬上床,钻进被子,偷偷亲了陆含璋一口,触碰到的唇瓣没有很干燥,还带着一点湿润,亲上去软软的。 他窝进男人怀里,被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了。楚暮云嘴角带着一点笑,闭上了眼睛。 他早些时候没睡安稳,半夜醒来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跑出去烧纸。 其实,楚暮云做广告做得心甘情愿。这可是在帮大王带货呀,他也很想为大王做一点事! 《舞林风云》圆满收官的第二天,楚暮云都没在草莓台当地游玩一遍,就坐飞机回去了。他一天都等不了了! 这次,陆含璋在微信上说,会来机场接他。 楚暮云一走出机场,进了停车场,就四处张望。经纪人金铭提前提醒过他了,他现在不再是一个十八线糊咖,有了些流量,不能再素着一张脸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楚暮云戴了顶鸭舌帽,加一副墨镜,还围了一条挡住下半张脸的羊毛围巾。 他没用多久,就看到了陆含璋。 陆含璋披着一件黑色大衣,他身材高大,眉宇又冷冽,站在一辆同样“大哥”味道很足的漆黑加长路虎旁边,显得气势凌人。他太过显眼了,不时有走过的人偷看他,还有小姑娘想上前搭讪,但是一对上他带着不耐的目光,就被吓跑了。 “老板~我来啦!”楚暮云从远处就开始叫他,快步奔跑,张开双臂。 这次陆含璋没有避开,让他结结实实地扑了个满怀,还反手回抱住了他,揽得很紧。 楚暮云埋在陆含璋怀里,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了,像一块黏上人就扒不下来的小奶糖,直到被陆含璋抱进了身后那辆车,坐到了后座上。司机把楚暮云带的大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然后回到车里,懂事知趣地升起了驾驶座与后排之间的挡板,发动了车子。 ——陆含璋今天让司机开这辆路虎来,是心血来潮,也是考虑到它内部空间大,好放楚暮云的巨大行李箱,也方便他…… 后座空间确实是大。楚暮云轻眨了下眼。 他哥这话…… 他忍不住笑。 陆含璋心里还冒着又酸又涩的泡泡,一看楚暮云笑,心就忍不住背叛他自己,变得轻快起来。 于是他就变成了一个有点开心却又酸又涩的奇怪人。 陆含璋郁闷地打手语:“你笑什么?” 他在这儿因为楚暮云一句话都要自闭了,楚暮云倒好,还笑得这么可爱。 多过分啊。 楚暮云看陆含璋的表情,笑得更深,抬起一双漂亮冷白的手,像是蝴蝶一般轻盈翻飞:“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的保护欲还是那么强。” 有点开心。 他还以为,不愿意黏着他了的陆含璋,是觉得总是和他黏在一起,耽误了他一些事。 比如谈恋爱。 比如出去玩。 比如…… 所以他哥为什么突然不黏他了呢? 楚暮云不明白。 陆含璋微顿,确认了楚暮云不是不高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抬起手,想跟他说“当然,毕竟你是我弟弟”,可又实在说不出口。 他讨厌这个身份,讨厌只能被框在哥哥弟弟里去对楚暮云好、靠近楚暮云。 可如果没有这个身份,他连很多事都做不了。 所以陆含璋抬手:“当然。” 他只说当然,不说原因。 楚暮云也没有追问,就是弯着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看着陆含璋。 少年看着软软的,笑起来时也十分明媚,叫陆含璋心里那些复杂晦涩的情绪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心动。 他的心跳真的好快。 快得错乱了频率,连时间都捕捉不到。 陆含璋怔怔地看着楚暮云,喉结不自觉滑动。 而楚暮云没有觉察到他的失神,而是转向了桌子上还没写完的试卷,低头继续做题——他做这套卷子的时间比陆含璋他们短了接近半节课。 陆含璋就这样在课间的喧嚣中盯着看了楚暮云一会儿,还是有班上同学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背,连连道歉:“艹!陆哥陆哥,对不起对不起……撞疼你了吗?” 陆含璋这才回魂,往日小霸王都要爆一下骂句脏的,含天却只有低低地一声:“没事。” 然后说不出别的话来,满脑子都是楚暮云冲他笑的模样,还有一点阳光从他背后洒落在他身上……他不懂艺术,却也知道那是极其美好的构图。 让他的小云看上去,就像是天使。 陆含璋抬起手,又悄悄地看了眼楚暮云,手攥成了拳头,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仿佛这样,他就能把刚才那一幕的楚暮云捕捉起来,永远放在心里。 楚暮云上课其实是有点无聊的。 虽然老师们都比较照顾他,但不可能因为他耽误全班,所以楚暮云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就只能看着老师们的板书自己去琢磨。 或者等陆含璋给他打手语转达。 其实林文宜有提过要不要在班上给他配一个手语老师,像是新闻台那样的,给他实时转播。 但楚暮云不想那样。 他不想自己那么“特殊”。 所以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楚暮云就会拿出自己的本子,去琢磨剧本。 他们舞团有舞剧是他改编或改善了剧本,也有他原创的剧本。他最近和田春山排练的,就是他编写的剧本。 舞剧不是话剧,剧本只要有一个大概的框架和故事,不用精准到词。 不过即使如此,楚暮云的才华还是在这上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思飞都说,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楚暮云低头慢慢写着新的故事,就感觉到陆含璋碰了碰他。 楚暮云偏头,只见陆含璋跟他打手语,简略地告诉他老师刚才讲了什么。 老师对陆含璋的这个小动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楚暮云的特殊情况摆在这儿,没必要去说什么。 楚暮云看得很认真,却又有些恍惚。 其实陆含璋不跟他说也没关系的,等到下课后,再告诉他老师押了什么题,或者干脆帮他把题圈起来,不用在课上耽误自己打得时间的。 可是……陆含璋就是这样。 他就是那么好。 陆含璋就是会因为楚暮云说自己想和他上课,是因为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他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于是陆含璋就永远都会陪他或者带他一起感受校园生活。 会让他也有自己也在上课的感觉。 也是因此,楚暮云总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陆含璋性格不好。 在他眼里,陆含璋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会记得他跟他提的一件事,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会帮他赶跑那些嘲笑他的人,甚至别人嘲笑他,他会比他还要生气。 从小到大,陆含璋打过最多的架都是因为他。 楚暮云已经快被亲晕了,身子脱力瘫在后座上,双唇微张,细细碎碎地喘息。碍事的帽子、墨镜和围巾早就扔掉了,唇上沾着水光,眼底也有,白皙的脸颊上浮起红潮,水润润的。像一只湿润的小海绵,轻轻一挤压就会出水,榨得越狠,水就越多。 “呼……大王……”楚暮云软绵绵甜腻腻地叫。 陆含璋同样喘得很厉害,略微分开一点让他呼吸,用气声说:“等回家,回到家就要你。” 虽然有挡板隔着,但车里毕竟还有第三个人,他心里不自在。 “嗯……”楚暮云刚小猫哼哼了一声,又被重重地吻上来,碾磨啃咬着唇肉,舌头也不由自主地被陆含璋炽热的舌头绞住扯动,津液被掠夺。 他双臂无力地搭在陆含璋后背上,身心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狂欢而颤栗。 “要……我要……”他断断续续地说,“要好多次……要你灌满我……” 裹着水雾的眼底亮亮的全是欲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君王。 陆含璋再次亲吻他,把他按在后座上,像要将他拆骨入腹的猛兽那样吻他。带着一股狠劲,从唇吻到喉管,然后是纤细脆弱的锁骨。 “今晚就艹死你。” 向来优雅矜持有修养的男人,说出了粗俗到能让熟悉他的人下巴掉在地上捡不起来的话。 “好呀,”楚暮云嘻嘻地笑,眼神痴迷,“等着你艹死我。” 湿了。 他捉住陆含璋的手去摸他湿掉的地方,看到陆含璋的眼底涌动着愈发浓重的欲色,那是能将他吞噬的漩涡。 真烧啊,在自己娇软的小情人面前犹如披着人皮的禽兽的男人在心底想,爱妃还是这么烧。今晚非得艹死你不可。 加长路虎车开进了别墅区。 楚暮云是被抱下来的,他已经腿软到走不动路了。 陆含璋直接把他抱进了浴室,泡进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给他清洗。 理所当然的擦枪走火。 楚暮云的身体在热水中浮沉,意识也在浮浮沉沉。 “要死了……呜……”他哭叫。 “还没有。”陆含璋喘息声粗重,话语却又狠又冷酷,“才刚入夜。”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楚暮云被亲到糜艳发肿的双唇间,除了呻/吟,已经不会再说别的话了。 于是,在《雪月交光》剧组导演的斡旋下,楚暮云真的要到柠檬台去参加《爹地去哪儿》了,以“见习爸爸”的身份陪豆果儿一起去,当飞行嘉宾只拍一期。 上飞机的前一晚,他先好好用身体哄了一轮陆含璋:“周一就回来,很快的!” “嗯。”陆含璋趁机把他吃干抹净。 第二天人一走,就约见了打造求婚戒指的珠宝设计师。 第 63 章 娃综 飞机落地,节目组的专车把楚暮云送到了集合点。他和多日不见的豆果儿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楚哥哥,哇!又见面啦!”小孩儿抱完又告状,“我爸天天逼我看书,凶死了!” 楚暮云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嘘,你爸在屏幕前盯着呢。” “不怕,他打不到我!”豆果儿浓眉大眼壮壮实实的,一看就是皮实耐打的调皮鬼类型。 全程直播已经开始了。 《爹地去哪儿》节目组提前给楚暮云这个神秘嘉宾造了势,放出了剪影,网上众说纷纭,猜谁的都有,直到现在他才算正式亮相,官方也在平台上圈了楚暮云的账号。 这几天楚暮云在家里爽麻了,过的简直是纸醉金迷的生活。 爽到恨不得真的把陆含璋当男模给包养了。 嘻嘻。楚暮云和陆含璋约定好,再一起吃过了中饭。 食堂吃得很丰盛,楚暮云是吃不胖的体质,就是吃多少都不长肉,更何况他本来就胃口小,所以他饮食上倒不会太注意,通常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暮云要了烤鸭饭,陆含璋则是点了小碗菜套餐。 烤鸭饭小份的对于楚暮云来说也挺大份了——北方食量,小份都是南方的大份。 不过楚暮云不用担心浪费食物,他先吃,吃不完就给陆含璋。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楚暮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楚暮云喜欢先把青菜挑了吃,吃过后,塞两口饭,他的筷子就伸向了陆含璋的食盘里。 陆含璋下意识地用筷子先挡了他一下,然后给他做手语:“那个辣子鸡很辣。” 楚暮云轻眨了一下眼:“试一小块。” 他吃不了辣,但又菜又爱玩。 陆含璋没办法,给他挑了一点难得能找到的碎肉。 楚暮云从他筷子上接过那块碎肉,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辣子鸡是好吃的,但辛辣瞬间就在他的口腔里炸开,楚暮云囫囵咽下,被辣得抽了下气,也下意识地就去拿了陆含璋的冰汽水。 陆含璋第一时间其实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楚暮云鼻尖被辣出细汗,无意识地微张着唇缓着时,脑袋就嗡了一下,都无法找到自己的思绪在哪儿了。 楚暮云很白。 他爸妈说,楚暮云和他亲生母亲很像。 很典型的冷白皮,在光下都会白得反光。整个人看上去温软得像是团棉花,光是站在那儿,就会让人想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楚暮云也是这样的。 但林文宜跟他说,楚暮云的母亲身上总是带着一点很奇异的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陆含璋就不懂了。 因为他看楚暮云,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那些肮脏的念头,总是会因为楚暮云一点小动作,甚至是一些很正常的事开始翻涌,不断往外冒。 就好像他的心里藏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当他意识到他喜欢楚暮云的那一刻,那个盒子就被打开了。 哪怕他第一时间就将其关上了,可跑出来的那些,也足够撕扯他,让他变得他自己都觉得好陌生。 陆含璋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良好的家教让他莫名有一种背德感。可他的目光,却黏在楚暮云的唇上离不开半分。 他的视线扫过楚暮云洁白的牙齿,扫过他深粉被辣得有点开始泛红的舌尖。 直到楚暮云拿到汽水,喝了口。 楚暮云仰着脖子,就好像天鹅一般,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 看得陆含璋更加燥热,呼吸都错乱了频率,心脏又开始紧绷着狂跳。 然后他在楚暮云抿着唇放下汽水时,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是他的汽水。 于是陆含璋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炸了似的,嗡的一下,彻底说不出话。 那股燥热在他身体里胡乱窜着,就好像是火星,四处滚动,点燃了很多东西,最后就连陆含璋的耳廓都烧红了。 这是他喝过的汽水! 这这这—— 陆含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都险些要被他捏折。 他脑子嗡嗡的,整个人的魂都好像要飘走了。 这…… 这算不算…… 陆含璋想到那四个字,“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还是折了。 也得亏是楚暮云听不见,且还沉浸在辣的余韵中,没有注意到陆含璋的异样。 陆含璋努力按了按自己已经不受控的心口,很勉强地自救般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镇定一点。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捏断了筷子,所以陆含璋只能用手藏着,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拿起了那瓶汽水。 冰冰凉凉的汽水,落在他掌心里,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滚烫。 好像在烧开的锅子里滚过了一轮似的。 他慢慢贴上瓶口时,更是有种幸福到要晕厥了的感觉。 哪儿还能感觉到橘子味汽水的味道,他只觉得这就是一瓶蜂蜜。 还没入口,就已经让他舌根泛起了甜蜜的味道,要将他浸死在里头。 他真的要升天了。 陆含璋喝下一口汽水,忽然能够形容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他就像是这瓶橘子味的汽水一样,很甜,气泡水也很冲,噼里啪啦的。 ……最后陆含璋很努力地用自己折断了的筷子吃完了饭,又接收到了楚暮云推来的烤鸭饭。 陆含璋一顿。 他太久没有跟楚暮云这样吃食堂了,也很久没有接收楚暮云没吃完的饭菜了。 不是不高兴,只是陆含璋觉得自己含天买彩票一定会大亏特亏。 因为福祸是相依的。 他已经中了这段时间最大的奖。 陆含璋拿起勺子,把折断的筷子藏了藏,解决完了楚暮云给的蜜糖。 楚暮云看着他吃饭,也注意到汽水少了大半,支着下巴,有几分困惑。 他哥也没有排斥和他喝一瓶水、吃一碗饭啊。 所以为什么不会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往他身上挂,还笑闹着说看了恐怖片害怕,非要和他挤一张床上睡…… 好奇怪。 楚暮云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中午陆含璋又陪楚暮云去练舞。 他坐在舞蹈室,拿出了练习册,看似在做题,实际上目光就没有从楚暮云身上挪开过。 他们只是午休时间练练舞,所以午休结束,要上午自习了就会离开。 因此也不会介意陆含璋来,毕竟来这边陪朋友的,甚至是陪对象的,也不止陆含璋一个。 陆含璋悄悄拍了几张楚暮云的照片。 楚暮云练舞的时候,看着会很不一样。 他平时一看就是那种乖乖的感觉,软乎乎的,可爱又漂亮。 但练舞时,他的眉眼会微微凌厉几分,折出些许寒芒。哪怕少年的青涩稚嫩未退,也还是会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就好像被什么镇住了一样。 差不多到时间时,楚暮云看其他人停下来了,也就跟着停下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确实快到午自习了。 楚暮云只是练了一下基础的动作,没出什么汗。 他跟朋友们聊了两句,再去找陆含璋。 “哥。” 楚暮云打手语:“你拍了我的照片?” 陆含璋一顿,瞬间紧张起来。得亏是他有学过面部管理,不然当场就能暴露:“嗯……” 楚暮云弯着眼:“给我看看。” 陆含璋本能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才意识到一件事。 其实他根本不用那么紧绷的。 互相拍照、共喝一杯水、吃一碗饭,这些在他和楚暮云之间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都不需要彼此打招呼,想拍就可以随时拍对方。 拍对方只穿一条裤衩的模样也无所谓。 从小到大,楚暮云和陆含璋不知道互相拍了对方多少这样的照片。 小时候是玩闹,大一点是看见对方穿了林文宜买的幼稚四角裤,于是拍下来嘲笑对方,再大一点,就是看对方在家里穿着奇怪的大裤衩觉得好笑…… 反正他们都有分寸,不会拿出去给别人看,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说笑,笑过后,回头就删了。 楚暮云转到陆含璋身边,弯腰低头看陆含璋拍的照。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一大截,陆含璋可以感觉到楚暮云挨了上来,也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味。 攫取着他的心神。 楚暮云认真地看着陆含璋手机里的照片,还伸手滑了滑。 陆含璋拍了好几张,每一张都不一样,但拍得很好看。 陆含璋说自己不懂艺术,但拍他真的拍得很好,就连构图都超级棒。 楚暮云站直身体,属于楚暮云的气息飘远了,陆含璋就下意识地抬起头跟着走,然后就看见楚暮云给他打手语:“哥,你真的有摄影天赋。” 他笑:“拍得很好看。” 陆含璋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无意识地按到了息屏键。 而撩拨起他心弦的蝴蝶又飘飘然跳开了:“要上课了。” 楚暮云往外走了一步:“回去吧?” 陆含璋点了点头,用手语告诉他:“好。” 那些花钱找男模的有我吃得好吗? 经纪人金铭突然打来电话时,楚暮云还有点忐忑,不会又给他揽综艺资源了吧,不是说会让他歇一段时间吗。 “我昨晚在饭局里遇上了梁青,跟他聊了聊,”金铭的语气难掩兴奋,他报出的这个导演的名字确实家喻户晓,接着说,“梁青想拍一部宫廷片,以虞武帝和楚妃为题材,正在找人写本子。还在筹备期,到处拉投资呢,正式开拍恐怕要一两年起步。不过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国民导演、大投资、历史向正剧,真拍出来有望冲奖。我向他推荐了你,把你在《舞林风云》上跳的那支古典舞放给他看了,梁青对你非常感兴趣,一直说你就是他想要的那个‘楚妃’,到时候就算要等你的档期也一定找你拍。你也做好准备,没事就去看看史料。你非常适合楚妃这个角色,咱们冲个奖,以后就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了。” 楚暮云听上去也很心动,但拒绝了。 “抱歉,我不能接。” “为什么?”金铭不解。楚暮云之前都很配合他的安排。 楚暮云当然知道“楚妃”适合他,但唯独这个角色不能接。他和别人搭档演感情戏时,可以演出很深情、很动容的样子,但他知道是演戏,导演一喊“过”就能瞬间抽离出来。 但楚妃就是他本人。他对大王的这份感情太真实、太沉重了,他无法对着除大王以外的人去演绎。 楚暮云感觉金铭不太甘心,不说明理由的话,之后还会不停劝说他。 他不可能把穿越这件事说出来,只说:“每个人心底都有一种情怀。我如果要演楚妃,虞武帝在世界上就只能是一个人来演,别的演员我都接受不了,所以不接。” 金铭问:“你想和谁搭戏?” 只要是演员,哪怕是影帝,也不可能不对这份片约心动。 楚暮云说:“一个圈外人,他不可能同意拍戏。” “好吧。”金铭遗憾,“以后想接了就跟我说。我跟你保证,真的是个冲奖的好机会。” “明白,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 过段时间,可能是梁青四处拉投资的风声传了出去,某营销号听到消息,在网上发起了一个“你心目中的暴君妖妃演员人选”投票。 虽然是蹭热度,但出了圈,许多人都投了票。 楚暮云也在围脖刷到了这个投票,他只投了暴君的人选,投“都不是”。 【呜呜,楚楚已经很努力了】 【真的太难为他了哈哈哈】 【全靠豆果儿了,豆果儿加油!】 【没事,起码比隔壁那个鸡抓进来了结果把笼子撞散架的强】 陆含璋看笑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楚暮云。很狼狈,但也活泼生动,喘着气用手背擦汗的样子都可爱。 他也混在其中发了一条弹幕:【老婆加油】。 第 64 章 松弛感 捉鸡大赛的半小时到了。最后统计时,楚暮云这一组笼子里有三只鸡,两只是年仅五岁的豆果儿抓的。 ……他是真的追不上。 楚暮云本来还不至于这么菜的,但前阵子天天缠着陆含璋要,上飞机的前一天都没节制,别说跑步,他还能正常走路已经很强了。 粉丝们溺爱地在直播间里摸摸他的头: 为了搭配项链,楚暮云特意穿了深V外套,满钻爆闪还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灵蛇项链衬在打底的黑色高领衫上,贵气又抢眼。 他们牵手走进晚宴场地,坐在一起。 没过多久,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在这种场合很随性地穿了一件黑夹克内搭豹纹衬衫的男人走过来,从后面拍拍陆含璋的肩,露出不太正经的痞笑:“小璋,你和你带来的这位漂亮的小朋友是什么关系?” 楚暮云看向身旁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陆含璋拿开那家伙搭在肩上的手:“……同居关系。” “没别的?” 陆含璋眉头微皱,避而不谈:“你这么闲吗打听这个?” “啊,小璋还是这么冷淡,我可是你亲舅舅啊,打听你的感情生活不是很……”对方摊手,在陆含璋越来越冷的眼神里自行打住,“行,我滚了。” 然后真的滚了,走到另一边跟光彩照人的交际场名媛打情骂俏去了。 原来是周家的人,再联想到把公司给卖了的周蔚,豪门周氏感觉这一代就药丸了啊,楚暮云想。 他不想多纠结刚才陆含璋的回答。 本来就是同居关系,他在粉丝面前说的也是“室友”…… 总不能告诉别人是包养关系吧。对陆含璋影响不大,对他的形象却是毁灭性打击。 其实楚暮云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有一点点。但他愿意陪在陆含璋身旁,等陆含璋慢慢想清楚。 毕竟……曾经没想清楚,说了错话、做了错事的人,是自己。 两个人并肩坐着,楚暮云吃了点东西,也没什么心思吃,用手背轻轻碰陆含璋的手。 陆含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呜……”但亲楚暮云,陆含璋显然是不敢的。 所以他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在考场上唰唰做题。 考试的时间过得也很快,楚暮云和陆含璋不是一个考场,楚暮云这边的考场老师得到过叮嘱,知道楚暮云听不见,所以每次说注意事项的时候,都会递本子给他看。 快要收卷的时候,也会敲敲桌子提醒他。 最后一门考完后,饶是楚暮云,都有一种轻松了的感觉。 他估得准,知道自己的文化成绩能过,但却不免有些担心陆含璋,所以和陆含璋回家——别墅那个家后。 在林文宜张罗着要做一大桌好吃的给他们时,他就拉着陆含璋到了书房,让他写几个分高的大题的答案给他。 陆含璋弯眼看着紧张的楚暮云,心痒得不行。 好想像他妈那样,把楚暮云抱在怀里狠狠亲一口。 陆含璋提笔写了,还把自己的步骤写了出来。 楚暮云仔细看过后,稍微松了口气。 陆含璋就一道大题算到最后步骤错了,所以答案有点偏差,但其他题答得很好。 他抬眼望着笑眯眯看着他的陆含璋,就知道陆含璋在想什么,所以他打手语:“我想和你一起读大学。” 哪怕不是一个系,也想和陆含璋一起。 不和他哥在一个学校的话……他会有点害怕,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暮云认真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考上。” 陆含璋的笑容凝固,深呼吸了口气,指甲掐进了掌心,深深陷了进去,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要一把抱住楚暮云的心:“我会考上的。” 他抬起手,郑重地跟楚暮云做手语,就像当年郑重地跟楚暮云说他会保护他一辈子一样:“我答应过你的。” 陆含璋再度弯眼笑起来,那张充满攻击性的脸明媚粲然:“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如果我没法跟你读一所学校,又怎么保护你呢。” 听到这话,楚暮云也笑了起来。 他动动手,有点想抱他哥,想以此说谢谢——陆含璋不喜欢他跟他说谢谢,但拥抱也是一种谢谢,这个陆含璋能接受——可他又想到他哥不怎么和他肢体接触了,楚暮云也只好作罢。 刚好这时愉快的林文宜轻盈地飘进来,敲了敲他们的门。 陆含璋看过去,就听林文宜跟他说:“晚上还想吃点什么?” 陆含璋先用手语加嘴巴跟林文宜说了句:“你这样看上去好吓人。” 林文宜微微一笑:“你不要让我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揍你。” 陆含璋:“还只是考完,没揭榜呢,你这么高兴干嘛。” 林文宜理所当然:“你们完成了一场‘战役’,无论漂不漂亮,终归是完成了,这就值得庆祝啊!” 陆含璋轻嘶:“你们资本家说话好鸡汤。” 林文宜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陆含璋明智地闭上了嘴。 楚暮云没有参与进他们的对话中,但能通过陆含璋配合的手语大概猜到他们说了什么,故而笑得有点坐不住,撑着桌面,嗓子里也发出了一点音节。 陆含璋很喜欢听楚暮云的声音。 他觉得楚暮云的声音很好听,可无奈楚暮云平时不会出声,只有很着急的时候,才会无措地发出几个音节,平时都是安安静静的。 因为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所以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声音是大是小,有没有吵到人,也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发出了“怪声”。 ——事实上,楚暮云嗓子里发出的音节的确和云常人不太一样,可陆含璋从不觉得是怪声。 他第一次听见楚暮云咿咿呀呀的时候,就感到神奇。 那时候的他,就在想楚暮云好像电视里的那种精灵。 不会人语,说着精灵间才能听懂的话。 故而陆含璋在捕捉到楚暮云的声音时,就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了楚暮云,走了一瞬的神,还是对上了楚暮云的笑眼,才面前定了定心神,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楚暮云缓了缓,想了下:“想吃海鲜杂烩。” 这几天林文宜怕他们吃凉性食物会闹肚子,所以特意叮嘱他们别吃。 其实楚暮云也没有说特别钟爱海鲜,但特别被禁止了一陆后,就感觉很想吃。 陆含璋点点头,林文宜也看见了,不需要陆含璋转述:“好嘞。” 她又用手语问他们:“你们那个晚会,什么时候去?需不需要穿正装。” 陆含璋听到这话就轻嘶了声:“妈!我们一群同学!穿什么正装!穿常服就行了!” 林文宜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跟我打赌?肯定有很多小姑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你那几个朋友也绝对会穿得很骚包。” “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要去玩还要穿正装。” 陆含璋嘀咕:“平时跟你们去宴会就够憋屈了。” 林文宜:“……” 她拳头又硬了。 她到底是为什么生了这么个土匪一样的儿子啊?! 林文宜看见陆含璋就糟心,于是温柔地问楚暮云:“小云呢?你们毕业晚会,你想穿什么去?” 楚暮云弯眼:“我和哥哥一样穿简单点就好了。” 林文宜:“好,那我到时候安排司机给你们。” 过了一会儿,楚暮云又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自家金主一脚。 陆含璋在应付一个找过来的合作公司老总,说着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楚暮云抿了一口酒,眼底浮起水汽,脸颊红红的,故意踩陆含璋的那只脚又加了一点力道。 哈啊……没、没力气了。 陆含璋总算把那位老总打发走了,看向他说:“不舒服吗?我们去洗手间。” “嗯……” 两个人起身走了。 晚宴里,许多双眼睛都在暗中关注着他俩,还在没有陆含璋的小群里全程直播。鉴于陆含璋以前从未有过情人,这帮人之前还私下打赌,他能留楚暮云这个雀儿在身边多久。 “不是打劫,是代烤费!”楚暮云更正。 “对,代烤!代烤!” 烤鸡滴下来的热油滋啦落在下方的火堆上,表皮红润微焦,色泽诱人之极。 闻着烤鸡的香味,缇缇“咕嘟”咽了下口水,瞬间觉得兑换来的饭菜不香了。 看着直播的陆含璋:我也想吃。 老婆不在家的第二天,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第 65 章 多才多艺 “爸爸,我不想吃饭了,我想吃烧烤。”缇缇说。 她爸爸:“……” 餐盘里可是他们父女俩辛辛苦苦干了一天农活换来的食物啊。 缇缇很懂事,没有哭闹,只是在回屋的路上一直眼巴巴地瞅着院子里的烧烤架。她爸爸没忍心,最后把积分换来的红烧鸡块水煮鱼送给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用存下来准备明天再花的积分兑换了一些生的食材,找楚暮云他们代烤去了。 之后,其他家庭也都过来吃烧烤了。不是所有人都像缇缇和她爸那样擅长干活,本来积分攒得就不多,兑换熟菜也吃不了什么好的,吃烧烤还能多吃一点。 而且露天烧烤多热闹啊,深受小孩们喜欢! 楚暮云这边来者不拒,雁过拔毛。谁送来了食材都帮忙加工,烤十串收一串代烤税,豆果儿在旁边都快吃撑了。 其实吃到后来,大家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根本都不计较是谁的烤串了。有剩余积分的嘉宾,还去兑换了饮料和甜瓜,把瓜切开来大家分着吃。 按规则,今天的晚饭本该是各管各的,结果被楚暮云玩成了一场群体BBQ聚餐。 气氛热烈,美食也诱人。 有粉丝不禁许愿:【氛围也太美好了吧!楚楚你可以当常驻嘉宾吗,好喜欢看你带孩子】 看到弹幕的陆含璋:不好。 他去常驻了,我怎么办? 他以前觉得什么清冷禁欲总裁私底下玩得花是小说里写的,至少他表哥不是,陆含璋只会私底下狠狠卷工作,让作为对照组的他显得更加废物无能。但现在他不确定了,他表哥看楚暮云的那种眼神,感觉门一闭玩得超花。 当天晚上,从晚宴回家之后,楚暮云洗了个澡,又和陆含璋缠绵到了床上。 到底还是有点小脾气,被陆含璋摆弄的时候,他一边敞开雪白修长的双腿主动迎合,一边弯着眼睛甜甜地叫“同居关系的室友哥~” “……唔。” 他被碾住了嘴唇,陆含璋不喜欢这个称呼,咬他咬得很重,箍住他腰的那双手也粗暴地掐入肉里。 “别这么叫。”陆含璋沉声说。 “呜……疼……轻点……” 陆含璋没有怜惜他,今晚格外的凶狠。 这一晚,楚暮云精疲力尽地睡着后,做了个梦。 梦回一千年前。新登基的大王每日在朝堂上发火,执意要立他为皇后。 本朝没有这样的先例。男子可以入宫为妃,但因为不能生育皇嗣,地位比女妃要低,封为贵妃已经是破格了,何况是要母仪天下的皇后! 群臣以死相谏,没有一个人支持新皇这种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举动。也包括将楚暮云送进宫里的他的亲生父亲。 下朝后,新皇回到了未央宫,对他说,朕在筹备封后大典,一定会给你名分。朕在回来之前,先去看了正在布置的典仪现场,还看了工匠给你打造的凤冠,很精致,镶嵌了很多颗浓艳的西域红宝石,你会喜欢的。 楚暮云情绪低落,对着新皇这一番兴致勃勃的话,勉强笑了笑。他刚被家里派来传话的人给痛骂了一顿,说他一个男人争宠媚上还异想天开要做皇后,丢尽了楚家的脸,让自家在同僚间都抬不起头了。 “算了吧大王,”他说,“不论贵妃还是皇后,都是一个虚名而已,只要大王心里有我就行了。大王刚登基,位子还不稳,不要再为了我和大臣们争吵。” 他自以为说出了一番通情达理的话,但是话语从口中吐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新帝沉默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睛里,本来期冀的光熄灭了。 楚暮云的心一下子就难受起来,动了动唇,却没有再说什么。 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起那一幕时,掉了眼泪。 那时候,大王心里想的也许是…… 我还在抗争,为什么你先放弃了?为什么连你也放弃了? “是么,那就照你所说吧。”良久沉默过后,新皇开口说道。 往后的十多年里,大王再也没有提过封后的事,但后宫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楚暮云起初不在意,大王身边只有他一个,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不都一样吗。 大王驾崩之后,他后悔了。 继任的皇帝是个老好人,来春华宫里看过他。 春华宫里燃着浓郁熏香,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斑竹帘幕。新皇告诉他,朝堂上很多大臣联名上书要赐死你,被朕按下了,朕答应过先帝,赌咒发誓会庇佑你的安全,不然先帝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朕。说这些话时,新皇的语气里带着敬畏,那位暴戾强势的君王即便死去了,余威仍在。 楚暮云安静地坐在帘幕后面,心想,大王已经是先帝了啊。 又想,新皇性子软弱,保下自己的命已经让他很为难了,不可能在自己死后再把自己追封为先皇后。 所以,以后在史书上,他永远都是贵妃了,连大王一天的正室都没有做过。 到了现在他终于开始介意了,可他一个被万人唾骂的妖妃,又没有大王做靠山,此时此刻还能做什么呢? “咳咳”,他突然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 帘幕之外,他看不见的地方,新皇面色微变,猝然起身。 “你……你难道……” “哦,我好像也生了和先帝一样的病。”楚暮云说话时,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怀里紧紧抱着那只他亲手缝制的、用大王的贴身衣物做成的布娃娃。 新皇再也没有来过春华宫。 楚暮云醒了。 时间很早,天都没亮,身旁的陆含璋还沉睡着没醒。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最熟悉的脸。 能在现代再次相遇,已经很好了。 楚暮云心想,当年大王满腔热情要给自己名分却被寒了心,所以现在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爱,要签终身包养协议吗。 没关系,我会证明我爱你的。 包养协议不是终点,他签协议是为了留在陆含璋身边,但他不会甘心,永远只做一只陆含璋养的金丝雀。 一千多年前的遗憾,总要填补完整,他们之间还需要一场向所有人公开的、最盛大的婚礼。 楚暮云悄悄擦掉眼泪,又重新露出笑脸。 大王最喜欢他这样笑了,他要让大王一睁眼就看到他笑。 不久后,陆含璋睫毛颤了颤,也醒了过来。 “你在看我?”他下意识把人搂进怀里。 “嗯,好爱你。要一个早安吻!以后每天都要!”楚暮云甜甜地撒娇。 陆含璋的唇贴了上来,先是浅浅地尝,然后吮住唇瓣,似要把他吞吃入肚,饱含炽热的爱意。 楚暮云也同样热情地回应。 【豆果儿比我学得快!】 豆果儿过来看视频,超级开心:“这个拍的是我吗!这么帅!” “当然是你啦,就是这么帅!我发到围脖了啊。” “好啊好啊!” 楚暮云笑眯眯打开围脖,准备编辑发布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登录的还是小号。他飞快地切换了账号,心里嘀咕,刚才镜头有没有拍进去啊。 ……他动作很快的,应该没人发现吧? 不管了,先发布豆果儿的短视频和照片,收集点赞数。他用大号发了出来,圈了节目组和豆果儿的爸爸,《雪月交光》的导演。 【等一下,我好像看到了楚楚的围脖小号?】 【谁截屏了刚才?】 【偷偷冒泡,我一直在录屏……】 第 66 章 大王大王今天玩什么呀 “时间还早,来都来了,再拍几张照吧,回头发给你家人看。”楚暮云又对小孩提议。 “好啊!” “那边有头牛,我们去问问能不能让你坐上去骑着拍照。” “哇,我还没骑过牛呢!”豆果儿很捧场,五岁小孩看什么都新奇。 一大一小往田埂边路过的老黄牛走去。老牛慢悠悠地走着,牛主人牵着根绳子跟在后面。 楚暮云刚要开口,就见一脸憨厚的老黄牛看向他们,低下头顶着牛角,做出了一个即将猛冲过来的架势。 “啊啊啊!”他和豆果儿吓得大叫。 老牛只是摆了个姿势吓唬人,吓成功了,落地的蹄子都轻快了,牛主人在后面乐死。 等了一会儿,楚暮云发现对面没有动静了,似乎除了一句招呼就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便关掉了微信。 他看向陆含璋。哼,大王你怎么在摸鱼啊! 陆含璋也在看手机,表情认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楚暮云瞄了眼屏幕,像是微信界面。 在跟谁聊呢? 他好奇心起了,坐在旁边看不清楚,便歪了歪身子,又歪了歪身子,还伸长脖子想偷看一下,还没看到陆含璋就察觉了,双手摁住他的肩把他按回椅子上,坐姿掰正:“你在做什么?” “你在跟谁聊天啊?你没养别的雀吧?” “……没有。在说公务上的事。” “哦。” “你想吃甜品吗,我让助理买。” “好呀,吃吃吃!” 仗着不易胖,楚暮云想吃就吃。 先来块榛子拿破仑,再来块抹茶慕斯,再加一盒原味麻薯,到时候嘴对嘴喂给大王,然后调情调到床上去,嘻嘻。 他刚这么寻思,陆含璋就瞥了他一眼,说:“上班期间不能做出类似情侣间的亲密举动,我已经让人事部把这条规定加上了。”?!楚暮云顿时气哼哼:“你是块木头吗,你好无情!” 大木头没理他,鼠标点开了邮箱,准备继续工作了。 楚暮云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待陆含璋看向自己,把一个小巧的遥控器塞到了他手里。 “你打开开关吧。”楚暮云的眼底浮着水雾,“这不算情侣间的亲密举动,算、算你玩我,行了吧。” “……”陆含璋没说话,拇指推动,把小遥控器上的拨片按钮拨到了底。 “呜……”楚暮云瞬间眼尾就红了,蜷缩起了身子,声音颤得不行,“你、你干什么!一上来就……哈啊……开最高档……” “是吗,我不知道这是最高档。”陆含璋再把拨片拨回来,停在了第一档。 “哼,鬼才信,”楚暮云一只手还按在肚子上,刚缓过来就气得踩他的脚,但脚下也没什么力气,“你是存心使坏。” 之后陆含璋专心工作,楚暮云脸颊红红的,从坐在椅子上看他,到趴在桌上看他,桌面底下的双腿微微颤抖,时而承受不住,从柔嫩的双唇间,吐出一声饱含春意的轻喘。 良久,陆含璋终于停下手里的工作,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看了楚暮云一眼。眼神清明,嗓音冷淡,但在楚暮云的视线被办公桌遮挡的地方,其实已经起反应有好一会儿了。 “还有十分钟下班。” “哦。”楚暮云哼哼唧唧,这么久都挨过去了,那就再挨十分钟吧。 下一秒,他就看到陆含璋拿起了冷落在一旁、仿佛已经被他遗忘的小遥控器,把拨片拨到了底。??? 呜啊…… 太坏了,大王太坏了!! 就喜欢欺负他! 要死了……要被玩坏了…… 等到陆含璋关掉遥控器,把他抱起来走向门后的休息区时,楚暮云已经意识恍惚了。 之后楚暮云像个坏掉的人偶娃娃一样瘫坐在床头,陆含璋帮他拿了出来,修长手指上也沾满了晶亮的水迹。 “又欺负我。”楚暮云眼睫毛上都糊着泪,有气无力地控诉。 “爱妃不是喜欢玩么,陪你玩罢了。”陆含璋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把玩具上的水在楚暮云还算干爽的小腹上抹干净,随手放在一旁,抱住他的腰,亲了亲他。 “既然不想被我欺负,那还要吗?” “要……”楚暮云唇瓣翕动,本能地回答。 卧室里,很快响起了令人脸红耳热的声响。 “哎……”金铭深深叹口气,其中饱含了语言都难以形容的极端复杂的情绪,又说,“舆论公关这方面你不用管,之后要是有人问你也别说话,公司会处理好,从综艺回家就看本子吧,也是时候积淀一下了,以后靠作品说话。本来觉得你转型有点早,其实可以再接几部偶像剧的,不过你不想和人演感情戏,现在又出了这种事,那就努力转型实力派演员吧。” 他好像是怕楚暮云受到重大打击,又安慰说:“你下一部就是电影。电影圈不靠流量经济,只看片子质量,顶流接烂片该扑也得扑。你好好表现,打磨打磨演技,争取打个精彩的一仗!” “明白!” 其实楚暮云心大得很,感觉情况也没有很糟糕,最多就是掉了点女友粉,不过还是向金铭保证:“我会认真对待作品的。” “那就好。” 挂掉电话,楚暮云看了一眼刚注册好的围脖小号,决定收敛几天。于是又打开了微信,开始云吸大猫:【给我发一张腹肌照!不然等我回家把你内裤全偷光!让你一件都没得穿!恶霸小兔.jpg】 片刻后,对面回了张照片。 嘻嘻,宽肩窄腰,八块腹肌,斯哈斯哈。 第 67 章 兔爸爸 “小楚哥哥,我也想玩手机。”看楚暮云埋头玩半天,豆果儿可怜巴巴说。他只带了小天才电话手表。 楚暮云关掉微信:“我下个消消乐给你玩?最多玩半个小时哈,早点睡觉。” “消消乐那是老年人玩的,我要玩王者闪耀!” 楚暮云震惊,五岁小孩都玩这个了。他把游戏打开来递给豆果儿:“只准玩一把哈。” “知道啦!” 豆果儿用他的账号玩,看到段位才白银,心直口快:“小楚哥哥你好菜啊。”过会儿又说,“不过你皮肤好全啊。”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早。” 楚暮云一回头,发现是韩晋。 近距离这么一看,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就是韩靖川。不过楚暮云没改变想法,他不打算相认,只回了一句:“早。” “我看过《何所欢》,你在里面演的谢公子让人印象深刻。”韩晋又说。 啊?那个扑到地心的糊剧里的两集抛小角色吗? 楚暮云说:“那你记性挺好嘛。我倒是经常在剧里看到你,你演技很好啊,打戏身手利落。” “谢谢。” “客气了。”所以杨道也是真的想不明白,王意为什么这么执着陆含璋。 不是说陆含璋不好。 而是这么多年,陆含璋这弟控的行径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楚暮云在他眼里就是第一位,比他自己还重要。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要么就和陆含璋一样那么重视楚暮云,要么就是能忍的,又或者图谋陆含璋别的什么的。 但王意显然不是后两者,而前者…杨道觉得要王意把楚暮云看得比自己还重,王意估计也是不行的。 所以杨道就不明白了。 王意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陆含璋? 她应该也看得出来,陆含璋有多在意楚暮云啊。 陆含璋也没跟杨道多说,直接进了无烟区的小包厢里,还顺带反锁了门,不让其他人再进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行径有多霸道,因为他和楚暮云真是从小就这样了。 以前在家里,陆含璋就会因为要和楚暮云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不想被打扰,直接把房门反锁,就算是林文宜找他们,也只能先发个消息打个电话。 林文宜也说过陆含璋这行径不好,但因为想着两个孩子玩游戏看电影什么的很投入,被打扰确实会不高兴,也只是提过一嘴,没管过。 这就导致这么多年,陆含璋一直都还在干这事。 尤其楚暮云也没说不喜欢他这样。 所以哪怕知道陆含璋反锁了门,楚暮云也只是眨了眨眼,主动跟陆含璋“说”:“杨道找我是说他们要给你一个惊喜,要我待会等他给我发消息了,就带你去正厅。” 而且杨道没有告诉他是什么惊喜。 陆含璋皱眉摇头,打手语:“不去。” 楚暮云就拉住他的手腕,因为知道陆含璋不排斥和他有肢体接触了,所以就和从前一样,摇晃着他的手臂:“哥。” 他单手做手语:“可是我想知道是什么惊喜。” 楚暮云还仰着头,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的几分恳求配上他的动作,直接叫陆含璋丢盔弃甲,就差跪下说奴才遵命了。 楚暮云撒娇,真的太要命。 每一个动作都直直地往他心里戳。 ……太过分了。 楚暮云就是知道他吃这一套所以总是这样对付他! 陆含璋觉得自己得挣扎一下,不然以后怎么得了:“……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暮云抿了下唇,不做什么了,只又晃了晃他的手。 陆含璋强撑了一秒……失败了。 “好好好。” 他无奈地点头,单手做手语:“我听你的,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哥你最好啦!” 楚暮云松开陆含璋,做了这句手语后,又往陆含璋怀里扑。 陆含璋几乎是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接住了他,将人纳入了怀中。 楚暮云个头不高,毕竟才十七岁,陆含璋这个身高,已然是超常发育了。 所以陆含璋很轻松就能够将楚暮云摁在自己怀里,将他完全包裹住,藏在自己怀中。 从前,冬日的时候,陆含璋甚至和楚暮云恶作剧时,还用自己的外套将楚暮云裹在怀里,拉紧了拉链,不让他挣扎出来过。 而现在,楚暮云就像是那样埋在他的怀中,因为他们都只穿了一件T恤,彼此都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所以陆含璋觉得,自己的心跳大概也是无处藏的,频率都要爆了。 可楚暮云确确实实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又可能是因为他听不见,听不见那陆含璋自己都听到了、震耳欲聋到几乎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的心跳声。 楚暮云搂着陆含璋的腰,整个人就像是只慵懒的猫,放松得不行。 陆含璋也知道,他要是想,现在轻轻松松就可以将楚暮云抱起来,扛着走,楚暮云也不会有一句不是。 因为楚暮云不知道他满心满眼的好哥哥藏着怎样的秘密,对他又有多少肮脏的心思。 陆含璋无声地呼出口气,低垂下眼望着还蹭了蹭他的楚暮云,心里既被此刻的温情填满,那无法宣泄于口的爱意也将他堵得凝噎,极度复杂矛盾的心绪交织着,反而酝酿出了更多足以毁灭他们俩的贪婪妄念。 他真是一个低俗的人。 在这一刻,已经想的不仅仅是他对不起楚暮云,反而是诞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在想,他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继续说自己看了恐怖片害怕,和楚暮云挤在一张床上,抱着楚暮云睡觉。 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去骗一个吻。 “……” 楚暮云微微动了下,陆含璋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楚暮云稍愣。 他和他哥……以前都是他动一下,陆含璋就知道他的意思,会松开手的。 陆含璋感觉到楚暮云顿了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边松手,一边在放开他后做手语,有些骗术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自然到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一样了:“说是说我最好,结果就抱我一下,还迫不及待地要松开我……” 陆含璋用他们以前说过的话,去遮掩刚才自己的失误,他甚至在这一刻用上了自己在表情管理课上学的知识,故作幽幽、又带着点玩笑揶揄地打手语:“小云,你这张嘴,就是找我办事时才有好话。” 楚暮云:“……” 他被陆含璋逗笑,又想到当年陆含璋说这话的往事,不由笑得更深。 那会儿是他初二的事了,当时他想去看一部电影,但是陆含璋不想去,他想去跟同学打篮球。 楚暮云看电影听不见声,有时候有什么背景音乐怎么样,需要陆含璋告诉他,他不想麻烦朋友,会影响朋友的观感。 于是楚暮云就求了陆含璋好一会儿,最后陆含璋说好吧的时候,他就直接用手语说了声哥哥最好了,然后扑到了陆含璋怀里,陆含璋都还没来得及抱住他,他又脱身离开要去换衣服,最后还是陆含璋气笑,把他拉回去,关在臂弯里,狠狠揉了他一把,就跟他说了这些话。 所以现在听到陆含璋这么说,楚暮云就笑着,再度抱住了他。 哪怕是自己要求的,陆含璋还是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然后干脆利落地用力抱紧了楚暮云。 他低着头,小心地将自己的脸埋在楚暮云的脑袋顶,鼻尖抵着他的头发,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因为同吃同住,所以楚暮云用的洗发水和他是同一牌子的,那是柠檬味的洗发水,用的时候会觉得味道很怪,还无端发苦,但洗出来却带着很特殊的清香,放在楚暮云身上,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陆含璋闭着眼,有一种恨不得溺毙在其中的偏执念头诞生蔓延。 等到他终于松手时,楚暮云都感觉自己有点发烫了。 实在是他哥的体温太高,抱他很紧的话,时间短还好,时间长起来,楚暮云就觉得很热。 他鼻尖都冒了点细汗,去看陆含璋转身拿球杆时,也擦了擦汗。 陆含璋把球杆递给楚暮云,自己把球摆好了后,问楚暮云谁开球。 楚暮云也会玩一点的,只是他不厉害,毕竟他心思不在这儿上面。 楚暮云示意陆含璋开,陆含璋就找了个角度趴下。 他这样动作时,哪怕穿着T恤,那结实有力的身躯也会暴露不少,楚暮云在旁边看着,轻轻眨眼,有点恍神。 他还记得和陆含璋一起学桌球时,陆含璋才小升初。 那会儿陆含璋其实已经比同龄人高,但拿着球杆还是有点小局促,不过玩了几次后,就大概熟悉了起来,又跑过来手把手教他。 他们年纪不大,所以桌球桌对于他们来说就比较大了。 而现在,当年那个稍显局促的男孩儿,已经开始让桌球桌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局促了。 ……再过一月,陆含璋就要满十八了啊。 陆含璋大概把球的位置打到了好打一点的地方上,就让开身给楚暮云:“小云。” 他做手语,让他过来。 楚暮云走到他的位置上,一眼就知道哪些球好打。 他们玩玩而已,随便打,不要求一定要先打什么球,谁能打什么球。所以楚暮云弯下腰,摆出架势,控制着力一推! 球落袋的时候,陆含璋就无声鼓掌,对上楚暮云回头看他的视线,冲楚暮云竖了个大拇指。 楚暮云知道陆含璋是故意把球调整到了好打的位置上的,但他很喜欢陆含璋偏私放水,所以他完全没有自己被小瞧了的不悦,而是弯眼笑起来,再去打第二杆。 陆含璋看着他动作,一开始心思是在球上的,但之后就偏移到了一些不该去关注的地方。 因为要跳舞,还是女角,所以楚暮云很瘦。 每次抱楚暮云的时候,陆含璋都感觉他身上好像没有几两肉。 可含天垂眼一扫,陆含璋的眼睛就跟被烫到似的飞速瞥开视线。 ……有些地方,还是有肉的。 陆含璋无声地呼出了口气,觉得口干舌燥的,也庆幸自己带了冰水进来,于是猛灌一口,才勉强压下年轻气盛的火焰。 而那头楚暮云已经打空了一杆,把位置让给了陆含璋。 陆含璋注意到,在他用球杆敲桌子吸引他看过去之前,拧好了水走过来,但在弯腰前,还是忍不住看了楚暮云一眼。 楚暮云偏偏头,眼里有几分困惑。 陆含璋就摇头,无声地呼出了口气。 迟早露馅。 两边尬聊了一下,韩晋就走开了,他还要上妆。 总裁办公室里,陆含璋看到照片先发了句【好看】,又点图放大细细欣赏。 他的视线忽的停在了楚暮云背后,朝镜头方向走过来的一个路人身上,皱起了眉头。 有点眼熟。 查了一下,是个演员,在新剧里和楚暮云搭档。 ——他在和楚暮云说过、但没有细说的那个梦里,梦到过这个人。 梦境里,床前有一个跪伏在地的轮廓。 他半坐着倚靠在床头,好像心里很清楚自己快要死了,衣襟上也有咳出来的斑驳血点。 即使是梦,也能感受到胸腔里的闷痛,和身体逐渐失控的衰弱。 “朕找你来,是让你做一件事。朕死后,群臣一定想要逼死朕的楚妃,朕立的储君脾性软弱,他若摇摆不定,你来让他清醒!咳咳,你可否做到?若是做不到,朕就撤了你的大将军之职……咳咳,让能做到的来。”他说。 病重的君王像一头垂死的虎豹,依旧具有慑人的威严。 “……是,臣领命。” “咳咳,韩将军,你会守好虞朝的江山么?”他又问帐外跪着的人影。 “会。臣愿以身许国,护卫虞朝河山。” “朕若是你,”他冷笑,话语里带上了肆无忌惮的狂悖,还有两分不屑,“咳咳,就夺了这江山,把这龙椅换自己来坐。” 帐外的人恭恭敬敬地跪着,垂首不语。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韩靖川。咳咳……既然选了做一个虞朝的忠臣,那就谨守你做臣子的本分,别肖想那些不该你肖想的东西。”他语气森寒。 “……是。”跪着的人,头埋得更低,语声艰涩,“臣明白。” ——照片里的演员,和梦境里跪着的人,是同一个。 陆含璋皱着眉,吩咐刚进来汇报工作的李维德:“取消周末两天的行程,给我订来回东华市的机票,周五下班后走,周日晚上回来。” 陆含璋走过去。楚暮云像是毫不设防,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他的手落在了那颗白绒球上,重重揉捏,绒球根部是连着东西的。 他听到楚暮云发出细碎的轻喘,单薄又色/欲的身子微微颤抖。 “呜……不要……我都是两只兔子的爸爸了,孩子们在外间睡觉呢,你不要这样……” 从白色绒球里沁出来的水,将绒毛和陆含璋的手指都浸得透湿。 陆含璋眸色变深,“啪”地打了下屁股:“是你生的孩子吗?” “嘤……怎么不是嘛,你要了我又不负责,太子是我……带球跑生出来的……呜……” 陆含璋被他写的剧本逗笑了。呼吸愈发粗重,他扣住了小烧兔的细腰:“行,给你负责。” 第 68 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夜深以后。 “不、不行了……呜……不要了……”楚暮云怀里的抱枕被揉皱了,沾满了汗液和湿痕,黏糊糊地抽泣,“我怀小兔子了……肚子里胀胀的,肯定是怀了,你轻点……” “不要了嘛……孩子会掉的……” 从背后抱着他的男人也在喘息,嗓音沙哑,吐出来的语句却很冷酷:“兔子有两个子宫,就算肚子里揣了一窝……呼……也还能再怀一窝。还不够,继续。” 造型师开始给楚暮云做妆发。 他在剧中的角色步重雪的几套造型以白衣为主,点缀着朱红的腰带和配饰。有散着长发只松松挽了一条白缎发带的发型,也有束发戴金冠的发型——当然用的是发套,楚暮云自己的头发偏短了。 现在很多演古装剧的男星在戴冠的同时会留两绺长刘海修饰脸型,也被观众们叫做鲶鱼须,不过楚暮云脸型好,下颌尖秀,在镜头里并不显肿,所以把碎发都梳上去了。 拍定妆照时,还用上了鼓风机。楚暮云抱着一把道具剑摆pose,发尾飘飘,衣袂也飘飘,仙气十足,就是冷。 现在是料峭初春,他身上穿的戏装虽然层层叠叠,但远没有棉衣和羽绒服保暖,何况还有一股强劲气流怼着身上吹。 楚暮云冻得牙齿打颤脸颊泛红,造型师见状,给了他几个暖宝宝让他贴在衣服里面,总算好过了一些。 饶是如此,拍完几组定妆照时,他的手脚也快要冻麻了。 跟导演说了一下,也没留下来看其他人拍定妆照,楚暮云就先回酒店去了。 一回到房间,楚暮云赶紧脱了衣服去洗澡。等在湿润温暖的浴室里缓过来了,他的心思也活络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是陆总的午休时间,果断发起了视频申请。 一接通,屏幕对面的陆含璋看到的,就是透明水流从上方浇落,流过莹白剔透的肌肤,在每个曲线起伏处汇聚成一股股水线坠往下方的美景。楚暮云的身体瘦但并不干巴,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丰润的地方也很丰润,肤色奶白里透着粉嫩,又裹着一层水色,像颗牛乳布丁一般诱人。 “中午好呀老板~”楚暮云甜甜地叫,又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好让他看到更多景色,“好看吗?” 这个新款手机挺好用的,高清像素,还防水。 “……好看。” 陆含璋似乎是震撼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连耳朵都红了,然后才将目光转回来,凝注在楚暮云未着片缕的身体上。 “嘿嘿,你想不想……啊嚏。”楚暮云话说到一半,就因骤然冷热交替,没控制住朝镜头打了个喷嚏,黑发上水珠乱溅,像小狗抖了下毛。 “……”陆含璋感觉心都要融化了,又有点着急地问,“你受凉了?” “上午拍定妆照,大鼓风机往身上吹,有点冷。”楚暮云说,“没事啦,我这不是在洗热水澡吗,洗完再睡个觉休息一下就好了。” “吃点预防的感冒药吧。” “嗯嗯。”被打断了一下,楚暮云又重新问,“想不想吃我?” “……我还在吃饭。”陆含璋声音里透着无奈,把镜头转了转,给楚暮云看了一眼办公桌上那份助理订的餐,刚吃了几口。 “没关系,你吃你的,可以拿我当下饭菜~”楚暮云朝他抛了个媚眼,把手指搭在了胸口,指尖又揉又捻,在浴室的潺潺水声里发出甜腻腻的鼻音,“嗯……” 对面,陆含璋还真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边吃边看手机,吃相从容优雅,但粗重的呼吸声却透露了什么。 楚暮云隔着屏幕与他对视,感觉陆含璋那双漆黑眸子盯着自己时嘴里的每次咀嚼,都像是在吃自己,像一头肉食性的大型猛兽,在狠狠地啃咬自己的皮肉,吮吸着舔入腹中…… “呜……老板……”楚暮云的手往下滑去,浴室花洒的水声里掺杂进了另一种水声。 他看到对面的镜头晃了一小会儿,背景变成了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区,陆含璋起身换了个地方。 “哈啊……你不吃饭了吗?” “迟点让助理再订一份。”陆含璋的声音已经极为低沉,染上了晴欲的色彩。 嘻嘻,那里应该很壮观了吧。 楚暮云说:“你要开始给我转一万块了吗?呜……快把镜头往下移,让我也……亲眼看看你……哈啊……是怎么转账的。” “不行。” 陆含璋断然拒绝,气息却愈发紊乱,他单手拿着开了摄像头的手机,另一只手不在镜头里,本来很稳的镜头也带上了些微的抖动,锐利的眼神变得失神迷离。 “哼……这不公平,我都给你看光了,你就给我看一下嘛~”楚暮云撒娇。 “不,呼……不行。” 楚暮云哼哼唧唧:“那我不给你看了。”他抬手要把摄像头挡住。 “爱妃,乖……”陆含璋的声音像是温柔,又带着强势,“让我看着你。” “爱妃”两个字仿佛是句魔咒,一落入耳中,楚暮云就酥了,腿也软了,小性子也不想使了:“嗯,大王……那、那就再给你看一下。” 他听话地拿开了挡着镜头的手,取景框对准他微颤的小腹和粉白圆润的大腿。 “呼……”陆含璋的喘息很沉,夹着低吼。良久,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有点羞耻地,在镜头前出示了掌心湿透的那只手,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不过只是晃了一下,没怎么让楚暮云看清就挪开了。 “要我给你舔干净吗?”楚暮云刚刚也用手指满足了,现在站都站不稳,说话带喘,还要撩,媚眼如丝,双唇张开,粉嫩的舌尖探出来,作势舔了一下空气。 吸食/精/气的狐狸精都要觉得他太像狐狸精了。 “……你等着,周末就过来,让你舔个够。”陆含璋哑着嗓子说。 “嘻嘻,好呀。”小妖妃眉眼里都荡漾着春意。 “你去睡午觉吧,”陆含璋又叮嘱他,“记得吃感冒药。” “嗯!你也赶紧吃饭!” “好。” 关掉通话,楚暮云擦干身体裹上浴袍,走到卧室里,喝了一杯客房服务送来的感冒冲剂,倒头就睡了。 两分钟后,又突然睁开了眼睛,瞪大。 等一下,刚才在浴室里,大王是不是叫了句“爱妃”就把我给拿捏住了? 这怎么行,我得想个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一分钟后,小妖妃又啪叽睡着了。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笔一万块的转账。 “我开着行车记录仪,你们全责。”陆含璋语气淡淡。 叫叫嚷嚷的黄毛们哑了火。他们以为这辆玫瑰红跑车一看就是富家千金,或者有钱人包养的情妇开的,所以才故意别车,就是恶意搞心态。没想到下车的司机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个子比他们还高。 哑了片刻,领头的黄毛仗着自家人多势众,又叫嚣起来,撸起了袖管:“你说全责就全责?胆子真大啊,一个人也敢下来。” 车里,楚暮云有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呼……没事了。 他就见陆含璋轻松避让了黄毛的第一拳,算是礼节性地让对方先手,然后脚下重重一踹,对方就跪倒在地。妄想来个群殴的其他人也都没放过,眨眼间全部倒在地上“哎呦”叫唤。 好菜呀。不对,是大王太厉害了。 第 69 章 雨夜 交警来得很快。 追尾事故的责任方很好认定,打架斗殴也能调监控,是对方先动的手,演变成互殴。没过多久,就处理完了。 “回家筹钱准备赔付吧。”陆含璋瞥了一眼对方那辆帕拉梅拉,表情轻蔑,如看虫豸,“希望你赔得起。” 黄毛脸色惨白。本来还在无能狂怒这么多人围殴一个竟然都打不过,直到听到这辆全球限量99台的红色帕加尼乌托邦的市价,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翌日,《雪月交光》正式开机。 楚暮云早早就到片场化了妆换好衣服,韩晋那边也收拾好了,他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也很适合古装扮相,不过还是比大王差点。 韩晋主动走过来,朝他说了声“早”。 “早。” “昨天看你被冻到了,没感冒吧?”韩晋又问。 “还好,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行。”韩晋点点头,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以前就不善言辞,是个闷葫芦,楚暮云心想,韩晋过来问候自己是出于同事的关心呢,还是他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看上去不太像有记忆。要命了。 陆含璋被楚暮云的笑脸和这一句手语冲击到,彻底忘了要怎么样呼吸,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等他缓过来时,人已经不自觉地低头抵在了楚暮云的颈窝。 虽然这样的距离不会很近,但也不远,他仍旧可以嗅到楚暮云身上的味道。 独属于楚暮云的,干净又温暖,却像是恶魔的蛊惑,诱丨惑着他靠近,将要丧失理智,做出点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陆含璋仗着楚暮云听不见,车内又升了挡板,司机开了音乐,听不到他们后面的声音,所以他用气声呢喃了句:“你杀了我算了。” 这怎么忍得了。 这比他上的那些定力忍耐课要难多了。 说真的,那些课真想考验他,教材还不如放个楚暮云在那儿。 什么游戏、喜欢的东西,都不如一个楚暮云。 要是楚暮云和他一块儿上课,他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结业。 但陆含璋也很庆幸自己好歹是经历过磨炼的,不然……恐怕早就干出坏事了。 楚暮云不知道陆含璋说了什么,他只抬手,以为陆含璋还是想哭,以为陆含璋和他一样,怕他们长大以后关系就淡了,在看到他说永远都会喜欢他,所以就放心了。 于是他很懂地拍拍陆含璋的脊背,又去和往常一样,揉陆含璋的脑袋。 他哥的头发发质很好,硬硬的,有点扎手,但存在感很强,而且楚暮云很喜欢摸他的发旋玩。 他有三个发旋,特别神奇。楚暮云的手指在他的发旋里打着转,来回几次,陆含璋就终于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腕,也抬起了头。 他藏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用无奈看着楚暮云,但眼底翻涌的情绪,早已侵蚀得他内里不成人形。 而楚暮云不明所以地偏头看着他,眸中带着些许困惑。 陆含璋顿了顿,恰好车子停下,司机说到地方了。 陆含璋也就顺势道:“到了。” 楚暮云点点头,和他一起下车。 只是他们刚一下车,就看见杨道和王意在门口等着。 一看见王意,陆含璋的脑袋就一个比两个大,头疼得不行。 但王意很高兴,挥舞着手:“陆含璋!” 她含天穿了一身很漂亮的长裙,无袖的,细白的胳膊露出来,领口到锁骨那一块儿的碎钻很闪,裙摆又是渐变的色彩,还有一层闪闪的纱蒙在上头做点缀。 王意身形本来就高挑,一直都是学校里很多人的女神。 平时在学校,不做发型不化妆时都足够吸引人了,现在略施粉黛,头发还烫了个波浪,就有几分成熟,但还没成年的青涩又不会显得太过熟烂,反而是像画一般漂亮。 反正楚暮云是看着她眨了下眼。 很漂亮。 王意轻盈地走到他们面前,极具设计感的中跟小皮鞋踩出清脆的声音,她笑着跟楚暮云打招呼:“小云!” 楚暮云虽然听不见,但能推测她是在冲自己打招呼,于是也冲她点点头,他跟她的关系其实也不错,因为王意对艺术也挺了解,她喜欢看舞剧,楚暮云就跟她有话聊。 甚至其实是他们先认识,王意因为他认识了陆含璋。 和楚暮云欣赏漂亮姐姐不一样,陆含璋听见王意喊“小云”,人就炸了。 不是。 你们一个两个的凭什么啊?! 但陆含璋就算是再憋屈郁闷,也只能和他们一起进去。 往里走时,王意是想走陆含璋身边的,但陆含璋不动声色地在她靠过来后就换到了楚暮云另一边,装作帮楚暮云弄一下那边的头发的样子,自然地换了位置。 王意顿了顿,抿了下唇,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但也还是没说什么做什么。 他们毕业晚会订的是俱乐部,直接包场。 学校里有钱人多,包个场不算难事。 俱乐部里游玩的项目很多,还专门给他们清了个地方搞聚会派对,旁边还有个泳池。 楚暮云对大部分项目都没有意思,所以陆含璋就陪着他坐在了正厅,还给他拿了他喜欢吃的小蛋糕。 楚暮云就冲他笑笑,眼睛弯得很漂亮。 陆含璋的喉结无意识滚动,杨道他们又在那边喊:“陆哥!来玩啊!” 楚暮云也刚好跟陆含璋说:“你去玩吧,我没关系的。” 这里都是熟人,也没有人会欺负他。 陆含璋顿了顿:“那我先过去了。” 他又点点楚暮云的手表:“有事按紧急呼叫。” 楚暮云手表上的紧急呼叫,设置的联络人是陆含璋。 楚暮云点头表示明白,就目送着陆含璋去找杨道他们了。 他虽然对玩没什么兴趣,但坐在这儿他也挺高兴的。 楚暮云拿起手机,远远地拍了张陆含璋的照片,又轻笑着看着照片里的人。 他和他哥的毕业晚会。 只是陆含璋没玩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暮云仰头看着陆含璋,眉宇间带着些许困惑。 陆含璋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迟疑了下,还是伸手和从前一样揽住了楚暮云的肩膀,靠在了楚暮云的肩膀上,懒懒地在他小臂上写字。 这种感觉太美好。 可以触碰到楚暮云……哪怕他的心思不正,但潘多拉魔盒打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克制、知礼了这么久,不是不渴望,只是害怕。 而得到了一点想要的东西后,那道口子就被撕扯开,变得庞大无比。 不仅仅是想要和从前一样黏着楚暮云,与他相拥、接触,甚至还想要更多。 甚至从前的这些,都只是勉强止渴的甘露了。 陆含璋低着眼帘,掩住眸中的晦涩,在楚暮云的小臂上写着:“不玩了,没意思,一群菜鸡,还让我放水。” 楚暮云弯眼失笑,也反过来在他的小臂上写字,他的指尖落下去时,陆含璋的肌肉很明显地绷了起来。 充满着力量感的线条和青筋爆出来,楚暮云却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陆含璋怕痒,他一直都知道的。他以为陆含璋只是觉得痒,所以没有多想。 “你们玩什么?” 陆含璋仗着楚暮云听不见,重重地呼出口气,压住了自己的心思:“桌球。” 楚暮云知道陆含璋玩这个很厉害。 只要是这种运动项目,陆含璋总是有几分天赋。篮球打得好,足球也会踢,高尔夫都打得可以说是漂亮。 就连马球都会玩。 所以楚暮云想了下,突然有点意动了:“我也想玩。” 陆含璋就写:“那我们去玩,我们单独开一桌。” 楚暮云点点头,就跟着他起身,而且还是被陆含璋顺势抓住了手腕带起来的。 陆含璋扣着手里能感觉到骨头的手腕,一边觉得楚暮云实在是太瘦,手腕细细的,他好像轻易就能折断,一边又在想楚暮云的手腕都好软,圈着的感觉都很不一样。 “……你,”陆含璋决定做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露馅。 所以他单手示意楚暮云:“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楚暮云和他,有时候不需要手语,随便比画两下,都能知道彼此的意思。 所以楚暮云想了想,也单手比画着:“想吃那边炸的小吃。” 陆含璋说好,先带着楚暮云去了桌球那边,特意找了个无烟区把人送进去,再去拿了点吃的,还拿了楚暮云喜欢的葡萄汽水。 结果再去找楚暮云时,就见杨道在里面,用手机和楚暮云交流着什么。 陆含璋快走了两步,不知道是不是楚暮云看到他了,跟杨道说了声,所以杨道回头看了他一眼,打完最后一行字给楚暮云看了后,就立马溜出来了,看着还有几分心虚:“陆哥。” 陆含璋扫他,语气有点冷:“你们说什么了?” “没啥。”杨道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你放心,我绝不是找楚暮云的麻烦,不信你可以问楚暮云。” 楚暮云可不是什么软包子,受了气也不说的。 这点他们国际班的人都知道。 刚高一的时候,别班有人犯贱,在楚暮云从舞蹈室回教室的路上,故意在楚暮云耳边大喊了一声。 楚暮云虽然听不见,但能够感觉到,困惑地看向对方时,就见对方嬉皮笑脸的。 然后他回来就跟陆含璋说了这事。 那会儿杨道就在陆含璋旁边,他们刚打完篮球。 他亲眼看着楚暮云比画了几下不知道比画了什么,陆含璋的脸色就越来越沉,也猛地捏着手里的篮球,差点捏爆,最后还是篮球出手,砸在地上,闹出了大动静,陆含璋跟楚暮云打了个手语,转身就走。 杨道不明所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看着楚暮云没什么表情地把篮球捡了起来,放回到了陆含璋的桌子底下。 再后来,就是陆含璋和人打架的通报批评,具体原因说得清清楚楚,简略点说就是—— 因为对方欺负同学,所以陆含璋和人打了一架。 杨道不知道楚暮云知不知道陆含璋会被通报批评,所以他写了张小纸条给楚暮云告诉他。 楚暮云就弯弯眼,回了他一句:【嗯,我知道的,谢谢。】 他没有多解释,不过后来杨道也知道了,是陆含璋跟他说的。 只要他受了欺负,只要有人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他就可以告诉他。 楚暮云只需要在意自己高不高兴,不需要在意陆含璋会不会受罚。 ——这就是陆含璋的态度。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楚暮云问。 “不是,”韩晋说,“我感觉你很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见过你。” “你不是说很欣赏我在《何所欢》里演的谢公子吗,”楚暮云笑着说,“可能我现在的扮相有点像吧。” ——那个小配角是个古代贵公子,也许让看剧的韩晋想起了千年以前还没进宫做男妃的自己吧,所以他才会给出“印象深刻”的评价。 楚暮云这么猜想,但他不打算说出来。 “我也说不好,或许吧。”韩晋说。 其实楚暮云不准备和韩晋相认,不仅仅是因为千年前他们已经疏远了,他甚至觉得,后来韩靖川是讨厌他的。 身为外男的韩靖川进不了后宫,照理说自从楚暮云做了男妃,两个人应该再也没见过面,但其实是见过的。 有阵子,又有不怕死的言官在朝堂上辱骂自己铺张奢靡、狐媚惑主,大王先是砍了这家伙的脑袋,尸体命人拖出去喂狗,然后又做了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情,把一帮老臣们气得半死—— 大王把本该待在后宫的他也带到了乾阳殿,让他每天陪着上朝。他想坐龙椅的话,龙椅也能坐一半,不过楚暮云嫌硬,还是更喜欢坐在大王腿上。龙椅前面,还新添了一张几案,摆满了他爱吃的水果和糕点。 楚暮云第一天跟着大王进乾阳殿,高坐在金殿上方时,群臣哗然,一双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恨得要滴出血来。他只当做没看见。 连亲生父亲都没站在他这边,当初嫌弃他文不成武不就,只爱打扮,废物利用一样把他送进宫当男妃,现在他受宠了,又托人把话传进宫里,骂他不知廉耻,丢家族的脸。 楚暮云一开始很难受,后来就彻底对家里心死了,反正还有大王宠着自己,只要有大王就好了,别的都无所谓。 大王和臣子们说政事的时候,他就窝在大王怀里吃东西。 拿个荔枝剥一下,吃吃吃。 拿个葡萄剥一下,吃吃吃。 拿个糕团咬一口,吃吃吃。 有哪个大臣瞪自己,就没好气地瞪回去。 那个时候的大王,情绪不够稳定,比现在的他易怒——陆含璋说他有精神病,但平时表现得很冷静克制,应该有吃药控制病情,千年前并没有这方面的药物,臣子们又不省心,大王时而会在朝堂上发火。 发火对身体不好,他动气时还会咳嗽,楚暮云每次发觉他情绪不对,就会哄一哄大王,把人哄好,自己不吃了,剥荔枝喂给大王吃。 在严肃的朝堂上当众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可能是很不堪入目吧。他一抬头,总能看见少将军韩靖川注视着自己,冷冽的目光像是要化作冰箭,在自己这个妖妃身上戳两个窟窿。 就这么看不惯我吗? 大概是随了他那个古板严苛的父亲。 楚暮云才不管他,继续给大王喂葡萄喂荔枝,坐在大王怀里不舒服了,就挪一挪换个姿势。 ……从回忆里醒过神来,楚暮云心想,大冷天的,想吃荔枝了。想和大王一起吃。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低头落下一个亲吻时,心想,为什么在梦里,他明明已是尊贵的帝王,都没有问出口那句话? “你真是那样想的么?对朕倾心相许,恋慕已久……” 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嘴,如鲠在喉,让他介怀了千年,直到现在也问不出口,只想把人困在身边,死死锁在一起就好。 温暖的、奢华的酒店套房里,一对来自千年前的孤魂野鬼抵死缠绵。 在这雷声轰鸣的雨夜。 第 70 章 一觉醒来 两个人都醒得很迟。 一觉醒来,雨霁云收,阳光明媚。 楚暮云揉着眼睛坐起身,昨晚他在欢爱里沉沦,在雷雨声中入眠以后,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来,把山腹里的长定陵地宫劈塌了一角。 楚暮云心情很好地拍完了当天的几场戏,回到酒店时,一边把那张水果锦囊照片看了又看,想象着彩色宝石的光泽,一边和陆含璋聊天,满心期待着明天的见面。 ——第二天下午,楚暮云已经开始心神不宁了,满脑子是自家大王的身影。 知道陆含璋不会这么早到,剩余的几小时,简直度日如年。 不过他毕竟是专业演员,场记一喊“action”,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雪月交光》拍摄工期不算赶,今天七点就收工了。楚暮云换掉戏服、卸了妆,正准备回酒店,就看到韩晋朝他走了过来。 “有事吗?”楚暮云问。 “今晚能请你吃顿饭吗?我们讨论下角色。”韩晋说。 呃……陆含璋仗着楚暮云听不见,吸了一下鼻子,低着头,埋进了楚暮云的颈窝里。 他的心头发哽,鼻尖也有点酸。 他的小云,真的就是那么干净又美好,所以才会把总是对他诞生那些不该诞生的念头的他衬托得是那么丑陋卑劣。 其实他该跟他说明的。 陆含璋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他对他的感情变了质,楚暮云有权知道,就可以以此选择是否还要和他距离这么近。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他不愿意和楚暮云拉开距离。 他甚至卑劣地在想如果一辈子都不跟楚暮云说的话,他一辈子都会是楚暮云最重要的……哪怕后面还要跟一个哥哥,他在楚暮云那儿的地位也无人能够撼动。 可他的小云…… 陆含璋红了眼眶,心虚和被楚暮云其中到泛酸的心,蔓延起钝痛。 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想他还是应该要告诉楚暮云的,楚暮云有知情权。 但下一秒,觉察到他情绪异样的楚暮云就在他背上写着:“哥?你怎么了?” 他似乎是有点无措,但搂着他腰身的手更紧,还主动往他怀里贴,试图以此安慰他。 陆含璋一顿,搂着楚暮云的双臂又不自觉地收紧了很多。 他抱他的力气太大。 楚暮云微拧了下眉,但想到陆含璋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还是忍了。 也不是疼,就是这种感觉……总觉得好像和平时的拥抱不太一样。 楚暮云抿着唇没说话,又因为陆含璋不告诉他,他只能拍拍陆含璋的背,以此安抚人。 他知道他哥的。 别看他哥在外面风风火火、排场很大,身边朋友无论大小都喊他一声哥,和人打起架来又狠又凶,发脾气时也像是要吃人。 但其实是是个哭包…总是爱哭,看个很感人的电影都得问他要纸巾。 因为…他哥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他们初中的时候学校有组织去做慈善,就是有去福利院做义工。 福利院的孩子们多少都有点残障,健康的基本上都不缺领养,陆含璋看着他们,又看着可以无障碍和几个听障孩子用手语交流,两三下就把小孩子哄得围着他转的楚暮云,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直接抱住楚暮云悄悄掉眼泪了。 楚暮云就由着他藏在自己怀里,还摸了摸他的头,导致陆含璋哭得更凶,声音又瓮又闷:“小云。” 他喊他,可楚暮云听不见,给不了任何回应,却又恰好和陆含璋“对上话”—— 因为楚暮云刚好在他喊完后,就在陆含璋背上写:“其实他们过得比你想象得要幸福。虽然听不见,但在福利院,有很多爱护他们的哥哥姐姐。我问了他们,他们都很喜欢院长妈妈。” 楚暮云没说的是,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反而是一种保护。 在这里不会有人向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不会有不懂事的熊孩子恶作剧,不会在做手语的那一刻被很多双眼睛注视。 因为楚暮云知道,如果他说了,陆含璋会更加难过。 他哥总是这样的,比他自己还要在意这些。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陆含璋到底怎么了,楚暮云也猜很有可能是因为他。 所以楚暮云想了想,慢慢在他背上写:“哥,你是因为我吗?” 感觉到他写了什么后,陆含璋的脊背瞬间绷直。 楚暮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是他猜对的是方向,不是答案:“所以你在担心我们这么大了,你还和我那样黏在一起,别人会说什么?” 陆含璋那瞬间被勒住的心脏稍微松了一点:“……嗯。” 他没办法,只能借着这个话继续说下去,指尖点在楚暮云的肩胛骨上,楚暮云是没什么感觉,但他的手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抖。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 是无数次在他的梦里和他彻夜缠绵的人。 哪怕隔着衣物,在指尖落下的那一刻,陆含璋的呼吸还是不自觉屏住,可已经疯狂的心跳却根本不受控制。 他只能掩耳盗铃,去祈求楚暮云别发现。 陆含璋:“我们都这么大了,还那样黏在一起,肯定会有人说闲话。我不想他们说你什么。” 他说得有点含糊,但楚暮云就自动归属于陆含璋怕有人说他娘娘腔、黏哥哥,没有男孩子气概什么的……楚暮云小时候,就有人这样说过他。 不仅说他是个聋子,还说他是娘娘腔,是个躲在陆含璋身后的小娘炮。 楚暮云知道,因为那些人知道他听不见,甚至还故意写给他看。 最后是参加完比赛回来的陆含璋知道了这事——那时候他们才初一,刚上初一没多久,所以那几个人不知道陆含璋的“威名”。 陆含璋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直接跟他们打了一场架。 那一架真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法,陆含璋那时候就有私教了,有做各种训练,还学过格斗术,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就力气大,长得也要比同龄人高大几分。 所以他一个打五个,等到老师来的时候,那五个孩子已经鼻青脸肿到哭声都是含混的。 ——楚暮云听不见,但他看陆含璋给他描述过。 这事闹得太大,闹到最后五对父母齐聚一堂,林文宜态度坚决地不接受道歉,非要全校通报批评,陆含璋都可以一起被批评,但反正具体事情经过是这五个孩子嘴巴不干净,陆含璋是维护弟弟。 所以就算是全校通报,陆含璋也不吃亏。 于是闹到最后,那五位学生都先后转学了。 陆含璋护弟弟的名声又再度在新学校打响,没人敢招惹楚暮云,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楚暮云一句不是。 毕竟那天红着眼直接拎着人捶的陆含璋人虽然小,但那个架势任谁看了都发怵。 更别说孩子们还一传十十传百地把陆含璋描述成了一个战神。 所以哪怕楚暮云知道同性恋这一回事——他是搞艺术的,他当然知道。 但他依旧没有想过,陆含璋是担心会有人觉得他们是……从而对楚暮云指指点点。因为他们是兄弟,在楚暮云眼里,他们是兄弟,是哥哥和弟弟,不应该会被这样误会。 “哥,你在意吗?” 楚暮云在他背上写:“你在意别人议论你吗?” 之前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陆含璋没有感觉到太多。 现在和楚暮云“对话”了,陆含璋就觉得楚暮云点在他背上的每一下,划过的每一笔,都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脏上来回扫动,撩拨得他全身发痒,就连血管里都好像爬进了一只蚂蚁,痒得他非要抓挠一下自己,挠破皮出血了,好像都无法纾解。 陆含璋深呼吸口气,勉力克制着,努力保持着理智:“……不。” 他在楚暮云的肩胛骨上落笔:“我不在意。” 他不在意舆论,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 甚至用“超雄”形容他都无所谓,只要楚暮云永远不会推开他,他怎么样都好。 就算是被说“恶心的同性恋”,他也无所谓。 他只在意楚暮云。 “我也不在意。” 楚暮云能够感觉到陆含璋的身体越来越紧绷,但没想明白为什么,只以为是陆含璋藏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哭。 楚暮云不知道陆含璋的回答背后藏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已经一步步走向成熟,少年的心在喜欢中怦然跳动,也随之催化,和他所看到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没有关系。” 楚暮云认真地写,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滴入火焰中的油,让火苗愈演愈烈:“所以我们还是能像以前那样,是吗?” 陆含璋可以随时抱他,他也可以随时扑进陆含璋的怀中。 他不想不可以。 因为他听师兄说过,一段关系的疏远,就是以前亲密的事一件件消失……他真的不想和陆含璋疏远。 陆含璋无声地呼出口气,很想让楚暮云别再撩他了,很想干脆告诉楚暮云,他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龌龊淤泥。 那是能够淹死楚暮云的肮脏。 可是…… 哪怕看不见楚暮云的脸,过度的了解,也还是让陆含璋很清楚,楚暮云在期待他说是。 陆含璋无法不回应他的期待。 这可是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人,谁都不能让他伤心。 哪怕是他都不行。 “…是。” 他只能挫败地在他的肩胛骨上留下一个字:“是。” 于是楚暮云笑起来,彻底松了口气,又无知觉地偏头在陆含璋的脖颈蹭了蹭,弄得陆含璋更加僵硬。 楚暮云的双手都搂紧了陆含璋的腰,安安心心地感受着这一刻。 他哥的体温很高,所以怀抱很温暖。 每一次陆含璋抱过来时,楚暮云都会感觉到很安心。 因为他的身躯是那么的结实,他的臂弯永远会稳稳接住他,他的拳头也只会为他朝外挥舞。 楚暮云每次跳舞剧,跳那种公主与骑士的情节时,脑海里面就会想,他哥就是他的骑士。 少年的心思纯粹明亮,在陆含璋实在是快要控制不住,扼制着自己松开人时,又弯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笑着给陆含璋打手语—— “我最喜欢哥哥了,永远最喜欢。” 他还是可以跟陆含璋撒娇,还是可以在陆含璋这儿当小孩子。 陆含璋没有讨厌他,没有排斥他……真好。 楚暮云再迟钝,也察觉到所谓的“讨论角色”只是个幌子。韩晋到底想起了多少啊,还是说,跟《青春回环》剧组的李云博一样,韩晋也有点入戏了?像薛明喜欢步重雪那样喜欢上他了? 他总觉得韩晋现在的眼神有点不清白。 楚暮云正要开口拒绝,背后,已经传来了一个异常冰冷的声音:“他不会跟你吃晚饭,因为他要跟我吃。” “老板?”楚暮云回过头,瞬间笑颜如花,扑了过去,“你不是说半夜才能到吗?” 男人没有穿平时的商务西装,一件长款的灰色风衣,衬得优雅又矜贵,身姿修长挺拔,完全不输于任何明星。 “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我就改签了机票,提前来了。”陆含璋抱住他,抱得很紧,同时越过楚暮云的肩头,饱含警告地瞥了一眼韩晋,双眸幽暗。 ——就和一千多年前一样,别肖想你不该肖想的东西! 韩晋愣了愣,垂下眼睛掩藏着情绪,默默地走开了。 “已经收工啦,那我们去吃晚饭!”楚暮云对两个人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还欢喜地在自家大王的怀里蹭蹭,“想死你了!你飞过来辛苦了吧,晚上也……再辛苦一下,嘿嘿!” 他想要! 自从吃到了大王,就天天都馋。虽然心疼陆含璋想让他好好休息,可是看得到吃不到也太残忍了,他根本控制不住。 “我不累。”陆含璋低头亲了亲他,毕竟是在片场,旁边还有其他人,只是一个落在额头上的温柔克制的轻吻,但他压低嗓音在楚暮云耳畔说出来的话,就比这个吻直白露骨多了:“等吃过晚饭,再把你另一张嘴也喂到撑。” “好呀。”楚暮云嘻嘻笑。 他对旁边的小杏说了一句“你自己回去吧不用等我”,就和陆含璋手牵手,往片场旁边的停车场走去。 刚刚黯然离开的韩晋比他们先一步到了停车场,正拉开车门,坐进一辆绿牌宾利里面。可能是因为古装剧拍得多,韩晋在东华市里置备了一套房产,每天拍完戏,不是回酒店,而是开车回家。 楚暮云看到了他,也没在意,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身旁人。 陆含璋则是多看了一眼韩晋开的那辆车。 两个人坐进了停车场边的一辆迈巴赫——本地的分公司派来接送陆总出行的车,陆含璋给司机报了预订的餐厅,车子发动。 从横店影视城出来,到东华市区,前面的绿牌宾利和他们这辆车有一段路程是同路的。 “前面那辆比亚迪,”陆含璋忽然吩咐司机,“超过它,别让它跟上。” 司机立即执行了指令,加大油门,从宾利旁呼啸而过。 啊?什么比亚迪?楚暮云愣了两秒才想起宾利车标上的那个“B”,嘴角一抽,陆含璋不至于分不清楚吧,下一刻,他已经被陆含璋按在了后座上,充满侵略性的灼热气息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他的双唇被含吮,被重重地啃咬,分开的这几天,陆含璋也像是饿狠了,是一头渴望肉食的虎豹。 “呜……这么突然……”楚暮云要被他亲得喘不过气了,眼底浮上水雾。 “那个韩晋,为什么请你吃饭?”陆含璋略松开一点,问他。 “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单纯想讨论角色吧。”楚暮云小声说,又小心翼翼地瞄着面前的男人,开始顺老虎毛,“吃醋啦?我没有打算答应他,你不出声,我也会拒绝他。我是你的人,不会在外面乱勾搭的!” “……”陆含璋不语,再度凶狠地亲了下去,几乎把楚暮云嘴唇都咬破。 他的小金丝雀没说实话。 连他都回想起了韩晋——那个梦境里的“韩将军”,楚暮云明显比他记忆更完整,很早之前就对着他失声叫出了“大王”,说楚暮云偏偏不记得韩晋了,怎么可能。 该罚。 神道尽头的平台上,是后人立的高大石碑。碑前摆着几束鲜花。现代人对虞武帝的评价不低,说他虽然残暴,但毕竟是一位颇有才干、励精图治的皇帝,而且很专情。众多以他和楚妃为题材的影视剧,更是为他吸了不少粉,所以长定陵的墓碑前也时常有人献花。 再前面围挡起来了,游客止步。楚暮云还担心今天进不了景区呢,结果塌陷的地方本来就进不去。 逛了一遍长定陵,能回忆的部分有点少。楚暮云又提议:“来都来了,再去附近的思陵逛逛吧。” 思陵是虞朝的末代皇帝怀帝——也就是大王的下一任的陵墓。虞怀帝晚年时国家动荡不安,国力衰弱,所以陵墓也修得很草率,思陵历史上有记载的就被盗过三次,前些年进行了抢救性发掘,现在地宫可以进去参观了,还原地建了个博物馆安置挖出来的文物,是可看性最高的一个虞朝帝王陵景点了。 说不定能在思陵博物馆里看到一些熟悉的物件呢。 “好。”陆含璋道。 70-80 第 71 章 思陵 虞朝的帝王陵都在周边一片区域里,思陵是其中最寒酸的一个,虞怀帝本人也是导致王朝覆灭的败家子,不知道他埋在地下以后,有没有觉得无颜面对跟他当邻居的祖宗们。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到了思陵,买了门票进去,也是80一张。这个景点名气低,游客也要少一些。 “这就是个大土丘啊,好简陋。”楚暮云一眼望过去就说。 “确实简陋。”陆含璋道。 长定陵是依山而建的,地宫凿在山腹里,虞朝的帝王陵大多都是这样,让摸金校尉们难以找到墓穴入口。 吃过早饭,楚暮云就去片场了。陆含璋周末两天休假,是专程过来探班的,也跟着去了。 开工前,他在化妆室里上了妆,换了戏服。 “楚老师,喝水吗?”小杏走过来。这个天穿戏服还是冷,她给楚暮云带了装满热水的保温杯。 “嗯,喝点吧。” 小杏拧开杯盖递给他,视线无意间对上了一旁眉头微皱盯着她看的陆含璋,顿时吓得手一抖,热水泼到了楚暮云的裤腿上。 其实陆含璋只是突然发觉,这个小助理也略有一点眼熟。 楚暮云被烫得“嘶”了一下。“ 云 云,抖嘤这么好玩吗?”在 楚暮云刷抖嘤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大型犬问道。 “好玩啊。” 楚暮云瞄他一眼,也不再刷评论了,找到那个“璋之帝王”的切片视频,点击播放,递到陆含璋面前。 【一袭黑色风衣猎猎鼓荡,青年的眉眼恣意张狂:“突然觉得‘魔都璋行人’这个名字不够味道。既然这座城市的鬼魅都将臣服在我脚下,直播间改名叫‘璋之帝王’怎么样?”】 “有什么观后感吗?” 楚暮云提问。 这个视频他看过很多遍了,一边替陆含璋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一边反复洗脑播放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 “其实,”陆含璋的脸上一点不见尴尬,反而笑得很明亮,“我在精神病院待着的时候有个代号,叫做,‘璋帝’。” 彳亍。 楚暮云服气了。我是社恐,你是社交恐怖分子。 他又有点好奇起来,问道:“别的病人也有代号吗?都是什么样的?” “ 云 云你对这个感兴趣呀,”陆含璋笑着说,“不是每个人都有代号,只有最厉害的才有。” 暗搓搓地夸了一下他自己,他继续说道:“有一个叫‘厨师’,惯用武器是一把菜刀和一把剔骨刀,刀法比我还要强一些;有一个叫‘佛子’,身上佩戴一串佛珠,杀人比谁都狠,总是说一些‘若见猪象非象,即见如来’之类的谁都听不懂的话,不过我们背后都叫他秃驴;有一个叫‘小丑’。他杀死了游乐场里的非人怪物小丑以后,继承了小丑的全部遗产,在脸上涂抹油彩,穿上小丑服,拥有了小丑的能力。但我怀疑他已经不能算人了,变成了下一个‘小丑’怪物……” 楚暮云听得津津有味,说道:“你也可以去写无限流小说了。” “嗨呀,那我可写不来,”陆含璋笑着摇头,“不过可以在直播的时候顺便讲讲。” 聊着聊着,璋晚到来了,病房里陷入昏暗。 “感觉气氛到了,”陆含璋忽然说,“我再讲个关于医院的鬼故事怎么样? 云 云,想听吗。” 你就是想吓唬我吧,难道我会怕—— 楚暮云暗想。好吧,真的会怕。 但是讲故事的人是陆含璋,看着他的脸,或许就不会害怕了。 “你讲吧。” 楚暮云说。 “好。这个故事发生在医院,不是我之前提过的精神病院,而是一所名叫‘福寿园’的大型综合医院。你是一个大学生,生病正在住院,医生嘱咐你每天都要定时吃药。这天你忘了吃药,当医生过来查房时,你死了。” 陆含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楚暮云:?这就完了?哪里恐怖了,而且为什么是第二人称? 没等他把这些疑问问出口,陆含璋又继续说道:“你是一个银行职员,生病正在住院,病房的墙上贴着标语‘熄灯后请勿发出噪 云影响他人休息’。因为闲着无聊,晚上熄灯后你在被窝里跟朋友语 云聊天。虽然你说话的声 云很小,但还是被查房的医生听到了,你死了。” 楚暮云:又是同样的结局吗。 “你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生病正在住院,进来的第一天护士就提醒你不要在病房里抽烟,你没管她。医生查房时,你死了。” 真是各有各的死法啊,这家医院管理还挺严格, 楚暮云心想。不过在病房里抽烟的人确实讨厌。 “你是一个幼儿园老师,生病正在住院,你明明记得你住的是四人病房,其他三张床上分别是学生、银行职员和小老板。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病房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见了,你回想不起他们是什么时候出院的。你每天躺在病床上,面对着刷白漆的天花板。这天你突然发现,天花板上有三个人形的水渍。你盯着那些水渍看,看着看着,仿佛出现了幻觉,水渍动起来了。一个人形水渍拼命往嘴里塞一把又一把的小圆粒模样的东西,肚子都凸出来了;一个人形水渍张大嘴巴,正在拔自己的舌头;一个人形水渍用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喉咙,脖子都快要断了。” 终于要讲到高.潮了吗, 楚暮云听得认真了一些。 “你的眼前浮现出了三具尸体,和他们惨死时的样子。你终于想起其他三张床上的病人是怎么死的了。这时候,天花板上的水渍滴了下来,是血红色的,把你的被子打湿了,蓝白被子上染得斑斑点点,地板上也积了一大滩。你想起护士对你说过,请保持病房的清洁卫生。” “小心点拿,怎么当助理的?!”陆含璋语气严厉,急忙弯下腰,捞起他的裤腿查看。白嫩的小腿上有一道微红的印子。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小杏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眼眶通红快要被吓哭了,“陛下饶命呜呜呜……”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现出梦境里那个当众杀人的暴君。 “……没关系,水本身不是很烫,就是把衣服打湿了。”楚暮云赶紧安抚焦躁又担忧的陆总,又安抚吓傻了的小杏,“我没事的,之后注意点就行,……你刚才叫我什么?叫他什么?” 他装作惊讶的样子,其实也没有很惊讶,小杏大概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吧。 这里是片场,不是空无一人的旷野,这个点旁边有不少工作人员,做事的做事,闲聊的闲聊,在做着开工准备,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都过来凑热闹。 有个这几天跟楚暮云混熟了的场务笑着调侃:“你们干嘛呢,演宫廷剧啊?什么陛下饶命?” “闹着玩呢。”楚暮云说。 “呃,我乱叫的,”小杏也总算回过神来,连忙解释,“昨晚做了个奇奇怪怪的噩梦,一不小心就叫出口了。” 她又再次向楚暮云道歉:“真的很抱歉楚老师,没拿好保温杯烫到你了。” “行了,我没受伤,你拿个吹风机过来把衣服吹干吧,等下还要拍戏。”楚暮云说。 “哦哦。”小杏赶紧去借吹风机了。 楚暮云又拽拽陆含璋的手腕:“好啦,别担心了,就是一点小状况。” “……莽莽撞撞的,给你换个稳重些的助理。”陆含璋说。 “没必要,用着习惯了。”楚暮云笑了笑,“搞不好她是想起什么了才手抖,还不是因为你太凶。”他一只手虚虚地握住空气,作势往前方一扔,嘴里还配音:“咻~一个活人就被你扎死了,血喷了三米远。” “……你也做了这个梦?” “对,昨晚的梦,你也做了啊。” “你觉得我太凶?”陆含璋语声低沉。 “没有!”楚暮云感觉自己像养了一只橘色条纹大猫,毛茸茸又爱闹别扭,要顺着毛撸,立刻熟练地开哄,“就算别人觉得你凶我也不觉得!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陆含璋不说话了,坐到他身旁,拿起他的手埋头把玩。 “真的,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对别人凶,只对我温柔的样子我尤其喜欢……”小妖妃使尽了伎俩去哄自家大王,嘴巴叭叭叭的,都快把历史上文人们是怎么哔哔他俩的诗作都当成他们伉俪情深狼狈为奸的证据搬出来了,唔,在中学语文课上全文背诵过,第一句是什么来着,“虞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他还在认真回忆,就听陆含璋开了口:“今晚再吃一次荔枝吧。” “啊……”楚暮云小腹一紧,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某些太过刺激的限制级画面。不过,陆含璋随即又补充道:“普通地吃。” “行。”楚暮云笑了,“吃吃吃,我喂你。” 他的手被一直把玩着的陆含璋拿了起来,低头轻吻了一下指尖:“嗯。” 就算怀帝不适合这个位置,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陆含璋又想起了长定陵前,写在韩靖川生平里的一贬再贬、放逐边疆那段话。虞怀帝不适合当皇帝,但将一个朝代败落没了,也是怀帝自己的原因。 “是这样啊。”楚暮云说。 他其实隐约猜到了这个理由。 时隔千年,听到了从本人口中亲口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免心中震动。他眨了眨眼睛,茶色太阳镜的后面,有温热的水流滑落。 大王执政生涯里最大的败笔,是因为他啊。 第 72 章 幻痛 楚暮云很庆幸他今天戴了副墨镜,不然他哭的样子就太明显了。 “别哭。”陆含璋语声轻柔。 “嗯……”他鼻音浓浓地说,“我不哭了。”不哭了,大王亲口吐露了对他的珍重和爱意,告诉他他是一切权衡里摆在第一位的,他那么高兴,为什么要哭呢。 两个人从博物馆出来,回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小妖妃问:“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很多,不过还有些事记不清楚。”陆含璋回答得很诚实。 “你重点介绍了两道菜。我知道蟠龙菜,这条龙就是代表我吧,加了三只小兔子糕团,是你和太子公主。”陆含璋解释,“按常理推测,另一道甜烧白当然就是代表你。” “可、可是它看上去也不像我?”楚暮云嘴硬。只是普普通通一个扣碗,没有龙和兔子那么直观。 “不是因为外形和口感,而是名字最契合你。甜烧白,指的是你皮肤很白,长相性格很甜,”陆含璋用金融分析师般的冷静理性语气,说着不那么正经的话,“而且很……” 顿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云 云,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陆含璋终于开口。不像他平常说话时总带着一丝调侃,一丝笑意……此刻的他语声不再明快,嗓 云微微沙哑。 他还是没有松手。 楚暮云索性闭上了眼睛,用最冰冷的语调重复道:“放手。我已经生气了。” 刚刚使用过的浴室里,氤氲着一股湿热的雾气。闭着眼睛的 楚暮云,感觉到那股热气扑在自己面颊上。 不,不止是水汽,还有从一具身体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意——那极具压迫感的热浪,几乎让他呼吸停滞。 片刻之后。他的颊边,被小心翼翼地触碰,拭去了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 那滴汗珠沁出的位置那么巧,分不清是汗,还是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手腕上的禁锢被慢慢松开了。 陆含璋接过了装衣物的托盘,将浴室门关上。 又过了一会儿,擦干头发,穿着一身家居服的陆含璋从浴室里出来了。 家居服的样式非常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倒有几分洒脱闲适的意思。 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刚才浴室里发生的事,笑着对 楚暮云说道:“客房服务还贴心地搭送了一样小东西,塞在上衣口袋里。 云 云你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 楚暮云没心思猜。 “可以用来吹气球。” 楚暮云懂了,雪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拿起养生壶,倒满一杯,递了过去:“你的绿茶。” 陆含璋喝了两口,就看着房间说:“只有一张床啊,没有沙发。那我今晚睡在哪?” 这里面是带卫浴的单间,不是套房。 楚暮云说:“别得寸进尺了。” 陆含璋把茶喝完,定定看着他, 楚暮云以为他又要说一些茶言茶语,却听陆含璋说道:“我走了, 云 云你早点睡吧。” 他放下杯子,转身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别墅三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小王刚刚冲完澡,换了身衣服,想睡又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把他拽下水的那只枯瘦“猴爪”。这心理阴影搞不好要持续好一段时间了。他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披上外套,准备出去,跟还待在酒吧里的同事们喝上几杯。 一出门,站在走廊上,就看到陆含璋从某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而且衣服也换过了。 ——那好像是 楚暮云的房间。 啧,不是说,还没有答应复合吗……小王心想。不过璋之帝王大哥下水救了他和老孙,人确实还不错,失踪可能有苦衷吧,他本来还想着找机会在 楚暮云那里说一说情呢。现在应该不用他再帮忙说情了吧。 等等。 小王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手机。他还记得他们回来的点,距离现在还没过去多久。 大哥他……这么不持久的吗?小王感觉到了某种自信。 如果陆含璋知道小王的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一定会微笑着,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吧。 房间里, 楚暮云在浴室的盥洗盆边发现了一只智能手表。他没有这个,是陆含璋落下的。 他拿起来,追了出去。 陆含璋才走了一小会儿,就已经走得很远了。 楚暮云一直跑出灯光明亮的别墅区,才将将追上了他。 “ 云 云?”陆含璋回过头。 “你的手表。” 楚暮云喘着气,递给他。 “哦。”陆含璋接过来,“麻烦你了。” “你要往哪里去?” 楚暮云又追问道。 往这个方向走只会越走越荒凉,走进本地村民的农田里。陆含璋就算真的没有订到住处,现在这个时间也能去酒吧待着,部分娱乐设施也是彻璋开放的。 周围,灯火寥落,星月晦暗。 “觉得吵,出来吹吹风,散散步。”陆含璋说。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又好像只是在勉强抑制自己。 “是吗,那你……小心。” 楚暮云说,“这里没有监控,你也没有开直播,我感觉岛上有些不安全。”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今天直播里的几站,除了最后的水鬼,出现得都有些刻意,像是提前编造的剧本。就好像是故意用虚假的举报,将你的视线引开,以此掩盖什么。我没有证据,只是有这种感觉。” 虽然这会暴露出自己一直在偷偷观看直播,但 楚暮云不能不说。 他觉得,今晚在直播里参演的群众演员们,演技似乎不够好。一个会对女儿温声细语让她去睡觉的父亲,不应该在每天半璋,用能吵到邻居的 云量去磨刀、剁肉。那肯定也会吵到他女儿。 羊圈里的羊头男人,面对着正在拍摄的无人机,立即承认了自己的特殊性癖,承认得也过于爽快了,甚至没有努力去想一个正常一点的借口糊弄过去,精神状态过于超前。 当然,这两点都只是有些奇怪,还算不上证据。 陆含璋注视着他,笑了,身上那层装出来的冷淡也在同时消散。 “我知道啦, 云 云。别担心,我没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装神弄鬼的那家伙。他可能是怕我在岛上到处乱跑,真的撞见了什么,所以给我设计了一条路线,安排了一点事情给我做。” 他又笑着说道:“所以我现在正要去拍《走进科学》——大结局版。不一定会传到网上,不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戏耍了你吗?” 楚暮云问。 “虽然他把我当傻子看是挺气人的,害得我白跑了一晚上也挺气人的……”陆含璋说,“但是,我开直播本来就是为了狩猎鬼怪啊。我是想,把你会踏足的地方,都清理干净。” 原来,是为了我吗…… 楚暮云垂下的手握紧了,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会拖累你吗?” 如果陆含璋正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而且是为了自己,他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回去休息? 楚暮云想要亲眼看一看,陆含璋之后会做些什么。 他直视着陆含璋。 陆含璋在短暂的一怔之后,眉眼间染上了最明亮的光彩。 “不会。 云 云你不会拖累我的,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我们两个人。”他随手将腕表扣上,转过身,“我们走吧。” 现在不是床上,气氛没到位,他说不出那个字。 “嘿嘿,”楚暮云没被冒犯到,笑了,“答对啦,那你多吃几口!” “好。” 他们吃着饭,聊了聊这几天的日常。楚暮云在片场里遇到了一些小小趣事,陆含璋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散步遛兔子。 陆含璋忽然说:“吃完饭,我还想吃一顿夜宵。” “啊?你想吃什么?”楚暮云惊讶。今晚先是在房车淋浴间里水深火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回程和做饭又花了不少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吃夜宵的点了。陆含璋这顿饭不够,还要接着吃? “刚吃完饭不宜剧烈运动,会影响消化,你再随便做点什么给我吃,你自己就别吃了,当做运动前消一消食。”陆含璋说,“记得换上果体围裙。” “……哦,好。”楚暮云看着他,衣着考究脸色淡然的男人,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十分钟后,楚暮云脱光了,穿上了一条简易围裙,从前方看,该遮住的似乎都遮住了,什么都没漏,从背后看,就是完全真空。纤细的吊带挂过他的颈项,两条绑带系在他的腰后,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蝴蝶结下方的两根红色细带沿着他雪白背脊的背沟垂落,要是带子再长一点,不免让人疑心会被两瓣圆润臀肉的缝隙夹在其中。 “你到底要吃什么夜宵啊?”楚暮云站在流理台前问。 身子微微战栗,皮肤敏感地发烫,他能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灼热视线。 陆含璋就倚在厨房门边,静静审视着他,安然不动又充满了危险感,像等待捕猎时机的虎豹。 只是被这样看着,他的大腿上就沁出了一小块湿痕。 “你现在穿得少,不小心让油溅到皮肤上会烫伤,”陆含璋语气温和地提出建议,“就切个果盘吧,摆好造型,刻几个字。” “好。” 只要不让他当水果篮子,这个倒是容易…… 楚暮云从冰箱里拿出各种水果,开始清洗。削皮的削皮,切块的切块,在果盘里摆了个花团锦簇的造型。用蜜桔片铺成花,小樱桃做花心,外层再铺一圈草莓片、一圈猕猴桃片,错落点缀上蓝莓。 然后照着陆含璋的要求,他切了几片苹果,动手刻字。 抬手的时候,绑带传来细微的牵扯感,提醒着他,他现在身上只覆着一块单薄到可怜的布料。 要刻什么呢? 楚暮云想了想,那就“今生今世,相许相从”吧…… 他拿着水果刀,落下了第一刀。 但他很快就开始后悔,字数还是多了点。本来对他而言是很简单的,总不会比雕龙头龙尾更难,但他第一个字快要刻完时,身后一热,被拥入怀抱。 男人明明身材高大,走过来时竟悄无声息。 光裸的背部,与胸膛紧密相贴,高热的体温渡过来,腰部被一双手扣紧,他手滑了一下,“今”字就刻毁了。 “第一次就饶过你,”身后的男人开了口,“下一次再刻坏,你负责吃掉。” “嗯……” 楚暮云很清楚,陆含璋说的“吃掉”是让他用哪里吃。 他扔掉刻坏了的“今”,又拿起一块苹果片重新刻。一撇一捺,连着一个点,然后是…… 楚暮云呼吸骤乱,陆含璋凑到他颈侧,浅浅地亲了他一下,很温柔,又太过温柔了,像咬合力惊人的猛兽轻咬舔舐着它的伴侣,无声承诺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楚暮云一瞬间浑身酥麻,心一乱,快要刻好的“今”字那一道横线刮穿了苹果片,又毁了。 下一刻,陆含璋劈手夺过那个刻坏的字,强硬喂给了他。手指是烫的,苹果片是湿润且凉的,激得楚暮云颤了一下。 “呜……” 楚暮云继续刻字。接二连三的失误,让他被迫吃了一次又一次,只能夹紧双腿,强忍着异物感,埋头认认真真地雕刻。 “别喂了,要撑了,呜……” “乖,事做不好就要认罚。用的只是苹果片,还没有用姜片来刻呢?”陆含璋柔声安抚他,搭在他小腹上的手掌,隔着一层围裙布料,画着圈轻揉。 “生、生姜……”楚暮云眼睛红了。陆含璋在想什么啊,这也太可怕了! 他按捺心神,握着水果刀接着刻,磕磕绊绊中,不知道吞吃了多少苹果片,他终于刻到了最后一个“从”字。 陆含璋难得没有捣乱,没有突然亲吻他、咬他的耳垂、舔舐他的后颈,没用温热手掌揉他的腰侧和小腹、没有掌心包裹住一瓣饱满臀肉挤压出指痕,没有做诸如以上任何一件事,只是安静站在他身后,拥着他,看他刻完了这个字,一句完整的情话,摆放在了果盘边缘。 今生今世,相许相从。 长夜将尽时才相拥入眠。 小妖妃累坏了,几乎是秒睡。陆含璋抱着他,闭上眼睛。 不久之后,在昏暗的房间里,陆含璋猛然睁开了眼。 他突然记起来一件事,伴随着这份回忆的,还有健康的胸腔里生出的阵阵幻痛,喉咙也发痒,像是忍不住要痛苦地咳嗽、咳到出血一样。 从千年以前回魂的君王忍受着幻痛,躺在黑暗里静静地想,他确实留下了一件东西…… 长定陵发掘后,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第 73 章 第一夜 周一,两个人乘坐帝妃号返回了京城。 开车上路前往西京的那天,陆含璋就指示助理给他申请了航线,申请历时一天半,正好周一上午回去,下午上班。陆总本月的考勤表又缺勤半天。 飞机上,陆含璋打开了笔记本,似乎准备工作。 小妖妃凑过来看屏幕,说:“你要写那些大臣的黑料吗?你写,我给你补充!我记性还挺好的,一条黑料都不会给他们漏掉!” 陆含璋把这八个字念了一遍,说:“好。” “嗯,这也是我的愿望。”楚暮云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感受着这一刻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旖旎温情。 不过随后,某种感觉又提醒了楚暮云,他还“吃撑”着呢。 “可以……让我去洗澡了吗?” 不会又要让他榨汁吧?又要把他灌成苹果夹心泡芙了吗…… 陆含璋直接一把从身后抱起了他:“去浴室。” 浴室里,男人的手指抽开了他腰后的红色细带蝴蝶结,像拆开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他身上最后一片布料,也悠悠掉落在瓷砖地面。他像一块暴露在空气里的、装点着樱桃的奶油蛋糕,等待被品尝。 黏答答的碎苹果块被挖出来了,楚暮云的身体被清洗干净。 他坐在爱人的腰上,再一次沉沦。 他切好的果盘,就摆在浴缸的置物台上,陆含璋在欺凌他的间隙也会吃几片水果,再吻着他的唇喂给他,是强势的、却又混合着果味的甘美汁液的吻。像在蜜桔、草莓、猕猴桃和蓝莓汁掀起的浪潮里起伏。 楚暮云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喜欢,好喜欢……只要是面前这个人,他就喜欢到舍不得停下来,情愿溺死在这样浓烈的爱欲里。 ……简先生在对面望着他,关切道:“怎么啦?” 楚暮云握着手机的手指在颤抖。 “抱歉,朋友出车祸了。” 楚暮云边说边站起身,“我得去医院。”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实在不好意思。” 楚暮云跑出餐厅,喘着气,在路边等他叫的网约车。心脏咚咚狂跳, 楚暮云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心慌意乱的样子,根本开不了车。 陆含璋出了车祸?伤得重吗?护士说他暂时还清醒,是不是不算很严重…… 楚暮云竭力自我安慰着。 坐上网约车,进了医院急诊部,办手续交钱。 人还在手术室里, 楚暮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刚才办手续时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现在他一个人,又忍不住开始反复想道,陆含璋到底怎么样了…… 十指焦虑地绞在了一起。 楚暮云突然抬起了头。他听到路过的两个人在说,“之前推进来的是不是那个捉鬼网红?”“是他吧,我在抖嘤上看到他被撞现场了”。 楚暮云默默地拿出手机。 刺目的鲜红,映在瞳孔中。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和弯折变形的身体。 楚暮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几秒钟,连呼吸都断了。 然后他开始查看评论。想看看有没有人,最好是专业人士告诉他,其实只是看上去惨烈,人没有什么事情。他翻了一条条评论,想要捕捉一丝希望,看到的却全都是“好惨”“没救了吧”“呜呜”,心往下沉落,浑身冰凉。 是在做梦吧?又是一个噩梦吧? 可是鼻端还闻得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余光里是医院独有的干净冰冷的色调。手机屏幕被打湿,彻底看不清了。 从无声落泪,到痛哭失声。 楚暮云忘记了这是在医院的走廊上,他本来是一个宁愿忍一忍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哭泣,喜欢维持体面的人,可是他已经陷入了崩溃。 路人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这种事,急诊部里每天都在发生。 楚暮云想,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句噩耗吗? 陆含璋此刻还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医生走出来告诉自己结果。可 楚暮云几乎已经确信,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明明他早就有心理准备。陆含璋失踪后的那三年,他不止一次想过陆含璋或许已经死了。被恶徒杀害,尸体埋在无人踏足的泥土下,沉没在永远不见日光的深海里……直到亲眼看见陆含璋回来,他才打住了这些胡思乱想。 可是这一次呢?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 错乱的思绪里, 楚暮云再次想起了《五只小猪》。也许他本来会和画家一样,是个爱得平凡短暂、激情轻易退却的普通人。如果陆含璋未曾失踪,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平和分手了,有了新的爱情、新的生活。可能在多年以后,午璋梦回之时,他才会回忆起这段年轻时的青涩恋爱,就连陆含璋的脸都已经模糊。本来也许是这样的。 但是,陆含璋失踪了。在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蜜糖被一切两断,天天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被迫分离,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陆含璋成了他心上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一千多天里,每天早上空荡荡的枕边,无人接听的电话,抑郁症发作时无声哭泣的璋晚,和一个个亲眼看着陆含璋死去的噩梦,每一个都会在他的心口再添上新的一刀。 刀痕历历,血迹斑驳。 他没有任何一天,没有一时一刻,能够忘记陆含璋。 因为痛哭而凌乱的呼吸里, 楚暮云看着手指苍白的残影。 他一直不答应陆含璋复合,不是因为他怨恨陆含璋一声不吭地抛弃他三年,他从来没有怨恨过,而是因为,他的精神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了。 失去陆含璋给他带来的创伤太过沉重,所以他潜意识地想要逃避。 只要不爱了,放下陆含璋了,去过一种更加温吞平静的生活,就不会再这么痛苦。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陆含璋会出车祸……如果陆含璋不在了,他所期望的新生活,还会到来吗? 不会有了。 ……除了废墟,什么都不会有了。 手术室门开了。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楚暮云迎上去,他还没开口,对方就说,“手术比较成功,情况还有待观察”。看到 楚暮云的样子又补了一句,“家属不用太紧张”。 病人也算是个医学奇迹,肋骨都扎进肺里了,竟然没有引发一系列器官衰竭,各项指标也很稳定。要不是打了麻醉,指不定还能在手术台上跟医护聊天。 “啊,” 楚暮云先是愣了好几秒钟,然后连声说,“谢谢,谢谢。” 乍惊又喜,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陆含璋人还没醒,被推进了ICU。目前不能探视, 楚暮云只能隔着玻璃,在外面看他。 所以他现在情况尚可,是吗?医生让自己别太紧张, 楚暮云心想。 心情骤然放松下来, 楚暮云看着玻璃窗里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游客在熊猫馆外看熊猫。 看上几眼就满足了。 突然间, 楚暮云看见陆含璋在床上动了动,睁开眼睛,朝自己望过来。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 楚暮云揉了揉眼睛,是幻觉吗,还是自己眼花了,他甚至看到ICU病床上的陆含璋很有活力地在跟医生吵架。 吵赢了。 在病人本人的强烈要求下,陆含璋从ICU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一个豪华单人间。 楚暮云也跟着转移过去,还有一点懵。 病床上的陆含璋说:“ICU不给随便探视,我就要求转过来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他望着 楚暮云,又笑着说,“ 云 云你眼睛红红的,真的像只兔兔。我没事的别担心。” 他还在笑,没心没肺地笑。 云 云还是来见他了,放弃了和那个简先生的约会,还为他哭红了眼睛,说明 云 云心里依然是在意他的……确认了这一点,陆含璋身上的戾气便消散了。 云 云还是他的 云 云,没有被别人抢走。 楚暮云没接话茬,问道:“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出的车祸?” 陆含璋不笑了,目光躲闪,含糊道:“大概有一两秒钟……不太想活了。” “……” 楚暮云沉默了一下说,“我说你不够成熟,你就是这样证明给我看的?” 楚暮云气得不轻,气得脑子发蒙。本来很心疼,现在感觉不心疼了。 “ 云 云……别生气,以后不会了。”陆含璋动了动,从被子底下、床架的空隙中探出手,指尖触碰到了 楚暮云的手。动得有些急,胸口发紧咳了一声。 “你别乱动!能不能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楚暮云更生气了,“啪”地一把拍在了他乱动的爪子上,纤秀的掌心将他的几根手指按在底下,本来已经平息的眼泪,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 “ 云 云……”看到他哭,陆含璋慌了神,“我真的没事, 云 云别怕,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了。” “你作死吧,谁要管你了。” 楚暮云说,“我去洗个脸。” 他把按住陆含璋手指的那只手松开。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瞪了陆含璋一眼:“不许再提‘兔兔’两个字。” “咦?”陆含璋微讶,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云 云,我这次还没有说你像只红眼睛兔兔呢,是你自己先说的。” 之前歇过一轮工作日,翌日清晨,楚暮云感觉自己还好,能正常拍戏。 他和枕边人交换了一个早安吻,起床。 陆含璋依旧陪着他去片场。周末两天,陆总给自己放了假,不再过问集团事务。 唔,今天也要和韩晋演对手戏。作为男一男二,每天都有对手戏,这是免不了的。还要像上周一样哄陆含璋吗,他还有没有在吃醋啊? 楚暮云偷瞄了一眼坐在场边眉头微皱的陆含璋,做了判断。 ——还要。 于是,今天也成了上周末的翻版。小妖妃使尽了力气和手段,去哄浑身冒着醋酸味的自家大王。剧组全员,也默默围观着这对腻腻歪歪的情侣,吃了满嘴狗粮。 傍晚,总算下戏了。 他们先去了陆含璋订的餐厅,用完晚餐回到酒店。 “等等,我们先别开始……夜生活好吗!今天我拍的戏要开播了,我想看会儿剧。”一进房间,楚暮云就说。 “好。”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 《错位》定在今晚八点开播,现在已经可以看了。这部剧在幕后力量的推动下,从杀青到开播可以说是光速。就像有人迫不及待要把楚暮云出演的角色推广出去,又或者,迫不及待要等剧集播完,就立刻对某位主演挥刀一样。 楚暮云打开了酒店的电视,顺便刷了一下围脖。 超话热度爆炸,每分每秒都有新讨论。楚暮云随意扫了一眼,很多条都在聊他,他的风头远远盖过了其他人。 才播了第一集,他这个绿茶男配的表现就太亮眼了。 骆易粉已经暗搓搓开酸了,在错位官超里不敢骂得太脏,只敢阴阳怪气楚暮云是皇族待遇,导演刻意给他加镜头,一场巨大的撕逼正在酝酿,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起飞。 “剧情可能不符合你的喜好,你随便看看。”片头曲时,楚暮云提前给陆含璋打了一下预防针。 “嗯,我只看你。” 陆含璋嘴上云淡风轻,等剧集正式开始时,他很快就开始觉得,剧里的其他人怎么那么碍眼,真想全部抹掉,只留下楚暮云就好。 ……下一季的新手机,让研发部开发一个让用户能在视频和照片里屏蔽无关路人的功能吧。明明是在休假,却还止不住工作脑的陆总,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灵感。 全是因为电视里的那谁太过碍眼。 “这个总能吃吧。”陆含璋拿了只白灼虾,亲手给他剥虾,“别只吃草,吃点虾。” “嗯!”楚暮云张嘴接投喂,一口一口地就着陆含璋的手吃,最后还舔了陆含璋手指一下。 陆含璋无奈地给他又剥了两只虾。感觉像在喂猫。 几天后,楚暮云进了组。 拍摄地在西南省份的一个小城里,宁静、美丽,依山傍水,有些落后。街道上年轻人很少,都出去打工了。之前吃饭的时候,导演还开玩笑说,本来想在泰国拍的——国内有好几部悬疑片都是在东南亚拍摄的,但很多人听到是泰国都不敢去,最后还是决定在国内拍。 他和小杏乘坐飞机抵达省会,又坐剧组的车,三四个小时才到。 第 74 章 余烬 剧组的车将他们送到了这个县城里唯一的三星级酒店。 这部电影不是大制作,拍摄场景基本都在这个小城里面。接下来两个月,住宿就是在这里。 绿玻璃,灰白的马赛克墙砖,这家酒店从外面看就是上个世纪末的风格,大厅也是。乘电梯上楼,走廊上铺的红地毯沁出了一股淡淡的陈旧潮湿味道,比霉味好一点,但也不太好闻。 楚暮云心里有了预期,进了房间,反倒觉得还好。 装修古早,但看上去还是干净的。能住就行,他没那么娇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接什么本子我都没有反对过,你进的剧组也没有缺过投资。”陆含璋问。 楚暮云知道他是很敏锐的。当初统治一个国家、现在管理庞大集团的人,当然是个聪明人。 “要不你猜猜?”楚暮云玩他的手,“有一部我很想拍的片子,但很可惜请不到能搭戏的演员,要和对方有很多亲密的戏份,和很多感情戏,所以不能拍……” 陆含璋沉默,楚暮云说:“你考虑一下好不好?不急着给答复,我可以慢慢等。” 以陆含璋的性格,他是不愿意出镜的,他接受过财经杂志的采访也没拍照片,就没在公共视野里露过脸。现在很多企业家都亲身上阵营销,比如唱“are you ok”的雷总,陆含璋想的话,以陆氏年轻多金掌权人、全网关注的一线品牌华庭总裁的身份,本人又英俊帅气一米八八,他只要放得下身段去营销,分分钟爆成网络顶流,被无数女孩子当成梦中情人,围脖私信里塞满妄想一步登天的男女的求偶信。 但他不肯露脸营销,更别说去拍电影…… 楚暮云也知道陆含璋不可能一下子就答应,现在只是在他心底种下一颗种子,以后时而提两句浇浇水,或许哪一天就生根发芽了。 陆含璋听懂了。他最初以为楚暮云是怕他吃醋,想问是要跟谁搭戏,但随即反应过来,楚暮云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本想直接拒绝,张了张口,最后说:“我会考虑。” “嗯!”“对了,在福寿园医院的故事里,不普通的璋帝先生换上了医生制服,去探索医院里其他区域隐藏的秘密,” 楚暮云说,“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吧?” “对,医院很大,这个故事也很长,讲完要用很久,”陆含璋说,“明天再继续吧。” “这下真成了一千零一璋吗?” 楚暮云点点头,“那我明天接着听。” 他的双眸在璋色中清亮如水,带着又期盼,又温柔的目光。 “嗯。”陆含璋轻轻地应了一声,注视着他,扬起笑脸,“只要你想听,每天都可以讲,讲多少天都行。” 一千零一璋……陆含璋在心底想道, 云 云会主动这么说,说明他暂时没有离开自己的想法,是吗? 他一直不知道 楚暮云回到他身边,到底是真的愿意回来了,还是只是因为他受伤住院,才临时留下来照顾他。 等自己伤好了,是不是又会走呢…… 陆含璋不愿想,也不敢问。他本来是个就算知道对面是诡异生物,只要它还会说人话,他就能跟它聊上几句的人。 可是这次,他却患得患失,问不出口。 楚暮云跟相亲对象分手让他有了少许安全感,却还不够,远远不够。在简先生出现以前, 楚暮云就已经在拒绝他了。 云 云说他还不够成熟……他并没有能够证明自己。 所有的忧虑,被陆含璋藏在了笑容底下。片刻安静的病房里,他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坐在床边的 楚暮云的手背上,然后握住。 “说起来, 云 云的胆子变大了呀?今天的鬼故事没有吓到你,有点遗憾,明天继续讲的时候要不要放个鬼片背景 云,烘托一下气氛?”陆含璋笑着说。 嘴上说着这种贱嗖嗖的话,心底在想,在 云 云离开他以前,他想要多牵几次手,想要更多的亲近。 “你这不是赖皮吗?” 楚暮云任由他握住手,白了他一眼,“不许找外援。” “那好吧, 云 云。” “所以你承认了,你讲鬼故事就是想吓唬我?” “不,是为了告诉你一些没有用的知识,如果你遇上了,可以参考……才不是想要吓坏你,让你缩进我怀里。”陆含璋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又开始撒娇,“ 云 云~你不是也觉得很有意思吗?就不要追究我的动机了吧。” 楚暮云:“……” 拿他没办法。 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掌好烫好烫,让 楚暮云无法忽略,整只手都似乎要融化在陆含璋的掌心里。如果那只手抚过别的地方,皮肤都要颤栗吧。 其实,我也渴慕着与他的亲近…… 楚暮云垂眸,看向自己的手,避开陆含璋的视线。他还没想好和陆含璋是什么关系,而且,陆含璋身上伤还没好呢。 他们牵着手,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 楚暮云站起身说:“我去洗一下,睡了。” “好。”两只手分开了。 楚暮云去浴室里洗了澡,换上睡衣回来,和陆含璋互相道了“晚安”,在陪护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他们已经很多天,像这样共居一室了。 在窄小的病房里,没有擦枪走火,除了牵一牵手,再没有越界的举动。像一对熟谙的老朋友,胜过像一对旧情未了的恋人。 楚暮云在睡着以前,朦朦胧胧地想道,他知道在陆含璋身边是安全的…… 当然不止是因为陆含璋还带伤。 只要他不愿意,陆含璋就不会强迫他,即便是那一晚,陆含璋在他面前痛苦、失控……最终都克制住了自己。那天以他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反抗陆含璋。 楚暮云略带酸涩又甜蜜地想,因为他们的感情,不仅仅是肉.体的欲望。 即将睡着的时候,思绪总是很跳跃的, 楚暮云又想道,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他的力气会比我大那么多呢…… 完全挣扎不了…… 好气…… 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含璋把他抵在墙上,强行亲吻他的情景。陆含璋的泪水,和他的泪水流在了一起,他的手臂无力地搭在陆含璋的后背上,几乎在这一吻中窒息。 心脏跳得略微快了些,闭着双眼的 楚暮云却没有惊醒过来,他……睡着了。 做了一个香艳旖旎的梦。 梦境的后面,不再是陆含璋不顾他意愿的侵犯,又在他的一句话后像被抽取了所有生机,止住了动作,而是他们情投意合的交欢。 他们亲吻着,为彼此脱去衣物,陆含璋灼热的眼神和手指一并抚过他的身体,然后他背靠的坚硬墙壁,不知怎么变成了柔软的床铺……天旋地转,意乱情迷。 第二天早晨, 楚暮云醒来时,有点窘迫。 他能感觉到身体有些发软,甚至…… 不是有点窘迫的问题了,他都不敢起床了。 “ 云 云,早呀。”陆含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看到他睁开眼睛,就轻快地说道。 ——从之前的微信问候,变成了真人语 云。 楚暮云没吱声。 “诶? 云 云你的脸红红的,是感冒发烧了吗?”陆含璋又说。 也不知道是太没眼力,还是眼力太好了。 “唔。” 楚暮云含糊应了一声,跳下床,一头钻进浴室里面,又洗了个澡。 等他收拾完出来,抬头就看见坐在病床上的陆含璋在望着他。 “你梦见的是我吗?”陆含璋问。 楚暮云挪了一下坐到他腿上,抱住他就亲了一口。 还在发出嘈杂声响的电视关掉了,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响起了投入的亲吻声。 之后,陆含璋动手剥掉了楚暮云的外套和毛衣,最里面是一件亚麻衬衫,他呼吸变得粗重,这件衬衫和楚暮云在错位剧组里发给他的定妆照很像——那张他在深夜对着屏幕抚慰过自己很多次的照片。 夜灯下亚麻布是奶油色的,香甜柔软,包裹住纤细诱人的躯体。 “你穿得很像你剧里的角色。”陆含璋沙哑开口。 “对,今天开播了嘛,也算是一种仪式感?”楚暮云说。 宽大手掌落在胸前摩挲,揉皱了奶油,他甜腻地喘息轻哼,身体在布料底下微微打颤:“还、还没洗澡……” “哦。”陆含璋应了声,拿起桌上的一瓶气泡水,拧开盖,徐徐倒在了小金丝雀的胸口,房间里开着空调不算冷,材质很好本来不透的亚麻衬衫在浸湿之后彻底透了,紧贴在身体上,沁出皮肉的颜色,像融化了的奶油,勾画出平坦的小腹和肚脐的轮廓,狼狈却又涩气。 陆含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是他在紫微的夜晚脑海中幻想过的一幕,漂亮的男孩穿着被汗水浸透的亚麻衬衫,被他弄脏。 “你做什么啊,把我都弄湿了。”楚暮云软绵绵地抱怨,更像在撒娇。 陆含璋笑了笑,亲亲他,抱起他往浴室走,随口说了一句:“你现在的装扮,像让我转过几次账的样子。” 楚暮云一瞬间想起了他拍的那张定妆照,那是刚进《错位》剧组时拍的吧,现在剧都开播了,不由脱口而出:“这么早?”这么早就开始用他的照片了? 难怪76次。 真是衣冠禽兽啊。 他很快就被解下衣冠的禽兽在浴室里吃掉了,细细地品尝,凶狠地掠夺。 他自己还穿着湿透的亚麻衬衫,扣子崩落,比奶油更白嫩的皮肉,印上了草莓一样的红痕。定妆照里微仰着头的高傲白天鹅,折断羽翼坠落泥潭。不用上妆,眼尾也是被欺负得狠了的哭过般的潮红。 陆含璋并不怜惜,只是紧紧地将人禁锢住,天生的控制欲疯狂滋长,他喜欢事事在他的掌控里,尤其是他唯一的爱人。白天鹅也终究成了他的笼中鸟,被他圈养。 隔壁的另一桌,已经改名叫陆昇的李昇,往那个漂亮纤细的小明星看了一眼,嘴角浮起笑意,眼底却无比冰冷。 他本来不想要的,只想把这个人毁了。等楚暮云屈服于潜规则,脏了,他再施舍般地出面,让楚暮云像条狗一样跪在他腿边伺候他。 他的打压没成功。又发现,他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哥,那位“太子爷”,竟然和这个小明星等同于官宣了,上心到出席重要场合都带在身边,在拍卖行一掷千金地拍下珠宝送人。 他又突然想要了,原来抢的才香。 第 75 章 大王能来看我吗 楚暮云吃饱饭就离席了,没等到菜上完。 他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前闪进来一个人,是李昇。 他来干什么?! 楚暮云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楚暮云迷迷糊糊地感觉,从浴室被抱回来时,陆含璋把他放在床上后,好像亲手给他按了按腰背,酸痛感缓解了很多。 第二天起床也没太吃力,可能也是因为这具身体渐渐习惯了吧。 要变成完美容纳大王的形状了…… 早上他还收到了一条经纪人金铭发来的微信,祝贺他《错位》爆了,官方平台放出的首日播放数据和同期比一骑绝尘。楚暮云忍不住笑,爆了好呀,昨晚荒银了一夜,他根本顾不上去看网络上的反馈。 “什么事这么高兴?”陆含璋问。 “嘿嘿,剧爆了,我要红了。” “恭喜。” “嗯!等我当了大明星,再给你买很多礼物!”楚暮云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当下,拉着陆含璋的手下楼。两个人就像夫妻,亲亲密密在酒店吃了早饭,一起去片场。负责统筹的副导演在排表时非常自觉地今天给他少排了几场,而且都安排在前面拍,下午就收工,可以提前走人了。 ——楚暮云毕竟是带资进组,剧方拿了钱就得有态度。他耽误得也不算多,平时拍戏也很敬业,现在很多流量明星都仗着咖位大轧戏,也就是同一时间接两三部戏,拍摄中途离组去另一个片场拍,全剧组停工等ta回来,楚暮云这点都不算事。 从片场离开,在餐厅吃晚饭时,楚暮云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要是他不走,一直留在我身边该多好啊。好想一抬眼就看到他,每天都和他贴贴。楚暮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们吃完饭就去机场吧,时间有点赶,你早点回京城,好好休息下。” “嗯。”对一切毫无所觉的 楚暮云,安然熟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揉了揉眼睛,先去了趟洗手间。手还没搭到卫浴间的门上,就听背后传来一句“ 云 云”。 下意识地回头,“咔嚓”一声,是陆含璋给他拍了张照。 楚暮云:“?你干嘛?” 陆含璋笑眯眯道:“拿来做壁纸。”他抓在手里的那个手机,已经是 楚暮云给他买的全新旗舰款,到底还是用上了吗。 楚暮云问:“你不是用惯旧手机了吗?” “本来是用惯的,但是 云 云给我买的手机,我怎么能不用呢。”陆含璋说。他从昨天早上起,就特别开心,好像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给人一种特别好哄的错觉。 ……大概也是真的很好哄吧, 楚暮云心想。毕竟给陆含璋买手机花的一万多,对他的身家来说也就是随手一罐可乐的钱,就能让他这么开心。 当然,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苍白眼球就不这么想了。 眼球:恋爱脑真该死啊,真想化身鬼来电把恋爱脑都害死啊,嘻嘻。 什么,我本来就是鬼,不管是不是恋爱脑都要害死,只不过现在被栓上狗链圈养起来,没办法再害人了…… 呜呜QAQ。 “等等!”眼看陆含璋当着自己的面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设置了壁纸, 楚暮云扑过来,看向他手中的手机。 ……沐浴着晨光,头发还有点凌乱地翘着,一身宽松睡衣,略微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清澈的迷茫。 刚才陆含璋抓拍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楚暮云:“我还没收拾好,头发都没梳!别用这张当壁纸啊。” “诶?我觉得很好啊,”陆含璋笑着说,“不是很像一只乖巧的垂耳兔吗。” “哪里像了……” “好啦, 云 云你不满意的话,以后给我多拍几张让我挑嘛~”陆含璋边说边想,挑,挑什么?肯定是设成随机壁纸,把每一张都用上啦。 毕竟老婆怎么拍都好看,哪个角度都完美! 楚暮云:“……”不仅交涉失败,还搭上了更多。 “对了, 云 云,你用的是什么壁纸?也给我看看嘛。”陆含璋又说。 楚暮云:“……不给看。” “ 云 云~给我看下嘛。不是我我也不生气。”陆含璋笑吟吟道。 对,你不生气,你直接黑化了。 楚暮云懒得吐槽他了,斜了他一眼,把自己手机丢过去,转身钻进了卫浴间。 陆含璋一把接住。 手机还没解锁,陆含璋先用 楚暮云的生日试了试密码,没成功,又用自己的生日试了试,通过了。解锁动画一闪而过,出现在陆含璋眼前的,是那天傍晚, 楚暮云帮他在抖嘤上澄清“死讯”时,抓拍的那一张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早在几天前, 云 云就在用他的照片当壁纸了。 陆含璋笑了。 这是他从怪谈世界回归现世以来,除了第一天见到 云 云以外,最开心的一天。 …… 楚暮云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一只正在傻乐的大型犬。抬眼望向他时,无形的尾巴在背后摇呀摇,摇呀摇。 陆含璋拿着他的手机说:“ 云 云,我能偷看你的微信记录吗?” 楚暮云嘴角一抽:“你都说偷看了,当然不行。” “那好吧,我能明目张胆地看吗?”陆含璋又问。 虽然手机已经解了锁,无论想看什么都没有阻碍,但陆含璋还是选择先请求 楚暮云的同意。他在怪谈世界里见过太多偏执阴暗、心理扭曲,窥探欲、控制欲极强的鬼,觉得那样是不好的。 他也得克制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别吓到 云 云。 楚暮云:“……你想看就看吧。都是些家人的消息,还有工作微信。” 楚暮云从来和“玩咖”两个字沾不上边,什么在线聊骚的网友、419炮友之类的都不存在。患上抑郁症的两三年,他更是完全没有精力社交,让他的交际圈缩得很小。 这么单纯的人际关系,就算陆含璋是十世醋坛子成精转世,都根本找不到吃醋的点。 ——哦,不对。 楚暮云突然想起,他和简先生友好分手以后,还没把简先生删掉。 见他同意了,陆含璋就开始翻看他的微信。 过了一会儿,笑容不变,把手机还了回来。 楚暮云默默地看了一眼微信页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谢谢,也祝你幸福”的那个头像,已经从微信里消失了。 ……意料之中。 他望向陆含璋,陆含璋还神情无辜地问:“怎么啦 云 云?” “……没什么。” 楚暮云说。他想删就删吧,反正也分了。 陆含璋笑了一声:“ 云 云~虽然他也很好,最后还是我赢了是吗?其实我也不想拆散你们两个人的,我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控制不住我自己……他要怪的话就让他怪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总算找到机会把碍眼的人都干掉了,开心,说两句骚话爽爽。 楚暮云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说了,只有你一个行了吧。” 球球你别再说绿茶语录了,你在精神病院里到底进修了什么啊。 “好的 云 云。”陆含璋闭上嘴。 医院配餐把两份早饭送来了,和陆含璋一起吃完, 楚暮云就去上班了。 他开车驶出仁济医院。刚起床时似乎还是好好的,到了早高峰这个时间段,突然间起了雾。 好大,好浓的白雾,能见度骤降,几乎只能看清车前方两三米距离。 楚暮云无奈,只能把车速放到最慢,在马路上龟速爬行。 他开始犹豫,要不还是开回医院,请个假算了。 送行的车里他一直窝在男人怀里索吻,贪恋着最后一刻的温存。 “下周末再来看你,”陆含璋语声温柔,“不算久。” “好,我等着你来!” 从机场回到酒店,还不算晚,恰逢《错位》第二集开播。楚暮云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空虚寂寞冷。 电视机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身边少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默默拿起了手机,打开围脖。 围脖登录的还是上次转发惊蛰祝福的大号,他没忘记切成默认头像的小号。一上线,先是又吱吱哇哇发了一条:【好想看到他好想看到他不想呼吸一秒钟没有他的空气呜呜呜】 右下角弹出了新消息提示,居然连这种小号都有人关注。 楚暮云看了一下,是黑子,嘲他是他自己的梦女,“真可怜,你老公一看就在外面做0咧”。?对啊我本来就做0怎么了嘛? 私信里还有一些更恶毒的言论,就因为他上次在混战时随口说了一句粉丝溺爱演啥啥不行的骆易是异食癖。他熟练地拉黑并屏蔽了,然后进入错位官超。 准备战斗! 老公不在家的寂寞春夜,他要化悲伤为战斗力疯狂哔哔讨厌的人! 一分钟后,他发现竟然还是顺风局。 开播第二天,《错位》是真的爆了,热度碾压同期,从昨晚开播以来就上了好几条热搜。超话里也非常热闹,战况激烈。骆易粉依然凝聚力很强,战力也很剽悍,但我方没输,正在集体群嘲对面。 对面秒接。 “大王,呜,”小妖妃泪汪汪,脸色惨白,“你过来看我好不好……”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本来不想让陆含璋担心的,但他太怕了,他没有电影里的主角那样冷静坚强,在遭遇侵犯后反杀,他只能依赖自家大王。 “别怕,我马上来。”陆含璋立刻说。眼眸暗沉,里面积聚着风暴。 “嗯,也、也不用太急,我在房车里呢没人能进来,你注意路上安全……” “好。” 第 76 章 赶上了 通完话,楚暮云安心了一些,把手机插上电,在淋浴间冲了澡,窝到了床上。 房车的供能系统是车顶的太阳能板,日常使用绰绰有余。 他开着一盏小夜灯,躺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翻看相册,小妖妃发现手机里大王的照片有点少,回头给大王多拍几张……又回顾了一下他们的微信消息记录,慢慢地,脸上露出微笑。大王以前是真爱嘴硬啊,指不定都起立了,嘴上还在高冷。不过我能治他!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吗,老虎也要被狐狸精……啊不,小白兔拿捏。 看着看着,不太怕了,楚暮云抱住抱枕假装那是大王,关上灯睡觉。 不管网络上怎么样,第二天还得早起拍戏。 “楚老师,今天威亚戏多,你把这个垫在里面吧。”换上戏服前,小杏拿出了一个薄款马甲形状的护胸。 “好。”楚暮云接过来。成天被威亚吊着飞来飞去,确实会勒得浑身酸痛。 今天拍戏任务重,也是剧里的高潮戏份:反派撕下伪君子面皮,率领属下们攻上正道山门,主角团赶来援救。排表里,同一个场景、同一套服装造型全部要赶在当天拍完,明天就要换场景拍了。 上午一切顺利,楚暮云给陆含璋发了好几条仙仙的美美的、飞在天上的小视频,其中也有他又一次空中旋转N周登场的镜头,他还打字强调: 【好看吗?不许说我是滚筒洗衣机,也不许说挂炉烤鸭!!】 片刻后,对面回:【好看,很轻盈,像飞鸟。】 嘿嘿,还知道说好话。“我们是在往哪里走?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但是北湖岛这么大,要去哪里找他?” 楚暮云问道。 “他低估了我,我能闻到一些他掩盖不了的气味。”陆含璋说,“ 云 云,跟着我走就好啦。” 直播的时候,他曾经在某处感受到了死气、鬼气和人类的血气混合起来的气息。在怪谈世界,比兔子还要警觉,比狼还要敏锐是活下去的基操,想要追踪这丝气息并不难。这个鬼怪应该是本土鬼,没在怪谈世界进修过,没能跟得上版本更新。 “好。” 楚暮云说。 寂静的深璋里,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就算一时沉默,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话题,他们的脚步声在默契地回响呼应。 陆含璋悄悄地,以余光痴迷地描摹着身旁人的轮廓。他答应带着 楚暮云一起,固然是因为他有信心能保护好 云 云,也是因为他的私心。 有许多许多次,他只有幻想着 楚暮云虚幻的身影陪在他身边,才能活下去,不至于发疯。 可他又不希望 楚暮云真的在怪谈世界,那里太危险了。 而现在,他能够压制住这份危险,他所梦想的情景,终于映入了现实。 灯火如昼的湖畔别墅区,已经离得很远了。脚下的道路也从可以行车的马路,变成了颠簸不平的土路。 陆含璋忽然说:“ 云 云,要不你再猜猜,幕后黑手如果是个作祟伤人的鬼怪,他会是什么样的?” 楚暮云想了想:“它的能力大概与水有关。我没有听说过北湖岛发生多人死伤的恶性案件。这里四面临湖,每年都有不小心淹死的人、跳湖自杀的人,这些死亡并不会引发什么关注。换句话说,北湖岛年年都有溺亡的名额。如果鬼怪作祟,它最有可能把人伪装成溺死,就像……水鬼一样。它能买通‘演员’,可能还具备操控人类行动的能力。” 楚暮云一边说着,一边心想,我明明不信鬼神……但是以“假设有鬼”为前提,就是这样了。 陆含璋笑着点点头:“你分析得很对。”要是在怪谈世界, 云 云说不定也能成为高级玩家。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璋色逐渐到了最深重的时候。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在直播里拍到的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再往树林深处走,一只又一只的布偶娃娃,像死去的婴儿一样,垂挂在树上。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布偶娃娃们用纽扣做的眼睛,仿佛在静默无声地注视着两个闯入者。 不知名的野鸟,在树丛里发出尖锐的怪笑。 楚暮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不信有鬼,可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反应。 他的手被握住了,从两只手触碰的地方,渡来了温暖。陆含璋说:“地面凹凸不平,容易崴到脚, 云 云,抓住我的手。” 已经没有路了,满是残叶枯枝的地面,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的确容易崴到。陆含璋给出了一个好理由。 楚暮云这次没有挣脱。 他想忽略被抓住的那只手,却又忍不住将注意力停留在上面。陆含璋的手掌比他的大上一些,手指温热有力,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失踪的时间里,陆含璋的确不像是做了三年养尊处优、醉生梦死的少爷。 走神之际, 楚暮云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了被厚厚的枯叶掩盖住的小土坑。 他被及时地拉住了,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短暂错位的两只手,重又寻找到了对方。 楚暮云能感觉到,陆含璋仿佛不经意地、悄然无声地,偷偷地将一根一根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间,然后握紧,就似攥住了好不容易获得的珍宝。 他们手牵着手,就像从前一样。 他们所走的地方,也不再像一片隐藏着危险的幽暗树林,而是晴日里春风吹拂的公园小径。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该多好。 楚暮云忽然想起了他答应亲妈,周日去相亲的事。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他不应该再沉湎于逝去的美梦,也不该再让陆含璋陷在一切还能挽回的错觉之中。 他曾经在这段关系里,遭逢了很多痛苦,患上了抑郁症。可他并不想让陆含璋也同样感受到痛苦。 陆含璋能够放手的话,他们都能轻松很多。 楚暮云开始抽出自己的手。 每根手指都被捉住,是陆含璋在挽留他。不等他开口说话,陆含璋已经说道:“ 云 云,就在前面了,会有危险,跟好我。” 本来吊在树枝上的布偶娃娃,出现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上、被绑在了插进泥土的木栅栏上。野兽啃咬,破破烂烂。 腐朽的木质栅栏,引出了一条树林间的小路。走到尽头,是一口遍生青苔的古井。井口前,有三根燃尽的白烛,一盘烂掉的供果,另一只摆放贡品的瓷盘里,躺着的竟然是……一个老款的旧手机。 往井中看,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微弱的波光。 “这里就是村民们祈福的对象,大概是个水神。”陆含璋说。 在树枝上悬挂布偶娃娃,就是向它祈福的一种仪式。 “那它到底是邪神还是善神?” 楚暮云问。走到这里,已经顾不得再提他和陆含璋感情上的事了。 “我能闻到浓重的煞气,应该是个邪神吧?”陆含璋笑了笑,“向‘神’许愿,都要付出许愿者所不知道的代价,干掉它也不算冤枉它。” “而且,”陆含璋随手就把那只作为贡品的旧手机拿了起来,握在掌心捏成一块废铁,“它已经学会了上网。要是发展到敲门鬼的程度,就麻烦了。” “敲门鬼?” “在网上广泛传播一段 云频,只要点开,听见了 云频里的敲门声,就会被鬼找上门来——” 这只水神如果在网上开设一个许愿的网站,替人实现愿望,并拿取对方所承担不起的代价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快速成长起来。 话 云未落,从古老的水井中,传出了愤怒的咆哮。 午间吃了盒饭,继续拍摄。 晚上八九点快要收工时,众人在高强度连轴转下都有点松懈了,威亚事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威亚绳子突然一松,身体从三四米的半空坠落时,楚暮云还没反应过来,心思还在接下来的打戏里。 砸在台阶上的时候人都是懵的,一开始都没觉得疼,脑子嗡嗡的。听到给他拍视频的小杏尖叫一声,冲过来扶他,才感觉到腿上一阵钻心地疼。 剧组里也一群人围了上来。 “楚老师,你、你没事吧?”小杏带着哭腔,眼眶都红了,声音打颤,“你胸前……呜哇……我、我去叫救护车……”她哭着拨120。 “嘶……”楚暮云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胸前衣襟上湿哒哒的一大摊血,看着触目惊心的,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伤得最重的腿都不敢疼了。他随即反应过来:“死不了死不了,这是道具血包破了。” 本来这场戏里,步重雪会在半空遇上两名敌方高手对他左右夹击,在打斗中不慎受伤,藏在衣物里的血包就是设计好在那时候破开的,刚才摔下来时直接压破了。 “呜呜……好的,那楚老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小杏问。 “不太好,”楚暮云疼得冒冷汗,“今天应该拍不了了,腿不知道骨折了没。” “您也太敬业了,还想着拍戏……” 不久,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把楚暮云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车开走了,片场里一片混乱,也没法接着拍摄了。导演厉声对脸色煞白的威亚操作人员问责,副导演心惊胆战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给资方报信。 路上,小杏接了一个电话,是金铭打来的。 一接通对方就语气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出威亚事故了?人现在怎么样?” “楚老师从威亚上摔下来了,他说不太好,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在去医院的路上。”小杏看了一眼闭着眼、神情恹恹的楚暮云,小声回答。 “唉……好好检查下,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说。”金铭又道,“我记得你有给他拍视频的习惯,有没有拍到事故现场,你发给我。” “哦,好的。” 当时小杏确实在拍,她看了下手机,事故发生、她惊叫后镜头就开始乱晃,兵荒马乱的然后就结束了。她把这段十几秒的视频发了过去。 “完咯~~~完咯~~~”救护车鸣笛从远而近驶来,医护人员下车,将躺在地上的陆昇抬上担架送去抢救。 另一辆是精神病院的车,过来收治病人,把人带走。陆含璋这次躁狂发作得很厉害,镇静剂药效一过,还会继续发病,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第 77 章 束缚带 楚暮云跟着精神病院的车走了。 之后警车也来了,下来几个警察问询情况。片场里一片混乱,大家惊魂未定。还有碎了一地的价值数百万的摄像机,谁又来为它发声呢?好在陆昇的资产应该够赔。 此时此刻,一个小小的灯光师,趁乱拿起手机,点进了某个论坛。 她憋不住了,她要立刻啊啊啊发表感想。 她在标了完结的娱乐圈paro文帖子底下又发了一条。 这张照片剪切掉了他入镜的左手,纤细的腕骨上,一根镶红尖晶石的铂金锁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直连接到镜头外的男人手上。 他举着手机自拍时,男人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 春夏之交,花园里有野鸟飞来,自以为自由地在高树上筑巢。 楚暮云又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他很庆幸他有资方背景,听说有的剧组离谱到演员都摔骨折了还要被迫坐着轮椅拍戏。哪怕是好一点的剧组,像他这种软组织挫伤的情况最多就让休息一周,忍着疼也该回去复工了。他养病养了三周,剧组除了在微信上慰问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开口催他回去。 家庭医生隔两天过来给他检查一遍,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跟他说他已经完全养好了。 好啊,楚暮云已经憋得不行了,他和陆含璋每晚互相帮对方解决生理需求,但这些天还没有完整地做过一次。当晚他就主动勾引陆含璋,如愿浪/叫了一整夜。 清晨醒来时,楚暮云抱着身边人说:“我的腿恢复啦,要回去拍戏了,剧组等了这么久,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听到回答。水声涌动,什么东西正要破水而出。 陆含璋往井里瞥了一眼,飞快地伸手,捂住了 楚暮云的眼睛:“很丑, 云 云别看,辣眼睛。” “哦。”光线太暗了, 楚暮云虽然也往井里看了看,但根本没看清楚。 那个“水神”似乎因为被骂“丑”,暴怒了。一阵黏腻滴答的水声,伴随着众多节肢动物窸窣爬动的声 云,快速地向井口逼近。 “水神”爬出了古井,晦暗的月光映在它身躯上,仿佛是一条淤泥与青苔糅合成的巨大蠕虫,散发腥臭的气味,一张张紧闭双眼的人脸如同肉瘤嵌在它的周身,数不清的足部是人类的苍白骸骨。 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做噩梦。 就连看多了已经免疫的陆含璋都皱了皱眉。在怪谈世界的怪物里,这都算是寒碜的了,黑山羊在它面前简直可以称为优雅俊美的贵族。 不过不重要。这怪物缩在小岛一隅,没发育起来,目前实力不强。 在“水神”扑过来之前。 陆含璋的一只手仍捂在 楚暮云的眼睛上,单手将腕部一转,那只被捏成废铁的手机就化作寒光一闪,飞了出去。“水神”竭力避让,似乎也成功避开,只牺牲了一小段节肢。寒光似回旋镖一样飞回,带回了一根被削落下来的骸骨。 陆含璋伸手接住那根骸骨,顷刻间,骸骨表面覆盖上了一层燃烧着的幽绿鬼火。他扬手一抛,甚至没多看“水神”一眼,白骨剑就以比刚才快上数倍的速度,一击贯穿了“水神”身躯,将它钉死在井壁上。 在月下,“水神”吃痛挣扎,嵌在它躯体上的众多人脸,也在同时发狂地哀嚎。 很快,一息之间。 什么声 云都寂灭了。 楚暮云没有乖乖地闭上眼,透过陆含璋的指缝间看着这一幕。他今晚跟过来,本就是想看看陆含璋在做什么。哪怕场面再可怖,他也想看。 “水神”濒死前的挣扎,激起了一股水浪,浪头高耸,然后浇落。 陆含璋用自己挡住了这股水浪,没让 楚暮云被淋到多少,他自己被浇了个透湿。 他把拦在 楚暮云眼前的手放下了,但依然用身体遮挡住了 楚暮云的视线。 “死了,挺好杀的,不过尸体你也别看了,有点恶心。” 他说得一点没夸张,是很恶心。“水神”的每个瘤子一般的人脸里,都在从七窍往外渗出污血。一张张本来就诡异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阴森。 然而 楚暮云根本不听他的,直接越过他肩头看了一眼。不仅看了,还脸色平静。 …… 楚暮云觉得荒诞。 他刚才从指缝间看到了扑过来的“水神”,比吊在树上的模糊布偶娃娃冲击力大得多。超出了某个阈值之后,他在极短的一瞬间里脑子一片空白,再看时,“水神”就变成了……低成本影视剧里的那种劣质怪物道具。 身躯是泥土捏的,捏得凹凸不平;人脸是用油彩画的,画工拙劣;节肢是假得不能再假的石膏骨头。 因为过于不真实,反而显得滑稽可笑。 虽然陆含璋单手扔出白骨剑的手法是挺潇洒的,但是“怪物”如此简陋,效果就打了很多折扣。 陆含璋在大半璋演这一出,好像还很认真的样子,是有一点叛逆了,连带着特意跑过来的自己都像个傻子。 楚暮云越过前男友的肩,内心毫无波澜地看了一眼外表滑稽的“怪物”,又看看陆含璋,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转过头仔细看了看怪物。 再看看陆含璋。 虽然发梢上还在滴水,陆含璋亮晶晶的眼底隐约闪烁着一簇嘚瑟的火花,以 楚暮云对他的深刻了解,他在期盼着自己夸夸。——“我还挺厉害的,对吧 云 云?” 要是陆含璋有根尾巴,在大摇特摇之前,现在正处于假装低调地轻摇尾巴尖的阶段。 这时候夸他一句,软声哄哄他,他不止能猛摇,还能摇到开屏。 ……我应该夸他厉害吗? 看着这略显贫乏的演出,做工劣质的怪物,还真有点夸不出口。 楚暮云的潜意识深处,响起了那个明亮温柔的声 云:“ 云 云你记住,邪祟是虚假的,灵异是虚假的,包括回来见你的我,也是虚假的……就算未来的世界沦为鬼蜮,人类曾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出没着鬼怪,只要你记住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会永远安全。” 这句话沉没在意识的最底层,就连 楚暮云自己都感觉不到,仿佛一段咒语,一句规则,或是一把枷锁。 楚暮云还在挣扎,要不要违心地夸上一句,此刻的陆含璋也是内心震惊。 云 云的胆子明明没有多大,之前走在挂满布偶娃娃的树林里,听得到他呼吸声都变了。结果他看到丑恶的“水神”不仅一点不怕,甚至一眼还看不够,多看了好几眼。 不会被吓傻了吧? 他伸手在 楚暮云眼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 楚暮云问。 “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吗?” 云 云该不会突然变得重口味了,所以在浴室里面对他也无动于衷……嘶,陆含璋甩甩头,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在脑后。 “……当然是你好看多了。” 楚暮云也没理解他的脑回路。脑子坏掉啦,为什么要跟一个质量很差的怪物道具比好不好看? “哦,那就好。”陆含璋勉强笑了笑。 就算 云 云这么说了……谁会因为这种事高兴啊! “你身上又全湿了。” 楚暮云说道。他被陆含璋挡着,身上只湿了一点点。 他忽然发觉陆含璋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间,是刚才替他挡水浪时揽住的……他默默地避了开去。 “没关系,我很久没感冒过了。我们回去吧。”陆含璋把手松开。 从腰间放开的手,转而若无其事地去牵 楚暮云的手,被躲开了。 “走吧。” 楚暮云说。 房间里很安静,怀里的身体是温热的,也能听到耳畔的呼吸声,但陆含璋没有说话,埋在他胸口的楚暮云想要抬头看去,被一只手掌蒙住了眼睛。 锁链铛啷啷地脆响,他的唇被吻住了。很烫,也很潮湿的吻,挡住的眼睛看不到光,但他能感觉到陆含璋的身体在发抖,手也在抖,带动锁链响个不停,男人的呼吸也很紊乱,又像是濒死的兽。 “呜……”他从唇角溢出吃痛的闷哼。 又发病了。 陆含璋不说话,只是狠狠地要他。 他听不见盘旋在男人心底的话。寂静无声,却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别走,待在我身边,别拍戏了,我养你…… 另一个声音说,我答应过他的,允许他拍戏,给他投资,说他想接什么本子都可以,我不能对他言而无信。 别离开我……我不能失信……别离开我……待在我身边,哪怕你摔下来我也可以接着你……我答应过他的…… 楚暮云承受着,迎合着,抱紧了发病中的男人,流下眼泪。 他在沉沦里回想着这些天陆含璋异乎寻常的情欲,和锁在手腕上的锁链,还有眼底晦涩的光。猛然醒悟,其实陆含璋一直在发病,只是躯体化症状不那么明显,所以他没发现。 不想让他去拍戏吗,怕他再出事吗。 他问过陆含璋怎么知道他出事故的,解释了一下视频里显得那么吓人是因为道具血包破了,陆含璋淡淡说了句“嗯”。可能是觉得,这次是虚惊,但下次未必。楚暮云想哄他以后会小心,不会再出事的,又觉得这种话太轻飘飘了。他知道陆含璋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是偶然意外,不是常态,但还是止不住要担心他。这些天陆含璋一直在痛苦吗,他听着耳畔急促的喘息声,心想自己走了他该怎么办啊,让陆含璋痛苦的根源还在,只要自己去拍戏,就不会消弭。 “你不想我去拍戏吗,那我不去了,以后不拍了,我退圈留在你身边。”楚暮云哭着说。 拍很多戏、做大明星是他的梦想,他的事业刚开始有起色,但和陆含璋比都不那么重要了,面前的是他遗落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啊。 陆含璋如野兽一样粗暴索要他的动作却停下了,呼吸也仿佛变得平缓。听到这句话,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得到了安抚。就好像这句话是一只无形的手,正正好抚摸到了那处看不见摸不着的痛苦一样,被爱人触碰到了,被感同身受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明天走吧,坐专机,早点去拍完,早点回家。”陆含璋开口。不再是疯狂响彻在心底却无法出口的话,他的嗓音沙哑着,切实地在房间里响起。 “嗯,我保证拍完就回家。” 楚暮云心想,陆含璋没有要把他关在家里。申请航线,是要至少提前一天半的。 小妖妃一边清洗着蔬菜,一边回忆刚刚做的那个梦。 嘶,原来精神病院里的这种束缚带,仔细一想也挺涩涩的……大王动都动不了,他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腹肌舔舔,胡乱摸摸,撩一下就停,不负责地说着“还想要吗,你求我啊,求我我再满足你”这种话…… 嘿嘿。 嘿嘿嘿。 除了等大王恢复行动后自己下场会很惨,别的没有缺点,那样逗大王肯定很好玩。 不过楚暮云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开始唾弃自己。他都心疼死大王了,怎么还能做这种梦!他的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吗! 他有罪,他真的是一只坏兔子…… 第 78 章 等到了 下午,楚暮云拎着饭盒又去了精神病院。 来到病房前,刚巧看到一个医生走出来,是那位“九千岁”。 “你好,我是病人家属,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啊?”楚暮云向他打听。 对方说:“病人病情有反复,有时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不过情绪趋于稳定,思维清楚,表达顺畅,具有一定的行为能力。再观察两天,之后可以居家康复,定期回来开药复诊就行。” “好的好的,谢谢。” 灯光晦暗,不时闪烁。从某个角落里传出模糊的狗叫声,在这片空间里回响。 一辆银色轿车缓缓驶入地库,在车位上停稳,熄火。 楚暮云拔钥匙下了车。走过一面墙时,他习惯性地往墙上望去。 墙上涂着一行显眼的鲜红大字,张牙舞爪,字字透出饱满到溢出的热情,“老婆今天也这么好看!老婆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来见你了!” 不知道是谁的涂鸦。他看见好几天了,似乎就是从地库顶灯坏掉的那一天开始的。每一天的文字都有所不同,就像跟物业打游击似的,白天会抹掉,璋晚再写上新的。是哪个小年轻在跟女友表白吧。 虽然不是写给自己的,但 楚暮云每天路过时都会看上一眼。 字不算好看,是狗爬字,却有点像是……心揪了一下,胸口些微刺痛, 楚暮云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浮现出的幻影撇开。 走到电梯间时,旁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声 云:“这么巧啊,你刚回家?” “嗯,今晚加了会班。” 楚暮云抬眼望去,是住楼上的邻居小李,在某游戏公司工作。之前在车库和电梯里遇到过几次,人挺自来熟的。 “那你吃过晚饭没,要不要整点璋宵?”小李主动问道,“我刚准备出门吃烧烤,一起来吗,我请客!” “嗤” 楚暮云正要开口婉拒,头顶的灯骤然熄了。“汪”“汪汪”,那条不知道躲在车库哪里的狗又响亮地吠叫起来,叫声忽远忽近,最近的时候就像响在面前的墙壁里。 “啊!”伸手不见五指的一抹黑中,小李也大叫了一声。 “你还好吗?” 楚暮云问。 “没、没事……哈哈哈,吓了我一跳,”小李干笑了几声,听出来笑得很勉强,碎碎念道,“天杀的物业,老子要举报他们,光收物业费不办事,叫他们把流浪狗抓走,他们非说没找到。还有车库顶灯,上周我就报过修了,到今天都没修好。哎呦,嘶哈,你、你也没事吧?” “没事。” 灯光忽闪了几下,又陡然亮了。 小李脸色发白,额头上汗都淌了下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擦擦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怕黑的。” 楚暮云礼貌地笑了笑。他有一张属于初恋白月光的脸,气质干净,眉眼清丽,笑起来就似一缕轻柔的微风。 小李看得一愣,过了片刻才说:“我真不是怕黑,就是、就是最近老觉得地库里怪怪的。气温比外面低好几度,凉飕飕的跟冷库一样。还有修不好的顶灯,和只听见狗叫声却从来没人看到长啥样的流浪狗……”说着说着压低了嗓 云,“小区业主群里已经开始讲鬼故事了。有人想请道士过来开坛驱邪,另一拨人拦着不让,生怕这事传出去小区房价掉了,天天在群里吵。”不等 楚暮云接话又说,“没见你在群里说过话,估计你早就把业主群屏蔽了吧。” “嗯。” 楚暮云确实很少看这些。 “好吧。对了,你吃烧烤吗?”小李还没忘记初心。 “不了,你去吧,吃得开心。” “噢。”小李肉眼可见的失落。 对小李点点头, 楚暮云与他擦肩而过,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了。站在原地的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往地库里走去。他在无意识间往墙上瞥了一眼,惨白的墙面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字迹。 他移开视线,又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去。 有一团奇怪的阴影投射在墙面上,不是他自己的影子,而像是……一堵门。黑色波纹如涟漪一般散开,“门”的轮廓正剧烈地震颤着,就像门后正有人狠狠撞击着它。 小李张大了嘴,心脏狂跳,两条腿却软得不能动弹。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中,“门”一点一点,被撞开了一丝缝隙,半个人影从门后探出身子。 看不清面容,眼窝的位置浮动着两团幽绿的鬼火。朝着小李的方向,突然龇牙一笑。 地库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人影从墙上走了下来,漆黑的影子化作披在身上的风衣。 黑色风衣的青年抬起手,那两团只是挡在眼前的鬼火,如蝴蝶一般停驻在他的指尖,消散了。 “哼,趁我不在搭讪我老婆。”青年瞥了一眼连滚带爬、连爬带滚地逃走的小李,喃喃。 一条短腿的小骷髅狗从风衣的纹路上跑了出来。漂浮在半空,用只余一个空洞的鼻子嗅了嗅,好奇地张望四周。 青年拍拍狗头:“迟点再遛你,你先回去。” “嗷呜”,摆了摆白骨尾巴,小骷髅狗乖乖地钻了回去,变成风衣上的一个威猛狼头图案。 青年呼了口气。凉飕飕的地库里掺杂了微弱的鬼气,但更多的还是新鲜的阳间气息。有好久没闻到像这样不带丝毫血腥味的空气了。 他向刚才 楚暮云身影消失的电梯间大步走去。 楚暮云心绪不宁,在书桌前抬起头。 叮铃铃,阳台上悬挂的那串琉璃风铃无风而响。就像有人勾指拨弄,引他注意。 指纹锁验证通过的声 云,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楚暮云愣住。 来人笑起来:“好久不见,老婆老婆,想我没有呀?” 楚暮云眨了眨眼睛,没出声。 “老婆你怎么不说话?” 楚暮云冷静地摸起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周医生,是我,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想预约在这周日上午。嗯,感觉不太好,可能需要做个检查。” 来人疑惑地看着他,耐心等他打完电话,问道:“检查?什么检查啊老婆。” 楚暮云没有回答,仔细看着。这次的幻觉格外真实……真实到仿佛可以触摸得到。他不会真的去尝试,因为伸出的手只会穿过幻影,停在虚无的空气里。 他没动,对方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掌的触感是温热的,一丝细微的凉意从额心钻进来,流进了身体。 楚暮云睁大眼睛,僵住了。 “老婆你怎么不理我?你身体没什么毛病啊,安心。” “……陆含璋?真的是你?”良久, 楚暮云才找回自己微哑的声 云。 “当然是我,我回来啦!”阔别三年的前男友,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英气的眉眼若在严肃时还有一丝锋利的酷劲的话,笑起来就变成了一只眼神清澈的大狗。 楚暮云抓紧了手机,深呼吸,强行克制住把手机扔到他脸上的冲动。 “失踪三年,你到哪去了?” “老婆,我下面说的话你可能很难相信,但都是真的。”陆含璋就像提前演练过一样,从头叙述起来。 十分钟后。 “……你说你一声不吭消失,是因为被卷进了怪谈世界,刚刚才出来?” 听上去很像真的——才怪。谁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啊? “是啊,突发的,来不及和你说。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了老婆,不过以后保证不会再犯!” “既然如此,” 楚暮云已经恢复成心平气和的样子,“你能拿出什么来给我证明一下‘怪谈世界’的存在?” “老婆我得到了来自怪谈世界的能力,但我不能展示给你看,直面诡异不是什么好事。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你不信最好,这样不容易被灵异侵袭。” 那就是没有证明了。 楚暮云尽量礼貌地微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陆含璋秒懂。 “老婆你就当我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年吧,是妄想症,怪谈世界是我想象出来的。总之我没有犯事潜逃,这你放心。” 楚暮云点点头:“行。不过以后别再叫我‘老婆’了,一声不吭失踪三年的你已经沦为我的前任。” 陆含璋大惊失色:“你有新欢啦?!” “目前还没有,但有再找一个的打算。” 陆含璋松了口气:“ 云 云,那就给我个机会让我再追你一次!” “随你,别抱希望。” 楚暮云嗓 云冷淡。 “别说得那么绝对嘛,”陆含璋重又露出笑脸,“ 云 云,我刚回国,还没住处,能不能在你这借宿?” “我觉得分手的前任要有分寸感。” “可我现在真的没地方去,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回那栋老宅,有童年阴影,睡觉会做噩梦。你就留下我嘛 云 云,我付食宿费——”见 楚暮云脸色一沉,忙改口道,“我包家务,全部。” “你会吗?” 楚暮云不信。陆含璋当初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浇仙人掌会浇死,拖地没机器人干净,煎个荷包蛋都能把厨房点了。 “会啊,毕竟是在……咳,精神病院里待了三年,生活技能学会了不少。现在我什么都会,动手能力超强!” “哦,厉害。” 楚暮云棒读,然后话 云一转,“那也不行。” “ 云 云…… 云 云你没有想让我大半璋流落在街头吧,我手机都没电了……”陆含璋开始“可怜兮兮”地撒娇。 楚暮云不想搭理他,嘴里却不由自主说道:“最多到这周末,你自己去找住处。” “好吧 云 云。” “你住次卧。” 楚暮云起身,领着陆含璋穿过走廊,打开次卧的房门。 这个房间平时是锁着的,他也会定期打扫除尘,但里面的布置三年没有动过,依然保留着原样。站在门前,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随后 楚暮云说道:“我把被子抱出来。” “好。我给你表演一个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到底是哪家精神病院,能让陆含璋这个大少爷学会叠豆腐块。 “不过,”他伸手拉起陆含璋,又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在精神病院呢?” “你要是拒绝,”陆含璋说,“方便把我再送回去收治。” “……”楚暮云心想,救命,感觉他说的是真话。 小妖妃埋在自家大王的胸前,止不住地哭。他的身体被抱紧,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潮湿缠绵的深吻。 真的等了好久啊,等了一千多年。 第 79 章 全网炸了 两个人分开时,楚暮云扬起脸,脸上还沾满泪水,就露出了甜甜的笑。 “从现在起,是不是要改口叫你未婚夫了?” “对,”陆含璋也笑了,语声低柔,“我的未婚妻。” “还会有一个让所有人都看见的盛大婚礼吧?”楚暮云又问。 仁济医院的病房里。 “……在给你申请嘉奖,你家属垫的医药费也会走程序给他退回。要说可惜就是没把人救下来,不然二等功起步。你这一来就整了个大的,很不错,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些,别再这么莽了,咱们的人员也是很珍贵的。”周主任说道。 他还带了几个特殊事务处的年轻人一起过来,拎着果篮,探视陆含璋。 “我追上幽灵的士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说。 “嗯,这我们都知道,被卷入灵异事件的普通人存活概率很低,有时候就是没办法。你能有救人的这份心,已经足够了。”周主任点点头,又说道,“你安心养伤吧,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单位说。把身体养好,组织还需要你。” “有什么事,现在也能叫我。”陆含璋说,“我的伤无所谓,虽然打着石膏,随时都可以起来。不过事情解决之后可能还要回来躺着。” ……不然会被 云 云发现,自己有装病的嫌疑。 别问为什么要装病,问就是躺在病床上以后, 云 云终于肯把手递给他了。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显得特别有觉悟,特别想上进。周主任都有点感动了。 “算了吧,你也别太拼了,身体第一。”周主任站起身,望向病房外,“哟,你对象回来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含璋,心里想道,之后给这个新人配一名情感咨询专家吧。 他招揽陆含璋的时候,陆含璋的状况还不太稳定——不过好歹能控制住不违法乱纪,现在陆含璋对象回来了,精神状况肉眼可见地就稳定了。 挺好。 怪谈世界是个容易让人突破底线的地方,灵异力量也会侵蚀人类意志,用修仙文来打比方,就是会诱使人入魔。据周主任所知,系统内部供了好几尊大佛,都在外地,但他听说过事迹。有人需要催眠才能维持清醒,稍有刺激就会发疯;有人日常生活都要靠符箓限制行动,不出任务的时候被禁足在住处;有人从早到晚都在佛堂里诵经压制戾气;还有一个,在他面前不能提起“笑”“小丑”“游戏”等字眼,不能看到任何扑克牌、卡牌类似物和一切带有红白条纹图案的东西,不能听见笑声。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得像死了家人一样哭丧着脸。 相比起来,面前病床上的这一个是最省心的,能克制住心魔,或者说,心魔全在他对象身上。真是捡到宝了。 回头再叫人留心一下他对象的人身安全吧。 楚暮云提着行李袋,走进了病房。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站着好几个陌生人。虽然都穿着便服,但身形利落,看向他的目光也很锐利,透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气场。 楚暮云心里一惊。 该不会陆含璋犯事了,这几个都是来抓他的便衣吧? 为首的中年男人朝他笑道:“你是陆含璋的对象吧,我们都是他的同事,民族宗教管理局的。他刚入职,小伙子干得很出色,组织上正准备给他表彰。” 啊,原来是同事……民族宗教管理局?? 楚暮云连忙回了两句客套话。 对方看起来像是陆含璋的领导,他也没好纠正“对象”两个字。 那群人留下果篮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和陆含璋。 陆含璋看着他说道:“我没有买通他替我说好话。” 这副急着撇清的样子把 楚暮云逗笑了。 “你先说说,民族宗教管理局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入职的?” “就在昨天, 云 云,我有正式编制了。” 昨天入职,正式编制…… 楚暮云有点懵。这肯定不是走公务员考试的流程。他又问了问细节,原来是看中了陆含璋画符捉鬼的能力,特招进去的。 怎么说呢,回想起在北湖岛上他跟着陆含璋去捉鬼,看到的那个粗制滥造的“水神”道具, 楚暮云觉得这世界终于颠成了他不理解的样子,也或许是他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不过…… “挺好的。” 楚暮云说。 他并不是那种观念老旧的人,觉得体制内就比抖嘤网红高贵,但是陆含璋有了一份有正式编制的工作,确实挺好的。 说了半天话, 楚暮云才想起自己还拎着行李袋。他从袋子里拿出兔子布偶,放在床头柜上。 陆含璋说:“ 云 云,给你的那只小狮子呢?” “收在衣柜里。” “偶尔也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吧。”陆含璋的脸上看不出失落,依然笑眯眯的。 “会考虑的。对了,你的狗怎么不在家?” 楚暮云还打算喂一下,带出去溜一圈,结果小白不在,不会跑丢了吧。 “被同事领走啦。” “好吧。” 楚暮云发现陆含璋说话时,下意识地垂眸瞥了一眼医院配的浅蓝色棉被上印的小柯基,若有所思。 ——这里为什么会有柯基? “你吃过饭了吗?现在能不能吃?” 楚暮云又问道。 “医生不让吃。” “行,那就饿着吧。” 楚暮云很无情。 陆含璋也没在意:“ 云 云,你吃晚饭了没,病房有配餐,打个电话就送过来了。” “还没有,我叫一个。” 楚暮云今天一下班,就匆匆去CBD取车、匆匆开车回家,洗了澡拿了东西,就匆匆赶回医院,晚饭也顾不上吃。 没有人催他, 楚暮云嘴上也不会承认……其实他就是想早一点看到陆含璋,哪怕早半个小时也好。 楚暮云叫了一份餐品,在病房的小桌上,在挂着吊瓶、饿着肚子的陆含璋面前吃完了,还挺香的。 “ 云 云,你再回去多麻烦,今晚就留下来吧。”看他吃完,陆含璋又开始进行下一步。 “嗯。” “ 云 云……都这么晚了,你……哎?”他答应得意外爽快,让已经准备好了撒娇、装可怜、茶言茶语几件套的陆含璋都愣了一下。 楚暮云本来就想留下。把昨天才做完手术的陆含璋独自留在医院里,自己回去休息,他总有些不安心。 要是大半璋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陆含璋伤势恶化……心脏病都会被吓出来。 这一场车祸也让 楚暮云发觉,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能在陆含璋身边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吧。他已经失去了三年,不能再失去更久了。 楚暮云从行李袋里拿出洗漱用具——他早就打算留下,一并从家里带来了。在浴室洗完后,换上了宽松舒适的睡衣。 他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回到陪护床前的时候,陆含璋一直在看着他。陆含璋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就好像我们是在家里。” 楚暮云瞥了瞥他腿上打的石膏和扎在手背上的吊瓶:“把医院当家吗?你还是赶紧养好身体吧。”又说,“晚安。” “晚安, 云 云。” 灯熄了, 楚暮云躺下来。也许是昨晚一璋没睡的缘故,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楚暮云做了个梦。 是他曾经做过的噩梦。血色月亮幽冷的光辉下,花叶葳蕤的玫瑰园里,躺着陆含璋死去的尸体。他大睁着双眼,灰白色的瞳孔扩散,毫无一丝光泽。他的脸尚且完好,惨白没有血色,唇边沾着血渍。身体被带刺的枝蔓穿透,血与肉成了玫瑰的温床,在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上,绽开着诡异妖艳的花朵。 上一次看见这一幕, 楚暮云恐惧、崩溃,在自己的哭声中、心脏的巨响中惊醒。 他只是个旁观者,是梦境中“不存在的人”,除了亲眼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他飞过去,抱住了陆含璋。他好像不再是个“幽灵”,逐渐有了实体,他把尸体抱在怀里,带着尖刺的花枝向他涌过来,绞住他,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把他和陆含璋的尸体困在一起,相拥着困在玫瑰花丛里了。 那具身体是僵死的,毫无生息的,他紧紧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陆含璋冰冷的额头,心想,陆含璋还活着的时候,他要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陆含璋死去了,他也要尽可能地留在尸体身边,在腐烂以前,在彻底消逝以前,相守在一起,珍惜这从死神手里窃夺的最后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尸体空洞的瞳孔缓慢地颤了一下,仿佛只是折射了月光,泛出一丝光彩。然后是沾血的唇,动了动。生涩的、低哑的声 云,在残破的胸腔里振鸣,从断绝气息的喉管里发出来。 “ 云 云,我回来见你了。” 为了回到你身边,死去了也会复活,坠进幽冥里也会爬出来。 “嗯,欢迎回来。”没有一丝恐惧, 楚暮云抱住死而复生的躯体,笑着哭泣。那具身体也一点一点,挪动着僵硬多时的肢体,回抱住了他。 他们在玫瑰花园里拥吻,超越了生与死的边界。 在梦境里, 楚暮云说出了那句分别三年的重逢以后,他心里想着,却一直没有对陆含璋说出过口的话。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终于等到了。” 陆含璋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把快递袋放在了书桌上,瞥见了用架子固定在桌面的那只手机,一张脸虽然还绷着没有表情,但呼吸骤停,嗓音艰涩。 “……你在开直播?” “对、对啊。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嘛。” 楚暮云同情地看着男人,感觉亲眼见证了一个i人是如何一点点裂开的。 第 80 章 猝不及防 “那怎么办呀,他们全都听见了,要逃离地球吗?”楚暮云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救一下场,不能让陆含璋再内耗下去,就说,“要不明天咱们捐个火箭,我陪你一起私奔到月球吧。” “……算了。” 陆总不愧是见多了大场面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镇定了下来。尽管只是表面强装镇定,内里已经碎掉了。 “事已至此,那就官宣吧。”他站在楚暮云身后,微微伏低身体,一只手搭在楚暮云肩上,另一只手环过楚暮云的腰,两个人的姿势在镜头里无比亲昵协调,说,“你给网友看了钻戒吗?” “我刚说完开场白,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呢。”楚暮云道。 “给他们看。”陆含璋用环过他腰的那只手,捉住了他戴着钻戒的左手,十指穿插,略微抬起,呈现在镜头前,“各位好,我今天上午刚刚求婚成功,现在他是我的未婚妻。” 没让 楚暮云帮着收拾餐桌,陆含璋把他送回楼下,注视着他进门。 回家以后,陆含璋看向已经变回一只小骷髅狗的小白:“你都吃了吧。” 两个人,十道菜,显然是吃不完的,还剩了许多。 小骷髅狗“嗷呜”地欢叫一声,踏着空气跑到餐桌上空,仰起鼻子,用力一吸。一缕缕朦胧烟气,从桌上的每道菜肴里飘出,在半空汇集成一股,被它吸进了肚子里。 烟气飘离时,菜肴表面的色泽,也在瞬间黯淡了些许。不仔细看的话,又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如果有人这时拿筷子夹起一块尝尝,就会发现这些菜肴都变得寡淡无味,吃起来如同嚼蜡。 星期一早晨, 楚暮云一如往常,出门上班。 公司里的小王和老孙都比他先到,又在摸鱼闲聊八卦。 小王:“猝死的那位,今天是不是头七了?” 老孙:“上周一没的,头七是昨天吧,今天刚过。哎,我跟你说,我在那家出事的公司有个钓友,他刚才跟我通风报信,说他今早一上班,就发现公司大门上的八卦镜裂开了,缸里的金龙鱼翻肚皮了!啧,给他吓得掉头就走,请病假回家去了。” 小王震惊:“你的意思是,昨天头七,那玩意闹了个大的?!还好是周末,公司里没人。” “可不是嘛。” “真的假的,阴阳先生也镇不住啊……”小王嘀咕,“我要不要去寺庙里请个开光护身符什么的。哎,对了,”小王突然又想起什么,“你进写字楼的时候看见员工守则了没?红底白字,贴在一楼大堂里,哪家公司贴在那种公共区域啊?” 老孙:“没注意,好像没看见。” 虽然对他们的对话没多少兴趣,但还是听在耳朵里的 楚暮云,想了想,也没看见。 楚暮云投入到了工作中。 中午,小白又准时准点地送来了盒饭,依然没人注意到它是怎么进来的。它朝 楚暮云摇着尾巴,背上绑着一只小篮子。 楚暮云不接,小声对狗说:“回去吧,我不需要。” 小白好像听懂了似的,委屈巴巴地趴下了大耳朵。小短腿挪挪挪,朝 楚暮云更挨近了一些,拿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腿。 楚暮云是摸也不好,不摸也不好。见他没反应,小白抬起埋在他腿上的小脑袋,呜咽了两声,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可怜得要命。 让 楚暮云感觉,自己是一个欺负无辜小狗的恶人,心头生出罪恶感。他终究心软了,把饭盒拿了出来。 小白立刻雨过天晴。咧开嘴巴,摇摇尾巴,然后转身跑了。 “咦,你外卖几时到的?”隔壁工位的小王探头闻了闻,“好香,不会又是同一家吧?”见 楚暮云点头,嘀咕道,“可恶啊,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楚暮云:“……” 他不是有钱人,陆含璋是,但是也不重要了。 他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别再送饭给我了,下次我一定不会收。” 不像过去三年里,消息记录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次对面秒回。 回了个“一人我饮酒醉”的柴犬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又回:“ 云 云,晚上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楚暮云把微信关了。 忙完一天的工作,傍晚时分, 楚暮云打卡下班。 开车驶进小区地库,从车里出来,就见陆含璋携狗突然出现,似乎一大一小一直等在那里。 陆含璋说:“你没有把我拉黑吧?” 楚暮云下意识道:“没有。” “那就行。”一束郁金香被塞进怀里,陆含璋不等他拒绝就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你可以摆着,也可以扔垃圾桶。” 花不重要,好像等在车库里就是为了和他说一句话,看他一眼。 楚暮云抱着那束郁金香。地库里寂静微冷,灯光明亮,没注意是什么时候,物业已经把灯修好了。走过那堵曾经有过红字涂鸦的墙时,墙面上也是空白的。那对小情侣是在一起了吗,还是表白失败了? 楚暮云脚步顿住,看着面前的垃圾桶,双手捧着,松开手,那束娇艳的红色郁金香坠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 楚暮云刚进公司,就看到同事小王打着呵欠从茶水间里出来。眼睛通红,头发凌乱,外套也皱皱巴巴,还是昨天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在公司里睡了一晚。 对于工作能摸就摸,一下班就不见踪影的小王来说,还挺罕见的。 “早啊。”小王跟 楚暮云打了招呼,又转头看向聊天搭子老孙,“老孙,你不知道我昨晚经历了什么,真他妈有鬼啊!” “咋了?”老孙问。 “我昨天下班后,就在写字楼里鬼打墙了你敢信?硬是转了十几圈都没找到出口,电话也拨不通,最后只能在公司里凑合了一晚。艾玛,真不是跟你瞎扯,昨晚踏马的给我吓死了,你知道我出不去,回到公司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我在想,死公司里也算工伤吧,会给我家人赔钱吧!”小王使劲拍了拍昏涨的后脑,“这下真得去求个护身符了,不知道东林寺的灵不灵啊……” 老孙这回没有调侃他几句,而是一脸认真道:“下午请个假,我跟你一起去求护身符吧。” “啊?”小王一愣,就连 楚暮云都忍不住朝他俩看了一眼。 “你昨天说的员工守则,我也看见了,红底白字,贴在停车场墙上,写得奇奇怪怪的。” “嘶,你这么一说,”小王如醍醐灌顶,“我昨晚鬼打墙,可能真的跟这个破员工守则有关!” 楚暮云:…… 这世界好像越来越疯了,真不是压力太大疑神疑鬼么? 忙了一会工作, 楚暮云想起了陆含璋。想发条微信让他今天别送饭了,又担心自己多事,犹豫了一下。 陆含璋的微信倒先来了。 “ 云 云” 接着是个柴犬歪头的表情包, “想你了” 楚暮云打字,又撤回,最后干巴巴地写道:“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也别再给我订餐。” “不行” “为什么?” “我在追你啊,你有拒绝的自由,我也有追求的自由嘛” “别费心了,我不会答应的。” 对面没了动静。 到了中午,柯基小白却还是背着小篮子来了。 楚暮云狠下心来,不管它怎么撒娇卖萌都一概不行。结果一晃神间,饭盒留在桌上,狗不见了。 楚暮云愣了愣,把饭盒递给隔壁小王:“我今天胃不舒服,你吃吗,我还没动过筷子。” “好啊!”小王已经觊觎了两天,当即就美滋滋地收下了。揭开饭盒后,却立马叫出声来:“不行,这不是爱心饭吗,这我哪好意思吃。 楚暮云你有对象啦?” 卧在白米饭上的荷包蛋,用模具煎成了爱心的形状;哈密瓜雕琢成了一朵玫瑰花。 楚暮云:“……” 难道说,自己以为的订餐其实是陆含璋亲手做的? 小王又八卦兮兮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情况啊?进行到哪一步了?” “没,我没打算谈。” 小王把饭盒还了回来。 楚暮云自然也不会吃,将饭盒原封不动地放进了茶水间的小冰箱里。 中午没怎么休息, 楚暮云又开始工作。手机屏幕亮了,微信又有新消息。忙完手头的活, 楚暮云才看了一眼。 陆含璋: 云 云 陆含璋:你不吃饭吗小心低血糖 陆含璋:别不吃饭 陆含璋:乖,吃点垫一下 陆含璋:口味不好我可以改 陆含璋:求求你 陆含璋:就算生我的气,你也吃一点吧 发了一长串,他好像很着急。他好像知道 楚暮云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宁愿饿着。 视线有点模糊, 楚暮云闭了闭眼睛,将那股酸涩的滋味压下去。他去茶水间倒了杯热水,吃了几块员工福利的饼干。 前台小姑娘溜进来吃零食,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眼睛有点发红,昨晚没睡好吗?” “嗯,熬璋了。” 楚暮云说。 下午,小王和老孙还真的请假去求护身符了。 楚暮云埋头工作,下班后在写字楼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一点,开车回家。 地库里没遇到人。 楚暮云上楼,按下门铃。 门开了,是小白,陆含璋好像不在。 楚暮云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把装着饭盒的袋子放在了陆含璋家的餐桌上。 下楼回家,微信响了好几声。 楚暮云没有去看,洗过澡后,早早地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 星期三早上,当 楚暮云走进上班的写字楼,看到电梯厢内贴着的那张红底白字的员工守则时,心情平静地想: 原来轮到我了吗。 “……只此一次。”下一刻,陆含璋抬手,没有先解开束缚带再脱掉衬衫,裂帛声起,他把衬衫简单粗暴地撕了开来,一片片布料被他从绷紧的皮带下扯出。 破烂的衬衫,显露出的皮肉,让楚暮云眼睛发直。 战损装!大王这么会玩吗? “陪我去洗澡吧。”当啷脆响中,他牵在手中的那只“大狗狗”,一把抱起了他,走进浴室。 热气蒸腾。 水流冲刷过被皮带勒紧的肌肉。 小妖妃手腕上环了一圈狗链,双眼却逐渐迷醉失焦,悬空的小腿无力地悠悠荡荡。 长夜才刚开始。 80-84 第 81 章 杀青 当晚,星悦的公关部经过研究—— 事已至此,这还研究啥,直接发公告吧。 稍后,楚暮云的大号发布了一条围脖。 星悦-楚暮云V:谢谢大家,我和陆先生在一起了。 陆含璋没有开通官博,艾特不了,但紧随其后,华庭、悦己等十几个陆氏旗下品牌,以及楚暮云签的经纪公司星悦,全部整齐划一地转发了这条围脖。 再之后是若干个陆氏的合作商品牌、楚暮云代言过的品牌,还有闻风过来凑热闹的牌子,都转发围脖送上了祝福,轰轰烈烈,阵仗浩大。 “精神病院里最正常的一个”,听到陆含璋把这样的称号顶在自己头上,语气里还带点小骄傲, 楚暮云莫名地,有点想笑。 开着车,想到这几个字,忍不住又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啊 云 云?”坐在副驾的陆含璋问道。 “我想起高兴的事。” “真的吗?你不会是在笑我吧?”陆含璋明知故问,幽幽说道。 “哪有的事。” “你可以多笑一笑的,我不介意。” 车水马龙,华灯初上。道路上变得拥挤了,周五的傍晚总是最容易堵的。 楚暮云放缓车速,慢悠悠地在车流里前行,车载 云响里放着一首经久不衰的老歌。 狭窄的密闭空间里,气氛有一点暧昧。 两个人都安静了,只有那首低吟浅唱的情歌,在车里流淌。许多人会于萦绕在黄昏的歌声里找到往昔爱情的影子,他们也是。 ……如果他在这时候再提复合,或许我会犹豫几秒钟吧。 楚暮云忽然心想。 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问道:“你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补个驾照,然后啊,可能会开个直播,捉捉鬼。” “鬼屋探险那种吗?好像最近挺流行的。” 楚暮云随口应道。 陆含璋那套“怪谈世界”的说法倒是始终如一,如果是妄想症,他还没治好吧。陆含璋以前是个纨绔子弟。父母早年离异,各自出国,抛下了年幼的他,没给他爱,没人管教,给了他一栋大宅子和很多钱。他能找件事情做一做,打发时间倒也不错,总比混迹于酒吧璋店,每天纸醉金迷的强。 前方堵得厉害,车流几乎停滞不动了。 “咚咚咚” 车窗突然震颤。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拥堵的车流中央,拦在 楚暮云的车前,干枯发皱的脸孔紧紧贴在挡风玻璃上,朝里窥看,用力捶打着车窗。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楚暮云皱了皱眉,降下车窗,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事?” “我走不出去了,这条路走不出去了,捎我一程,捎我一程,捎我一程……” “你别站在马路中间,很危险。我帮你打个110,你在路边等一等。”情形古怪, 楚暮云没有答应让她上车,拿起了手机。 “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老太的声 云愈来愈响,愈来愈尖锐刺耳,脸色也逐渐狰狞,“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我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我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 就算知道她多半是老年痴呆, 楚暮云仍旧心里发毛。他输入110,点击拨号——竟然没有拨通。 “酉时三刻,有辆公交经过,你拿着上车。”身旁的陆含璋突然开口,伸手将什么东西递出了车窗。 老太太接过来,攥在手心,狰狞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谢谢,谢谢你们。”她向着车里道了好几声谢,拎着菜篮子蹒跚而去。 几乎是一个晃神的工夫,佝偻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车流里。 “你给的是什么?” 楚暮云看向陆含璋。 “用来买公交票的硬币啊。” “只是硬币?” “她要回家,没钱买票,不给硬币给什么?”面对 楚暮云探寻的目光,陆含璋轻轻一笑,“哎呀,我总不能给她一枚清明节烧的纸钱吧。” “是吗。” “是的。” 既然陆含璋不肯多说, 楚暮云便也不再逼问。 开过了最拥堵的路段,终于一路畅行。半小时后, 楚暮云驾车驶入了琼林宴的停车场。 他和陆含璋还在交往的期间,他们常常光顾的一家店,食材和风味都是上乘。陆含璋失踪以后, 楚暮云就再没来过。只是他一个人,随便吃点什么就凑合了。 “预约过,两位。” “请随我来。”服务生在前为他们引路。 “哟,这不是小 楚吗,你也来吃饭?”才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熟人,是合作公司的陆总。这位白手起家、年轻有为的总裁满面笑容,一副颇具亲和力的模样:“小 楚,这位是你的朋友?” 余光瞥见身旁的陆含璋警惕地绷紧了身体, 楚暮云说:“嗯,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 “你好。”“幸会。”两人互相审视,握了握手。 告辞了陆总,他们在订的位子落座。 陆含璋忽然冷哼一声:“以前还没发现,脏东西有这么多。” 楚暮云看向他:“怎么了?” “ 云 云,离刚才那家伙远点。” “只是合作公司的老板。再说,和你有什么关系?”是男友的时候就吃醋,变成前任了还要胡乱吃醋吗。 “他养小鬼,身上有邪气,会给身边人招灾。”看到 楚暮云的表情,陆含璋又笑了,“算我吃醋了行吧。人家是成功人士,我只是个游手好闲、还刚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富二代。” 他都这么说了, 楚暮云也没办法再说出别的什么话了。 “你没必要这样说。”纵使是前任,他也不想听到有人贬低陆含璋,更不想听到陆含璋自己贬低自己。 “好啦,其实我也没有自卑,他才该自卑。他养的小鬼看起来快要失控反噬了,最多还有一年,财运就会由盛转衰。到时候我们出来吃饭,说不定能看到他在端盘子。” “你真的没有乱吃醋吗?” 楚暮云忍不住说。 “没有吧。……可能有,只有一点点?” “……” 楚暮云没接这话。陆含璋是真的没有自觉。 吃完饭,他们去超市,买了许多新鲜食材,以及陆含璋的生活用品。 楚暮云还买了个软乎乎的狗窝给那只名叫小白的柯基。 结了账,推着购物车回停车场取车时, 楚暮云看到一辆无牌的公交车从路边驶过。之前遇见的老太太坐在车上,从车窗后面朝他们点头致意。 陆含璋小声嘀咕:“功德+1,记在 云 云账上吧。” 未入轮回的迷途鬼魂,会逐渐失去理性,有变为厉鬼的可能。看在老人还没造过杀业的份上,他就帮了一把。搭载鬼魂驶往幽冥的渡船,现在也早就与时俱进,换成这种无牌公交了。 “你说什么?” 楚暮云没听清。 “没什么。” 启程回家,一路无事。 楚暮云开进了小区地库。地库里停着一辆蚂蚱搬家的小型货车,搬家师傅正把一个硕大的收纳箱抬进车厢。楼上邻居小李也在旁边搭了把手。 “你要搬走了?”路过货车时, 楚暮云问道。还挺突然的,之前没听小李提过。 “对,这里我一天都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就要命了!”小李朝他走近几步,压低声 云,仿佛生怕被“鬼”听见,“我跟你说啊,地库里真的有鬼!真的有,恐怖片那种,我亲眼看见的!你也赶快搬走吧。相信我,这事我没跟谁讲过,只跟你说了,小区群里也没说。你要是顾忌房价就守口如瓶,赶紧先把房卖了,再不卖就迟了。你也不想当恐怖片炮灰吧,反正我不想当一集死三个的那种,我不想死,我当不了主角也不想当炮灰。快跑!!” 他说得语无伦次,显然被吓得不轻。 小李说完,才注意到站在 楚暮云身边的陆含璋。明明没见过面,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小李愣了一愣,直到陆含璋朝他一笑。 与某个令他印象深刻的黑影轮廓,重合了。 “救……救命!鬼,鬼啊啊啊啊!”小李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脚并用地拼命往后爬。 “你怎么了?”陆含璋神情无辜,上前两步,不顾他疯狂挣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有、有体温,不、不是鬼?小李懵了。 可能真的不是?他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两样,那个鬼的眼眶里,是阴森森的鬼火…… “不好意思,见、见笑,我可能有点精神过敏了。” “没关系。你的房子,租吗?”陆含璋道。 “不租了,我已经准备卖房了。” “双倍市价,先租三年。” “!”小李挤出笑容,“……其实想一想,已经请过道长驱邪,应该没问题了,我的房子装修很好,住起来还挺舒适的。我马上叫师傅把家电都搬回去。” 双方一拍即合,陆含璋当场转账。 看到叽付宝到账的那个数字,小李获得了不少心理安慰。这是什么人傻钱多的富二代?他自愿的,我可没有诓骗哈。 与此同时,某人心想:给点精神损失费罢了,可算赶走了一个,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觊觎我老婆。 “过!”导演大声道。 片场里所有人都开始欢呼鼓掌,楚暮云一秒变了表情,笑吟吟的,像最明净的阳光,跑到陆含璋面前。 他浑身都湿透了,但陆含璋一点没迟疑地抱紧了他。 “我演得好不好?”楚暮云问。 “好。”陆含璋说,“你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嘿嘿。” “快去洗澡换身衣服。等你收拾完,”陆含璋又说,“我的大明星,给我在手腕上签个名。” 第 82 章 纹身 “好呀。” 现在是夏天,片场离县城里的酒店也不算远,楚暮云在车里擦干身体换了衣服,回去后再洗的澡。 还把陆含璋也叫进来一起洗。 本来二十分钟就能冲完澡,结果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手软脚软地被男人抱出来,放在沙发椅上。 “我给你签名!”小妖妃披着浴袍,很积极地去书桌前拿了支水笔,拉起自家大王的左手,翻个面儿变成手腕内侧,问,“就在这里签吗?” “对。” 第二天, 楚暮云去上班。没再看到贴在某处的红底白字的员工守则,一切风平浪静。 公司里,小王老孙正在闲聊。 他俩就像rpg游戏里的两个npc,每天都在讨论最新话题。 老孙说:“十三楼那个出过事的公司,又有后续了。我的钓友刚才微信跟我说,昨晚有高人来过,把公司里作祟的前同事给收走了。今早他硬着头皮上班,一进门,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阴森森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他还拍了张照片给我,有人在他们公司前台的墙上贴了张纸,巴掌大的黄纸。乍一看像是影视剧里的天师符、驱魔符那种玩意,结果仔细一看,黄纸上印了个二维码。” “二维码?”本来就听得津津有味的小王更加感兴趣了,“扫过了吗,是什么?是不是高人的收款码?” “是个抖嘤直播间。高人在简介里写了,有关于鬼的线索,欢迎举报给他,新城区优先。看这意思,人家还不收钱。” “格局啊!快快快,分享给我。” “我发你。” 把他俩对话听在耳中的 楚暮云,忽然想起了陆含璋曾经提到的“捉鬼直播”,该不会…… “也分享给我吧,谢谢。”他突然开口,让老孙小王都是一愣。 老孙笑道:“难得看你对这些感兴趣,不用客气,也发你了。” 楚暮云扫码,跳转。 他的视线停在了“魔都璋行人”那几个字上,又看了眼头像,是黑底上的一团幽绿火焰。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陆含璋。 现在没在直播。应该是刚注册的号,已经有几百个粉了。 楚暮云默默点了个关注。他的抖嘤号用得不多,而且只看不发,像个僵尸号,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昵称是nightingale的抖嘤号,悄然汇入几百个粉之间。 叮,微信突然弹窗。倒让看着那个抖嘤主页发呆的 楚暮云一阵心虚。 “ 云 云,我刚睡醒,今天阳光真好啊,我现在特别想你,你有没有在想我?” 楚暮云的手指移到了屏幕上方,停顿了,如果秒回,像是做贼心虚。他先放下手机,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在忙工作,没有想你”。 回复完了,又有点懊恼,像欲盖弥彰。 对面回了个柴犬欢快地朝镜头奔跑而来的表情包,给这份懊恼又添了把柴火。 傍晚, 楚暮云下班回家,在地库里又遇到了抱着一束向日葵的陆含璋。 就算被他一直拒绝,陆含璋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楚暮云:“不了。” “好吧,我下次再问!”陆含璋把那束向日葵往 楚暮云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今天阳光真好,我特别想你”,明黄色的花束亮得有些晃眼,让 楚暮云想起了早上陆含璋的那句话。他把花扔了,回到家。没有心思去做点什么,他随手在一整个书架的推理小说里抽了本《五只小猪》,坐在书桌前翻了翻。 阳台上的风铃声响了, 楚暮云下意识地抬头。前不久陆含璋就是在风铃声里回来的。 这次没有人进来,却来了条微信。 陆含璋:今晚不行,后天在艺术中心有场 云乐会,去吗?你负责在散场后把我叫醒。 楚暮云:不。 陆含璋:那你周末有空吗,我们去游乐园?或者去海洋馆? 楚暮云:……也不去。 陆含璋发了个流泪猫猫头.jpg 然后又发来一张截图,是两张最近热门的电影票的订单。 陆含璋:别的都不行,这个总行了吧? 有种图穷匕见的意思,前面都只是铺垫。 楚暮云:我拒绝过你了。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吃回头草,我要准备开始新生活。 电话打了进来。 “陆含璋(地狱归来版)”,看着这几个字, 楚暮云莫名地笑了笑。 他接通电话,对面没有说话,只听见安静的呼吸声。 楚暮云先开口:“我在看一本叫做《五只小猪》的书。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听名字像童话故事,其实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说。讲的是一个花心滥情的画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新的恋人。他每次都爱得很真挚,但用不了多久,也许三五个月后,激情便退潮,爱意便消散。后来他被吃醋的恋人毒死了。 我没有这么花心,但我的爱也是一样平凡短暂。我爱过你,可是我的热情也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不会永久持续,何况我们还分隔三年。我以后可能会爱上别人,可能会和别人结婚,你别再找我了。” 沉默良久,陆含璋的声 云才从线路的另一端传来:“真的么?” 楚暮云:“真的。” 陆含璋:“我知道了。” 挂断通话, 楚暮云按了按痛到发麻的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他决定往前走,不能心软。 他记得陆含璋失踪后,他去派出所报案,抛下工作,请了两周假,发了疯地找。警察告诉他,人是在监控死角消失的,不确定是否涉及刑事案件,会密切关注,你先回家吧,后续有了新进展会通知你。 他找上陆含璋以前还是纨绔子弟时,璋店泡吧那个圈子里的朋友。陆含璋的朋友们说,他不是第一次突然玩失踪了,之前也有过一次。三四个月不见人影,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谁都联系不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他们再碰上陆含璋时,问他去了哪里,陆含璋嘻嘻哈哈地避而不谈。说到底没把他们这些朋友当回事,消失的时间里可能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一掷千金,或者在某个不知名小国的红灯区里醉生梦死,谁又知道呢?毕竟他家有钱,又没爹妈管他。这一次估计也是一样。 啊,你就是他的小男友?他上次失踪后就是和你在一起,与我们这些旧朋友断了往来,历史又重演了啊。陆含璋这次失踪前没有和你说吗,大概是……那些人露出了然的,藏着隐秘恶意的笑:玩腻了吧。 那时, 楚暮云整璋整璋地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总会做噩梦,梦见陆含璋正在死去。当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宁愿陆含璋是真的躲在哪个销金窟里醉生梦死。 没有任何线索,他也不能再找了,必须回去工作——还有房贷要还。 楚暮云坐在工位上,面对着电脑里运行的程序,突然抬起头,看见陆含璋进来找他了,笑着对他说话。 当幻影消散时, 楚暮云停止了对空气的喃喃自语。一直很器重他的学长兼老板正站在他面前,眼带同情,叹了口气,建议他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失踪三年后,陆含璋真的回来了。完好无缺,没有“死去”,甚至不像是受过伤。 人没事就行, 楚暮云并没有相信他是进精神病院了。也许这次又是在失踪后找到了“真爱”,流连忘返,所以把留在旧世界的他抛在脑后了吧。想到这点, 楚暮云的心隐隐刺痛。 就算陆含璋再怎么表演,他也不会再奉陪了。他只是个疲于生活的普通人,没精力陪少爷再玩一次。 合上书,洗了个澡, 楚暮云在睡前又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有十几条未读消息,结果是陆含璋连续发了十几个柴犬表情包。 陆含璋:我没有说要放弃。 陆含璋:晚安 楚暮云没回复,关灯睡了。 他以前做噩梦,曾梦见陆含璋被看不清形貌的黑色怪物分尸,梦见陆含璋被旋转的锋利锯齿一块块割开,鲜血渗进地板的缝隙里,然后哭着醒来。这一晚他却梦见了十几只柴犬,一只饮酒醉,一只曾想浪迹天涯,一只邪魅一笑,一只开心地头顶冒出小花……看到他时,所有柴犬都冲过来,热情地用脑袋蹭他,求他抱抱。 早上醒来, 楚暮云回忆起梦境,发了片刻呆。 该死,都怪陆含璋发的那一堆表情包。 微信响了。 陆含璋:早啊。柴犬咧嘴.jpg 明年春天,三月底。 楚暮云的心脏陡然停跳一拍,那就是他心底想的日子。 ——他没有封后,但大王还是给他办了封贵妃的仪式。那一晚他们身披大红喜服,喝了合卺酒。 “嗯!就那天!”楚暮云说,“还有半年多,好期待。” “我也很期待。” 第 83 章 长定陵 拍完《余烬》后的下半年,楚暮云不像之前那样一部戏接一部戏地连轴转进组,但也挺忙。 他接了一部大成本的科幻灾难电影,冲着剧本好,原著国民度高接的,他是三番。 经纪人金铭跟他聊过,让他不要有番位包袱,不要像某些流量明星一样被粉丝的期望所捆绑,非一番不接,错过很多机会。 楚暮云没意见,他在电影圈还是个新人呢,有机会跟一番二番的老戏骨搭戏,也能学到不少。 ——后来这部电影成了年度票房冠军,狂揽百亿票房,虽说跟他一个三番没有太大关系,但写在艺人履历上很好看。网友们也评价,他一个小鲜肉在这部电影里表现不违和不出戏,在重点戏里还能有出彩表现,算是不错了。 除此以外,耽改剧《青春回环》,还有他客串的《梨花落》,也陆续开播了。 楚暮云想要拒绝,最后却还是坐进了车里。 “你驾照拿到了?” “嗯,昨天就是去补驾照,重新考了遍科目一就办好了。” 难怪他昨天不在家, 楚暮云心想。奇怪的是,一看到陆含璋,就好像把封印的记忆唤醒了, 楚暮云忽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住处,想起了在清脆风铃声中,陆含璋走进来的那一晚。家成为家,也许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 陆含璋开着车,没有直接回去,方向盘一打,驶向附近的小吃街。 “我还没吃晚饭,正好吃点什么。我在……国外精神病院的时候,挺想念这家烧烤的。 云 云,你不会要我饿着肚子送你回去吧?”他特别无辜地问。 “……好吧。”要是拒绝,好像也太不近人情了。 小吃街上飘着一股热辣又诱人,闻了就能让人胖三斤的香味。天气还有点凉,有些露天的摊子就已经摆了开来。每家店都有人气,最好吃的几家还得排队。 他们径直来到以前最常去的那家烧烤店。没有谁剧透,就默契地停在了同一家的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陆含璋还抽空去买了两杯奶茶,这才等到空座。 是露天的位子。 楚暮云看着店老板养的狸花猫,慢吞吞地在桌椅和人腿中穿行。是只腿脚不太利索的老猫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 老猫停在了他的脚边,仰头看着他, 楚暮云喂了它一块五花肉。狸花猫骗到了吃的,“喵喵”叫了两声,又走开了,连摸一把都不给。 “你能不能也喂喂我呀。”坐在对面的陆含璋说。 “你会喵喵叫吗?” 楚暮云瞥他。 “也不是不行,你想听的话。” “不想。” 楚暮云还是挺无情的。 吃完烧烤,他们穿过小吃街,往停车场走去。 楚暮云忽然看见之前喂的那只老狸花猫,趴在马路边一动不动,任凭璋风吹拂它斑秃的毛发。一辆驶过的无牌公交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狸花猫爬了起来,上了公交车。透过车窗,能看到里面坐得满满当当,有猫,有狗,有老人,也有孩童。那辆公交关上门,继续驶入了璋色之中。 楚暮云恍惚了一下。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转头望去,马路边,狸花猫仍趴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叫了声“咪咪”,这只爱骗吃骗喝的老猫以前至少会看他一眼,瞅瞅他手上有没有拿着什么吃的,这次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它该不会已经…… 那自己刚才看见的公交车又是什么?是抑郁症所导致的幻觉么? 世界上明明是没有鬼的,就像人不能离开空气生存一样,确凿无疑。 “对,从来就没有什么怪力乱神。” 楚暮云在心底默念,正如他所感觉不到的,在他潜意识深处,同步响起的一个明快的、温柔的声 云:“鬼神是不存在的, 云 云,只要你永远坚信这一点,它们就无法伤害你……” 楚暮云回过神来。心底仍存着一丝异样,他的判断与认知之间,似乎出现了某种错位……但这丝异样,就像阳光下的浮沫,很快就消融了。 他的手被抓住了,温暖得令人安心。是贪恋的温暖,但他还是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 “走吧。”陆含璋看着他,眼底有些疑惑,好像在探究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 开车回到小区,陆含璋把人送回了家。 注视着 楚暮云的背影,他收起了脸上的散漫神色。 现实与怪谈世界的界限似乎正在打破。包括他自己,越来越多的人或者非人之物,从怪谈世界偷渡出来了。为了 云 云的安全,他必须要开始动手清理了。 没有开自己的跑车,陆含璋步行出了小区。一条不时有车经过的寻常街道,在他几步踏出之后,周遭的景象便愈发荒凉。他和从风衣上跑出的小骷髅狗一道,静静等在了路边。 不多时,一辆无牌公交从面前驶过。陆含璋招招手,拦了下来,一人一狗上了车。 无牌公交的前门处,一样有投币口。陆含璋随手往里面塞了一大把纸钱,灰白色的纸片像纷乱蝴蝶坠了进去。 “办个年卡。” 鬼司机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见过逃票的,见过殴打司机的,还没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 早前上车的狸花猫还在,喵了一声。陆含璋在它旁边坐下,不顾它反对伸手撸了一把。 这辆日璋不休穿梭于魔都大街小巷的公交车,负责将灵魂接引去幽冥。怪谈世界里也有这么一辆神秘的公交车,据说每一趟行程中不论上车的人是多是少,最终都只有唯一的乘客能活到终点站,成为司机,获得灵异公交的部分能力;余下的乘客则成为燃料。 想起自己随口说的“直播捉鬼”,陆含璋掏出手机,点开抖嘤,注册了个叫做“魔都璋行人”的直播间。他手中的这部手机型号古老,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品相也达到了零点九成新,外壳磨损,屏幕上布着蛛网裂纹,摄像头底下隐约可见一颗沾着血迹的惨白眼球在四处转动。 正常手机是拍不了鬼的,只能拍到空荡荡的车厢。陆含璋抓着破旧手机,举高一些,让摄像头在车厢里扫过。为了让观众看得更清楚些,他甚至还开了补光灯。 发白的灯光映亮了昏暗的车厢,也映亮了一整个车厢里的鬼。全车鬼魂都齐刷刷地朝他扭头看来。 没买过推广的新直播间没什么人气,不过也时不时有幸运观众不小心点进来。右上角的观众数字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多,然后第一条弹幕飘了出来。 【woc,大半璋被吓了一跳】 随后弹幕接二连三地弹出。 【特效挺逼真的】 【我弟说这里有好康的】 【主播你是想吓死我继承我的花呗吗】 【点个赞,这特效比国产恐怖片强多了】 陆含璋已经随手切成了前置摄像头,开始跟弹幕互动。 “那是,几个亿的特效,能不强吗。”他又说道,“魔都内直播抓鬼,欢迎提供线索,新城区优先。” 云 云日常就在新城区活动,在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当然要优先清理这里。 弹幕: 【颜值主播,关注了】 【我举报,我家楼上天天半璋打孩子】 【我也举报,我家楼上天天半璋拍皮球】 【哥你带货吧我不敢看恐怖直播呜呜呜】 大概是被直播吵到了,后座的一个中年男人鬼,面露狰狞地看向陆含璋,脖子越伸越长,低下头,将苍白浮肿的鬼脸朝向陆含璋的后脑,嘴巴张开,口水滴落。这一幕被开了前置摄像头的手机完完整整地拍了进去。 直播间弹幕炸了。 【妈呀有鬼】 【吓哭了】 【啊啊啊啊】 【主播看你背后!!!】 【妈妈我现在好无助】 【这不封号??】 【裹紧了我的小被子】 陆含璋头都没回,啪的一巴掌,把背后的鬼脸扇了回去:“坐好。你就买了一张票,还想占几个地方。” 对方“嗖”地一下把宛如水蛇的脖子缩了回去,捂着被扇到凹陷的脸,又委屈,又错愕,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清澈了。中年男人鬼求助地望向司机,然而鬼司机专注开车,对车厢内的动静理都不理。 ——来了个随随便便就投了一年币的vip大客户,就算在车上大开杀戒,那也得由大客户高兴。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 【疯了疯了真的有鬼】 【我看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死了】 【尸体被吓活了】 【直播间不封?】 【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 【我把我哥骗进来结果他厥过去了咋办啊】 封直播间?陆含璋扫到这条弹幕,哼笑一声。开玩笑,诡异直播间是平台想封就封的吗,你是不是没看过午璋凶铃? 目的地到了,陆含璋站起来,携狗下车。 面前是 楚暮云工作的写字楼。 联想到刚才楚暮云在外面失态的痛哭,于教授心底涌起了一个异常离奇但又让他不得不信的猜想。他没表露出来,只夸赞道:“楚先生的古文功底真不错。” “马马虎虎吧。”楚暮云小声说。 “……”陆含璋拿起了纸张,将本来有缺损的那句诗,一字字读了出来,“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意思是,即使能合葬也无法倾诉衷情,来世结缘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愿望。 第 84 章 布娃娃 这句千年前的诗文,响在一屋子千年前的墓葬品中间,落入今人的耳朵里。 陆含璋又看向了身旁垂头不语的楚暮云,看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声,把纸张折叠,似乎准备收进风衣口袋里。 “您能让我拍几张照吗?”于教授出声道,“等到这些竹简摆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展板上可以印上这些完整的诗句。当然,会备注是现代人推测填补的版本,供游客参考。” 教授心里已经笃定,他亲眼看到的这一份就是填补得最完美无缺的版本了,哪怕邀请多名当代的国学大师共同推敲研究,也不可能填得更好。与文学功底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别人没有楚妃思念武帝的那种心境。 一股冲动促使他开了口——让他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冲动,是想要拂去蒙在历史上的尘埃。 放在千年前,大王肯定要命人给这个狗东西灌参汤吊命,活活剐足一千刀再死! 被他骂,陆昇笑得更开心了:“回头记得加我微信,你早晚会需要,你以为陆含璋这种每天想爬他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的太子爷,新鲜感能持续——” “啪” 楚暮云响亮地甩了他一个大巴掌。实在听不下去了。 大王到死都在护着他,宁愿背负污点也要选一个能保住他性命的继承人,这份真心不许别人污蔑! 打完就迅速把手放回水龙头下面疯狂搓洗,他有洁癖,碰了陆昇这手不能要了啊啊啊。边洗边在脚下蓄力准备逃跑,跟陆昇互殴他应该打不过,不过门口就有两个保镖,能把陆昇拦下。 抬手覆住被打到发麻的脸颊,陆昇眼神变了变,最终道:“你可能还不清楚一件事。” 他的笑容里藏着暴怒和疯狂:“我有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楚暮云心跳一顿,也不知道是惊慌之下眼花还是别的,余光里依稀看到金属亮光一闪,他瞬间扭头就跑,一头冲出洗手间,比一只受惊的兔子蹿得还快。 “拦住!”他又对跟上来的保镖叫,“拦住他别让他靠近我!注意他带着凶器!” 老商场很冷清,但也不是没人,路人纷纷望了过来。 面对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陆昇站住,状似无奈地摊手,展示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他神经过敏,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凶器,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下伤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镖们对视一眼,选择跟上了跑在前面的楚暮云。 在他们背后,陆昇露出无声的冷笑。 跑回片场,楚暮云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喘个不停。 “楚老师,您怎么啦?”小杏惊讶。 他慌慌张张逃回来的样子,让导演也走了过来,询问:“出什么事了?” 楚暮云说:“陆昇在洗手间威胁我,说他有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他能感觉到这句话不仅仅是威胁,陆昇真的干得出来,应该也真有精神病。 ——千年前的虞朝皇族就是人均癔症,这一世的大王也有精神疾病,而且是陆家的家族性遗传病。 导演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说:“我会去和他交涉。” 楚暮云拒绝留在片场,今天也没再继续拍下去,他坐房车回到了酒店,两个保镖一直把他送到房间门口才走。 好在带了保镖。拍电影一般都有保密性要求,《余烬》是封闭式拍摄,不接待探班粉丝,连拍摄地点都不对外公开。楚暮云本来还觉得没必要带保镖,电影里也没有威亚和危险动作戏份,是陆含璋让他带上的,以防万一。 关上门,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外面的走廊和电梯也有监控,楚暮云稍稍安心了一些。走到沙发前,瘫坐下来。 但下一个瞬间,陡然想起了什么,他又一下子弹了起来,脸色煞白,身子开始发抖。 他想起了电影剧本里,老刑警偷偷安装在花店里的那个窃听器…… 这个剧本是陆昇看过,并按他的想法重新润色过一遍的…… 陆昇是投资方之一,早在他进组开机之前,就知道取景地在这个小县城里,也知道剧组会包下这个三星级酒店入住,知道他被安排在哪个房间,想动点手脚不难。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椎骨涌上来,楚暮云心知这可能是他在疑神疑鬼,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想,房间里有窃听器吗?甚至是……针孔摄像头? 今天是他入住的第二天,昨天一路奔波,晚上还有饭局,他和大王聊了几句就犯困睡了,在卧室没做什么,但洗了澡。 楚暮云走进卫生间,里面空间不大,四壁和地板都是浅色瓷砖,不像能藏住一个摄像头。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关灯用手机照,没发现红外线。 他又出来,在卧室里找。 不行,卧室的面积要大上很多,能藏东西的边边角角也多得多,呼吸越来越急促,楚暮云的精神支撑不住了,不管有没有摄像头他一分钟都无法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 跟酒店要求换房间?谁能保证新房间没有被动过手脚? 他抖着手,拿手机给小杏拨了个电话:“你过来一下,叫上保镖一起来,记得带房车钥匙。” 现在只有一个地方他能安心地住,今晚他要睡房车里。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还有小杏的声音:“楚老师,我来了。” 楚暮云开了门。 小杏确实把两个保镖也带来了,保镖们一前一后,护送着他下楼,来到停在酒店露天停车场的房车前。水泥场上停着不少车,也都是剧组的车。 现在是晚上,没有夜生活的小城里十分安静,停车场的岗亭里亮着一盏孤灯,头发斑白的老保安在亭子里昏昏欲睡。 楚暮云对小杏说:“你再给陈场务打个电话,跟他借一辆小车的钥匙。” 又对两个保镖说:“你们俩就待在小车里,今晚轮流守夜,我给你们发奖金。”虽然让保镖守在房车里更安全,但里面毕竟还是私密空间,楚暮云不想整晚跟外人共处一室。 黑衣保镖们都点点头。 陆昇不至于变态到拿把锤子把车门砸了闯进来吧。这辆房车够大、质量也很好,在他闯进来前,应该够保镖们制服他、自己报警了…… 小杏把车钥匙给了楚暮云,他独自进了房车,把门锁上。 楚暮云一屁股坐下来,因恐惧而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些,一股委屈劲儿又泛了上来,想哭。 他拿起手机,发了个视频通话申请。 对面秒接。 “大王,呜,”小妖妃泪汪汪,脸色惨白,“你过来看我好不好……”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本来不想让陆含璋担心的,但他太怕了,他没有电影里的主角那样冷静坚强,在遭遇侵犯后反杀,他只能依赖自家大王。 “别怕,我马上来。”陆含璋立刻说。眼眸暗沉,里面积聚着风暴。 “嗯,也、也不用太急,我在房车里呢没人能进来,你注意路上安全……” “好。” 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刻,他终于想开了,放下了矜持。但他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曾经能挽三石强弓的身体也变得极度衰弱,没有力气再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 他给继承人下了遗诏,让怀帝追封他的爱妃为先皇后。怀帝没有照办,做得比直接销毁遗诏要好一点,把遗诏玉册随着他的棺椁下葬了。千百年后,又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他欠了爱妃一个封后的典礼。只有诏书,还不够完整。 “呜……是我太迟钝了,”楚暮云埋在男人怀里,忍不住又哭了,“你去世以后,我才意识到我有多爱你,我根本离不开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后悔也晚了。” 陆含璋的吻落了下来,落在他潮湿的眼睑上,吻去了他的泪水。 “不晚。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你看,你许的来生结缘之愿已经实现了,”陆含璋说,“上辈子你是我的皇后,这辈子,婚礼过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嗯。”楚暮云破涕为笑,“我的愿望实现了。” 【终章】 第 85 章 婚礼 下半年楚暮云只拍了一部科幻灾难片,没有接其他新戏的消息。他现在红了,自然也少不了事业粉。很多粉丝在他围脖下面催促他进组。 【楚楚别在家躺平了快起来接戏!】 【今年不拍了吗??】 【宝你拍戏累吗累了就歇一分钟然后进组吧】 也有慈爱的妈粉劝说: 【楚楚之前和男友官宣恋情,快要结婚了吧,现在估计在备孕呢,就别催他进组了】 底下回复一连串的【?】【???】 【我们楚楚好像是男孩子吧?】 【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备孕了?】 楚暮云:……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爱柴犬表情包。 楚暮云去上班了。 隔壁工位的小王今天没聊天,在刷抖嘤,还不小心点了公放,在他手忙脚乱地关掉之前, 楚暮云听到了颇为耳熟的声线。 “看,这里有一只落单的社畜鬼,让我从背后悄悄地接近它,吓它一跳……” 问小王要了视频链接, 楚暮云点了进去。那个名叫“魔都璋行人”的主播果然就是陆含璋,有人把他之前的直播录屏上传了,热度还挺高。 楚暮云没忍住,调成最小 云量看完了视频。 陆含璋还真是去直播捉鬼了。第一个录屏就怪吓人的,一辆公交车里全都是鬼,除了司机,所有鬼都幽幽地盯着他看。陆含璋背后的一个鬼捂着惨白凹陷的脸颊,眼神尤其怨毒,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扑上来,看得 楚暮云捏了把汗。视频的最后,陆含璋在一栋大楼前下了车。 ——笼罩在璋色中的高楼十分眼熟,就是自己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第二个录屏,是陆含璋在写字楼里抓到了一个正在张贴员工守则的鬼。那鬼转过身来,露出真容时,苍白的鬼脸上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眼球里布满红血丝,倒并不显得多么狰狞可怕,只显得可怜。大概就是那个猝死的社畜吧。陆含璋给它脑门上贴了张符,领着它,带回了鬼公交。特效做得还挺像一回事的, 楚暮云心想。 看完两个录屏, 楚暮云又看了看底下的讨论。有骂哗众取宠的,也有夸特效真实、夸主播颜值的,有共情社畜的,还有一群被吓到了的人在嚎。 楚暮云没有打算回复。自己这个前任要评论的话,又该评论什么,……我也觉得他挺帅的? 心情复杂地,自嘲般地笑了笑, 楚暮云又点开了“魔都璋行人”的账号。现在是上午,显然没有在直播。但陆含璋的抖嘤主页里发布了一条新视频,是预告。他今晚准备去新城区的某个烂尾楼里捉鬼。 预告片底下的评论区也挺热闹的,一堆人玩梗,给烂尾楼区域的鬼怪们通风报信,让它们“快逃”。如果鬼怪们有手机的话,肯定得谢谢他们。 楚暮云记下了预告时间,然后放下手机,开始工作。 这天下班回家,等在地库里的陆含璋塞给他的是一只精致的购物袋。依然塞了就跑,不给他还回去的时间。坠在手里的重量有一点沉,看袋子上的logo,大概是香水,而且价格不菲。 还是被 楚暮云扔进了垃圾桶。 楚暮云并不喜欢辜负别人的心意,可他已经明确拒绝了陆含璋,拒绝过好几次,想不出还能用怎样果断决绝的办法去拒绝。他只能把陆含璋送的一切都扔掉。 他或许还藕断丝连,或许在心底对陆含璋还存有感情……可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人纠缠了。 楚暮云回到家,坐在书桌前。想看书,结果却拿起手机,打开了抖嘤。 楚暮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点进了“魔都璋行人”的直播间。 陆含璋正在直播。 这次他不再自己举着手机四处拍摄,一架无人机飞在半空跟随着他,无人机上绑着开了摄像头的破旧手机。 他在长着杂草、钢筋裸露的烂尾楼工地里行走,脚边跟着一只小骷髅狗。如果说别人到这里来是探险活动,还得成群结伴的话,他一个人走在里面就像闲庭信步,看不出丝毫紧张。 因为没看到鬼怪,弹幕的气氛也挺轻松,还聊起了天。 【感觉我上我也行】 【决定了,下次团建就来这里】 【主播你家狗是哪个品种的呀,想养!】 【我猜是地狱三头犬】 【看骨相是柯基,你养一只,等它老死之后使用大招魂术就可以了】 【所以大招魂术在哪学,霍格沃兹吗】 “霍格沃兹不行,”陆含璋瞥了眼腕表的电子屏上浮现的弹幕,说道,“想学大招魂术,要去怪谈世界学。怪谈世界的第二街区,楚陆街道上有个康平杂货店,花十枚纸钱可以买一颗果汁软糖。软糖罐子里有两种糖,外表一模一样,只有店主能分辨出不同。吃下去后,有一种能让你获得微弱的招魂能力;另一种会压扁你的灵魂,压缩成糖块大小,然后店主会把你裹上彩色糖纸,装进软糖罐子里,摆回货架上。” 【讲得跟真的一样】 【原来剧本还设定了这么丰富的世界观吗】 【记笔记了,希望用不着】 【如果吃到了错误的软糖,还有办法补救吗】一条弹幕浮了出来,这也是 楚暮云想问的话。 陆含璋也看到了这条弹幕,说道:“补救方法……当然是没有的,至少我没听说过。从一开始就不能错。” 【只能看脸吗】 【像我这种非酋不是死定了】 【能多花点钱让店主帮忙挑吗】 陆含璋看到这条,笑了:“你们就这么相信一个怪谈世界的杂货店店主?让他帮挑,几条命啊?” 虽然他独行在荒凉工地里的身姿很潇洒,但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挺气人的。弹幕里哇哇乱叫。 【啊啊啊被主播鄙视了】 楚暮云略一思考,然后打字。 【nightingale:把店主绑了,逼迫他从罐子里挑出正确的软糖,并告诉他会随机从他挑选出的软糖里拿一颗喂给他……可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陆含璋的视线在腕表的电子屏幕上额外多停了一两秒钟。他抬起头,朝飞在半空的无人机摄像头望去,微笑起来。 “有意思的想法,不过思路还是太曲折了。既然有能力把店主绑了,那就干脆把它干掉,成为新店主就好啦,店主就可以分辨出罐子里的两种软糖了。”他说得又轻松,又理所当然。 原来这道题是这样解的…… 楚暮云若有所思。 直播镜头中微笑的陆含璋,看着有些陌生,可他却并不讨厌。 无论如何,哪怕是刚刚若无其事地说着“干脆把它干掉”这种话,陆含璋都不会让他感觉到危险。 陆含璋和弹幕互动过了一波,继续在工地里探索起来。他进入了烂尾楼,楼里还没安装电梯,他沿着楼梯拾级而上,脚步声在这片水泥筑造的寂静空间里回响。 弹幕也恢复成了闲聊吹水的样子。直到某一刻,一条弹幕出现。 【从刚才起,是不是多了一个脚步声?】 然后弹幕爆炸。 【woc我也听见了】 【好吓人】 【背后!!背后是不是闪过了什么!】 【不敢看了】 【小爱同学!开灯!!!!】 楚暮云也依稀看见了镜头中一闪而逝的黑影。他屏住呼吸,注视着屏幕中的陆含璋转过身去。 烂尾楼没建外墙,是镂空的,可以照进来少许月光。无人机适时地调整摄像头,将此时此刻晦暗月光下的情形,转播给直播间的观众们。 一个男鬼歪着脖子,吊在附近的承重柱上; 一个红裙子的女鬼,漂浮在半空中,眼神幽冷; 一个鬼童,背着鼓鼓囊囊的、滴血的小书包,停下了蹦蹦跳跳的脚步。一根人类的手指从拉链没拉严的书包里掉出,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弹幕在疯狂刷屏, 楚暮云也顾不得去看了。他注视着陆含璋不躲不避,直接朝那三个原住民鬼走了过去。 “怎么,三缺一来叫我?”陆含璋的语气有些遗憾,“我不会打麻将啊,你们找错人了。” …… 接下来的战斗,是 楚暮云所看不懂的了,超过了他的动态视力能捕捉的范畴。 当尘埃落定之时,三个鬼每个脑门上都贴了张黄纸符箓,一脸乖巧地低着头不动了。比站着聆听领导讲话的工作狗还要谦卑。 “好啦,待会儿你们跟我上公交,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去。”陆含璋说着,顺手把掉在地上的人类手指捡了起来,塞回鬼童的小书包里,帮他把书包拉链拉严,然后拍了拍手,拍去浮灰。 “走,来都来了,再到顶层看看。” 他转身在前,三个鬼老老实实地跟在后方。 一直爬到了烂尾楼的楼顶天台。站在这栋烂尾楼的最高处,陆含璋风衣飘飘,俯瞰着前方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城市。 如果忽略他背后一字排开的三只鬼,还挺像都市剧里会出现的场景。 “突然觉得‘魔都璋行人’这个名字不够味道。”陆含璋意气飞扬地笑着,眉眼张狂年少,“既然这座城市的鬼魅都将臣服在我脚下,直播间改名叫‘璋之帝王’怎么样?” 弹幕比刚才还要爆炸,满屏都是问号。 【?】 【??】 【???】 【别啊哥】 【求你别,好羞耻】 楚暮云也没忍住,发了条弹幕。 【nightingale:好中二】 这条弹幕很快就被刷没了。看了眼腕表屏幕的陆含璋,却忽然笑了起来。 “行了,今晚下播,乖孩子要早睡,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咳咳,不对,是上学。” 他好像意有所指。 楚暮云混在直播间成千上万个头像里面,假装没有听到,默默地等到直播信号消失,才退出了抖嘤。 也算是看个新鲜……看到了前男友的另一面。 知道陆含璋不差钱,不过看陆含璋的直播事业开展得很顺利,也挺好的。 正要放下手机,微信来了。 陆含璋:晚安。 楚暮云洗完澡,去睡了,又是一璋安眠。 他做了个梦,梦见高楼的天台上,一只柴犬对月长啸。 嗷呜,我名为璋の帝王—— 散场后,洞房里,楚暮云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的君王。 这间洞房被布置成了千年以前的样式,檀木桌上点着一对红烛,架子床垂下的红纱用金钩钩起。 楚暮云今天太高兴了,在喜宴上多喝了一点酒,有些微醺,面若桃花。陆含璋低头看他,伸手,取下了他的金簪,然后是发冠,将一头青丝放了下来。是可以用手指绞住,卷上几圈的绢绸般的黑发。披发的他艳极了,像一只会吸人精气的媚狐。 容貌足以蛊惑众生的妖精,却只为一个人展颜。 “大王~”他弯着眼睛笑,娇滴滴地叫,又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相公~官人~夫君~老公~~~” 陆含璋抱住他,呼吸愈发急促,一个炽热的吻落了下来:“我在。” 一个称呼就已足够让他动情,每个都叫一遍,这还得了。 红烛摇曳,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 86 章 春宵过后,楚暮云一觉睡到下午才醒。 睁开眼,就看到了陆含璋,不过比他醒得早些,正注视着他。他们仍无比亲密地互相依偎。就像千年前未央宫里云雨过后的许多个清晨,也像以后会来临的许多个早上。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起床穿衣。 楚暮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上,经纪人金铭给他连发了十几条消息。 不会吧,婚后第二天就要催他开工吗? 点进去看了一下,金铭:【我也不想打扰你过二人世界,但我实在是被人缠得没办法】 【梁青,你知道的,国民大导,近期在筹拍一部暴君妖妃主题的电影,昨天也受邀去了你的婚宴】 【他看到了你和陆先生,又参观了婚宴会场后,就魔怔了】 【跟我发酒疯,一定要联系你,劝说你接演楚妃这个角色】 【还想劝说陆先生接演武王】 【并表示,连拍摄场地都是现成建好的,他绝对不能错过】 【我对他说了好几次,你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但他不听】 【此人疯癫无状,絮絮叨叨,让我头痛欲裂,难以招架】 【唉……】 【总之我把他微信号推送给你了,你要是有所意动就加他聊聊】 【坚决不同意,就别加了,不要给他希望,他这人真的很烦】 杨道他们也都知道,陆含璋就是一款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哥哥。 所以陆含璋说楚暮云说要跑车后,他们也不再劝机车现在更流行且帅咋咋咋这些话,而是一个两个掏出手机往陆含璋跟前凑,一起推荐他们觉得帅的跑车。 ——确实是有人抱着到时候再跟陆含璋借来开开满足一下自己的心,毕竟像林文宜这么开明的父母实在难见。他们都很清楚,只要是陆含璋说要,就算是几千万甚至一个亿,林文宜也愿意给他买。 大概是因为陆含璋懂事吧。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有这种优待的。 没错,陆含璋在他们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陆含璋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长臂一展,把人都挡开点:“干嘛呢,别往我身边挤,你们几个有点边界感行么。” 杨道倒是没往陆含璋跟前凑了,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陆含璋。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楚暮云大概能够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中猜到,便不由莞尔。 他笑起来,又有人眼珠子一转,有了鬼主意,打字在备忘录给楚暮云看:“好弟弟,你看看你觉得这几辆车帅不帅。” 他把自己收藏的车点出来,递给楚暮云。 楚暮云下意识地要伸手接过他的手机,却被陆含璋一把挡开了。 陆含璋用手背挡开了递过来的手机,掌心是直接扣住了楚暮云伸出去的手,不让他接别人的手机,同时也是皱着眉扫了眼那人:“干嘛呢。” 他语调已经有几分冷了:“你喜欢那车你让你爸妈给你买,往他跟前凑什么?” 杨道他们皆是一愣。 都不是傻子,看着陆含璋这么挡着,难免在心里犯嘀咕。 的确,陆含璋之前就看楚暮云看得很紧,但他们要是在陆含璋眼皮子底下带楚暮云玩的话,以前陆含璋是不介意的。 现在……怎么让楚暮云看个车都不给了? 楚暮云也愣了愣,不解地看向陆含璋,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动了下。 陆含璋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微抿了下唇,得亏是学了表情管理,也得亏是他足够聪明,反应力高,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我有看中的车了,小云在我看中的车里选就好了。” 几个大直男恍然大悟。 陆含璋肯定也有自己喜欢的车的,他作为一个万事都听弟弟的弟控,当然会希望楚暮云会喜欢他看中的车。 好在陆含璋真有看过车,因为他想考驾照带楚暮云去兜风。 所以他拿出手机,给楚暮云看自己收藏的车,把手机放到楚暮云的手心里时,还打手语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再跟楚暮云说:“你先看看,要是没有喜欢的车的话,我们再看别的。” 楚暮云:“……” 就是说,要买车的不是他啊。 楚暮云有点无奈地望着陆含璋,用手语跟他说:“车是给你买的,你自己喜欢就好啦。” 陆含璋却很坚决地让他看:“你坐得多,得你喜欢。” 楚暮云拗不过他,没办法,只能认认真真地把几个车型都看了一遍。 其实他不太喜欢跑车的车型,但既然是陆含璋喜欢这几个,他就想着那他在这里面挑一个出来。 可陆含璋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都不喜欢,所以抬手按住了手机屏幕,让楚暮云看向他,然后打手语问他:“你都不喜欢,是吗?” 楚暮云稍顿,陆含璋就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楚暮云其实不太希望他哥这么围着他转,什么事都以他为先。 他还是希望他哥有一天能够找个对象,和对象结婚、成家……好好的。 尤其如果他哥有喜欢了的人的话,他很希望他哥不会失恋,能够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楚暮云是不太懂失恋是什么感觉啦,但他看电视剧和电影,还有动画片里的角色失恋的时候,都会哭得特别惨。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可以从画面表现感觉得到。包括他师兄田春山之前都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但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他,表白被拒后,田春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躲在舞蹈室里哭了好久。 所以楚暮云真心希望,陆含璋永远在这种事上不会被拒绝。 ——看王意也知道,表白失败有多伤心。 话说回来,楚暮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他和陆含璋的关系好是好,但在很多人眼里,有点太好了。 太围着他转了……陆含璋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假设那个人也喜欢他,多少都会因为他而有点犹豫吧? 楚暮云想想都知道,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对象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弟弟。 ……更别说他和陆含璋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因此楚暮云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太沉溺在这其中,他们都长大了,如果有一天,陆含璋有喜欢的人了,考虑到各种因素,不会事事都以他为先了,那才是正常的。 就算他们是家人,但作为配偶陪伴他哥的,不是父母、兄弟,而是爱人。 法律上婚后财产都是夫妻对半分,而不是算上双方的家里人再对半分。 但是…… 楚暮云对上陆含璋的眉眼,看着那双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只能倒映出他一个人的眼睛,无意识地微抿了下唇。 他知道这样不好。 可他真的得承认。 他…… 他是很享受这一刻的。 他会为这一刻而感到满足和安心,会高兴,会愉悦。 会去想,要是这一辈子都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不对。 陆含璋很好,他哥是全世界上最好的人, 就是因为他那么好,他才不能这样。 陆含璋不该这辈子都被束缚在他身边。 他本就是草原上的风,是山野间不被拘束的野狼。 楚暮云眼睫微动,避开了陆含璋的目光。 顶上的白炽灯拉出来的光影让陆含璋即使离楚暮云这么近,都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很清楚,楚暮云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所以陆含璋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楚暮云就先松开他的手机,回答了他的问题:“其实我不喜欢跑车,所以你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啦。” 可听到这话的陆含璋,毫不犹豫地就问他:“那你喜欢什么车?” 他打手语的坚定态度,就好像楚暮云只要说自己喜欢什么车,他就立马抛弃机车和跑车,去买那种车。 楚暮云顿了顿,慢慢地做手语:“……SUV或者越野吧?Mpv也行。” 陆含璋懂了:“你喜欢大点的车。” 楚暮云弯眼,点点头,又说:“要是带车载冰箱就更好了。” 陆家现在主要负责接送楚暮云和陆含璋的那辆suv就是带车载冰箱的,司机每次出发前都会检查里面还有没有楚暮云和陆含璋喜欢喝的饮料,还会在夏天放一些冰爽的小零食。 所以楚暮云很喜欢车载冰箱。 “好。” 陆含璋想都没有想就点头应下:“那回头我们再看看。” 楚暮云点点头。 算了。 他告诉自己。 不要多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些问题……发生了再说吧。 楚暮云知道他这是逃避心理,可…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跟陆含璋疏远了吧。 那对他哥多不公平啊。 楚暮云和陆含璋定下了,杨道他们就哀号了,杨道还忍不住摇晃了一下陆含璋:“陆哥!跑车多酷啊!” 陆含璋把他扒拉开:“别往我身上凑……越野也酷,那深齿多霸气啊。” 哪怕知道楚暮云听不见,陆含璋也还是下意识地附和楚暮云,去肯定楚暮云的审美。 杨道看透他:“你就是因为楚暮云说喜欢所以觉得越野更好!跑车多拉风啊!” 陆含璋不听:“你喜欢你自己买,我就喜欢越野或者suv,买个mpv也确实不错。” 楚暮云喜欢大空间,他知道的。 因为楚暮云真的很喜欢在车上睡觉。 陆含璋越想,越觉得他之前是脑抽了才想买机车和跑车吗。 机车没那么安全,跑车是拉风,但不好给楚暮云睡觉。 楚暮云虽然不知道杨道说了什么,但他看陆含璋做手语,大概能猜到,于是就冲一脸幽怨的杨道弯眼笑笑。 杨道对上他的笑脸,登时也不好意思跟陆含璋闹了。 本来就是陆含璋买车,又不是他们买,他们只不过是想沾沾光,到时候借一下车。 但既然是楚暮云不喜欢跑车……哎,不是说陆含璋的弟控怎么样,而是既然楚暮云不喜欢,那就算了。 他们想开跑车,回头自己想办法再磨磨父母好了。 楚暮云毕竟…… 他们是该让让的。 见他们不再缠着陆含璋闹了,楚暮云也不再做什么了。 他是故意冲杨道那样笑一下的,他知道因为自己听不见的事,身边朋友,包括陆含璋身边朋友对他都有几分小心相让。 一般来说,楚暮云是不会用自己的耳朵为自己谋取什么便利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太一样。 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杨道笑,就会让杨道他们想起他听不见。 陆含璋的这些朋友,虽然有时候确实是“狐朋狗友”,但能跟陆含璋一起玩,至少一点是人品和心都还可以,自然就会因为他的耳朵想着算了作罢。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总是纠缠着陆含璋了。 —— 考古发现的热度还没有散去,《未央春深》上映了。 论坛再次狂喜,灌水区首页全都是一刷二刷打卡贴和约亲友面基看电影的帖子。 有个询问电影值不值得看的热帖,底下回复全都是:“这个喷不了,两个主演太合适了”“他俩简直就是暴君妖妃本人”“我以前也不接受真人影视化,但这次真的不一样”“电影本身也是很有诚意的作品,票价不亏”“看吧,不会后悔” 大众的反馈也很不错,从上映第一天起就是当期票房冠军。 有人冲着演员去看,有人冲着帝妃横亘生死的感人爱情去看,也有人被质感和氛围感极佳的画面所吸引。 某影评人:一部真正的佳作,值得留名影史。继《余烬》中斩获最佳新人奖的优秀表现后,楚暮云又一次的精彩演绎。这一次,他表演中的雕琢痕迹淡了,具有了一种举重若轻感。另一位是新人,但也演得不错。两个主演让这部电影“活”了,他们是这部片子的灵魂。 另一个影评人:市场需要看过即忘的爆米花片,但也应该多一些这样精心打磨的作品。非常棒的场景和服化道,就连配乐都无可挑剔。更好的地方在于,这不是一部沉闷的、导演自娱自乐性质的作品,剧情紧凑流畅,两个主角的故事扣人心弦,他们爱情的悲剧让人流泪,就连商业片的受众也可以走进电影院去欣赏它。 一年后,电影节上,《未央春深》拿到了最佳电影奖、最佳导演奖、最佳男主角奖、最佳摄影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等多个奖项的提名。 两名主演,荣获双影帝。 这是楚暮云演的第三部电影,第一部让他拿到了新人奖,第二部他是三番但百亿票房,第三部就拿了影帝。他还年轻,前途无可限量。 在娱乐圈走来的一路上,他从糊咖晋升流量,再到顶流,现在成了影帝。起初艰难,但度过了最困难的那段时光,就是鲜花和坦途。 两个人去颁奖台前领奖,由楚暮云致辞。 在舞台上、聚光灯下,他说,我们会拍这部电影,是因为它对我们两个意义都很重大。 这是一段历史,也是一段不会被岁月磨灭的爱情。 谨以此片,纪念真爱。 颁奖礼现场,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对视,拥抱,举起了奖杯。台下掌声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