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邪侠》 第16章 月湖归心,暖玉生香 自从辞别耶律德光,抛却王庭的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顾远一行轻骑简从,踏上了归家的最后旅程。马蹄踏过青翠的草甸,趟过清澈的溪流,翻越不算险峻的山丘,辽东大地特有的湿润气息越来越浓。顾远的心,如同离弦的箭,早已飞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魂牵梦萦的月亮湖畔。 邹野的乡愁,被顾远无声地拍了拍肩膀,一句“等着,我会想办法”的承诺,暂时安抚在心底深处。他知道顾远重诺,但这苗疆万里,音信断绝,又谈何容易?他只当是他宽慰之言,将那份对妻儿的刻骨思念,再次压回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随着马蹄的节奏,轻轻摇晃。 当视野中终于出现那片如同巨大翡翠般镶嵌在群山环抱之中的湖泊——月亮湖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了顾远的四肢百骸。湖畔,不再是记忆中被焚毁的断壁残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规划有序、生机勃勃的新营地。 崭新的、刷着桐油的木栅栏沿着湖畔蜿蜒,坚固的哨塔矗立在制高点。一排排整齐的毡包和木屋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与湖面氤氲的水汽交融。湖畔开垦出的田地里,青苗茁壮,远处山坡上,牛羊成群,如同散落的珍珠。重建的羽陵部与古日连部,在顾远父母和金牧的精心打理下,在族人们勤劳的双手下,已然焕发出远超从前的生机与安宁。 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赤磷卫最先发现了远处驰来的熟悉身影。当看清为首之人正是他们日夜期盼的族长顾远时,哨塔上的卫兵激动得几乎跳起来,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号角,发出欢快而悠长的鸣响!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 “是族长!族长回来了!” “墨罕统领!金先生!乞答将军!都回来了!” 喜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整个营地沸腾了! 正在营地内忙碌的族人们,无论是修补渔网的老者,还是晾晒奶豆腐的妇人,或是追逐嬉闹的孩童,听到这振奋人心的号角和呼喊,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纷纷放下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向营门方向。 “远儿!是远儿回来了!”正在铁匠炉旁挥汗如雨的古日连明,听到动静,猛地停下手中的铁锤,那张被炉火熏烤得黑红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连铁锤都忘了放下,拔腿就往外跑。 正在屋前空地上,手把手教导长子顾??练习家传鞭法的金萨日娜,动作骤然一顿。小顾??也听到了呼喊,兴奋地抬起头:“阿奶!是爹爹回来了吗?”金萨日娜眼圈瞬间红了,重重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是!是你爹爹!我的儿回来了!”她拉着顾??的小手,也快步向营门走去。 而此刻,在顾远父母居住的宽敞木屋内,气氛温馨。乌尔托娅正坐在铺着柔软毛皮的矮榻边,耐心地逗弄着躺在摇篮里的小顾攸宁。小丫头已经九个多月,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试图去抓乌尔托娅垂下的发辫。她的身子骨依然有些弱,还不会走路,但精神头很好,被照顾得白白胖胖。乌云其其格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女儿和小宁儿,手里还缝补着一件小衣裳。她的弟弟乌尔善则安静地坐在旁边玩着木雕的小马。 乌尔图作为顾远父亲的得意弟子,此刻正陪着师父古日连明在铁匠炉那里打下手。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族长回来了”,乌尔托娅猛地抬起头,手中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取代,那双灵动的眸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跃出喉咙!她甚至来不及穿好脚上有些松脱的软底绣鞋,更顾不上整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如同离弦之箭般,赤着一只脚就冲了出去! “郎君——!”一声带着哭腔、饱含无尽思念和喜悦的呼喊,穿透了营地的喧嚣! 顾远正翻身下马,被热情的族人们团团围住。晁豪、扎哈、阿鲁台这些老部下激动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着。金牧挤上前来,用力拍着表哥的肩膀,眼圈泛红。墨罕沉稳地维持着秩序,金先生则含笑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乞答护着方锦瑟,也被人群簇拥着,憨厚的脸上满是回家的喜悦。 就在这喧闹的重逢时刻,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乳燕投林般,不顾一切地冲开人群,带着一阵香风,直直地撞进了顾远的怀里! 顾远只觉得一个温软馨香的身体猛地撞入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娇妻——乌尔托娅!她发髻微乱,小脸红扑扑的,因为奔跑而剧烈喘息着,一只脚上还穿着绣鞋,另一只脚丫却光着踩在草地上,沾了些许泥土和草屑。那双盛满了星辰般璀璨光芒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贪婪地望着他,里面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委屈、喜悦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安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远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温柔填满。所有的疲惫、算计、血腥和迷茫,都在妻子这不顾一切的拥抱中烟消云散。他毫不犹豫地展臂,一把将怀中轻盈的身子打横抱起,标准的公主抱!引来周围族人善意的哄笑和起哄。 “咳!”顾远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促狭而宠溺的笑容,对着周围一圈目瞪口呆又忍俊不禁的部下和族人大声道:“诸位!叙旧稍后!本王……咳咳,有些极其重要、刻不容缓的‘家事’需先行处理!晚上!篝火宴会!好酒好肉管够!金先生!金牧!” “在!”金先生和金牧连忙应声。 “立刻去办!羊,鸡,牛!杀!挑最肥的!还有我带回的那些中原好酒、果脯点心,统统拿出来!今晚,不醉不归!一个都不许少!”顾远豪气干云地吩咐。 “遵命!”金先生和金牧笑着领命而去,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 顾远抱着羞得把脸死死埋在他胸口的乌尔托娅,无视了众人揶揄的目光和乞答那傻呵呵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着父母居住的木屋走去。边走还边低头,在妻子小巧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的小新娘,这般心急火燎地投怀送抱,可是想煞为夫了?” 乌尔托娅在他怀里轻轻扭动了一下,小拳头象征性地捶了捶他结实的胸膛,带着浓浓的鼻音娇嗔道:“坏银!就是想你了!想死你了!日日想,夜夜想!你这个没良心的,去了那么久……”说着说着,那压抑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温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浸湿了顾远胸前的衣襟。 顾远心中一痛,手臂收得更紧,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散发着馨香的发顶:“好了,好了,为夫这不是回来了吗?回来了,再不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无比的怜惜和承诺。 抱着乌尔托娅回到木屋前,金萨日娜已经拉着顾寤的手等在那里了。看到儿子抱着儿媳回来,金萨日娜脸上笑开了花,眼角却也有泪光闪烁。 “娘!”顾远放下乌尔托娅,对着母亲深深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金萨日娜上前,一把拉住顾远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瘦了……也黑了……我的儿,在外头受苦了……”慈母的关怀溢于言表。 顾??也怯生生地走上前,仰着小脸看着高大的父亲,小声唤道:“爹爹……”一年多不见,小家伙长高了不少,眉眼间更像清洛了,带着一股文静的书卷气。 “寤儿!”顾远心中酸软,蹲下身,将长子搂进怀里,用力抱了抱,“好孩子!长高了!爹爹不在,有没有听阿奶和……你托娅娘亲的话?”他刻意提到了乌尔托娅。 顾??看了旁边正擦着眼泪、含笑看着他的乌尔托娅一眼,乖巧地点点头:“嗯!寤儿听话!阿奶教我鞭法,托娅……托娅姐姐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做新衣裳……”虽然依旧没喊出“娘亲”二字,但那份亲近和认可,已让乌尔托娅眼中再次涌上热泪。 “好!好孩子!”顾远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 这时,乌云其其格抱着小顾攸宁也迎了出来,小丫头看到这么多人,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好奇地睁着大眼睛。古日连明和乌尔图也闻讯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古日连明手里还拎着那把没来得及放下的打铁锤。 “阿爸!岳父!”顾远连忙起身见礼。 “远儿!”古日连明声音洪亮,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儿子肩膀上,震得顾远一个趔趄,“好小子!结实了!回来就好!”他上下打量着儿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乌尔图也憨厚地笑着:“王爷一路辛苦!” 顾远的目光落在母亲怀里的粉团子上,那是他的小女儿顾攸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娇嫩的脸颊。小攸宁似乎感受到了血脉的亲近,非但不哭,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抓住了顾远的手指,紧紧攥住,口中不住的含着爹爹。 那一瞬间,顾远的心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所有的坚硬和冰冷都化作了绕指柔。他忍不住俯身,在女儿带着奶香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宁儿……爹爹回来了……”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 金萨日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尤其是抱着小攸宁的顾远和依偎在他身边的乌尔托娅,心中感慨万千。她将小攸宁交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乌云其其格,拉着顾远的手,走到乌尔托娅身边,语重心长地说: “远儿,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多亏了托娅这孩子!她待宁儿,那是比亲生的还亲!日夜操劳,精心照料,宁儿身子弱,有点风吹草动她就整夜守着,熬得眼睛都红了也不肯离开半步!对寤儿,更是视如己出,寤儿虽未改口,可她那份心,娘看在眼里!这孩子,明事理,懂进退,心思灵巧,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小牧儿都常夸,说托娅夫人管家理事的本事,比那些积年的老账房都强!远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是我们家的福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听着婆婆如此真挚的夸赞,乌尔托娅羞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阿娘……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托娅该做的……” 顾远心中暖流涌动,他深深地看着乌尔托娅,这个美丽、聪慧、坚韧又充满活力的女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走进了他的生命,用她的柔情和才干,为他撑起了后方的一片天。他伸手,当着父母的面,轻轻握住了乌尔托娅微凉的手,眼神温柔而郑重: “托娅,辛苦你了。阿娘说得对,娶你为妻,是我顾远此生最大的福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心疼,“看你,都累瘦了。” 这直白的夸赞和心疼,让乌尔托娅心里甜得像灌了蜜,又羞得不敢抬头,只是紧紧回握着顾远的手,小声道:“不辛苦……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哈哈!”古日连明看着小两口的情意绵绵,开怀大笑,“臭小子,知道媳妇好了吧!托娅,以后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告诉阿爹,阿爹替你收拾他!” 乌尔图也在一旁憨厚地笑:“对!王爷要是欺负你,爹也帮你!” 众人哄堂大笑。乌尔托娅更是羞得躲到了顾远身后。 顾远也笑了,顺势将乌尔托娅搂得更近些,对着父母道:“阿爸,娘,岳父岳母,还有件大事要告诉你们!” 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而沉痛,声音也低沉下来:“滑哥……那个屠戮我羽陵、古日连部的狗贼……死了!被儿子亲手……在王庭刑场之上,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的身体同时一震!金萨日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大仇得报的激动和解脱!她双手合十,喃喃道:“好!好!苍天有眼!列祖列宗在上!血仇……报了!”古日连明含泪,用力握紧了拳头,重重地“嗯”了一声,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悲愤和屈辱都宣泄出去。 乌尔托娅感受到顾远身体瞬间的紧绷和那刻骨的恨意,心疼地反握紧了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顾远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翻涌的情绪:“他的部族也被大汗下令彻底瓦解,财产充公。大汗念我部族受难,已将滑哥靠近辽东的部分草场和牛羊赐予我们。羽陵、古日连的血仇,今日,得雪!爹娘可以告慰外公和枉死的族人了!” “好儿子!”金萨日娜含泪看着顾远,眼中充满了骄傲和心疼,“你做到了!爹娘……以你为荣!”她知道,儿子走到这一步,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凶险。 沉重的气氛在亲情的抚慰下渐渐散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询问顾远此行的种种细节。顾远挑了些能说的,关于王庭的见闻,关于德光的合作,关于收服兀突部,略去了那些最凶险的算计和内心的迷茫,只将胜利和希望的一面展现给家人。 期间,顾远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身边的乌尔托娅。她安静地听着,时而为他添茶,时而低声哄着被大人谈话声吵醒有些不安的小攸宁。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而温柔。顾远心中爱意翻涌,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乌尔托娅身体一僵,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想抽回手却被顾远牢牢握住。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没个正经!爹娘都在呢!” 顾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低语:“怕什么?爹娘巴不得我们多亲近,好给他们再添个大胖孙子呢……” “哎呀!坏银!”乌尔托娅羞得耳根都红了,终于忍不住,小手用力掐了顾远胳膊一下,引来顾远夸张的吸气声。 “怎么了远儿?”金萨日娜关切地问。 “没事,娘!”顾远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刚才有只小虫子咬了我一口,被托娅帮我拍死了。”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胳膊。 乌尔托娅:“……” 又羞又气,却又拿这个坏透了的夫君没办法,只能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古日连明和乌尔图看着小两口的“眉来眼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金萨日娜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巴不得儿子儿媳感情越恩爱越好。 屋外,夕阳彻底沉入山峦,月亮湖面洒满了碎银般的月光。营地里,篝火已经熊熊燃起,烤全羊的香气、马奶酒的醇香、还有族人们欢快的笑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最动人的家园交响乐。 木屋内,灯火温暖,亲人环绕。顾远看着父母欣慰的笑容,看着长子安静的面庞,看着小女儿懵懂可爱的睡颜,最后,目光定格在身边这个时而狡黠、时而温柔、时而羞恼、却始终用她全部的爱和力量支撑着他、温暖着他的女子身上。 所有的刀光剑影,所有的算计筹谋,所有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都被这月湖畔的温暖灯火,被这血脉相连的亲情,被这触手可及的温柔,温柔地抚平、融化。 他终于,回家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月湖夜宴,离歌暗涌,吾心安处 月亮湖畔,篝火如同巨大的金色莲花,在深沉的夜幕下热烈绽放,将营地中央的空地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浓郁的焦香、马奶酒醇厚的芬芳、以及各种香料烹煮食物的诱人气息。欢声笑语如同沸腾的开水,在这片劫后重生的土地上翻滚升腾,驱散了往日的阴霾,点燃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顾远兑现了他的承诺,一场盛大的篝火宴会如期举行。羽陵部、古日连部,以及依附而来的部分各部族民,连同所有追随顾远的核心力量,济济一堂。这不仅仅是庆功宴,更是宣告新生的盛宴。 赤磷卫的将领们带着他们的家眷,占据了篝火旁最热闹的一片区域。 统领墨罕端坐中央,面容依旧冷峻,但眼神在看向身边依偎着的阿箬夫人和他们两岁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时,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正和顾远的长子顾??、乌尔托娅的弟弟乌尔善蹲在地上,用小木棍拨弄着篝火边未燃尽的炭火,发出咯咯的笑声。墨罕偶尔低声与阿箬交谈几句,阿箬则用带着异域腔调的契丹语温柔回应,眼中是满满的幸福和安定。 副统领晁豪则显得意气风发。他一手搂着身怀六甲的爱妻林秀儿,一手抱着大儿子晁大刀,正和旁边的土龙卫统领阿鲁台寒暄着。林秀儿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温柔地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目光不时温柔地追随着丈夫,抱着小儿子晁小刀笑着。 赤枭红光满面,得意地展示着他三位同样身怀六甲的夫人——一位是歌女出身,一位是富商之女,还有一位则是他新纳的舞姬。铁鹰则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刚满周岁的长女,脸上是初为人父的笨拙喜悦,他那位同样怀孕的小妾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铁狼也带着他怀孕的爱妻,正与扎哈推杯换盏。扎哈和阿鲁台身边也坐着几位顾远赏赐的美女,虽非明媒正娶,却也笑语盈盈,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颜色。 金先生何佳俊和银先生银兰则坐在稍边缘的位置。何佳俊依旧是一副精明账房的模样,端着酒杯,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计算着这场盛宴的消耗与带来的凝聚力价值。银兰则沉默地坐在女眷圈子的外围,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劲装,面容冷俊,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伤。她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抱着小顾攸宁的乌尔托娅和林秀儿,看着她们年轻鲜活的笑脸,听着她们交流育儿心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同样温婉、却已香消玉殒的乔清洛,想起了自己那早早战死的姐妹阿古拉。欢乐是别人的,她只能默默地举起酒杯,将那份蚀骨的思念和孤独,连同辛辣的酒液一起咽下。偶尔有女眷热情地拉她说话,她也只是勉强笑笑,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左耀无疑是宴会中最春风得意的一个。他搂着曾经是妓院头牌、如今已是他最宠爱的夫人小翠,小翠已有身孕,更让左耀视若珍宝。他大声谈笑着,炫耀着自己即将当爹的喜悦,引得众人纷纷道贺。 百兽部的长老和都尉们围坐在另一簇巨大的篝火旁,气氛同样热烈。 虎部长老苏日勒,年过半百,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端着一碗马奶酒,带着他的儿子——猿部都尉宝音,步履稳健地走到顾远母亲金萨日娜面前。 “老夫人!”苏日勒声音洪亮,带着草原人特有的豪迈与发自肺腑的敬重,他深深一躬,“长生天在上!请允许苏日勒和犬子宝音,敬您一杯!感谢您为古日连部、为羽陵部生养了族长这样伟大的薛禅和巴特尔!没有族长,就没有我们百兽部今日的安宁和希望!族长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太阳!” 金萨日娜连忙起身,她看着苏日勒那张饱经风霜却充满真诚的脸,眼中也涌动着感慨。她早在前些天刚回到月亮湖时,就一眼认出了这位曾是自己父亲金日朗殿友身边的娃娃兵,只比自己大七岁,如今已是百兽部德高望重的长老。 “苏日勒大哥,快请起!”金萨日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远儿能有今日,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还有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帮衬!是你们,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这杯酒,该我敬你们!”她端起酒杯,与苏日勒、宝音一饮而尽。 百兽部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向金萨日娜敬酒,表达着对顾远无尽的崇拜和对老夫人深深的敬意。豹部长老乌兰巴日、鹰部长老其格其、狼部长老巴音、熊部长老朝鲁、猿部长老萨沙以及各部都尉:虎部阿古达木、豹部“疾风”、鹰部“锐眼”、狼部巴辣、熊部“磐石”等,都围拢过来,场面热烈而感人。 金萨日娜看着这群彪悍忠诚的汉子,心中充满了对儿子的骄傲。她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正和几个年轻战士拼酒、笑得一脸憨厚的侄子金牧身上,眉头微蹙。 “牧儿!”金萨日娜提高声音。 金牧连忙放下酒碗,挤了过来:“姑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这孩子,都十九了!眼看就二十了!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金萨日娜嗔怪道,语气中满是担忧,“你看看远儿,孩子都两三个了!你呢?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有!你让姑母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她越说越急,直接招手把正在和百兽部众人寒暄的顾远叫了过来。 “远儿!你过来!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当的?牧儿的终身大事,你就一点不上心?”金萨日娜板着脸训斥儿子。 顾远被母亲当众训斥,非但不恼,反而笑着告饶:“娘,您别生气,是儿子疏忽了!儿子这就记下!明日!明日就发动全族上下,给咱们金牧大总管物色好姑娘!保管找个知书达理、貌美如花、能管住他这个憨小子的贤内助!”他拍着胸脯保证,引来众人善意的哄笑。 金牧挠着头,胸膛涨得通红,瓮声瓮气地嘟囔:“表哥……我……我自己找……” 声音在众人的笑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女眷圈子更是热闹非凡。乌尔托娅抱着九个月大的小顾攸宁,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软垫上。林秀儿则抱着她刚满四个月的双胞胎,两个年轻的母亲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着育儿经,从孩子的吃奶、睡眠到长牙、学步,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们相识不过十几天,却因相似的年龄、和对孩子的爱,迅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阿箬坐在她们旁边,她虽然比乌尔托娅和林秀儿大几岁,但性情温和,也加入了她们的谈话。她分享着照顾孩子的经验,还拿出一些苗疆特有的、据说能让孩子安眠的香囊送给她们。 其他将领的女眷们——歌女、舞姬、甚至曾是营妓出身的,也围坐在一起。几碗马奶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她们仗着几分酒意,开始肆无忌惮地聊起闺房秘事,交流着“对付男人”的心得。 “妹妹们,我跟你们说,男人啊,就不能太惯着!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 “就是!尤其是喝了酒回来,可不能由着他胡来!得让他知道厉害!” “对对对!我教你一招,下次他要是……” 这些露骨而“经验丰富”的言论,听得乌尔托娅和林秀儿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们虽然已成婚,但毕竟年轻,哪里听过这些?乌尔托娅更是羞得把脸埋在小攸宁的襁褓里。 银兰坐在稍远的地方,听着这些粗鄙又带着生活智慧的言语,眉头紧锁。她看着乌尔托娅和林秀儿那副羞窘无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清冷:“够了!王妃和晁夫人在此,你们这些混话也敢乱说?教坏了她们,小心王爷和晁统领治你们的罪!” 那些女眷被银兰的气势一慑,顿时噤声,讪讪地笑着。 乌尔托娅和林秀儿如同找到了救星,连忙抱着孩子凑到银兰身边,一左一右挽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告状: “银兰姐姐!她们太坏了!净说些羞人的话!” “就是!银兰姐姐你管管她们!” 银兰看着身边两张年轻、依赖又带着委屈的脸庞,心中那根最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同样羞怯懵懂的乔清洛。一股酸楚瞬间涌上鼻尖。她强忍着泪意,轻轻拍了拍两个年轻夫人的手背,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然而,这句话出口,却勾起了更深沉的思念。她借口添酒,起身走到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任由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清洛……阿古拉……你们在天上,可还好吗? 欢宴的另一边,顾远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独自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的邹野。邹野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篝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银镯。 顾远心中一叹。他端起酒杯,走到邹野身边坐下,又对不远处的左耀招了招手。左耀正搂着小翠亲热,见状连忙安顿好妻子,快步走了过来。 “老四,老五。”顾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压过了周围的喧嚣。他指了指邹野手中的银镯:“老四啊,又想家了?想史迦和孩子了?” 邹野身体一僵,苦笑着点点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声音沙哑:“主上……我……” 顾远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扫过邹野和左耀,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四,老五,你们跟我,从云州到江南水寨到潞州到石洲,再到这辽东苦寒之地,出生入死,整整七年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北斗七子,如今只剩下你们两个还在这契丹之地挣扎。老五,你也有了家室,即将为人父。” 他看着邹野眼中瞬间涌上的痛楚,继续道:“我顾远最初起事,为的是复仇,为的是部族,为的是让跟着我的兄弟们,能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人欺凌,能堂堂正正地活着,能守护自己的妻儿老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如今,滑哥已死,大仇已报!羽陵、古日连根基初定。阿保机那边,投名状已纳,短期内算是稳住了。未来契丹建国,风云变幻,凶险难料。我顾远的前路如何,我自己也看不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是!”顾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不能让你们再跟着我在这异族之地,继续提心吊胆,骨肉分离!老四,你的妻儿在苗疆,日夜盼你归家!老五,你即将为人父,更要给小翠和你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邹野和左耀都愣住了,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舍。 “主上!您这是……”邹野急道。 “听我说完!”顾远打断他,目光锐利,“落英派、流沙派,随我北上的汉人兄弟,如今活着的,不足百人。他们都是好样的!但现在,风声暂时还算平稳。我意已决,趁着阿保机西征、王庭注意力不在此处,立刻安排你们,带着所有愿意离开的汉人兄弟,扮作商队,返回中原!” 他从怀中掏出两份早已准备好的、盖着他私印的文书和两张厚厚的银票,分别塞到邹野和左耀手中: “这是通关文牒和路引,用我辽东商行的名义。这银票,足够你们路上花费和在苗疆或老家安家置业!老五,你带着兄弟们,护送老四回苗疆,与史迦和孩子团聚!老五,你到了苗疆后,是留下,还是带着小翠和愿意跟你走的兄弟回你淮河老家,都由你!” 顾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深沉的情谊:“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些了。这些年,苦了你们了。走吧,去过你们该过的安稳日子。这是我顾远,对你们最后的命令,也是……请求。” 邹野和左耀看着手中的文书和银票,又看看顾远那郑重的眼神,眼圈瞬间红了。他们知道,主上这是要为他们这些老兄弟铺好最后一条退路,斩断与他的牵连,让他们彻底安全!这份情谊,重逾千斤! “主上!”邹野声音哽咽,单膝跪地,“邹野……遵命!此生追随主上,邹野无悔!主上保重!”他重重叩首。 左耀也跪了下来,双目含泪:“老五……遵命!主上!您……您一定要好好的!日后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刀山火海,左耀绝不皱一下眉头!” 顾远扶起两人,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兄弟!保重!记住,活着!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三人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离别的愁绪,在喧闹的宴会中,悄然弥漫。 宴会持续到深夜,篝火渐熄,酒意阑珊。族人们带着满足的笑容,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回到各自的毡包木屋。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卫兵轻微的脚步声和草丛间夏虫的低鸣。 乌尔托娅早已被酒意和喜悦熏得双颊绯红,眼神迷离。从宴会后半段开始,她就如同粘人的小猫,紧紧缠在顾远身边。顾远也毫不避讳地当众展示着对她的宠爱——亲自为她切下烤羊最嫩的部位,喂到她嘴边;用指腹擦去她唇角的油渍;在她被女眷的“虎狼之词”羞到时,将她护在怀里低声安慰;甚至在众人起哄下,抱着她原地转了好几圈,惹得她惊叫连连却又笑声不断。那份毫不掩饰的偏爱和亲密,让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这位年轻的族长夫人,在族长心中是何等分量。 终于回到属于他们两人的、温暖而私密的木屋。门闩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暧昧而温暖。 分别近两月的思念,如同压抑的火山,在独处的这一刻轰然爆发。乌尔托娅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篝火的烟火味,她转过身,眼神灼热地看着顾远,那双灵动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野性而诱惑的光芒。她不再像平日那样羞涩,反而带着一种草原女儿特有的豪迈和大胆。 “郎君……”她声音沙哑,带着醉人的诱惑,一步步逼近顾远,高挑而充满活力的身体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顾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撩拨得心旌摇曳,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顺势搂住她纤细却充满韧性的腰肢:“我的小托娅,今晚……似乎格外热情?” 乌尔托娅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温热的唇瓣带着酒意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猛地印上了顾远的唇!她的吻技依旧有些生涩,却充满了热情和急切,仿佛要将这两个月的思念和等待都融化在这一吻之中。 顾远闷哼一声,立刻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攻城略地,汲取着她的甘甜。他的大手在她玲珑有致的背脊上游走,隔着薄薄的夏衫,感受着她肌肤的滚烫和微微的颤抖。 一吻方歇,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乌尔托娅眼神迷蒙,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她猛地用力,趁着顾远意乱情迷之际,竟将他推倒在了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她顺势跨坐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征服了猎物的女王。 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顾远的颈间,然后张开贝齿,带着一丝顽皮和野性,轻轻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用牙齿叼住了顾远凸起的喉结!那尖锐而酥麻的触感,瞬间让顾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股危险的、却又无比刺激的电流窜遍全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嗬……”顾远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宠溺,“小母狼……露出獠牙了?这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乌尔托娅松开牙齿,舌尖却在那被咬过的喉结上轻轻舔舐了一下,留下湿热的痕迹。她抬起头,媚眼如丝,脸上带着得逞的狡黠红晕,声音又娇又蛮:“就是咬你!谁让你……让我等了那么久!让你……让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念着你、担心着你!”她说着,眼眶又有些泛红,但很快被更浓烈的情欲取代。 顾远看着她这副又娇又嗔、又野又媚的模样,心中爱意翻涌,一股征服的欲望也被彻底点燃。他低笑一声,腰身猛地用力,瞬间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调换! “谋杀亲夫?该罚!”他低吼一声,带着灼热气息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落在她的眉间、眼睫、鼻尖,最后再次攫取了她微张的、带着甜蜜酒气的红唇。大手也毫不客气地探入她的衣襟,抚上那滑腻如脂、滚烫如火的肌肤。 木屋内,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兽皮摩擦的悉索声,汇成了一曲最原始也最动人的乐章。窗外,月亮湖面倒映着漫天繁星,温柔地注视着这片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土地,以及这间小屋里,那对久别重逢、抵死缠绵的爱侣。所有的阴谋、离别、伤痛,在此刻,都被这浓烈的爱意和温暖的归宿暂时遗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湖畔的微澜 窗棂上透进第一缕灰蒙蒙的晨光,带着月亮湖特有的湿润水汽,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木屋。昨夜篝火晚宴的喧嚣、烈酒的醇香、以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气息,似乎还残留在温暖的空气中,与松木的清香交织在一起。 乌尔托娅嘤咛一声,像只终于寻回温暖巢穴的雏鸟,本能地往身边坚实温热的胸膛里钻得更深。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只是用鼻尖蹭了蹭顾远颈侧,发出小猫似的、满足又带着浓浓依恋的哼哼。昨夜那主动出击、如小母狼般大胆撩拨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彻底“驯服”后的娇慵与依赖。她浑身软绵绵地陷在柔软的兽皮褥子里,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只想这样抱着她的郎君,直到地老天荒。 顾远早已醒了,眼神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宠溺。他低头,下巴轻轻蹭着她蓬松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在怀里那毫无防备的柔软和温暖。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电流,惹得怀中的小人儿又是不自觉地扭动轻哼。 “小懒虫,日头都晒屁股了。”他低笑,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撩人。 “嗯……不要……”乌尔托娅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撒娇,“抱……再抱会儿……郎君坏……都怪你……” 她想起昨夜的疯狂,脸颊又悄悄飞起红霞。 顾远被她这毫不讲理的娇憨逗乐,胸腔震动发出愉悦的笑声。他小心地挪开身体,准备起身。刚一动,衣角就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 “去哪?”乌尔托娅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带着一丝被抛弃的委屈。 “给你弄点吃的喝的,我的小馋猫。”顾远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昨晚消耗那么大,不饿?” 乌尔托娅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腹中空空。她撅了撅嘴,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黏在他身上。顾远利落地披上外袍,走到屋角的矮几旁。那里放着提前备好的清水、几碟精致的奶糕点心,还有一小壶温热的牛奶。 他倒了一杯牛奶,又拿了几块点心,走回榻边坐下。乌尔托娅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顾远按了回去。“躺着。”他命令道,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他用小银勺舀起一勺温热的牛奶,送到她唇边。 乌尔托娅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滑入食道,暖意蔓延四肢百骸,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喝了几口,她又就着顾远的手吃了块香甜的奶糕。 “还要……”她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 顾远又喂了她一块,看着她像只被投喂的小松鼠般鼓着腮帮子咀嚼,眼中笑意更深。“慢点吃。别噎着,我的小母肥狼。”他故意逗她。 乌尔托娅动作一顿,杏眼圆睁:“你!坏银!你才肥!我才不会胖!”她气呼呼地伸手去掐顾远腰间的软肉。 顾远敏捷地躲开,顺势将她连人带毯子捞进怀里,大笑着在她耳边呵气:“哎呀,我昨晚可真惨啊,腰都被你压酸了?嗯?吃得这么香,不胖才怪!小母狼变小母肥狼,指日可待!” “啊啊啊!不许说!”乌尔托娅羞恼交加,挥舞着小拳头捶打他结实的胸膛,两人在榻上笑闹成一团,清晨的木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这一刻,他们是世间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对爱侣,远离了权力、战争和所有沉重的负担…… 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与甜蜜,很快就被屋外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说话声打破了。 “萨日娜老夫人,你看我这身新做的袍子怎么样?是乌云其其格老夫人赏的料子,说是见贵客得穿体面点!” “好看好看!乌云夫人那边准备的姑娘名单你带了吗?哎哟,我们金牧大总管可算要开窍了,老夫人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了!” “带了带了!足足有七八家呢!都是好姑娘!老夫人和乌云夫人亲自把关的!” 顾远和乌尔托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笑意。看来,金牧的“相亲劫难”,一大早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果然,没过多久,木屋的门就被敲响了。金萨日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和急切:“远儿!托娅!起了没?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今天可是牧儿的大日子!你们当哥嫂的,得帮着掌掌眼!” 乌尔托娅吐了吐舌头,赶紧起身穿衣。顾远则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起了,娘。” 屋门打开,门外站着的阵仗让顾远都愣了一下。只见他母亲金萨日娜和丈母娘乌云其其格站在最前面,两位年近五旬的妇人今日都打扮得格外精神,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完成重大使命”的庄重与喜悦。她们身后,跟着至少四五个族中有头有脸的媒婆,个个穿红戴绿,脸上堆满了职业性的热情笑容。更后面,似乎还有几个探头探脑、被家人推搡着来看热闹的年轻姑娘的模糊身影。 金牧呢?顾远目光一扫,发现他那高大壮实的表弟,此刻像个被押解的囚犯,垂头丧气地站在两位老太太身后,一张黑脸膛涨得通红,眼神躲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到顾远开门,投来一个混合着绝望、求救和“兄长救我”的复杂眼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娘,婶娘,诸位,早。”顾远侧身让开,请众人进屋。木屋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脂粉香和媒婆们过分热情的气息。 金萨日娜顾不上寒暄,一把拉过金牧,推到屋子中央,仿佛在展示一件珍宝。“来来来,都看看,这就是我们家牧儿!现在我儿子的羽陵部和古日连部的副族长!大总管!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性子稳重,待人实诚!就是啊,这心思都放在族务上了,耽误了终身大事!”她拍着金牧的背,语气充满了自豪和“恨铁不成钢”。 乌云其其格也优雅地笑着补充:“是啊,牧儿这孩子,萨日娜姐姐从小看了好久的,人品能力都没得挑。萨日娜姐姐和我,是真心盼着他能找个知冷知热、贤惠持家的好姑娘,早点开枝散叶,也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媒婆们立刻像闻到花蜜的蜜蜂,嗡嗡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介绍她们手中的“资源”。 “老夫人,乌云夫人,您二位瞧瞧这个!”一个胖媒婆挤到最前面,展开一幅粗糙的画像,“这是熊部长老朝鲁家的小女儿!那身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力气大着呢,干活一把好手!跟金牧大总管这身板,那是绝配!门当户对,强强联合!”画像上的女子膀大腰圆,浓眉大眼,颇有几分夜叉气势。 金牧只看了一眼,脸更黑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乌云其其格却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姑娘看着就结实,是个能过日子的!” 另一个瘦高媒婆不甘示弱,挤开胖媒婆:“老夫人,您看看我这张!这是鹰部‘锐眼’都尉的族妹!那身段,啧啧,跟春天的柳条似的!小腰细得一把就能掐过来,脸蛋儿更是赛过草原上的萨日朗花!就是……咳,性子稍微活泼了点,但活泼好啊,能管住男人!”画像上的女子倒是纤瘦,但眉眼间带着一股刻意的媚态,眼神飘忽,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儿。 金萨日娜微微蹙眉:“门第倒是尚可,只是这性子……牧儿是管账的,需要的是沉稳内助。” 金牧只觉得一阵恶寒,又退了一步,后背都快贴到墙上了。 第三个媒婆赶紧献宝:“两位夫人!看看这个!这可是我们狼部巴辣‘毒牙’都尉的侄女!那家世,那嫁妆!听说陪嫁的牛羊能铺满半个牧场!人嘛,是……是富态了些,但富态是福气啊!娶了她,金牧大总管这辈子都不用愁了!”画像上的女子珠圆玉润,几乎把画面撑满,笑容憨厚。 “……”金牧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几个,不是形容粗犷如男子,就是门第虽高但样貌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或者性情乖张名声在外。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倒是看得仔细,不时低声交流,点评着“屁股大好生养”、“她爹是管草场的,对牧儿有帮助”、“虽然脸盘大了点,但眼睛有神”…… 顾远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看着表弟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看看两位老太太兴致勃勃、仿佛在挑选牲口般的架势,实在忍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娘,婶娘,诸位媒人辛苦了。不过,我看牧子这脸色,怕是一个都没瞧上啊?” 金萨日娜正和乌云其其格讨论一位长老女儿陪嫁的羊群数量,闻言转过头,瞪了顾远一眼:“你懂什么!终身大事,哪能只看一时喜好?得看长远!我们挑的这些,哪个不是家世清白、宜室宜家的好姑娘?牧儿就是太腼腆!多看看就习惯了!” 顾远嗤笑一声,走过去揽住金牧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娘,您这话说的。‘习惯’?那能是一辈子的事吗?您瞅瞅您给牧子看的这些,”他毫不客气地指了指那些画像,“夜叉、狐媚子、还有……啧,富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和我爹当年,难道也是靠媒婆画像凑一起的?不也是看对了眼才成的?那叫情投意合!” 他顿了顿,想起阿爷古日连章死前曾经吐露的家族秘辛,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再说了,娘,您应该知道吧?当年我太爷古日连华不就是听信了黎部长老的花言巧语,硬要把那长老的女儿塞给他?结果呢?据说那位‘千金’比我叔公还壮实一圈,一顿能吃半只羊!我叔公也是一样,他不止一次跟我说,那肥猪一般的夜叉他宁愿挨父亲一百鞭子也不找,他忍痛挨鞭子吓得连夜逃婚,差点跟家里断绝关系!您说,这不是跟卖女儿一个性质么?跟绑票有什么区别?要换了我,嘿,我觉得我比我叔公更狠,我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认这窝囊账!”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金萨日娜的脸瞬间涨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顾远的鼻子:“顾远!你这混账小子!你反了天了!敢这么编排你阿爷和你叔公?还敢质疑你娘我的眼光?!”她气得胸膛起伏,“长辈能害你们?!要不是我当初硬逼着你,让你认下找托娅,你能捞着托娅这么好的媳妇??!你这小没良心的!现在翅膀硬了,敢跟你娘唱反调了?!还鱼死网破?我看你是欠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金萨日娜越说越气,顺手抄起矮几上的一个空牛奶碗就要砸过去。 “娘!娘息怒!”乌尔托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婆婆的手臂,“郎君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就是心疼他表弟,不想看他受委屈!”她一边劝,一边拼命给顾远使眼色。 顾远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戳到母亲肺管子了,但他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梗着脖子,只是稍微偏了偏头躲开那可能飞来的碗,嘴里还嘟囔着:“我说的就是实话……强扭的瓜不甜……” 金牧简直要哭了,一边是盛怒的姑母,一边是为他说话却火上浇油的表哥,他夹在中间,手足无措,只会重复:“姑母息怒……兄长……别说了……” 他性格本就偏软,不像顾远那般刚烈敢言,面对长辈尤其是待他如亲子的姑母的压力,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 乌云其其格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顾远的话虽然主要针对金萨日娜,但连带着把她辛苦筛选的门当户对的对象也贬得一文不值。她沉声道:“远儿,你这话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为牧儿张罗,是盼他好。你身为族长,更当稳重,岂能如此口无遮拦?” 屋内的气氛顿时僵到了冰点。媒婆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悄悄往后缩。画像上的“好姑娘”们仿佛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顾远看着母亲气得发红的眼圈,再看看金牧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烦躁和无力。他知道母亲和婶娘是好心,但这种方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放缓了语气:“娘,婶娘,我知道你们是为牧子好。但你们看看他,”他指着金牧,“他乐意吗?他高兴吗?这找媳妇是跟他过一辈子,不是跟你们过,更不是跟牛羊牧场过!你们挑的这些,或许在你们眼里千好万好,可牧弟不喜欢,那就是不好!强塞给他,那不是帮他,是害他!跟当初强塞给我阿爷塞给我叔公的那个……咳,有什么区别?” 金萨日娜被儿子这通“歪理”堵得一时语塞,但心里那股被顶撞的委屈和“不识好歹”的愤怒更盛。她把牛奶碗重重顿在桌上,眼圈真的红了:“好!好!我不管了!你们翅膀都硬了!死老头子也是!就知道躲在他的铁匠铺子里叮叮当当,就知道吃饭喝死酒!家里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儿子也是个没良心的,不帮着他娘,还尽说风凉话!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乌尔托娅急得不行,连忙给婆婆顺气,又给顾远使眼色让他服软,同时还得安抚自己脸色也不太好看的亲娘乌云其其格。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三位火药桶般的长辈和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之间来回穿梭,说好话,努力缓和气氛。 “婆婆,您消消气,郎君他就是嘴硬心软,他最孝顺了!” “额吉,远哥也是心疼他牧弟嘛,您别往心里去。” “牧弟,你快跟姑母说句话呀!” “郎君!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经过乌尔托娅一番焦头烂额的斡旋,加上顾远最终看在母亲委屈的份上,别扭地说了句“娘,我不是冲您,是这规矩害人”,金萨日娜才勉强压下了火气,但脸色依旧铁青,显然憋着一股巨大的怨念。乌云其其格也神色淡淡,这场精心准备的相亲大会,还没正式开始,就在一片尴尬和怨气中不欢而散。媒婆们识趣地溜走了,带来的画像被遗弃在角落,无人问津。 一整天,整个羽陵部核心营地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中。金萨日娜回家便各种抱怨儿子不孝、大骂她老头子没用、大侄子不开窍。乌云其其格则在自己帐篷里生闷气,觉得自己的权威和眼光受到了质疑。顾远父亲古日连明和乌尔托娅父亲乌尔图,这两位“只知道打铁喝酒”、“只知道吃饭喝死酒”的老父亲,则完全置身事外,乐呵呵地在古日连明的铁匠铺子旁边,带着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五岁的顾寤、六岁的乌尔善和九个月大的小攸宁玩耍,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对营地里涌动的暗流浑然不觉。 顾远也觉得憋闷。他理解母亲的爱,但无法认同她的方式。金牧更是身心俱疲,感觉比连续核对十天账目还要累上百倍。 傍晚时分,夕阳给月亮湖镀上一层熔金。顾远看着依旧愁眉苦脸、蔫头耷脑跟在身后的金牧,叹了口气:“行了,别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了。走,陪我去湖边遛遛马,散散心。再待下去,我怕娘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好姑娘’来堵你。” 金牧如蒙大赦,连忙点头。 两人骑着马,沿着月亮湖畔信步而行。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和心头的烦闷。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绚烂的晚霞,美不胜收。 就在两人沉默地享受着这份宁静时,顾远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湖畔不远处的稀疏林地里,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他勒住马,示意金牧噤声,凝神望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人影,正疲惫不堪地围坐在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旁。他们看起来像是一支遭遇了巨大劫难的流浪牧民队伍,马匹瘦弱,行囊破旧,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饥饿的气息。篝火旁,一个身材高大、骨架粗壮却同样憔悴的汉子,这汉子约么比顾远大不了几岁,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个蜷缩在破旧毛毡里的身影喂着水。那蜷缩的身影看起来是个年轻女子,长发凌乱地遮住了脸,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顾远微微皱眉。羽陵部周围百里的零散牧民,基本都依附过来了,这支队伍面生得很,而且状态极其糟糕。 金牧也看到了,眼中流露出同情:“兄长,他们看起来……好惨。” 顾远点点头,策马缓缓靠近。马蹄声惊动了那些人。那高大汉子猛地抬头,眼神如同受惊的孤狼,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凶狠。他下意识地将身边的女子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破旧弯刀的刀柄。其他人也紧张地站起来,眼神惶恐地看着这两位衣着光鲜、气势不凡的骑士。 “别紧张。”顾远在安全距离外勒住马,用沉稳平和的契丹语开口,“我们是羽陵部的人。看你们似乎遇到了难处?需要帮助吗?” 听到“羽陵部”三个字,那高大汉子眼中的警惕稍减,但戒备依旧。他打量着顾远,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气度不凡的金牧,沙哑着嗓子开口,带着浓重的辽河口音:“羽陵部……你们是顾远王爷的人?” “正是。”顾远坦然道,“我便是左谷蠡王顾远。” “顾远王爷?!”那汉子和他身后的众人皆是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激动和希冀淹没。那高大汉子更是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哽咽:“王爷!小人石尔松,携族人,拜见王爷!求王爷……救救我们!”他身后的族人也跟着跪倒一片。 顾远翻身下马,上前扶起石尔松:“起来说话。你们从何处来?为何落到如此境地?”他注意到,金牧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被石尔松护在身后的、依旧蜷缩着的女子。 石尔松站起身,脸上悲愤交加:“回王爷!我们是辽河下游凯泽剌部的牧民!该死的……部族里起了内讧,几个长老勾结外人,夺了我父亲的族长之位,还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更可恨的是,耶律辖底那个恶狼!他趁乱插手,逼迫我们献上财物和……和女人!我妹妹诺敏,才十八岁啊,刚定了亲,就被他们强行掳走,要送给辖底当妾!”他拳头紧握,骨节发白,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 “我不甘心!我趁乱带人救出了诺敏,杀了几个追兵,逃了出来……可辖底的人一路追杀,族人死伤大半,财物马匹都被抢光了……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石尔松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疲惫。 顾远心中了然。又是耶律辖底!这条贪婪的老狗,爪子伸得可真长。凯泽剌部……辽河下游靠近渤海国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位置有点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的女子——诺敏。她似乎听到了哥哥的话,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就在这时,顾远敏锐地捕捉到,身旁的金牧,在听到诺敏的遭遇时,身体明显绷紧了,看向那姑娘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同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切?这傻小子,刚才看那些画像时眼神可没这么亮过。 顾远心中念头飞转。他亮出自己的身份,本就有收拢流散力量、在辽河下游埋钉子的打算。这石尔松敢从辖底手里抢人,带着十几号残兵一路逃到这里,是条有血性、有担当的汉子,值得拉拢。更重要的是……他瞥了一眼身边魂不守舍的表弟。 “石尔松兄弟,”顾远的声音带着真诚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耶律辖底作恶多端,人神共愤!你们既然逃到了我羽陵部的地界,就是我顾远的客人!什么献不献的,在我这里,女人不是货物!你们安心留下!” 石尔松和他身后的族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让他们呆立当场。 “王爷……您……您是说真的?您不怕辖底……”石尔松激动得语无伦次。 顾远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怕他?哼!我顾远跟他辖底的账,迟早要算!多这一笔不多!你们的事,我扛了!” 这话掷地有声,既是对石尔松的承诺,更像是对辖底的宣战。同时也巧妙地将他收留这群“麻烦”的行为,拔高到了对抗强权的道义高度。 石尔松虎目含泪,猛地再次跪倒,这次是双膝跪地,行契丹人最隆重的大礼:“王爷大恩!石尔松无以为报!从今日起,石尔松这条命就是王爷的了!愿与王爷结为安答,生生世世,追随王爷,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汉子一根筋,认准了恩情,当场就要结拜。 顾远扶起他,对这个耿直血性的汉子也多了几分好感:“好!石尔松兄弟,你这个安答,我顾远认下了!此地不宜久留。这样,你们暂时不要进核心营地,以免人多眼杂。在离此往西约十里,有一处隐蔽避风的河谷,你们先去那里扎营暂避。我会派人给你们送去毡帐、食物、药品和干净的衣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石尔松感激涕零,连连称是。 顾远又看向依旧蜷缩在毛毡里、对周遭一切都仿佛毫无反应的诺敏,状似随意地问:“石尔松安答,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 他必须确认关系,才能决定下一步。 石尔松连忙摇头,脸上露出痛惜:“不,王爷,这正是我妹妹诺敏。她……她受了惊吓,又被那群畜生……现在……现在……”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只是看着妹妹,满眼的心疼。 顾远心中了然。果然。他看了一眼金牧,发现这小子正死死盯着诺敏的方向,眼神复杂,拳头紧握。 “唉,”顾远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苦命的姑娘。先好好安顿,让她静养吧。” 他心中快速权衡:石尔松的投靠价值有,但不大,十几个人,还带着辖底追杀的隐患。为了他们现在去硬扛辖底,目前看有点亏。但是……为了金牧这个唯一的傻表弟……顾远瞥了一眼魂都快被那姑娘勾走的金牧,暗自咬牙:算了,臭小子,表哥我再替你扛一回!谁让你是我唯一的亲血缘兄弟!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移。顾远和金牧也下马帮忙。金牧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走到了诺敏附近,笨拙地想帮忙收拾散落的破旧行囊。诺敏似乎被靠近的陌生身影惊动,猛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把头埋得更深,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金牧顿时僵在原地,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窘迫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他想安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靠近,又怕再吓到她。那笨拙又急切的样子,看得不远处的顾远直皱眉。 石尔松也注意到了金牧对他妹妹的格外关注。他一边收拾,一边凑到顾远身边,低声问道:“王爷,那位兄弟……是您的亲兵?” 他指了指金牧。 顾远心中了然,这石尔松是在试探金牧的身份,想掂量“妹妹可能的归宿”的价值。他心中对这种带着算计的试探有些不喜,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是我表弟,金牧。现任副族长,也是族里的大管家,专管钱粮账目。” “副族长?大管家?”石尔松眼睛一亮,这身份可了不得!他立刻追问:“金牧兄弟……看着真年轻!不知……多大年纪了?娶妻生子了吗?” 语气里的热切和试探更加明显。 顾远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几分无奈和调侃:“十九了,眼看就二十。唉,别提了!今天我娘,也就是他姑母和我丈母娘给他张罗了一整天的相亲,相了七八个姑娘,他一个没瞧上,把两个老太太气得够呛。这不,我带他出来散心,就碰上你们了。” 他故意点出金牧未婚,且长辈催婚心切的事实,既是陈述,也是在警告石尔松:别以为你妹妹就一定能攀上高枝,我表弟眼光高着呢,而且他身后还有两个难缠的老太太! 石尔松脸上堆起笑容:“哎哟,才十九!年轻着呢!王爷您这样的英雄,表弟能差到哪去?机会多的是!好姑娘有的是!” 话虽这么说,他看向金牧和诺敏方向的眼神,却明显多了几分衡量和期待。乱世之中,一个强大部族的副族长兼大管家,绝对是妹妹能抓住的最好浮木!至于妹妹的状态……他相信总能好起来的。 顾远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先安顿好要紧。明日我会派人送物资过去。” 说完,招呼还在诺敏附近傻站着的金牧,“牧子,走了!” 回营的路上,夕阳已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漫天瑰丽的晚霞。金牧骑着马,沉默地跟在顾远身后,一反常态地安静。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诺敏那双惊恐如小鹿般的眼睛,虽然他其实没看清她的脸,但感觉就是那样,主要是她那压抑的呜咽声彻底拨动了他的心弦。 “看上那姑娘了?”顾远突然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金牧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脸瞬间红到耳根:“兄……兄长!你说什么呢!我……我就是看她可怜……” 声音结结巴巴,毫无说服力。 顾远嗤笑一声:“行了,在我面前装什么?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她那会儿抖一下,你脸白得比死了三天的人还难看。” 金牧被戳中心事,臊得说不出话。 顾远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牧子啊,那姑娘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刚经历大难,身心俱伤,不是一般的姑娘。你对她有同情,有怜惜,这很正常。但你要想清楚,这不是儿戏。她需要的可能是一个安稳的庇护所,一个能让她慢慢疗伤的港湾,而不是一个毛头小子一时兴起的同情或者……冲动。而且,她那哥哥石尔松,明显有攀附之心。你接近他妹妹,他只会顺杆爬,到时候你怎么应对?娘和婶娘那边,你又怎么交代?她们今天相的那些‘好姑娘’,可没一个有这样麻烦的背景和经历。” 金牧被顾远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些懵,但诺敏那无助的身影却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他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说:“兄长……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看着她那样,心里……难受。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远看着表弟眼中那份难得的、近乎执拗的关切,心中那点因麻烦而起的烦躁渐渐消散了。他放缓了语气:“行了,别想那么多。先把人安顿好。明天物资的事,交给你负责。该怎么送,送什么,你自己看着办。但是牧子,记住,”他语气加重,“别莽撞,别吓到她。她现在像只受惊过度的鸟儿,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溃。你如果想帮她,想……走近她,就得有耐心,得用最温和的方式。” 金牧用力点头:“嗯!兄长,我记住了!” 不出顾远所料,回到营地,金萨日娜的怨念风暴正达到顶峰。她一见顾远和金牧回来,立刻对着顾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从他不孝顶嘴,再说到老头子古日连明无用,再说到金牧不开窍,简直是罄竹难书。金牧被训得抬不起头。 顾远耐着性子听完母亲的“控诉”,才慢悠悠地把湖畔偶遇石尔松兄妹的事情说了出来。他重点描述了诺敏的年轻、可怜,故意隐去了被掳的细节,以及金牧当时那不同寻常的关注。 果然,金萨日娜的怒火瞬间被转移了!她眼睛一亮,一把抓住金牧的胳膊:“真的?牧儿!你看上那姑娘了?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家是哪儿的?她哥哥是干什么的?快跟姑母说说!” 金牧被姑母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姑母……我……我也不知道……她叫诺敏……十八岁……辽河下游的……她哥哥石尔松……是……是那部族长,是个勇士……她……她看起来……很……很……” 他憋了半天,脸通红,也没想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诺敏给他的感觉。 但这已经足够了!金萨日娜自动脑补了一个身世飘零、楚楚可怜、让自家憨厚侄儿一见倾心的好姑娘形象!她顿时喜上眉梢,仿佛看到了抱侄孙的希望,连带着看顾远都顺眼了不少:“好!好!远儿,这事儿你办得对!收留他们!好好安顿!牧儿,明天送物资你亲自去!多带点好的!吃的穿的用的,特别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啊,新布料啊,都带上!好好跟人家姑娘说说话!” 金萨日娜的变脸速度让顾远都叹为观止。金牧则在姑母殷切的目光下,压力山大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第二天开始,金牧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只埋首账本的大总管,而是化身成了最勤快的物资调度员和最笨拙的“爱心传递者”。 他亲自去库房,精挑细选:最新鲜的奶豆腐、最肥美的烤羊腿、最细腻的白面、最甜的蜂蜜……恨不得把库房最好的东西都搬一些。给诺敏的更是格外用心:柔软崭新的羊毛毡毯、最细软的棉布、一小盒珍贵的珍珠粉和胭脂,虽然他觉得诺敏根本不需要这些、几包安神的草药,这是他特意问过神医田泽生的、甚至还有几块哄小孩的、做成小动物形状的奶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给她点甜的…… 然而,当他把这些堆积如山的物资送到石尔松他们临时驻扎的河谷营地时,问题来了。金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诺敏接触。 第一次,他远远看到诺敏独自坐在新支起的毡帐门口,对着湖水发呆。他鼓起勇气,抱着一堆东西走过去。结果离着还有十几步远,诺敏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飞快地躲进了帐子里,只留下帘子微微晃动。金牧抱着东西,僵在原地,像个傻子。 第二次,他学聪明了,把东西交给石尔松,请他转交给诺敏。石尔松自然满口答应,热情得过分。但金牧偷偷观察,发现那些东西似乎只是堆在诺敏的角落,她碰都没碰。他送去的奶糖,被石尔松分给了其他人。金牧心里有点失落。 第三次,他看到诺敏在溪边打水。他深吸一口气,装作偶遇走过去,笨拙地想帮忙提水桶。结果刚靠近,诺敏手一抖,水桶“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惊恐地看了金牧一眼,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跑开了,留下金牧对着湿漉漉的地面发呆。 顾远听着手下汇报金牧一次次“下饭操作”,简直哭笑不得。这傻小子,送东西都不会送!只知道一股脑塞最好的,完全不懂姑娘心思,更不懂如何接近一个心灵受创的人。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晚把垂头丧气回来的金牧叫到自己的大帐。 “怎么样?又碰钉子了?”顾远揶揄道。 金牧沮丧地点点头:“兄长……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我一靠近,她就怕……” 顾远倒了杯马奶酒给他:“傻小子,你以为送东西是去库房点货?堆得越多越好?你那叫砸东西,那叫显大款,不叫送心意!” 他坐下来,难得地当起了“恋爱军师”: “第一,循序渐进!别一上来就恨不得把整个库房搬过去!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你送那么多东西,只会让她觉得有压力,觉得你在施舍,或者别有所图!今天送一小块最甜的奶糕,明天送一小束湖边摘的野花,记住别太香太浓的 ,后天送一张你觉得特别柔软的兔皮……东西要少而精,让她慢慢习惯你的‘出现’和‘给予’,明白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第二,保持距离!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别像头笨熊一样直愣愣地往人家跟前凑!看到她在溪边,你就在上游或者下游十几步外,自己洗洗手或者饮饮马。看到她在帐外发呆,你就远远地绕开走,或者在她视线之外的地方,帮她哥哥干点活。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但不会侵犯她的空间,让她慢慢觉得你‘无害’。” “第三,别说话!至少现在别急着跟她说话!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你的紧张和急切,她隔着十丈远都能感觉到!那只会让她更害怕!用行动!默默地把东西放在她能看到、但不会直接吓到她的地方——比如她帐帘外,溪边她常坐的大石头旁。放完就走,别停留!让她自己去发现,去接受。”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顾远语气严肃,“收起你那些廉价的同情和自以为是的拯救欲!她不需要可怜!她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你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需要帮助的姑娘,而不是一个‘被毁掉’的可怜虫!你送东西,是因为你觉得这些东西她可能用得上,而不是因为你可怜她!懂不懂这其中的区别?!” 金牧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表哥的话像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原来……接近一个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受伤的人,需要这么多的耐心和技巧,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对方的感受。 “兄长……我……我明白了!”金牧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金牧严格按照顾远的“教导”行事。他不再大包小裹地送东西,也不再试图靠近诺敏。他变得很“安静”。 清晨,诺敏走出毡帐,会在门口发现一小块用干净叶子包着的、带着露珠的野蜂蜜块。 中午,她在溪边常坐的石头上,会发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触感异常柔软的白色羔羊皮。 傍晚,她回到帐前,会看到一小束淡紫色的、散发着清香的野花,插在一个粗糙却洗刷得很干净的小陶罐里。 有时,她需要提水,会发现沉重的水桶不知何时已被打满,稳稳地放在那里。她砍柴时,旁边会多出一小捆劈得整整齐齐的干柴。 东西都不贵重,但无一不体现着细心和体贴。送东西的人,仿佛一个沉默的影子,总是在她不在或者不注意的时候出现,留下一点小小的“礼物”,然后消失无踪。 起初,诺敏依旧惊恐,会警惕地四处张望,不敢碰那些东西。但日复一日,这份沉默的、不求回应的关怀,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她干涸龟裂的心田。她开始会飞快地拿起那些小东西,藏进怀里。她会偷偷抚摸那块柔软的羊皮,会把那束野花小心地放在自己简陋的铺位旁。虽然她依旧沉默,依旧躲避着所有人,尤其是男人,但金萨日娜派来暗中观察的女仆回报说,诺敏姑娘的眼神,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了,偶尔会对着那些小东西发呆,甚至……嘴角会有一丝极淡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金牧也从最初的笨拙和沮丧,慢慢找到了一种奇特的节奏和满足感。虽然诺敏依旧不跟他说话,甚至不看他,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变化。每次远远看到她收下东西,或者对着小花发呆,他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动力。他开始更用心地去发现:哪里的野蜂蜜最甜,哪种野花最不容易凋谢,什么样的皮毛最柔软舒适…… 顾远看着表弟的改变,心中既欣慰又感慨。金萨日娜则每天都要询问进展,听到一点好的变化就喜笑颜开,对顾远的态度也前所未有地和蔼,仿佛忘了前几日的争吵。她甚至开始盘算着等诺敏好一点,就亲自去看看这个让牧儿开窍的姑娘。 然而,乌云其其格对此却始终持保留态度。在她看来,一个来历不明、身心受创、且明显会带来麻烦的女子,绝非金牧良配。门不当户不对,对金牧未来的发展毫无助益。她私下里对金萨日娜说:“萨日娜姐姐,牧儿心善是好事,但终身大事,还是得慎重。那姑娘……唉,做个侧室或许还行,正妻之位,还需从长计议。” 金萨日娜虽然沉浸在侄儿“有望脱单”的喜悦中,但听了乌云其其格的话,心里也难免犯起了嘀咕。她找到顾远,忧心忡忡地说:“远儿,你婶娘的话……也有点道理。我最近也听说了,那姑娘的身世……还有辖底那边……牧儿要是真娶了她,会不会惹上大麻烦?对她自己……唉,也是个可怜孩子,可这身子骨……以后能不能生养啊?” 顾远正在擦拭他的刀,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娘,麻烦?你儿子顾远什么时候怕过麻烦?辖底?他算什么东西!至于诺敏姑娘能不能生养……”他顿了顿,放下刀,看向母亲,“重要吗?牧子喜欢她,想照顾她,这就够了!娶妻娶的是人,是情分,不是生孩子的工具,更不是攀附门第的梯子!娘,您忘了您自己当年嫁给我爹,图他什么了?图他能打铁?图他喝酒厉害?若说生养孩子,您身子骨不行了我爹为啥不敢纳妾,为什么你们现在膝下孩子就只有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金萨日娜被噎得一愣,想起年轻时与古日连明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那时哪想过什么门第、什么能不能生养?只是两颗心互相吸引罢了。这话很让她不适,但是确实是事实,她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这孩子……道理都让你占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牧儿自己乐意……只要那姑娘人好……其他的,娘也不管了!不过,你可得给我把辖底那边盯紧了!别让他伤着我侄媳妇!” 顾远笑了,笑容里带着凛冽的锋芒:“娘,您放心。耶律辖底……他最好别伸手。伸哪只,我剁他哪只!” 营地的另一角,石尔松看着妹妹帐前新出现的一小篮红彤彤的野果,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假装在清点物资、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这边的年轻副族长,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欣慰,也有深深的忧虑。他摩挲着腰间那把祖传的、已经有些卷刃的腰刀,望着辽河下游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凯泽剌部,耶律辖底……这笔血债,他石尔松,迟早要亲手讨回来!而现在,妹妹似乎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他必须守护好这束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而在诺敏那顶小小的新毡帐里,她蜷缩在铺着柔软羔羊皮的角落,手中紧紧攥着那块金牧今早悄悄放在溪边的、带着清甜香气的野蜂蜜。她将蜂蜜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纯粹的甜香,似乎暂时驱散了记忆深处血腥和恐惧的阴霾。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洁白的羊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依旧沉默着,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但那双曾空洞死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苏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破冰行动 金牧的“影子关怀”如同春风化雨,无声地浸润着诺敏冰封的心湖。那每日清晨准时出现在毡帘外的野蜂蜜块,带着露珠的清甜和晨曦的微光;那溪边石头上柔软的羔羊皮,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暖意;那插在简陋陶罐里的无名野花,倔强地绽放着淡紫色的生机;还有那不知何时被打满的清水、劈好的柴火……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日复一日,构筑起一道沉默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诺敏与外界汹涌的恐惧和恶意暂时隔绝。 起初,她依旧受惊,飞快地攫取那些小物件,藏进怀里最深的角落,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河谷。但那份沉默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像最坚韧的藤蔓,缓慢而坚定地缠绕着她龟裂的心防。她开始会对着那块触感奇异的羊皮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柔软的纹理;会将那束野花小心地移到铺位旁最显眼的位置,在昏暗的毡帐里,那抹淡紫成了唯一鲜亮的色彩;甚至有一次,当她发现金牧悄悄放在溪边、用干净树叶包裹的几颗熟透的野浆果时,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轻轻咬破。那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久违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滋味,让她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金牧远远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那份笨拙的关怀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出口,转化为巨大的喜悦和动力。他不再急躁,不再试图靠近,只是更用心地去发现河谷里一切美好的事物:哪里的野莓最甜,哪种不起眼的小花最坚韧耐看,哪种野草的茎叶能编织成小巧的篮子……他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将大自然的馈赠,无声地供奉在诺敏通往新生的路旁。 这一日,金牧如往常一样,将一小把刚采到的、带着露水的蓝紫色“勿忘我”小花,轻轻放在诺敏毡帐外那块光滑的石头上。阳光正好,微风拂过花茎,带来细微的颤动。 就在他准备像影子般悄然退开时,毡帘被一只纤细却带着一丝不稳的手掀开了。 诺敏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但那双曾空洞死寂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尘的星辰,被小心翼翼地擦拭出了一点微弱的光。她没有立刻去拿花,而是抬起眼帘,目光第一次,清晰地、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探寻,落在了几步之外的金牧身上。 金牧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一刻。 诺敏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堵住。她看着金牧那张年轻、带着紧张和真诚的黑红脸膛,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期待?一种奇异的勇气,如同石缝中钻出的嫩芽,顶开了沉重的巨石。 “……谢……谢……” 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浓重辽河口音和长久沉默导致的沙哑的女声,如同蚊蚋般响起,却清晰地钻入了金牧的耳中。 轰! 金牧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激动让他整个人都懵了!她说话了!她对他说话了!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如同天籁之音,宣告着冰封的河面,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他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张着嘴,想回应,却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会咧着嘴傻笑,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像个第一次得到糖果的孩子。 诺敏被他这傻样子弄得有些无措,飞快地低下头,弯腰拿起那束勿忘我,然后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缩回了毡帘之后。但金牧分明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那苍白的脸颊上,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红晕。 当顾远从派去暗中保护兼观察的赤磷卫口中得知“诺敏姑娘主动对金牧副族长道谢了”的消息时,正在大帐中推演渤海国附近沙盘的他,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时机到了。”他低声自语,随即沉声下令,“来人!备马!请石尔松过来一趟!” 半个时辰后,月亮湖畔,顾远的大帐内。 石尔松被请来,面对顾远这位威名赫赫的左谷蠡王,他依旧带着几分拘谨和敬畏。但当顾远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要为金牧向诺敏提亲时,石尔松整个人都惊呆了! “王……王爷!您……您是说真的?金牧兄弟……他……他要娶诺敏?”石尔松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巨大的惊喜几乎将他淹没!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那身心受创、如同惊弓之鸟的妹妹,竟然能被羽陵部古日连部的大总管、副族长、族长的亲表弟看中!这简直是长生天降下的奇迹! 顾远含笑点头,气度雍容:“自然是真的。我表弟牧子对诺敏姑娘一片真心,本王看在眼里。诺敏姑娘兰心蕙质,虽遭磨难,但品性坚韧,配得上我金牧兄弟。”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重磅筹码,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力度:“作为本王给安答你的……彩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目光如炬,直视石尔松激动得发红的眼睛:“本王承诺,助你——重建凯泽剌部!” “重建……凯泽剌部?!”石尔松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魁梧的身躯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摇晃!他死死盯着顾远,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这……这哪里是彩礼?这简直是再造之恩!是给了他石尔松一个浴火重生的机会!是给了他凯泽剌部死去的族人一个交代!他做梦都在想着复仇,想着夺回家园!而现在,这个梦想,竟然被顾远轻描淡写地作为“彩礼”送给了他! “王爷!王爷!!”石尔松再也抑制不住,这个铁打的汉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以头抢地,声音哽咽嘶哑,“石尔松……石尔松代凯泽剌部死去的族人!代我父亲!谢王爷再造大恩!王爷但有差遣,石尔松万死不辞!从今往后,凯泽剌部就是王爷手中最锋利的刀!指向哪里,我们就杀向哪里!” 这承诺,比之前的结拜誓言更重千钧!石尔松彻底心归顾远,再无二心! 顾远扶起他,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安答言重了。本王说了,这是彩礼,也是缘分。诺敏姑娘那边……” 石尔松连忙道:“王爷放心!诺敏她……她虽然还是怕生,但金牧兄弟对她的好,我这个做哥哥的都看在眼里!她心里……是明白的!我这就回去问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他此刻信心爆棚,觉得妹妹能嫁给金牧,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当石尔松将这个惊天喜讯带回河谷营地,小心翼翼地询问诺敏时,诺敏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恐惧退缩,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抱着那块金牧送的柔软羊皮,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哥……我……都听王爷哥哥……和你的安排……”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没有抗拒。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她对“安排”早已麻木。只是,心底深处,那个沉默却笨拙地送来温暖的身影,终究还是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微澜。嫁给金牧……似乎……比被送给辖底那个恶魔……要好上千万倍。至少,那个叫金牧的年轻人,他的眼神是干净的,是温暖的。 石尔松只当妹妹是害羞和认命,并未深究她复杂的心绪,只顾着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中…… 次日,顾远亲自带着石尔松和他那十几个衣衫虽已焕然一新、却依旧难掩风霜之色的族人,进入了月亮湖核心营地。 当石尔松踏足这片传说中的土地,亲眼目睹那如金色莲花般绽放的月亮湖、那鳞次栉比、规划有序的毡包和木屋、那训练有素、眼神锐利的巡逻士兵、那集市上熙熙攘攘、货物丰富的繁荣景象时,他彻底被震撼了!这哪里是一个刚刚经历劫难、正在恢复的部族?这分明是一片充满勃勃生机、蒸蒸日上的乐土!顾远王爷的能力,简直深不可测!他对妹妹能嫁入这样的部族,嫁给如此位高权重又年轻的副族长,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无与伦比的庆幸和感激!妹妹真是帮了大忙了!这简直是凯泽剌部起死回生的天赐良机! 然而,当石尔松兄妹被引入顾远那宽敞威严、陈设考究的大帐,接受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的“审视”时,气氛却陡然变得微妙而压抑。 金萨日娜上下打量着诺敏,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姑娘,身量不高,甚至有些瘦弱,远不如自家儿媳乌尔托娅那般高挑矫健、充满活力。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不自信和怯懦,像只随时会受惊的小兔子。虽然样貌清秀,但这份气质……实在不像能担起副族长正妻之位的模样。金萨日娜心中那点因侄儿“开窍”而生的喜悦,瞬间被挑剔和忧虑取代。 乌云其其格的目光则更为直接和冰冷。她看重的是门第、是助力、是能帮助金牧在部族中站稳脚跟、甚至更进一步的贤内助。眼前这个诺敏,除了一个落魄流浪的哥哥和十几个残兵败将,还有什么?瘦弱、怯懦、还带着辖底追杀的巨大麻烦!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她心中早已将诺敏划入了“不堪大用”的范畴。 顾远坐在主位,将两位老太太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石尔松的归附和凯泽剌部的重建,是他未来布局渤海国方向的重要棋子。辽河下游靠近渤海国,若能掌控凯泽剌故地,就等于在阿保机未来可能西顾的咽喉处,楔入了一颗钉子!同时,石尔松这十几人的“死士”心态,正是他急需的忠诚力量。这场婚事,势在必行!至于辖底的报复?哼,他顾远何曾惧过?反而,这正是一个彻底激化矛盾、为日后清算辖底埋下名正言顺借口的良机! 然而,乌云其其格显然不打算轻易让步。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用契丹语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王爷,牧儿的婚事,关乎部族未来,不可不慎。诺敏姑娘身世飘零,遭遇可怜,我们自然同情。但正室之位,干系重大,需得德才兼备、门当户对之女方能胜任。依老身看,不如先纳为侧室,一来全了金牧的一片心意,二来也给了诺敏姑娘一个安稳的归宿。待日后牧儿娶了正妻,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婶娘此言差矣!”金萨日娜虽然对诺敏也不太满意,但更见不得儿子被乌云其其格这样当面打压金牧的选择。她立刻帮腔,语气却带着对侄儿的维护:“牧儿既然看上了诺敏,那就是缘分。侧室……也不是不行,总归是进了门,以后……” “不行!”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位老太太的“安排”。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直沉默的金牧猛地抬起头,黑红的脸膛因激动而涨得发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他几步走到诺敏身边,不顾诺敏惊恐的瑟缩,一把拉住她冰凉的手,诺敏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金牧死死攥住,对着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声音洪亮而清晰: “姑母!婶娘!我金牧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认准了诺敏!就要她做我的妻子!正室!唯一的妻子!她不是什么侧室!她不需要委屈!她也不比任何人差!她善良,她坚韧!她比……比托娅嫂子都强!” 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甚至拉出了乌尔托娅做比较。 这话一出,帐内瞬间死寂!乌尔托娅惊讶地捂住了嘴。乌云其其格和金萨日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诺敏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她拼命想挣脱金牧的手,带着哭腔低声哀求:“别……别说了……王爷哥哥……别让金牧大哥为了我……得罪长辈……诺敏……诺敏都行……做侧室……也行的……” 她习惯了逆来顺受,恐惧于任何冲突。 “都给我闭嘴!”顾远猛地一拍桌案!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他霍然起身,一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凛冽气势瞬间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全场!所有人都被这股气势所慑,连乌云其其格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远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先是扫过吓得魂不附体的诺敏:“诺敏!抬起头!看着本王!本王问你,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是愿意做金牧的正妻,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还是委屈求全,去做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侧室?!”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本王最恨的,就是最亲近的人在本王面前还要虚与委蛇,言不由衷!说出你的真心话!本王给你做主!” 诺敏被他凌厉的目光和话语刺得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被逼到绝境的勇气交织在一起。她看着身边金牧那因激动而涨红、却写满坚定和鼓励的脸,看着顾远那仿佛能撑起天地般的强大身影,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声音依旧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我……想……想和金牧大哥……在一起……正……正室……”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地靠在金牧身上,泪水无声滑落。 顾远的目光瞬间转向金牧:“金牧!你呢?!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告诉本王!告诉你的姑母!告诉你的婶娘!你要诺敏做你的正妻,还是侧室?!” 金牧挺直了腰杆,将诺敏护在身后,迎着顾远、金萨日娜、乌云其其格各不相同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正妻!我金牧此生,只要诺敏做我的正妻!生死不渝!” “好!”顾远大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金狼头弯刀,“锵”的一声重重插在面前的桌案上,刀锋入木三分,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本王!羽陵部、古日连部族长!契丹左谷蠡王顾远!在此宣告:金牧与诺敏,情投意合,天作之合!本王做主,准其结为夫妇!诺敏,即为金牧正妻!十日后,与乞答孙乙涵大婚一同举行!昭告全族!谁敢再有异议,犹如此案!” 他手指那被刀锋劈裂的厚重桌案,目光如刀,扫过脸色铁青的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最后落在激动得浑身颤抖的石尔松身上。 “王爷!!!”石尔松再也抑制不住,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双目含泪,声音嘶哑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忠诚与狂热:“石尔松代妹妹叩谢王爷大恩!石尔松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石尔松及凯泽剌部残存血脉,皆为王爷之奴仆!愿为王爷效死!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刻,他彻底将自己和整个凯泽剌部的未来,毫无保留地绑在了顾远的战车上! 顾远满意地点点头,亲手扶起石尔松:“安答请起。带诺敏回去好好准备,十日后,本王要看到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所需一切,尽管开口!” 石尔松千恩万谢,带着依旧有些恍惚、但眼中第一次燃起微弱希冀火苗的诺敏离开了。诺敏在走出大帐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如同天神般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年轻王爷,又看了一眼身边紧紧护着她的、眼神炽热的金牧,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感激、依赖和一丝懵懂情愫的情绪,悄然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这份情愫,大半属于金牧,却也有一小部分,永远烙印上了那个叫顾远的、强大而霸道的影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石尔松兄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帐外,压抑了许久的金萨日娜终于爆发了! “顾远!你这混账小子!你是要气死你娘啊!”她猛地冲到顾远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儿子的鼻尖,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尖利,“你太莽撞了!太冲动了!那姑娘好不好咱先不论!耶律辖底!那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狼!他的势力有多大你心里没数吗?!你有几分把握能赢他?!就算能赢,那要付出多少族人的性命?!牧儿又不是不娶她!让她做个侧室怎么了?!委屈她了?!正室!正室立在那里就是打辖底的脸!你这是在向他宣战!你知不知道?!万一辖底知道了,以此为借口,联合其他部落来讨伐我们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外公当年就是……” “够了!”顾远猛地一声断喝,如同虎啸山林,瞬间压下了金萨日娜的咆哮!他眼神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直视着母亲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 “娘!你这是在指责我外公金日朗殿友族长吗?!”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狠狠扎进金萨日娜的心窝,“指责他当年为了给乌兰姨娘撑腰,一怒之下起兵反抗涅里,结果导致羽陵部惨遭血洗?!你是这个意思吗?!” 金萨日娜被儿子这诛心之言噎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尘封多年的痛苦、恐惧和对父亲金日朗复杂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积压了十八年的担忧、恐惧,对儿子性格像他阿爷又像外公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是!我是这个意思!”金萨日娜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悲痛和语重心长,“儿啊!娘不会害你!你外公……我爹!他错了啊!他太刚了!当年娘太年轻,不懂事,只觉得爹是英雄!可后来呢?你乌兰姨娘和她两个女儿,还有她丈夫铁木尔,他们固然可怜!可你外公冲冠一怒,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是羽陵部几乎被灭族!是无数族人惨死!是火光冲天!是血流成河!你乌兰姨娘的死……他如果能忍一时之气,羽陵部会遭此大难吗?!我和你爹差点就死了啊!我们……我们都以为你也……”她泣不成声,那段失去儿子、颠沛流离的黑暗岁月是她心中永远的噩梦。 她抓住顾远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儿啊!娘发现你长得像你阿爷古日连章,脑子也像他一样聪明,骨架像你叔公和你爹,眉眼像娘和你外公……可你这性格!尤其是这宁折不弯、一点就炸的刚烈性子!简直和你外公一模一样!太刚了!不行啊!羽陵部、古日连部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不能再被你的一时冲动毁了啊!娘是为你好!是为整个部族好啊!你不能学你外公!要学会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妇人之仁!”顾远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不屑!他指着母亲,又指向旁边同样脸色煞白的乌云其其格,眼神凌厉如刀锋: “果然!历朝历代为何都严令后宫不得干政,妇人不得干政!就是因为你们只懂得‘忍’!只懂得苟且偷安!只懂得用所谓的‘周全’来掩盖懦弱和无能!” 这番毫不留情、甚至带着侮辱性的斥责,如同晴天霹雳,将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彻底震懵了!她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顾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儿子(女婿)。 顾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但眼中的寒光却更加摄人。他缓缓坐回主位,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冰冷和沉重: “娘,你以为外公当年起兵,仅仅是因为冲动?仅仅是因为忍不下乌兰姨娘那口气?你错了!大错特错!” 顾远那句“妇人不得干政”的冰冷宣告,如同北地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大帐内所有的声音。金萨日娜脸上因愤怒和委屈而泛起的潮红,在这句话的冲击下迅速褪去,只剩下失血的苍白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看着儿子,那个她十月怀胎、历经磨难才得以重建的骨肉,此刻却像一尊毫无感情的冰雕,用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她作为母亲、作为羽陵部最耀眼的明珠的所有尊严和担忧。 “你……你……” 金萨日娜嘴唇哆嗦着,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否定的绝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抓住丈夫古日连明的手臂,仿佛那是最后的浮木。她指向顾远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你竟敢……竟敢如此……辱没你娘!辱没你外公的在天之灵!你外公当年就是……” “就是什么?!”顾远猛地截断母亲的话,那声音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淬了寒冰、带着穿透灵魂力量的质问。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金萨日娜完全笼罩,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洞穿历史迷雾的幽深火焰。 “娘!你以为你了解外公?了解当年羽陵部为何必须踏上那条血火之路?!”顾远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雷鸣,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金萨日娜。“你只看到他为了乌兰姨娘一怒起兵,只看到羽陵部营地冲天的大火和遍地的尸骸!你以为那仅仅是‘冲动’?!是‘不忍’带来的灭顶之灾?!你错了!大错特错!你根本不知道,涅里那条贪婪的老狗和张三金那个邪魔,早已将羽陵部,将我顾远,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远的目光扫过母亲惨白的脸,扫过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惊住的乌云其其格,最终落在大帐中央的空地上,仿佛那里正上演着尘封的血色往事。 “羽陵部八大姓的血仇,岂止一个乌兰格日勒?!”顾远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控诉,将那段被刻意遗忘的惨烈历史撕开血淋淋的口子。“匹絜、吐六於、悉万丹、何大何、伏弗郁、羽真、日连、羽陵!当年南侵,八大姓的儿郎们,被涅里和张三金当成消耗品,填进了唐军的绞肉机!多少部族精锐尽丧,多少家庭破碎!匹絜、吐六於两部更是在涅里的阴谋中叛乱中绝了户!这份血海深仇,这曾经的八大族的幸存者,谁人敢忘?谁人不想复仇?!” 他猛地指向帐外,仿佛指向那辽远的契丹王庭方向: “可涅里和张三金呢?他们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变本加厉!他们用‘忠魂酿’控制各部‘暗部’战士,像驱使牲畜一样驱使他们!他们沉迷邪术,觊觎龙脉,视人命如草芥!羽陵部,作为八大姓中勇武最盛、反抗意识最强的部族,早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顾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金萨日娜茫然的眼睛: “娘,你以为乌兰姨娘的事,只是偶然?只是涅里一时色迷心窍?不!那是试探!是挑衅!是涅里对羽陵部底线的赤裸裸践踏!他要看看,金日朗族长,这位继承了你阿爷,羽陵部开山鼻祖的老族长金力克里强勇猛与智慧的雄狮,面对这种对部族尊严最彻底的侮辱,会作何反应!”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日朗当年那不屈的怒吼回响: “外公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忍下乌兰姨娘的血债?那下一次,涅里就会把手伸向我们最好的牧场!就会强征我们的青壮去送死!就会……” 顾远的声音在这里停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就会直接把我这个身负‘破军命格’的‘绝佳材料’,送到张三金的炼尸炉里!因为张三金那个老魔,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盯上了我!他要用我的命格和血脉,去炼他那劳什子的‘破军尸王’!涅里,他同意了!要不是阿爷!我早死了!”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金萨日娜浑身剧震,踉跄后退一步,被古日连明死死扶住才没有倒下。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张三金要炼化她的远儿?!这……这比羽陵部被灭更让她肝胆俱裂!她从未想过,儿子的出生,竟伴随着如此恐怖的阴影! 顾远的声音继续,冰冷地陈述着那绝望的真相: “外公他……他别无选择!他面对的,不是一次偶然的暴行,而是一场针对羽陵部、针对我顾远的、蓄谋已久的、步步紧逼的灭绝计划!乌兰姨娘的事,只是那根点燃火药桶的引信!不起兵反抗,羽陵部会在涅里和张三金温水煮青蛙般的压榨、掠夺和最终的献祭中,无声无息地消亡!起兵,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是用最惨烈的牺牲,向整个草原宣告羽陵部的不屈!为部族保留最后一点复仇的火种!也为保护我……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顾远的目光扫过母亲脸上那巨大的震惊和开始动摇的痛楚,语气沉重而悲壮: “外公他……不是不知道成功的渺茫。但他更清楚,跪着生,羽陵部最终只会死得更屈辱,更彻底!他选择了站着死!选择了用羽陵部男儿的血,在契丹王庭这堵黑暗的墙上,撞出一道裂痕!他用自己和无数族人的生命,换来了耶律洪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保住了羽陵部没有被彻底绝户!也……间接让张三金对我命格的直接图谋,因为王庭的动荡和耶律洪的介入,暂时搁置了!” 他指向帐外那些肃立的、眼神坚毅的赤磷卫战士: “娘!你看看他们!看看墨罕!看看晁豪!看看每一个羽陵部的战士!为什么滑哥带着辖底的支持,屠戮了我们的营地,我们却没有垮?!为什么我们还能在这里重建家园?!就是因为外公当年那奋死一搏,保住了羽陵部‘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魂!这份魂,刻在了每一个活下来的羽陵部人的骨血里!让他们在绝境中也能爆发出玉石俱焚的力量!让他们愿意追随我顾远,去复仇,去重建,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尊严!没有外公当年点燃的这把火,没有这份传承下来的不屈意志,羽陵部早就散了!垮了!何谈今日的月亮湖?!何谈你还能在这里对着我,对着你拼死保护下来的儿子,指责他的‘冲动’?!” “再看看古日连部!我阿爷古日连章,倒是懂得‘忍’!他为了保全性命,为了保住我爹,忍辱负重,甚至签下了将整个古日连部男丁卖身为奴的‘忠魂酿’契约!结果呢?古日连部成了什么?成了契丹王庭最见不得光的‘暗部’!成了没有思想、任人驱使的刀!活得比羽陵部还要屈辱,还要悲惨!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远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金萨日娜心中那座名为“父亲冲动误族”的坚固堡垒。尘封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儿子血淋淋的真相呼啸而来:父亲金日朗在得知乌兰格日勒惨死、铁木尔被乱刀砍杀时,那瞬间赤红的、如同受伤雄狮般的眼神;他在族会上,抚摸着自己佩刀时,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叹息;他最终拔刀怒吼时,眼中那决绝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悲凉……原来,那不是冲动,那是洞悉了毁灭之路后,绝望却必须做出的选择!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她的孩子,保护整个羽陵部最后一点血脉,而不得不踏入的修罗场! 巨大的冲击让金萨日娜的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委屈的控诉,而是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理解与悲痛!她错了!她一直错了!她只看到了表面的惨烈,只记住了失去家园和“儿子”的痛苦,却从未真正理解父亲当年背负的绝望和那孤注一掷背后深沉如海的爱与责任!他不是毁掉羽陵部的罪人,他是在黑暗深渊中,用生命为羽陵部点燃了最后也是唯一一盏灯的殉道者! “爹……爹啊……” 金萨日娜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丈夫怀里,发出压抑了十八年的、混合着无尽悔恨、理解与思念的恸哭。这哭声,是对父亲的忏悔,也是对那段血色历史迟来的祭奠。 顾远看着母亲崩溃痛哭的样子,眼中那冰冷的锐利终于稍稍融化,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释然。他明白,母亲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被强行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开始了真正的愈合。他放缓了语气,但其中的决绝依旧不容置疑: “所以,娘,收起你那套‘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妇人之见吧!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草原上,软弱和退让换不来和平,只会引来更贪婪的豺狼!滑哥的屠刀,辖底的觊觎,甚至未来阿保机的野心,都时刻悬在我们头顶!羽陵部和古日连部的生存之道,只有一条——强!强到让敌人胆寒!强到让他们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强到让他们在动手之前,就掂量清楚,会不会被我们反手拧断脖子!” 顾远猛地站起,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气势逼人: “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上,要想立足,要想不被吞噬,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强!强到让所有敌人胆寒!强到让他们不敢生出觊觎之心!这‘强’,不仅在于拳头硬,更在于脑子够用!在于洞察先机,敢于无畏的拔刀!” “至于如何让敌人不敢杀你?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永远只有一个——”顾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铁般的决绝和一丝令人心寒的邪气,“在他动手杀你之前,你先把他杀了!就这么简单!干净利落!” 他看向脸色变幻不定、显然被这残酷法则冲击得心神剧震的母亲: “辖底?哼!我顾远既然敢收留石尔松,敢认下诺敏这个弟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算什么东西!我收留石尔松,认下诺敏,就是要打他的脸!就是要告诉他,他耶律辖底想染指的人,我顾远保定了!他伸哪只手,我就剁他哪只手!开战?那是必然!但怎么打,何时打,打到什么程度,本王自有谋划!不劳烦娘您费心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权威。 远的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定论: “您老了,娘。前半生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后半生理应安享清福。族里的账目,自有牧子、金先生、银先生和托娅打理。您若觉得闷,就和乌云婶娘说说话,逗逗寤儿、宁儿,看看月亮湖的花开花落。族中的军政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扫过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妇人不得干政!这是本王的命令,亦是羽陵部、古日连部立足的铁律!望二位谨记!”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封印,彻底宣告了权力的交接。帐内一片死寂,只有金萨日娜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乌尔图这个粗豪的铁匠,此刻也收起了之前的赞许,脸上带着一丝敬畏,默默地看着顾远。他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年轻族长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足以开山裂石、主宰生死的恐怖力量。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大帐内久久回荡。 金萨日娜如遭雷击,浑身颤抖,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儿子这番话,不仅彻底否定了她父亲当年的“错误”,更将她担忧儿子重蹈覆辙的苦心,斥责为“妇人之仁”和“干政”!巨大的委屈、不被理解的愤怒,还有被儿子当众剥夺话语权的羞辱感,让她几乎晕厥。她指着顾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乌云其其格脸色灰败,她所有的门第之见、权衡利弊,在顾远掀开的这血淋淋的历史画卷和冷酷的生存法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低下了头。她作为乌尔托娅的母亲、何曾受过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顾远那句“妇人不得干政”,简直是对她权威的彻底践踏!但她看着顾远那如同实质的凛冽气势,看着旁边那些将领,墨罕等人闻声赶来,正肃立在帐外,沉默却坚定的身影,她明白,这个女婿的意志,已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一直坐在角落、仿佛置身事外的顾远父亲古日连明,此刻缓缓抬起了头。他那双饱经沧桑、平时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他深深地看着自己那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儿子,眼神中有震惊,有欣慰,更有一种了然的释然。他精通中原文化,明白儿子这番话蕴含的深意——不仅仅是反驳母亲的担忧,更是在确立绝对的权威,是在为部族未来的扩张和铁血统治定下基调!儿子继承的,不只是羽陵部的刚勇和复仇的狠绝,更有古日连部隐忍背后的坚韧和深藏不露的智慧!他的父亲古日连章临死前的预言没有错……远儿,真的比他,比他的阿爷,都要强!古日连部,真的会在这个孙子手中,走向前所未有的强盛! 古日连明站起身,走到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的妻子金萨日娜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萨日娜……算了。儿子……真的长大了。他的路,他的眼界,已经超出了我们这把老骨头能想象的范围。我们……真的老了。” 他看向顾远,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托付,“远儿,放手去做吧。我和你娘……还有托娅她娘,以后就帮你……带好寤儿和宁儿。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金萨日娜靠在丈夫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儿子的斥责,丈夫的劝慰,如同冰与火的交织,让她痛苦,却也让她那被恐惧和旧观念束缚了十八年的心,在剧痛中获得了某种解脱。她终于明白,儿子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她羽翼庇护的幼童,而是背负着羽陵、古日连两族血仇与未来,在荆棘血路上坚定前行的雄主。他的“刚”,他的“邪”,他的不择手段,都是为了在这残酷的世道中,杀出一条生路,护住他想护住的一切。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顾远那挺拔如松、却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背影,嘴唇颤抖着,最终,所有的不甘、委屈、担忧,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释然的叹息。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丈夫的手,那是她承认失败、交出权柄、也是对儿子未来道路无声支持的象征。那低垂的头颅,不再是指责的姿态,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血泪理解的……不得已的低头。 金萨日娜看着丈夫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又看着儿子那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再看看帐外那些对儿子唯命是从的将领,又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迟来的、对儿子成长的认知,终于压倒了她的愤怒和委屈。她颓然地靠在丈夫身上,失声痛哭起来。这哭声里,有委屈,有不甘,但更多的,或许是一种时代更迭、权力交接的无奈和……隐隐的释怀。 顾远看着父母,看着沉默的乌云其其格,看着帐外肃立的将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这场由金牧婚事引发的风暴,最终演变成了他对部族内部陈腐观念和“妇人之仁”的彻底清算,也宣告了他顾远——这个融合了羽陵部不屈之血、古日连部隐忍之智、又带着破军命格杀伐决断的左谷蠡王——将彻底按照自己的意志,带领羽陵部和古日连部,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草原上,杀出一条通往巅峰的血路!他眼中燃烧的,是野心的火焰,是掌控一切的欲望,是正中带邪、邪中藏正、为达目的不拘一格的极致权谋之光!渤海国的富饶土地,耶律辖底的项上人头,甚至阿保机那尚未完全成型的契丹帝国……都将是这张巨大棋盘上,他顾远下一步要落子的目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月下暖语 喧嚣散去,大帐内只余下灯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顾远指关节按压眉心的细微声响。母亲金萨日娜的啜泣、父亲古日连明的低语、乌尔图粗重的呼吸、乌云其其格压抑的沉默,都随着他们的离去,被隔绝在了厚重的帐帘之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疲惫,以及难以言喻的沉重。 顾远独自坐在主位上,手肘撑在桌案上,指尖深深陷入太阳穴。刚才那番疾风骤雨般的交锋,耗去的不仅是唇舌,更是心力。他将羽陵部最深沉的伤疤和最黑暗的秘密血淋淋地揭开,用最残酷的草原法则强行扭转了至亲的认知,确立了自己不容置疑的权威。目的达到了,但过程却像在心头剜肉。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如同跋涉了千里的孤狼,只想寻一处温暖的巢穴舔舐伤口。 “金先生,银先生。”顾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沉寂。 一直侍立在帐外阴影处的何佳俊和银兰立刻走了进来,躬身听命。何佳俊依旧是那副精明账房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对这位年轻族长更深沉的敬畏。银兰则依旧清冷,只是看向顾远时,那深藏哀伤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关切。 “金牧与诺敏的婚事,还有乞答的大婚,十日后一并举行。”顾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语速稍缓,透着疲惫后的决断,“规格,按羽陵部长老娶正妻的最高礼制来办。所需财物,从我的私库和部族公库中调拨,不必吝啬。具体事宜,金先生统筹,银先生协助。务必办得风光、体面,让石尔松他们,让所有归附的部族看到,跟着我顾远,有尊严,有前程。” “是,王爷!”何佳俊立刻躬身应道,眼中精光一闪,已经开始飞速计算所需开销和人手安排。 银兰也微微颔首:“属下遵命。”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 “去吧,辛苦二位了。”顾远挥了挥手。 何金二人无声退下,大帐内再次陷入寂静。顾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和疲惫都排出去。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有些孤寂,缓步向外走去。 掀开帐帘,清冷的月光混合着初秋微凉的夜风瞬间涌入。月亮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漫天星河,宁静而深邃。营地大部分地方已经陷入沉睡,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夜色中规律地回响。 就在顾远准备走向自己木屋时,一个轻盈的身影如同月下精灵般,从旁边小径的阴影里小跑着迎了上来。 “郎君!”乌尔托娅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雀跃,却又比平日里多了十分的柔软和甜腻。她今夜显然精心打扮过,乌黑的长发编成了精致的辫子,点缀着几颗小小的珍珠,映衬着她年轻娇艳的脸庞。一身月白色的契丹长袍,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在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像归巢的乳燕般扑到顾远身边,极其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将自己柔软馨香的身体依偎过去,仰着小脸,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依赖。 “累坏了吧?”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撒娇的鼻音,“我送额吉回去的时候,在外面都听见额吉哭了……郎君莫要再生气了,额吉她……她就是太担心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微凉的小手,轻轻抚上顾远紧蹙的眉心,试图将那疲惫的褶皱揉开。 感受着臂弯里的温软和眉间那小心翼翼的抚慰,顾远紧绷了一整晚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瞬间松弛下来。那股弥漫周身的孤狼般的冷硬气息,也在娇妻的柔情中悄然融化。他低下头,看着月光下托娅那张写满关切和讨好的小脸,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大半。 “小馋母狼这是出来捕猎了?”顾远嘴角勾起一抹疲惫却真实的笑容,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嗅着你郎君身上这股‘疲惫’的味道就来了?想必又是饿了?可怜我今晚怕是又逃不过你的‘魔爪’了。” “哎呀!郎君!”乌尔托娅被他直白的话语羞得脸颊飞红,像熟透的浆果。她娇嗔地跺了跺脚,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顾远结实的胸膛上,但那灵动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狡黠又纯净的光芒,如同月光下清澈的湖水。“坏银!就知道取笑托娅!托娅……托娅是来接你回去歇息的!”她嘴上否认着,身体却更紧地贴向顾远,仰着脸,吐气如兰,“再说了……郎君不是总说要托娅给你生小狼崽子嘛……”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纯真又魅惑的羞涩,“这……这你不努力努力,怎么能有呢~” 那又纯又欲的模样,混合着少女的娇憨与少妇的妩媚,瞬间点燃了顾远心头压抑的火焰。自从托娅不知从哪个女眷那里“学”了些所谓的“御夫之术”,这小丫头在床上简直像变了个人,热情大胆得如同真正的小母狼,每晚都缠着他索取无度。顾远虽然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但连日来的部族事务、权力博弈,加上今晚这场心力交瘁的“内战”,确实让他感到了透支。不过此刻,娇妻在怀,软语温存,那点疲惫似乎又被蓬勃的欲望压了下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你个小妖精!今晚看为夫怎么收拾你!”顾远低笑一声,眼中燃起危险又宠溺的光芒,一把将乌尔托娅打横抱起。 “啊!”乌尔托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咯咯笑着,双臂紧紧环住顾远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汗味、皮革味和独有男性气息的味道。顾远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他们的木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然而,就在顾远抱着托娅,迈步踏上木屋前的台阶时,或许是一路抱着她行走的轻微颠簸,又或许是刚才情绪激动,身体不适,怀中的乌尔托娅突然眉头紧蹙,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哼。 “唔……”她猛地捂住嘴,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托娅?怎么了?”顾远心头一紧,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她。 “呕……”乌尔托娅再也忍不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猛地侧过头,对着台阶旁干呕起来,虽然没吐出什么实质的东西,但那痛苦的样子让顾远的心瞬间揪紧。 “托娅!”顾远脸色骤变,立刻将她轻轻放下,一手扶着她,一手急切地拍着她的背,“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刚才吹了风?” 乌尔托娅干呕了几声,缓过气来,脸色依旧苍白,虚弱地靠在顾远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郎君……我……我不知道……就是突然好恶心……头也晕……” 顾远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刚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担忧。他立刻弯腰,再次小心翼翼地抱起托娅,快步走进温暖的木屋,将她轻轻放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 “别怕,我在这儿。”顾远用毯子将她裹紧,握住她微凉的手,转头对着门外厉声喝道:“来人!立刻去请田泽生大长老!快!” 门外守卫的赤磷卫闻声,立刻领命飞奔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顾远坐在榻边,紧紧握着托娅的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紧蹙的眉头,心中充满了自责和焦虑。他早该注意到的!托娅年纪小,才刚满二十,对怀孕之事懵懂无知。他自己虽有过经验——乔清洛为他生下了顾寤、顾明赫和顾攸宁——但清洛性子温婉沉静,怀孕时反应也没这么大,加之那时他多地奔波,并未时刻在身边。托娅性格活泼,最近又格外“缠人”,他只当她是新婚燕尔,情浓所致,加上部族事务繁忙,竟忽略了她的身体变化! “郎君……我是不是……病了?”乌尔托娅虚弱地睁开眼,看着顾远紧绷的侧脸,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不会的,托娅别怕。”顾远连忙收敛心神,柔声安慰,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泽生马上就来了,他是神医,定能治好你。” 他心中暗自感叹:长生天垂怜!田泽生啊,前一个月深入辽东的深山老林,据说是去寻找几种罕见的、能解“忠魂酿”部分毒素的草药(这是顾远交代的秘密任务),前日才刚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人都瘦了一圈。没想到他刚回来,托娅就出事了。这时间点,巧得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不到一刻钟,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田泽生背着标志性的药箱,掀帘而入。他看起来二十多岁,身形略显臃肿挺拔,面容带着女真人的硬朗轮廓,眼神却有着契丹人的深邃和医者的沉静。长期的采药生活让他皮肤黝黑粗糙,但此刻脸上也带着一丝匆忙和关切。 “族长,夫人!”田泽生匆匆行了一礼,立刻走到榻前。 “泽生,快看看托娅!”顾远立刻让开位置,语气急切。 田泽生点点头,没有多言,在榻边的小凳上坐下。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乌尔托娅的脸色、眼神和舌苔,然后示意托娅伸出手腕。 他的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托娅纤细的手腕上,屏息凝神,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脉搏跳动。顾远紧张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田泽生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神情专注而凝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喜色的凝重。 “如何?”顾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田泽生站起身,对着顾远郑重地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隐含欣喜的笑容:“恭喜族长!贺喜族长!夫人此脉,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应指圆滑,正是喜脉之象!夫人这是有喜了!” “喜脉?!”顾远和乌尔托娅同时惊呼出声。 顾远是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所有担忧!他猛地看向托娅,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而乌尔托娅则是一脸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懵懂的喜悦。 “可是……可是夫人脉象初显,胎气尚弱,且夫人年轻,体质虽好,但根基未固,加之近日劳累,情绪波动剧烈,导致胎气上逆,心火引动胃气,这才有恶心呕吐、头晕乏力之症。”田泽生紧接着补充道,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此乃孕期常有的‘恶阻’之象,但夫人反应似乎稍重了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顾远,又看了看榻上懵懂的乌尔托娅,加重了语气,“王爷,夫人!近期务必静心安胎,切不可再……再有激烈房事!否则,极易动及胎元,恐伤及胎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沉浸在狂喜中的顾远,也让乌尔托娅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脸埋进毯子里。 顾远立刻追问:“泽生你诊断一下,托娅月事如何?” 乌尔托娅躲在毯子下,声音细若蚊呐:“……是迟了……迟了有……有十几天了……我以为……以为是最近天气转凉,又贪嘴多吃了些凉的,身子不爽利……就没……没在意……这几天也老是觉得……有点反胃,闻不得油腻味……也只当是……没睡好……”她越说声音越小,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懊恼。 顾远听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傻丫头!自己当真是粗心大意!也怪自己,明明有过经验,竟没及时察觉。他看向田泽生:“泽生,你诊断得对。是我疏忽了。”语气中带着自责。 田泽生摇摇头:“族长事务繁忙,夫人又是初孕,没有经验,情有可原。好在发现及时,夫人体质强健,胎象虽弱但根基尚稳,只要安心静养,按时服药,无有大碍。”他说着,走到桌边,打开药箱,取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一张方子。 “这是安胎理气、和胃止呕的方子,以砂仁、苏梗、白术、黄芩为主,佐以少许陈皮、竹茹。药性温和,夫人可放心服用。每日一剂,早晚分服。另外,饮食需清淡温软,忌生冷油腻,多休息,少思虑,保持心情舒畅最为重要。”田泽生将药方递给顾远,仔细叮嘱道。 顾远接过药方,郑重道:“多谢泽生!我这就派人去抓药煎药。”他立刻唤来侍从,仔细交代了煎药事宜。 待侍从领命而去,顾远也跟着田泽生出了门准备去拿药,顾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沉稳可靠的神医,心中充满了感激。他拍了拍田泽生的肩膀:“泽生,这次多亏你及时赶回来。” 田泽生谦逊地笑了笑:“族长言重了,分内之事。” 顾远看着他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的样子,想起他这次进山一去就是一个月,心中一动,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关切:“对了,泽生,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说?可有眉目了?你如今也是两部大长老,地位尊崇,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 这话一出,旁边刚走进来想汇报点婚礼细节的金牧,恰好听见了后半句。金牧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哎呀,兄长!您可问到点子上了!咱们的田大长老,那可是族里姑娘们眼里的香饽饽!医术高明,地位尊崇,人又稳重可靠!不过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揶揄地看着田泽生,“您猜他这次进山采药,为什么一去就是一个月?嘿嘿,这可不光是采药,更是‘采心’去了!培养感情呢!” 田泽生被金牧当顾远面戳破,那张向来沉稳、略带古铜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朵根都红透了,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哪里还有半分大长老的威严,活像个被撞破心事的毛头小子。 “金……金牧!你……你胡说什么!”田泽生窘迫得差点跳起来。 顾远一看这情形,兴趣更浓了,笑道:“哦?还有这事?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能入我们田大长老的眼?” 金牧抢着说:“兄长!是个汉人姑娘!可俊了!心灵手巧得很!是泽生上个月在长白山深处采药时救下的!听说当时可惨了,被野兽追赶,还受了伤,一直扮作男子在流民里挣扎求生,担惊受怕的,差点就……” 田泽生见瞒不住,又羞又窘,只得低声道:“族长……别听金牧瞎说……是……是有这么回事。她叫……叫云娘,姓柳。确实……是我在采药途中救下的。她……她老家是幽州那边的,家里遭了兵灾,一路流亡,为了自保才扮作男子……吃了很多苦。我……我看她孤苦无依,又懂些药理,手脚也麻利,就……就让她暂时跟着属下,帮忙整理药材,处理些杂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远看着田泽生那副情窦初开、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大乐。他朗声笑道:“好小子!行啊你!不声不响就捡到个宝!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大三,抱金砖!牧子啊,她比你大三岁?”他看向金牧。 金牧立刻接话:“何止三岁!柳姑娘二十五了!跟兄长和泽生长老都同岁!” 顾远抚掌大笑:“哈哈哈!大六岁?那更好!女大六,抱两块金砖!你小子有福气啊!”他用力拍了拍田泽生的肩膀,“泽生,听我的!人家姑娘孤苦伶仃跟了你,又是个懂事的,可不能辜负了!既然两情相悦,那就趁热打铁!我看啊,双喜临门不如三喜临门!你和柳姑娘的婚事,就跟牧子、还有乞答的一起办了!十日后,咱们月亮湖,来个三喜同庆!热闹热闹!” 田泽生被顾远这连珠炮似的话语和不容置疑的安排砸得晕头转向,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族长……这……这太快了……我……我还没问过云娘……” “问什么问!本王替你做主了!”顾远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金牧!这事交给你去办!联合金先生,把泽生大长老的婚事也纳入筹备,同样按部族长老的规格来!聘礼什么的,从我私库里出!务必办得漂漂亮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得令!”金牧立刻眉开眼笑地应下,一把搂住还在发懵的田泽生,“走走走!田大长老,别害羞了!咱们去找金先生合计合计,保证把你的新娘子风风光光娶进门!”他不由分说,半拖半拽地把满脸通红的田泽生拉远。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离去的背影,顾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这突如其来的喜事和年轻人的羞涩恋情,像一阵清新的风,彻底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和疲惫。 他转身回到内室,药已经煎好,由侍女端了进来。顾远挥挥手让侍女退下,亲自端起那碗散发着草药清香的汤药,走到榻边坐下。 乌尔托娅已经从毯子里探出头来,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大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一丝后怕的羞涩。她看着顾远小心翼翼地吹凉汤药,又想起田泽生刚才严厉的叮嘱,不由得嘟起了粉嫩的嘴唇,两根修长白皙的食指无意识地互相点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软糯又带着浓浓的歉意: “郎君……对不起……托娅……托娅太笨了……什么都不懂……差点……差点就伤了……伤了郎君的小狼崽子……” 她说着,眼眶又有些泛红,是真的后怕。 顾远看着娇妻这副又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心都要化了。他将药碗放在一旁,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托娅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新的希望。他的动作无比珍视,触碰这世间最脆弱的珍宝。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顾远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充满怜惜的吻,“是郎君不好,没照顾好你。现在知道了就好,以后我们的小狼崽子会提醒他娘亲的。”他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托娅嘴边,“来,把药喝了,安安心心养胎。有郎君在,有泽生在,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乌尔托娅乖乖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着苦涩的药汁,眉头微微皱着,但看着顾远专注温柔的眼神,那点苦味似乎也变成了蜜糖。喝完了药,顾远又细心地用温水给她漱口,擦干净嘴角。 或许是安胎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顾远的温柔安抚了心神,乌尔托娅感觉那股恶心的感觉消退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些。她靠在顾远温暖的怀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初孕的忐忑和后怕渐渐被巨大的喜悦和期待所取代。 “郎君……”她仰起小脸,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你说……会是个小狼崽……还是个小母狼呀?” 顾远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辫,笑道:“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郎君都喜欢。像你一样漂亮可爱的小母狼最好,像郎君一样勇猛的小狼崽也不错。” “那……名字呢?”乌尔托娅来了兴致,开始掰着手指头想,“要是男孩……叫顾什么好?女孩呢……叫顾什么好听?” 顾远拥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宁静:“名字不急,慢慢想。托娅喜欢什么,我们就叫什么。”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和宠溺,“不过,这小狼崽子倒真是救了他爹一命。” “嗯?”托娅不解地眨眨眼。 “你看啊,”顾远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泽生说了,这十个月,他娘亲可不能再‘吃’他爹了。这十个月,你郎君我,可算是能好好休养生息,练练功,多陪陪你和寤儿、宁儿了。”他故意拖长了“吃”字的音调。 乌尔托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小脸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不依地在他怀里扭动:“哎呀!郎君!坏死了!就知道取笑我!” 她嘴上嗔怪着,心里却甜丝丝的,那点因为不能亲近而产生的隐秘失落也烟消云散。她伸出双臂,紧紧环住顾远的腰,把小脸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气息。 “哼,坏银!”她闷闷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从顾远怀里传来,“那……那郎君要说话算话!这十个月,要多陪陪托娅,陪陪寤儿和宁儿!不许……不许偷偷去找别的母狼!” 她抬起头,故作凶巴巴地“警告”道,但那眼神里却全是依赖和甜蜜。 顾远被她这可爱的“警告”逗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郑重承诺:“好,郎君答应你。这十个月,只守着我的小母狼和小狼崽们。好好陪你们,也好好练功,把身体养得棒棒的,等我们的小狼崽子出来,才有足够的力气保护你们。” 乌尔托娅满足地喟叹一声,重新窝回顾远怀里。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从窗棂缝隙钻入,但木屋内却温暖如春。兽皮褥子柔软舒适,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顾远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两人依偎在一起,低声细语地讨论着未来的孩子。是像托娅一样有着灵动的眼眸和乌黑的长发?还是像顾远一样有着坚毅的轮廓和锐利的眼神?是喜欢在草原上骑马驰骋,还是喜欢安静地看书习字?小小的名字承载着父母无尽的期待和爱意,在静谧的夜色中流淌。 “郎君,你说……他(她)会不会像寤儿那么调皮?” “也有可能像宁儿那么安静乖巧。” “我希望……他(她)能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的,有长生天保佑,有我们守护。” “郎君……” “嗯?” “托娅……好开心……” 低语声渐渐模糊,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满足。乌尔托娅在顾远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抚拍中,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终于沉入了安稳的梦乡。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嘴角还噙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顾远低头,凝视着怀中娇妻恬静的睡颜,目光又温柔地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一个崭新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一个连接着他与托娅、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希望正在生根发芽。所有的权谋纷争、血雨腥风,在这一刻似乎都远去了。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托娅睡得更安稳些,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宁静与圆满。窗外,月亮湖的波光温柔地荡漾,守护着这片温暖港湾里,关于生命与爱的,最温柔的梦……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暖阳 日子如同月亮湖的流水,在秋日高远的晴空下,变得宁静而温润。滑哥覆灭的硝烟早已散尽,辖底报复的阴影暂时被顾远刻意压下的消息和部族内部的喜气冲淡。月亮湖营地像一颗经历过风暴洗礼的明珠,在短暂的喘息中散发出平和的光晕。 顾远的生活也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他依旧每日卯时初刻便起身,处理堆积如山的部族事务:审阅金先生何佳俊呈上的账目明细,看着辽东商行日益增长的财富数字,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却丝毫未减——他深知,一旦与辖底或未来可能的阿保机开战,这些令人欣喜的数字顷刻间就会化作支撑战争机器运转的柴薪,族民们平静富足的生活也将随之倾覆。他批复着银兰整理的、关于依附部族安置和资源分配的卷宗;听取墨罕、晁豪等人关于赤磷卫、土龙卫,火龙卫轮训和军械维护的汇报;与金牧、石尔松协助管理新依附部族商讨辽河下游凯泽剌故地重建的初步方略……忙碌,却不再有之前的剑拔弩张。 他刻意将最紧张的事务压缩在上午完成。午时的钟声一响,无论手头还有什么,他都会果断放下。因为那是属于乌尔托娅和小女儿顾攸宁的时光。 温暖的阳光透过木窗,洒在铺着厚厚毛毯的地板上。乌尔托娅的气色在田泽生的调理下好了许多,孕早期的强烈反应渐渐平复,只是偶尔还会有些轻微的恶心和嗜睡。她穿着宽松柔软的鹅黄色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坐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小顾攸宁被她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十个月大的小丫头,粉雕玉琢,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不成调的音节,小手笨拙地去抓母亲垂落的一缕发丝。 “宁儿乖,看爹爹回来了。”乌尔托娅声音温柔似水,握着女儿的小手朝走进来的顾远挥舞。 顾远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融化,带着暖阳般的笑意大步走来,俯身先是在托娅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才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捏了捏女儿肉乎乎的小脸蛋。“宁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想爹爹?” 小攸宁似乎认得父亲的气息和声音,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想要顾远抱。 顾远小心地将女儿从托娅怀里接过,稳稳地抱在臂弯里。他看着女儿努力想站稳,小脚丫在他腿上蹬踏,却总是软软地滑坐下去,不由得失笑,对着托娅调侃道:“看来咱们宁儿想学走路还得再等等,可没有墨罕家的小墨陌那么天赋异禀。”他想起墨罕和阿箬那个不到周岁就能满地乱跑、精力旺盛得像个小牛犊的女儿,语气里满是宠溺,并无半分比较之意。 提到这个,顾远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顾攸宁先天不足,出生时在产道滞留太久,若非田泽生妙手回春,后果不堪设想。这份孱弱,是乔清洛用命换来的珍宝,也是顾远心底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然而,当他看到乌尔托娅望向宁儿时,那眼中毫无保留、纯粹如水晶般的爱意——那是真正视如己出的温柔与呵护,甚至比对自己还要多几分小心翼翼——顾远的心便被巨大的暖流和心疼填满。这个才二十岁的娇妻,用她金子般的心,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所有的过去和伤痛,努力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母亲角色。 “托娅……”顾远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乌尔托娅微凉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承诺,“辛苦你了。有你在,真好。”他能给的,只能是更多的陪伴,更多的安全感,倾尽所有为她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 午饭后,哄睡了宁儿,顾远的下午时光便雷打不动地属于他的长子——顾寤。 五岁的顾寤,已然褪去了幼儿的稚嫩,身形拔高了不少,骨架匀称结实,眉眼间既有顾远的英挺锐利,又隐隐继承了乔清洛的清俊轮廓,小小年纪便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他是顾远最大的骄傲,也是整个月亮湖公认的“麒麟儿”。 顾远带着顾寤来到营地边缘专为他开辟的小型校场。这里,是顾寤的天地。 “爹爹!”顾寤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蓬勃朝气。他穿着一身合身的皮甲,小脸上满是认真,动作利落地翻身上了那匹通红的汗血马玉龙。一年的契丹生活,如同最肥沃的土壤,让这棵小树苗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骑马?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父亲护在怀里的孩子。此刻,他稳稳坐在马鞍上,双腿控缰,熟练的驱使着马在校场小跑起来,姿态虽显稚嫩,却已有模有样。顾远负手站在场边,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不时出声指点:“腰背挺直!重心下沉!目光看前方!对,就是这样!” 射箭?顾寤的臂力在同龄人中堪称恐怖。他拉开一张普通的两磅弓!那是契丹成年女性用的!只见小家伙搭上轻箭,屏息凝神,瞄准三十步外的草靶。弓弦嗡鸣,箭矢破空而出,虽未能正中靶心,却也稳稳钉在靶上!这份准头和力量,让许多成年战士都暗自咋舌。顾寤有些懊恼地皱了皱小眉头,立刻又搭上一支箭,那份专注和不服输的劲头,活脱脱就是顾远幼时的翻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摔跤?这是乞答孙乙涵的强项,也是顾寤最喜欢的项目之一。小校场上,顾寤正和一个比他高大半头的古日连部少年摔跤手缠斗在一起。他没有一味靠蛮力,而是灵活地运用着墨罕大大教他的“磐石劲”,下盘沉稳如生根,又巧妙地借力打力,几次险些将对手掀翻。那少年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引来场边观战的乞答一阵爽朗的大笑:“好小子!有老子几分真传了!” 技巧?墨罕是这方面的宗师。顾寤小小的身影在场中腾挪闪转,练习着墨罕传授的近身擒拿和卸力技巧,动作虽小,却已隐隐透出几分精妙和狠辣。墨罕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那张冷硬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弧度,偶尔会沉声提醒:“左臂再低三寸!右腿是虚招!发力在腰!” 核心?阿鲁台亲自打磨。顾寤小小的身体在特制的木架上练习着悬垂、卷腹,汗水浸湿了额发,小脸憋得通红,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坚持完成阿鲁台要求的每一个动作。阿鲁台在一旁默默看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兵器?扎哈训练的火龙卫以刀法刚猛迅疾着称。顾寤握着一把未开刃的小弯刀,在扎哈的指导下,一板一眼地练习着劈、砍、撩、刺的基本功,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挥刀间竟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孩子仿佛不知疲倦,精力旺盛得惊人。上午,他会被古日连明和金萨日娜带在身边。阿爷古日连明的铁匠铺成了他的“第二课堂”,打铁的技巧,从选料、看火候到挥锤的节奏和发力,他竟学得有模有样,小手被火星烫出几个小泡也不喊疼。阿奶金萨日娜的鞭法,他也学得七七八八,一条小皮鞭在他手中虽无杀伤力,却也舞得虎虎生风,颇有几分威势。下午训练之余,他还要跟着祖父祖母学习中原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聪慧的头脑让他接受得极快。 古日连明和金萨日娜不止一次在顾远面前,用最骄傲的语气夸赞他们的长孙:“寤儿这孩子,比你这个爹当年还强!”“这孩子,天生就是当族长的料!”金萨日娜更是将教导长孙视为头等大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顾远有时心疼母亲操劳,想劝她休息,却被父亲古日连明私下拦住。古日连明看着在铁砧前专注挥锤的孙子,眼中是深深的疼惜和复杂:“远儿,让你娘忙吧。她……她心里有愧。这十八年没能看着你长大,她把对儿子所有的亏欠和想念,都加倍倾注在这个孙子身上了。看着她教寤儿,就像……就像看着当年教导幼小的你一样,她心里才踏实。” 顾远闻言,心头猛地一酸,望着母亲教导儿子时那无比认真、仿佛要将毕生所学都塞给孙子的侧影,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 顾寤虽然早慧懂事,心底深处永远烙印着生母乔清洛温柔的身影,从未真正喊过乌尔托娅一声“娘亲”。但他并非不懂感恩。他清晰地记得在自己最害怕、最无助的夜晚,是这个“新娘亲”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歌谣安抚了他;是她在自己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是她像对待亲生女儿宁儿一样,毫无保留地将爱分给自己。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虽然嘴上不叫娘亲,但那份疏离和排斥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亲近和依赖。他会默默地把训练时摘到的、最甜的野果放在乌尔托娅的窗台上;会在她孕吐不适时,笨拙地递上一杯温水。顾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欣慰。他理解儿子,就像理解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外刚内柔,重情重义,只是将最深的感情藏在心底。顾寤内心的柔甚至比顾远更甚,尤其是对小妹妹顾攸宁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凡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宁儿。宁儿似乎也格外依赖这个哥哥,看到他就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抱抱。 顾寤的“玩伴”不少,但最特别的,无疑是墨罕和阿箬的女儿——墨陌。这小丫头比顾寤小几个月,继承了父亲的力量骨架和母亲的灵动机敏,性格更是泼辣如火,像个小小“母老虎”。两人在一起,经常上演“鸡飞狗跳”的戏码。墨陌敢抢顾寤的木刀,顾寤就敢故意弄乱她的小辫子;两人会为了一颗漂亮的石子争得面红耳赤,转眼又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分享一块奶糕,笑得前仰后合。墨陌似乎对顾寤这个哥哥有着天然的兴趣,总喜欢“招惹”他,而顾寤也奇异地愿意听她的话,有时却又故意反着来,气得墨陌直跺脚。墨罕这个憨直的汉子,常常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着自家闺女和小顾寤像两只小兽般打闹又和好,咧着嘴傻乐,眼中是纯粹的、属于父亲的满足。阿箬则温柔地笑着,偶尔会打趣地对墨罕说:“看这俩小的,像不像一对小冤家?咱们家这野丫头,怕是对这小子上了心呢。” 顾远远远看着,心中更是爱极了这个比自己幼时还要“邪性”、小小年纪就展现出非凡魅力和领导力的长子。在营地孩子们中,顾寤无疑是天然的“孩子王”,那份沉稳的气度和天生的号召力,让其他孩子都心甘情愿地跟随他。唯独在面对墨陌时,那份“王”气里才会掺进几分孩子气的无奈和纵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营地的另一边,也充满了新生的喜悦。晁豪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挂着傻笑。他的双胞胎儿子晁大刀、晁小刀已经快满一岁了,正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精力旺盛,像两只滚圆的小熊崽,在毡包里咿咿呀呀的,发出咯咯的笑声,口水流得到处都是。晁豪一手一个,抱起来又放下,笨拙地教他们叫“爹爹”。林秀儿挺着再次微微隆起的孕肚,脸上洋溢着温婉幸福的光辉,正坐在一旁,耐心地给墨陌梳理着刚才和顾寤打闹弄乱的小辫子。墨陌乖巧地坐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秀儿隆起的肚子。 不远处的空地上,乞答孙乙涵正和方锦瑟并肩走着。方锦瑟时常摸着肚子,干呕着,脸上带着即将为人母的柔和光晕。两人低声交谈着,眼神交汇间充满了默契和温情,早已如真正的夫妻一般。顾远处理完一桩公务路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朗声调侃道:“哟!这不是我们的乞答将军和锦瑟夫人嘛!怎么,学我和老墨不学好?整起未婚先孕来了?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 乞答被说得黝黑的脸膛一红,嘿嘿傻笑着挠头。方锦瑟则羞得躲到了乞答身后。旁边的墨罕、阿鲁台等人闻言,都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墨罕更是用力拍了拍乞答的肩膀,豪爽道:“好小子!有老子当年风范!不过还是差了点!老子当年可是……”话没说完,就被阿箬嗔怪地掐了一下胳膊,后半句硬生生憋了回去,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月亮湖,给营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祥和的光晕。顾远站在高处,望着校场上还在和扎哈练习刀法的顾寤那小小的、却无比坚毅的身影;望着远处毡包前,晁豪笨拙地逗弄着双胞胎儿子,林秀儿温柔浅笑;望着乞答小心地扶着方锦瑟散步;望着墨陌正拉着刚学会走路的宁儿的小手,摇摇晃晃地摘着一朵野花……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孩童的嬉笑声、母亲呼唤孩子归家的声音。这份安宁、富足、充满生机的日常画卷,是如此珍贵,如此脆弱。 顾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晚风中带着青草和湖水的气息。他心中那份因即将到来的风暴而产生的沉重,被眼前这真实的温暖所抚慰。他知道,田泽生、金牧、乞答这三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或许真的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狂欢盛宴。但正因为如此,眼前这每一刻的平静与欢笑,都值得他拼尽全力去守护…… 他走下高坡,朝着校场上的顾寤走去,准备结束今天的训练。小校场上,顾寤刚好完成最后一组劈砍,收刀而立,小胸脯微微起伏,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如晨星。看到顾远走来,他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大声道:“爹爹!” 顾远走上前,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检查他的动作,而是伸出手,带着厚茧的手极其罕见地、带着纯粹的慈爱,揉了揉儿子汗湿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和: “好小子,今天练得不错。走,回家吃饭,你托娅娘亲和妹妹该等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暗夜筹谋 十月初的辽东,秋意已深,层林尽染。月亮湖畔却是一派与季节截然相反的、如火如荼的热烈景象。金红交织的锦缎装点着营地中央巨大的婚宴场地,三顶簇新的、象征着新人新起点的洁白毡帐并排而立,在秋阳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焦香、马奶酒的醇厚、各种点心的甜腻,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喜悦气息。 金牧与诺敏、乞答孙乙涵与方锦瑟、田泽生与柳云娘——三对新人的婚礼,在顾远不计成本的投入和羽陵部、古日连部全体族民的祝福下,盛大开场。 顾远身着左谷蠡王的盛装礼服,端坐主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属于族长和兄长的雍容笑意。他不仅亲自主婚,更在婚礼高潮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心潮澎湃、彻底归心的举动——他与田泽生、乞答孙乙涵,在万众瞩目之下,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长生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顾远(田泽生/乞答孙乙涵),今日在此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福祸同当,生死与共!若有违誓,天地共诛!” 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顾远为长兄,田泽生次之,年方二十四的乞答孙乙涵为三弟。这一结拜,将田泽生和乞答这两个核心力量,更深地绑在了顾远的战车之上,也向所有依附部族宣告了顾远对人才的重视和不拘一格的胸怀。羽陵部、古日连部的凝聚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顾远父母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作为高堂,端坐在上首。金萨日娜看着儿子意气风发、收拢人心的手段,再看着眼前这盛大的婚礼场面,数日前的委屈和担忧似乎也淡去了许多,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古日连明则只是沉稳地笑着,眼中是对儿子手腕的赞许。 婚宴从正午一直持续到傍晚。篝火重新点燃,巨大的金色火焰映照着每一张醉意微醺却无比满足的脸庞。美酒如流水般传递,欢声笑语直冲云霄。 乌尔托娅穿着特意定制的、宽松却依旧勾勒出玲珑曲线的华美长裙,依偎在顾远身边。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在宽松的衣裙下一点不明显,但眉眼间那份初孕的柔和光辉却让她比平日更添几分动人。她活脱脱就是只粘人的小猫,时不时就凑到顾远耳边低语几句,或是撒娇地让他给自己夹些清淡的吃食。顾远也格外纵容她,在繁忙的应酬中,始终留有一分心神在她身上,温柔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分依恋。 她拉着同样怀孕的林秀儿,两个准妈妈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着孕期的感受和安胎的心得。阿箬、诺敏、柳云娘等一众女眷也围坐在一起,分享着新婚的喜悦和生活的琐碎。乌尔托娅如同众星捧月,既是族长夫人,又是准母亲,那份纯粹的快乐感染着每一个人。 顾远看着眼前这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那份因未来阴霾而产生的沉重,被暂时压了下去。他举杯畅饮,与墨罕、晁豪、扎哈、阿鲁台等人豪迈对饮,看着金牧笨拙却满眼幸福地照顾着诺敏,看着田泽生被柳云娘温柔的目光注视时那微红的耳根,看着乞答小心翼翼地护着方锦瑟,看着父母脸上难得的开怀……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他几乎要沉溺其中,忘记那悬在头顶的利剑。 然而,就在酒酣耳热、气氛最热烈之时,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带着肃杀之气的马蹄声!紧接着,守卫的赤磷卫高声通报: “报——!契丹王庭,耶律德光王子殿下驾到——!” 这通报声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声笑语!整个婚宴场地陡然一静!无数道目光惊愕地投向入口处。 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耶律德光?他怎么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一身契丹王族劲装、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英武之气的耶律德光,带着十几名精悍的亲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锐利,迅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位的顾远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耶律德光脸上并未带着兴师问罪的戾气,反而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破了沉寂:“哈哈!远兄!好热闹的场面!本王不请自来,讨杯喜酒喝,远兄不会怪罪吧?” 顾远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脸上瞬间堆起热情而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王子殿下!贵客!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快快请上座!”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耶律德光行了一个契丹大礼。 耶律德光也简单回了一礼,目光扫过那三顶喜帐和场中明显是新郎打扮的金牧、乞答、田泽生,笑容更盛:“恭喜恭喜!远兄,你这可是三喜临门啊!本王来得匆忙,未备厚礼,些许心意,权当给三位新人添个彩头!”他一挥手,身后亲卫立刻捧上三个精致的锦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远连忙道谢,心中却更加沉重。耶律德光的态度越是和善,越说明他来意不简单。 “王子殿下一路辛苦,正好赶上宴席,定要多饮几杯!”顾远热情地招呼着,试图将他拉入宴席的节奏。 然而,耶律德光却摆摆手,凑近顾远,压低声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极其凝重:“远兄,酒稍后再饮不迟。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商。”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立刻对身边的墨罕、晁豪等人使了个眼色,朗声笑道:“诸位继续!王子殿下得知我新结两位义弟,今日又逢他们大喜,特来道贺,想给我个惊喜!我先陪殿下说几句话,去去就来!大家尽情欢乐!墨罕,替我招呼好宾客!金先生,酒不能停!” 墨罕等人虽然满心疑虑,但见顾远神色如常,又见耶律德光确实面带笑容,便强压下不安,大声应诺,重新招呼起宾客。金先生何佳俊也立刻堆起笑容,指挥侍从继续添酒。场中的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被强行重新点燃,只是那热闹之下,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和紧张。 顾远带着耶律德光,快步走向自己那守卫森严、隔音极好的族长大帐。金先生何佳俊不放心地想跟上,被顾远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金先生,今日你是总管,外面不能离人!去忙你的!” 何佳俊只得忧心忡忡地停步。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温暖的大帐内,只剩下顾远和耶律德光两人。 耶律德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甚至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极快:“远兄!大事不好!守旧派反了!” 顾远心头剧震,但面上依旧沉稳:“王子殿下莫急,坐下细说。” 耶律德光没有坐,在帐中焦躁地踱了两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剌葛!我那该死的二伯!他领兵攻陷了平州(今河北卢龙)!如今正陈兵险要,阻挡父汗归路!他……他想强迫父汗参加可汗改选大会!辖底、迭里特(阿保机堂兄弟)、寅底石(阿保机三弟)那些守旧派的老顽固已经联合起来了!父汗在平州以北,被阻隔在外,处境极其危险!我额吉(述律平)已紧急集结了支持父汗的部族军队,表示要鱼死网破,强行打通道路接应父汗!” 他猛地转身,直视顾远,眼中是血丝和焦灼:“但是远兄!你想过没有?剌葛占据地利,守旧派势力盘根错节!硬拼!那就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契丹八部能战之力,会在这种内耗中损失殆尽!到时候,别说建国称霸,契丹自身都将元气大伤,沦为他人鱼肉!” 顾远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平州之变!守旧派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殿下,大汗身边兵力如何?守旧派联军大致有多少?” “父汗身边只有万余迭剌本部亲卫!剌葛在平州至少有三万!加上辖底等人从后方调集的兵力,守旧派能集结的兵力恐五万左右!而我额吉仓促之间,能集结的忠于父汗的军队,也不过三四万之数!硬碰硬,胜负难料,代价太大!”耶律德光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顾远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硬拼确实是下下之策。守旧派的目的就是逼阿保机承认可汗需要改选,一旦阿保机被逼参与“选举”,这选举一开展,七部守旧派一定会推葛剌,况且就算阿保机赢了,无论结果如何,其权威都将受到致命打击。反之,如果阿保机强行开战,无论输赢,都会被扣上“破坏祖制”、“挑起内战”的罪名,失去道义支持……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照亮了顾远的脑海!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王子殿下!不能硬拼!守旧派所求,无非是名分!他们想用‘改选’之名,行‘废立’之实!大汗绝不能陷入他们的节奏!当今之计,唯有釜底抽薪!” 他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汗应立刻放弃强行北归的念头,转而领军南下!按照契丹传统,在守旧派召开所谓的‘改选大会’之前,赶在他们前面,举行‘燔柴告天’仪式!造成连选连任的既成事实!如此一来,剌葛等人的阻路就成了无理取闹,辖底他们的‘改选’也就失去了法理依据!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的反叛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支持大汗的力量必将大增!” 耶律德光听完,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激动地一拳砸在掌心:“妙!妙啊!远兄!你……你简直是神机妙算!父汗……父汗他传讯于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已决意南下,择地燔柴,告天连任!” 顾远心中了然,阿保机这个老豺狼果然老谋深算!但耶律德光接下来的话,却让顾远的心瞬间沉入了冰谷。 “但是远兄!”耶律德光脸上的狂喜迅速被凝重取代,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顾远的手臂,眼神带着恳切和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父汗此举,虽能破局,却需要时间!更需要有人……在正面牵制住守旧派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法全力阻挠父汗南下的步伐!否则,一旦剌葛识破父汗意图,分兵追击或提前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他瞬间明白了阿保机和述律平的真正用意!什么兄弟情谊,什么左谷蠡王!阿保机这是要把他顾远当枪使!当炮灰!推到最前线去吸引守旧派的火力,承受最猛烈的打击,为他阿保机争取南下燔柴的时间和空间!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石二鸟!既能削弱守旧派,又能消耗他顾远这个潜在的、难以掌控的“左谷蠡王”! 毒!太毒了! 顾远强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骂,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死死盯着耶律德光,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冰:“王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我羽陵部、古日连部,用这两个小部,区区数千之众,去正面硬撼辖底、剌葛的好几万联军?只为吸引火力?” 耶律德光被顾远眼中的寒意刺得心中一凛,但他肩负使命,只能硬着头皮道:“远兄!我知道这很难!但父汗和额吉都认为,唯有你!唯有你这支刚刚覆灭滑哥、声威正盛的奇兵,突然出现在守旧派的侧翼或后方,才能让他们措手不及,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首尾难顾!父汗承诺,此役之后,必有重报!你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辖底所辖的富饶牧场,也……” “殿下!”顾远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重报?牧场?我顾远在乎这些吗?殿下!我羽陵、古日连两部,满打满算能战之兵,把娃娃兵都算上不过五千!辖底等人盘踞多年,根深蒂固,能调动的兵力数十倍于我!我若倾巢而出,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全军覆没不说,反而会彻底暴露大汗的意图,打草惊蛇,让辖底,剌葛他们联军更加警觉!这绝非上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狠辣交织的光芒:“依我之见,牵制守旧派,未必需要正面强攻!王子殿下,您额吉述律平大人的述律家族,在契丹根基深厚,威望极高!此时正是她们展现力量的时候!应立刻由述律平大人亲自坐镇,集结忠于大汗的力量,在正面与剌葛形成对峙之势!不急于决战,但要摆出不惜鱼死网破的姿态,牢牢牵制住剌葛的主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耶律德光:“而真正的破局点,在于侧翼!在于闪电突袭!殿下您,应秘密集结您能掌控的亲卫力量,以及那些同样深受辖底欺压、苦不堪言的中小部族!而我,将率领我部最精锐的赤磷卫、土龙卫,火龙卫与您合兵一处!我们不去碰剌葛的主力,我们直扑辖底的老巢——涅剌部!” “辖底!”顾远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此獠贪婪残暴,树敌无数!涅剌部看似强大,实则内部离心离德!我们以雷霆之势,突袭其腹心之地!一则,辖底是守旧派核心之一,涅剌部遇袭,必然震动守旧派联军,迫使他们分兵回援,减轻述律平大人正面的压力!二则,突袭涅剌部,师出有名!我顾远是为报滑哥屠族之仇!那些受辖底压迫的部族是为讨还血债!名正言顺!不会引起守旧派整体性的过度警觉!三则,擒贼先擒王!若能重创甚至擒杀辖底,守旧派联盟必生裂痕!士气大挫!此乃围魏救赵,攻敌必救之策!” 顾远这番分析,环环相扣,狠辣精准,直指要害!耶律德光听得目瞪口呆,热血沸腾!他本就不是阿保机、述律平那样深谙权谋的政治家,更多是勇猛善战的将领。前番顾远献上投名状助他重获恩宠,早已在他心中树立了“智勇双全、义薄云天”的形象。此刻,顾远不仅没有推诿,反而提出了一个比正面硬撼高明百倍、且风险与收益并存的巧计,这风险主要由顾远承担,收益却是阿保机和他耶律德光共享的计划!他心中对顾远的信任和感激瞬间达到了顶点! “妙!绝妙!远兄!此计大妙!”耶律德光激动地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父汗和额吉定是顾虑太多,未曾想到如此奇招!远兄真乃神人也!就依此计!”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率领奇兵,立下不世之功的场景。 他急切地抓住顾远的手:“事不宜迟!我立刻快马加鞭赶回禀报父汗和额吉!远兄,你速速点齐精锐!五日后,我们于辽东北部平陵山侧汇合!我会号召我的亲卫和那些苦辖底久矣的小部族首领一同前往!这次,定要给辖底那条老狗的腰眼子上,狠狠捅上一刀!让他知道背叛父汗、欺压弱小是什么下场!” 顾远看着耶律德光那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激动,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与苦涩。他成功了,用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暂时稳住了耶律德光,也避免了被阿保机当成炮灰的命运。但他付出的代价,却是要将自己最精锐的力量,投入到一场前途未卜、凶险万分的突袭战中!辖底的老巢,岂是那么好打的?这依然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辖底覆灭,他在契丹的声望将如日中天,也能真正获得阿保机的“重视”;赌输了,羽陵、古日连的根基,可能就此断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顾远压下所有情绪,用力回握耶律德光的手,眼神坚定,“五日后,平陵山侧!不见不散!定让辖底,血债血偿!” 两人达成协议,重新整理好表情,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婚宴场地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顾远脸上瞬间绽放出比之前更加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他朗声对着所有人,尤其是那三位新郎官说道:“诸位!惊喜来了!王子殿下此次前来,不仅仅是道贺!更是得知本王新结义弟,且三位义弟今日大婚,特来亲自送上祝福!还要给本王一个惊喜!不让本王提前告知大家!怎么样?这惊喜够不够大?” 耶律德光也立刻配合地露出爽朗笑容,举起酒杯:“哈哈哈!远兄说得对!本王来迟了!自罚三杯!恭喜三位新郎官!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说着,豪迈地连饮三杯。 这番说辞和举动,勉强驱散了场中的疑云。众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这两位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便也重新露出了笑容,纷纷举杯回应。金牧、乞答、田泽生三人更是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敬酒答谢。 耶律德光又象征性地饮了几杯,便借口王庭公务繁忙,告辞离去。顾远率领一众高层,将他恭敬地送出营地。看着耶律德光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蹄声,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凝重。 婚宴在一种强撑的喜庆氛围中,不久后便草草结束。族人们带着醉意和疑惑散去。然而,顾远的大帐内,灯火却彻夜通明。 墨罕、晁豪、铁鹰、铁狼、赤枭、扎哈、阿鲁台、乞答孙乙涵安顿好方锦瑟立刻赶来、金牧同样安顿好诺敏也赶来了、田泽生也来了,柳云娘极其懂事,让他以大事为重、金先生何佳俊、银先生银兰……所有核心高层,虽然个个身上带着酒气,脸色通红,但眼神中的醉意早已被凝重和清醒取代。他们静静地站在帐中,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面沉如水的顾远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少主!耶律德光深夜前来,绝非只为道贺!到底发生了何事?”墨罕第一个沉不住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他虽憨直,但直觉告诉他,有大事发生。 “是啊少主!您和耶律德光那小子在帐中谈了那么久……”晁豪也接口道,眉头紧锁。 顾远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忠诚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的兄弟!他即将带着他们,踏入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旋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都别瞎猜了!没什么大事!王子殿下就是路过,得知今日大喜,进来讨杯酒喝,顺便跟我叙叙旧。你们啊,就是喝多了,疑神疑鬼!”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加重:“尤其是牧子、乞答、泽生!你们三个!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大婚!是洞房花烛夜!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回去!陪新娘子去!这是命令!” 他指着金牧、乞答和田泽生。 三人面面相觑,金牧还想说什么:“兄长,我觉得……” “回去!”顾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凌厉,“立刻!马上!” 金牧、乞答、田泽生被顾远的气势所慑,又见他态度坚决,只能无奈地行礼告退。墨罕等人见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少主明显不想说。他们交换着忧虑的眼神,也只能带着满腹狐疑,陆续告退。 很快,大帐内只剩下顾远一人。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脑子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计算着:赤磷卫能调多少?土龙卫能出多少?火龙卫出多少?百兽部出多少?怎么调合适?不能太少达不到效果,阿保机会除他,太多自己属实中计,多少合适?墨罕、晁豪、扎哈、阿鲁台谁更适合突袭?粮草辎重如何快速调配?突袭路线怎么规划才能最大程度避开剌葛为首的那些守旧派耳目?如何与耶律德光那些“盟军”协调?一旦突袭失利,退路在哪里?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 千头万绪,如同乱麻,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场豪赌的筹码,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是他身后万余族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 顾远抬头,看到乌尔托娅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没有问一句关于耶律德光的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没有了宴会上的娇憨和依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担忧、理解和无声的支持。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郎君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疲惫、焦虑和一丝……痛苦。 顾远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愧疚淹没。他才刚刚承诺要多陪她,守护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可转眼间,他又要食言了,要将她独自留在未知的风暴边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托娅……”他声音沙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他知道,这是他此时唯一的依靠。 乌尔托娅没有追问,只是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她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安慰:我在,我懂。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懂事,比任何追问都更让顾远心碎。他辜负了她的信任,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能安抚一切躁动的馨香气息。 “郎君……”乌尔托娅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带着一丝强装的娇蛮,“不许皱眉!托娅……托娅和肚子里的小狼崽子都不喜欢看郎君皱眉的样子!丑死了!” 顾远知道她在努力调节气氛,心中更是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沉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好,不皱眉。托娅说丑,那就改,可不能让我的小母狼嫌弃丑……” 他捧起她的小脸,看着她即使在担忧中也依旧明媚动人的容颜,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我的小母狼今天真美。” 乌尔托娅用脸蛋顺势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但随即又抬起下巴,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哼!知道就好!郎君要是再敢丢下托娅一个人胡思乱想,托娅……托娅就咬你!”她说着,还故意龇了龇小白牙,那模样既娇憨又惹人怜爱。 顾远被她逗笑了,心中那沉甸甸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这个吻不带有情欲,只有无尽的珍惜和歉意。 “好,托娅想咬就咬。郎君皮可厚了。”他拥着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和她腹中那微弱的、代表着未来的生命脉动。这一刻,所有的权谋算计、铁血征伐似乎都远去了。他只想紧紧抱着她,守护这份乱世中脆弱而珍贵的平凡温暖。 他抱着她,走到窗边。窗外,月亮湖倒映着漫天星斗,宁静而深邃。营地大部分地方已陷入沉睡,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几声秋虫的低鸣…… “托娅,你看,月亮湖多美。”顾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等这一切都结束了,郎君带你和孩子们,去湖边搭个小帐篷,白天看云卷云舒,晚上数星星,好不好?” 乌尔托娅靠在他怀里,望着窗外的星空,用力地点点头:“嗯!托娅还要郎君教我钓鱼!教我和宁儿武功!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的声音带着憧憬,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顾远将她拥得更紧,他心中那冰冷的算计和沉重的责任,被怀中这具温热的身躯和那份对平凡生活的渴望,悄然融化了一角。他知道,这场风暴避无可避。但为了守护这份触手可及的宁静,为了怀中的娇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为了寤儿、宁儿,为了所有依赖他的族人……他必须赢!必须在那场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突袭中,杀出一条血路! “好,永远在一起。”他低声承诺,声音虽轻,却重逾千斤。 夜更深了。顾远抱着乌尔托娅回到内室的矮榻上。他没有再谈论任何沉重的话题,只是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低声给她讲着草原上古老的传说,讲着未来孩子们长大后的趣事。乌尔托娅也努力配合着,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时而娇嗔地反驳几句,扮演着那个无忧无虑、只知缠着郎君撒娇的“小母狼”。她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深深埋进心底,只想在郎君出征前,给他留下最温暖、最甜蜜的回忆。 在顾远低沉而温柔的讲述声中,在窗外静谧的星光下,乌尔托娅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眼皮越来越沉。她蜷缩在顾远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强撑出来的、甜美的弧度…… 顾远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和深沉的痛楚。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窗外的烛火摇曳了一下,终于无声地熄灭了。黑暗中,顾远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怀中是沉沉睡去的娇妻和她腹中孕育的希望,心中却是即将到来的、充满血腥与未知的铁血征途。这极致的温柔与极致的冰冷,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地交织、碰撞。他只能更紧地拥住怀中的温暖,仿佛那是支撑他穿越未来所有黑暗风暴的,唯一的光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离别之前 晨曦微露,清冷的秋光透过木窗的缝隙,在温暖的内室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斑。顾远几乎在意识恢复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目光在短暂的迷蒙后迅速凝聚。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像绷紧的弓弦,昨夜反复推演的战略部署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他刚想轻轻挪动身体起身,一只纤细却带着惊人执拗力量的手臂,便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唔……郎君……别走……”乌尔托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化不开的依恋。她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鹿,整个人几乎都蜷缩进顾远怀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 顾远的心,瞬间被一股尖锐的疼惜刺穿。他僵在原地,低头看着怀中娇妻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张年轻明媚的脸上,即使在睡梦中,也隐约可见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忧虑。他多想就这样抱着她,守着这片安宁,直到地老天荒。可冰冷的现实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耶律德光约定的五日之期,今天是第一日。他必须行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温柔和克制,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臂从她颈下抽出,再极其轻柔地试图掰开她环在腰间的手指。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不舍和心疼。 终于,他成功地脱离了那个温暖的港湾,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托娅,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云海。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饱含歉疚和珍重的吻,无声地承诺:等我回来。 顾远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他没有立刻去召集部将,而是径直走向简陋的灶台。他熟练地生火、打水、取来新鲜的羊奶和昨日剩下的奶糕。他记得托娅最近胃口不太好,喜欢吃些清淡微甜的东西。火光映照着他沧桑的侧脸,褪去了左谷蠡王的威严和杀伐之气,只剩下一个丈夫笨拙却无比用心的温柔。 当温热的羊奶和软糯的奶糕香气弥漫开来时,乌尔托娅揉着眼睛,披着外袍走了出来。她看到顾远忙碌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又甜蜜的笑容:“郎君?你……你在做早饭?” 顾远转过身,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笑意,仿佛昨天的一切惊涛骇浪都未曾发生:“醒了?快过来,尝尝郎君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专业头人做的,但应该能入口。” 他端着托盘走到矮几旁放下。 乌尔托娅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挨着顾远坐下。她拿起一块奶糕,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嗯!好吃!郎君做的,比什么都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顾远,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依赖和满足,仿佛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为她做了一顿早餐。 顾远心中微涩,却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他端起羊奶碗,用勺子舀起,吹凉了送到她嘴边:“慢点吃,喝点奶。” 乌尔托娅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食道,暖意蔓延。她享受着这难得的、郎君亲手服侍的宠溺,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发出满足的喟叹。她故意撒娇,让顾远喂她吃完所有的奶糕,又缠着他给自己梳理有些散乱的长发。顾远也乐得配合,动作轻柔而耐心,指尖穿过她乌黑顺滑的发丝,将这短暂的温存刻入骨髓。 整个上午,顾远都刻意地陪在托娅身边。他抱着小攸宁,逗得女儿咯咯直笑;他检查长子顾寤前一天的功课,虽然只是简单的字词,却也煞有介事地夸奖了一番;他陪着托娅在营地边缘散步,看秋日澄澈的天空和泛黄的草地。托娅表现得就像一个被幸福冲昏头脑的小娇妻,叽叽喳喳地说着部族的琐事,说着寤儿练功的趣闻,说着宁儿又学会了什么新动作,对昨夜耶律德光的来访和顾远后来的焦虑,只字不提,仿佛真的毫不知情,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只关心账目和孩子。 顾远看着她这副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甚至生出一丝侥幸:或许,自己昨晚的掩饰真的骗过了她?她太年轻,心思单纯,只懂得这些家长里短……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让她担惊受怕。 他沉浸在自欺欺人的短暂安宁里,却忽略了乌尔托娅偶尔看向他时,那眼底深处飞快掠过的、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心疼。 午饭后,当顾远以“例行军务会议”为由,准备前往大帐时,乌尔托娅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抱着宁儿,拉着寤儿的手,柔声道:“郎君去忙吧,托娅带孩子们去婆婆那里坐坐。” 顾远不疑有他,只当她是寻常的消遣,揉了揉她的发顶,又拍了拍顾寤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他踏入那间守卫森严、气氛凝重的大帐时,所有的温情都被剥离。帐内,他麾下所有核心力量已然齐聚。 赤磷卫方面:统领墨罕面容冷峻如铁,副统领晁豪眉头紧锁,带着一丝酒后的疲惫却难掩精悍,铁狼依旧眼神凶狠如狼、铁鹰沉稳如山、赤枭红光满面,但此刻也收敛了笑意——赤磷卫五大核心战将悉数在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土龙卫统领:阿鲁台身材敦实如熊,气息浑厚。火龙卫统领:扎哈已然侧坐两旁。天罡三十六煞之首:乞答孙乙涵虽是新婚,但一身剽悍之气不减,眼神带着跃跃欲试。 百兽部方面:长老: 虎部苏日勒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豹部乌兰巴日、鹰部其格其、狼部巴音依旧带着野性、熊部朝鲁这个老将沉稳厚重、猿部萨沙身形干瘦却透着精悍。都尉:虎部阿古达木双臂筋肉虬结、豹部“疾风”身形如电、鹰部“锐眼”、狼部巴辣“毒牙”带着一丝丝阴狠、熊部“磐石”宛如一座小山、猿部宝音敦实灵活。 副族长兼大总管金牧虽年轻,但眼神已显沉稳、两部大长老兼神医田泽生虽身材稍显臃肿面容沉静、金先生何佳俊精明的眼神一直在闪烁计算、银先生银兰依旧清冷,但眼底深处有凝重。 凯泽剌部族长石尔松虽衣衫已焕新,但眉宇间的风霜和急切未减,他身后还跟着八名同样饱经风霜、眼神坚定的汉子。 帐内济济一堂,虽无人言语,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和凝重几乎令人窒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顾远身上。 顾远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每一张忠诚而坚毅的面孔,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诸位!平静的日子结束了!守旧派辖底、剌葛等人,已悍然反叛,阻截大汗阿保机归路,意图废立!王庭危急!我顾远,身为契丹左谷蠡王,受耶律德光王子殿下所托,将率军出击,配合王庭平叛!此战目标——涅剌部,辖底老巢!”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众人还是心头剧震! 顾远不给众人过多消化震惊的时间,立刻开始部署,他的声音清晰、果断,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精密的算计: “一、兵力调配:我亲率主力出击!此主力需强,但绝非倾巢而出!要强中带‘弱’,以显我羽陵、古日连两部已尽力而为,非藏私!” 百兽部听令!苏日勒、乌兰巴日、其格其、巴音、朝鲁、萨沙六位长老!阿古达木、疾风、锐眼、巴辣、磐石、宝音六位都尉!尔等亲自带队!所带人马,从虎、豹、鹰、狼、熊、猿六部中抽调!记住:一半是本部的!一半是新兵及黎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等依附我部、由你们负责训练的青壮!此非炮灰!而是实战练兵!尔等身经百战,务必将他们活着带出去,活着带回来!此部合计,约两千二百人!” 土龙卫、火龙卫:阿鲁台、扎哈!你二人率土龙、火龙两卫全部精锐,共计五百人,随我出征!” 赤磷卫:晁豪!铁狼!铁鹰!赤枭!你四人,率赤磷卫精锐两百人,随我出征!墨罕,你率赤磷卫剩余九百余众,留守月亮湖!” 天罡三十六煞:乞答!你的三十六煞,乃我部锋锐,是杀手锏,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此次留守!” 凯泽剌部:石尔松安答!只有你一人随我出征!你手下这八位勇士,留下!保护你妹妹诺敏,守护凯泽剌部最后的血脉!这是命令!” 后勤总管:金先生何佳俊!此次出征后勤重任,依旧由你统筹!确保粮秣军械无虞!金牧!你为副族长、大总管!统领月亮湖一切军政要务!百兽部剩余两千余众,由你统辖调度!” "后勤及财政:银先生银兰!你辅助金牧,总管留守部族所有后勤、财政、通商事宜!务必确保后方稳固,物资充盈!田泽生!你统领全部医官,负责留守部族一切医务!尤其要照看好托娅,林秀儿等所有孕妇、伤患、孩童!你的责任,重逾千钧!” 顾远一口气说完部署,目光如炬,再次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深沉的痛惜: “我知道!墨罕统领、金牧、田泽生、乞答孙乙涵,还有石尔松安答!你们都想率众随我出征!想与我并肩作战!想为部族建功立业!” 他指向墨罕:“墨罕!你是赤磷卫统领!这九百余赤磷卫,是我们最后一道屏障!是反制敌人、守护家园的保障!若我们前方失利,你就是族人最后的希望!你走了,谁来统领他们?谁来镇守月亮湖?!” 目光转向金牧:“牧子!你是副族长!是部族大总管!整个月亮湖的运转、数万族民的衣食住行、防御工事的完善、与依附部族的协调、情报的传递……千头万绪,离得开你吗?你走了,后方必然大乱!前线将士如何安心杀敌?!” 再看向田泽生:“泽生!晁豪的林秀儿即将临盆!部族里有多少孕妇?多少老人孩子?多少可能突发的伤病?契丹医者本就稀缺!你是两部大长老,是神医!你的战场在后方!在救治生命!保障根基!你走了,谁来守护这些最需要你的人?!” 目光落在乞答身上:“乞答!你的三十六煞,是我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精锐!是关键时刻扭转乾坤的利刃!不是随便消耗的菜刀!用在突袭辖底老巢,是大材小用!留在后方,震慑宵小,护卫核心,才是物尽其用!更是为兄保留反击的底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后,他看向石尔松,语气沉重而真诚:“老石!你的心意,我懂!你想为凯泽剌部复仇,想立下功劳!但你想过没有?你的族人,就剩下你、你妹妹诺敏,还有这八位同生共死的兄弟,以及那十几个残存的族人和几个孩子!这是凯泽剌部最后的香火!你真的愿意看到他们断绝吗?你甘心让你的妹妹,成为部族覆灭后唯一的见证者和遗孤吗?此次突袭,九死一生!你跟我去,是义气!但他们留下,守护好这最后的血脉,为凯泽剌部留下复兴的火种,才是真正的责任和担当!” 顾远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大帐: “此次出征原则:新婚者,留下!如金牧、乞答、田泽生!单身无牵挂者,可随我出征!其余,如铁狼、铁鹰、赤枭!如我、如阿鲁台、扎哈、晁豪、百兽部众长老都尉,皆已有子嗣!当为部族、为家人,出去拼杀!博一个未来!” “留下的,绝非懦夫!你们的担子,比我们前线的更加沉重!更加凶险!你们要时刻警惕辖底、剌葛可能狗急跳墙,突袭我月亮湖大本营!你们要保护我们的父母妻儿!要维持部族的运转!要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后盾!你们,是我们出征将士心中最大的牵挂和底气!若有闪失,前方将士纵使取胜,亦是无根之萍!家园尽毁,胜亦何欢?!” “我顾远,正妃托娅,身怀有孕!我亦出征!此安排,可算公平?!”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严密的部署,那对后方重要性的强调,那对“留下者”责任的拔高,那以身作则的公平……瞬间平息了所有请战的冲动,点燃了更深沉的忠诚与使命感! 墨罕脸上的不甘化作了坚毅,他重重抱拳:“少主放心!有我墨罕在!月亮湖在!赤磷卫在!定保后方无虞!” 金牧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郑重:“兄长……放心!金牧定不负所托!人在部在!” 田泽生肃然点头:“属下明白!定竭尽全力,护佑族中老幼安康!” 乞答孙乙涵虽有不甘,但也明白顾远用意,抱拳道:“大哥放心!三十六煞随时待命!必让敢犯月亮湖者,有来无回!” 石尔松虎目含泪,对着顾远深深一躬,声音哽咽:“王爷……石尔松……遵命!定护安顿好族人!等王爷凯旋!” 百兽部众长老都尉轰然应诺:“谨遵族长号令!定不负所托!” 何佳俊、银兰等人也纷纷领命。 帐内群情激昂,再无半分疑虑。顾远的智慧、担当和对部族的深谋远虑,让所有人由衷敬佩。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部署,更是一次凝聚人心、明确责任的战前动员! 顾远看着眼前这些忠诚的部下,心中稍安。他沉声道:“各部速速准备!明日拂晓,大军开拔!目标——平陵山侧,与耶律德光王子会师!散会!” 众人领命,带着各自的任务,迅速而有序地退出大帐,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临的紧张与肃杀。 顾远独自在大帐中又处理了几件紧急事务,待到日头偏西,才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完全散去的肃杀之气,返回自己的木屋。他心中盘算着,先去父母和丈人丈母娘那里一趟,告知明日出征之事,宽慰他们,晚上再回来好好陪托娅,将出征的消息婉转告知。 推开木屋的门,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室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矮几上,已摆好了几碟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小壶温热的马奶酒。乌尔托娅正抱着小攸宁,轻声哼着歌谣,顾寤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用小木刀削着一块木头。 看到顾远回来,乌尔托娅抬起头,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郎君回来啦?正好,晚饭刚做好,快洗手吃饭吧。” 顾寤也立刻放下木刀,站起身,恭敬地行礼:“爹爹。” 这温馨宁静的画面,让顾远心头一暖,也让他准备去父母那边的脚步顿住了。他点点头,洗了手,在矮几旁坐下。乌尔托娅将宁儿交给奶娘,亲自为顾远盛饭布菜。顾寤也乖巧地坐在一旁。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饭。托娅依旧像往常一样,说着些轻松的家常,询问顾寤的功课,逗弄着宁儿。顾远也尽量放松心情,配合着,享受着这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的家庭晚餐。他甚至有些贪恋地想,或许……或许可以等吃完饭再去告知父母?再多享受一刻这虚假的宁静? 然而,就在晚餐接近尾声,奶娘抱着宁儿离开,顾寤也告退回自己房间后。乌尔托娅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看似随意地,用她那特有的、带着娇蛮鼻音的语气说道: “坏银~”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睨着顾远,“还想瞒着我多久呀?” 顾远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强笑道:“瞒?瞒你什么?” 乌尔托娅将最后一只碗叠好,走到顾远身边坐下,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动作亲昵,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耶律德光王子殿下来的时候,你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啦!后来又把墨罕统领、牧弟、泽生他们全都叫去开会,开那么久……你以为托娅是傻子吗?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微微撅起嘴,“是不是还想着吃完饭,偷偷跑去告诉婆婆和我额吉,然后晚上回来再随便编个理由糊弄托娅,说你明天又要去‘巡视牧场’或者‘处理商队纠纷’呀?” 顾远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掩饰,原来早已被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娇妻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是不问,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离别前,给他一个完整的、没有争吵和担忧的白天,一顿温馨的晚餐! “托娅……”顾远的声音干涩,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 乌尔托娅却主动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他宽厚的掌心,紧紧地握着。她脸上的娇蛮和委屈瞬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温柔、理解和坚定: “郎君,托娅告诉过婆婆和我额吉了……说你可能要出去做大事……她们都知道了……也都明白。” 她将头轻轻靠在顾远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托娅不生气。真的。托娅知道,郎君是雄鹰,注定要翱翔在广阔的天空,去搏击风浪。托娅只是……只是舍不得。” 她抬起头,直视着顾远震惊而疼惜的眼睛,努力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但是,坏银!你听着!以后再敢这样偷偷瞒着托娅,托娅就……就真的不理你了!也什么事都瞒着你!让你也尝尝着急的滋味!”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和认真,带着草原女儿的坚韧:“托娅懂事。托娅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寤儿,照顾好宁儿,照顾好肚子里的……小狼崽子。托娅继续管账,跟着泽生学认草药,把我们的家守得好好的!托娅……等你回来。” 她伸出小拇指,眼神执拗:“拉钩!” 看着眼前这张混合着少女娇憨与少妇坚韧的绝美脸庞,看着她强忍泪水努力微笑的模样,看着她伸出的、微微颤抖的小拇指……顾远的心,被巨大的感动、愧疚、心疼和爱意彻底填满、胀痛!他何其有幸,能得此贤妻! 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郑重地勾住她那纤细的手指,如同许下生命的誓言。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乌尔托娅紧紧拥入怀中! “托娅……对不起……郎君错了……郎君不该瞒你……”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道歉,诉说着自己的担忧和不舍。 乌尔托娅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听着他难得流露的脆弱和歉意,心中的那点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回抱着他,小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轻轻拍抚,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郎君不用道歉……托娅都懂……只是……以后不许这样了……” 她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托娅会害怕……会胡思乱想……” 顾远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这个吻,不带有丝毫情欲,只有无尽的珍视、愧疚和刻骨铭心的爱恋。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吻着她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再次覆上她的唇瓣,辗转缠绵,要将所有的承诺和思念都融入其中。 许久,两人才喘息着分开。顾远的大手,带着无限的温柔和期待,轻轻覆上乌尔托娅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未来的希望。 “托娅,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等郎君回来,一定加倍补偿你!陪你去钓鱼,陪你看星星,陪你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遍……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他低声承诺,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乌尔托娅将手覆在他的大手上,感受着掌心下那微弱的、代表生命的联系,脸上露出了幸福而坚定的笑容:“嗯!托娅等着!郎君也要答应托娅,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不然……不然托娅就带着小狼崽子们改嫁!让你后悔一辈子!” 这带着娇蛮的“威胁”,让顾远失笑,心中却暖流涌动。他再次紧紧拥住她:“好!郎君答应你!一定……一根头发不少地回来!” 夜色渐深。木屋内,烛火摇曳。两人相拥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顾远不再谈论任何关于战争和部署的话题,只是低声讲述着草原上美丽的传说,描绘着未来孩子们长大后的样子。乌尔托娅依偎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天真的想象,发出清脆的笑声。 她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深埋心底,只将最温暖、最依恋、最“小母狼”的一面展现给他。她知道,这是她能为即将出征的郎君,做的最后一件事——让他带着家的温暖和甜蜜的回忆,踏上征途。 顾远拥着怀中这具温软的身躯,感受着她的心跳和体温,鼻尖萦绕着她特有的馨香。窗外,是深秋的寒夜和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窗内,是此生最珍贵的安宁与温暖。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宁静,将她的模样、她的气息、她的温度,深深地刻入灵魂最深处。这份爱,将成为他穿越未来所有黑暗与荆棘时,最坚不可摧的铠甲和最明亮温暖的灯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血染平陵月 十月中旬的辽东,朔风渐起,卷动着枯黄的草屑,带来深秋的肃杀。月亮湖畔,旌旗猎猎,甲胄森然。顾远身着精良的玄色鳞甲,外罩左谷蠡王象征性的金狼纹战袍,立于阵前。他身后,是两千余名整装待发的羽陵、古日连联军。土龙卫、火龙卫六百精锐如磐石般沉稳,赤磷卫晁豪、铁狼、铁鹰、赤枭率领的两百骑如出鞘利刃,寒光闪烁。百兽部一千二百人马,则以长老都尉为核心,精锐与青壮混杂,气势虽稍逊,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与为部族而战的决绝。 木屋门口,乌尔托娅裹着厚实的雪白貂裘,小腹的弧度在裘衣下已微微可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双紧抓着门框、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看着顾远在晨光中挺拔如松的背影,看着他翻身上马时甲叶摩擦发出的冰冷声响,看着他最后回望时,那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牵挂与歉疚,以及那只朝她用力摆动的手。 风,吹乱了她的额发,也吹干了眼底强忍的泪意。她没有哭喊,没有奔出去,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模样、他挥手告别的姿态,深深烙印在心底。直到那支沉默而坚定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彻底消失在通往辽东北方的地平线,她才缓缓松开手,任由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郎君,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平陵山侧,十月中旬。 顾远率领的联军与耶律德光如期会师。耶律德光带来了三千本部精锐亲军,个个剽悍异常,装备精良。此外,还有三十多个受辖底压迫、苦不堪言的小部族拼凑出的两千余骑,虽装备杂乱,士气却颇为高昂。 当耶律德光看到顾远带来的阵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巨大的欣喜。他认得晁豪的悍勇、阿鲁台的沉稳、扎哈的迅疾,百兽部那些长老都尉也皆非无名之辈。虽然核心的墨罕和乞答未至,但眼前这两千余人马,骑兵为主,甲胄鲜明,队列森严,尤其土龙卫、火龙卫和赤磷卫那近八百核心,一看就是百战劲旅!队伍中夹杂的那些明显是新兵的青壮,反而成了顾远“已竭尽全力、后方空虚”的最佳佐证。 “远兄!”耶律德光激动地迎上前,“好!好一支雄师!左谷蠡王果然信人!竟将部族能战精锐之力尽数带来!此情此义,德光铭记于心!”他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对顾远的信任达到了顶峰。 顾远抱拳,神色肃然:“为大汗,为殿下,顾远自当竭尽全力!只留墨罕统领及少量部众守卫根本,其余皆在此处!愿为殿下前驱,荡平叛逆!” “好!”耶律德光意气风发,“有远兄相助,辖底老狗,必死无疑!安达智计无双,此战如何部署,全凭兄之调遣!” 顾远目光扫过平陵山复杂的地势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涅剌部外围牧场轮廓,胸中早已成竹在胸。他沉声道: “殿下,辖底涅剌部兵强马壮,若强攻,即便得手,损失亦大,且易打草惊蛇,令守旧派联军警觉,反增述律平大人正面压力。我意,以‘疲敌扰敌,引蛇出洞,聚而歼之’为上策!” “一、疲敌扰敌:请殿下传讯述律平大人,正面大军不必急于决战,只需每日轮番派出小队,在剌葛军阵前鼓噪、骚扰、佯攻,摆出不惜代价强攻的姿态,牢牢牵制其主力与注意力!” “而后由我率百兽部及依附各部族青壮,分作三路。一路由‘疾风’都尉领豹部精锐,袭扰涅剌部西南牧场,焚其草料;二路由‘锐眼’都尉领鹰部精锐,袭扰其东北猎场,驱散其牲畜;三路由我亲率百兽部主力及各部青壮,直扑其东南贸易集市,劫掠,制造混乱!三部轮番出击,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目标只有一个:激怒辖底,让他以为这只是散兵游勇的寻衅报复,诱其派出追兵!” “当辖底彻底受不了的时候,就聚而歼之:待其追兵被引出,深入平陵山地界,殿下亲率本部三千精锐及我部土龙、火龙、赤磷八百锐卒,在此处——”顾远指向地图上一处形如口袋的山谷,“设下伏兵!待追兵进入口袋,伏兵尽出,我料定必然全歼!打掉辖底伸出来的爪子,断其一指!辖底那老贼若敢亲自来,我保证,他不死也得掉几层皮……” 耶律德光听得双目放光,连连拍案叫绝:“妙!太妙了!远兄此计,环环相扣,必让辖底那老狗焦头烂额!就依此计!” 战火骤燃。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涅剌部外围成了血腥的猎场。 “疾风”率领的豹部轻骑,如同草原上真正的幽灵,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神出鬼没。他们精准地找到涅剌部囤积越冬草料的大型围栏,火箭如蝗,烈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看守的涅剌部士兵怒吼着追击,却只能看着那些迅捷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锐眼”统领的鹰部射手,则化身高明的猎手。他们在涅剌部重要的猎场外围游弋,用精准的箭矢驱散成群的牛羊,制造巨大的恐慌。涅剌部的牧民和守卫疲于奔命,牲畜损失惨重,人心惶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顾远亲自指挥的主力,则更像一股狂暴的旋风。他率领百兽部虎、熊、猿等部精锐和那些嗷嗷叫的各部青壮,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向涅剌部最繁华的东南大营。马蹄声如雷,箭矢破空,喊杀声震天!商队被瞬间击溃,货物被劫掠一空,来不及逃走的涅剌部商人倒在血泊之中。顾远下手狠辣,刻意制造出“血腥报复”的假象,劫掠后毫不恋战,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呼啸而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冲天的怨气。 与此同时,述律平指挥的正面大军,也按部就班地执行了骚扰策略。每日都有小股部队在剌葛军阵前耀武扬威,擂鼓挑战,佯装进攻,稍遇抵抗便迅速后撤。剌葛被弄得烦不胜烦,又不敢掉以轻心,主力被牢牢钉在原地,无法有效支援后方。 接连不断的袭扰,巨大的损失,尤其是东南大营的惨状,终于彻底激怒了坐镇核心将领之一的辖底!他暴跳如雷,认定这是那些被他欺压过的小部族联合起来,趁乱进行的疯狂报复!尤其是羽陵部顾远那个小狼崽子,滑哥的仇他肯定记着! “废物!一群废物!”辖底砸碎了心爱的玉杯,对着手下将领咆哮,“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挡不住!给我追!把那些胆敢挑衅涅剌部威严的杂碎,统统碾碎!把顾远那小崽子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在他的严令下,一支由五千涅剌部精锐骑兵组成的追剿大军,在辖底心腹大将兀鲁斯的率领下,杀气腾腾地扑向东南方向,循着顾远撤退时故意留下的痕迹,一头扎进了平陵山的莽莽群山之中。 复仇的怒火蒙蔽了兀鲁斯的眼睛,他只想尽快追上那群“乌合之众”,用他们的鲜血洗刷耻辱。当他的五千骑兵全部涌入那条狭窄的、两侧山势陡峭的谷地时,死亡的气息骤然降临! “放箭!”随着耶律德光一声令下,埋伏在山谷两侧高地上的王庭精锐和顾远的土龙、火龙、赤磷卫,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涅剌部骑兵猝不及防,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耶律德光拔出弯刀,一马当先,率领三千王庭铁骑如同钢铁洪流,从谷口汹涌而入!顾远则指挥着阿鲁台的土龙卫如同移动的堡垒,牢牢堵住谷口退路;扎哈的火龙卫则如烈焰般从侧翼插入敌阵,肆意切割!晁豪、铁狼、铁鹰、赤枭率领的赤磷卫更是如同索命的修罗,专挑敌军军官和旗帜下手!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地形限制了涅剌部骑兵的机动优势,伏击的突然性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型。兀鲁斯奋力拼杀,却无力回天,最终被晁豪一棒锤于马下!五千涅剌部追兵,除少数拼死突围外,几乎全军覆没!山谷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数日不散。 当辖底在前线收到心腹大将兀鲁斯全军覆没、五千精锐尽丧平陵山的噩耗时,眼前一黑,几乎晕厥!震怒、心痛、难以置信!他这才惊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绝非简单的部族寻仇,而是有预谋的、针对他辖底的致命打击!矛头直指顾远和耶律阿保机! 然而,没等他从这沉重打击中缓过神来,另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传来:就在他后方被顾远、耶律德光骚扰得焦头烂额,剌葛主力又被述律平牵制之际,阿保机率领万余亲卫,避开了他们的阻截,悄然南下,在守旧派召开“选汗大会”的前夕,于一处重要的祭坛,按照契丹传统,举行了盛大的“燔柴告天”仪式!熊熊圣火冲天而起,向长生天和所有契丹子民宣告——他耶律阿保机,连选连任,仍是契丹无可争议的可汗! 这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抽掉了守旧派“废立”的法理基础!他们的反叛,瞬间从“维护祖制”变成了赤裸裸的、以下犯上的叛乱! 第二天,阿保机在王庭召开大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守旧派诸弟——剌葛、迭里特、寅底石、辖底等人,面色铁青地坐在下首。他们失去了大义名分,面对阿保机那深沉如海、不怒自威的目光,只能暂时低头。 剌葛率先起身,强压着怒火,代表诸弟“请罪”,声称之前是“受奸人挑唆”、“一时糊涂”,请求大汗宽恕。迭里特、寅底石等人也纷纷附和,言辞“恳切”。 阿保机端坐王座之上,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在兄弟之情,此番过错,本汗不予追究。望尔等洗心革面,好自为之,勿再生妄念。” 守旧派诸人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恨意滔天!他们知道,阿保机绝不会真的放过他们!这暂时的“宽恕”,不过是缓兵之计!而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那个该死的顾远!是他和耶律德光在后方捣鬼,吸引了辖底的注意力和兵力,才让阿保机有机可乘! “大汗!”辖底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须发皆张,指着坐在耶律德光下首、一脸“无辜”的顾远,厉声控诉:“臣请诛此獠!顾远!他假借部族寻仇之名,悍然袭击我涅剌部!屠戮我五千部族勇士!此乃公然叛乱!证据确凿!我部族人亲眼所见,就是他顾远领的头!请大汗明鉴!严惩叛逆,以正视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对!请大汗严惩顾远!” “此獠包藏祸心,其罪当诛!” 剌葛、迭里特等人立刻群起响应,矛头直指顾远,试图将水搅浑,转移矛盾,也为后续行动寻找借口。 王庭之上,瞬间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远身上。 顾远却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他摊了摊手,看向耶律德光,又看向阿保机,声音清朗: “辖底大人此言,真是让顾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他一脸“茫然”,“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我那月亮湖畔,忙着照顾刚怀孕的娇妻,处理部族琐事,何曾离开过半步?袭击涅剌部?屠戮五千勇士?这……这从何说起啊?况且我有那能力吗?辖底大人?您的涅剌部多强悍啊……”他转向耶律德光,语气带着“求证”的意味:“王子殿下,您前些日子不是还来喝了我义弟的喜酒吗?您可曾见我调兵遣将?可曾见我离开月亮湖?” 耶律德光心领神会,立刻朗声道:“父汗明鉴!儿臣前些日子的确去过月亮湖,左谷蠡王一直在湖畔,忙于家事部务,并无异动。辖底大人所言,恐是有人冒名顶替,或是涅剌部自身内乱,栽赃嫁祸吧?”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阿保机深邃的目光在顾远、耶律德光和辖底等人脸上扫过,心中了然。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德光所言,本汗自然相信。左谷蠡王忠心耿耿,为我契丹立下大功,岂会行此悖逆之事?辖底,你部遇袭,损失惨重,本汗深表痛心。但指证左谷蠡王,需有确凿证据。此事,容后再查。” 这番轻描淡写的“容后再查”,等于直接驳回了辖底的控诉,将顾远摘得干干净净! 辖底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紫!他看着顾远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看着阿保机父子一唱一和的包庇,看着诸弟敢怒不敢言的憋屈,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顾远小儿!你休要得意!”剌葛终于忍受不住,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顾远,双目赤红,厉声咆哮:“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本汗定要踏平你的月亮湖,将你碎尸万段!” 他情急之下,竟自称“本汗”,彻底暴露了野心!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王庭之上,瞬间一片死寂!阿保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寒光四射!述律平更是霍然起身,凤目含煞! 剑拔弩张!对抗终于从暗流涌动,走向了无可挽回的武装冲突! 顾远面对剌葛的刀锋和咆哮,非但没有惧色,反而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挑衅的弧度。他伸出手指,对着暴怒的辖底,做了一个清晰的抹脖子动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王庭: “辖底老狗,话别说得太满。洗干净脖子等着的人,是你。我顾远,随时恭候大驾。就怕你……没那个命来取!” 王庭大会不欢而散,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契丹。 会后,阿保机、述律平的核心班底,包括顾远和耶律德光,立刻转入后方密室商议。 耶律德光年轻气盛,热血沸腾,力主立刻发兵,趁守旧派惊魂未定,直捣黄龙:“父汗!母妃!剌葛那厮已然撕破脸皮!当趁其立足未稳,雷霆出击,一举荡平叛逆!” 述律平却摇头,凤目含威,沉稳道:“德光,稍安勿躁。诸弟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仓促决战,胜负难料。且他们虽失大义,但兵力犹存,困兽犹斗,反易使我军伤亡惨重。” 阿保机看向一直沉默的顾远:“左谷蠡王,以你之见,守旧派下一步会如何动作?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顾远心中冷笑,阿保机这是在考校他,也是在试探他的立场和智慧。他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分析: “回大汗、皇后。守旧派经此挫败,必不甘心。然其公然反叛大汗已失道义,直接开战名不正言不顺。以臣之见,他们必会以‘讨伐臣顾远’为借口起兵!宣称臣勾结王子殿下袭击辖底部,是挑起内战的罪魁祸首!以此裹挟部分不明真相的部族,同时——他们真正的目标,绝非臣的月亮湖,而是大汗您!他们定会密谋,一面以大军牵制我部及王子殿下,一面集结精锐,出其不意,直扑汗庭,妄图挟持大汗,强行召开选汗大会,完成废立!” 这番分析,与阿保机、述律平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赞赏与一丝更深的忌惮。此子,洞若观火,智谋深远! “左谷蠡王所言,深得朕心。”阿保机点头,“依你之见,当如何破局?” 顾远成竹在胸:“臣建议:双管齐下!” “其一,以臣月亮湖为饵:臣与德光王子殿下,率现有精锐,以平陵山为屏障,继续持续袭扰辖底涅剌部及守旧派其他目标,迫使他们将复仇主力吸引至东北方向。他们其余势力必然去报复我的月亮湖,月亮湖臣留墨罕和乞答孙乙涵早就做好了准备,臣会确保月亮湖要塞固若金汤,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牢牢拖住他们部分兵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二,请大汗与皇后,利用这段时间,尽速调集所有忠于王庭的力量,在汗庭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同时,严密监视剌葛、辖底等核心人物的动向,一旦发现其有集结精锐、意图偷袭汗庭的迹象,立刻雷霆出击,将其扼杀于萌芽!只要汗庭稳固,大汗无恙,守旧派便翻不起大浪!待其主力被我和王子殿下拖疲、拖垮,后方又被大汗您牢牢掌控,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好!就依左谷蠡王之计!”阿保机拍板定策,“德光,你与左谷蠡王密切配合,务必牢牢牵制住东北方向的敌军!本汗与你额吉,坐镇中枢,调兵遣将,布防汗庭!” 接下来的一个月,辽东大地烽烟四起。 顾远与耶律德光如同两只狡猾而致命的头狼,率领着联军在平陵山及其周边广袤地域,与辖底为首的守旧派复仇大军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他们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利用复杂地形,将游击战术发挥到极致:时而化整为零,多点袭扰涅剌部的牧场、粮道、小型据点;时而聚零为整,在预设战场伏击小股敌军;时而虚张声势,佯攻某处重镇,调动敌军疲于奔命。辖底被气得暴跳如雷,却始终抓不住顾远和耶律德光联军主力,反而损兵折将,后勤补给线被破坏得千疮百孔。 而月亮湖,则成了真正的血肉磨盘。正如顾远所料,守旧派为了拔掉这颗眼中钉,也为了牵制顾远回援,派出了一支由迭里特率领的五千精锐,对月亮湖发起了猛攻! 墨罕坐镇中军,将顾远留下的防御体系发挥到了极致。依托月亮湖天然屏障和加固的工事,赤磷卫九百余众如同磐石!他们利用改良的墨家弩机进行中远程压制,箭矢如雨。当敌军冒着箭雨靠近时,乞答率领的天罡三十六煞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专斩军官,制造混乱。金牧则居中调度,协调百兽部留守战士和青壮民夫,运送物资,救治伤员,修补工事。银兰更是将后勤保障做到了极致,物资从未短缺。 迭里特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箭矢、石块、燃烧的油脂不断砸向月亮湖营地。守军伤亡不断增加,但无一人退缩!墨罕身先士卒,浑身浴血,如同战神;乞答的三十六煞折损近半,依旧死战不退;金牧嗓子喊哑,双眼布满血丝,依旧指挥若定。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守住家园!等待族长归来! 营地里,孕妇、老人和孩子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区域。乌尔托娅挺着愈发明显的孕肚,强忍着对郎君的担忧和对战火的恐惧,带领着女眷们照顾伤员,安抚孩童。每当看到不远处腾起的火光和传来的喊杀声,她的心都揪成一团,只能紧紧握住顾??的手,默默祈祷。顾??则像个小大人,努力练武,帮着照顾妹妹,眼神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守旧派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在上次诸弟叛乱平息后不到半年,913年三月,剌葛、辖底、迭里特、寅底石等人,再次举起叛旗!这一次,他们不再掩饰,公然拥立剌葛为“新可汗”,并制定了更为阴险的计划:派迭剌(阿保机二弟)和安端(阿保机四弟)假装去朝见阿保机,伺机劫持他,强行押往他们准备好的“选汗大会”!乙室部的贵族也加入了叛乱阵营。 然而,阿保机早已洞悉其奸!当迭剌和安端心怀鬼胎地接近汗庭时,阿保机果断出手,轻松解决了这两个“兄弟”,并收编了他们带来的一千名骑兵。随即,阿保机亲自率领精锐部队,北上追剿叛军首领剌葛。 与此同时,叛军另一路奇兵,在寅底石的亲自率领下,如同毒蛇般直扑阿保机设在炭山(今内蒙古巴林左旗附近)的行宫!他们的目标明确而致命——摧毁象征可汗权威的旗鼓和神帐! 行宫守卫猝不及防!寅底石的叛军如同潮水般涌来,四处纵火!辎重车辆被点燃,庐帐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浓烟滚滚!守护神帐和旗鼓的侍卫拼死抵抗,却寡不敌众!寅底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亲手夺走了代表契丹可汗至高权力的旗鼓和供奉着祖先神位的“神帐”! “保护述律平皇后大人!”混乱中,侍卫的嘶吼声传来。述律平当时正坐镇行宫!这位未来的“断腕皇后”展现了惊人的勇气和决断。她没有丝毫慌乱,迅速召集身边所有能战之兵——侍卫、宫人、甚至伙夫,依托尚未被完全焚毁的核心大帐,组成了一道血肉防线! “死守大帐!寸步不退!”述律平凤目含煞,手持弯刀,声音穿透了喊杀与火焰的喧嚣!她亲自站在防线最前沿,激励着士气! 叛军如狼似虎,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述律平的临时防线岌岌可危,伤亡惨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皇后勿忧!左谷蠡王前来救驾!" "母妃,儿子回来了!" 如雷霆般的怒吼从叛军侧后方传来!正是顾远和耶律德光!他们在得知汗庭遇袭的消息后,不顾一切,星夜兼程,只带了最精锐的机动力量——顾远亲率两百赤磷卫以晁豪、铁鹰、铁狼、赤枭为首,耶律德光率领三百最精锐的王庭亲军,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叛军的腰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杀!”顾远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化作夺命寒星!赤磷卫紧随其后,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如同一股钢铁旋风,瞬间撕裂了叛军的阵型,将围攻大帐的敌军冲得七零八落!晁豪、铁狼如同猛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铁鹰、赤枭则如同索命的幽灵,专挑叛军军官下手,箭无虚发! 述律平压力骤减,精神大振,指挥守军趁机反扑!内外夹攻之下,寅底石的叛军阵脚大乱! 然而,叛军毕竟人数占优,且寅底石凶悍异常。混战中,铁鹰为保护被数名叛军围攻的赤枭,身中数刀,壮烈战死!赤枭目睹兄弟惨死,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寅底石,却被其亲卫乱箭射杀!两位赤磷卫悍将,血洒行宫! “铁鹰!赤枭!”顾远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手中长槊更加疯狂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寅底石见势不妙,又见旗鼓神帐已得手,无心恋战,下令焚烧了来不及带走的部分辎重,带着抢来的旗鼓神帐,在亲卫拼死掩护下,狼狈突围而去。顾远和耶律德光奋力追赶,奈何叛军断后部队极其顽强,最终只夺回了部分被丢弃的普通旗鼓,象征最高权力的神帐已被寅底石带走…… 行宫的大火渐渐熄灭,只留下断壁残垣和遍地尸骸。述律平在侍卫搀扶下走出尚存的大帐,看着满目疮痍和战死的将士,尤其是看到铁鹰、赤枭那染血的遗体,这位坚强的皇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走到浑身浴血、拄着长槊喘息的顾远面前,深深一礼:“左谷蠡王,德光,今日若非你二人及时来援,本宫与这行宫,恐已不保!此恩,我述律平铭记于心!” 顾远和耶律德光连忙还礼。顾远看着铁鹰、赤枭的遗体,心中剧痛,声音沙哑:“皇后言重了,分内之事……” 阿保机得知行宫被袭、旗鼓神帐被夺,勃然大怒!他暂时放弃了对剌葛主力的追击,亲率大军火速南下,直扑寅底石撤退的方向。 顾远和耶律德光也率部加入追击。阿保机用兵老辣,他并未急于与寅底石决战,而是采纳了顾远此前提出的类似“疲敌”策略的精髓。他判断寅底石部携带辎重尤其是那神帐,行动必然缓慢,且其部下远离家乡,久战力疲,思乡心切。他命令部队在寅底石可能经过的路径上多处设伏,进行骚扰、堵截,不断消耗其士气和有生力量。 这一策略极为奏效。寅底石部在阿保机大军的追击和沿途不断的伏击骚扰下,士气低落,逃亡者日众。他们疲于奔命,最终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断的损失下,将夺来的、沉重不便携带的“神帐”,丢弃在了一处荒僻的道路旁。当阿保机的追兵发现被遗弃的神帐时,无不欢欣鼓舞! 四月,阿保机主力终于咬住了寅底石疲惫不堪的叛军。阿保机指挥若定,利用地形优势,前后夹攻,发动了决定性的一战!侍卫亲军和顾远、耶律德光的精锐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激战半日,寅底石部彻底崩溃,寅底石本人仅率少数亲信狼狈逃窜。 解决掉寅底石这个心腹大患后,阿保机并未急于继续追击剌葛,他依旧听从了顾远在战后总结时提出的“攻心为上”的建议,顾远曾进言:“剌葛部久在叛军,思乡情切,今连遭败绩,寅底石又覆灭,其众心必乱。强攻徒增伤亡,不若暂缓兵锋,待其士衰气沮,内讧自生,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命令部队就地休整,补充给养,同时放出消息,重点赦免被裹挟的普通部众,只究首恶。 消息传到剌葛军中,果然引起巨大震动。连番失败,首领无能,守旧派七部大军明显能看出来,剌葛军事才能远逊阿保机,又得知寅底石惨败、神帐被夺,这象征意义重大的东西都失去了,普通士兵思乡厌战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逃亡、内讧不断发生,剌葛的威信扫地,对军队的控制力急剧下降。 时机成熟!五月,阿保机率领养精蓄锐、士气高昂的大军,对士气低落、分崩离析的剌葛叛军发动了最后的、摧枯拉朽的总攻! 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叛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剌葛在亲卫拼死保护下,试图突围,最终仍被阿保机的侍卫亲军团团围住,力竭被擒!这位野心勃勃的“新可汗”,成了阶下囚。 至此,持续近一年、震动契丹的“诸弟之乱”,以阿保机的彻底胜利而告终。迭剌部旧贵族的反抗力量被连根拔起,阿保机扫清了建国称帝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在这场旷日持久、波谲云诡的平叛战争中,顾远的身影始终活跃在关键节点。从平陵山的精妙设伏,到王庭上的智勇双全;从持续一月的袭扰疲敌,到行宫救驾的力挽狂澜;再到最后的献策攻心……他以卓越的谋略、强悍的战力和关键时刻的坚定立场,为阿保机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其“左谷蠡王”的威名与分量,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真正响彻了契丹草原。然而,战争的残酷也深深烙印在他心中——铁鹰、赤枭的阵亡,月亮湖保卫战的惨烈,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代价。他带着胜利的荣耀和累累伤痕,目光却已投向了更远的未来,以及那月亮湖畔,望眼欲穿的等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凝血归途 刺骨的寒风卷着最后一片枯叶,呜咽着掠过尸骸枕藉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铁锈与腐殖混合的气味,那是凝固的血液与新翻的冻土交织出的死亡印记。持续近一年的“诸弟之乱”,终于在阿保机摧枯拉朽的总攻下,以剌葛被擒、叛军彻底瓦解而画上了血色的句点。迭剌部内部最顽固、最强大的守旧势力被连根拔起,野心勃勃的剌葛、寅底石等人沦为阶下囚,象征着他们野心的“神帐”被重新夺回,供奉于阿保机的金顶大帐之前。 胜利的号角在王庭上空回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疲惫。士兵们麻木地打扫着战场,将同袍僵硬冰冷的躯体拖拽到一起,草草掩埋。更多的,是无人认领的破碎残躯,只能任由寒鸦秃鹫盘旋啄食。欢呼是短暂的,旋即被深不见底的哀伤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所取代。这场兄弟阋墙的内战,没有赢家,只有无数个破碎的家庭和无尽的伤痛…… 巨大的金顶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铅。炭火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的寒意。阿保机端坐于象征无上权力的狼头王座之上,述律平皇后凤目含威,侍立一侧。下方,是参与平叛的功臣将领,以及虽未直接参与叛乱,但态度暧昧、实力犹存的契丹其余七部大贵族。他们的目光,如同草原上逡巡的狼群,带着审视、敬畏、不安,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齐齐聚焦在王座之上。 剌葛、寅底石、迭里特等叛首被缚于帐下,形容枯槁,面如死灰。失败者的气息笼罩着他们,往日的骄横跋扈荡然无存。 阿保机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依旧是那深邃如渊的眼眸。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迭剌之乱,骨肉相残,苍生罹难,此乃我契丹之大不幸!”他痛心疾首,话语中蕴含的沉痛让帐中气氛更沉一分。“长生天在上,本汗痛彻心扉!此祸之根源,非我诸弟天性暴戾,实乃奸佞之徒,心怀叵测,挑拨离间,以私欲裹挟公义,以至兄弟反目,部族流血!”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般钉在跪伏在地、犹自不甘、满眼怨毒的耶律辖底身上:“耶律辖底!你身为迭剌部长老之一,还是如今涅剌部长老,本汗待你不薄!然你自本汗登位伊始,便心怀异志,屡次三番煽风点火,挑唆叛乱!此次更是为祸之首,构陷忠良,屠戮无辜,妄图颠覆我契丹根基!若非你从中作祟,我诸弟岂会行差踏错至此?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阿保机竟将叛乱的主要罪责,精准地、不容辩驳地扣在了辖底一人头上!既严厉处置了真正的死硬派,最大程度震慑了七部贵族尤其是涅剌部,又为后续宽恕诸弟和其他胁从者留下了余地。这是一招极其高明的政治切割! “来人!”阿保机声如寒冰,“将叛逆耶律辖底,及其阖族男丁,推出帐外,即刻处决!家产抄没,妇孺罚为奴!涅剌部,暂由王庭直辖!” “不!阿保机!你血口喷人!顾远!是你!都是你这个小杂种害我!”辖底发出绝望凄厉的嘶吼,挣扎着,目光如毒箭般射向站在功臣前列的顾远。然而,他的咆哮被如狼似虎的侍卫迅速堵住,粗暴地拖了出去。很快,帐外传来几声沉闷的刀锋入骨声,宣告了一个权贵家族的彻底覆灭。 帐内一片死寂。七部贵族的首领们脸色煞白,冷汗涔涔。阿保机杀伐果断,手段狠辣,辖底全族的鲜血,就是对他们最赤裸裸的警告——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处理完辖底,阿保机的语气陡然缓和,转向被缚的剌葛等人,带着一种“痛惜”和“宽宏”:“至于尔等,虽受奸人蛊惑,铸成大错,但终究是本汗一母同胞的兄弟。骨肉之情,岂能断绝?念在尔等已知悔过,本汗网开一面,削去尔等王爵封号,罚没部众牛羊,圈禁于祖地,非诏不得出!望尔等洗心革面,安度余生。” 剌葛等人浑身一颤,眼中闪过难以置信和屈辱的复杂光芒。削爵圈禁,形同囚徒,生不如死!但他们也明白,这已是阿保机在权衡利弊后,对他们所能给予的最大“仁慈”。在七部贵族的注视下,在阿保机强大的军威面前,他们连挣扎的勇气都已丧失,只能颓然叩首,声音嘶哑:“谢……大汗不杀之恩。” 这“恩典”,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紧接着,阿保机又宣布了一系列对叛军普通部众的宽大政策:胁从不问,赦免归乡,分发少量牛羊助其渡过严冬。此举意在迅速安抚人心,瓦解残余抵抗,恢复迭剌部元气,同时也向其他七部展示其“仁厚”与“法治”,暗示只要臣服,既往不咎。 “然,有功不赏,何以服众?”阿保机的目光转向功臣队列,最终落在顾远身上,脸上浮现出真挚的赞赏。“左谷蠡王顾远!” 顾远心头一紧,强压下翻涌的归心与悲怆,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尔于平陵山设伏,歼敌五千,断叛贼一臂;王庭之上,智勇双全,挫敌锋芒;行宫救驾,临危不惧,挽狂澜于既倒;献策攻心,瓦解敌志,功在社稷!此役首功,非你莫属!”阿保机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擢升尔为左贤王!位同其余七部于越,另赐金五百两,锦缎千匹,上好战马百匹,女奴三十人!” “左贤王!”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个封号太重了!这意味着顾远这个并非阿保机直系血亲的年轻将领,他只有不到三十便一跃成为契丹王庭核心权力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地位远超一般闲散王和一般小族长!仅次于七大部的各长老地位!七部贵族看向顾远的眼神更加复杂,敬畏、嫉妒、忌惮交织。 顾远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这滔天权势,是无数兄弟的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他深深叩首,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臣,谢大汗隆恩!然此功非臣一人之力,乃我羽陵、古日连部勇士,乃土龙、火龙、赤磷卫,乃百兽部、黎部、何大何部等所有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将士们,以血肉之躯共同铸就!臣不敢独居其功!恳请大汗体恤将士伤亡惨重,厚加抚恤!” 阿保机眼中精光一闪,对顾远在巨大封赏前依旧心系部属、不骄不躁的表现更为满意,颔首道:“左贤王忠勇仁厚,所言甚是!阵亡将士,其家眷由王庭抚育十年!伤残者,赐牛羊田产,免赋税!生还将士,皆赏!” “大汗圣明!”帐中响起一片称颂之声,但顾远身后的将领们,脸上只有深沉的悲戚。再厚的赏赐,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抚不平伤残的创痛。 大会在一种表面肃穆、内里暗流汹涌的氛围中结束。七部贵族怀着各自的心思退去。耶律德光兴奋地走到顾远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远兄!左贤王!好!太好了!父汗英明!今晚我设宴,我们兄弟定要痛饮庆功!” 顾远强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拱手婉拒,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殿下厚意,顾远心领。然部族经此大劫,伤亡惨重,族中老弱妇孺,尤其是……托娅她身怀六甲,独守月亮湖近一载,音讯隔绝,顾远实在忧心如焚,归心似箭!恳请殿下允我即刻率部返乡,探望族人,安顿抚恤。待诸事稍定,顾远定当亲赴殿下营中谢罪痛饮!” 耶律德光看着顾远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忧虑和几乎要溢出的悲伤,再想到月亮湖可能面临的凶险,尽管他派了信使,但战乱之中,音讯难通,理解地点点头,豪爽道:“好!孝义为重!远兄速去!月亮湖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待你安顿好,我们再聚!” “谢殿下体谅!”顾远深深一躬,再无片刻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金顶大帐。那象征无上荣耀的左贤王金印,此刻在他怀中,却沉重如千钧巨石,冰冷刺骨…… 离开王庭喧嚣,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那胜利后短暂的、虚伪的振奋感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营地里弥漫着浓重的伤药味和压抑的哭泣。金先生何佳俊,这位顾远最倚重的智囊和情报头子,早已等候在顾远的帐前。他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风霜刻痕和难以掩饰的悲戚,眼眶深陷,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顾帅……”何佳俊的声音嘶哑干涩,递上一份染着点点暗褐色印记的羊皮卷——那是干涸的血迹。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接过卷轴的手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环视着这片曾驻扎过两千余雄兵的营地。如今,营帐稀疏,篝火黯淡,人影寥寥。幸存下来的士兵们默默地收拾着行装,他们大多带伤,有的拄着木棍,有的吊着胳膊,眼神空洞麻木,或是望着家乡的方向默默垂泪。再不见出征时的喧嚣与锐气,只有一片死寂的哀伤。 何佳俊深吸一口气,开始了那字字泣血的汇报,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顾远的心头: “赤磷卫……”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晁豪、铁狼、铁鹰、赤枭各将军出征的二百锐士……历经行宫血战、追剿寅底石、决战剌葛……现……仅余二十三人!铁鹰将军……身中十七箭,力战身亡!尸身已埋于王庭东北侧,赤枭将军……陷入重围,被乱刀砍碎,尸骨……仅寻回数片残躯……”何佳俊闭上眼,两行浊泪滚落。 顾远眼前一黑,仿佛看到那如烈火般迅疾、如苍鹰般敏锐的两个年轻身影,在乱军之中轰然倒下。他们的音容笑貌犹在昨日! “铁狼将军……右臂齐肩而断,重伤昏迷数日,侥幸得活,但……已成废人……”何佳俊继续道,声音颤抖得更厉害。 “晁豪将军……胸口中了一记重锤,肋骨断了三根,内腑受创,虽性命无碍,但……急需修养,短时间无法征战……” 顾远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渗出血丝。这两个儿时与他形影不离的兄弟,一个永远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臂膀,一个被折断了最锋利的爪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土龙卫阿鲁台将军、火龙卫扎哈将军……”何佳俊的声音低了下去,“所部六百精锐……折损近半……阿鲁台将军左眼为流矢所伤,失明。扎哈将军背部被砍开一尺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阿鲁台的沉稳如山,扎哈的烈火性情……如今都蒙上了厚厚的血色阴霾。 "石尔松将军现在重伤,还在昏迷状态,能不能挺过这一遭未知……" “百兽部……”何佳俊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虎、熊、狼、豹、鹰、猿六部长老,皆受重伤!六部都尉除猿部都尉宝音头领重伤外,其余……悉数战死!百兽部所率部众,连同黎部、何大何等依附部族拼凑的青壮……十折七!伤残者又占两成……能跟随顾帅您完整归去的……仅余五百零七人!且人人带伤!这五百余人……已是百死余生的悍卒,若非六位长老都尉身先士卒,拼死护持,恐……早已全军尽没……” 近三千条鲜活的生命,随他顾远从月亮湖畔意气风发地出征!如今,只余下这些!百兽部的六位都尉,那些或勇猛、或狡黠、或沉稳的部族精英,竟只活下来一个!那些黎部等归附的小部族,满怀热血跟随他的青壮,几乎尽数埋骨他乡!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是羽陵、古日连两部未来数十年都难以恢复的元气! “噗通!” 顾远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那身崭新的左贤王袍服沾满了泥土。巨大的悲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仰起头,对着铅灰色的苍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悲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撕心裂肺的哀伤! “是我!是我顾远对不住你们!对不住死去的兄弟!对不住伤残的袍泽!对不住翘首以盼的族人父母啊——!”他泪如雨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族长!” “左贤王!”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无论是重伤的铁狼、晁豪,还是拄着拐杖的阿鲁台、扎哈,亦或是幸存下来的赤磷卫、土龙卫、火龙卫士卒,以及百兽部仅存的几位长老和宝音,看到他们心中如神只般的族长、主帅如此悲恸自责,无不心如刀绞,热泪盈眶。 “噗通!噗通!”如同被推倒的骨牌,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全都朝着顾远的方向跪了下去! 晁豪捂着胸口,双目含泪,嘶声喊道:“少主!折煞我等了!追随少主,是吾等此生之幸!为羽陵部而死,死得其所!我等无悔!” 铁狼用仅存的右手撑地,双眼赤红:“族长!我铁狼这条命是您给的!断条胳膊算什么!只要还有口气在,铁狼永远是羽陵部的苍狼!” 阿鲁台用布蒙着失明的左眼,声音沉稳却哽咽:“族长,战争岂能无死伤?您带我们打了胜仗,保住了部族的根基和未来!阵亡的兄弟,是英雄!活着的,更要替他们好好活着,护佑家乡!” 宝音浑身缠满绷带,挣扎着吼道:“族长!百兽部的儿郎,没有孬种!跟着您杀敌,痛快!死了的兄弟,长生天会接引他们!活着的,还是您手里的刀!” “愿为族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誓死追随左贤王!” 悲怆而坚定的誓言,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冲淡了弥漫的绝望。这是用鲜血和忠诚铸就的纽带,比任何封赏都更沉重,更珍贵。 顾远抬起头,满脸泪痕混着泥土。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却同样写满忠诚与伤痛的面孔,看着他们残缺的身体和坚定的眼神,巨大的悲恸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挣扎着起身,对着所有跪着的将士,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沙哑却铿锵: “好!好兄弟们!我顾远此生,定不负诸位今日之志!阵亡兄弟的父母,即我顾远之父母!他们的妻儿,即我顾远之亲人!伤残袍泽,部族养其一生!活着的,只要我顾远还有一口气,定带你们回家!重建家园!让月亮湖畔的炊烟,永不熄灭!” “回家!” “回家!” “回家!” 压抑已久的思乡之情轰然爆发,所有士兵,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站起,挥舞着残存的臂膀,嘶声呐喊。归家的渴望,成了支撑他们残躯的唯一信念…… 翌日清晨,一支沉默而悲凉的队伍离开了王庭附近的营地,踏上了归乡的漫漫长路。 没有凯旋的旌旗招展,没有胜利的欢呼鼓噪。只有五百余伤痕累累的战士,默默地护卫着装载着少量辎重和重伤员的大车。车轮在泥泞冻土上吱呀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队伍行进缓慢,伤员的痛苦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顾远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前。他褪去了那身象征荣耀的左贤王华服,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玄色皮袍。朔风吹拂着他散乱的发辫,露出额角一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疤痕。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着月亮湖的方向,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虑、恐惧和期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路行来,战争的创伤触目惊心。 曾经水草丰美的牧场,如今焦黑一片,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裸露在寒风中。枯草间散落着无人收敛的白骨和锈蚀的刀箭。废弃的毡房只剩下焦黑的木架,在风中呜咽。偶尔遇到零星的牧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呆滞,看到军队便如惊弓之鸟般远远躲开。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马匹,十不存一。 “孳畜道毙者十七八……”阿保机那沉重的叹息远在王庭,此刻却仿佛在顾远耳边响起。"连强大的迭剌部都落得百姓出门只得步行的境地,其他小部族的惨状可想而知。物价飞涨十倍,粮食比金子还贵。生存,成了这片刚刚结束战火的土地上最严峻的挑战……" 顾远的心,随着越来越接近月亮湖,也越揪越紧。何佳俊派出的几波探马,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反常的寂静,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托娅……她还好吗?孩子……是否平安?父母……古日连部……羽陵部……是否顶住了战乱的波及和可能的趁火打劫? 越是接近,沿途的景象越是让他心惊。偶尔能看到小股的流寇和溃兵在远处游荡,看到他们这支虽然残破却依旧散发着凶悍气息的队伍,才不敢靠近。一些明显是其他小部族逃难的人群,拖家带口,茫然地向更北的苦寒之地迁徙,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金先生,”顾远的声音干涩沙哑,“还有多远?” 何佳俊策马靠近,脸色同样凝重,低声道:“顾帅,按这速度,明日日落前,应能望见月亮湖了。后天可以到,只是……派往湖区的三拨探马,至今……无一返回。”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顾远的心脏!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藤般疯狂蔓延!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 “传令!轻伤者留下照顾重伤员和辎重,缓行!能骑马的,出来一半随我全速前进!目标——月亮湖!”顾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晁豪、铁狼、阿鲁台、扎哈、宝音以及所有尚能骑乘的赤磷卫、土龙卫、火龙卫和百兽部精锐,约三百骑,闻令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疲惫伤痛仿佛瞬间被抛却,他们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归家的最后冲刺,更是守护家园的决死之心! 三百余骑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了大部队,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月亮湖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马蹄声如闷雷滚动,敲碎了荒原的死寂。顾远伏在马背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前方地平线,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祈祷: “长生天!羽陵部古日连先祖们!求求你们!保佑我的托娅!保佑我的孩子!保佑月亮湖!我顾远愿用余生所有,换他们平安!哪怕……哪怕用我的命去换!” 寒风凛冽,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夕阳的余晖将这支亡命奔驰的骑兵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苍茫的大地上,像一道血色的、急速延伸的伤痕,直指那未知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故乡…… 真乃是:残阳凝血归乡路 空帐无声泪满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月亮湖的归乡音 残阳如血,泼洒在辽东初春荒凉的大地上。寒风依旧凛冽,却已带上了些许湿意,预示着寒冬的尾声。顾远率领的三百余骑,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在死寂的旷野上狂奔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伤口在颠簸中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简陋的包扎,但没有任何人抱怨,也没有任何人停下。归乡的执念如同燃烧的烈焰,支撑着他们透支的身躯。 地平线上,终于勾勒出那片魂牵梦绕的轮廓——月亮湖。 然而,当那片熟悉的湖光映入眼帘时,所有人心中的热切瞬间冻结,化作刺骨的冰寒! “嘶——”战马被猛地勒住,发出一片痛苦的嘶鸣。顾远僵在马背上,瞳孔急剧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曾经如明珠般镶嵌在草原怀抱的月亮湖畔,此刻满目疮痍。靠近湖岸的草场,大片大片呈现出焦黑色,是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散落的毡房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像巨兽死去的骸骨。断裂的刀枪、破损的盾牌、染血的破布,还有……散落在枯草间、尚未被完全掩埋的森森白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历过的惨烈厮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经久不散。羽陵部和古日连部原本连绵的营寨区域,此刻望去一片死寂,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彻底抹去。 更令顾远心脏骤停的是,在距离这残破营地约莫几十里的前方,一处地势稍高的坡地上,赫然扎着一片简陋的营盘!数十顶肮脏破烂的毡帐歪歪扭扭地立着,隐约可见人影晃动,还有几缕炊烟升起。这伙人,像一群盘踞在伤口上的秃鹫! “家……没了?”一个赤磷卫的中年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脸上的刀疤因痛苦而扭曲。 “我的阿爸阿妈……我的娃儿……”一个百兽部的汉子从马背上滑落,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泥土,发出悲伤的呜咽。 绝望和悲愤如同瘟疫般瞬间在三百余骑中蔓延开来。出征时两千余众,归来仅存五百残兵,一路目睹战火疮痍,心中唯一的慰藉便是家乡的安宁。如今,连这最后的希望也似乎化作了眼前的焦土与废墟!那伙驻扎的军队,成了点燃所有压抑情绪的导火索! 就在这时,在前方探路的斥候发出了急促而悲愤的呼哨。顾远强压着几乎要炸裂的胸膛,策马冲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几具穿着羽陵部斥候皮甲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一个浅坑里。尸体早已僵硬冰冷,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愕与愤怒。他们的战马被剥皮剔骨,只留下染血的马鞍和散落的箭囊。尸体周围的地面一片狼藉,有明显的搏斗和拖拽痕迹。其中一具尸体,顾远认得,正是金先生何佳俊派出的第一波探马的头领,一个机灵忠诚的年轻斥候! “是他们!是前面那伙杂碎干的!”晁豪双眼赤红,牙几乎咬碎,手中的狼牙棒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为何派出的探马如石沉大海!原来是被这伙人截杀在半路! “狗娘养的!老子要撕了他们!”铁狼仅存的右手死死攥着缰绳,双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复仇火焰。 “族长!下令吧!杀过去!为兄弟们报仇!” “杀光他们!看看月亮湖到底怎么了!” 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如同受伤狼群的嚎叫。三百余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简陋的营盘,仇恨和归家无望的绝望彻底点燃了他们最后的凶性!什么战术,什么布局,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们只想用敌人的鲜血,浇灭心中的痛苦! 顾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月亮湖的惨状,斥候的死,托娅和父母生死未卜的恐惧……这一切如同滔天巨浪将他淹没。理智的堤坝在瞬间崩溃!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出生入死、饮血无数的弯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眼的血光! “杀——!”一声裹挟着无尽悲愤与狂暴杀意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 “杀啊——!”三百余骑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没有阵型,没有号令,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冲锋!疲惫、伤痛在极致的怒火面前仿佛消失了,他们催动着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如同三百头被激怒的狂狮,卷起漫天烟尘,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那简陋的营盘猛扑过去! 营盘里的“军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冲锋吓懵了。他们只是一群由盗马贼、人贩子和流寇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总数不过百人。平日里靠着熟悉地形和心狠手辣,专门截杀落单的斥候、流民,抢劫弱小部落,绑架妇女儿童贩卖为奴。最近因为剌葛叛乱,迭剌部周边战乱频仍,流民四起,小部落惶惶不安,让他们很是发了几笔“战争财”。他们知道月亮湖是羽陵部古日连部的核心,也垂涎那里的财富和女人,曾多次尝试趁火打劫。然而,留守的墨罕统领着精锐的赤磷卫,乞答率领的天罡三十六煞,金牧还指挥着百兽部近千人,如同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每次都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死伤无数。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像鬣狗一样在周围游荡,截杀落单者,同时幻想着哪天羽陵部撑不住,他们好扑上去撕下一块肥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没等来羽陵部的虚弱,却等来了这样一群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复仇心切的煞神! 当看到那三百余骑如同地狱狂潮般席卷而来,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尸山血海磨砺出的恐怖杀意时,这伙流寇瞬间炸了营! “妈呀!是不是迭剌部的精兵又杀来了!” “快跑!是剌葛大王的人来剿灭羽陵部了!” “逃命啊——!” 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呼喊响成一片。这群乌合之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们所谓的“凶悍”,在顾远这支百战余生的铁军面前,简直如同绵羊面对饿狼!抵抗?不存在的!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少数几个胆大妄为、试图组织抵抗的头目,还没来得及举起武器,就被冲在最前面的几人用精准的骑射钉死在地上! 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一边倒的屠杀! 愤怒的战士们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人头滚滚;箭矢破空,惨叫连连。铁狼仅凭一只手,就用弯刀劈开了一个试图偷袭他的流寇的胸膛;晁豪胸口的伤似乎被彻底遗忘,沉重的狼牙棒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阿鲁台虽然左眼失明,但右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指挥着土龙卫部众精准地切割着溃散的敌人;扎哈背上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崩裂,鲜血染红了皮甲,但他仿佛毫无知觉,手中的长矛如同毒蛇,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夺走一条性命。 流寇们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他们丢下抢来的财物,抛下被掳掠的妇孺,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然而,在三百多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注视下,在精于骑射追杀的契丹战士面前,逃跑只是徒劳。战斗结束得异常迅速。不到半刻钟,这片简陋的营盘就彻底被鲜血染红。百余名流寇,除少数几个见机得快、钻入山林侥幸逃脱外,其余尽数伏诛!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而顾远这边,奇迹般地,竟无一人战死!只有几个战士在冲锋或追击时被流矢擦伤,或是旧伤崩裂。这场看似疯狂的冲锋,竟以零死亡的代价,全歼了这股为祸一方的毒瘤! 战斗平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士兵们喘着粗气,开始默默地打扫战场,解救被掳掠的人。顾远策马立于尸横遍野的营盘中央,心中的暴怒并未因杀戮而平息,反而更加焦灼。他需要情报!关于月亮湖的情报! “族长!抓了两个活的!像是头目!”几个士兵拖拽着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面如土色的汉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道疤,眼神凶狠中带着狡黠;另一个则贼眉鼠眼,此刻抖如筛糠。 顾远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此时正值初春四月,天气转暖,他并未穿着象征左贤王身份的华贵袍服,只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貂裘。这件貂裘,正是迭剌部上等工匠所制,用料考究,虽旧,但式样和某些细节纹饰,带着鲜明的迭剌部贵族印记。 那脸上有疤的魁梧贼首,眼珠滴溜溜乱转,目光落在顾远那件貂裘上,又扫过他身后那群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骑兵,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迭剌部的贵族!看这气势,绝对是剌葛或者辖底手下的精锐!他们和月亮湖那个左谷蠡王顾远是死仇啊!机会! 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到极点的表情,挣扎着跪好,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虎威!敢问大人,您们是辖底大人的人,还是剌葛大王的人啊?”他故意把“剌葛大王”四个字咬得很重。 顾远心中一动,强压着立刻劈了这厮的冲动,脸上故意露出一丝倨傲和不耐,刻意模仿迭剌部口音,用带着浓重迭剌部口音的契丹语冷冷道:“哼,算你还有点眼力。本将乃辖底大人帐下近卫统领,耶律虎!你这杂碎,为何盘踞在此,截杀我派出的暗桩探马?”他故意报了个假名,自称辖底近卫,并点出探马之事。 那贼首一听“辖底大人”和“耶律”这个契丹皇族姓氏,更是深信不疑,脸上谄媚之色更浓:“哎呀!原来是耶律虎将军!失敬失敬!误会!天大的误会啊!”他装模作样地捶胸顿足,“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不知是辖底大人的雄兵!小人盘踞在此,正是为了替辖底大人和剌葛大王效力啊!” “哦?替大人效力?”顾远故作疑惑,眼神锐利如刀,“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有,本将军怎么不知剌葛和辖底大人又派兵来这了?” “将军有所不知!”贼首急忙解释,语气充满了煽动性,“小人知道,这里是羽陵部古日连部的老巢!那个族长,阿保机封的左谷蠡王顾远,不就是辖底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吗?不共戴天之仇啊!小人一直想为辖底大人分忧,所以带着兄弟们在此,专门盯着这羽陵部,就等机会给那顾远小儿致命一击!”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远身边的晁豪、铁狼等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将这满嘴喷粪的贼子碎尸万段,但看到顾远冰冷的眼神示意,只能强忍着。 顾远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故意环视了一下远处看似空无一人的残破月亮湖营地,嗤笑道:“致命一击?就凭你们?我看这羽陵部营寨破败不堪,连个鬼影都没有,顾远那厮想必早已闻风而逃了吧?你这贼子,莫不是在诓骗本将?”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浓浓的杀意,“本将最恨别人骗我!骗我的人……”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我会让他尝尝,什么叫‘刀割羊肉’,一片一片,慢慢地割……”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让那贼首和他旁边的同伙瞬间如坠冰窟,裤裆一热,竟吓尿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人不敢!万万不敢欺骗将军!”贼首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那顾远贼人狡猾得很!这月亮湖看着没人,那是假象!易守难攻啊!他们的人……他们的人都藏起来了!藏在那月亮湖南边的山下!那地方极其隐蔽,要不是小人亲眼所见,打死也想不到他们能藏在那儿!” “亲眼所见?”顾远心中狂跳,面上不动声色,“说下去!” “是是是!”贼首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小人带人想摸进去捞点好处,好几次了!结果每次都被他们发现!那帮人……太凶了!尤其是他们那支穿赤色皮甲、使弯刀和短矛的精兵(指赤磷卫),还有那个脸上有一道大疤、像座铁塔似的凶神恶煞的汉子,居中调度,指挥若定,杀得我们屁滚尿流!小人料定他一定就是顾远那厮!将军,小人愿为大军带路!小人熟悉他们藏身之地的地形和后面的小路!只要将军雄兵一到,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将那顾远小儿生擒活剥,献于辖底大人座前!”他眼中闪烁着怨毒和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复仇和邀功请赏的景象。 顾远强忍着将这蠢贼踹飞的冲动,继续套话:“生擒活剥?哼,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本将看你如此卖力,似乎与那顾远……也有私仇?” “有!天大的仇!”贼首闻言,立刻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起来,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那顾远狗贼,简直不是人!我们兄弟不过是想抢几个漂亮娘们玩玩,换点酒钱,这有什么错?草原上谁不干这个?结果他!他居然亲自带人追了我们几十里!我弟弟……我亲弟弟!就是被他手下那个像熊一样的凶汉(指乞答孙乙涵)一棒子砸碎了脑袋!脑浆子都崩了我一脸!将军!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求将军为小人做主!待攻破羽陵部,小人不要别的,就要那个经常在营地里走动、长得白白净净的江南汉女!老抱着两个男孩的!小人要让她生不如死,祭奠我弟弟在天之灵!”他眼中闪烁着淫邪而怨毒的光芒,指向月亮湖的方向,仿佛林秀儿就在眼前。 “轰——!”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一直强忍着滔天怒火的晁豪,听到这贼子竟敢如此亵渎他的爱妻,胸中压抑的火山彻底爆发!旧伤带来的剧痛瞬间被无尽的杀意淹没! “狗杂种!老子撕了你!”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响起!晁豪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发狂的巨熊!他猛地从马背上跃下,几步就冲到那贼首面前!根本不等任何人反应,抡起那柄沾满敌人脑浆和鲜血的沉重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风声,狠狠地朝着贼首的双腿砸了下去!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清脆无比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 “嗷呜——!!!”那贼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般瘫软下去!他的两条大腿,从膝盖位置被硬生生砸得粉碎性骨折!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昏死过去,又立刻被痛醒,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声音凄厉得如同地狱恶鬼! 所有人都被晁豪这突如其来的狂暴一击惊呆了!连顾远都愣了一下。但没人阻止,所有羽陵部的战士眼中都喷着怒火,恨不得亲自上去补两刀。 就在这时,月亮湖南侧那片看似陡峭、毫无人迹的山崖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声!紧接着,一扇伪装得极其巧妙、与山体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寨门,轰然打开! 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率先冲了出来!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夕阳下格外显眼,正是留守的墨罕!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杀气腾腾、手持弯刀劲弩的赤磷卫精锐!显然,外面的巨大动静和流寇营盘的覆灭,早已惊动了他们。 墨罕冲出寨门,目光瞬间就锁定了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骑在马上的顾远!尽管顾远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但那熟悉的身影和眼神,墨罕绝不会认错!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这位铁汉脸上的凶悍!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举起手中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寨门内和身后那片隐藏的营地嘶声狂吼,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山壁都在回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开寨门!迎接少主——!!!” 轰! 随着墨罕的吼声,那扇巨大的寨门彻底洞开!更多的身影涌了出来!有持矛警戒的赤磷卫,有激动得抹泪的部族长老,有翘首以盼的妇孺……他们看着远处那支虽然残破却依旧挺立如山的队伍,看着马背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泣! “族长!是族长!” “少主!少主平安回来了!” “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地上那个正在哀嚎翻滚的贼首心头! 他停止了嚎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惊恐万分地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顾远,又看看激动得像个孩子般冲过来的墨罕,他一直以为那就是顾远,再看看那些欢呼的羽陵部族人……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 “你……你……”他指着顾远,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荒谬感,“你不是耶律虎……你……你是……顾远?!” 顾远缓缓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如同看一只蝼蚁般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戏谑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贼首的耳中,如同死神的宣判: “不错,本王正是左谷蠡王,顾远。哦,对了,就在刚刚,承蒙大汗恩典,本王现在还是左贤王了。”他顿了顿,看着贼首瞬间崩溃绝望的表情,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感谢你提供的情报,很详细,省了本王不少事。至于美女嘛……”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寨门方向,那里,闻讯赶来的林秀儿正搀扶着一位老妇,焦急地向这边张望,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担忧。 “你就去牢房里,慢慢想吧。”顾远的声音陡然转寒,“来人!把这两个杂碎拖下去!好生‘照料’,别弄死了!本王留着他还有用!”他特意加重了“照料”二字。 “得令!”几个如狼似虎的赤磷卫士兵立刻狞笑着扑了上来,像拖死狗一样将两个吓得屎尿齐流、彻底瘫软的贼首拖了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生不如死的酷刑,直到顾远榨干他们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顾远不再看那两只蝼蚁,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墨罕,看向洞开的寨门,看向那些熟悉而热切的面孔。父母呢?托娅呢?孩子呢?!巨大的担忧和期盼几乎要冲破胸膛! “墨罕!”顾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立刻点齐两百名还能骑马的赤磷卫!要快!跟我走!” 墨罕一愣:“少主?您刚回来,这是……” “后面!”顾远猛地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后面还有我们很多重伤的兄弟和辎重!他们行动缓慢,需要接应!快!立刻出发!”他归心似箭,但更清楚,那些落在后面、缺医少药、行动不便的重伤员,每一刻都面临着死亡和流寇袭击的危险!他必须先确保他们的安全! 墨罕瞬间明白了顾远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怒吼:“赤磷卫!还能骑马的!跟我来!两百人!快!” 轰隆隆! 马蹄声再次雷动!顾远甚至来不及踏入寨门看一眼父母妻儿,便再次率领着墨罕点齐的两百名生力军,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来路,朝着那些还在艰难跋涉的袍泽兄弟,风驰电掣而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奔向另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寨门前,晁豪一把将扑过来的妻子林秀儿紧紧搂在怀里,铁打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铁狼、阿鲁台、扎哈、宝音等人,被激动的族人和幸存的留守战士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哭着,笑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亲人重逢的狂喜,以及对远方重伤袍泽的担忧,交织在月亮湖畔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却又顽强生存下来的隐秘家园上空。 那贼首被拖走时绝望的哀嚎,成了这场血腥归途最后的、微不足道的注脚。而顾远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归途的烟尘之中,只留下一个归心似箭却又义无反顾的背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漫漫长路 朔风如刀,切割着辽东初春荒凉的原野。夜色如墨,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顾远伏在狂奔的马背上,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连续一日的的亡命归程,紧接着一场血腥的屠杀,此刻又调转马头,向着一百多里外的来路疾驰……疲惫,疯狂啃噬着他每一寸筋骨。旧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新添的额角伤口更是传来阵阵尖锐的抽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沉重的眩晕感。 他只能靠随身皮囊里冰冷的马奶酒,一口又一口地强灌下去。辛辣刺喉的液体带着微弱的暖意滑入腹中,勉强吊住他即将涣散的神智。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扭曲晃动。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和雷鸣般的马蹄声,便是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但眼下,还有近数百名缺医少药、行动艰难的重伤员,以及同样疲惫不堪的轻伤袍泽!他们如同暴露在旷野上的羔羊,任何一股流寇,甚至一群饥饿的野狼,都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墨罕紧跟在顾远身侧,他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借着微弱的星光,他能清晰地看到少主苍白的脸色、额角渗出的冷汗以及紧抿的嘴唇下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少主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在支撑。墨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催促,更不敢停下,只能不断低声提醒:“少主,稳住!快到了!前方有金先生的探哨!”同时,他那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稠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手中的弯刀始终半出鞘,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每一次顾远的身形在马背上微微晃动,墨罕的心都跟着狠狠一揪。 黑夜无边,前路漫漫。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里路都浸透着透支生命的煎熬。顾远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脱离沉重的躯壳,但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挺住!顾远!你的兄弟们在等你!托娅和孩子们在月亮湖等你! 或许是长生天终于听到了他绝望的祈祷,或许是墨罕的警惕震慑了暗处的宵小,这一路狂奔,竟出奇地顺利。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火光和模糊的人影轮廓!那是金先生何佳俊带领的伤兵队伍临时驻扎的营地! “金先生!是我们!”墨罕率先扯开嗓子大吼,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传出老远。 “是族长!族长和墨罕统领回来了!”营地边缘负责警戒的士兵立刻认出了来人,激动地回应。 当顾远和墨罕率领的两百赤磷卫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营地边缘时,整个伤兵队伍都沸腾了!那些躺在简陋担架上、气息奄奄的重伤员,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迸发出生的希望;拄着木棍、相互搀扶的轻伤员们,更是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欢呼和哽咽! 金先生何佳俊踉跄着从一顶破旧的帐篷里冲出来,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显然也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当他看到马背上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身影时,这位素来沉稳冷静的智囊,眼眶瞬间红了。 “顾帅!墨统领!”何佳俊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 顾远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勒住几乎口吐白沫的汗血马。他环视着这片简陋营地中一张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希望,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铮”的一声,松了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安心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墨罕……”顾远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指了指身后的伤兵队伍,“接下来……交给你了……就地……扎营……休整……”话未说完,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 “少主!”墨罕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顾远摔下马背之前,用强壮的手臂牢牢托住了他。那感觉一片冰凉,顾远已然昏迷过去。 “快!搭把手!”墨罕低吼,几名赤磷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顾远从马背上抬下,送入旁边刚刚支起的、相对厚实一些的帐篷里。墨罕迅速检查了一下,确认顾远只是力竭虚脱,并无性命之忧,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所有人听令!”墨罕转身,脸上瞬间恢复了铁血统领的威严,“就地扎营!生火造饭!优先照顾重伤员!赤磷卫,分三班,立刻接管营地所有警戒!方圆五里,给我盯死了!一只野兔都不能放进来惊扰弟兄们休息!”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有些混乱的营地安定下来。 两百名生力军的加入,如同久旱逢甘霖。赤磷卫的精锐和效率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警戒哨迅速撒开,将营地牢牢拱卫;篝火熊熊燃起,驱散春夜的寒意;简易的灶台架起,热气腾腾的肉糜汤开始散发诱人的香气;轻伤员被组织起来帮忙照顾重伤员,换药、喂水,有条不紊。金先生何佳俊看着眼前迅速恢复秩序的营地,紧绷了近半年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将他击倒。他强撑着交代了几句,便一头栽倒在临时铺就的草垫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整个营地,除了警戒士兵警惕的脚步声和篝火的噼啪声,很快就被伤员们沉沉睡去的鼾声和呻吟所取代。这是劫后余生后,最珍贵也最疲惫的宁静…… 当顾远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刺目的阳光正从帐篷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晃得他有些眼花。他挣扎着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酸痛,脑袋也昏沉沉的。帐篷外传来人声和马匹的响动,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金先生!”顾远声音沙哑地唤道。 帐篷帘子被掀开,何佳俊走了进来,虽然依旧憔悴,但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眼中也有了神采:“顾帅,您醒了!感觉如何?” “无妨,力竭罢了。”顾远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急切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我们离月亮湖还有多远?伤员情况如何?何时能启程?”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他内心的焦灼。 “回顾帅,已是正午时分。”何佳俊恭敬回答,“此地距离月亮湖约百里。伤员们经过一夜休整和今晨的汤水食物补充,精神好了许多,但重伤员移动依旧艰难。若以目前的速度……至少还需两日方能抵达月亮湖。” “两日……”顾远眉头紧锁,两日对于归心似箭的他来说,漫长得如同两个世纪。但他深知,强行加速只会让那些重伤员死在半路。“通知下去,即刻拔营!动身!速度……维持现状,不得强行催促!告诉兄弟们,再坚持最后两日,回到月亮湖,有田泽生在,定能保住性命!家……就在前面了!”他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何佳俊领命退下。 很快,营地里响起了拔营的号令声。队伍再次缓缓移动起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奔向希望的坚定。顾远拒绝了墨罕让他坐伤员车的建议,坚持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需要看到前方,需要尽快知道月亮湖的确切情况。 墨罕策马跟在顾远身侧,看着少主虽然依旧疲惫却异常坚毅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是时候将月亮湖的现状禀报给少主了。 “墨罕,”顾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沉默,“跟我说说……家里……怎么样了?”他问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害怕听到噩耗,却又必须知道真相。 墨罕深吸一口气,刀疤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刚硬,但眼神深处却掠过浓重的痛楚。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始了那字字滴血的汇报: “回禀少主……月亮湖……守住了。”他第一句话,让顾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紧接着的话,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远心上。 “剌葛贼子……前后派了不下五千精锐,轮番攻打我们月亮湖!”墨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多亏了少主您离开前的周密部署!墨家机关陷阱、各处险要的加固工事,尤其是南面山崖下的暗堡和强弩……发挥了巨大作用!加上月亮湖本就易守难攻的地形,我们才……才勉强撑了下来。” “但……代价太大了。”墨罕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留守的赤磷卫九百多……如今,仅余六百余人!个个带伤!乞答统领的天罡三十六煞……”墨罕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连同孙乙涵……如今……仅剩三人!个个重伤!”顾远眼前仿佛闪过那三十六条沉默而强悍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三个血染的残躯。 “百兽部留守的一千多兵士……死伤大半!能拿起武器的,只剩四百人不到!金蛇、银蛇二堂……”墨罕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为了掩护妇孺撤退,为了破坏敌人的攻城器械……几乎是全员战死!十死无生!凯泽剌部派来的几位好手……也只剩两人还活着……” 顾远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了下去。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他曾熟悉的名字,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他离开时,月亮湖是固若金汤的家园,如今却已是尸山血海、元气大伤! “族民……”顾远的声音干涩无比。 “羽陵、古日连两部族民……”墨罕的声音充满了沉痛,“战乱、疾病、缺粮……死伤惨重。两部如今……不算士兵,仅余四千余口……元气大伤!”四千!顾远记得离开时,两部族民加起来万余!这意味着,超过一半的族人,永远倒在了这场无妄之灾中! “物资呢?”顾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牛羊……几乎被抢掠、宰杀殆尽。”墨罕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银先生银兰……她……她真的尽力了!若不是她殚精竭虑,时刻调配着每一粒粮食,每一块毛皮,用最严苛的配给制度,甚至……甚至带头节衣缩食,我们根本撑不到现在!即便如此,存粮和物资也早已耗尽。现在……仅能勉强维持所有人每日两顿稀粥,饿不死而已。银兰说,目前的状况,能糊口已是极限,根本无法保障其他任何需求了。” 顾远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苦。他几乎可以想象银兰那总是带着精明笑意的脸上,如今是怎样的憔悴和忧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怕剌葛贼子贼心不死,再派人来……”墨罕继续说道,“在您回来的消息还没传回之前,我实在不敢冒险。于是,在银兰的建议和金牧的帮助下,我们……我们放弃了湖畔的旧营地。将所有幸存的族民,全部转移到了月亮湖南侧的山腰上。利用山势和密林,开辟了隐秘的居住点。入口就在山脚下,用巨石和伪装巧妙地隐藏起来,就是少主您看到的那道门。族人们……现在都像鼹鼠一样,躲在山里,在极其简陋、阴暗潮湿的临时帐篷里……隐秘地活着。”墨罕的声音充满了屈辱和无奈。堂堂契丹左谷蠡王的部族,竟要像盗匪一样躲藏求生! 顾远沉默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巨大的愧疚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卷入了这场权力的旋涡!是他把战火引回了自己的家园! “辛苦你了,墨罕。”良久,顾远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感激,“这半年……你受苦了。”他深知,没有墨罕的勇武、银兰的精明、金牧的情报支撑、乞答等人的牺牲、以及所有留守族人的坚韧,月亮湖早已化为一片焦土。 墨罕摇摇头,刀疤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少主言重了。守护家园,是墨罕的本分。”他顿了顿,想起昨日归来时晁豪等人带来的噩耗,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少主……我昨晚听说赤枭和铁鹰……他们……”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顾远身体微微一震,闭上了眼睛。赤枭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铁鹰沉默却可靠的背影……都永远地消失了。他缓缓点头,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老墨啊……他们……都是好兄弟。” 巨大的悲伤弥漫在两人之间,一路无言,只有马蹄踏在冻土上的沉闷声响,如同敲打着哀伤的鼓点。 与此同时,月亮湖南麓,隐秘的山体营地内。 “族长回来了!少主回来了!” 这如同惊雷般的消息,在阴暗潮湿、气氛压抑的山体营地里疯狂传递着!每一个听到的人,脸上都先是难以置信的呆滞,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 “长生天保佑!少主平安!” “回来了!族长终于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压抑了近半年的绝望和恐惧,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希望冲开了一道口子。族人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连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草药味,似乎都淡了几分。 最激动的,莫过于顾远的家人。 乌尔托娅的毡帐内。她斜倚在铺着厚厚毛皮的简陋皮榻上,八个多月的孕肚高高隆起,让她行动颇为不便。因为长期的躲藏、焦虑和营养不良,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丰润的脸颊也消瘦了不少,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依旧闪烁着母性的坚韧和对远方郎君的刻骨思念。 当侍女跌跌撞撞冲进来,语无伦次地喊着“少主回来了!就在寨门外!”时,乌尔托娅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郎君……郎君回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挣扎着就要从床榻上坐起来,“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见他!我要去接他!”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是喜悦的泪水,是长久等待终于得到回应的泪水! “托娅!慢点!小心身子!” 顾远的母亲金萨日娜和乌尔托娅的母亲乌云其其格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金萨日娜脸上同样洋溢着巨大的喜悦和激动,连声道:“远儿回来了!我的远儿回来了!天神开眼啊!”这位坚强的老妇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乌云其其格则赶紧上前扶住激动的女儿。 “走!婆婆陪你去接远儿!”金萨日娜抹了把眼角,声音带着哽咽的喜悦。 很快,在古日连明和乌尔图两位老当益壮的铁匠亲自护卫下,挺着大肚子的乌尔托娅被母亲和婆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在几位忠心侍女的簇拥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脚步虚浮地朝着山脚下的隐秘寨门走去。一路上,遇到的族人都激动地向他们行礼道贺,分享着这久违的喜悦。 乌尔托娅的心,如同揣了一只小鹿,砰砰狂跳。她想象着郎君风尘仆仆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想象着他看到自己大腹便便时惊喜的眼神,想象着一家人终于团聚的温馨……这半年来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委屈和思念,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终于,那扇厚重的、伪装成山岩的巨大寨门在机括声中缓缓打开。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入,刺得久居阴暗的众人有些睁不开眼。 乌尔托娅迫不及待地望出去。 寨门外,确实站着不少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如同铁塔般矗立的晁豪,看到了只剩一个胳膊、脸色苍白的铁狼,看到了蒙着一只眼的阿鲁台,看到了背缠绷带、气息有些虚弱的扎哈,看到了浑身是伤、被族人搀扶着的宝音……这些都是昨日随少主一同归来的战士!他们回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是……郎君呢? 乌尔托娅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那抹她魂牵梦萦的玄色身影,不在其中!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的心。她强忍着心头的悸动,目光投向那些归来的战士。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没有预想中的凯旋喜悦,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眼神空洞,神情恍惚,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和泥土,状态极其糟糕,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连魂魄都尚未归位。 乌尔托娅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感压住了她,多亏金萨日娜——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族长之女,立刻稳住了不安。 她认得虎部长老苏日勒,她将儿媳交给身边侍女搀扶,几步走到苏日勒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尖锐:“苏日勒长老!远儿呢?顾远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她紧紧盯着老长老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苏日勒长老显然疲惫到了极点,精神恍惚,听到问话,迟钝地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焦急的金萨日娜,下意识地、语无伦次地喃喃回答:“族长……族长和我们一起回来的……他……他刚回来……就让墨罕统领带人……回去……接伤员辎重了……估计……估计现在还在路上……”他说话断断续续,眼神飘忽不定,配上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以及周围其他战士同样恍惚麻木的状态…… 这一切,在聪慧敏感、又因长久担忧而变得异常多疑的乌尔托娅眼中,瞬间被解读成了——谎言!掩饰!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乌尔托娅脑海中炸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冷! 都回来了?怎么可能偏偏郎君不在?刚回来就走?去接伤员?这借口太拙劣了!看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经历了惨败,侥幸逃回来的!郎君……郎君他一定是……一定是战死了!为了保护他们撤退……牺牲了!这些人……这些人是在骗她!他们不敢告诉她真相!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腹中的胎儿都猛地踢动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母亲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撒谎!”乌尔托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尖锐,“你看着我的眼睛!苏日勒长老!郎君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后面那个可怕的字眼,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托娅!”金萨日娜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抓住了儿媳颤抖的手臂。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母亲,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同样看到了苏日勒等人的状态,心中疑窦丛生,但她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轻易就没了!她的远儿,从小就邪性,命硬得很! “别问了!托娅!”金萨日娜的声音异常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强行将几乎要瘫软的儿媳拉回自己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日勒和周围那些状态极差的战士,“他们太累了!累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远儿肯定没事!他一定是去接应后面的兄弟了!就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她紧紧搂住浑身冰冷、颤抖不止的乌尔托娅,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相信婆婆!远儿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回去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由分说,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一起,半扶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乌尔托娅,在古日连明和乌尔图担忧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朝山腰上的营地走去。周围的族人看着少夫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刚才的喜悦瞬间凝固,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氛悄然弥漫开来。 回去的路上,乌尔托娅的脑子一片空白。金萨日娜的劝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模糊不清。她只感觉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郎君那深邃含笑的眼眸,他临别时用力挥手的背影,他抚摸自己小腹时掌心的温度……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终都化作了冰冷的绝望。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心。她才二十出头,难道就要守寡了吗?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往后的日子怎么办?羽陵部、古日连部这残破的家园,这数千嗷嗷待哺的族人……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如何支撑?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将她彻底吞噬。 回到阴暗潮湿的毡帐,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乌尔托娅紧紧捂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畔。她一遍遍地无声祈祷,声音在心底绝望地呐喊: “长生天啊!无所不能的腾格里!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夺走我的郎君……不要夺走孩子的父亲……不要让我失去他……求求您了……把郎君……还给我……” 巨大的悲伤和未知的恐惧,如同沉重的磨盘,将这个坚强了半年的孕妇,彻底压垮。她蜷缩着,如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而寨门外,那支缓慢却坚定的队伍,正载着她的希望与绝望,一步步靠近着这伤痕累累的月亮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劫尽 月亮湖南麓的山体营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镶嵌在初春的群山之中。阴暗潮湿的甬道连接着一个个简陋的毡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霉味和长久压抑的气息。过去的两日,对乌尔托娅而言,是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的深渊。 自从那日在寨门前,亲眼目睹了晁豪、铁狼等残兵败将般归来,却独独不见郎君身影,又听到苏日勒长老那语无伦次、恍惚疲惫如同梦呓般的回答后,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便如同冰冷的藤蔓,彻底攫住了她的心。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的轮番劝慰,金萨日娜讲述着顾远儿时的顽劣和“邪性”,林秀儿带着丈夫晁豪讲述着顾远无数次化险为夷的经历,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乌尔托娅的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她只是怔怔地坐在冰冷的毡毯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摇曳的微弱油灯光晕,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美丽雕像。 腹中胎儿的每一次踢动,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切割她的心。孩子……她的孩子,难道还没出生就要失去父亲了吗?她才二十岁出头,如花般的年纪,难道余生就要在这无尽的思念和孤寂中度过?羽陵部和古日连部这千疮百孔的家业,这数千面黄肌瘦、眼神茫然的族人,这副沉重的担子……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如何扛得起?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毙。 金萨日娜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抱着刚学会走路不久、咿咿呀呀的小顾攸宁,轻轻坐到乌尔托娅身边。小丫头似乎也感受到了帐内压抑的气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总是温柔抱着自己的娘亲,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乌尔托娅冰冷的脸颊。 “托娅啊……”金萨日娜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慈爱和心疼,她将小顾攸宁往乌尔托娅怀里送了送,“你看看宁儿,多可爱啊。她叫你额吉呢。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踢得多有劲儿,他(她)多想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的额吉和爹爹啊。” 小顾攸宁似乎听懂了“额吉”这个词,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唤道:“额……吉……抱抱……” 那稚嫩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乌尔托娅空洞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她机械地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这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是郎君那位神秘失踪、生死未卜的前妻乔清洛留下的骨血。可这半年来,从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是她乌尔托娅,亲手喂养,日夜照料,早已视如己出。孩子纯净依赖的眼神,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包裹着她的厚重绝望。 金萨日娜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媳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柔软,立刻趁热打铁,声音更加轻柔,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托娅,我的好孩子,你不仅要为宁儿想想,更要为肚子里的这个宝贝想想啊。孩子不能没有娘亲,不能没有额吉啊!你看看宁儿,她多需要你。你若再这样不吃不喝,身子垮了,叫这两个小不点怎么办?他们多可怜啊……远儿……远儿他若真……真有什么不测,你看你肚子里这个和他唯一的血脉,可就全靠你了啊!”说到最后,金萨日娜的声音也哽咽了,泪水无声滑落。 “额……吉……不……哭……”小顾攸宁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金萨日娜脸上的泪,又转头看向乌尔托娅,“额吉……吃……” 她似乎想把自己手里捏着的一小块硬邦邦的肉干递给乌尔托娅。 孩子稚嫩的动作和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乌尔托娅强筑的心防。巨大的悲伤终于决堤!她猛地抱紧怀里的小顾攸宁,将脸深深埋进孩子带着奶香的颈窝,失声痛哭!哭声压抑而悲怆,这半年来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委屈绝望都哭出来。 “宁儿……我的宁儿……额吉的宝贝……”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迅速浸湿了孩子的衣襟。 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也忍不住落泪,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在婆婆和母亲的轻声劝慰下,在小顾攸宁懵懂却温暖的陪伴中,乌尔托娅终于勉强吃下了一小碗稀薄的肉糜粥和一小块肉干。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那沉甸甸的、名为“失去”的巨石。她已经开始强迫自己接受那个残酷的现实,思考着如何在这乱世中,以寡妇的身份,带着两个孩子,守护住郎君留下的部族和家业。每一个念头都沉重得让她窒息。 就在她沉浸在这无边悲痛的思绪中,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 “族长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少主带着伤员大队回来了!” 一声比前几日更加清晰、更加激动、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喜的呼喊,如同惊雷般穿透厚厚的山壁,炸响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哭泣声、奔跑声! 乌尔托娅浑身剧震!手中的小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是幻觉吗?还是……又一次残酷的谎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下意识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疼!尖锐的疼痛感如此真实! 不是梦! 巨大的希望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刚刚筑起的绝望堤坝!她几乎是弹跳起来,不顾沉重的孕肚,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和颤抖:“快!快扶我出去!我要去看看!快!” 侍女们慌忙上前搀扶。乌尔托娅脚步虚浮,心跳如鼓,仿佛要冲破胸膛。她几乎是踉跄着被搀扶出帐门,朝着山脚寨门的方向奔去。金萨日娜、古日连明、乌云其其格、乌尔图等人也闻讯激动地跟了出来。 当那扇沉重的寨门再次缓缓打开时,刺目的阳光让乌尔托娅微微眯起了眼。 这一次,她看到了! 不再是恍惚疲惫的残兵。 不再是空荡荡的失望。 寨门外,是一支庞大却缓慢移动的队伍。担架上躺着气息奄奄的重伤员,拄着木棍相互搀扶的是轻伤员,还有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战士。而在队伍的最前方,那个骑在血红色汗血马上,风尘仆仆、形容憔悴、额角带着新添伤疤,却依旧挺拔如山的身影……不是她朝思暮想、以为天人永隔的郎君顾远,又是谁?! “郎君……”乌尔托娅喃喃自语,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狂喜、失而复得的庆幸、长久压抑的委屈……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顾远也第一时间看到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挺着巨大孕肚、脸色苍白却泪流满面的娇妻。巨大的满足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淹没了他!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感谢长生天!感谢羽陵、古日连的列祖列宗!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他强压下立刻冲过去拥抱妻子的冲动,目光扫过营地门口翘首以盼的众人,看到了父母眼中汹涌的泪水,看到了表弟金牧和他身边挺着孕肚、同样激动不已的诺敏。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沉稳,清晰地传遍全场: “金牧!” “在!”金牧立刻上前,眼中也含着热泪。 “立刻通知田泽生!全力抢救重伤员!不惜一切代价!安置所有归来兄弟、妇孺、物资的事情,全权交给你统筹!务必妥善!明日,召集所有高层,商议部族重建大计!”顾远的指令清晰而有力,瞬间稳住了有些混乱的场面。 “遵命!”金牧肃然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哥!哥!”诺敏却焦急地拉着金牧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目光在队伍中急切搜寻,“我哥哥石尔松呢?他怎么样了?他在哪?” 金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士兵正小心翼翼地从一辆简陋的板车上抬下一个气息微弱、几乎不成人形的人影,正是诺敏的哥哥石尔松!他胸腹间缠着厚厚的、被血浸透的布条,脸色灰败,气若游丝。 “哥哥!”诺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了过去。 金牧心疼地抱住妻子,连声道:“诺敏别慌!我这就去找田先生!田先生一定能救他!”他搀扶着几乎瘫软的诺敏,焦急地朝着田泽生所在的医护区域跑去。 这边,乌尔托娅终于挣脱了侍女的搀扶,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马背上的身影踉跄奔去,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郎君——!” 顾远早已飞身下马,几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将那个挺着大肚子、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影,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托娅!我的托娅!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顾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感受着怀中妻子温热的身体和腹中胎儿的律动,巨大的幸福和劫后余生的酸楚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老泪纵横,互相搀扶着走上前。金萨日娜又哭又笑,轻轻捶打着儿子的肩膀:“你这混小子!你这混小子!可吓死你娘了!前脚回来又跑回去,连口热乎气都没喘匀!我们还以为……还以为……”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只是不住地抹泪。 古日连明用力拍着儿子的肩膀,声音浑厚却带着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乌尔托娅紧紧抱着顾远结实却疲惫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沾满风尘的胸膛,小拳头如同雨点般捶打着他的后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坏银!坏银!顾远你这个大坏银!托娅的心都要被你骗死了……碎了……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你真不要我们了……托娅不想守寡……不想孩子没有爹爹……呜呜呜……”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直白的哭诉。 顾远心中被无边的爱意和愧疚填满。他紧紧抱着妻子,感受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住地低声道歉、安抚:“对不起,托娅,对不起……是郎君不好,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们这么久了……我们赢了,辖底那老狗被大汗砍了脑袋,守旧派彻底被打趴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承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就在这温情的时刻,顾远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营地边缘。几个年轻的妇人,正抱着懵懂的孩子,默默地擦拭着眼泪,眼神空洞地望着归来的队伍,在人群中徒劳地搜寻着永远不可能归来的身影——那是赤枭和铁鹰留下的遗孀和幼子。她们无声的悲痛,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顾远刚刚被温情填满的心房。巨大的愧疚和悲凉瞬间席卷了他。那是从小一起长大、并肩作战的兄弟啊!是他最核心的元老班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们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大婚,他们就永远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顾远抱着乌尔托娅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眼神中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 细心的金萨日娜立刻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她连忙上前,不动声色地轻轻拉开还在哭泣的儿媳,脸上堆起笑容,用轻松的语气道:“好啦好啦,远儿刚回来,累坏了!托娅你也怀着身子,不能太激动!老头子,快,带远儿回咱们的帐子歇歇!宁儿和寤儿还在帐里眼巴巴等着他们的爹爹呢!” “对,对!先回去歇息!”古日连明会意,连忙拉着还有些恍惚的顾远,朝半山腰自家那顶同样简陋却收拾得相对干净的毡帐走去。 回到带着陌生已物是人非毡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帐内点着几盏油灯,驱散了些许阴寒。顾远还没来得及看清帐内陈设,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爹爹!爹爹!你可回来了!”六岁半的顾寤紧紧抱着顾远的腿,仰着小脸,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声音响亮又带着一丝哽咽。这孩子继承了父亲深邃的五官和母亲乔清洛的轮廓,小小年纪眉宇间已有了几分英气和沉稳。 紧接着,一个更小的身影也摇摇晃晃地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抱抱……宁儿……想……爹爹”正是蹒跚学步的小顾攸宁。 看着两个孩子精神饱满、健康活泼的模样,顾远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一路奔波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了大半。他蹲下身,一手一个,将儿子和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孩子们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寤儿乖!宁儿乖!爹爹回来了!爹爹也想你们!”顾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坐在毡毯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温柔似水地望着他们的乌尔托娅时,那巨大的暖流瞬间又被无边的愧疚所取代。这两个孩子,都非她亲生,她还怀着一个尚未出世的,她却在最艰难的时刻,用瘦弱的肩膀和全部的爱意,将他们照顾得如此之好!反观她自己,却是憔悴消瘦,眼窝深陷。这份情义,这份担当,让他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自责。 他放下孩子,走到乌尔托娅身边坐下,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真挚:“托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半年,辛苦你了。把孩子照顾得这么好,把家里……守得这么好。是郎君对不住你,让你担惊受怕,吃了这么多苦……” 他轻轻抚摸着妻子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律动,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和对娇妻的怜惜。 乌尔托娅依偎在郎君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真诚的道歉和感谢,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连日来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和满足。她羞涩地将脸埋在顾远胸前,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娇憨和一丝小得意:“坏银……现在知道说好听的啦?哼,在欺负我……我就让宁儿和寤儿一起帮我……修理你!” 她说着,还调皮地伸出小手,轻轻挠了挠顾远的痒痒肉。 顾远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帐内顿时充满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声。顾寤和小顾攸宁也咯咯地笑了起来,爬过来围着父母打转。 顾远趁机详细地向父母、托娅和两个孩子讲述了这半年来的惊心动魄:如何协助耶律德光在平陵山设伏歼敌,如何在王庭之上智斗辖底,如何千里奔袭救援阿保机行宫,如何献策攻心瓦解叛军,最后又如何彻底铲除剌葛叛军,辖底伏诛,阿保机大获全胜。当他说到阿保机为表彰他的功勋,特擢升他为左贤王时,帐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左……左贤王?”乌尔托娅捂着小嘴,美眸圆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巨大荣耀感。这意味着,她的郎君,如今已是契丹王庭中真正的显赫人物!而她乌尔托娅,也一跃成为了尊贵的左贤王正妃!这身份的跃升,在等级森严的契丹社会,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 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声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这份荣耀,是用无数鲜血和白骨换来的,但也意味着顾远和整个羽陵部、古日连部在契丹的地位,将变得截然不同。 正说话间,侍女端来了午饭。因为顾远的归来,加上乌尔托娅是重点保护对象,银兰特意多挤出了一点珍贵的存粮。托娅面前摆着一碗浓稠些的肉糜羹,旁边还有一碗切得薄薄的、煮熟的羊肉片。这已经是目前部族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了。而顾远父母、乌尔托娅父母面前,只有两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配着一点咸野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远看着父母和岳父母碗里那清汤寡水,再看看自己面前同样丰盛的一碗肉羹和一碟羊肉,再想到外面那些也只能喝稀粥的族人,巨大的悲伤感和责任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拿着木勺的手都微微颤抖。这胜利的代价,太沉重了!这左贤王的荣耀之下,是无数族人的血泪和饥饿!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自己面前那碗肉羹推到父母和岳父母中间:“阿爸阿妈,岳父岳母,你们吃这个。孩儿不饿。” 他又将那羊肉也推了过去。 “远儿!这怎么行!”金萨日娜立刻推辞,“你刚回来,又累又饿,这肉是给你补身子的!” “是啊,贤婿,你是一家之主,更是部族的顶梁柱,你才最需要补身体!”乌尔图也连忙说道。 古日连明和乌云其其格也连连摆手。 顾远却异常坚持,他看向乌尔托娅面前那碗肉羹:“托娅那份是给她和孩子的,不能动。我这份,必须给长辈。”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这时,顾寤突然伸出小手,抓起自己碗里仅有的两片薄薄的羊肉,分别放到了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的碗里,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和他年龄不符的倔强和认真:“阿爷吃!阿奶吃!寤儿不饿!” 那神情,竟有几分顾远平日里“邪性”中带着执拗的影子。 金萨日娜一愣,刚想教育孙子不能这样,要懂得尊卑礼数,因为在她看来,顾远分肉给长辈是孝道,但孙子把仅有的肉分给爷奶,似乎有些“僭越”,却被古日连明一把拉住。 这位老族长看着孙子清澈而倔强的眼神,心中了然。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眼中含着欣慰的泪光,低声道:“老婆子,别说了。给寤儿这个尽孝的机会吧。这孩子……随他爹,心里有杆秤,宁折不弯。” 他明白,孙子不是在挑战规矩,而是在用他稚嫩的方式,表达着对长辈最朴实的爱和孝心。 金萨日娜看着丈夫和孙子,再看看一脸坚持的儿子,终于不再说话,含着泪,默默地将碗里的肉片吃了下去,只觉得这寡淡的肉片,此刻竟比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顾远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心疼。他端起自己那碗肉羹,拿起木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乌尔托娅唇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来,托娅,张嘴。郎君喂你。” 乌尔托娅看着眼前温柔专注的郎君,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憔悴,心疼得要命。她连连摇头:“不要!郎君,你看看你现在,脸色这么差,眼窝都陷下去了!你快自己吃!你别垮了!托娅……托娅喝点粥就行……” 她说着就要去端那碗稀粥。 顾远却固执地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嘴角勾起一抹痞痞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傻托娅,别担心。你郎君在前线,跟着耶律德光那小子,可没少吃香的喝辣的!辖底老贼那肥得流油的牛羊,被我们劫掠射杀,回来就架火烤了,肉就没断过!你看我,”他故意挺了挺胸膛,拍了拍自己虽然疲惫但依旧结实、甚至比离家时更显壮硕的臂膀,顾远这半年的战乱和压力,让他确实有些暴饮暴食,加上底子好,显得更加魁梧,笑道,“胖了一圈呢!倒是我的小母狼,你看你瘦的,下巴都尖了。快,听话,吃点肉,给咱们的小狼崽子也补补!” 他这番半真半假、带着点自夸和调侃的话,瞬间冲淡了帐内沉重的气氛。金萨日娜等人也被他逗笑了。乌尔托娅更是破涕为笑,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呸!没个正形!谁是小母狼……” 嘴上虽然嗔怪,但看着郎君那虽然疲惫却依旧神采奕奕、带着熟悉邪痞笑容的脸庞,感受着他那份发自内心的关怀,巨大的幸福感让她不再推辞。 她张开小嘴,接受了郎君的投喂。久违的、带着油脂香气的肉羹滑入喉咙,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她贪婪地咀嚼着,嘴角沾上了油渍也浑然不觉,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投喂的小兽,发出满足的喟叹:“嗯~好吃……托娅还要……肚肚里的小狼崽子也要呢~” 她撒娇地晃了晃顾远的胳膊,随即又故意板起小脸,嘟着嘴道:“哼!坏银!你胖了就不许和托娅抢肉吃!这些都是我的!还有小狼崽子的!” “哈哈哈!”帐内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这顿在平时看来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午饭,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情和幸福。食物的匮乏,被浓浓的亲情和劫后余生的喜悦所弥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你推我让,其乐融融,笑声不断。顾寤懂事地帮妹妹擦嘴,小顾攸宁学着大人的样子,咿咿呀呀地也要喂爹爹“肉肉”,被顾远笑着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饭后,顾远并未独享那碗肉羹。他留下了一碗给托娅慢慢吃,自己则端起了另一碗肉羹和那碟没动多少的羊肉,走出了自家毡帐。 他首先找到了刚给几位重伤员处理完伤势、累得直不起腰的田泽生和柳云娘夫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泽生,云娘,辛苦了。”顾远将碗碟递过去,声音真诚无比,“没有你们,月亮湖撑不到今天。快,趁热吃点,垫垫肚子。” 田泽生看着碗里那浓稠的肉羹和珍贵的羊肉,再看看顾远自己那明显更憔悴的脸,眼眶瞬间红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女真神医,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大哥……” 他接过碗,没有独享,而是小心地分了一半肉羹和羊肉给自己的爱妻柳云娘。柳云娘看着丈夫,又看看顾远,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顾远拍了拍田泽生的肩膀,转身离开。田泽生端着碗,看着顾远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碗里的肉,对柳云娘低声道:“云娘,快吃。吃完,我们……去看看金牧和诺敏那边,石尔松兄弟……需要人帮忙。” 他端起碗,拉着妻子,走向了金牧夫妇的毡帐,将这份带着左贤王体温的“赏赐”,又分给了同样疲惫焦虑的金牧和诺敏…… 紧接着,顾远又找到了正在指挥族人安置伤员、累得满头大汗的墨罕和他的妻子阿箬,将剩下的肉羹和羊肉递给了他们。 “墨罕,阿箬,辛苦了。垫垫肚子。” 墨罕看着那碗肉,这个铁打的汉子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推辞,只是重重地抱拳:“谢少主!” 他知道,这是少主的心意,也是对他们付出的认可。他同样没有独享,招呼过同样忙得脚不沾地的银先生银兰,三人默默地分食了这份带着暖意的食物。 一碗肉羹,几片羊肉,在饥饿的部族中,微不足道。但它被顾远亲手送出,又被受赠者默默地传递、分享。它所承载的,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的价值。它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激,一份在苦难中相互扶持的承诺,一份将所有人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无形纽带。这份“正中带邪”的族长的心意,如同冬日里的一簇篝火,温暖着每一个疲惫而伤痛的心灵。 午后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金辉,照亮了月亮湖南麓这片伤痕累累却又顽强不屈的土地。 回到自己的毡帐,乌尔托娅因为怀孕的疲惫和情绪的剧烈起伏,已经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顾远小心翼翼地躺在妻子身边,将手轻轻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心跳和偶尔的踢动。 他侧过头,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看着她因怀孕而略显浮肿却依旧美丽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憔悴。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过他的心田,涤荡着一路的风尘和血腥。 他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 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浴血厮杀,所有的痛苦抉择……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补偿。 为了这怀中安睡的妻儿,为了帐外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族人,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与温暖…… 他顾远,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他缓缓闭上眼,紧绷了近半年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拥着妻子,沉入了久违的、安稳的梦乡。帐外,是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部族;帐内,是乱世烽烟中,一份弥足珍贵的、带着体温的幸福…… 乌尔托娅这一觉睡得无比深沉,这半年来积攒的所有疲惫、恐惧和透支的精力,因为这一觉都补偿回来。梦中不再是冰冷的绝望和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被熟悉的、带着汗味和淡淡血腥气却无比安心的温暖包裹着,如同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当她悠悠转醒时,帐内已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洒落。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的感知却率先复苏——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正轻柔地、充满爱怜地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肌肤,也熨帖着她曾经千疮百孔的心。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规律而令人心安。她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是郎君沉睡的侧脸。 他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眉间还萦绕着未散的硝烟和沉重的责任。额角那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无声诉说着他经历的凶险。原本刚毅的下颌布满不规则的胡须,但脸颊却带着长途奔袭和巨大压力下的深深倦意,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曾经丰润的唇此刻有些干裂起皮,呼吸也带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嘶声。 看着他这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模样,乌尔托娅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什么左贤王的荣耀,什么滔天的权势,在她眼中,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真实的、会受伤、会疲惫的郎君来得珍贵。巨大的心疼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矜持和羞涩。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轻轻挪动沉重的身体,更加紧密地依偎进顾远的怀里。她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尘土和汗味却无比熟悉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顾远。他睁开眼,初时还有些茫然,待看清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儿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所点亮。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妻子更加用力地圈在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 “托娅……”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像砂纸磨过,却异常温柔,“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里的宝贝闹你没有?” 这熟悉的关怀语调,瞬间击溃了乌尔托娅强装的平静。积蓄了半年的委屈、担惊受怕、被“噩耗”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落,砸在顾远胸前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迹。 “坏银!顾远你这个大坏银!”她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响起,小拳头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发泄的力道,而是像雨点般,又急又密却又带着心疼地捶打着顾远的胸膛和臂膀,这半年来积攒的所有情绪都捶打了出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托娅有多害怕!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真的回不来了!苏日勒他们那个样子……寨门外没有你……我的心……我的心都要碎了!像被刀子割开一样疼!呜呜呜……我连……连怎么当个寡妇……怎么带着孩子活下去都想好了……你个坏银!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怎么能让托娅这么担心!”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晶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她消瘦却依旧美丽的脸颊滑落,沾湿了顾远的衣襟,也灼烫了他的心。那梨花带雨、委屈至极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端庄持重?分明就是一个被吓坏了、需要爱人哄慰疼宠的小娇妻。 顾远的心被她哭得揪成一团,巨大的愧疚和怜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任由她的小拳头捶打着,不仅不觉得疼,反而觉得那点力道如同挠痒痒般,带着一种让他心疼的撒娇意味。他慌忙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捧起她的脸,指腹笨拙又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急切的心疼和笨拙的安抚: “我的错!我的错!都是郎君不好!是郎君混蛋!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怀着孩子守着家,吃了这么多苦……” 他一边擦,她的眼泪却像擦不干似的,越擦越多。顾远索性低下头,用温热的唇去亲吻她湿漉漉的眼睛,吻去那咸涩的泪水,动作轻柔。 “不哭了,小托娅,我的小母狼,不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全须全尾,一根头发丝都没少……额角的疤不算,那是男人的勋章……”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逗她。 “噗……” 乌尔托娅被他那句“男人的勋章”逗得又气又笑,忍不住破涕为笑,随即又觉得委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哼道:“臭美!还勋章……丑死了……” 嘴上嫌弃着,身体却诚实地更紧地依偎着他,双手也环上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猫儿。 感受到妻子的软化,顾远心中松了口气,也涌起更多的柔情蜜意。他抱着她,手在她隆起的肚腹上温柔地抚摸着,感受着里面小生命有力的回应,心中一片柔软和满足。 “好啦好啦,”他轻轻摇晃着她,如同哄着最心爱的孩子,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诱哄和承诺,“把这半年来,我的小母狼受的所有委屈,流的眼泪,担的惊,受的怕,郎君都记着呢。郎君保证,用往后的一辈子,慢慢补偿给你,好不好?加倍地疼你,宠你,把你和孩子们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他顿了顿,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存的吻,眼神带着戏谑却又无比认真:“等你把我们的小狼崽子平平安安生下来,郎君亲自伺候你坐月子!端茶倒水,擦身揉腰,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把你养得比出嫁前还要水灵!” 乌尔托娅被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说得心头微甜,尤其是听到“亲自伺候月子”,想到郎君这样顶天立地、杀伐决断的左贤王,要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端洗脚水、擦身子,那画面让她忍不住又有点想笑,脸颊也微微泛红。但她嘴上却不肯轻易饶过他,抬起头,一双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地瞪着他,带着狡黠的娇蛮,哼道: “哼!想得美!现在求饶已经无效了!坏银!”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点小报复的意味,轻轻戳了戳顾远结实的胸膛,又捏了捏他明显比离家时更显厚实、带着点“将军肚”趋势的腰侧软肉,“叫你这么欺负银家,让银家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伺候个月子就完事啦?没那么便宜!我要报复你!” “哦?报复?”顾远被她孩子气的威胁逗乐了,剑眉微挑,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邪气的痞笑,大手不安分地在她敏感的腰侧轻轻挠了一下,“我的小母狼打算怎么报复郎君啊?嗯?说来听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呀!”乌尔托娅被他挠得痒痒肉发作,忍不住娇呼一声,扭动着身体躲闪,脸上却洋溢着久违的、属于少女的娇憨和明媚。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拉长了语调:“怎么报复嘛……嗯……首先!你胖了这么多,”她的小手在他腰腹间画着圈圈,“以后有好吃的,得先紧着我和孩子们!你不许抢!尤其是肉!你以前打仗抢掠的肉不算,以后家里的肉,都是我的!小狼崽子的!没你的份儿!” 顾远看着她护食的小模样,忍俊不禁,故意逗她:“哎呀,这可难办了。郎君这身板,不吃肉怎么有力气保护我的小母狼和小狼崽子们啊?” “我不管!”乌尔托娅撅起红唇,耍赖般地抱紧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啊蹭,像只撒娇的小奶猫,“反正就是不许抢!你胖了,少吃点!就当……就当是惩罚你让我担心这么久!饿着你!饿着你后晚上我再吃你~” 她说着,还抬起头,示威般地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得逞的小得意。 “嘶……”顾远配合地吸了口气,装出吃痛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他低头,准确地捕捉到她那还在微微撅起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激情,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怜惜和安抚。他的唇舌温柔地描摹着她的唇瓣,带着无限的耐心和珍视,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蜜糖,一点点驱散她心中残留的阴霾和恐惧。 乌尔托娅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个迟来的、饱含深情的亲吻中。她笨拙而热情地回应着,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在这个绵长而温柔的吻中渐渐融化,只剩下满心的甜蜜和归属感。她感觉自己像一块漂泊了太久的浮冰,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海岸,融化在他炽热而坚定的怀抱里。 良久,两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乌尔托娅脸颊绯红,如同盛开的桃花,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被彻底安抚后的满足和一丝慵懒的媚意。她软软地靠在顾远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声音带着事后的娇软和一丝撒娇的鼻音: “坏银……就会欺负人……用这招……” 话虽如此,她嘴角那抹甜蜜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顾远低低地笑着,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手依旧温柔地覆在她孕育着新生命的肚腹上,感受着那有力的胎动,仿佛在与他这个迟归的父亲打招呼。 “不欺负你欺负谁?”他嗓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宠溺,“我的小母狼,只有我能‘欺负’。” 他收紧手臂,将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一同牢牢地圈在怀中,仿佛拥抱着整个失而复得的世界。简陋的毡帐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喧嚣,帐内油灯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安宁和脉脉温情。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暂时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 顾远低头,看着怀中妻子恬静满足的睡颜,一番亲昵后,疲惫的托娅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再感受着掌心下那代表着未来希望的生命律动,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幸福感和责任感充盈着他的胸膛。这乱世烽烟中的片刻温存,如同荒漠中的甘泉,不仅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更坚定了他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的决心。为了怀中安睡的妻儿,为了帐外那些信任追随他的族人,为了这方在血火中艰难存续的家园,他顾远,必将披荆斩棘,护得一方周全。他缓缓闭上眼,拥着此生最大的珍宝,在疲惫与满足交织中,也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新的序幕 公元914年,初春的暖阳终于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吝啬地洒在月亮湖南麓的山体营地。顾远在自家那顶相对“豪华”的毡帐里醒来,只觉得浑身筋骨像是被重新接驳过,虽然依旧残留着长途奔袭和大战后的酸软,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已消散大半,久违的精力在血脉中缓缓复苏。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乌尔托娅。她蜷缩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高耸的孕肚上,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笑意,比昨日那憔悴绝望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顾远心中涌起暖意,忍不住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乌尔托娅在睡梦中嘤咛一声,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顾远无声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惊动她。简单地梳洗,换上一身半旧的玄色劲装,他走出毡帐。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感受着劫后余生、重新掌控一切的踏实感。 他先去看了看两个孩子。顾寤正带着小顾攸宁在帐外一小片空地上玩着石子,小大人似的教妹妹认字,虽然他自己也认不全。看到父亲出来,两个孩子立刻欢呼着扑了上来。顾远一手抱起一个,用新生的胡茬蹭得他们咯咯直笑,玩闹了好一阵才放下。 回到帐内,乌尔托娅已经醒了,正由侍女伺候着梳洗。看到顾远进来,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昨夜温存后的娇羞。“郎君醒了?饿不饿?我让她们传些吃的来?”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好,简单弄点就行,垫垫肚子,待会儿还有正事。”顾远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侍女手中的梳子,笨拙却耐心地替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青丝。乌尔托娅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闭着眼,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简单的粟米粥配咸菜,两人安静地吃完。顾远看着娇妻气色好了许多,心中稍安。“托娅,你再歇歇,我去前面议事了。有事让人叫我。” “嗯,郎君去吧,正事要紧。”乌尔托娅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顾远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后。 营地中央,一片相对宽敞、被临时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已经摆放了几张粗糙的木案和坐垫。接到通知的核心高层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金牧依旧沉稳干练,但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显然昨晚安置伤员、清点物资忙到了很晚。田泽生眼下的乌青更重了,身上的草药味浓得化不开,显然又熬了个通宵。墨罕如同铁塔般矗立,脸上那道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但眼神锐利,精神尚可。晁豪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腰板挺得笔直,咧嘴一笑还是那股子混不吝的悍勇。铁狼仅存的手臂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金先生何佳俊依旧是那副万事皆在掌控的从容模样,只是眼底也藏着一丝倦色。银先生银兰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阿鲁台左眼蒙着布,神色沉稳。扎哈背部的伤显然还在作痛,坐下时动作有些僵硬。乞答孙乙涵则显得有些沉默,脸上带着失去兄弟的伤痛,但眼神依旧坚定。 这些人,都是如今的中流砥柱,也是跟随顾远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生死兄弟。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都刻着疲惫,但聚集在一起时,那股百战余生的彪悍气息和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依旧令人动容。 “少主!” “族长!” “顾帅!”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称呼各异,但敬意相同。 顾远大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脸上露出一丝真挚的笑容,抬手虚按:“都坐吧。自家兄弟,不必拘礼。看到大家伙儿都囫囵个儿地坐在这儿,我这心里,才算真正踏实了。” 他这一开口,原本有些肃穆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众人纷纷落座,互相打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逝去袍泽的伤感交织在一起。金牧和田泽生低声交流着伤员的安置情况;墨罕和晁豪互相捶了下肩膀,咧嘴一笑;铁狼和阿鲁台、扎哈交换了一个只有老兵才懂的眼神;何佳俊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银兰,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顾远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耐心地等众人寒暄几句,让那股紧绷的情绪稍稍舒缓。他看着众人脸上那强撑的疲惫,心中了然。待声音稍歇,他才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好了,闲话稍后再叙。今日叫大家来,是议议咱们部族往后怎么走。这仗,算是暂时打完了,但留下的疮痍,比战场更触目惊心。”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人,死了太多;家,毁了大半;粮,几乎没了底。” 众人神色一凛,目光都聚焦在顾远身上。 “首先,是钱粮物资。”顾远看向银兰,眼神带着深深的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银兰,这半年,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大恩人。没有你精打细算,殚精竭虑,月亮湖撑不到今天。你辛苦了。”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王庭印记的羊皮卷,“大汗赏赐了黄金五百两,锦缎千匹。这些,全权交给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银兰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起身微微一礼:“谢顾帅信任。” “别谢我,这是你应得的。”顾远摆摆手,语气郑重,“这五百两黄金,不是给你个人的。我把它交给你,是作为你日后重建商会、重振我们部族商贸的启动资金之一!锦缎,一部分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眷,一部分留着,等我们缓过气来,打通商路,它们就是硬通货!”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懊恼,“说来真气,当初算错了李存勖这头狼的可怕,在幽州埋了不少财宝,为了中原立稳再回来,早知道局势如此,当初拼了命也该多留些在这月亮湖!真是失策!” 众人听到“商会启动资金”、“重振商贸”,眼睛都是一亮。银兰更是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看向顾远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对她能力的巨大肯定和长远规划!她郑重地接过羊皮卷:“银兰,定不负顾帅所托!” 顾远点点头,目光转向金牧和何佳俊:“金牧,金先生。阿保机这个豺狼难得仁厚,对此次平叛中阵亡的将士家眷,均有抚恤,赐牛羊田产。但具体落实到我们部族,需要一份详尽的名单。” 他神色肃然,“这一个月,你们俩的首要任务,就是立刻、马上,给我把这次战役中,包括月亮湖保卫战和随我出征的所有阵亡、伤残将士名单,以及他们的家眷情况,给我统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都不能少!该分的牛羊田产,立刻落实到位!该照顾的孤儿寡母,由部族统一承担!这是底线,也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对那些死去兄弟最后的交代!” “遵命!”金牧和何佳俊同时肃然领命。金牧眼中是沉甸甸的责任,何佳俊眼中则闪过一丝精光,这统计名单,也是掌握部族核心力量分布的关键,不能太随便,让阿保机抓到把柄…… “这一个月,是我们喘息休整的时间。”顾远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金牧、金先生、泽生、云娘、银兰,你们几位,辛苦担子最重。伤员救治、族人安顿、物资调配、抚恤落实,都要靠你们支撑运转。不求立刻恢复元气,但求稳住人心,让大家看到希望,活下去!” 田泽生、银兰等人纷纷点头。 “而我,”顾远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会亲自带人,在这方圆五十里内,寻找一处风水绝佳、易守难攻、靠近水源、便于垦殖和放牧的地方!作为我们羽陵、古日连两部新的、永久的家园!同时,我会详细规划迁移路线,确保老弱妇孺能安全抵达。” 他眼中闪烁着野心和务实的光芒:“休整之后,当务之急,是恢复商贸!银兰,金先生,你们要利用我们在大汗那里的功劳和左贤王这块招牌,想办法多和契丹其他部族、南边的汉人商队接触!用我们有限的皮毛、药材、甚至是手艺,去换粮食、盐铁、布匹、种子!尤其是粮食和盐!同时,收拢流散的汉人流民!有手艺的工匠、懂耕种的农夫,只要愿意来,我们敞开大门!给他们土地,给他们庇护,让他们成为我们重建家园的力量!资源、资金,必须流动起来!死水一潭,只有等死!” 这番清晰的部署,让在座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从抚恤到休整,从选址到商贸,从迁移到吸纳人口,环环相扣,目标明确。顾远不仅看到了眼前的疮痍,更看到了未来的生机。 会议的气氛虽然依旧凝重,但目标明确后,那份沉重的压抑感似乎减轻了不少。顾远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眉宇间那强撑的疲惫和尚未散尽的焦虑。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话锋陡然一转: “好了,正事说完了。说点轻松的。”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座的男性高层,自动忽略了银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大汗赏赐,除了金银锦缎,还有三十个……嗯,据说是相貌身段都是顶尖的,能歌善舞的女奴。”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男人们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晁豪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铁狼眼睛眨了眨,何佳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金牧则微微蹙眉。 “诸位,”顾远故意拉长了语调,笑容扩大,“跟着我顾远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劳苦功高。本王向来赏罚分明。这些女奴嘛……就赏给诸位了!一人挑几个回去,暖暖被窝,解解乏,如何?” 他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顾帅想要吗?”银兰端坐着,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顾远,“若是想要,属下这就去请托娅王妃来,让她亲自为您挑几个最好的、最会伺候人的,送到您帐里去?” 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敢这么直接怼顾远(还是新晋左贤王)的,整个部族也就银兰一人了! 何佳俊反应最快,立刻抚掌大笑,火上浇油:“哈哈哈!银先生啊银先生!银兰你这女人太毒!最毒不过妇人心啊!你这哪里是给顾帅挑人,你这是想让顾帅今晚睡不了觉,明天就英年早逝啊!托娅王妃知道了,还不得……”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夸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闷笑声。连一向严肃的墨罕嘴角都抽了抽。 银兰被何佳俊的话噎了一下,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飞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瞪了何佳俊一眼,随即又看向顾远,带着一丝嗔怪的恼意:“属下不敢!只是提醒顾帅,莫要忘了帐中已有贤妻幼子,更莫要忘了是谁在您生死未卜时,挺着大肚子为您守住了这片基业!” 她站起身,作势要走,“既然顾帅觉得属下多嘴,那属下这就去找托娅王妃,把您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让她评评理!” “别别别!银兰!银先生!姑奶奶!”顾远瞬间“破功”,刚才那点左贤王的架子荡然无存,慌忙起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连连摆手,动作夸张地几乎要作揖,“本王错了!本王失言!是本王疏忽了!忘了咱们这议事厅里,还坐着一位巾帼不让须眉、智计无双、清冷如月、视天下臭男人如无物的女中豪杰!不能挑!绝对不能挑!是本王考虑不周!” 他这番插科打诨、毫无形象的“求饶”,顿时让帐内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爆发出哄堂大笑!连一直沉着脸的乞答孙乙涵都忍不住咧了咧嘴。紧张和焦虑,在笑声中悄然化解。 顾远见银兰停下脚步,脸上红晕未消,但眼中那点恼意似乎也消散了,才松了口气,坐回位置,故作无奈地摊手:“但是吧,这也不能全怪本王啊!阿保机大汗他老人家就赏了女奴,也没赏几个小白脸给咱们银先生解解闷不是?下次见了大汗,本王一定替银先生提提这个要求!” “噗——!” 这下连银兰都绷不住了,啐了一口,脸上红晕更盛,嗔道:“顾帅!您再胡说八道,属下可真去找王妃告状了!” 话虽如此,那清冷的眸子里,却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羞恼的笑意。她重新坐下,不再言语,但心中对顾远这份刻意调节气氛、甚至不惜自毁形象逗大家开心的用心,却多了一分明悟和一丝暖意。只是顾远心中也掠过一丝隐忧:银兰年纪比自己还大些,才华能力皆是顶尖,却一直不谈婚嫁,心思难测。自己……是否该暗中帮她留意一下合适的人选?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孤清下去…… 见气氛活跃开了,顾远才笑着看向其他人:“好了,玩笑开完。说正经的,这些女奴,你们谁要?墨罕,你先说?” 墨罕立刻站起身,粗声粗气,却异常坚定:“少主!俺老墨就算了!一来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二来,家里有阿箬那丫头就够了。她跟着俺从苦日子熬过来,没享过啥福,俺老墨不能对不起她!” 提到阿箬,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 顾远理解地点点头:“好,墨罕重情义。放心,等新寨子建好了,有你和你家阿箬的惊喜。” 晁豪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摆手:“少主,您可饶了我吧!您看看我这伤,胸口还漏风呢!这要是立刻带回去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我家秀儿你也知道,酿醋出身的,那醋罐子一翻可要命啊,还不得抱着我仨孩子连夜跑了不理我了?到时候她再去找托娅王妃哭诉,说是您赏赐的惹的祸……少主,您这不是把兄弟往火坑里推吗?不行不行!太恶劣了!为了兄弟的家庭和睦,这‘恩典’晁豪消受不起!” 他一番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田泽生也温和地笑道:“大哥,泽生此生有云娘一人,足矣。相濡以沫,心意相通,远胜美色无数。这些女子,还是留给需要的兄弟吧。” 金牧正色道:“兄长,诺敏她……经历了哥哥重伤,又怀着身子,情绪一直不稳。我若此时再纳新人,无异于在她心上捅刀子。金牧不忍,亦不愿。有她一人相伴,此生无憾。” 铁狼用仅存的手拍了拍胸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族长,铁狼如今残了一臂,形同废人。是晴儿不离不弃,日夜照料,才让我觉得活着还有点人样。这辈子,我就认定她了。别的女子,再好,与我无关。留给其他手脚齐全的兄弟吧。” 阿鲁台和扎哈对视一眼,阿鲁台笑道:“族长,您以前可没少赐我们美人儿。帐里都好几个了,再添……我们哥俩这身子骨,怕是真要拿不动刀了!为了还能替您冲锋陷阵,这艳福,还是免了吧!” 扎哈也连连点头。 乞答孙乙涵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锦瑟……她刚为我生下孩子不久。这丫头,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我若再要别人……她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孙乙涵此生,有她,只要她。” 提及娇妻,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中满是柔情。 最后轮到何佳俊。这位风流倜傥的情报头子,此刻却摸着下巴,看着那些女奴名册,眼神挑剔得像在选货物,半晌,才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主公,算了。佳俊手里那些莺莺燕燕,凑个戏班子都够了。这三十个嘛……姿色也就那样,才艺也未见得有多出挑。养着还费粮食,罢了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一圈人,从老到少,从悍将到谋士,个个都“清心寡欲”、“家庭和睦”,顾远忍不住抚额长叹,脸上露出极其“痛心疾首”的表情: “完了完了!这可真是我顾远把你们都给带坏了啊!瞧瞧!瞧瞧!一个两个,都成了‘惧内’的模范丈夫了!我这‘家风’是不是太严了?影响到你们了,我这是托娅那个小母狼还有我娘撑腰,怕死了,不敢纳妾,又不是不让你们纳妾,你们倒好,连送上门的美人都往外推!这歌女舞女,放在别的部族,那可都是抢手货,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到了咱们这儿倒好,成烫手山芋了!成干耗粮食的累赘了!谁都不要!” 他夸张地摊着手,一脸“恨铁不成钢”。 众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一阵哄笑,连银兰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何佳俊眼珠一转,提议道:“顾帅,既然大家都不要,莫不如……把这些女子,转卖给其他营寨?比如那些新依附过来的小部族头人,或者南边那些汉人豪商?总能换回不少急需的钱粮物资。” 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陡然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煞气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帐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森然: “金先生,以后别想这个门路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顾远,生平最恨的,就是人贩子!最鄙夷的,就是靠贩卖人口、发战争财的畜生!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在我眼里,都该死绝!” 他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让何佳俊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是属下失言,请顾帅责罚!” 顾远摆摆手,杀气稍敛,但语气依旧冰冷:“记住,在我的地盘上,决不允许有买卖人口的勾当!这些女子,她们也是人!不是货物!” 他转向墨罕、阿鲁台和扎哈:“墨罕,阿鲁台,扎哈。你们三人负责,在赤磷卫、火龙卫、土龙卫中,仔细查访。凡至今未婚配、且品行端正、有军功在身的将士;或者已有妻室,但军功显着,其妻也贤惠明理、不反对纳妾的。统计出来。将这些女子,赏赐给他们!愿意做妻的做妻,愿意做妾的做妾!务必让她们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有份依靠!” “至于剩下的,”顾远看向银兰,“银先生,你统筹安排。让她们跟着部族里的妇人,学习织布、缝纫、鞣制皮毛等手艺。给她们安排力所能及的活计,让她们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安心生活!所需耗费的钱粮物资,记在公账上,慢慢筹措!” “是!”墨罕三人肃然领命。银兰也微微颔首,看向顾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真正的认同和敬意。这番安排,既解决了“烫手山芋”,又安顿了这些可怜女子的未来,更体现了对部族有功将士的体恤和对人权的尊重,堪称滴水不漏。 处理完女奴的事,顾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又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目光投向晁豪:“对了,晁豪。前几日回来路上抓的那两条‘人贩子狗贼’,还活着吧?没被弟兄们‘伺候’死吧?” 晁豪立刻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带着一股血腥气:“回少主!死不了!兄弟们下手都有分寸,保证他们清醒得很,就是……嗯,精神头可能有点不太好,天天鬼哭狼嚎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顾远满意地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算计和冷酷的光芒,慢悠悠地说道:“没死就好。不信各位看看啊,这两位……可是咱们的‘大财主’啊!得好好‘招待’才行。” 那“大财主”三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众人看着顾远脸上那熟悉的、算计人时才会露出的“邪性”笑容,心中都明白:那两个胆敢在月亮湖附近作恶、截杀探马、觊觎林秀儿、还差点害得乌尔托娅崩溃的人贩子头目,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而顾远,显然已经想好了如何从他们身上,榨取出最大的价值,来弥补部族的损失。这场会议,在顾远嬉笑怒骂、恩威并施、正邪交织的掌控下,圆满结束。重建家园的蓝图已经绘就,而清算的序幕,也悄然拉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醋海风波 议事的喧嚣散去,黄昏的余晖为月亮湖畔的山体营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纱。毡帐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着初春傍晚的微寒。乌尔托娅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矮榻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件缝制了一半的小小羊皮袄,那是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然而,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那双总是盛满灵动与温情的杏眼,此刻却红肿着,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秀气的鼻尖也微微泛红,紧抿的唇瓣泄露着一丝倔强和难以言喻的委屈。她时不时抬起头,焦灼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帐帘,每一次帐外有脚步声响起,她的心都会猛地一跳,随即又失望地落下。 煎熬。每一刻都是煎熬。 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地漾开,全是混乱的涟漪。 郎君……他为何还不回来?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死死缠绕着她的心。日头早已偏西,议事早就该结束了。墨罕叔叔回来了,晁豪兄弟也回来了,连一向忙碌到最晚的金先生都回了自己的营区……为何独独她的郎君,迟迟不见踪影? 他是不是……真的去找那些女奴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滋生,便如同毒草般疯长。那个婢女带回的消息,如同冰锥刺穿了她的心房。晁豪兄弟和他爱妻林秀儿的玩笑话,传到自己耳中,却已面目全非——“少主又开始他的不正经言论了”、“女奴一人挑几个”、“暖暖被窝解解乏”……再加上林秀儿那醋意十足、要找她评理的宣言……所有的信息碎片在她聪慧却因孕期敏感而格外脆弱的心中,拼凑出了一个让她心如刀绞的画面:她的郎君,刚刚浴血归来、位尊左贤王的丈夫,在议事之后,迫不及待地去享用那些“相貌身段顶尖”、“能歌善舞”的战利品了。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冲得她眼前发黑。她想起自己这半年是如何度过的:怀着身孕,日夜悬心,不仅要强撑着安抚部族惶惶的人心,还要硬着头皮接过郎君临行前一句“你若有心,便帮银先生理理账目”的嘱托。她知道自己学识有限,远不及银兰姐姐那般运筹帷幄,但她有管账的天赋,心细如发,又肯下苦功夫。多少个夜晚,她挺着越来越沉重的肚子,在昏暗的油灯下,对着那些繁复的收支条目,一笔一笔地核对、计算,不懂就问,硬是帮银兰分担了不少琐碎的负担。 在这个过程中,她与那位清冷如月的银先生,也渐渐熟络起来。银兰虽少言寡语,但对她耐心指点,从不轻视她的出身和学识的浅薄。她们之间,有了一种基于工作能力的微妙信任。她也从银兰口中,更深刻地理解了郎君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月亮湖的处境有多艰难。这份理解,让她在等待郎君归来的日子里,除了担忧,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她要替他守好这个家,守好他的后方。 还有顾寤和顾攸宁!那两个并非她亲生的孩子!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从顾远走后,她便把两个孩子时刻带在身边,亲自照顾饮食起居,教导礼仪规矩,顾寤生病发烧时,是她彻夜不眠地守在榻前擦拭降温;顾攸宁夜里惊醒哭闹,是她抱着柔声安抚,哼着契丹的摇篮曲哄睡。她将他们视如己出,只为了让远在战场的郎君无后顾之忧,只为了让他知道,他的血脉,她乌尔托娅拼了命也会守护好! 她做了这么多,付出了全部的身心,甚至不惜在郎君生死未卜时,挺着大肚子站上墙头鼓舞士气……难道换来的,就是他功成名就、位极人臣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扩充后室、寻欢作乐吗? 不!我不许! 一股属于草原女儿特有的倔强和狠劲涌了上来。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郎君回来后的场景: 他要真敢带个女人回来,我就……我就……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告诉他,他不配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我要去找萨日娜婆婆!婆婆是部族最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是郎君的生母,更是前任族长金日朗殿友的女儿!她老人家最是刚正不阿,最厌恶男人得势便忘本!婆婆一定会为我做主! 我要把顾寤和顾攸宁也带去!让孩子们看看他们的好父亲!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顾远刚当上左贤王就忘恩负义,辜负了为他付出一切的妻子! …… 思绪越飞越远,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自怜。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手中那件小小的羊皮袄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抬手狠狠擦去,却越擦越多。 “王妃?”守在一旁的侍女阿娜尔担忧地小声唤道。 乌尔托娅吸了吸鼻子,强作镇定:“阿娜尔,你再去前面看看!打听打听,郎君……他到底在做什么?还有,让苏合去请萨日娜婆婆来一趟,就说……就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请婆婆看看。”她终究没直接说“告状”,但语气里的决绝让阿娜尔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出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毡帐外彻底暗了下来,星光初现。两个孩子顾寤和顾攸宁已被她侍女哄睡在隔壁,小小的身躯依偎在暖和的被窝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温馨的画面,更衬得她形单影只,满心凄凉。 就在乌尔托娅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吞噬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进来的不是顾远,而是气势汹汹的金萨日娜,身后跟着一脸无奈又带着点忧色的古日连明。 “托娅!我的好孩子!”金萨日娜风风火火地冲到乌尔托娅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位老太太,前族长的女儿,此刻脸上没有丝毫平日的慈祥与神秘,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护犊子的急切,“别怕!婆婆给你做主!那个混账小子呢?啊?还没死回来?!” 她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合那丫头说得不清不楚,什么顾远要纳妾?什么被女奴绊住了脚?反了他了!才当上个劳什子左贤王,就不知道自己骨头几两重了?忘了是谁在他生死不知的时候替他守家、替他养娃、替他操碎了心?我金萨日娜的儿子要是敢做出这等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混账事,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他!” 她越说越气,仿佛已经认定了儿子的“罪行”,用力拍着乌尔托娅的手背:“好托娅,你放心!有婆婆在,谁也甭想欺负你!就算他是我儿子也不行!我这就去把他揪回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敢勾引我儿子!”说着就要拉着古日连明往外冲。 乌尔托娅被婆婆这雷霆万钧的气势震住了,心中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又涌了上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等等!老婆子!”古日连明还算沉稳,他拉住暴怒的萨日娜,皱着眉看向儿媳,“托娅,你先别急,也别哭坏了身子。事情到底如何?苏合那丫头传话未必真切。远儿……他刚回来,部族千头万绪,或许是被什么紧要事绊住了?我们总得先找到他问个明白。”他虽然也心疼儿媳,但更了解自己儿子,觉得顾远不至于如此荒唐,尤其是在部族元气大伤、托娅又即将临盆的关头。 金萨日娜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要紧事?什么要紧事比回家看自己怀着孕的媳妇还重要?我看他就是被那点功劳冲昏了头!飘了!觉得左贤王了不起了,要学那些中原贵族三妻四妾显摆身份了!呸!老娘最恨这种男人!当年你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更是火冒三丈。 就在这时,阿娜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王妃!老夫人!找到郎君了!他……他没在别处,就在营地西边那个存放杂物和地图的小毡帐里!一个人,对着墙上挂的大地图,又写又画的,眉头皱得死紧,旁边……旁边就放着一碗早就冷透了的粟米粥,好像……好像还没顾上吃……” “嗯?”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都是一愣。乌尔托娅也止住了哭泣,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希望? 金萨日娜狐疑地看了丈夫一眼,古日连明点点头:“去看看!” 老两口带着满腹疑云,快步走向营地西侧那个不起眼的小毡帐。阿娜尔机灵地提前跑过去,轻轻掀开了帐帘一角。 昏暗的油灯下,顾远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凝神站在一张巨大的、用粗糙羊皮绘制的地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线条和契丹文、汉文混杂的注释,显得混乱而充满思虑。辽东的山川河流隐约可见,重点区域围绕着太子河下游一带,靠近渤海国的边界被反复圈点。 他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太子河下游某处重重地点着,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薄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那张沧桑感初显的脸上,哪里有一丝寻欢作乐的轻浮?只有深沉的疲惫、挥之不去的焦虑和全神贯注的思索。灯火在他轮的侧脸上跳跃,映出眼下的淡淡青黑和下巴上新冒出的、未来得及刮去的长胡茬,更添几分风尘仆仆的沧桑感。那碗冷透的粟米粥,孤零零地放在角落的木案上,显然被主人彻底遗忘了。 金萨日娜满腔的怒火,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的瞬间,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噗嗤一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心疼。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副神情,这副姿态,只有在思考关乎部族生死存亡的重大问题时才会出现。他哪里是去寻花问柳?分明是殚精竭虑地在为部族的未来呕心沥血! 古日连明也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臂,示意她冷静。 金萨日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远儿?” 顾远正沉浸在如何平衡新聚居地的战略价值如何靠近渤海国获取情报和潜在资源、富庶程度土地、水源、物产等究竟如何、迁徙难度距离、路线、老弱承受力等也要考虑……这近乎不可能三角的难题中,被母亲的声音骤然打断,思路瞬间断裂。一股被打扰的烦躁猛地窜上心头,他下意识地低吼了一声,带着被打断的恼怒猛地回头:“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他看清是父母站在门口,尤其是母亲脸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怒容和此刻满眼的疼惜时,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烦躁迅速被疑惑取代:“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有事?” 金萨日娜看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沉重,哪里还顾得上兴师问罪,疾步上前,粗糙温暖的手掌心疼地抚上顾远的脸颊,又替他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鬓发:“我的儿啊!你这是……多久没合眼了?饭也没吃?看看你这脸色!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想?身子骨还要不要了?” 顾远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弄得有些懵,但疲惫的身体本能地渴望这份关怀,他放松了些,苦笑道:“娘,我没事。就是……新家园选址,牵扯太多。既要易守难攻,靠近水源,利于耕种放牧,还要考虑长远……离渤海国太近怕惹麻烦,太远又怕失去战略价值。还有迁徙路线,那么多老弱妇孺……”他指了指地图上混乱的标记,“千头万绪,一时理不清,耽误了点时间。你们找我什么事?家里出事了?” 古日连明看着儿子眼中的血丝和地图上的标注,心中了然,叹了口气,走上前,声音沉稳地解释道:“家里没事。是你娘和我,被一些风言风语惊动了,担心你……嗯……行差踏错。”他斟酌着用词,目光扫过儿子,“听说,你今日议事,说要给兄弟们分赏女奴?还……问他们谁要?” 顾远何等聪明,瞬间就明白了!他猛地看向父亲,又看看母亲脸上残留的余怒,再联想乌尔托娅……一个清晰的链条瞬间在脑海中形成——会议上的玩笑话被传了出去,而且肯定传歪了,传到了托娅耳中,托娅误会了,然后……惊动了父母来“捉奸”?!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哭笑不得的无奈瞬间冲上头顶。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长长地、带着无限疲惫和一丝恼火地“哈”了一声,语气充满了无语:“就为这个?!娘!爹!你们……你们真是……服了!真服了!我那是玩笑话!是看大家伙儿精神太紧绷,故意插科打诨调节气氛的!银兰当场就给我怼得下不来台,还威胁要去告诉托娅!我后来不是说了吗,那些女奴是烫手山芋,一个都不能碰,要妥善安置,或配给有功将士,或让她们自食其力!我顾远是那种人吗?啊?”他指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地图,“我累得像条死狗,饿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几千口子人活下去、过得好,我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你们……唉!”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身心俱疲。 金萨日娜此刻已是彻底明白误会了儿子,看着儿子又累又气又委屈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拍着儿子的背,连声道:“好了好了,是娘错怪你了!娘老糊涂了,听风就是雨!我的儿,委屈你了!快,别想这些糟心事了,赶紧回去!托娅那孩子……唉,也是可怜,她听到那些话,又见你迟迟不归,胡思乱想,眼睛都哭肿了!刚才还让苏合来找我,以为你……唉!”她语气充满怜惜,“远儿啊,你可不能怪托娅小心眼。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这半年,她为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顶着那么大肚子,替你理账,替你照顾寤儿和宁儿,替你安抚部众……她一颗心全系在你身上,全扑在这个家上!这消息要是真的,那得多伤她的心?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她语重心长,带着母亲的威严和过来人的智慧:“儿子,你如今是左贤王了,位高权重。但你要记住,家宅安宁是根基!托娅这孩子,聪明,能干,识大体,对你更是一片痴心赤诚!她是块真正的金子,是你振兴羽陵部不可或缺的贤内助!你要是对她不好,寒了她的心,别说我这个当娘的不答应,就是你外公金日朗殿友在天有灵,也绝不会饶了你!他老人家最重情义,最恨负心薄幸之人!定要夜夜入梦拿鞭子抽你!” 听着母亲的话,顾远脑海中浮现出乌尔托娅红肿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中那点因被打扰而产生的恼火瞬间被汹涌的怜惜和愧疚取代。是啊,她怀着他们的孩子,承受着巨大的生理和心理压力,还要替他操持那么多,听到那样的传言,怎能不胡思乱想?他方才的烦躁,确实不该。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带着郑重:“娘,爹,你们放心。我顾远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托娅。她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左贤王是虚名,她才是我的根。我这就回去看她。”他看了一眼地图,还是有些不舍,“不过……容我再处理一下这最后一点物资统计,马上就好。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金萨日娜见儿子态度诚恳,眼神清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拉着丈夫往外走,临走前又回头叮嘱:“赶紧的!别让托娅等急了!好好哄哄人家!那丫头现在心里不定多难过呢!要是哄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送走父母,顾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中关于太子河下游布局的纷乱思绪,快速处理完手头几项紧要的物资分配批示。当他终于踏着星光,带着一身疲惫和饥饿回到自家那顶熟悉的毡帐外时,已是夜深。 帐内灯火温暖。掀帘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矮几上摆放好的简单却冒着热气的饭菜——一小盆熬得浓稠的粟米粥,一碟切得细细的咸菜,还有一小盘风干的肉条。暖炉烧得很旺,驱散了春夜的寒意。两个孩子早已在隔壁睡得香甜。 而他的娇妻,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榻边。她换了一身柔软的素色寝衣,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顾远的心,瞬间被这温馨而带着一丝倔强等待的画面填满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绕到她面前。只见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灯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原本就红肿的眼睛,此刻更像熟透的桃子了。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紧抿的唇瓣委屈地嘟着,像一朵含着晨露、受了天大委屈的娇嫩花朵。那高高隆起的孕肚,更显得她此刻的脆弱和无助。 顾远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厉害。所有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他蹲下身,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爱怜:“托娅……” 乌尔托娅被迫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对上他同样布满血丝却盛满温柔与心疼的眼睛。看到他这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模样,再想到阿娜尔和婆婆带回的消息,她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九分,那滔天的委屈和愤怒早已消散大半,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酸楚和后怕。但她一想到自己之前哭得那么惨,胡思乱想了那么久,又觉得有点丢脸,有点不甘心。尤其是,婆婆刚才回来告诉她,郎君很累在处理大事,让她放心,还担保说如果顾远真敢乱来,婆婆就打断他的腿……这更让她确信自己误会了。 可……可郎君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他脸上那点……那点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的表情是什么?虽然很疲惫,但眼神深处似乎有点……亮? 聪慧如她,敏感如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她吸了吸鼻子,避开他温柔的手指,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开口:“郎君……你……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怎么好像……挺开心的样子?”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关心,而非质问。 顾远看着娇妻那明明已经心软却还强撑着一点小傲娇、想要刨根问底的模样,心中那点因疲惫和刚才被父母“捉奸”而打断思路进而产生的邪性恶趣味,不合时宜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冒了出来。 逗逗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嘟起的唇,他忽然很想看看她炸毛又可爱的样子。 于是,他强压下汹涌的饥饿感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疲惫,脸上故意露出一丝慌乱和躲闪,支支吾吾道:“啊?没……没去哪里啊。就……就在处理点事。” 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她。 乌尔托娅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那点残留的怀疑如同火星遇上了干草!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那点慌乱,那点躲闪,还有那极力想掩饰却藏不住的一丝……仿佛偷腥得逞般的微光? 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但孕期敏感的情绪和之前巨大的恐慌让她瞬间失去了判断力!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堤坝! “顾远!你……你这个负心汉!大坏蛋!大色鬼!” 乌尔托娅猛地推开他的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压抑了半天的控诉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你知不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我怀着你的骨肉!日夜担心你的安危!吃不下睡不好!我还要替你管账!你知道那些账目有多难吗?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一笔一笔地算!生怕弄错了一点,对不起你的信任,对不起银兰姐姐的教导!” 她指着隔壁:“我还要照顾寤儿和宁儿!他们不是我生的!可我待他们比亲生的还亲!宁儿夜里惊醒,是我抱着哄!寤儿生病发烧,是我守着擦身喂药!我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就为了让你在前线安心!就为了让你回来能看到一个好好的家!” 她又用力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肚子,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还有这个!你的狼崽子!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时刻小心着,护着他,想着他!我做了这么多!付出了我的所有!可你呢?!” 她抬起泪眼,满是绝望和控诉:“你刚回来!刚当上左贤王!你就……你就迫不及待地去……去找别的女人?!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孩子们吗?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果然都是这样!得志便猖狂!呜呜呜……我……我真是瞎了眼了……呜呜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爱意都哭出来。那悲恸的模样,让顾远瞬间后悔了!心疼得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他玩过头了! 他立刻收起那点恶劣的玩笑心思,脸上换上真正的懊悔和心疼,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托娅!不是!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乌尔托娅用力挣扎,像只被激怒的小兽,“你迫不得已?你有什么迫不得已?是大汗逼你的?还是哪个狐狸精给你下了蛊?你说啊!你编啊!” 她此刻完全被情绪主导,认定了顾远在狡辩。 看着她悲痛欲绝、完全听不进解释的样子,顾远知道,常规的哄法没用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用最后一招——读心术。 他没有再试图强行抱她,而是退后一步,盘腿直接在她面前的毡毯上坐了下来。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脸上那点懊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带着点无奈又宠溺的、近乎邪性的笑容。他微微歪着头,眼神锐利而玩味地锁定她泪痕交错的小脸,用一种慢悠悠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语气开口: “哎呀……让我猜猜看。某只正在气头上、醋海翻波的小母狼啊,此刻心里一定在想……”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模仿着乌尔托娅可能的心理活动,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哼!这个死色鬼!坏蛋!你等着!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萨日娜婆婆!那个敢勾引你的母狼,我一定要让她好看!我要让婆婆用最厉害的羽陵部秘传萨满术惩罚她!让她知道惹怒我的下场!还有你这个色鬼!婆婆也饶不了你!非打断你一条腿不可!’” 乌尔托娅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远!他……他怎么知道?!这正是她刚才气急败坏时在心里发过的狠誓!基本上就是这样!那点被戳破心思的震惊,瞬间冲淡了汹涌的悲伤。 顾远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愕,心中暗笑,脸上那邪性的笑容却更加明显,继续慢条斯理地“读心”: “哦?被我说中了?完了完了,某只小母狼现在一定在想:‘糟了!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他看出来我这么想!不然就没法继续生气了!显得我多不讲理似的!不行,不能理他,不能跟他说话!’” 乌尔托娅彻底懵了!小嘴微张,连抽泣都忘了,只剩下惊愕。这……这坏蛋!他难道真会读心术?!还是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下意识地就想绷住脸,维持住生气的姿态。 顾远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身体微微前倾,笑容带着促狭,继续“补刀”: “啧啧啧,看看,看看,现在又在想:‘完了完了,差点就绷不住笑出来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笑!笑了就是原谅这个色鬼了!原谅这个狗男人了!那也太便宜他了!不行!一定要忍住!’” “噗嗤——!” 这一次,乌尔托娅再也忍不住了!那强装的愤怒和委屈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一股巨大的羞恼和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冲上头顶!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个坏蛋!从头到尾都在逗她!他根本就没去找什么女奴!他就是在故意气她!看她着急!看她哭!然后在这里装神弄鬼地“读心”! 她聪明的小脑袋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完全被他拿捏了!中了他的奸计了! “顾远!你个大坏蛋!你骗我!你故意欺负我!” 乌尔托娅又羞又恼,所有的情绪瞬间转化成了被戏耍的“愤怒”,尖叫一声,猛地从床榻上扑了下来!完全不顾自己挺着的大肚子,当然,动作其实很小心,像一头被彻底惹毛的小母狼,精准地一把薅住了顾远的腰带! 顾远正盘腿坐在地上,毫无防备,或者说故意不防备,被她这带着羞恼和巨大“冲力”的一扑一拽,整个人“哎哟”一声,被她直接拽倒,仰面摔在了柔软的厚毡毯上! 乌尔托娅顺势就扑倒在他怀里,也不管姿势多别扭,抡起小拳头就朝他结实的胸膛上“狠狠”捶打起来,一边捶一边又哭又笑地控诉: “坏银!大坏银!故意骗我!故意看我着急!看我哭!你太坏了!你怎么能这样!啊啊啊!坏死了!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她的小拳头雨点般落下,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撒娇。泪水混合着羞恼的笑意,在脸上糊成一团,却显得格外生动鲜活。 顾远被她扑倒,感受着怀里温香软玉的“攻击”和那毫无杀伤力的“捶打”,心中一片柔软和满足。他大笑着,张开双臂,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撒泼”,顺势将她圈得更紧,防止她动作太大伤到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哈哈哈!轻点!轻点!我的小母狼!肚子!小心肚子!”他一边笑一边提醒,语气充满了宠溺,“那你看,为夫这不是‘随了你的心愿’嘛?你不是在心里演了好几遍要找我算账的戏码?我提前帮你预演一下,省得你明天去找我娘太紧张,词儿都忘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还说!你还说!”乌尔托娅羞得耳朵尖都红了,不依不饶,伸手就去拧他腰间的软肉,“谁要你预演!谁要演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蛋害的!” 顾远被她拧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讨饶:“哎哟!饶命饶命!小祖宗!我说我说,你看你,”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还带着泪痕的小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这头小母狼,怎么口味变了?从前只爱吃肉,现在……改吃醋了?嗯?” 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暧昧,带着浓浓的笑意:“你郎君我都惨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血丝!看看,”他摸了摸下巴,“胡茬!看看,”他拍了拍瘪瘪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就这副德行,还敢去招惹别的母狼?你这一头小醋狼,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再来几头?我还想不想活了?嗯?” 这充满占有欲又带着浓烈调情意味的话语,瞬间击中了乌尔托娅的心房。她捶打的动作停了下来,趴在他胸口,抬起泪眼朦胧又带着羞意的眸子瞪着他,娇嗔道:“哼!你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现在怀着狼崽子不能……不能吃了你!你等着!等狼崽子生出来!我……我让你……让你……”她羞得说不下去,但眼中的“威胁”和爱意却浓得化不开。 顾远哈哈大笑,搂紧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接上她的黄腔,邪气十足:“让我什么?让我‘生不如死’?求之不得啊,我的小母狼!为夫等着!到时候看谁求饶!” 夫妻间的闺房密语,充满了甜蜜的狎昵。 乌尔托娅被他逗得满脸通红,又羞又爱,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所有的委屈、猜疑、不安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安全感和甜蜜。她在他怀里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突然抬起头,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宣布: “哼!我不管!反正你现在要补偿我!还有,你的狼崽子也饿了!你这个当爹爹的,要负责投喂!” 顾远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言眼睛一亮:“好好好!投喂!马上投喂!我的小母狼和小狼崽子最大!”他抱着她,就想坐起来去吃饭。 “慢着!”乌尔托娅却一把按住他,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惩罚还没完呢!谁让你故意骗我,害我流了那么多眼泪?这顿饭……你不许吃!看着我吃!哼!” 顾远顿时垮下脸,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啊?别啊!小祖宗!为夫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看我都饿扁了……”他捂着肚子,做出夸张的痛苦表情。 乌尔托娅看着他搞怪的样子,噗嗤一笑,哪里还狠得下心来。她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娇声道:“那……你要保证!保证以后只爱托娅一个!只疼托娅一个!只准被托娅一个人吃!要是敢看别的母狼一眼……”她做了个凶狠的龇牙表情,“托娅就……就惩罚你一辈子不许吃肉!只能喝粥!” “保证!保证!”顾远立刻举手投降,指天发誓,眼神却温柔似水,“我顾远对长生天起誓,此生此世,只爱我的小醋狼乌尔托娅一个!只疼她一个!只被她一个人‘吃’!若违此誓,就让我……唔……” 他的毒誓还没发完,就被乌尔托娅柔软的手指按住了嘴唇。她眼中漾着幸福的水光,轻轻摇头:“不许发毒誓。我相信你。”她顿了顿,小脸微红,带着无限娇羞和爱意,“只要郎君心里只有托娅,托娅……就心满意足了。” 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所有的误会、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顾远抱着她起身,两人依偎着坐到矮几旁。简单的粟米粥和咸菜,此刻却成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顾远饿极了,拿起木勺就想舀粥。 “啪!”乌尔托娅眼疾手快,用筷子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嗔道:“急什么!烫!” 她抢过勺子,细心地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鼓起腮帮子,轻轻地、认真地吹着气。暖黄的灯火映照着她专注而温柔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垂着,褪去了醋意和愤怒,只剩下小娇妻对丈夫最纯粹的疼惜。 她将吹得温热的粥送到顾远嘴边,命令道:“张嘴!啊——” 顾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暖流涌动,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被这碗粥和眼前的人儿熨帖了。他乖乖张嘴,吃下娇妻亲手喂来的粥。温热的米粥滑入胃中,驱散了饥饿和寒意,更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好吃吗?”乌尔托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天下第一美味!”顾远用力点头,眼神真挚。 两人相视一笑。你一口,我一口,偶尔乌尔托娅故意抢他吹凉准备吃的肉条,惹得顾远“哇哇大叫”去抢,小小的毡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甜蜜的斗嘴。简单的晚饭,吃得柔情蜜意,温馨满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夜色渐深。暖炉散发着融融暖意。顾远抱着已经有些困倦的乌尔托娅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他将她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手温柔地覆在她隆起的孕肚上,感受着里面小生命偶尔的胎动。乌尔托娅像只餍足的小猫,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郎君……” “嗯?” “今天……对不起……我不该胡思乱想,不该不信你……”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愧疚。 “傻瓜。”顾远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是我不好,不该逗你。让你担心了。” “那你……真的在为迁徙新家园发愁吗?那个是不是……” “嗯,有点难。不过别担心,总能想到办法的。”顾远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我的小母狼。一切有我。” “嗯……”乌尔托娅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很快便沉入了梦乡。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郎君……别忘了……你答应只被我一个人吃的……” 顾远失笑,搂紧了怀中的珍宝,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也缓缓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星光透过毡帐的缝隙洒落进来,温柔地笼罩着这对历经风波、情意更浓的璧人。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放松,而纷繁的思绪,关于辽东的棋局、部族的未来,也暂时隐没在这静谧而温暖的夜色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交织成最安心的旋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辽东邪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