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女驸马[穿越]》 第1章 第一章 “欢迎宿主绑定《你幸福吗》任务系统,我是您的……” “警报!系统繁忙,请稍候连接。” 姜竹星被脑海里的声音吵醒,支愣一下坐起来,刹那间,头晕眼花,耳朵嗡鸣,差点栽回去。她扶着额头缓了半天,视线才逐渐清晰。 原本应该在拍戏现场的她眼下却躺在一张火炕上,身上穿了件粗布衣裳。 姜竹星迷茫片刻,继而环顾四周。石灰墙已经斑驳,小木桌上摆着一只破口碗,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着草药味儿。 窗外艳阳高照,她抬手遮挡过于耀眼的光线,就见屋外是用篱笆围成的小院。院子里栽了两棵桃花树,树枝子被风吹得摇来晃去,沙沙作响。树下鸡鹅满地跑,叫声此起彼伏,略显吵闹。 这功夫,姜竹星已经把来龙去脉理过一遍。 她是娱乐圈武替,正在拍一场高空打戏,没想到威压出现失误,她从高架上摔下来,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结论只有一个,她穿越了。 刚才那道突兀的声音是系统在讲话? “系统?” 姜竹星尝试重新连接。 “喂?你还在吗?”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 系统你回来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等到系统,倒是先等来了小院的主人。 老两口一左一右围着她嘘寒问暖,慈眉善目的笑着,面上尽是风霜的痕迹。 姜竹星装傻充愣,从二老嘴里打听到一些关键信息。譬如当下是燕安三十六年,她所在的地方名吉祥村。这户人家姓姜,夫妇俩常年在村子里行医治病。 她没有原身记忆,不知道剧情,系统又掉线了,基本两眼一抹黑。 合着她是三无产品。 “我是你们的女儿?” 姜竹星察言观色,狐疑道。 姜家夫妇纷纷点头。 “是啊,孩子。你两年前生了场大病,昏迷不醒,不记得以前的事也正常。” 这具身体卧床两年,除了有点虚,肌肉居然没萎缩,简直就是神医。 可对于他们的说辞,姜竹星依旧半信半疑。 “我叫什么名字?” 夫妇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姜郎中目光飘忽,掠过晾晒在窗外的草簸箕,蓦然眼前一亮。 “竹星,姜竹星。” “对对对,阿星啊,我可怜的女儿。” 姜婶儿忙跟着附和。 倒是和她本名一样。 姜家夫妇目光躲闪,吞吞吐吐,大概率不全是真话。但见她醒来,他们面上的喜悦不像是装的,应当没有恶意。 姜竹星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叫唤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她喝下一大碗热乎乎的小米粥,身子跟着暖和不少。 姜家夫妇忙前忙后,烧了两桶热水,又找来一身干净衣裳。姜竹星简单洗个澡,换上麻布衣物,坐在铜镜前由着姜婶儿给她梳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面庞,和她原本的样貌大致相同,只是有些消瘦,脸色稍显憔悴。 姜婶儿替她编好麻花辫,左右端详,眼中的慈爱更深。 “我闺女真好看。” 姜竹星想起刚才洗澡的时候,自己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便随口一问。 “这个啊。” 姜婶儿面色不太自然,犹豫着开口,“我和你爹年轻时候居无定所,把你寄养在亲戚家。谁知道那家黑心肠的居然虐待你,都怪爹娘没照顾好你。” 姜竹星听后,并未急着反驳,心中却已有自己的判断。 她身上的伤疤深浅不一,形状各异,应该是不同利器留下的,且心口的刀伤更是致命。如果是寻常人家,不会有这么多利刃所伤。 作为一名穿越者,她当下什么都没有,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她以姜家女儿的身份暂时在吉祥村落脚,为了尽快熟悉周边环境,她主动提出帮姜郎中上山采药。 吉祥村东面环山,山间草木疯长,绿荫渐浓。姜竹星后背竹篓,沿着唯一的小路往上走,偶尔还要用镰刀隔断挡路的蔓藤杂草。 她采了半篓药草,总算找到一处空地,能靠着大石头歇歇脚。 姜竹星拿袖子蹭掉额头的汗,盯着奇形怪状的岩石,心里有了主意。她忽而抬掌朝着石头劈去,掌锋带了几分力道,岩石瞬间崩裂,竟碎成好几块。 这副身体是个武功高手啊。 如此一来,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原身不是简单人物。 将近正午,阳光逐渐炽热,烤得石头发烫。 姜竹星拨开灌木丛,还差一株药草就能回去了。她按照姜郎中教的,终于在土坡边缘发现三白草。 拔药草的功夫,山坡下陡然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马儿嘶叫,姜竹星远远的瞧见十几个壮汉围住一辆马车。 马车周围一地狼藉,血泊里陈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残/肢。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身着粗布短打,个个手里都有家伙,像是哪个山头的匪寇。 为首的男人对着马车里头放话,“小娘子快些下来吧,别让兄弟们亲自动手,没轻没重的再伤了娘子。” 周遭紧跟着一群哄笑,那些黢黑的大脸盘子上肉丝横飞,大笑间露出两排黄牙,恶心至极。 姜竹星以土坡为遮挡,低身躲藏,仅探出头来。 只见这群土匪如群狼围食,眼冒幽光,势在必得。车架已被刀刃劈得犹如风中残叶,摇摇欲坠。 就在男人即将强行掀开车帘时,两颗石子忽而破空袭来,同时打在他手和腿上。 男人哎哟一声,挥刀转身,东张西望。 “谁!” 紧接着,数颗石子相继飞来,又打中其中三人,搅乱了土匪的阵形。 “到底是哪个孙子!” 匪寇急了眼,舞刀乱砍。 姜竹星旋即抓起一捧沙土撒过去,趁机跃下,径直落在马车之上。 黄沙漫天,土匪们被迷住眼睛,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开始殴打自己人。可此时仍有漏网之鱼挥舞弯刀朝马车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姜竹星闪身躲过,抄起镰刀挡掉土匪手里的刀刃,抬腿就是一脚,直将那人踹飞出去。 顷刻,她勒紧缰绳,大喝一声,“驾!” 骏马嘶鸣,扬蹄间又掀起一阵尘沙。 马蹄狂奔,扬长而去,徒留一群悍匪在原地晕头转向。 为首的男人高举长刀,如野兽狂啸。 “给我追!” 第2章 第二章 姜竹星驾车狂奔,一刻不敢停歇。两侧树影疾速掠向身后,直到确定土匪没追上来,她才拉住缰绳,将马车停在林荫小道。 她猛然想起来什么,往身后摸索,果然空空如也。 当时救人要紧,她顾不上别的,就把竹篓连带药草都丢在土坡上了。 姜竹星转过身,刻意放轻声调,免得再吓着马车里的人。 “姑娘,你现在安全了。” “姑娘?” 她唤了几声,却不见回音。 疑惑中,姜竹星伸手掀开帘子,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内含惊惧的眼眸。 妙龄女子死死攥住匕首横在胸前,眸中满是决绝,显然是受了惊吓。 不知道为什么,姜竹星脑子里蓦然冒出为数不多的诗句。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马车里的女子一袭水蓝衣裙,玉簪倾斜,乌发半散,脸色稍显苍白,仍难掩清丽姿容,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姜竹星惊艳片刻,旋即咳嗽两声,再把声音放柔些。 “别害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然而此时,女子瞧清楚她的容颜,瞳孔骤然扩张,大惊之下又见狂喜。转眼间,却成了泫然欲泣的模样。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女子喜极而泣,竟激动的扑过来抱住姜竹星不放。 “顾将军!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终于找到你了。” 姜竹星被抱个措手不及,僵在原地,两只手不知往哪放。 “姑娘,我不认得你啊。” 多美的姑娘,脑子却坏掉了,真可惜。 可那女子仍固执的称她为顾将军,坚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我是东方容月,顾将军,你不记得我了?” 说话间,姜竹星直觉肩头传来一阵湿意。 这位东方姑娘情绪波动极大,不像是演戏。难不成原身真是位女将军? 姜竹星抬手按住她的双肩,小心轻柔的把人推开,继续装傻。 “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姓顾,我姓姜。” “怎么会……” 东方容月上下打量她,迫切的想要从她身上寻找端倪,却一无所获,顿时脸色煞白。 失神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好巧不巧的滴在姜竹星手背上。 姜竹星心头微动,不忍再说下去了。 余光中,她才注意到东方容月左臂的衣袖破了口子,已然晕出血迹。 附近无处可藏,不能放东方容月一人逗留此地,姜竹星只好先把人带回姜家包扎伤口。马车太过扎眼,未免被山匪发现,姜竹星迅速带着东方容月弃车逃往山下。 姜家夫妇不在家,姜竹星把人安顿好,转头找来一些包扎用的细布和药膏。 她将东方容月的袖子彻底撕开,立时显露出那道细长的伤口。口子又长又深,透着鲜红。 姜竹星已经尽力放轻力道上药,可还是听到对方一声闷吭。 “抱歉,我再轻些。” 光洁细嫩的玉臂衬得伤口格外狰狞刺眼。 姜竹星替她涂好药膏,再裹上细布,抬眸时再度撞进那双含泪的眸子里。 东方容月一瞬不移的盯着她,长睫微颤,眸光如秋水盈盈,执着的含着一丝期待。 “你真的不是?” 说话间,泪珠又跟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姜竹星手足无措,她最怕人家哭了。 “你别哭啊。” 她抓耳挠腮的斟酌半天,也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人。 “那什么,那位顾将军是姑娘的什么人?” 东方容月擦去泪痕,声音哽咽。 “挚友。” 姜竹星搜肠刮肚想措辞,迟疑着开口,“姑娘不要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姑娘肯定会找到她的。” 她联想起自己的不明身份,这位东方姑娘兴许是解开谜题的关键人物。 姜竹星简单安慰几句,便转身出了茅草屋。 她刚踏进小院,脑海里猛的冒出一个人机似的声音。 “叮咚!” “欢迎宿主绑定《你幸福吗》任务系统,我是您的专属导航010号。” 姜竹星心想这家伙终于肯出来了。 系统:“已为您检索到目标人物,东方容月。” 她就知道东方姑娘是剧情核心。 系统:“下面为宿主发布任务规则。” 虚空中赫然展开一幅图卷,姜竹星仔细瞧过,居然是系统屏幕,上面密密麻麻陈列着任务规则。 系统:“本系统任务难度系数为高难度,没有剧透。” 姜竹星:“什么?” 不给她反对的机会,系统已经开始朗声宣读任务规则。 “主线任务,提升目标人物东方容月的幸福值。幸福值达到相应要求,才能开始下一个地图剧情,否则宿主将困在原地图打转。” “宿主会随机触发临时任务,完成阶段性任务,有机会掉落后续剧情线索。” “幸福值达到百分百,即为挑战成功,宿主可以返回原来的世界。” 怎么和她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不一样啊。 姜竹星提出异议:“为什么到我这就是高难度了?” 系统:“大概是宿主比较聪明,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姜竹星当即打断它:“停!少画饼。我问你,我的身份是顾将军?” 系统:“规定不能剧透,还请宿主自行探索。” 姜竹星无奈:“那东方容月是什么身份?” 系统:“天机不可泄露。” 姜竹星:“……你能回答什么?” 系统:“您可以随时查询幸福值。” 姜竹星一阵无语。 “行吧,查询幸福值。” 系统响起欢快的语调:“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是百分之十,请宿主继续加油哦!” 姜竹星托着下巴沉思,上来就是百分之十?怎么上去的? 按照现有线索推断,她十有八九就是顾将军。可一个将军就算死也是死在沙场,为何出现在吉祥村?如果她不是顾将军,又为什么长得和顾将军相似? 至于那位东方姑娘,能和将军成为挚友,肯定来头不小,少说也是某位大臣千金。 疑点重重,姜竹星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正当她打算回屋时,院外却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难道是土匪寻来了? 姜竹星悄声抄起镰刀藏在身后,谨慎的往院门口走去。 第3章 第三章 姜竹星推开柴扉的刹那,顿时松口气。 门口站着一位绿衣少女,娇小玲珑,容貌俏丽。其身后跟着数名带刀的男子,个个人高马大,面容冷峻。 姜竹星观几人打扮,像是影视剧里大户人家的丫鬟和护卫。 绿衣女子神色急切,上来就问,“请问姑娘,可有见过一位身穿蓝衣裙的娘子?年轻貌美,比我高一些。” 不等姜竹星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嫣儿。” 只一声,门外众人呼啦一下涌进院中,直把姜竹星挤进角落。 她眼睁睁瞧着这群人滑跪到东方容月跟前拱手行礼,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 “娘子!奴婢们寻到马车,兜兜转转大半日才找到这里,让娘子受惊了。” 东方容月不置可否,缓缓抬眼,对着姜竹星弯唇浅笑,像是在替随从的莽撞致歉。 姜竹星倒是无所谓,“既然是姑娘的人,你们聊。” 房门紧闭,东方容月端坐于炕沿,面前已跪成一片。 “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东方容月目光沉静,淡淡道,“要你们寻的人呢?” 嫣儿颔首,“殿下赎罪!我们的人赶到时,已是人去楼空。但属下得到一条线索,此事与江湖门派朱雀楼有关。听闻朱雀楼主来无影去无踪,至今无人得见其真容。” “朱雀楼?” 东方容月微微蹙眉,反复默念这三个字。 “传信回去,沿着线索继续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 “是!” 嫣儿迟疑道,“殿下,可是要即刻返回洛阳城?” “不。” 东方容月的目光飘向窗外,停在桃树旁某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本宫要在此地留几日。” 月上树梢,姜家夫妇回到小院,听闻家里多了客人,二话不说就把院子里的大公鸡给宰了。 姜竹星把饭菜送进屋里,只见东方容月换上一身粉白间裙,重新梳过发髻,正靠在炕头不知在想什么。 有这样一位美人躺在上面,连乡下的火炕都添了几分贵气。 姜竹星将饭菜摆好,蘑菇炖鸡汤,鸡蛋炒丝瓜,配上现出锅的玉米饼子,在村子里已经算是丰盛了。 东方容月见进来的是她,眸子里明显焕发出神采。 “我娘特意炖的鸡汤,给姑娘补身子。” 闻言,东方容月略作颔首,“有劳了。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也好感念在心。” “举手之劳,东方姑娘不必介怀。” 姜竹星笑起来,眸子亮晶晶的。 “竹星,姜竹星。” 东方容月低声重复,像是要将这个名字谙熟于心,盈盈眸光始终纠缠着她。 “好名字,我唤你阿星可好?” “当然。” 不过一个称呼,叫什么都行。 东方容月小口的吃着饭菜,吃相甚是斯文。 姜竹星在旁瞧着,暗道大户人家的千金就是不一样,连吃饭都这么矜持。 东方容月虽是低着头,余光却始终绕着姜竹星。 “阿星从小就长在这里吗?不知附近可有值得观赏游玩的景色?” 姜竹星听出她言语中的试探,便实话实说。 “不瞒姑娘,我两年前生了场大病,许多事都不太记得了,对村子不算熟悉。” 闻言,东方容月猛的抬起头来,眸光闪动,惊疑不定,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瞬时,她重新恢复平静,喃喃自语,“原来阿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东方容月没吃多少便没了胃口,靠在炕头,视线仍旧执着的投注在姜竹星身上。 她收拾碗筷的功夫,嫣儿端着换药的东西进了屋。 “娘子,奴婢为您上药。” 东方容月却始终注视着姜竹星,无暇顾及旁人。 “阿星,可否劳烦你替我换药?” 姜竹星微怔,旋即接过药膏和细布,甚是无辜的被小丫鬟瞪了一眼。 她小心翼翼托住东方容月的胳膊,掌心的薄茧碰上细腻的肌肤。她用最柔的力道为东方容月涂抹药膏,生怕下手重了弄疼对方。 然而那道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太过灼热,实在无法忽视。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沉默中,东方容月目光游移,落在为自己涂药的手上。 姜竹星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粗糙触感以及传来的温度。 莫名的,东方容月脸上浮现起可疑的红晕。 姜竹星也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故而没话找话,随意询问,“东方姑娘从哪里来?” “洛阳城。” 果然是官家女。 姜老郎中的伤药很是见效,伤口早已止住血,甚至开始愈合了。 姜竹星替她包扎完,随手把东西通通收拾规整。 “乡下地方简陋,东方姑娘从洛阳城来,怕是住不习惯。” 估摸着饭菜也不合胃口。 “阿星是要赶我走吗?” 姜竹星转过头,赫然瞧见东方容月眼眶泛红,水汽积蓄,不多时已是泪眼婆娑。 “我知道,住在这里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咬住下唇,含情的眸子透着幽怨,似是蒙上一层水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迟迟不肯落下。 姜竹星顿时慌了手脚。 不是,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东方姑娘,我不是赶你走。你的伤还没好呢,我怎会如此不近人情。” 姜竹星轻叹一声,“快别哭了。” 东方容月别过头去,执起丝帕擦拭眼泪,不多时,强行挤出笑颜来。 “是我误会阿星了。” 好不容易把爱哭的美人哄好,姜竹星赶忙溜之大吉。 出门的功夫,她脑海里“叮咚”一下,蹦出提示音。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升至百分之十三,请再接再厉!” 姜竹星停在原地,一脸茫然。 幸福值到底怎么涨上去的? 而此时,茅草屋中,东方容月已擦干泪痕,眼底清明,看不出半点伤心委屈的迹象。 嫣儿不解道,“殿下何故在那个乡下女子身上花心思?” “你不懂。” 东方容月阖上双眸,将丝帕揉成团。 她对这个人势在必得。 第4章 第四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冲破天边,姜竹星早已进山采药。上到山头,又下到山谷,她背后的竹筐不多时便装满了药草。 这次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山涧中银河挂壁,湍急的水流打击着礁石汇成一条浅溪。 姜竹星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远远的瞧见溪水边立着一口土缸。她加快步子,跃过溪边的礁石,摸到那口大缸,上下左右检查一遍。缸底没裂,还挺厚实,就是边缘有些破口,但不影响使用。 正好拿回去给老两口盛粮食。 “姑娘!” 姜竹星循声望去,迎面走过来一个背柴的樵夫,青年身高体壮,皮肤黝黑。 不会是跟她抢土缸的吧? 思及此处,姜竹星看对方的眼神存了几分警惕。 “你一个姑娘家的哪能扛得动这个,我来帮你。” 樵夫笑呵呵的说道,转身放下柴堆,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看姑娘你面生,是哪家的,我帮你送家里去。” 不是和她抢缸的就行。 姜竹星抓紧缸沿,连忙拒绝,“多谢,不用了,我自己扛的动。” 樵夫却不信,仍旧坚持。 “别见外,都在一个村子里住,还是我帮你吧。” 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土缸两边,谁也不松手。 姜竹星叹声气,嫌解释太累,猛的使力,直接抡起土缸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都说不用了。 樵夫瞠目结舌,眼睁睁看她又背又扛,却健步如飞,再回过味儿来人已经不见了。 姜竹星刚到家门口,院里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只见桃花树下,东方容月和姜婶儿正坐在石墩上做针线活。 东方容月今日的气色好多了,帮着绣几针被面。姜婶儿瞧见绣样笑得合不拢嘴,止不住的夸奖人家姑娘手巧,似乎聊的很是投机。鸡鹅围在两人脚边跑,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这时,东方容月忽而转头,四目相对,她弯唇浅笑,竟比桃花还要娇艳。 赵婶儿瞧见那么大口缸,还有满满一竹筐药草,眉开眼笑的夸姜竹星能干。 “快,快进来,洗手吃饭。” 姜竹星把土缸放到厨房,已是满头大汗,她舀起一瓢井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辛苦了。” 东方容月拿出丝帕,上来就替她擦拭汗水,动作轻柔缓慢,好似在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多谢。” 姜竹星接过帕子自己擦,“手帕……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东方容月的唇边始终噙着淡淡笑意,“好。” 姜家夫妇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菜。凉拌菠菜,素烧茄子,土豆炒豆角,莴笋炖鸡,还蒸上一锅窝窝头。 四人围坐,嫣儿和护卫们则是聚在另一桌。 “方姑娘心灵手巧,人又生得这样好。我要是有个儿子,定要讨姑娘这样的做儿媳妇。” 姜婶儿越看越是喜欢,不停的往东方容月碗里夹菜。 姜竹星本是低头吃自己的,可听到姜婶儿对东方容月的称呼,当即心里有了计较。东方姑娘对外称自己姓方,刻意隐瞒姓氏,看来东方二字并不简单,难道是皇亲国戚? 东方容月微微一笑,“我却羡慕阿星能与爹娘相互照应,承欢膝下。” 姜婶儿紧跟着询问她的家里人。东方容月瞬间收敛笑容,眼中流露出一丝愁绪。 “家中娘亲早逝,爹爹另纳她人,更宠爱侧室之子。” 姜婶儿叹声气,“怪我,不提这不高兴的了。来,方姑娘,多吃点。” 姜竹星嘴里没停,但同时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东方容月所言,不由感叹大户人家的烦心事也不少。 夜色渐浓,晚风轻吟,姜竹星坐在院里的岩石上,遥望满天星斗发起了呆。 姜竹星:“系统,开始下一个地图剧情需要多少幸福值?” 系统:“百分之三十。” 现在是百分之十三,还差十七个点才能离开吉祥村,推进后续剧情。 东方容月推门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赏星图。 姜竹星单腿屈膝踩在大石头上,手肘搭着膝盖,正举着果子往嘴里送。清冷月色倾洒小院,映照出她的侧影,渐渐的竟和昔日某个画面重合。 东方容月驻足不前,连自己也不知凝望了多久,直到和姜竹星的视线交汇。 目光交织,东方容月冲她嫣然一笑,旋即漫步上前,抬手替她拂去肩头的桃花瓣。 姜竹星见她衣着单薄,随口提道,“晚上尚有些寒凉,东方姑娘还是多披件外衣的好。” 东方容月颔首应下,“阿星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其实也没什么。” 姜竹星一笑带过,转移话题,“哦对了,东方姑娘今日感觉好一些吗?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闻言,东方容月忽而变了脸色,扶着受伤的手臂,轻蹙眉头,显出几分羸弱之态。 “还是疼,不方便赶路。”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疼了? 姜竹星不解,只道,“回头我再向爹爹拿些止疼的药来。” 东方容月轻咬唇瓣,于月光掩映中平添几分破碎感。她缓缓点头,声音也变得虚弱不少。 “有劳阿星。” 此时,敲门声陡然介入二人之间。紧接着,便听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姜哥,姜嫂,是我呀。” 人未到,声先至。听话头应当是姜家夫妇的熟人。 老两口急匆匆的迎出来,打开院门的刹那,就见一位身材圆润的妇人乐得花枝乱颤,进门就跟夫妇俩拉家常。 来者是村里的王婶子,吉祥村的每户人家她都认得,人称包打听。 姜婶儿拉着她往屋里让,“大妹子快里边坐。” 王婶子一眼盯上东方容月,从上到下打量数个来回,连连赞叹。 “呦,这是谁家的姑娘,跟天仙似的。” 姜竹星抢先一步接茬儿道,“我家远房亲戚,住在镇子上的。” “怪不得,这气质和村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王婶子同姜家夫妇一通寒暄,好话说尽了,才言归正传。 “我呀是惦记着姜哥姜嫂,这不,有闲工夫就过来瞧瞧。还有件正事,我这次登门其实为了给你家闺女提亲。”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第5章 第五章 姜竹星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如遭雷击,眼睛瞪的溜圆。而东方容月紧盯着姜竹星,下意识攥住衣袖,揉得皱皱巴巴。 王婶子浑然不觉气氛有异,还跟姜家二老舌灿莲花,将那提亲的人家夸得天花乱坠,都不带换气的,任谁也插不进话。 “村南头张老五的儿子,小伙子身体壮实,能干,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他今天从山上砍柴下来,正好遇见一位姑娘,那是一见难忘,立马打听是谁家姑娘,找我来说媒。” 她拉起姜婶儿的手,语重心长,“你们老两口年纪也大了,咱们乡下只有个闺女可怎么行,以后有了姑爷,什么脏活累活也有人干呐。” 正当她喋喋不休的游说姜家夫妇时,姜竹星脑海里警铃大作。 系统:“警报!目标人物幸福值降至百分之十二。” 系统:“警报!幸福值降至百分之十一。” 系统:“警报!幸福值降至百分之十。请宿主尽快采取措施!” 警报音震得她脑袋瓜嗡嗡的,姜竹星连忙捂住心口,感觉心在滴血。 她的幸福值! “停!” 情急之下,姜竹星大喝一声,终于打断了王婶子的自说自话。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姜竹星喘着粗气,斩钉截铁道,“我不嫁人。” 王婶子还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笑称,“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姜竹星挤出一个假笑来,忽然上前按住王婶子的双肩。 “时候也不早了,王婶儿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你的。我还小,不考虑这些,就不劳王婶儿费心张罗了。” 说着,她稍稍用力,直将王婶子推往院外。 王婶子不肯就范,三步一回头,却架不住她力气大。 “还小?哪里小了。隔壁的闺女像你这么大早就当娘了。” “我不管别人,我就是还小。” 姜竹星不由分说,直接把人推出去。 王婶子赖在门口不肯离去,“诶?我还没说完呢。这门亲事……” “我已经说了,我不同意。” 啪的一声,大门紧闭,耳根终于清静了。 再没听到系统警报声,姜竹星松口气,转身正对上东方容月望向自己的样子。 那眼神尽显哀怨忧愁,不知道还以为对面站着的是个负心薄幸之人。 姜竹星干笑两声,“这王婶儿怪热心肠的。” 瞎凑热闹,心肠坏的很。 东方容月始终沉默着,目光却片刻不离她左右。 姜竹星被盯得心里发毛,没来由的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对不起这位东方姑娘。 可是她心虚个啥呀,又不是她请媒婆来的。 姜竹星有个小毛病,只要紧张就想挠点什么,手里也没个东西,只好挠挠衣角。 殊不知她的这些小动作早已落入东方容月眼中。 临歇息前,姜竹星给东方容月那屋送去一床新被褥和两桶热水。 忙活完别人,她又重新烧桶热水,回自己屋里沐浴。 姜竹星披头散发的泡在大木桶里,发梢贴着她的锁骨滴水,平日里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肤色在水汽晕染中显得红润许多。 水面飘着几种药草,刚好没过胸口。姜郎中说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药浴可以帮助恢复元气。 她已经在浴桶里发了半天呆了,时不时的打个哈欠。 提升幸福值的规律是什么呢?好像只要东方容月看见她,幸福值莫名其妙的就升上去了。难道是因为看到挚友活着而喜悦?可是刚才听见媒婆提亲,幸福值又唰唰往下降。 这功夫,外面忽然响起两下叩门声。 “阿星,你在吗?” 东方容月推开房门,猝不及防对上正在沐浴的姜竹星,立时转过身去。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无意冒犯。” 东方容月背对着她,稍稍偏过头,耳廓已然透红。 姜竹星更加纳闷儿,她家的丫鬟护卫一大堆,为何独独要找自己?就因为长得像她那位挚友? 东方容月越是紧张,姜竹星反而越淡定,甚至颇有兴致的同她探讨。 “东方姑娘想聊什么?” “阿星先沐浴吧,我不打扰了。” 东方容月急匆匆往外走,临出门前,她蓦的停住脚步,特地往浴桶那边望过去。只这一眼,她刚巧瞥见姜竹星左肩的疤痕。 房门迅速关合,独留*姜竹星百思不得解。 她正准备闭目养神,却听到系统提示音突然蹦跶出来。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升至百分之二十!” 姜竹星:“嗯?” 所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与此同时,东方容月魂不守舍的回到茅草屋中,不论旁边人说什么,她都像听不见一样。 “殿下?您怎么了?” 东方容月怔怔的望着某处,久久不能回神。 “是她,一定是她。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的。” 嫣儿听得一头雾水,“殿下您在说谁?” 东方容月陷在回忆中,脑海里又浮现出曾经的画面。 那个疤痕的位置,她再熟悉不过。当初正是她亲自为顾将军上药的。 “没关系,她只是忘了。” 东方容月歪坐在炕头,手指搅在一起,惊喜之后又开始心神不宁。 总有一日,她会想起来。就算永远想不起来也不要紧,自己总有办法让她记住。 听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嫣儿都快急哭了。自家主子怕不是得了癔症? 转天一早,鸡还没叫,姜竹星就爬起来进山采药了。她顶着灰蒙蒙的天上山,早去早回,免得中午太阳太大。 回来的路上,姜竹星步履轻松,跟着树梢上的鸟雀哼几句小曲。 “丑东西!扫把星!” 听到刺耳的声音,姜竹星放慢步子,只见田野旁,一群半大孩子围着个什么人,竹篓布匹散落一地。 “我爹说她是灾星,打死她!” 有个孩子带头朝中间的人丟石头,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 “喂,你们干什么!” 那些孩子瞧见别人来,立马一哄而散,跑没了影子。 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跌坐在地上,额头被石头砸出血痕。 姜竹星把布匹收拾进竹篓交还给她,“你还好吗?” “谢谢。” 女子怯生生道,抬头的瞬间,右脸的红色胎记暴露无遗。 那片胎记几乎占据了半张脸,遮盖住原本的样貌。 女子迅速低下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第6章 第六章 见对方如此反应,姜竹星料想她必然是受到过很多歧视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怎会?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那些人大惊小怪而已。” 阿云豁然抬头,眸中尽是惊讶之色。面对姜竹星的笑容以及坦荡的眼神,她不由失笑,却像是哭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了。 “姑娘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 阿云是名孤女,其父母前年上山砍柴的时候被土匪杀害了,独留她自己织布为生。 从小她就因为脸上的胎记被歧视排挤,父母亡故后,她更加没了依靠。那些“扫把星”、“瘟神”的流言始终跟着她,连小孩子也敢欺负她。 阿云便尽量躲开村子里的人。蜷缩在角落里安静的活着。因村里人对她有成见,她织出来的布匹只能拿去邻村卖,勉强支撑生活。 姜竹星扫一眼她额头的伤,视线游移,落在她破边的衣袖上,再往下,连鞋子也露着脚趾。 也不知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随我回家一趟,我拿些伤药给你。” 阿云却频频推辞,“不用了,一点小伤,怎么敢麻烦。” “谈不上麻烦,都是乡里乡亲,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阿云一听,不禁红了眼眶,当即就要给姜竹星跪下。 “这是做什么?” 姜竹星眼疾手快将她扶起,“你要是跪我,我可就要生气了。” 阿云眼里噙着泪花,忙不迭的点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整话。 := 姜竹星把人带回小院,刚进门,就见东方容月坐在桃花树下,怀里抱着针线活。 东方容月起身迎上姜竹星,不料她身后跟着一名陌生女子,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这位是?” 姜竹星简明扼要的向她交代来龙去脉。 东方容月打量过阿云,目光掠过她额头的伤痕,以及破旧的衣裳鞋子,转头便叫来嫣儿。 “快去拿瓶伤药来,还有取一身干净衣服和鞋子。” “是。” 嫣儿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功夫就把东方容月要的东西交到阿云手上。 阿云受宠若惊的愣在原地,“这……这怎么好。” 东方容月却大方笑道,“阿云姑娘安心收下,你是阿星带回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必见外了。” 被如此热情善待,阿云连声道谢,扑通一声跪在东方容月面前。 “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东方容月亲自相扶,阿云比方才面对姜竹星时,更加诚惶诚恐。 姜竹星在旁瞧着这一幕,心中不免赞许。东方容月身份显赫,却能如此平易近人,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正好姜家夫妇已做好饭菜,便盛情邀请阿云留下一起吃饭。小木桌上多添一副碗筷,五人同桌,唯独阿云低着头,始终不肯动筷子。 姜竹星见状,便夹了一些竹笋炒腊肉放到她碗里。 “快吃吧,待会儿菜凉了。” 她转头的功夫,正好瞧见东方容月碗里的菜也不多,旋即往她碗中也夹上一些。 “方姑娘多吃点。” 东方容月了然的笑笑,将她夹的腊肉放入口中。 这人怕冷落自己,又不知如何照顾周全,笨拙的样子怪可爱的。 可说她笨,她却又聪慧机敏。明知自己隐瞒姓氏,从不相问,反而帮她瞒得滴水不漏。 东方容月学着她的样子往阿云碗里夹菜,“阿云姑娘也多吃点。” 阿云赶忙道谢,低下头扒拉饭菜。 “真好吃。” 她声音发抖,不敢抬头,尽力掩饰自己,可眼泪却不争气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见她们如此谦让,姜家夫妇相视一笑,满脸的欣慰。 姜婶儿给她们每个人都夹上一筷子,笑道,“要互相让到什么时候?锅里还有,管够。” 一顿饭下来,其乐融融。姜家二老喜欢热闹,便让阿云每日都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也好彼此照应。 阿云感恩戴德,非要把竹篓里的布匹留下作为答谢。姜家夫妇推辞半天,为了能让她心安,最终还是收下了。 又过了两日,东方容月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尚余下浅色的疤痕。 姜竹星把帕子洗过好几遍才拿回去还给人家。 东方容月没有接,“我那还有,这条帕子就送给阿星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着,姜竹星已经把手帕塞回袖子里。 尽管下过水,丝帕上仍旧残存着淡淡的香气。她怀疑是布料自带的,又或者是浸染了原主人身上的香。 姜婶儿在后头晒药草,时不时的唠叨两句。 “这两天也不见阿云过来,还怪惦记她的。” 姜竹星听见,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铜锣声。 “有闺女的人家注意了!太阳下山后不要外出,近日不宜嫁娶!” 姜婶儿推开院门,打老远招呼道,“村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村长是个花白头发的老翁,看着比姜家夫妇还要长几岁。 “出大事了,前儿个,有户人家嫁女儿,半路新娘子就被劫了。还有两三家,闺女出门赶晚集,就再也没回来。” 村长不由长吁短叹,“估计跟后山的土匪有关,可咱也惹不起土匪啊。” 闻声,东方容月皱眉道,“为何不报官?” “山高皇帝远的哪有人管。” 村长摇摇头,“县衙那边早年报过,不但除不掉土匪窝,还会招来报复。”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而传来吹吹打打的声响,由远及近,竟是一支送亲队伍。 “停下!” 村长步履蹒跚的迎向花轿。 系统:“叮咚!宿主触发临时任务,请寻回失踪少女。” 猝不及防接到任务,姜竹星连忙跟过去。 “阿星!” 东方容月来不及多问,紧赶慢赶的追在她身后。 嫣儿立马叫上护卫们跟在后头保护东方容月。 村长拦住送亲队伍,苦口婆心的劝他们改婚期。可是新郎新娘却称已经算准良辰吉日,酒宴都已经布置好了,耽搁不得。 东方容月忽而插话道,“其实我有个法子。” 她叫来身后的护卫,“让他假扮新娘子引那些土匪现身,然后再一网打尽。” 姜竹星点点头,引蛇出洞,确实是当下最快的办法。 村长打量那名护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人高马大的,哪里像新娘子?” 东方容月静思片刻,“要不……我来。” “那怎么行?” 姜竹星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还是我来。” 东方容月一把拉住她,“不行,太危险。” 姜竹星弯唇道,“就因为危险,所以我来。” “可是……你就不怕我们接应不及时?” 东方容月迟疑着,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了。 姜竹星覆在她的手背上轻拍,唇边噙着笑意,清澈的眼眸尽显赤诚。 “我相信你。” 短短四个字,东方容月瞬间怔在原地。待她回过神,姜竹星早已同新娘子交换衣裳,端坐在花轿中。 东方容月怔怔的望着某人一身新娘装扮,半晌才道,“万事小心,切不可逞强。” “我记住了。” 姜竹星略作点头,旋即蒙上红盖头。 花轿的帘子落下,阻挡住东方容月的视线。 两名护卫亦悄声混入送亲队伍中,唢呐声再度震耳欲聋。 东方容月侧身让路,目光紧随逐渐远去的花轿,黑眸蓦然幽深难测。 “务必保证此人安危,否则提头来见。” “是!” 数道影子迅速消失在原地,紧追喜轿而去。 第7章 第七章 日落西山,天边卷着昏黄的云,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经过山道去往邻村。 锣鼓喧天,唢呐声更是穿透耳膜,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个送亲的。 姜竹星蒙着红盖头,一路晃晃悠悠,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顷刻,锣鼓声戛然而止,花轿猛然落地,差点把姜竹星甩出去。 外面并没有打斗的声响,姜竹星静待片刻,隐约的闻见一股呛人的香味。 她赶忙掩住口鼻,怕不是迷香一类的东西? 沉寂半晌,花轿突然又被抬起来。即便没掀帘子,姜竹星也能察觉到不同之处。 抬轿子的人显然比之前更有力气,走起来更快,轿子也愈发颠簸起来。 花轿倾斜,山间的风从四面八方往里头灌,应当是在上山。 终于,轿子又停了。 姜竹星感觉到有人靠近门轿帘,赶忙闭上眼睛,身子一歪,开始装死。 来者一把扯下她的红盖头。 “今天这个不错。” “麻溜儿的,把人放柴房去。” 随着一声粗犷的嗓音,姜竹星直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脑袋朝下,被晃得头晕脑涨。 壮汉跟丢猪仔似的直接把人丢进柴房。 姜竹星重重的摔在地上,后背生疼。 “你,看好她们,别叫人跑了。” “放心吧,就这么几个小娘子,能跑到哪里去。” 姜竹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装死,直到听见房门关合的声响。 “姑娘?” 好像有人叫她。 姜竹星掀开眼帘,第一眼就看见阿云担忧的面庞。 “阿云?你也被抓来了。” 怪不得两天都不见人影。 不止阿云,狭窄潮湿的柴房里还关着五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身上穿着嫁衣,估计就是前日被劫的新娘子。 女子们被麻绳缚住手脚,缩在角落里,花容失色,哭得眼睛都肿了。 阿云叹气道,“姑娘怎么也被……” 这功夫,柴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彪形大汉拿着绳子走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姜竹星给绑了。 女子们被吓得埋头呜咽,身子发抖。 壮汉抄起鞭子抽在地上,啪的一声,柴房里鸦雀无声。 “哭什么哭!谁在哭,就打她三十鞭子!” 话音刚落,门口的瘦子也往里探头,调侃道,“就这些小娘子,你那三十鞭下去还不把人打死了?” 壮汉恶狠狠的瞪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今天这个还成,那个丑的掳来有什么用?” 瘦子却笑得眯起眼睛,“你不懂,丑的自有她的用处,只要年轻就行。” 柴扉重新合上,女子们纷纷松口气,却也不敢再出声哭,只得低声抽泣。 阿云急切的往姜竹星身边挪,“姑娘有没有伤到?咱们现在怎么办呐?” 姜竹星环顾四周,找个柴垛靠着,还能舒服点。 既来之,则安之。 “等。” 夜黑风高,寂静得只能听见乌鸦哀鸣。陡然间,火光四起,紧接着刀枪铿锵,厮杀声震耳欲聋。 来了。 姜竹星挣扎片刻,直接震断了麻绳。她以最快的速度替其他女子解开束缚。 “跟我走。” 趁着山寨陷入混乱,门口看守的匪寇只剩下一个。 “喂!” 待匪寇回头,姜竹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了他的脖子,把人撂躺下。 “快走!” 她们趁纷乱掩护逃往山下,不料迎面冲过来一群人。 等瞧清楚来者,姜竹星惊讶道,“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太危险。” 东方容月不放心的上下打量她,满目忧色。 “我不放心你。” 她原本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护卫暗中随行,找到土匪老巢。二是派人持着她的玉令前往县衙调派人手。按理说应该是万无一失,可是她坐立难安,非要亲自走这一趟不可。 正待此时,东方容月身后寒芒乍现。 “小心!” 姜竹星惊呼一声,电光石火之中将东方容月拉至身后,抬脚踹开为首的匪寇,劈手夺刀,旋身之时,刀锋横扫,后面的匪寇双双倒地。 脸上莫名溅上几滴温热,可当前她顾不上别的,一刻也耽搁不得。 县尉带领着衙役们往山上冲,姜竹星紧紧抓住东方容月的手往山下跑,身后跟着那些被劫持的姑娘们。嫣儿与两名护卫断后,其余护卫则留在山上剿匪。 背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厮杀声一片。耳边山风呼啸,很快打透了单薄的衣衫。 东方容月偏头看向身边人,姜竹星举着火把照路,火光映着她的侧颜以及脸上残存的血痕。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姜竹星力气大,情急之下没有分寸,甚至捏得她有点疼。可东方容月却觉得被她这样牵着,莫名安心。 即使失忆,甚至连名字都变了,这人的心性却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她们安全返回姜家小院,女子们纷纷跪在两人面前叩谢救命之恩。姜竹星好说歹说才让她们起身,各自回家去了。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临时任务,解锁路见不平称号。掉落剧情线索,夜中红楼。” 姜竹星无语,可真是线索,就四个字,多一个字都不肯提示。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达到百分之三十!即将进入新剧情地图。”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应该很快就要离开吉祥村了。 姜竹星愣神的功夫,东方容月忽然向她走近。她猛的回神,下意识攥住人家的手腕。 东方容月瞬间拧眉,眸中闪过一丝委屈。 “阿星脸上有脏东西。” 姜竹星反应过来,讪讪的松了手。 人家好心替她擦脸,自己倒反过来防备上了。 东方容月没用丝帕,而是直接上手替她抹掉快要干涸的血污。 姜竹星眨了下眼睛,只觉对方的动作极其缓慢,指腹在脸颊上轻轻摩挲,柔得发痒。 她经不住往后躲,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 东方容月坚持道,不容置喙。 少顷,屋外传来嫣儿的声音。 姜竹星退后一步,总算是结束了这份温柔的折磨。 “何事?” 东方容月的声调多了一分冷意。 “回娘子,伊县尉求见。” 东方容月顿时沉下脸色,坐回椅子上,端的四平八稳。 “让他进来。” “是!” 紧接着,伊县尉弓着身子推门入内,见到东方容月即刻堆上笑脸。 “参见……” 被东方容月一记眼刀甩过来,伊县尉立即会意,话到嘴边改了口。 “见过娘子。” 姜竹星瞧得真切,心道这位东方姑娘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县尉也是要卑躬屈膝的。 “启禀娘子,匪窝皆已清除。娘子要审的人,卑职给您带来了。” 就见伊县尉冲门外招手,即刻有衙役将匪寇押送入内。 眼前这位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黝黑男人正是山寨大当家,也是那日欲劫持东方容月的领头人。 男人没了昔日的嚣张气焰,上来就哭爹喊娘的求饶,眼泪鼻涕一大把。 衙役上去就是一脚,“老实点!” 男人消停不少,安分的跪好,免得受皮肉之苦。 东方容月面无表情,眸色沉静。 “我只问你,劫持来的这些女子原本打算送往何处?” 第8章 第八章 土匪头子再不敢造次,毫无骨气的和盘托出。 “是送往洛阳都城。” 闻言,东方容月眸色微动,不过瞬间便恢复平静。 “与何人接头?” 土匪头子支支吾吾,紧跟着又挨了衙役一脚,龇牙咧嘴道,“朱雀楼!” “又是朱雀楼。” 东方容月第二次听到此名号。 这朱雀楼的楼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旁,姜竹星双臂环抱于胸前,低眉敛目,暗自琢磨着朱雀楼与剧情线索的联系。 夜中红楼不会说的就是朱雀楼吧? 沉思片刻,东方容月追问道,“朱雀楼的接头人是谁?名字?相貌?” 土匪头子面露难色,“这……这小人一概不知啊!” 东方容月眯起眼睛,沉声道,“你若坦白一切好谈,如拒不交待,衙门牢房里的刑/具可不是摆设。” 土匪头子一听,大呼冤枉,连磕几个响头。 “小人是真不知情啊,每次都是朱雀楼主动找到小人。此人蒙着斗篷,看不见容貌,更不知姓名,雌雄难辨。” 见他不像是扯谎,东方容月稍作停顿,才道,“你们抵达洛阳后如何与朱雀楼取得联系?” 土匪头子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朱雀楼眼线众多,那人说等我们到洛阳,他们就会知道。” 东方容月一听,便知道这条线索又断了,旋即摆摆手让衙役将土匪头子押下去。 屋子里仅余下她与姜竹星,东方容月盯着门口若有所思,一时间周遭寂静极了。 而姜竹星悄悄打量着端坐于竹椅间的人,明明是乡下简陋的木桌竹椅,东方容月亦未穿金戴银,可其尊贵的气场仿佛与生俱来。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与平日里她见到的东方姑娘大为不同。 县衙的人前脚刚走,没过一会儿,姜家老两口便出现在茅草屋门口。二人杵在那,迟迟不肯往里再迈一步,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摆。 老两口早就看出来这位方姑娘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也许是商户或者书香门第。可眼下和县衙扯上关系,便不再是富贵那般简单,很可能是高官家的千金小姐,非是小老百姓招惹的起的。 东方容月心思细腻,一眼就察觉出二人的局促之态,不由笑道,“姜婶儿,姜叔,不必如此紧张,大家还像以前一样就好。” 姜家夫妇纷纷赔笑点头,人家千金小姐能如此礼遇他们这两把乡下老骨头,已经是难得。但到底身份有别,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松自在。 与此同时,姜竹星却跟没事人一样坐的四平八稳,丝毫没有面对高官千金的自觉。看得老两口心里七上八下,直朝她使眼色。 “阿星。” 姜郎中咳嗽两声,“别打扰方姑娘休息了。” 不等姜竹星反应,东方容月笑着接过话茬儿,“这次多亏阿星,才能找到匪寇的老巢,一举剿灭。我想与阿星秉烛夜谈,姜婶儿,姜叔,您二老应该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 姜家夫妇面面相觑,生怕姜竹星冲撞人家,惹来祸事。奈何人家千金主动开口,他们也不好反驳,只得把姜竹星留下,双双退了出去。 土匪窝一朝被端,解决了临近村落常年被匪寇侵扰的难题。乡亲们宰猪宰羊的庆祝,比过年还要热闹。 县尉亲自押送剩余的匪寇返回府衙大牢,临行前,东方容月特地让嫣儿捎话过去,决计不能让那些土匪死的轻松。 在村长的带领下,家家户户都拿出自家养的鸡鹅、猪羊,以及种的各种萝卜青菜,凑成一桌丰盛的庆功宴。 宴席的主角便是姜竹星与东方容月。那些获救的女子纷纷带着家里人来向二人道谢,不由分说的跪了一地。 姜竹星扶起左边的,顾不上右边的。 “大家快起来吧。” 东方容月亦起身道,“诸位是燕安的子民,拯救子民于水火是朝廷应该做的事,不必如此。” 好说歹说,终于让村民们起身入座。庆功宴正式开始,酒席从村长家院子里摆到院外还拐个弯儿,总共二十桌。 村长端起酒杯率先向主桌的二人敬酒,“此次剿匪,多亏方姑娘和姜姑娘,我代表众乡亲敬二位。” 由村长起头,村民们亦纷纷起身举杯。 盛情之下,二人相视一眼,相继干了杯中酒。 姜竹星很少饮酒,即便是有应酬也是躲在角落里,喝两杯意思一下就得了。而东方容月虽有些流量,却不欲多饮,便以不胜酒力推掉了其他人的敬酒。 孩子们在院外点鞭炮,待迸起火星子,立马捂着耳朵跑开。顷刻,爆竹声震耳欲聋,枝头的雀儿呼啦一下都飞走了。 红烧肘子,蘑菇炖鹅,熬小鱼,烤羊腿等依次上桌,摆得满满当当,新年都不一定有这般丰盛。 村长乐呵呵举杯敬姜家夫妇,“来,来,我敬姜郎中和姜婶儿一杯,你们可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姜家夫妇赔着笑,受宠若惊的端杯对饮。 “清炒三丝来喽!” 阿云跟着其他人挨桌上菜,经此一事,村里人也不再对她冷言冷语,甚至能和颜悦色的说上几句话。 姜竹星乐见其成,朝着阿云欣慰的笑笑,旋即往东方容月碗里夹上许多菜肴。 正待欢腾热闹之际,远方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声。姜竹星的耳朵跟着动了下,那声音愈发近了。 转眼间,黑压压的一群人马呼啸而至,扬起漫天尘沙。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村民们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些玄衣护卫跃下马。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却被爹娘捂住嘴巴,连哭都不能出声。 玄衣护卫鱼贯而入,赶至东方容月跟前,齐刷刷跪地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东宫传信,请殿下速速返回洛阳城。”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紧跟着扑通扑通全都跪了下去。 姜竹星已经猜出对方是皇亲国戚,也许是宗亲郡主,没想到竟然是当朝公主。 待她反应过来,周围人全都跪着,就她还站着。 姜婶儿悄悄扯住她的裤腿儿轻轻拽了下,示意她赶紧跪拜。 姜竹星刚要屈膝,却被东方容月伸手扶住。 “我视阿星为友人,不必多礼。” 在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中,姜竹星只看到一片诚心。 庆功宴仍在继续,东方容月却率先离席,带着一众护卫返回姜家小院。 彼时,小院内寂静如斯,姜家老两口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东方容月在夫妇俩之间来回逡巡,继而露出和善的笑意。 “本宫有个不情之请,本宫与阿星一见如故,此次返回洛阳,想要带阿星同行。” “这如何使得?” 姜郎中脱口而出,许是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赶忙把头埋得更低。 “草民的意思是,阿星自幼生长在村里,不懂都城礼数,怕是会惹殿下不快。” 东方容月却不以为然,目光落在姜竹星身上时,又柔和几分。 “阿星正直率真,本宫欣赏都来不及,怎会不快。” 姜家夫妇偷偷看向彼此,交换眼神,似是商量对策。 紧接着,姜婶儿又道,“回殿下,我们就阿星一个女儿,实在不舍得她离家太远,望殿下能体谅。” “确实合乎情理。” 东方容月停顿稍许,眸中透出冷凝。 “若本宫一定要带她走呢?” 双方蓦然间陷入僵持,姜竹星忽而出声,“殿下,我想和爹娘单独谈谈。” 东方容月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她的请求。 茅草屋门扉紧闭,屏退左右,只余姜竹星与姜家夫妇。 姜郎中唉声叹气,“阿星,爹娘舍不得你。” 事到如今,新剧情地图她是必须去的,她已经做好摊牌的准备。 姜竹星不再绕圈子,与他们开门见山,“我知道,我并不是你们的女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犹如平地炸开一声雷,直叫姜家夫妇双双大骇。 第9章 第九章 周遭鸦雀无声,姜郎中和姜婶儿看向彼此,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时间,气氛凝固。 姜竹星早已料到他们的反应,也并不是存心吓唬二人,故而率先打破僵局。 “我知道你们对我没有恶意,反而救了我的性命,我会永远感念在心。但是,我想知道全部真相。” 她主动递来台阶,姜家夫妇明显松口气。姜郎中长叹一声,终是将两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当时,姜郎中像往常一样到山里采药,意外发现一位受伤昏迷的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姜竹星。他见姜竹星气息微弱,再不医治就要丧命,便把人带回家里。 “当时你呀,身上只罩了件破破烂烂的单薄衣裳,赤着足,浑身是伤,心口更是有处致命刀伤,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姜郎中说着,看向姜婶儿,“把你带回家以后,我帮你配药疗伤,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你婶子每日替你换药,扶着你泡药浴,以免等你醒了经络不通,不能下床行走。” 姜婶儿接着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也猜过很多种可能。觉得你是被仇家追杀才会受这么重的伤,所以对外只称你是我们的女儿。原想等你醒来一切就清楚了,没想到你失去了记忆,只好先瞒下来。” 事情始末与姜竹星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姜家夫妇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以及为何受伤流落吉祥村。 若她是顾将军,按照东方容月所言,应是流落边关,而她却莫名出现在吉祥村,是谁送她来的?是为救她还是另有阴谋,仍不得而知。 看来其中隐情还需要她前往洛阳城寻找答案。 姜竹星当即起身,朝着姜家夫妇屈膝跪拜。 “承蒙搭救,若他日有机会,阿星必将报答你们的恩情。” “这是干什么!使不得,孩子,快起来!” 姜家老两口赶忙将她扶起,拉着她嘱咐许多。姜郎中特意把药浴的方子告诉她,虽说她现在表面无恙,可内伤并未痊愈,千叮万嘱她不可过多动用武力,要注意休养。 “我们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竹星这个名字还是临时帮你取得。” 姜郎中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要是不喜欢……” “不,这个名字很好,我很喜欢。” 姜竹星斩钉截铁道,“往后我还是庐州吉祥村的姜竹星,你们依旧是我的爹娘,如果二老不嫌弃的话。” 姜家夫妇顿时喜上眉梢,紧紧握住姜竹星的手,激动不已。他们膝下无子,如今直接得个大闺女,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此去山高路远,至于何时才能回来,姜竹星心里也没底。她向姜家夫妇保证,等自己查明当年真相,就会回来探望他们。 说服了姜家二老,姜竹星才推门出来,迎面就撞上在门口徘徊许久的阿云。 阿云瞧见她,二话不说,立马就跪下了。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许跪来跪去的吗?” 姜竹星上前相扶,可阿云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姑娘是要离开这里吗?我想跟姑娘一起走!” 说着,阿云红着眼眶,哽咽道,“阿云无依无靠,只有姑娘从未嫌弃我。我可以当姑娘的丫鬟,随身伺候姑娘。” “这……” 见劝不动阿云,姜竹星为难的看向东方容月。毕竟那些都是公主殿下的人马,人家说了算。 东方容月会心一笑,亲自扶起阿云,“既如此,阿云便一起去吧。” “谢殿下!” 阿云喜极而泣,赶忙抹掉眼泪,跑过去帮嫣儿一起收拾行装。 姜竹星亦对东方容月感激道,“多谢殿下。” 她这么拖家带口的,人家都不嫌弃,真是人美心善。 东方容月低头浅笑,“你记得我的好,就足够了。” 临行前,东方容月命嫣儿拿出一包纹银送给姜家夫妇,当作答谢。起初姜叔姜婶儿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但见公主坚持,姜竹星也从旁当说客,最终还是收了银两。 东方容月由嫣儿搀扶着上了马车,姜竹星紧随其后,与东方容月同乘。 她掀开帘子,只见姜郎中和姜婶儿仍站在小院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不多时,村长带着吉祥村的村民们纷纷赶来送行,马车后头聚集了乌泱泱一群人。 “洛阳不比村里,一切小心。” 姜郎中不由叮嘱道。 姜竹星重重的点下头,“我记下了,爹,娘,还有乡亲们,珍重。” 她放下车帘,回眸时与东方容月相视一笑。 在这里待久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可剧情需要继续,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车队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约莫用了半个月时间抵达洛阳城。 自打踏入洛阳城门,街市上的吆喝声就没有停过,一浪盖过一浪,热闹的很。 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路,行人分向两侧,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十里长街纵横交错,两侧铺肆林立,朱漆阁楼鳞次栉比。商队赶着骆驼,小贩挑着扁担。自街头至巷尾,人潮如织,声音鼎沸。偶有食物的香气远远飘散,原来是经过一家酒楼门前。 “这就是洛阳城啊。” 阿云瞧花了眼,忍不住惊叹。 姜竹星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望着繁华街景。 不愧是都城,和小地方就是不一样。 她瞧得专注,不曾发现身边那道近乎炽热的目光。 东方容月见惯了都城繁盛,再美的景都映不进她的眸子,此刻在她眼中,独独余下一人。 马车停在公主府大门前,彼时,门里门外已经跪成一片。 “恭迎殿下回府!”* 姜竹星抬头,只见鎏金匾额高悬,门口两只石狮子威风八面。 她跟在东方容月身后,于万众瞩目中,一步步登上大理石台阶,迈入朱门大院。 沿着抄手走廊,不知穿过多少月牙门洞。姜竹星左顾右盼,应接不暇。 满眼望去,先是连排的屋舍,红墙绿瓦,飞檐翘角,犹如凤凰展翅,屋檐上还立着几尊脊兽石雕。庭院中奇花烂漫,怪石嶙峋,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 待步至后院,东方容月当即唤来身后的侍女,“惜荷,带姜姑娘去沐浴更衣。” 言罢,东方容月转头对姜竹星笑道,“阿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必拘束。” 姜竹星点点头,旋即跟随惜荷来到玉泉池。 她褪去鞋履,赤足踏上玉阶。地面是用暖玉铺成,即便光着脚也不觉寒凉。 正中铺着一层雪白毛毡,设有三尺方案,案上摆好窑瓷茶具,两侧放着蒲团。 侍女们将后面的轻纱帷幔掀开,露出整个汤池。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姜竹星蹲在岸边,伸手拨弄池水,温度刚刚好。 她正要脱衣服,转头就见惜荷等数名侍女仍旧杵在那,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第10章 第十章 姜竹星停下动作,与丫鬟们大眼瞪小眼。倒不是她矫情,单纯是不习惯被人围观。 “那什么……我不习惯旁边有人,自己洗就好。” 许是她太过拘谨,侍女纷纷低头掩笑。 惜荷略微颔首,转身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 “姑娘有需要便唤一声,奴婢们就在门外。” “有劳。” 没有外人在,姜竹星总算能彻底放松心身,褪去衣物迈入池中。 水面漾开圈圈涟漪,五颜六色的花瓣随之沉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姜竹星深吸一口气,香气萦绕鼻尖,似是能安神解乏。 她背靠池壁,暖玉贴着肌肤,玉壁上的龙头与玄武交替引来活水,泉池始终清澈见底。温热的池水漫至锁骨,水汽蒸腾,让原本苍白的肤色晕染出红润,洗去一路的舟车劳顿。 出浴后,姜竹星系好里衣,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古人的衣裳款式太过复杂,以前拍戏时她的服饰基本是铠甲或者短打,全都有服装老师帮忙。 没办法,她只能把侍女们唤进来。 惜荷带着一众丫鬟鱼贯而入,把姜竹星团团围住,更衣挽发,好一通折腾。 她换上一身月白衣裙,衣襟、袖口皆由银线绣着海棠花,朱钗松散的挽着乌发,清雅脱俗。 姜竹星望向铜镜里的人,她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打扮,倒真像是富贵人家知书识礼的大小姐。 随后,惜荷将她请到厅堂小坐。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众侍女簇拥着公主殿下浩浩荡荡的踏进前厅。 她朝着门口望去,仿若惊鸿一瞥,目光交织,迟迟未能移开。 东方容月一袭桃夭月华裙,金丝绣线勾勒桃花暗纹,金步摇斜入发髻,流苏坠至尾端,面上略施粉黛,眉间添一朵红梅,比花园里的红蔷薇还要娇艳,通身都是皇亲贵胄的气派。 人都来到眼前了,姜竹星蓦然回神,赶忙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东方容月快走几步,把人扶起来。 “都说了,不必拘礼。” 她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姜竹星,眸中惊艳不加掩饰。 在东方容月的记忆里,某人从来都是一身戎装,即便是常服也多是紧身衣衫,方便习武。这副容颜还是头一回做如此温婉的装扮,别有一番风韵。 “阿星今日这身堪比月宫仙子。” 姜竹星被夸得不好意思,礼尚往来道,“殿下谬赞,不及殿下艳冠群芳。” 东方容月眼波流转间,含羞带笑。 像这样的赞美她听过许多,可同样的话出自眼前之人,却叫她很是受用。 此时,小丫鬟端来一方紫檀木锦盒。 东方容月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支华光流转的凤头金钗,与公主头上戴的那支一模一样。 “我帮你戴上。” 这东西可是真黄金。 姜竹星没有动,“殿下,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东方容月却不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府上的贵客,必须收下。” 言罢,她再不给姜竹星拒绝的机会,抬手戴在其发间。 这功夫,嫣儿匆匆入内,“启禀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进宫。” 闻言,东方容月顿时收敛笑容,“本宫知道了。” 紧接着,她吩咐惜荷带姜竹星到后院安置,交代好一切事宜后才命底下人备马车入宫。 姜竹星跟随惜荷前往西厢房,她的客房被安排在左手第一间,推开房门,里面宽敞明亮,雅致清幽。 “姑娘看看,要是还缺什么就告诉奴婢。” 姜竹星点头,“有劳了,请问阿云现在何处?” 自打踏进公主府,就没瞧见她。 “姑娘放心,嫣儿已经带她去安置了。” 等惜荷离开后,姜竹星径直绕过翠竹清风,往榻上一躺,闭目养神。 衾褥全是新的,摸上去柔软丝滑,散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公主府的床就是不一样。 夜幕降临,檐前廊下悬起宫灯百盏,将整座公主府映照得亮如白昼。 姜竹星饿得肚子咕咕叫,可迟迟不见公主回府,她也不好提前吃。 她对着雕花窗外数星星,数到百下,总算把东方容月盼回来了。 姜竹星跟着小丫鬟踏入膳食堂,东方容月早已坐在桌边等候多时。 “阿星,快来,这是父皇让我转交给你的谢礼。”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厮立马端着覆有红绸的锦盘上前。 姜竹星掀开红绸,赫然露出十二枚璀璨夺目的金锭子。 “都是给我的?” 东方容月含笑点头,“当然,你从匪寇手中救了我,又以身犯险救下那么多无辜百姓,实乃大功,当之无愧。” 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 姜竹星拿起一枚金锭,放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感觉很安心。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能有小金库了。 思绪回笼,姜竹星抬头就见东方容月一直盯着自己,眸光盈盈,透出几分笑意。 她连忙放下金锭子,手足无措的入了座。 瞧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让殿下见笑了。” 东方容月却道,“怎会?我只是觉得阿星率真可爱。” 她……可爱吗? 可能是整天舞刀弄枪的,姜竹星实在不能把自己和可爱这个词儿联系到一起。 东方容月即刻吩咐惜荷传膳,没过一会儿,美味佳肴悉数上桌。 姜竹星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下闻见食物的香气,再瞧见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很难把持的住。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东方容月了然的笑笑,旋即屏退左右,亲自为她布菜。 “怎么好……” 东方容月故意板着脸道,“不许推辞。来,先喝银耳羹。” 盛情难却,姜竹星喝下半碗百合银耳羹,碗里立时多添了许多美味佳肴。炙羊肉,翡翠虾,珍珠鸡,百花酿鸭,凤尾鱼翅,枣泥山药,如意素卷等,应有尽有。 公主府的厨子就是不一般。 东方容月一如既往的举止优雅,浅尝几口就饱了。而姜竹星这边却是大快朵颐,好似饿了三天三夜。 见她吃的香,东方容月又从琉璃盏中夹上一片鱼脍,蘸取酱料,转手放入她的碗中。 “多吃点。” “谢殿下。” 入味儿后的鱼脍没有腥气,仅剩鲜美。 她眯起眼睛,忍不住发出喟叹,活像只餍足的猫。 东方容月看在眼里,笑意更深。 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阿星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姜竹星忽而停下动作,似是在认真思考。 半晌,她答,“吃饭,睡觉,练武。” 闻言,东方容月望着她,若有所思。 等姜竹星吃的差不多了,她才唤来惜荷,“把本宫书房架子上的紫金木匣取来。” “是。” 第11章 第十一章 待惜荷将木匣取来,东方容月朝着姜竹星点头示意。 “阿星打开瞧瞧。” 姜竹星心下好奇,当她掀开木匣时,眸子顿时亮了。 里面卧着一把玄青宝剑,剑长三尺,剑柄内嵌青玉石,剑鞘漆黑如墨,雕着凤凰图腾。 宝剑出鞘的瞬间,寒光顿现。只见剑身通体银白,薄刃如霜,于灯烛映照下闪烁锐利锋芒。 哪怕是外行人都能看出这把剑非比寻常,更何况经常舞刀弄剑的姜竹星。 无论是打剑的材料还是锻造工艺,都是上等的。 姜竹星握在手里就不想放下了,翻来覆去的欣赏。 她的反应自然逃不开东方容月的眼睛。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这把剑就送给阿星了。” 闻言,姜竹星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哪里算是英雄。” 东方容月却是认真,“在我眼里,阿星当得英雄二字。” 自回到公主府,东方容月对她仍旧以友人相称,从无半点公主架子。 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赤诚,姜竹星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欣然应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后花园内,姜竹星手持宝剑,迎风而立。而东方容月与侍女们皆围在旁边,翘首以盼。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身体本能。 忽闻长剑破空之声,寒芒闪烁,映出姜竹星眉间英气。她轻点足尖,凌空挽了一个剑花,宝剑在她手中如银蛇般灵动。 上下翻飞间,衣袂飘然,身姿如燕。海棠花叶簌簌掉落,绕着姜竹星打璇儿。 跑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丫鬟小厮们纷纷蹲在廊下屋后,悄悄往花园张望。 舞到一半,忽闻悦耳琴音流泻而出,原是东方容月在抚弄琴弦。 曲乐悠扬,竟与姜竹星的剑舞浑然一体。 东方容月凝望着舞剑之人,十指灵巧的拨动琴弦。渐渐的,眼前的场景仿佛与她记忆里的画面不谋而合。 嫣儿跟在惜荷身后,紧盯着某人宛若游龙的身姿,生怕错过一招半式。 “阿云,你家姑娘的功夫可真不错。你是不是也会个一招半式?” 阿云连连摇头,再望向姜竹星时,眼中满含崇拜之情。 剑招由急入缓,寒光闪烁之时,花雨纷飞,一枝海棠花翩然落入姜竹星手中。 收剑的刹那,琴声亦戛然而止。 姜竹星将宝剑归鞘,执着海棠□□直走向东方容月。 下一刻,她微微屈身,将海棠花递到东方容月面前,唇边带笑,星眸奕奕。 “鲜花送美人。” 东方容月愣在当场,眸光变幻,由惊讶转为喜色。紧接着,她伸手接下那株海棠,小心翼翼的收好。 一丝欢愉自心底悄然攀升,缠缠绕绕,直至整个心都被喜悦填满。 姜竹星全然不知自己的作为有何不妥,在她看来,公主殿下赠宝剑给她,她为公主舞剑并送上鲜花,算是礼尚往来。 蓦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叮咚!”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升至百分之三十三!” 姜竹星闻声挑眉,幸福值的关键果然在她身上。她仔细琢磨过,公主殿下应该非常看重这位挚友。只要她和公主愉快相处,让公主开心,提升幸福值应该不难。 系统冷不丁冒一句:“你真的是直女吗?” 姜竹星不解:“不然呢?” 系统:“我有权利保持怀疑态度。” 姜竹星听得一头雾水,系统今天抽的什么风? 系统:“你交过女朋友吗?” 姜竹星:“没有。” 系统:“那就好。” 她没交过女朋友,也没交过男朋友,二十四年母胎单身。至于喜欢什么样的,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夜深了,公主府上下各归各位,丫鬟们服侍东方容月回房安寝。姜竹星也回到自己房里,她前脚刚进门,阿云后脚就跟进来了。 “奴婢伺候姑娘歇息。” “阿云?” 姜竹星拦下她“我自己铺床就行,你别忙了,快回去歇着吧。还有,跟我就不用称什么奴婢了。” “可是……” 阿云低下头,双手攥着衣角。 “我是作为姑娘的丫鬟入府的,您就让我做吧。” 姜竹星寻思片刻,笑道,“那这样,平日里就麻烦你帮我梳妆。” 闻言,阿云点头如捣蒜,“我明日早上来伺候姑娘梳洗。” “好,劳烦你了。” 沉了一会儿,姜竹星忽然想起什么,又把阿云叫回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阿云。” 谁知姜竹星不是让她干活,而是往她手里塞了一枚金锭子。 “我们初到洛阳城,人生地不熟,我也许不能时刻顾到你。你拿着,去给自己添点衣裳首饰。” 阿云捧着金锭,一脸诚惶诚恐。 “这太多了,姑娘,我不能要。” 姜竹星假装严肃道,“给你,你就拿着,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这……我……谢谢姑娘!” 见她肯收下,姜竹星这才满意的笑了。 既然跟着自己混,决不能亏待人家。 次日,东方容月早早入宫,待到晌午才回府。整整一上午,姜竹星百无聊赖,只得在院子里练剑。 昨晚她的一支剑舞惊动了公主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府上住了一位贵客,是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且剑术精湛,令人叹服。 故而,等她再练剑时,角落里挤满了丫鬟小厮,甚至连侍卫都忍不住在远处观望。 东方容月回府后便一直待在书房里,她端坐于案前,手执书卷,眼帘半垂。 案边檀香袅袅,混着碧螺春的茶香,温柔了读书之人的眉眼。 海棠花插在窗前的红梅白瓷瓶中,一枝独秀,春意盎然。东方容月稍稍抬眸,便能一眼瞥见。 看书的间隙,她偶尔抬头,眸光落在海棠花上,仿佛在看一件珍宝。 嫣儿在旁倒茶,见自家主子如此珍爱那枝海棠,秀气的眉毛逐渐拧在一起。 不就是海棠花吗?园里到处都是,有这么稀奇? 姜竹星迈进书房时,撞见的正是这一幕。东方容月眉目如画,朝着窗台上的海棠凝眸出神。 原来公主这么喜欢海棠花。 第12章 第十二章 “见过殿下。” 姜竹星拱手施礼。 刚才惜荷急匆匆到后花园传话,称公主要见她。 闻声,东方容月蓦然回神,眸中顿时添了几分神采。 “阿星快来。” 她当即放下书卷,把姜竹星唤到自己身侧。 桌案上陈着写到一半的诗词,笔墨尚未干透,其字迹娟秀有力,如铁画银钩。 嫣儿重新铺开一张空白宣纸,跪坐在旁垂首研墨。 东方容月将毛笔塞进姜竹星手中,兴致颇高。 “阿星也来提两笔。” “我……” 盛情难却,姜竹星犯了难。 她不会毛笔字啊。 “殿下,我的字……丑。” 东方容月却不介意,“无妨,练笔而已。” 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中,姜竹星执笔蘸取墨汁,煞有介事的落于纸上。 她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歪七扭八,惨不忍睹,还不如狗爬的。 两人相顾无言,书房里寂静如斯。 她就说丑吧。 姜竹星耳廓微红,不好意思道,“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 东方容月琢磨半天,愣是没能想出一处可称赞的地方。 她本打算试试这人失忆后笔迹会不会有所变化。如今看来,除去武功没忘,其他都忘得干净。 姜竹星瞄一眼东方容月写的诗词,再看自己这个,对比相当惨烈,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之意。 “阿星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说着,东方容月主动覆在她的手背上,将人圈在怀里,手把手的教她如何下笔。 果然行家就是不一样,落笔的刹那已见分晓,简直是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姜竹星的注意力都在字上,而东方容月的心思却在人上。 这人实在太瘦了,连她都能轻轻松松的环住,以后定要养胖些。 “殿下的字真好。” 姜竹星忽而回头,东方容月来不及反应,一时间,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织,难分彼此。 笔锋陡滞,松墨在纸上晕成团。 东方容月立刻松开她,兵荒马乱的避开视线,装作很忙的样子。 “纸弄脏了,嫣儿,再换一张。” “是。” 东方容月只觉脸颊微热,连忙别过头去。可即便如此掩饰,透红耳廓还是出卖了她。 “阿星,这有两本诗集,你且拿去练字用。” 东方容月匆匆递过来两本书册,不料多了一样东西,那是用红绳编成的祥云结,下面坠着流苏。 姜竹星双手接过书册,执起剑穗仔细端详,“这剑穗……是送我的吗?” 东方容月依旧没有看她,仅是点头。 “配给阿星的宝剑。” 姜竹星越看越喜欢,暗道公主殿下对朋友还真是上心。 “多谢殿下,难道是殿下亲手编的?” “嗯。” 东方容月轻应一声。 姜竹星展颜道,“谢殿下,我特别喜欢。” 东方容月回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笑颜,如艳阳般灿烂明媚。 “阿星喜欢就好。” 姜竹星留在书房中习字,东方容月在旁看书,互不打扰。 窗明几净,偶闻枝头喜鹊叽叽喳喳。 姜竹星练完一幅字,换纸的间隙,察觉到有人看自己,疑惑中抬眼望去,恰巧撞上东方容月的视线。 东方容月暗惊,迅速低下头,装作专注读书,好似无事发生。 再抬头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姜竹星只觉胳膊酸脖子疼,练字竟比练剑还累。 日头逐渐隐匿于云层之中,将天边的卷云晕染成橘色。 一个下午,姜竹星腰酸背痛,逮着机会便跑去院子里练剑,好活动一下筋骨。 后花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清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几只彩蝶于花丛中飞舞,偶尔停留在花瓣上,没过一会儿又飞走了。 耳闻一阵嬉笑声,姜竹星收起宝剑,循声来到假山石后。 只见丫鬟们围成一圈,而东方容月正悄悄的靠近那片花丛,只为捉住蔷薇花瓣上的蓝蝴蝶。 她提着裙摆,每一步都走的极轻,生怕惊到蝴蝶。那副全神贯注的顽皮模样尽显灵动娇俏,与平日里的温柔大方格外不同。 丫鬟们屏住呼吸,翘首以待。东方容月找准时机,一下扑过去,不料被什么东西绊着,眼看就要摔进花丛里。丫鬟们惊呼出声,抢着去搀扶。 蝴蝶飞散,花瓣惊落。 一抹倩影及时出现在东方容月身边,比所有人都快。 姜竹星揽住对方的纤腰,将人带进怀里。 “殿下小心。” 虚惊一场,丫鬟们纷纷退开,给她们让出一条路。 东方容月面上泛红,扶着姜竹星的手臂站稳。 “多谢阿星。” 可惜蝴蝶都跑了。 东方容月从她怀里退出来,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跑累了,脸颊红扑扑的。 “差一点就抓到了。” 姜竹星听出她话里的遗憾,“下次,我陪殿下一起捉蝴蝶。” 闻言,东方容月眸子亮了几分,“好啊。” 这时,惜荷上前,附在她耳边悄声嘀咕几句。 东方容月即刻屏退左右,拉着姜竹星往主屋去。 “明日宫里办赏花宴,阿星随我同往。” 让她进皇宫吗? 姜竹星思虑片刻,“我不懂宫里的规矩,怕给公主惹麻烦。” “阿星不必担忧。” 东方容月宽慰道,“你只需跟在我身边就好。” 说着,东方容月随手取出妆奁,里面满是金银首饰,珍珠翡翠,价值连城。 “阿星替我挑挑,明日戴哪副耳坠好呢?” 说话间,一双明眸已盛满期待。 姜竹星认真挑选,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选出一副桃花耳坠。小巧玲珑的雕金桃花,内嵌晶莹剔透的粉色玉石,与东方容月的衣裙很是相配。 她把耳坠放在东方容月耳边比划,“这个好看。” 东方容月一动不动的任凭摆弄,心跳如鼓。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某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对方无意的触碰,令耳廓迅速染上一抹粉霞。 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东方容月忙接过耳坠,眉眼含羞。 “阿星说好看,那就选这副好了。” 姜竹星全然不知东方容月心中所想,只知公主殿下真的很爱脸红。 难道古时候的女儿家都这样? 第13章 第十三章 /:. 次日一早,清辉洒满石板路,马车辚辚,偶尔飘来早市的吆喝声。 马车内宽敞的很,软榻、矮桌、茶具等一应俱全,在里头休息个把小时都没问题。 路上,东方容月仔细叮咛,从她口中,姜竹星大致明白了皇室中的各方势力。 东方容月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两位兄长,公主与太子乃皇后嫡出。无奈皇后早逝,后位空悬,多年来淑贵妃后宫独大,而二皇子端亲王正是淑贵妃之子。 姜竹星暗自记下各方关系,从中嗅到一丝争储的预兆。一边是嫡长子,一边是皇帝更宠爱的小儿子。东宫与端亲王府势必处在对立面,而公主作为皇室中人,亦无法独善其身。 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自母后病逝,父皇越来越沉溺后宫。” 东方容月叹息道,余光瞥见姜竹星时,却话锋一转。 “阿星不必担忧,虽说你的样貌可能会引起注意,但顾将军只回过两次洛阳城,认识她的人不多,且多半是朝堂中人。此次赏花宴是由太子妃主办,淑贵妃不会出现,剩下的人里只有皇嫂认得顾将军。” 闻言,姜竹星微笑点头,“我记住了。” 每年春暖花开时,宫中都会举办盛大的赏花盛宴。原应是中宫主办,可中宫空置,此事便落到淑贵妃和太子妃头上,由二人轮流/操/持,宴请后宫以及朝中女眷。 宴席设在御花园兰雅亭,从亭中往下俯瞰,四面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假山怪石错落有致。 姜竹星头一次入宫,难免好奇,再往远处张望,就见一排排红墙黄瓦,飞檐翘角,艳阳照耀下,琉璃瓦熠熠生辉。 兰雅亭内仅设有五人位,其余官眷的席位则依次设在亭外。 姜竹星才入座,就见侍女们前呼后拥着一位衣裙光鲜的妙龄女子踏上石阶。所经之处,女眷们纷纷起身行礼,称她为婉玉郡主。 公主殿下提起过,当今圣上有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封为礼亲王。礼王膝下一子一女,其中,婉玉郡主虽为侧室所出,但颇得礼王喜爱。 “见过堂姐。” 东方婉玉行礼后,便坐到二人对面的位子上。从踏入亭中,她就一直在打量姜竹星,似乎很是好奇。 “你就是堂姐带回来的救命恩人?” 姜竹星拱手,“见过郡主。” 东方婉玉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可有朝廷命官?” 闻言,姜竹星弯唇,大方道,“回郡主,民女家中一穷二白,就是普通百姓。” 东方婉玉听后,眼中嫌弃之意表露无遗。 “穷乡僻壤来的人,也能进宫参加宴席?堂姐,你莫要被此等粗鄙之人糊弄了。” “婉玉。” 东方容月顿时沉下脸色,斥责道,“不得无礼。” “我……” 东方婉玉面色泛红,显然是不服气,刚想争辩几句,却被东宫来人打断了。 太子妃一身鹅黄华裳,头戴凤冠,容荣华贵,仪态万千。她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身红衣裙,梳着双垂髫,大眼睛明亮有神。 姜竹星记得公主殿下曾说过,太子与太子妃育有一女,名为珞宁。 众人见状,齐刷刷起身行礼。 “参见太子妃!见过小郡主!” 太子妃带着小郡主进到亭中,抬手间,声音温婉。 “免礼。” “谢太子妃!” 待亭中几人入席后,其余女眷才重新落座。 紧接着,宫女们踏着碎步而来,端上茶水以及数道糕点。那些糕点样式精致,每一道皆雕成花朵模样,令人不忍入口。 姜竹星却没有这些顾忌,在其他人称赞点心样式时,她已经拿起一块牡丹酥,三口两口吃没了。 外皮酥脆,内含馅料甜而不腻,尚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姜竹星满足的眯起眼睛,顺便喝口茶润润喉。 “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 婉玉郡主小声嘀咕着,随后就被东方容月一记眼刀甩过去,不得不消停片刻。 东方容月把五花果往姜竹星跟前推,“阿星,尝尝这个。” 宫中所有人都是斯文守礼,唯姜竹星不拘小节,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不止其他人,连五岁的小郡主也对这副新面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不过别人是偷瞧,而她是直接跑过来。 “姐姐你真好看,我们做朋友吧。” 童言无忌,引得众人失笑。 珞宁又转向东方容月,“姑母,宁儿想让这个姐姐进宫陪我玩。” 东方容月捏了捏她圆乎乎的小脸儿,笑道,“不行哦,姜姑娘是要陪着姑母的。” 姜竹星心道,这孩子真会说话,只是她喊东方容月姑母,却叫她姐姐,多少有点差辈儿了。 “好了,宁儿,快过来。” 太子妃眼含笑意,将珞宁叫回身边,嘴上轻斥,眼里却都是对女儿的宠溺。 “这孩子,有好吃的都不能让你安静会儿。” 言罢,太子妃再次看向姜竹星,那眼神仿佛在寻找什么。 “本宫倒是觉着姜姑娘与一位故人相似。” 姜竹星早有准备,来时路上已经想好说辞。 “当初殿下也说过相同的话,民女以为,世上这么多人,有一两个容貌相似的,倒也不是奇事。” 太子妃一笑置之,并未在此事上追根究底。 清风朗日,百花斗艳。女眷们品茶赏花,免不了题诗作画。宫女们依次端上美味佳肴,供众人品尝。 待晌午时分,亭中仅余下东方容月和太子妃相谈,其余人等三五成群,分散在御花园各处赏景谈诗。 东方婉玉却带着一众女眷在园中玩起投壶,玩到兴头上,正瞥见不远处的姜竹星。 “喂,你,过来。” 姜竹星牵着小郡主,本无意掺和,不料她不找别人,别人却要主动找茬儿。 见她不理,东方婉玉气结,大踏步走过来,手上还拿着箭矢。 “喂,本郡主喊你呢,你耳朵聋了?” 姜竹星这才慢悠悠的转头,装作刚发现她的样子。 “原来郡主是在喊民女?民女不曾听闻自己的姓名,实在不知郡主喊的是谁。” “你……” 东方婉玉从未受到如此轻视,刚要发作,就被小郡主打断了。 珞宁小小的一只,却像小大人儿似的挡在二人之间。 “姜姐姐有名有姓,不叫喂,堂姑应当称呼姜姑娘。母妃说了,喊别人喂很不礼貌。” 东方婉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姜竹星却在后面看戏,暗自对小郡主竖起大拇指。 这小女娃,还挺有皇女气势的。 东方婉玉胸口起伏不定,沉了半天气,忽而冷笑道,“不知姜姑娘到底有何本领,能让堂姐青眼相待。” 她也没得罪这位婉玉郡主,怎么还没完没了? 姜竹星颔首,“郡主所言极是,民女不过普通百姓。承蒙殿下赏识,民女不好辜负殿下美意。郡主若有异议,不妨去向殿下说吧。” “你少拿堂姐压我!” 说着,她抬手朝姜竹星丢去一支利箭。 箭矢是冲着面门来的,姜竹星侧身闪躲,一把握住尾端。 东方婉玉眸中闪过一丝兴味,“敢不敢来玩儿一把?你赢了本郡主,就算你有本事。” 第14章 第十四章 此言一出,女眷们的视线齐刷刷投注在姜竹星身上,且神色各异,似是在琢磨一个平民女子为何能得公主赏识。 珞宁忽然抓住姜竹星的手,摇晃两下,仰着头眼巴巴的望向她。 “姜姐姐,我也想玩儿。” 姜竹星见状,旋即蹲下来和珞宁保持平视。 “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好啊,好啊!” 珞宁欢呼不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期待。 东方婉玉轻哼一声,率先执箭投壶。她与姜竹星各投四支,一局定胜负。 在女眷们的恭维声中,她接连投中三次,最后一次却稍稍偏离,与壶口擦肩而过。 东方婉玉下巴微抬,“该你了。” 姜竹星不慌不忙的带着珞宁站到正中,铜壶的位置不过一丈远,这点距离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小殿下,我们要开始了。” 珞宁兴奋的点点头,“好!” 众人瞩目中,她握着珞宁的手拿起一支箭矢,目光定于壶口。顷刻,利箭离手,咣当一声,稳稳落进铜壶。 “姜姐姐好厉害!” 珞宁蹦蹦跳跳的拍掌叫好。 东方婉玉却不以为然,环抱双臂于胸前,扭过头去不屑道,“不过就是投中一次,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接下来三次,姜竹星依然稳定发挥,甚至连箭矢每次划出的弧度都极为相似。周遭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女眷们投注过来的眼神也跟着变了样。 姜竹星朝着东方婉玉略作颔首,“承让。” “不算!” 东方婉玉疾声道,“我们三局两胜!” 闻言,姜竹星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东方婉玉强行开始第二局比试,与姜竹星以四比四打成平手,于是就有了第三局。 “这样似乎太简单了些,不如增加难度。” 姜竹星的提议在东方婉玉看来分明是挑衅,可她被架在高处下不来,若是不应就是认输。 “加难度就加难度,你说怎么加?” 姜竹星让宫女将铜壶挪远些,足足多了一丈的距离。 东方婉玉傻了眼,喃喃自语,“这么远……” 而姜竹星仍像方才一样,握着珞宁的手投掷,就像是带孩子玩似的,看不出半分胜负欲。 利箭抛入空中,于众人眼前疾速划过,毫无意外的落进铜壶。接连四次,从无失败。 珞宁满眼崇拜,立马抱住姜竹星的大腿当了挂件。其余女眷们亦将她团团围住,赞叹声不绝于耳。 东方婉玉愣怔片刻,直接丢掉箭矢,挤到最前头。 “那什么,本郡主认输。你功夫不错啊,师承何处?” 婉玉郡主一改方才的嫌恶,眸子里都是对武功的渴望。 “你考虑收徒弟吗?我拜你为师怎么样?跟我回王府呗。” 闻言,姜竹星尚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把手抽回。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东方婉玉略显尴尬*的赔笑,看上去甚至有点冒傻气。 “刚才得罪姜姑娘了,我给你赔不是。” 说着,她当真向姜竹星诚心施礼,“你就收我为徒吧!以后你的衣食住行我全包了,什么条件都好说。” 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介入众人之间。女眷们纷纷让出路来,就见公主和太子妃漫步上前。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了,想不注意都难。 “宁儿。” 太子妃伸出手,珞宁立刻跑过去,投入母妃怀抱。 “你呀,顽皮。” 东方容月来到姜竹星身边,面向婉玉郡主时,目露不悦。 “婉玉,不许欺负人。” 东方婉玉顿时目瞪口呆,大为震惊。 “我欺负她?” 说也没说过,比也比不过,她还千请万请的要拜这人为师,好话说了一箩筐。 “堂姐,你也不能太偏心啊。” 东方婉玉撇撇嘴,拿脚边的石头子撒气。 东方容月转头望向姜竹星,眼神变得柔和许多。 “时辰不早了,阿星,我们回府。” “好。” 被一群人围着夸赞,她还有点不习惯,公主此言正合她意。 姜竹星跟随东方容月离宫,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只是自出宫,东方容月都很沉默,没有什么聊天的意愿。姜竹星不知如何寻找话题,故而两人一路无言。 即便迟钝如她,也没察觉到公主殿下好像不太高兴。至于为何不高兴,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们在宫中待了整整一个白日,回到公主府时,已是傍晚。 院里各处挂上宫灯,姜竹星偷偷溜出西厢房,鬼鬼祟祟的朝后厨摸去。 今日公主不在府中用膳,后厨没有准备吃的。可是她晚上还有点小饿,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专门为她一个人开火,便想随便寻点吃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找到半碟桃花酥。 月黑风高,她偷溜到后花园,坐在秋千架上,边吃点心,边赏夜景。 忽闻脚步声及近,姜竹星抬头望去,人已到了跟前,来不及藏了。 她唰的一下站起来,局促道,“殿下。” 东方容月垂眸扫过她手里的碟子,瞬间了然,莞尔一笑。 方才嫣儿前来禀报,称她偷摸出门,行动诡异,原来是没吃饱。 “阿星饿了?我去叫人做些吃食。” “不用了。” 姜竹星赶忙拦道,“让她们休息吧,我随便吃两口就行。” 东方容月笑意更甚,随即同她一起坐到秋千上。 公主未带旁人,估计是顾及她的面子。花园里静悄悄的,仅余两人并肩而坐。秋千架板尚算宽敞,她们中间仍隔着些许距离。 晚风习习,秋千微荡。东方容月用余光偷看身边人,只见她手里的碟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莫名想起后院那只偷吃的花猫,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 “殿下。” 姜竹星足尖点地,秋千轻轻摇晃。她边吃边琢磨,忽而开口,打破了沉寂。 “不妨同我说说顾将军的事吧。” 与其从别人那里旁敲侧击,不如直接问与原身关系近的人。 闻言,东方容月沉默了,神色不再如方才那般轻松,目光悠远,似是陷进回忆里。 良久,她才娓娓道来,“我与顾将军初见是在四年前,她第一次回洛阳城受封。”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东方容月将自己所知通通道出,像是积压心底依旧,终于寻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顾将军名为顾熹炎,她的亲生父母曾在丰翼军主将叶将军的麾下做事。她五岁那年,生父不幸战亡边关,不久后,生母亦病故。叶将军见她孤苦无依,于是收她为徒。 姜竹星在旁听得专注,心道原身也真是命途多舛。 提起顾熹炎的名字,东方容月忽然想起一桩传言。 “顾副将与妻子常年住在边关,她正是在边关军营出生的。听说当时夫妇俩遇见一位游方术士,称她命中主火,八字却有水,取名字最好带火字。顾副将特意让叶将军替孩子起名,终得熹炎二字,寓意光明和希望。” 回忆起这些时,东方容月目光悠远,唇边不由自主的浮现些许笑意,似是想起什么美好的时光。 叶将军乃是燕安第一女将军,驻守边关多年,战无不胜。其门下只有两名徒弟,顾熹炎作为她的关门弟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师父一样,守护燕安子民。 “她从小在边关长大,十五岁正式上沙场,屡立战功,十六岁封将,名震天下。” 东方容月蓦的转向姜竹星,眸光灼灼,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某人的影子。 “两年前,是她第二次回洛阳,也是最后一次。边关战报八百里加急将她召回,那年,突厥偷袭沙州城,来势汹汹。” 东方容月皱紧眉头,眼尾泛红,良久,才接着道,“起初丰翼军并无败迹,然首战告捷之后,再度出征却不幸中伏,全军厮杀至最后一刻,终将敌军歼灭。丰翼军三万将士葬身沙场,尸骨无存。” 单单是旁听,姜竹星都能想象出当时战况的惨烈。另外,在东方容月的讲述中,她还嗅到了一丝阴谋迹象。 丰翼军明明占据上风,怎么会突然中伏? 彼时,东方容月收敛心绪,缓缓起身。 “阿星,且随我来。” 闻言,姜竹星即刻跟在她身后,随之踏入主屋。 东方容月从箱子里找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可见珍视。 她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枚晶莹剔透的玉璜,雕成羽翼的纹路,双翼却仅存一半。 “这是顾将军唯一留下的东西。” 姜竹星盯着半枚玉璜,试图激发原身回忆,但还是失败了。 “为何只有一半?” 东方容月回忆道,“顾将军曾言,顾家尚有一长女,名顾朝盈。夫妇俩常年不在家,女儿独自留在老家。顾朝盈三岁那年,家乡遭流寇祸乱,老家的人又疏于照顾把人看丢了,顾家长女至今下落不明。” 自始至终,东方容月都在刻意留意姜竹星的神色变化,她与她推心置腹,知无不言,皆是为了能唤起哪怕只言片语的记忆。可她却没能在姜竹星脸上看到想要的反应,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失落。 姜竹星原是打算提及往事,有助于了解剧情脉络,没准儿能恢复原身记忆。从头听到尾,脑海里却没有闪过任何与记忆相关的画面,只是有些隐隐的头疼。 看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后来呢?” 东方容月叹息一声,“当时,郭副将率兵驻守军营。战事平息后,他却辞官消失了,丰翼军残余旧部皆解甲归田。” 姜竹星总算弄明白为什么当朝公主会出现在吉祥村,那位郭副将很可能是唯一幸存的知情人。 “所以,殿下是认为朝中有内鬼?想找到郭副将问清楚当年的真相。” “叶将军征战多年,从无败绩。再加上门内两位高徒,顾将军和沈将军,以及麾下副将、校尉,个个骁勇善战,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突然轻敌。” 整整两年,她逐步掌控大理寺,私下培养暗卫营,明察暗访,却始终没能找出那个所谓的内鬼。当年知晓内情的人都在边关,朝中无人向外传信。如果真有朝臣通/敌/叛/国,又是何时与外界互通消息的?此间种种,皆是谜团。 她也曾找到过几名丰翼军旧部,并无收获。如今的线索只剩下失踪的郭副将,以及突然冒出来的江湖门派,朱雀楼。 蓦的,东方容月瞥见姜竹星眉眼间的忧色,停顿稍许,随即话锋一转,放柔了声调。 “阿星不必担忧,我不过是心里话无处诉说,才与你讲了这么多。” 灯烛忽明忽灭,烛光掩映中,恰好映出二人相对的侧影。 姜竹星忽而问道,“我真的那么像她?” 闻言,东方容月注视着她的脸,少顷,抬手抚上她的眉眼,指腹轻轻摩挲,逐渐失神。 “清瘦许多,肤色……也白上一些。” 东方容月情不自禁的描绘着她的眉眼,目光复杂,柔情蔓延开,犹夹杂着一丝哀伤。 姜竹星任她摆弄,眼睫轻颤。许是对方挨得太近了,眸中的伊人倩影逐渐清晰。 烛火闪烁间,呼吸交织,暧昧丛生。 姜竹星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且越来越清楚。 就在这时,东方容月却突然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垂首敛目,叫人看不清神色。 “时辰不早了,阿星回去歇息吧。” “哦,好。” 姜竹星稀里糊涂的离开主屋,清风拂面,顿时清醒许多,连心跳的频率也恢复正常了。 惜荷早已在门口守候,与她打照面时,笑盈盈的欠身行礼,随后才带着丫鬟们进屋服侍公主殿下安寝。 只剩她一人时,系统音蓦然响起。 系统:“宿主,你不对劲。” 姜竹星矢口否认:“胡说,我很对劲。” 系统:“请宿主专注完成任务,不要对目标人物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姜竹星:“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系统:“你最好是。” 姜竹星忽而正色:“顾将军她们是被朝中奸佞害死的吗?” 系统停顿稍许:“请宿主自行探索剧情。” 得,没诈出来。 姜竹星仔细琢磨剧情线索“夜中红楼”与朱雀楼的联系,如果她能帮公主找出当年真相,也算是实现她的心愿,应当有助于增长幸福值。 次日,晨辉初照,东方容月难得没有入宫,而是留在府中与姜竹星一同用了早膳。 姜竹星喝下整整一碗薏仁红豆粥,又塞了张果仁蒸饼,配上几碟精致爽口的小菜。 旁边,东方容月吃过几口就饱了,余下的时间皆用来观赏某人,仿佛看她吃饭也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不料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短暂的早膳时光。 “启禀殿下,婉玉郡主求见。” 东方容月闻声,黛眉微挑,“她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东方婉玉甚少会来公主府,不免令人生疑。 而某位不请自来的人欢天喜地的跑到姜竹星跟前,虽是向东方容月见礼,可视线却始终都在姜竹星身上。 “姜姑娘,我昨日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东方婉玉满眼期待的望着她,摩拳擦掌。好像只要她点头,立马就把她打包带回王府。 这时,东方容月轻咳一声,介入二人之间。 “婉玉。” 她声音稍沉,神似不悦。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丫鬟们默默送上茶水小食,再悄无声息的退至门外候着。 婉玉郡主方才还叽叽喳喳,被东方容月一个眼神打断了,随即委屈的低下头,不敢再大声叫嚷。 “堂姐。” 她转变攻势,软声细语的撒娇道,“公主府上那么多人,可不可以把她借我几日,三日行不行?两日呢?” 东方容月不为所动,朱唇轻启,只有两个字。 “不行。” “哎呀,堂姐!” 眼见对方软硬不吃,东方婉玉挫败的唉声叹气,正准备耍赖不走了,却听被争抢的当事人忽然开口。 姜竹星向婉玉郡主施礼,“多谢郡主美意。其实我功夫也就一般,难为人师,郡主还是另请她人的好。” 谁知婉玉郡主认定她是武林高手,全然不信她的借口。 “姜姑娘莫要妄自菲薄,你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铜壶那么远,你都能轻松投中,还说功夫不好?当我师父,亏待不了你。” 说着,东方婉玉突然上手,拉住她的衣袖摇晃,“你就应了我呗。” 姜竹星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抽出衣袖,侧身躲闪。 怎么还有人追上门拜师的呢? 东方容月脸色微沉,“婉玉,不得无礼。” 婉玉郡主还想为自己辩驳,可对上东方容月的视线,立马噤声。她还是有几分怵这位堂姐的,别看公主殿下平日里文雅温婉,一旦动怒还是挺吓人的。 她本打算赖在公主府用膳,却被东方容月无情拒绝。 “惜荷,派人护送郡主回王府。” 惜荷在门口躬身应道,“是!郡主请。” 东方婉玉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被请出公主府。 姜竹星也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被人强行拜师了。 “阿星,婉玉她任性惯了,倒没有什么坏心思,千万别见怪。” 不速之客离开后,东方容月又变回平时的温和模样。 姜竹星不在意道,“怎会,郡主天真烂漫,实乃真性情。” 初见时她就看出来了,东方婉玉就是个纸老虎,表面上咋咋呼呼,实际上就是熊孩子。 她随口一说,东方容月却不由心思百转。 “阿星你……喜欢天真烂漫的女子?” “啊?” 这问题突如其来,姜竹星一脸茫然。 见她是真不懂,东方容月换了种问法。 “阿星喜欢和什么样的女子交朋友?” 姜竹星挠挠后脑勺,思考半天。 “也没有标准答案,志趣相投,聊的来,就可以当朋友。” 她实在弄不明白东方容月为什么没头没脑的问她这种问题,不过是据实以告。 午膳过后,姜竹星提着宝剑去院子里活动筋骨。公主所赠宝剑锋利无比,她爱不释手,每日都要摸上一摸。 公主府藏书阁包罗万象,不止有许多可供练字的诗集,还有不少剑谱,她倒是都看得懂。 为了不惊动府里人,姜竹星仅在西厢小院练了一会儿,身边唯剩阿云。 她一不小心就练到了太阳下山,望见天边昏黄,才知已过个把时辰。 见姜竹星收起宝剑,阿云立即递上新沏好的茶水。 “姑娘快歇歇。” 姜竹星接过茶杯,习惯性的道声谢。 “姑娘的剑舞得真好。” 阿云眸子亮晶晶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没有那么好。” 阿云却是坚持,“在阿云眼里,姑娘的剑法定是高手里数一数二的。” 姜竹星全当她是哄自己开心,未再自谦。 “姜姑娘!” 一声清亮的嗓音从游廊处传来,姜竹星循声回望,原是侍女惜荷。 “可让奴婢好找,殿下让您过去呢。” 眼下尚未到用晚膳的时辰,姜竹星想不出公主找自己的缘由,只得应声前往。 等她推开主屋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酒香。 公主饮酒了? 惜荷守在门外,示意她一人进去即可。 姜竹星上前几步,就见东方容月独坐软榻,手中执着玉盏,榻几上摆着酒壶和几样精致糕点。 还真喝上了。 “殿下找我。” 东方容月闻声转头,双眸湿气氤氲,已显出几分迷离之态,面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分明是醉了。 她轻笑一声,朱唇勾起,眸光潋滟。 “顾将军。” 这是在思念挚友? “殿下醉了。” “我没醉。” 说着,东方容月摇晃起身,玉盏里的酒当即洒了一半。 姜竹星箭步上前将东倒西歪的人扶住。 “殿下小心。” 没有喝醉的人愿意承认自己醉了。 咣当一声,玉盏落地,打湿了毛毡。 东方容月软绵绵靠近姜竹星怀里,抬起手臂环住她的脖颈,就这般抱在一起。 “顾将军,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姜竹星推也不是,抱也不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以免醉酒的人摔倒。 “殿下,我是姜竹星。” 就算她已经推断原身是顾将军,可原身的记忆不恢复,她就不能对外承认。万一有反转呢? 东方容月抬起头,目光迷茫的在她脸上逡巡,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少顷,东方容月忽然仰头靠近,温热的气息交织,两人之间眼看就要零距离。 关键时刻,姜竹星偏头避开,颈侧传来一阵柔软温润的触感,心跳紧跟着乱了节奏。 那感觉如蜻蜓点水般消失,白皙颈间徒留一抹浅色印记。 她呆立半晌,彼时东方容月似乎醉意更浓,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再乱动。 姜竹星将人打横抱起,送回里间床榻上。 她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好,拉过锦被裹住东方容月,动作一气呵成。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三十四。” 姜竹星坐在榻边,思绪纷乱。 幸福值为什么涨的?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阴差阳错的吻? 系统:“宿主,你怎么能亲目标呢?” 姜竹星:“她亲的我。”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躲开?” 姜竹星:“你眼盲啊,我躲了。” 不然亲的就不是脖子了。 姜竹星回头望向某人恬静的睡颜,满脑袋问号。 她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第17章 第十七章 屋子里仅余下一盏灯烛,烛光映照在墙上,将人的影子拉长。 趁姜竹星陷入沉思之际,原本应该睡熟的人竟缓缓睁开双眸。她注视着姜竹星的背影,尽力保持呼吸平稳。 她是醉了,但没完全醉,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 夜深人静,不只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因为某人守在身边而安心,东方容月终是沉沉的入了梦。 姜竹星在公主卧房中守了整整一夜,她不好与公主同榻,又怕东方容月宿醉会不舒服,故而伏在榻边凑合一宿。 翌日,天色破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中,到处都是细碎的光斑。 东方容月悠悠转醒,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伏在榻沿上睡着的某人。 姜竹星单手支额,双目紧阖,呼吸清浅。这样的姿势根本睡不沉,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清醒。 看来她在这里守了自己一晚上。 东方容月微微勾唇,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离这个人更近些。 眼见就要碰到某人的睡颜,那人却忽然睁开眸子。东方容月心下一惊,连忙收手,装作无事发生。 “殿下醒了,可有头疼?” 姜竹星坐直身体,忍不住打个哈欠。 宿醉醒来容易头痛。 东方容月摇摇头,“多亏阿星照顾。” 姜竹星笑道,“殿下没事就好。” 她本想回西厢客房,却被东方容月叫住,留她梳洗用膳。 留下倒是无所谓,可等惜荷领着丫鬟们进门时,投注在她身上的眼神叫人看不明白。惜荷对她行礼微笑,那笑容实在意味深长。姜竹星琢磨许久,惜荷的表情有点像现代人吃瓜时的兴奋感。 早膳后,姜竹星在后花园练剑。东方容月和府里的嬷嬷坐在后面石凳上,手中穿针引线,不知绣的什么。 姜竹星收起剑势,朝东方容月的方向走去。 “殿下在绣什么?” 公主府应当不缺绣娘,什么东西值得殿下亲自动手? 见她走近,东方容月立马拿起一方手帕盖在绣样上,像刻意藏起来似的。 姜竹星挑了下眉,这么神秘,还不叫别人看。 东方容月以笑掩饰,“没什么,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这功夫,身旁的嬷嬷突然接上话茬儿,“公主殿下精通琴棋书画,又擅女红、品茗闻香,乃天下女子之表率。” 提起这些时,嬷嬷脸上无比骄傲。可到了姜竹星头上,话锋就变了。 “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样子,还是以贤淑为上佳,整日舞刀弄枪终归不成体统。” 闻言,姜竹星也不恼,反而报以微笑,反问道,“嬷嬷认为女子应当是什么样子?又是谁规定的呢?” 老嬷嬷似是没想到她会直白的反过来问自己,便支支吾吾答,“女,女则云……” 姜竹星又笑,“女则也是人写的,是可以改变的。朝中不乏女将,后宫有女文官当职,坊间有女商户,江湖亦有女侠客。女子的形象并不是单一的,可在任何地方,可以有千百上万种,不必归于刻板印象。” 嬷嬷被噎得没了话,脸色难看的很,明显不服气。 姜竹星深知改变一个人已定的观念很难,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更会固执己见,便未再多言。 东方容月听过她的一番陈词,眸中欣赏之意毫不掩饰。 “本宫认为阿星这样就很好。” 公主都发话了,嬷嬷更加不敢反驳,只得选择沉默。孙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了,从小照顾东方容月,公主府上下对她都要多敬上几分。 虽是嬷嬷,但毕竟是相处多年,东方容月已将孙嬷嬷当成亲人,从不会说重话,顶多是像今日这般提点两句。 姜竹星听后,心中多少有些遇见同道中人的感慨,不知不觉的陷进那双明眸中。 等她反应过来,耳廓迅速染上浅淡的粉红。 “我……我有件东西送给殿下。” 言罢,她扭身就跑,一阵风似的刮没了影子。 东方容月原本还在欣赏姜竹星赧然的模样,这人发呆的时候冒出几分傻气,怪可爱的。可她没来得及欣赏太久,人突然就跑了。 思及此处,东方容月兴趣缺缺,当即让孙嬷嬷等人退下。 没过一会儿,姜竹星抱着只玻璃罐兴冲冲跑回来,如同宝贝似的搂着那罐子。 她原是打算给公主殿下准备惊喜,不小心给忘了,又猛然间想起。还好她已经在盖子上扎了几个窟窿透气,不然礼物就要废了。 姜竹星迎面跑向东方容月,在对方惊喜的眼神中,打开盖子。霎时,五颜六色的蝴蝶从罐子里涌出,围绕着公主飞舞。 不止东方容月,连同园子里的丫鬟们也被此番景色吸引,惊呼不已。 东方容月抬手,蓝色的蝴蝶落在指尖,缓慢扇动着漂亮翅膀。 “我记得殿下想要捉蓝色蝴蝶,可惜蓝色的太少,所以我把各种颜色的都捉过来了。” 姜竹星在旁观察公主的神情,“殿下喜欢吗?” “喜欢。” 望着漫天纷飞的彩蝶,东方容月眸光闪动,仿若映入细碎星辰般明亮璀璨。 “我很喜欢。” 不过是她随口提的,这人居然还记得。 心田恰似淌进一股暖流,渐渐的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东方容月整个人都温暖如春。 见她如此开心,姜竹星也不由自主染上笑意。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三十五!” 果然,只要让公主高兴,幸福值就有机会增长。可扪心自问,她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任务,不过是想让东方容月高兴。 系统又开始阴阳怪气:“没看出来,你挺会啊。” 姜竹星为自己辩解:“我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系统:“你最好是。” 姜竹星的这份礼物在公主府掀起不小的风尚,竟引起一阵捉蝴蝶的潮流。也不知是从谁那里走漏的风声,这潮流传到坊间,演变成向心上人表白的特别仪式。 自进洛阳城,除去上次赏花宴入宫,姜竹星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尚未有机会去街上转转。 午后阳光充足,晴空万里,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候。东方容月兴致颇高,主动提出要带她去逛街市。 第18章 第十八章 公主府的马车在街角停下,姜竹星掀开帘子,先一步跃下,旋即转身朝马车里的人伸出手。 东方容月停顿稍许,顺势搭上姜竹星的手,优雅的下了马车。 私下出门,公主换上一身常服,头戴帷帽。即便看不清容貌,那通身的气派依然引人瞩目。 晌午艳阳高照,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八街九陌依旧人声鼎沸。先前都是在马车上匆匆略过,如今身处其中,姜竹星才算真切体会到都城的繁华富贵。 铺肆相邻,琳琅满目,两人并肩而行,惜荷与侍卫在后面跟着。她们从东市逛到西市,路上走走停停。 姜竹星跟随东方容月迈入街边的糖水铺,铺子不算大,但生意兴隆,只余下最后一桌空位。 老板娘是位容颜俏丽的年轻女子,自打她们进门便热情的不得了,似乎和惜荷很是熟稔。 东方容月看出她的疑问,贴心解释,“惜荷跟嫣儿都喜欢她家的糖水,我之前也吃过一次。” 闻言,姜竹星点点头,连公主都喜欢,肯定是味道不错。 没过一会儿,三碗糖水已上齐。姜竹星尝过一口,果然甜味儿十足,米香裹着蜂蜜甜,简直是甜食爱好者的天堂。 这功夫,铺子里来了位衣着素雅的女子,手里提着食盒,进门便与老板娘相谈甚欢。 姜竹星下意识用余光追随二人,只见她们举止亲昵,但似乎亲昵的过了头。不多时,两人已经避开大众视野,躲去珠帘后的狭小空间,紧接着水灵灵的亲上了。 珠帘虽能遮挡部分视线,可从她的方向却能瞧得清清楚楚。 姜竹星以为自己看错了,紧跟着看了好几眼,待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喝糖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可本着好奇心作祟,她还是想问清楚。 “那个,她们是……” 惜荷笑道,“她们是一对有情人,糖水铺是两人一起开的。奴婢还受邀参加过她们二人的婚礼呢。” 姜竹星不禁挑眉,这个朝代的设定还挺先进。 东方容月在旁观察良久,忽而开口试探,“在燕安,女子间偶有通婚。虽未列入律法,也算是约定俗成,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对此心存成见。阿星不会觉得两个女子在一起很奇怪吧?” “不会。” 姜竹星脱口而出,“能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无关性别身份。” 她可是从现代过来的,哪能比古人还迂腐。 姜竹星停顿片刻,笑道,“我只是感叹,都城的民风真开放。” 听她一番陈词,东方容月稍稍低头,在帷帽遮掩下勾起唇角,指间缠着帕子绕来绕去。 从糖水铺子出来,一行人拐入南市。这边多是卖杂货、铁器的商铺。 不远处围着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似是有什么热闹。 挥鞭声夹杂着叫喊,其中还混有孩童的哭声。 “三天两头的打媳妇儿孩子,这娘俩跟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可不,那张家媳妇儿身上都是伤,总是出不得门。” 百姓们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侍卫迅速拨开人群,为两人让出一条净路。只见张记铁匠铺门口,身形壮硕的男人手握马鞭,不断的挥向女子和她怀里的孩子,嘴里骂骂咧咧。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你把孩子卖了!” 女子声泪俱下,将小女孩搂的更紧。 “住手!” 东方容月厉声呵斥。 然而男人恍若未闻,已经打急了眼,再度扬起马鞭。 正待此刻,鞭子重重落下,却没如期抽在女子身上,而是被姜竹星死死攥在手里。 男人目眦欲裂,欲将鞭子抽回,却迟迟不能如愿。 “哪里来的野丫头!我管教自己的媳妇儿孩子,碍着你什么事儿!” 姜竹星略施巧劲儿,直接将马鞭夺下。 “不管她们是你什么人,你都没有权利打她们。” 张铁匠手中没了家伙,恼羞成怒,嘴里不干不净的朝着姜竹星冲来。 “把他拿下!” 东方容月一声令下,侍卫即刻涌上去,七手八脚的将张铁匠制伏在地。起初,张铁匠还叫嚷挣扎,眼见侍卫亮出佩刀,他立马老实了,没出息的磕头求饶。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原谅我这一回吧!” 姜竹星默默翻个白眼,欺软怕硬的东西。 “大家都散了吧!” 惜荷帮着驱散人群,侍卫押着张铁匠回到铺子里,大门紧闭,谢绝外客。 张铁匠这才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一个劲儿的求饶,却换来侍卫的拳/打/脚/踢。 东方容月独坐正厅的木椅上,居高临下,视线掠过张铁匠夫妇以及那个两三岁的女童。 “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搂着孩子,怯生生的抬起头,脸侧以及脖颈皆青一块紫一块,俨然是长期遭受殴打所致。不止女子,连同她怀里孩子身上也有伤。 姜竹星暗自唾骂人渣,这样的人居然能有媳妇儿孩子。 据女子所言,张铁匠常常流连赌坊,欠了一屁/股债,又向赌坊借钱填补窟窿,结果利滚利越欠越多。张铁匠还不上债,动起歪脑筋,竟要把亲生女儿卖掉,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听完前因后果,姜竹星已经在心里骂了渣男几百遍。 东方容月略一琢磨,即刻吩咐侍卫将张铁匠押去大理寺衙门。 “好好查一查赌坊。” “是!” 至于母女俩,姜竹星上前将她们扶起。 “你愿不愿意和离?” 女子大惊之下,不确定道,“我可以吗?” “当然。” 姜竹星转头看向东方容月,“娘子觉得呢?” 东方容月缓缓起身,“只要你点头。” 女子仍旧满面忧虑,“如果他不同意呢?” 东方容月淡淡道,“无所谓,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和离后,我会让人送你们远离是非。届时,他的所有欠债都与你们无关。” 女子听后,大喜过望,连忙下跪磕头。 “谢谢恩人!” 姜竹星好说歹说,才重新把人扶起来。 好好的游玩兴致就这么没了,只得提前打道回府。 姜竹星刚回西厢客房,凳子还没坐热,惜荷就找上门来,手里端着一堆瓶瓶罐罐,说是公主让她过去,顺便给公主送些东西。 她答应后才知,公主现在玉泉池。 人家沐浴的时候,她进去不太好吧。 姜竹星于门口驻足不前,本欲抬手敲门。下一刻,嫣儿主动拉开房门,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推了进去。 她进来的功夫带进一阵微风,轻纱帐幔飞舞,烛光明灭,映出池中倩影。 暗香浮动,热气扑面,姜竹星只觉大脑又不怎么转了,全部心神都被纱帐后的身影吸引去。 她把锦盘放在桌几上,“殿下,东西送来了。” 忽闻水声,伊人出浴,帐幔蓦然映出整个身影。 姜竹星呼吸一滞,慌忙别开视线。耳闻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莫名觉得脸颊发热。 都是女子,她到底在紧张什么?难不成是被糖水铺老板娘的故事影响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双柔荑拨开帐幔,东方容月仅着一件浅紫色襦裙,披在肩上的纯白薄纱几乎透明,肌肤若隐若现。 许是温泉池中的热气晕染,东方容月双眸氤氲,肤如凝脂,脸颊泛着淡淡的桃粉。她见到姜竹星,眸子里不自*觉带上笑意。 “阿星,快坐。” 东方容月背对着她入座,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身后,发梢仍滴着水珠。 原来惜荷托她送来的瓶瓶罐罐里是护肤养发的香膏。玉泉池内没有侍女伺候,能替东方容月涂抹香膏的只剩下姜竹星。 她稍显迟疑,旋即按照东方容月的话,打开左手边第一个瓷罐,蘸取/乳/白色的香膏在指尖抹匀,再涂到东方容月的发梢上。 空气中幽香弥漫,姜竹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东西难道就是古代的发膜?古人也很注重保养。 东方容月端起桌几上的茶盏,不料左侧轻纱忽而滑落,露出雪白的香肩。 姜竹星下意识垂眸,余光却偶然瞥见东方容月左肩上的赤色文身。她以为自己眼花,定睛一瞧,只见白皙的肩头确有两团火焰文身。 东方容月不动声色的拉起薄纱,遮住赤色的纹路。 古时候是有美身之说,可大多纹的都是花朵图样,而公主却纹的两团火焰。 等等! 两个火,不就是炎字吗? 姜竹星暗惊,谁会把挚友的名字纹身上? 门外突然传来惜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启禀殿下,大理寺派人来报,已带人去搜查张铁匠欠债的赌坊。此地位于鬼市,入夜时才开门迎客,那些欠债的人都是愿赌服输,自愿与赌坊签字画押,并无其他收获。” 惜荷停顿一下,继续道,“只是还有一事,可能与此案有关。” 东方容月放下茶盏,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何事?” “大理寺近前日在郊外发现一俱干/尸,五脏六腑皆被/掏/空,死者生前也去过同一家赌坊,欠债上千两纹银。” 蓦然间,姜竹星想起之前提供的剧情线索“夜中红楼”,入夜后开张的楼阁,可不就是在鬼市里。 这家赌坊八成是关键。 “殿下。” 姜竹星插话道,“不如让大理寺改明为暗,私下暗访,也许有新的发现。” 东方容月当即点头,“按阿星的话吩咐下去,不要打草惊蛇。” “是。” 新剧情冒出苗头,姜竹星蹙眉凝思。 事已至此,先吃点宵夜吧。 东方容月穿戴妥当,与她同坐芙蓉亭中,欣赏浓浓夜色。丫鬟们相继端上美味糕点,供二人享用。 两盏灯笼悬于亭檐下,映于池塘中,岸边柳枝低垂,拂过水面,拨弄些许涟漪。 姜竹星察觉出公主在为今日之事费神,便把自己最爱吃的那碟樱桃酥酪推去东方容月面前。 “殿下尝尝,很好吃的。” 东方容月回神,弯唇浅笑。这点心她吃过许多次,然而今日再尝却觉得比以往都要好吃。 不止姜竹星,惜荷也观出自家殿下兴致不高,与嫣儿互相使眼色。 “不如我们踢毽子吧?” 嫣儿把阿云拉过来,提议道。 惜荷没动地儿,“又踢毽子?” “那玩什么呢?” 嫣儿皱眉思索半天,一时间也没有好主意。 姜竹星单手托腮,脱口而出,“要不玩你比划我猜?”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全都投注在她身上。 嫣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 姜竹星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现代游戏说出来了。 “就是在纸上写一个词语,通过比划让对方猜。” 还得准备笔墨纸砚,有点麻烦。 姜竹星转念又道,“或者在对方手背上比划词语,如果对方猜不出来就要受惩罚。” “这个好。” 惜荷转头就吩咐小丫鬟取两壶清酒来。 丫鬟们分成两两一组,在对方手背上比划几个词语,猜出来,比划的人淘汰且自罚一杯,反之亦然。 嫣儿拉着阿云的手比划半天,结果阿云呆愣愣的望着她,却道自己不识几个字。 “不管,不管,罚酒。” 嫣儿逮着阿云就是灌酒,接着又去找胜出者组队,开始新一轮猜词。 丫鬟们玩儿不亦乐乎,酒也是一杯接一杯的饮尽。 眼见她们都在兴头上,东方容月终于提起一点兴致。 她转过头来,笑盈盈的望向姜竹星。 “阿星,我们也玩一局。” 言罢,东方容月不由分说,拉过姜竹星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比划,大约是比划了四个字。 清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但彼此交握的手却是温暖的。 姜竹星只觉对方的指腹在自己手背上蹭来蹭去,有点痒,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温暖陡然消失,原来是东方容月已松开她的手。 “阿星……猜到了吗?” 东方容月半垂眼帘,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双手不安的摆弄帕子,似是在等待什么。 姜竹星舔了下唇,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用说了,一看就是没猜出来。 她还以为公主在自己手上画了一幅画。 姜竹星端起酒盅自罚一杯,清酒入口甘甜,酒味儿清淡,倒是不难喝。 东方容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无奈失笑,眼神里藏着些许那她没辙的宠溺。 果然是个呆子。 东方容月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明日午后,皇嫂约我一道去西郊灵妙寺上香还愿,阿星可愿与我同去?” “好。” 姜竹星一口答应,不为别的,只因她有种预感。 既然“夜中红楼”的剧情已开启,作为她的目标人物,东方容月定然会被牵连其中。这时候去哪里都可能触发后续剧情,没准儿会有危险,她得贴身保护。 据说,灵妙寺香火鼎盛,格外灵验,许多香客都回去还愿。去年的春天,太子妃正是在灵妙寺上香许愿,愿望达成后,转年需要再次上香还愿。 上次也是东方容月陪太子妃同往,如今还愿的不只是太子妃,还有东方容月。至于许的什么心愿,东方容月并未提及。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还愿当天,风和日丽,碧空万里,是外出郊游的绝佳时机。 灵妙寺石门前停着两辆马车,里里外外皆有侍卫把守。寺中仅留皇家人马,谢绝其他香客。方丈更是亲自接待,不敢有丝毫怠慢。 正殿之上供奉着一尊金身佛像,覆有红绸布的桌案上供品满满当当。 东方容月和太子妃并肩跪坐于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还愿。姜竹星则是站在殿门口,双臂环抱,静静的打量着四周陈设。 观佛像的新旧程度以及供品数量,不愧是香火鼎盛。 东方容月同太子相继参拜上香,之后在方丈引领下前往后院禅房听禅。随行的还有几名小僧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 姜竹星在后面跟着,时刻关注周围的动向。 她总觉得要出事,希望是错觉。 众人开至禅房门口,一名僧人上前,推门的刹那,突生变故。 “都别动!” 那僧人就近挟持东方容月,大手扼在对方纤细的脖颈上,与众人对峙。 事发突然,饶是姜竹星再警惕,也没能快过那僧人,愣是让他得了手。 侍卫们纷纷拔刀,寒光凛冽。一批人马护住太子妃,剩下的围住僧人。 这功夫,寺院屋檐上赫然飞下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宽刀,身手矫健,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大祸临头,众僧人们慌作一团,方丈更是跌坐在地。 要是公主和太子妃在灵妙寺出了事,他们有八条命都不够赔的。 东方容月被僧人控制住,不得不仰起头让呼吸稍微顺畅些,脸色苍白如纸。 “容月!” 太子妃面露急色,“快放了公主!你们想要什么尽可以提。” 双方僵持不下,只见那僧人狞笑,“我要你们的命。” 趁着太子妃与僧人交涉,耳边忽闻利刃破空之声。待众人反应过来,僧人双目瞪圆,喉咙上赫然插/着一支金簪,血流如注,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东方容月劫后余生,视线与对面的姜竹星瞬间交汇。只见那人尚未来得及收手,没了簪子,青丝如瀑般散乱在身后。 电光石火之际,各方皆有了动作。姜竹星一个箭步冲上去,护送东方容月远离是非之地。没有人质,侍卫们不再束手束脚,当即与黑衣刺客厮杀,刀光剑影,血色逐渐蔓延。 侍卫主力挡住大部分刺客,余下两人保护太子妃向后方撤离,姜竹星亦带着东方容月逃往别处。情急之下,大队人马瞬时分置三处。 后院禅房众多,姜竹星一边抵挡追来的刺客,一边考虑让公主躲去其他禅房。 结果,当她腹背受敌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姜竹星余光一扫,却不见东方容月踪影。她暗道不好,左躲右闪,连连避开两道劈下来的寒刃。 就见某间禅房的房门敞开着,正在逐渐关合。说时迟,那时快,姜竹星劈手夺过其中一把宽刀,转身抹了刺客的脖子。 另一名刺客迅速逼近,姜竹星急于救人,猛力挡开落下来的利刃,手腕转动,白刀穿/过刺客身/体。 落地的功夫,她一脚踢在即将落地的宽刀上,利刃如离弦之箭,嗖的一下卡在禅房门口。 姜竹星箭步冲过去,利用助跑的冲击力,闪身钻进狭窄的缝隙。 她前脚滑进禅房,后脚马柄宽刀就撑不住了,咔嗒一声,房门紧闭。 姜竹星尝试推门,好像有什么机关似的,门已经自动锁上了。 禅房中空荡荡的,并没有东方容月的身影。她环顾四周,从房梁到地面,视线在佛像和桌案上短暂停留。 进门之前的瞬间,她好像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难道有密室? 姜竹星单膝跪地,尝试敲击地面,终于在某处发现声音的不同,听回音底下可能是空的。她小心翼翼的取下小佛像,放在那块地面上。 感受到重量,原本平滑无异的地方迅速裂开,敞开幽暗的入口。姜竹星趴在入口瞧了会儿,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她把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身体顺着斜坡迅速滑落,径直滑到底。头顶砰的一声,入口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阿星,是你吗?”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姜竹星听出来了,是东方容月。 “殿下,是我。” 这里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姜竹星摸索着,幸得古人随身也能带点照亮的东西。 她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光线范围有限,但足以让她发现角落里的东方容月。 姜竹星赶忙靠近墙边,检查东方容月的安危。 “殿下可有伤到?” 东方容月跌坐在地上,背靠石壁,呼吸略显不稳。 “好像扭到脚了。” 姜竹星举着火折子照过一圈,四面皆是石壁,没有出口。虽然一时出不去,但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路可以待会儿再找,人不能有事。 “麻烦殿下帮我拿着。” 她把火折子递给东方容月,接着,二话不说直接托住公主受伤的脚踝,脱了鞋袜,仔细检查。 “诶,你……” 东方容月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不免惊呼出声。 姜竹星抬头,一脸坦荡真诚。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东方容月摇摇头,“没。” 在微弱的光线中,姜竹星仔细查看过东方容月扭伤的地方,略微红肿,不算严重。 她就地取材,从自己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料缠在东方容月的脚踝处,再替人家穿回鞋袜。 期间,东方容月眼帘低垂,脸颊发烫,幸得火折子照亮范围有限,映不清她的面色。 为了给东方容月恢复的时间,姜竹星也贴着石壁坐下,喃喃自语。 “可惜了,那么好的簪子。” 可是纯黄金的呢。 闻言,东方容月不由失笑,“等出去,我送你一盒。” 姜竹星听后也跟着笑了,微弱的火光映着两人的笑颜,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东方容月偷偷瞧向姜竹星的侧颜,若是她一人困在这,心情必然大为不同。只要这人在,她便安心不少。 周围太安静了,姜竹星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人家闲聊。提起方才发生的事,公主原本是没想进禅房的,不料身后房门突然敞开,有只手将她抓进去,紧接着脚下踩空,整个人掉进暗室。 听上去,那伙刺客像是故意针对东方容月。 半晌,东方容月总算站起来了,但还是有些别扭,一脚深一脚浅,需要扶着东西。 姜竹星让她再休息片刻,自己四处寻摸出口。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暗室不大,四四方方,只有姜竹星手里拿的火折子能照出些光亮。 她顺着石壁敲了一圈,忽而驻足,其余三面墙壁摸上去都是光滑的,只有这面石壁看上去无异,实际摸上去凹凸不平。姜竹星摸索半天,终于在不起眼儿的边角找到一个凹槽。 她尝试往里按,嗒的一下响动,似乎触发了机关,面前的石壁突然晃动。姜竹星立即退后一步,眼见石门开启,细碎的岩土沿着门边噼里啪啦滚落,连地面都跟着震颤两下。 姜竹星顺势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才去搀扶东方容月。 反正这身衣裳也是不能要了。 通道狭窄甬长,周遭仍是岩壁,阴暗潮湿,耳边传来嘀嗒嘀嗒的水声。 眼看前方透出光线,两人加快步子,通过第二道石门。谁知抵达的地方不是出口,而是牢房。 地下通道连接的地方居然是座地牢,她们所处的是其中一间牢房。放眼望去,约莫有十几间,每一间都关着人。 最先察觉动静的是隔壁,里面的几名年轻女子纷纷往她们这边靠近。一个个衣着狼狈,黑漆漆的眼瞳黯淡无光。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得到了相同的猜测。 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和前不久大理寺发现的干/尸案、人口失踪案有关。 姜竹星心知“夜中红楼”的剧情线索,更能进一步推断。她们闯进来的地方八成是那家鬼市赌坊的地下。 她们所处的牢房里虽然没关着其他人,但地面、墙角皆残存着暗红印记。一股铁锈味儿飘在空气中,像是有什么腐烂的东西藏在脚下。 姜竹星还记得大理寺呈报上来的近期失踪人口名册,随意说出某个记在脑海里的名字。 “秋雁?” 隔壁几人中,突然一名女子有了反应,张嘴欲开口。 姜竹星对女子做个噤声的手势,后者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石门开启的响声还是惊动了看守,一个男人提着灯笼拐入地牢,身形消瘦,不算高,每一步都带着丁零当啷的响动,好像是钥匙的声音。 姜竹星立马拉着东方容月蹲在墙角,拾起地上散落的稻草摞成草垛当掩护。稻草上沾着黏稠的东西,令人作呕。东方容月皱起眉头,赶忙掩住口鼻。 等男人走近,石门好好的关着,牢房里也没有人,唯一不同的是草垛显得有点高。男人从一堆钥匙里挑出这间牢房的,继而打开锁头。 他提着灯笼走进来,不断靠近草垛,想要照得更清楚。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屏住呼吸,短短几步路,格外折磨人。 就在灯笼的光亮照近,姜竹星蹭的一下窜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男人背后,趁其反应不及,扭了对方的脖子。 男人无声无息的倒下,姜竹星拉起东方容月就跑。 事态紧急,东方容月也顾不上脚踝的不适,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地牢里的年轻男女以及小孩全都聚到牢门前,乞求姜竹星救自己出去。 姜竹星的脚步不曾停留,她的目标很明确,当务之急,她先得把东方容月送到安全地带,再借人手返回来救人。 “我会回来救你们的!” 姜竹星带着东方容月跑出地牢,上面是二层阁楼。她们闹出来的动静还是太大,赌坊老板带着数十名打手拦住二人去路。 一楼大堂内门窗紧闭,赌坊的人将她们团团围住。为首的赌坊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子,小眼聚光。 “拿下她们。” 随着赌坊老板一声令下,打手们抄起家伙冲向二人。 没有别的办法了,姜竹星把东方容月护在身后,撞翻桌椅板凳,能丢的都丢出去了。 “阿星!小心!” 东方容月一声惊呼,姜竹星低身闪过从后侧方挥来的九节鞭。她直接夺了鞭子,把鞭子的原主人甩飞,刚好撞上冲过来的打手,几个人瞬间摔成一团。 手里有东西总比没有强,虽然她更称手的是宝剑,但眼下没有,只好退而求其次,盯上一把弯刀。 她挥动九节鞭,将打手击退。对方重重的摔在地上,弯刀脱手。姜竹星再度甩开九节鞭,鞭子尾端刚好勾住那把弯刀。她顺势往回拽,弯刀稳稳的落在手中。 姜竹星抬刀挡住迎面而来的利刃,紧接着旋身横扫,清掉一圈的打手。 外围的打手见状,纷纷驻足不前,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所顾忌。 姜竹星手持弯刀挡在东方容月身前,不料心口传来刺痛,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头脑开始昏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东方容月暗惊,从后面撑住她的身体,在她耳畔低声急唤,“阿星。” 眼前的人群开始模糊重影,姜竹星蓦然回想起老郎中的嘱咐。 不会在这时候旧伤复发吧? 赌坊老板眼尖,立马察觉出她的异常。 “她受伤了!快!” 姜竹星把弯刀往身前一横,拼着最后的意识应对。 危急时刻,大队人马破门窗冲入,瞬间控制住局势。 “护驾!” 戎装铠甲佩刀,来的是金吾卫。 弯刀落地,砸出一声响。 “阿星!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东方容月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面露急色。 金吾卫制服赌坊人马后,太子和太子妃随后赶到,直奔东方容月而来。 “月儿!你没事吧?” 太子步履匆匆,关切道。 太子妃亦然,“月儿,你和姜姑娘都没伤着吧?” 东方容月忙回道,“我没事,可是阿星她……” 确定东方容月无恙,太子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女子。即便太子妃已经事先和他提过,可亲眼得见,还是会因那张与顾将军相似的面容而惊诧。 看见太子妃,姜竹星总算是放心了,悬着的心瞬时归位。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意识也跟着疾速流失。不等东方容月讲完,她便彻底晕过去了。 “阿星!” 陷入黑暗前,姜竹星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来不及多想,大脑已经帮她做出判断,那人是东方容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金吾卫将赌坊围得水泄不通,赌坊老板以及余下的二十三名打手全部被移交大理寺查办。 地牢里的百姓们得以重见天日,经大理寺核查,这些人与之前的失踪人口名册大致重合,其中还包含被赌/鬼卖掉的妻儿。 次日早朝,此案呈报至御前,皇帝正式下令,将人口失踪案全权交由大理寺彻查。 在大理寺裴寺卿的亲切审问下,赌坊老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私底下掳走附合条件的百姓,等着朱雀楼与他们联系。而被朱雀楼选中的人,全都成了干/尸。 然而赌坊和吉祥村的山匪一样,都是朱雀楼的下属,只负责银货两讫,不知内情。 经此一事,灵妙寺被封,方丈及众僧人亦被带到大理寺候审。可他们却是一问三不知,甚至不知禅房里有地下暗室。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名挟持公主的僧人背上有个玄色的鸟雀文身。 所有矛头再次指向朱雀楼,却没有更多进展。两日后,大理寺的卷宗上多添了一笔,取名玄鸟文身案。 姜竹星晕倒后,东方容月焦急万分,即刻请来宫里的李太医为她诊脉。 李太医是东宫的人,医术精湛且安全可靠。 彼时,姜竹星仍在昏睡,面色惨白,眉宇轻蹙,似是不安。 东方容月就坐在榻边,房中安静的有些可怕。她紧盯着床上之人,等待太医开口。 半晌,李太医收手起身,朝着恭敬施礼。 “启禀殿下,姜姑娘脉象虚浮,身体很是虚弱,且患有旧伤,需要多补身益气,安心静养。” 闻言,东方容月拧眉,“旧伤?” 李太医再度颔首,“正是,且是致命伤,幸好医治及时,抢回一条命,但还是留下病根儿。眼下倒是无大碍,还需注意休养。” 听到最后一句,东方容月才稍稍松口气。 “有劳太医开方,还有,姜姑娘患有旧伤一事,望李太医守口如瓶。” “臣明白。” 李太医俯身行礼,旋即退去外间写方子。 等到姜竹星苏醒,已是艳阳高照。她缓缓抬眸,神志尚有些恍惚。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策马跑向一个人。林间,远处的倩影逐渐清晰,是东方容月。梦里的公主殿下面容稍显稚嫩,冲她招手,嘴里喊着“顾将军”。 原身的记忆开始苏醒了?可是这段记忆好真实,仿佛身临其境,就像是她自己的记忆。 姜竹星打量四周,自己已经回到了西厢卧房,身上穿着件干净里衣。 脑海里,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蓦然响起。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夜中红楼任务,解锁英雄救美称号。掉落剧情线索,画中仙。” 姜竹星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晕,不得不靠着床头缓一会儿。 线索是越来越惜字如金了。 “画中仙。” 她默念着。 应该是和画有关。 她原是想下地倒杯水喝,不料刚掀被子,阿云就从外间跑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按回床上。 “姑娘,您可醒了,千万别动。” 阿云手脚麻利的把水送到她手里。 姜竹星的唇色本就比常人浅淡,眼下更是没了血色。 温水润过干/涩的喉咙,姜竹星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睡多久了?” “您从昨日傍晚被送回来,昏睡了一夜,现在是晌午。” 姜竹星点头,原来是转天了。 她刚想问公主的情况,就听有人推门。紧接着,东方容月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阿星。” 见她醒来,东方容月面色一喜,疾步来到床前。 惜荷把药碗放到床头矮桌上,同阿云使了个眼色,两人相继退出里间。 姜竹星细心的发现,刚才东方容月进门时步子如常,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上一句。 “殿下的伤……” “已经无碍了。” 东方容月望着她,满眼心疼。 “阿星又救了我一次。” 姜竹星笑笑,刚想去端药碗,却被东方容月抢了先。 只见对方舀起一勺汤药,慢慢吹凉,再递到她唇边。 姜竹星从来没被人喂过,不免别扭。 “我自己喝吧。” 见她不肯让喂,东方容月收手,吧嗒一声,汤匙重新落入碗中。 “都是我连累了你。” 东方容月的目光黯淡下来,眼见着积蓄水汽。 姜竹星警铃大作,忙道,“殿下不必自责,都是刺客的错。” 安慰不见效果,她因对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而无措。 “我,我喝就是了。” 东方容月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姜竹星不是第一次被套路,但这招对她屡试不爽。 汤匙重新递过来,她再反悔显得不合适。于是,她咬咬牙,皱着眉头,忍着酸苦,喝下东方容月喂的汤药。 药碗见了底,东方容月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块饴糖,转手塞进姜竹星嘴里。 甜味儿驱逐了苦药汤子的味道,姜竹星的眉头逐渐舒展。 她从东方容月口中,大致了解了案情的后续,包括朱雀楼,玄鸟纹。 又是朱雀楼,这三个字都快刻在她脑子里了,这到底是什么势力? 休养的日子里,姜竹星除了睡就是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三顿药,还有饭后的补品。如此恶补之下,她的身体倒是争气,恢复的算是迅速。 之前的那身衣裳不能穿了,她换上一袭鸢尾裙,依旧是以淡雅为主。 东方容月每日盯着她喝药、吃补品,一顿都不能落下。 可能是喝得太多了,隔着八丈远,姜竹星都能闻出补品在向她靠近。 果不其然,她刚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就见东方容月出现在游廊上,身后跟着一众侍女。 无处可躲的姜竹星只好杵在原地,目光已经瞟向惜荷手中的那碗参汤。 “殿下,你看,我已经好了。” 再好的东西连着喝也会腻的。 像是怕她不信,姜竹星特地当着她的面转了一圈。 东方容月轻笑,“我知道,我们阿星已经好了。” 说着,她接过惜荷手里的参汤,笑盈盈上前,“最后一碗,喝完就不喝了。来,乖,张嘴。” 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姜竹星目露怨念,分明是把她当小孩子糊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总归人家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姜竹星乖乖就范,东方容月喂一口,她便喝一口。 这功夫,候在旁边的嫣儿悄悄往惜荷身前靠,趁公主的注意力都在姜竹星身上,两人开始交头接耳。 “殿下怎么对这个姜姑娘如此不一样?就算是救命恩人,殿下也太上心了吧?” 与嫣儿的疑惑不同,惜荷淡定如初。 “你不懂,她与那人太像了,起码有七分相似。” 嫣儿立马追问,“谁呀?” 她进府的时间晚,惜荷从小就跟随公主,知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惜荷却没能如她的愿,而是食指抵唇示意她安静些,便没了后文。 嫣儿撇撇嘴,哪有人讲话讲一半的。 见她老老实实喝下整碗参汤,东方容月露出满意的笑容,顺便用丝帕帮她擦拭唇角,柔声轻哄。 “我们阿星真棒。” 得,还真是哄孩子那套。 两辈子都是成年人的姜竹星挠挠后脑勺,双颊浮现红晕。 以惜荷为首,丫鬟们纷纷掩唇偷笑,对上当事人的目光时,赶忙低下头。 这下,姜竹星的耳廓都红透了。 然而,她对东方容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她有丝毫拒绝的意图,东方容月都会泪眼婆娑的望向她,回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每次都是以她的妥协告终,如今她只能祈祷自己赶紧恢复。 又隔了几日,李太医请脉时,总算宣告她身体大好,可以停药,只是还需注意休养,避免消耗。 姜竹星听后格外感动,终于不用每天都喝苦药汤子了,至于补品还得隔三岔五的服用。 躺了好几日,又清闲一阵,姜竹星只觉自己的胳膊腿儿都需要重新锻炼。 她刚拿出宝剑,准备活动筋骨。一转身,阿云突然出现在身后,紧盯着她,满脸的不赞同。 “您才好,还是多多休息。” 说着,阿云接过她手中的宝剑,放回木匣中。 好不容易等到公主放松警惕,却忘记身边还有个阿云。阿云念叨起来,也是令人头疼的存在。 姜竹星干笑两声,不做任何挣扎。 不练剑,那就练练字吧。 她才铺开宣纸,便听闻门口脚步声纷乱。 有人推门进来,是东方容月。 “阿星。” 她笑盈盈的唤道,抬手间,示意小丫鬟端上一只雕花锦盒。 “前两日就想拿来给你的,有事耽搁了。” 姜竹星打开锦盒,眼前金灿灿的,里面竟然是数支不同样式的金簪,最上面与原来那支凤头金簪一模一样,其余的则是雕成各种花样,唯一的共同点都是纯金打造。 东方容月拿起那支凤头金簪,重新戴在她的乌发间。 “我说过,等出来送你一盒。”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破费了。” 她这样连吃带拿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东方容月却不以为然,“相较于这些身外之物,阿星曾两次救我于危难,是不能用金银衡量的。” 惜荷交代底下人传膳至西厢客房,丫鬟们悉数端上美味佳肴,另备两壶青梅酒。 自她养伤,膳食皆以清淡滋补为主,少辛辣油腻,今日才正式恢复往常饮食。 东方容月屏退左右,单独与姜竹星小酌。两人闲聊到入夜,谁都没注意时辰。 姜竹星本不爱喝酒,嫌弃酒味儿又苦又辣,倒是果酒还能喝一些。 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低估了果酒的后劲儿,逐渐上头。后面东方容月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觉脑子晕乎乎的,于是伏在桌边,垂下眼帘。 耳边没了回音,东方容月抬眸,见她如此,了然的笑笑。 “阿星,你醉了,我扶你回榻上躺着。” 姜竹星选择性失聪,偏偏听见东方容月说她醉了,随即摇摇头。 “没有,我没醉。” 这是每个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的事。 她不肯动,东方容月拿她没辙,只好在旁边陪着。 “阿星。” “阿星?” 东方容月又唤过两声,见姜竹星彻底没了反应,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烛光掩映中,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直至影子重叠。 确定对方是真的睡着了,东方容月才敢放大胆子挨得这般近。她轻抚朝思暮想的容颜,吻上去。 浅尝辄止,东方容月即将退开的功夫,突发变故。 姜竹星昏昏沉沉,却没有完全睡着,迷糊间,只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唇边,像是香香软软的糖果。 糖果要跑了,她下意识追上去,舔了一下。糖果却像是被她吓到似的,轻颤着,逃得更远。她没什么力气,便不再追逐。 东方容月大惊失色,瞬间与她拉开距离,却发现虚惊一场,这人根本没醒。 一颗心扑通扑通,快的不得了。东方容月松口气,待反应过来,早已面红耳赤,仿佛熟透的桃子。 她到底在做什么? 沉睡中的人并不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什么,再度清醒时已是转天早上。 宿醉容易头痛,姜竹星也不例外。 她坐起身,扶着额头缓过半晌。 昨晚她好像喝断片儿了,不知道有没有耍酒疯。 系统突兀的冒出来:“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升为百分之四十五。” 姜竹星清醒了,但更加迷惑。 系统:“宿主……你……” 姜竹星:“嗯?” 做什么欲言又止? 接着,她疑似听到系统的叹息声,很是无奈。 啥意思? 姜竹星:“有话直说。” 系统:“算了,你开心就好。” 姜竹星:“……” 讲话讲一半是什么毛病! 接下来几日,姜竹星很少见到东方容月留在府里,不是进*宫就是前往大理寺衙门。 她能感觉到对方在刻意躲着她,难道那天晚上她真的耍酒疯了?可是幸福值又是为什么涨的呢? 姜竹星百思不得其解,那晚的记忆始终回想不起来。她感到头疼,像是要长脑子了。 期间,她听到另一则消息。大理寺近日再次接到失踪人口案,与上次不同,之前失踪的有男有女还有小孩,这回的失踪人口集中在年轻女子。 姜竹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雀楼。 她叫上阿云,去街市上闲逛,专门挑个人来人往的茶楼打探坊间传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福记茶楼当属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繁盛之地,来往茶客鱼龙混杂,最适合打探消息。 伙计立在门口迎来送往,脸都快笑僵了。 “客官里面请!” 姜竹星带着阿云大大方方的迈进茶楼大门,放眼望去,大堂内几乎座无虚席,仅余下某个角落的位置。楼上还有两层,皆是雅间,竟也所剩无几。 两人最终入座一楼大堂,这里人多嘈杂,却是旁听消息的最佳地点。 台上的说书先生拍下醒木,捋一把胡须,口若悬河的讲起洛阳城往事。 不多时,伙计端上一壶庐山云雾以及两碟茶点。 楼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姜竹星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细品,看似行家品茗,实际上注意力早被邻桌吸引。 “你们听说了吗?前不久郑家二娘子失踪了。郑家可是大户人家,那郑二娘子也是有名的才女。” “我也听说了,传的特邪门儿。人在闺房里就不见了,没有任何反抗迹象。你们说,是不是妖怪作祟?” 邻桌人云亦云,从人口失踪变成妖怪食人,越来越离谱。 姜竹星听得清楚,暗自记在心里。 这次的失踪案和赌坊案有所不同,没准儿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让目标“自愿”跟着走。 难道是传说中的“拍花子”? 姜竹星沉思的功夫,阿云忽然指着阶梯口,同她小声嘀咕。 “姑娘,那不是婉玉郡主吗?” 东方婉玉曾登门公主府,阿云正巧撞见过。 姜竹星顺着方向看去,两名女子鬼鬼祟祟的上楼,其中戴着帷帽的女子刚好掀开轻纱往外张望。 还真是婉玉郡主。 看样子像是偷偷溜出来的。 姜竹星眼珠一转,即刻喊来伙计,让他把自己这桌的茶水糕点全部移上二楼雅间。 东方婉玉前脚进了雅间,姜竹星后脚跟进去。 “郡主好雅兴。” 东方婉玉吓了一激灵,忙捂住心口,回身瞪向来人。 待看清楚是谁,她惊喜道,“姜姑娘?你怎么在这?” 阿云和郡主的丫鬟守在门口,而婉玉郡主热情的拉着姜竹星,说什么也要请她喝茶。 盛情难却,姜竹星也没打算走,顺理成章的留在雅间。 “郡主来茶楼不会只为品茶吧?” 东方婉玉不好意思的笑笑,“当然还有别的事情,其实我约了人,洛阳城有名的画师。他的画可值千金,无数达官贵人找他作画都要提前约呢。” 画师? 姜竹星挑了下眉,她现在对任何与画相关的人事物都异常留意。 “真有这么好?” 婉玉郡主夸下海口,“等人到了,你一看便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位传言中的画师才姗姗来迟。 此人一袭青色广袖袍,长身玉立,一派风流倜傥。 自画师出现,东方婉玉忽然变得温婉贤淑,流露出女儿家的情态,看的姜竹星一愣一愣的。 东方家的人都擅长变脸吗? 画师铺开文房四宝,当场作画。东方婉玉亦在对面摆好姿态。 笔墨挥洒,空气中渐渐弥散开一丝松墨香。 姜竹星安静旁观,仔细打量画师的一举一动。 据东方婉玉所言,这位画师是从南方来的,现居隔壁客栈。那客栈东家与茶楼是同一人,故而也名福记客栈。 待画师停笔,东方婉玉满眼期待的凑过去观赏,大呼赞叹。 姜竹星好奇的跟过去,画卷上的人神色自得,活灵活现,不只画出了本人的美貌,更能彰显出婉玉郡主独有的活泼神态。 这画师有点东西。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免去姜竹星对他的怀疑。只是人家好端端的作画,并无不妥,她又没证据。 与婉玉郡主分别前,姜竹星特地隐晦的叮嘱一番,让她不要轻信陌生人。东方婉玉满口答应,就是不知听进去多少。 郑家二娘子的案子尚无定论,又添一桩失踪案,惊动朝野,直达天听。只因失踪的正是礼王之女,东方婉玉。皇帝下令,限大理寺三日内寻回郡主。 姜竹星听到消息时,立马找到东方容月说明昨日情形。 如果说昨日还是怀疑,今日她基本已经肯定。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昨日郡主还在茶楼活蹦乱跳,仅隔一夜就失踪了。 大理寺裴寺卿即刻带人封锁福记客栈和茶楼,逐一盘问。没过多久,公主府的人也到了。 姜竹星跟随东方容月从客栈正门进入,彼时大理寺侍卫已将客栈内外围住,挨家挨户的搜查。 裴寺卿疾步迎上来行礼,“殿下。” 东方容月环顾四周,“如何?” 只见裴寺卿一脸沉重严肃,侧身让路。不远处,侍卫们围成圈,仵作正蹲在圈里,旁边躺着一个人。 “画师死了。” 闻言,两人皆是诧异。 姜竹星心道,幕后黑手杀人灭口的速度也太快了。 仵作验完尸,转头向公主和裴寺卿回禀,称死者确为画师,死亡时间大约在寅时,死因是中毒。客房里的杯盏里残存茶底,刚好查出有毒。 线索忽然中断,大理寺再度陷入愁云。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们在福记客栈待了半天,夕阳西下,嫣儿急匆匆赶来禀报。 “启禀殿下,阿云不见了。” 姜竹星眸色微寒,追问具体细节。 眼下是酉时,嫣儿只道午时还见过阿云,之后再也没见到过,问过门口看守,不曾瞧见阿云出府,而阿云的房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挣扎痕迹。 又是凭空消失。 姜竹星皱紧眉头,嫌疑最大的画师死了,该去哪里寻人? 这时,一双柔荑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阿星,我们一定会把阿云和婉玉找回来的。” 姜竹星抬眸,对上东方容月的视线,良久,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郑家那头突然传来消息,郑家二娘子失踪前曾经找人画过画像,那人正是死在福记客栈的画师。 是夜,姜竹星回到西厢客房,茶水是冷的。平日里,阿云都会及时送来新沏的热茶。 她无暇关心茶水,脑子里不断闪过几个词,画师,画中仙,失踪女子。 姜竹星瞥一眼窗外天色,应该已经到宵禁的时辰了。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掳走,再藏起来。做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怕是只有晚上才方便。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深更半夜,洛阳城正值宵禁,原本喧嚣繁华的长街一片沉寂。铺肆大门落锁,街道幽暗得如同一座死城。 一道暗影飞檐走壁,躲开巡逻的金吾卫,迅速消失夜幕下,仅余两声悠长的猫叫。 夜色中唯一热闹的地方便是鬼市,大红灯笼高挂,映照出鳞次栉比的飞檐楼阁。 姜竹星放慢脚步,混入人群中。 她来这里纯粹是碰运气。赌坊已被查封,如果这次还是朱雀楼的手笔,理应避开鬼市。但还有一种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认定官府不会二次查到鬼市,所以故技重施。 兜兜转转,姜竹星停在某家酒楼门前。纵观鬼市,当属这家酒楼生意兴隆。朱漆红楼悬着横匾,上面三个大字,醉仙居。 门口站着一个戴白脸/面/具的小厮,负责迎客。进出的客人亦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不露出真容。其中,以男子装扮居多。 偷偷摸摸的,一定有诈。 为了入乡随俗,姜竹星特地找到卖面/具的小摊,给自己挑选一张银色半面,遮住上半张脸。紧接着,她装作客人,大大方方的从大门进去。 楼中雕梁画栋,已座无虚席。高台之上,婀娜多姿的舞姬们正翩翩起舞,引来阵阵掌声。不少看客坐在角落长凳上,显然是后加的座。 姜竹星随意寻个长凳坐下,悄悄打量四周。满楼都是戴面/具的人,格外神秘。 一曲毕,舞姬悉数退下。接着,上来一名戴狐狸金面的男子。 自男子登台,姜竹星隐隐察觉出周围众人变得兴奋,似乎好戏刚刚开始。 没过多久,两名小厮扶着一名青衫女子登台。女子并未戴面/具,而是显露出真容。就见其容貌极佳,眼神却空洞,仿佛提线木偶般任人操空。 狐面男子朗声道,“这是新到的一批蛮/奴,擅琴棋书画,诗词歌舞,起价一百两。” 话音刚落,下面的看客便开始叫价,竞争相当激烈。 姜竹星知道古代有这样的地方,如今亲眼得见,才真正领略到其中残酷。 拿人不当人。 这功夫,她余光刚好瞥到角落里交头接耳的两名小厮,不消片刻,就见两人偷摸的往后院去了。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台上,姜竹星悄悄跟上二人,避开楼里其他人,紧紧追在后头。 两名小厮直奔后院酒窖,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先前带回来的小娘子都是色艺俱佳,如今却带来一个丑八怪,可别砸手里。” “少说两句,老板让干什么,咱就干什么。” 他们前脚下了地窖,姜竹星后脚扭了看守的脖子,也跟着下去。 地窖里藏着不少陈年佳酿,浓郁的酒香中却参杂着铁锈味儿。 两名小厮一前一后,前头的提着灯笼。他们继续往地窖深处走去,光亮所及之处忽而出现几道人影。 “挑这个?” 提灯笼的小厮迟疑道,“她脸上的胎记真不用遮吗?” 胎记? 阿云。 说话间,姜竹星从阴影中现身,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连打晕二人,顺手夺下灯笼。 而她脚边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阿云。 姜竹星赶忙蹲下来,小声唤了几声,见不管用,便直接上手把人晃醒。 “姑……姑娘?” 借着微弱的光线,阿云看清楚来人,满脸迷茫。 “我这是,在哪里?” “出去再说。” 姜竹星举着灯笼照过一圈,地上躺着十几名女子,估计和阿云一样都是被拐来的。 她摇晃阿云的功夫,同时吵醒了另一名女子。姜竹星直觉有人抓住自己的裙摆,回头一瞧,竟是东方婉玉。 “姜姑娘!” 姜竹星冲她做个噤声的手势,后者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 她最多只能先带两个人离开,再晚一步,惊动醉仙居的人,她们谁也别想走了。 姜竹星迅速带着两人离开酒窖,不能走寻常路,她只好一手一个从院墙往外翻。 她们才从醉仙居后院翻出来,就听里面响起一阵骚乱。 “有人跑了!” “快追!” 三人横冲直撞,躲避追兵。东方婉玉和阿云身上药力尚未消退,才跑几步就双腿发软。 眼看醉仙居的那帮凶神恶煞就要追上来,姜竹星都做好准备了,不料自反方向也来了一批人马。带头的人身穿官服,正是大理寺裴寺卿。 “拿下贼人!” 醉仙居的人见状,立即调头逃跑。大理寺侍卫穷追不舍,直捣老巢。 据裴寺卿所言,是公主派人通知的大理寺,他才带着侍卫即刻赶到。 后面的事全部交由大理寺处置,姜竹星率先护送两人返回公主府。 彼时,公主府内外灯火通明,东方容月已在厅堂等候多时。其实从姜竹星离府时,她便得到密报,从而派暗卫知会裴寺卿。 她看似端的四平八稳,实则心中难安,已经盯着门外凝望许久。 “姜姑娘回来了!” 随着惜荷的回禀,东方容月即刻起身迎向门外。 “殿下。” 姜竹星快走两步,没让她迈出厅堂。 东方容月上下打量,确定人没事,才算安心。 “回来就好。” 随后进来的两人皆是灰头土脸,满身狼狈。阿云进门就给两人磕头,感恩戴德的叩拜。 姜竹星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东方婉玉那边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东方容月叹声气,过去摸摸她的脑袋。 “以后可不要乱跑了。” 谁知东方婉玉忽而扑进公主怀里,哭得更凶,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犹在发抖。 “堂……堂姐……” 东方容月猝不及防被抱住,本想推开,可想到某人刚受了惊吓,便由她去了,顺便安慰几句。 这一幕落在姜竹星眼里,倒难得觉出几分温馨。婉玉郡主是礼王之女,自然和东宫不是同一阵营。平日里,姐妹俩并不亲昵,似乎这还是她们头一次如此敞开心扉相处。 另一边,大理寺人马重重包围醉仙居,查封酒楼,将楼里人通通带回大理寺盘问。获救的女子当中亦寻到了失踪多日的郑家二娘子,这些女子被药效控制,所幸药性不重,尚能恢复神志。 经过裴寺卿的和蔼问候,醉仙居的小厮、舞姬,以及客人们全部招供。醉仙居拍/卖蛮/奴的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他人都是按照老板吩咐做事,全然不知老板对接的是何人,只知道三个字,朱雀楼。 待供词呈至东方容月面前,姜竹星也在旁瞧得清楚。戴狐狸金面的男子就是醉仙居老板,听命于朱雀楼,和画师的死因相同。 很快,姜竹星察觉到供词和验尸结果互相矛盾的地方。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醉仙居老板是朱雀楼的人,尸体上却没有玄鸟纹。 “有没有可能死的不是本人?”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先是惊讶,紧接着豁然开朗。 东方容月连夜传唤仵作重新验尸,重点检查尸体的面部。果不其然,这一次有了重大发现。不止醉仙居老板,连同画师都被易容过。 其易容术极为高明,面/具薄如蝉翼,与脸部完全贴合,不知用什么做成的,人死后仍旧贴的严丝合缝。切口隐匿在耳后,微小到肉眼很难察觉,若不是刻意去查基本不会发现。 两名死者身份不明,无人识得,而最开始的那名画师不知所踪。 天色大亮,这一晚上,所有人都没怎么睡。姜竹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憔悴,可眼下让她睡,她也睡不着,还不如先填饱肚子。 有事的时候她倒是不觉得饿,才闲下来,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 东方容月没什么胃口,可瞧见姜竹星的脸色,立马让人传膳,片刻不敢耽搁。 两人坐在牡丹亭中,围着石桌,清风拂面,送来一缕花香,沁人心脾。 姜竹星先喝下一碗金丝红枣粥垫底,又拿了几个肉包,桌上的小菜和糕点她通通尝过一遍。 这功夫,东方容月才刚吃几口,见她吃的如此香,似乎受到了感染,也跟着多吃一点。 两人用膳之际,几名小厮正从牡丹亭外经过,每人手里抱着一摞书。小厮们在亭外驻足行礼,称是惜荷吩咐几人晒书。 姜竹星原本专注干饭,却不经意间往远处瞥了一眼。 “站住。” 她忽然道。 好像哪里怪怪的。 “怎么了?” 东方容月转头看向她。 姜竹星拧眉,视线落在最后的小厮身上,他比其他小厮稍高一些,再无其他异常。 “我就是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着,她漫步下了石阶,来到那名小厮跟前,眸光特意往他的耳后扫去。 “你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几时入府的?”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去,那名小厮始终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 霎时,迎面砸来一摞厚书册,姜竹星闪身躲开。那名小厮随后出拳,与姜竹星交手。 事发突然,尖叫声此起彼伏。公主府侍卫迅速冲进后花园,围住牡丹亭。 “有刺客!” “护驾!” 与此同时,惜荷与嫣儿相继赶到东方容月身旁。 此人身手灵敏矫捷,姜竹星左闪右躲,不与他正面冲突。可当那人欲施展轻功逃离时,姜竹星又频频堵住他的去路。 她瞧准时机,掌锋正中其胸口,将人掀翻在地。 “拿下他!” 姜竹星大喝一声,数把利刃齐刷刷出鞘,架在贼人脖子上。 可能是自知无力回天,贼人冷笑,眼神更像是挑衅,随即呕出大口鲜血,两眼一翻,栽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气。 “不好!他自/尽了。” 侍卫长箭步冲过去,还是晚了一步,探过鼻息后,摇了摇头。 侍卫散开,姜竹星靠近贼人尸体,在他耳后仔细寻找,当真找到细微的缝隙。她一把扯下面/具,露出真容,正是画师的脸。 “看看他背上。” 侍卫长闻言,立即解开画师的衣衫查验。 “左肩后有印记。” 姜竹星绕到后方,果不其然,是代表朱雀楼的玄鸟纹。 经此一事,东方容月不由心惊。以公主府的戒备,贼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 此人改头换面,估计是趁着府里人外出时,在府外动的手脚,再顶着易容后的脸回到府中,简直防不胜防。 东方容月拉着姜竹星前后左右的打量半晌,确保她安然后,依旧不放心,连忙吩咐后厨炖补品。 一听到补品,姜竹星救一个头两个大。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 “殿下,我真的没事。” 姜竹星向她再三保证,“我刚才都没动真格的。” 东方容月微微蹙眉,满脸的不赞同。 最终,她还是在东方容月的热切注视下,喝下一整碗红枣枸杞人参大补汤。 再这么补,上火是早晚的事。 大理寺那边抓住画师这一条线索,调查所有与画师有过交集的人。其中有家姓王的商户从画师这买过一幅仕女图,没过多久,王老爷突发病逝,那幅仕女图下落不明。 裴寺卿派人在附近的字画铺子打听,虽未寻得仕女图,却得到了别的消息。据说那幅仕女图名头不小,但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诅咒。仕女图到谁的手里,那户人家就会遭遇横祸,于是仕女图几经辗转,倒手很多次。有人不信邪,最终的下场都十分凄惨。 姜竹星听后,深觉蹊跷。一幅画能有什么诅咒,怕是其中藏着什么玄机,才引来杀身之祸。 画师已死,剧情了结,可她迟迟没等到系统提示。 姜竹星迷惑不解:“系统,没有新的剧情线索掉落吗?” 系统幽幽开口:“宿主还没有完成画中仙剧情任务哦。” 难道要找到仕女图才算完成任务? 传闻中受诅咒的画卷不知所踪,大理寺的卷宗里又多添了一笔“仕女图案”。 姜竹星时刻关注此案动向,凡是和画相关的,她都要多听一耳朵。 端午佳节,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家家户户忙着采买秫米、红枣、箬竹叶等包角黍。此外,雄黄酒也在这个时节大受欢迎。 自半月前,东方容月便提议去城郊踏青,可因为案子的关系一拖再拖,拖到了如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城东郊外,高山流水,叠青泻翠,风光大好。惜荷等人在青草坪上铺好筵席,摆满糕点、花果。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坐于席间,身后绿树成荫,面前银河倒挂,青草香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清新怡人。金辉透过树梢落下细碎的光斑,清风袭来,树影婆娑。 此地远离尘嚣,东方容月摘下帷帽,执起果子放入口中。她身后的惜荷彼时正举着团扇适时的扇动。 丫鬟们拨开好角黍放入碟中,再淋上蜂蜜,蜂蜜甜香瞬间浸透角黍。 姜竹星夹一块放入口中,又甜又糯。这东西也叫蜂蜜凉粽,是端午必备。 这时,东方容月蓦然取出一只荷包递给她,旋即眼帘含羞半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姜竹星接过,打量荷包上精妙绝伦的绣样,上面绣的正是凤凰图腾。一般的绣鸳鸯或者花样已经很费神了,凤凰图腾要更复杂。 “这是……殿下亲手绣的?” 东方容月点头,双手交握,似乎有些紧张的等待答案。 “尚可吗?” 岂止是尚可,简直是巧夺天工。 姜竹星当面将荷包戴在腰间,“阿娘说的没错,殿下心灵手巧,无人可比。” 她口中的阿娘自然指的是姜婶儿。 闻言,东方容月面颊微热,她还记得姜婶儿的后半句话。 “阿星喜欢就好。” 姜竹星回想起先前东方容月神神秘秘的绣着什么东西,原来是为她绣的。 “多谢殿下,我特别喜欢。” 没有太过精美的赞叹之词,可东方容月听着就是受用。这人一向如此,说最质朴的话,但字字真诚。 嫣儿捧着事先准备好的纸鸢跑过来,“殿下,咱们放纸鸢吧。” 游玩踏青本就是为放松心情,东方容月当即应允。不多时,天空上赫然出现五颜六色的蝴蝶纸鸢。而东方容月手里的纸鸢却始终没飞起来。 姜竹星直接把自己手里的递给她,转头再放飞另一只。于是,两人手里的纸鸢都飞得又高又远,在一堆蝴蝶纸鸢里格外突出。 可不知怎的,两人的纸鸢越飞越近,逐渐纠缠难分,连同线都绕在一起。 姜竹星尝试往旁边拽,却失败了。 此时,惜荷忙叫人去马车上取来铜剪,将缠绕难解的纸鸢线剪断。 “这也叫去灾,寓意不好的霉运通通离去,剩下的都是好运。” 惜荷笑盈盈的递上吉祥话。 姜竹星暗道,不愧是公主身边的第一心腹,情商就是高。 跑来跑去的,东方容月额间已出了一层细汗,她坐回席间歇凉。不远处,嫣儿和小丫鬟们仍在活蹦乱跳的放飞纸鸢,时不时的传回来欢声笑语。 姜竹星陪同东方容月纳凉品茗,耳边却响起一阵骚动。她循声望去,是马车的方向。 自马车两侧,公主府的侍卫已将此地封锁,闲杂人等不得通行。引起骚动的是一名个头还不到侍卫肩膀的小姑娘,身穿青白间裙,梳着两个麻花辫,胳膊上挎着竹篮。 似是察觉到姜竹星的视线,小姑娘忙大声吆喝,“几位娘子看看花簪吗?都是自家亲手现做的!” 在东方容月的首肯下,侍卫检查过竹篮才放小姑娘过去。 小姑娘来到两人面前,看年纪不过豆蔻。 “娘子挑支花簪吧,一支仅需十文钱。” 东方容月往竹篮中扫了一眼,转头对姜竹星笑道,“阿星替我选一支?” 姜竹星仔细挑选,各式各样的花簪挑得她眼花缭乱,每一支的做工都十分精美。最终,她还是选出一支牡丹花簪。 在她心中,能配得上公主的花,唯有牡丹。 东方容月看上去心情大好,“阿星替我戴上吧。” 在公主府的妆奁中,这支花簪应当是最廉价的,可此刻东方容月却甚是喜爱。 姜竹星动作轻柔,将簪子斜入公主的乌发间。东方容月出门时换上常服,装扮淡雅,戴上牡丹花簪后,平添几分明艳。 惜荷即刻会意上前,递给小姑娘一块碎银。后者捧着银子,不知所措。 “这……太多了。” 东方容月却道,“竹篮里的簪子我全要了。” 小姑娘听后,眸中顿时明亮,朝着两人连连作揖。 “谢娘子!” 随后,小姑娘放下竹篮,带着银子欢天喜地的跑远了。那整篮的花簪也卖不上一两银子,而这块碎银足够家中维持半年。 东方容月让惜荷把花簪分下去,余下的带回去分给府里人。 不多时,远处的热闹传到众人耳朵里。前去打探的侍卫折返回来禀报,原是河边聚满了百姓,围观赛龙舟。 姜竹星等人也跟着去凑热闹,由于人多眼杂,东方容月重新戴上帷帽,随她们混入人群。 她们到的有些晚,彼时,赛龙舟已经接近尾声,但尚未完全结束,众人摩拳擦掌等着抢龙灯。 龙船上的人高喊一声“开始”,几十个人各显神通,只为高悬的那盏龙灯。岸边的人们为其呐喊助威,不断有人被打落水中。 姜竹星回头,就见东方容月掀开帷帽一角,目不转睛的盯着河中心的龙灯。 她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只写着两个字,想要。 少时,于众人惊呼中,一抹倩影如疾风掠过,落在龙船上。 待回过神,东方容月才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阿星?” 她后知后觉的唤道。 此刻的姜竹星越过重重障碍,身手实在敏捷,旁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已经被打下船了。 众目睽睽之下,姜竹星一把取下龙灯,飞回东方容月身边。待百姓们反应过来,已经是名灯有主。 河道两旁瞬间爆发出震耳的掌声与喝彩,姜竹星并不在意这些,转手将龙灯递给东方容月。 后者明显愣住了,不止东方容月,周遭众人亦纷纷交头接耳,好似她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确定要送给我?” 东方容月再度确认道。 姜竹星不明所以,自己抢灯本就是因为东方容月想要,不给她给谁? 东方容月这才接过龙灯,像是提着何等稀罕之物,眸中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周遭的掌声却在瞬间一浪高过一浪,众人投注过来的视线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五十。” 嗯? 姜竹星眨了眨眼,一盏灯有这么大的作用? 系统仅提示过一句,就没了后音。 以往听系统吐槽,姜竹星总爱怼它几句,现在系统不吐槽了,她又觉得缺点什么。 姜竹星:“你怎么不问我到底直不直了?” 系统:“心累,不是真正的大吵大闹。” 姜竹星:“……” 两人实在是太过瞩目,以防万一,侍卫们迅速上前,护送她们离开众人视野。 往回走时,东方容月提着龙灯,频频偷看姜竹星,心思百转。 也不知这人知不知道,抢龙灯其实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姜竹星自我感觉良好,一派坦荡,显然是不知情。 临上马车前,迎面忽而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年轻公子锦衣华服,非富即贵。 他赶忙侧身下马,疾步上前,笑容灿烂道,“殿下!” 姜竹星打量来者,这人到底是谁啊?好像与公主很熟的样子。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年轻公子的声音爽朗豪放,落在东方容月耳朵里却稍显聒噪。 她掀开帷帽一角,瞧清楚面前之人,不由蹙眉。 “穆公子?” 穆公子瞬间端正姿态,像是刻意维持翩翩佳公子的气度。 “见过殿下,我就说我没认错殿下的马车。” 在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里,姜竹星大致了解到此人身份。穆君岂,当朝左相之子。 眼见穆君岂目光炽热,大献殷勤,已经到了狗腿的地步,姜竹星凝眸以对,直觉这人很奇怪。 在公主面前阿谀奉承、卑躬屈膝,倒也不稀奇,可此人眼中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姜竹星眸光微动,那眼神是倾慕,但比倾慕更具目的性。 此时,穆君岂正眉飞色舞的显摆自己刚得了匹好马,盛情邀请东方容月前去观赏。 “那匹白马原名踏雪,可漂亮了,殿下见到一定会喜欢。就在不远处,殿下移驾几步即可。” 东方容月原打算拒绝,可瞥向姜竹星时,察觉到她的细微神色,似乎对踏雪颇感兴趣。 稍作停顿,东方容月勾起一抹浅笑,话到嘴边变了样子。 “有劳穆公子引路。” 得到公主应允,穆君岂喜上眉梢,黝黑的眸子炯炯有神。 “殿下请!” 一行人跟随穆君岂来到相邻的山坡,歪脖老槐树下,几名穆府家丁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良驹。骏马昂首,任家丁如何使劲儿,它都不肯挪动分毫,霜雪般的鬃毛迎风飞扬,威风凛凛。 以前只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踏雪良驹,如今亲眼得见,姜竹星不免感叹,确实漂亮。 “殿下小心。” 穆君岂回身笑道,“这匹马刚得不久,性子烈的很,除了我无人能骑。” 不必多言,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白马的烈性未消。 东方容月依旧噙着笑意,装作不懂。 “哦?当真?” 穆君岂怕她不信,特地让身边的小厮上马展示。只见白马扬蹄,直接把小厮甩下来。 紧接着,穆君岂如孔雀开屏般翻身上马,扬鞭催马。下一刻,踏雪嘶鸣,如疾风骤雨窜了出去。 “公子!” 穆府家丁急切大喊,那匹白马像是疯了似的,毫无章法的乱跑。穆君岂大惊失色,慌忙勒紧缰绳,欲令其停下来。可惜白马并不如他所愿,掠过重重枝条,直到穆君岂摔下马才肯罢休。 穆府家丁见状赶忙冲上去,七手八脚的扶起穆君岂。一番折腾,他只受了点皮外伤,倒是不打紧,重要的是他在公主面前夸下海口却做不到,丢人丢到家了。 嫣儿在后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急忙捂住嘴。不只是她,连同其他小丫鬟也纷纷别过头去,像是在偷偷忍笑。 穆君岂爬起来,闹了个大红脸。 “让殿下见笑了,此马烈性难除。等我驯好了,再为殿下表演。” 闻言,姜竹星皱了下眉。 还要表演?这家伙怎么没完没了的。 就当众人要以客套话结束闹剧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介入她们之间。 “我可以试试。” 东方容月瞬间回头,诧异道,“阿星?” 她当然相信姜竹星可以,但没必要冒此风险。 姜竹星对上她不赞同的眼神,回以微笑。 “你?” 穆君岂重新审视公主身边多出来的女子。自始至终,他都没把公主以外的人放在眼里,算是头一次肯给别人正眼。 他冷哼一声,目光不屑。 “就凭你?” “就凭我。” 姜竹星淡然答道。 观此人神色,他确实不认识顾熹炎。 “你要是能驯服它,这匹马就送给你!但你要是摔出个好歹,我也概不负责。” 穆君岂不长记性,再次夸下海口,打定主意认为她不行。 姜竹星弯唇,“可以。” 众人*瞩目中,她稳步靠近踏雪良驹。骏马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扰里平静下来,察觉有人靠近,又是一声高亢的嘶叫。 东方容月目露忧色,倒不是怕她失败,而是怕她因此受伤。哪怕是一点擦伤,也是自己不愿见到的。可是观姜竹星,应当是胸有成竹,她又不好多加阻拦。 穆君岂退后三步,环抱双臂,等着看她的笑话。在他眼里,姜竹星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女子,而他是出身高贵的宰相公子。轻蔑之意比当初的东方婉玉更甚。 姜竹星没有投机取巧,而是直接翻身上马,稳稳的坐在马鞍上。与此同时,踏雪再度发疯,扬起前蹄,企图把背上之人掀翻。 在场众人不禁屏息以待,明明只是日常驯马,却都紧张的不得了。 姜竹星随之向后仰去,却未就此翻下去,双腿夹紧马腹。转瞬之间,踏雪蹭的一下窜出,犹如离弦之箭,快到徒留残影。 它围着林子疯跑,姜竹星不时的低身躲避树枝。谁知踏雪不仅专门往树边撞,还时不时的调头,几乎把姜竹星晃的晕头转向。 烈马不愧是烈马。 踏雪忽然仰蹄,这一回,姜竹星没稳住身形,直接被甩了出去。 “阿星!” 东方容月惊呼出声。 姜竹星并没就此放弃,身体飞起,双手却死死攥住缰绳,整个人于马上打了个璇儿,重新落回马鞍上。 继而,踏雪重新跑起来,跌跌撞撞穿过丛林,跑回原地,姜竹星依然好端端的坐在上面。踏雪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赌气似的不停的喷气,马蹄蹬地,抛两下黄土,便不再反抗。 姜竹星感受到骏马的顺从,重新策马扬鞭。此刻,踏雪已然彻底认输,驭着姜竹星驰骋于林间。 “姜姑娘真厉害!” 嫣儿带头拍掌叫好,掌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穆府家丁不由跟着鼓掌,被穆君岂狠狠瞪了一眼,赶忙背过手去。 东方容月安下心,展露笑颜,盈盈眸光中只倒映出一人身形。鲜衣怒马,一如当年。 姜竹星策马折返,待到近前时侧身跃下。 东方容月等人一下子迎上去,围着她嘘寒问暖。 “有伤到吗?” 迎着公主关切的眼神,姜竹星摇摇头,笑容明媚灿烂。 “殿下放心,我很好。”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升为百分之五十二!” 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音环绕脑海,姜竹星眨了眨眼。 骑马也能增长幸福值? 穆君岂被晾在边上,输马又输人,看向姜竹星时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无奈公主在场,愿赌服输,他不能反悔,不得不履行约定,把踏雪赠予姜竹星。 “承让。” 姜竹星像是没看出来对方的愤怒,笑着牵过踏雪。 方才桀骜不驯的白马如今在姜竹星面前乖顺极了。她抬手摸摸雪白的鬃毛,非常满意。 其实她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要马,只是觉得穆君岂碍眼,不想让他用驯马的借口在东方容月面前刷存在感。至于为什么认为此人碍眼,她也不清楚。 穆君岂分明气得要死,还得在公主面前装风度。 等穆府的人灰溜溜走远,姜竹星才想起一件事。 她拍拍马头,“从今以后你就跟我了,给你改个名字吧。就叫……雪燕。” 被穆君岂一搅和,她们又不打算这么早回府了。一行人沿着河道下游漫步,从东方容月口中,姜竹星得知那位穆公子成年以后经常四处游历,鲜少出现在洛阳城。 为什么突然回来? “娘子,您看,前边有家舞坊。” 顺着嫣儿所指,就见不远处当真立着座二层阁楼,门前悬匾,霓裳坊。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她们站在门外,丝竹声自阁楼里悠悠飘扬,夹杂着阵阵喝彩。 舞坊开设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城郊,实在奇怪。 伙计一溜小跑出门迎客,肩头搭着净布,看上去与其他店铺的伙计没有什么不同。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对视一眼,皆看出此次的疑虑。于是二人顺水推舟,在伙计的张罗下进到舞坊内。 洛阳城街市繁华,姜竹星上次拉着阿云闲逛时,倒也进过某家乐坊。眼前这家舞坊的布局与她见过的格外不同,歌舞表演不在高台,而是在地下。 大堂和二楼走廊聚集众多看客,男女老少皆有,但大多为男子装扮,观衣着打扮像是富家子弟。 她们走近围栏,往下俯瞰,果然瞧见一片宽阔的地下戏台,四角纱幔飘摇,舞姬们身姿曼妙,舞步灵巧,腰间流苏摇曳,泛着耀眼的金辉。 待鼓乐声终止,舞姬悉数退下,走上来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朝着楼上摆手,紧接着周遭看客纷纷往二楼聚集。 眼见大堂逐渐没了人烟,姜竹星等人也混在其中前往楼上。 嫣儿跟在两人身后,和惜荷嘀嘀咕咕。 “到底有什么猫腻?神神秘秘的。” 待大堂清场,所有看客都集中到二层走廊凭栏观望。这时,伙计们拿来三把弓弩以及数筒弩箭,分别把守三面。 此时,地下戏台的中年男人谄笑着开口,“接下来是重头戏,狩猎。从现在开始,开始下赌注。三位客人谁射/到的猎物越多,即为获胜,胜者可赢得其他两位客人的赌注。其余押注的看官们,若是押中了获胜者,则可获得翻倍的回报。” 姜竹星这才明白,表面是个舞坊,私下做的却是赌坊买卖。 这功夫,旁边吵吵嚷嚷的已经开始下注了。而那三位准备参加狩猎的客人也准备就绪,他们围在走廊三面,人手一把弓弩。 “那不是穆公子吗?” 嫣儿指着右手边说道。 姜竹星往右边瞧,还真是穆君岂。此时的穆君岂好像带着一股怒气,正迫切的寻找地方发泄。 东方容月扫一眼穆君岂,旋即在帷帽遮掩下蹙眉含颦。 楼中气氛已经被吵至高潮,中年男人缓缓退场。与此同时,地下戏台放出所谓的猎物。 姜竹星登时一愣,那些猎物不是鸡鸭鹅,也不是猪牛羊,而是活生生的人。 整整二十人,有男有女,全部只罩着件单薄里衣。有人贴在墙边伺机而动,有人已经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而这些看客依旧欢呼雀跃,异常兴奋,无一人觉得不妥。 伴随着鼓声响起,狩猎正式开始,无数弩箭由二楼飞下,很快底下见了红。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嫣儿愤愤不平道。 惜荷显得更沉稳些,“是权贵之间的游戏,那些人应该是奴/隶。” 姜竹星沉默至今,看不出喜怒,可眸中已流露出寒意。 落下的弩箭犹如一场雨,“猎物”们在笼中做困兽之斗,已经开始死亡,新鲜的腥味儿升腾,点燃了看客们眼中的灼热。那是一种对刺激的渴求,却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穆君岂在狩猎游戏中发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是玩乐。 姜竹星心知在这里宣扬真善美应该没人会听,说不准还会把她当傻子看。所以她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动手。 喝彩声中夹杂几声尖叫,姜竹星从众人头顶上方掠过,落在穆君岂身后。趁他来不及反应时,劈手夺下弓弩,紧接着旋身抓起两支弩箭,分别射向另外两侧。 其余两位客人慌忙躲闪,弓弩落地,再没有弩箭落下。 阁楼中瞬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姜竹星身上。 先开口的是穆君岂,“又是你!” 他来不及恼羞成怒,就看到后面的人群被侍卫清开,随即瞪大眼睛,后边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容月疾步来到姜竹星身边,“阿星,没受伤吧?” 姜竹星丢掉弓弩,转身笑得人畜无害。 “别担心,我没事。” 她们破坏了楼里的规矩,舞坊老板带着十几名打手气势汹汹的冲上二楼。 不料,侍卫长在中途拦截,迅速的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腰牌。 中年男人立时变脸,继续谄媚道,“都是误会,误会。” “不如让大理寺来处置这桩误会吧。” 言罢,东方容月拉起姜竹星的手,转身离去。 穆君岂在后面心急如焚,几次追上来解释,可东方容月却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 两人回到马车上,剩下的全部交由侍卫长处理。 东方容月又前后左右的检查过一遍,确认她无碍,才彻底安心。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是不是给殿下惹麻烦了?” 东方容月却道,“就算阿星不出手,我也会让人介入的。” 闻言,姜竹星又笑起来,双眸弯成月牙。 接连两次对上穆君岂,她只觉得晦气,不想再和此人有所牵扯,奈何天不遂人愿。 隔了几日,皇帝突然派人传召公主入宫,说是要举办家宴。 皇室家宴自然不能容外人在场,姜竹星只好在府里等候。直至天边新月升起,东方容月才从皇宫回来。 “殿下。” 姜竹星第一时间迎上去,心里直觉此次家宴并不寻常。 果然,东方容月的脸色不是太好,像是心事重重。 “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容月摇摇头,同她闲聊两句,便一反常态的把自己关进卧房,连晚膳也不用。 姜竹星一头雾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到底发生什么了?” 嫣儿东瞧西看,压低声音道,“今日礼王妃进宫参宴,向陛下提起公主婚事。姑娘知道提的谁吗?” 姜竹星脑海里蓦然出现某人的名字,脱口而出,“穆君岂?” 嫣儿听后愣了一下,“对,就是他。” 闻言,姜竹星莫名有些烦躁。 故事里出现的人物一定有他的作用,穆君岂的出现就是为了公主招驸马? 系统没有宣布任务,这段剧情显然不是主线剧情。 思绪杂乱无章,姜竹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点在意这件事。她仔细思索,也许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东方容月这般好的女子嫁给穆君岂那种人。 她还没理清思绪,系统提示音陡然传出。 系统:“警报!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降为百分之五十!” 姜竹星心里咯噔一下,却因为提示音豁然开朗。 第30章 第三十章 幸福值降低,就证明公主不愿意嫁给穆君岂,她接下来要做的正是阻止这桩婚事。 思及此处,姜竹星心头一松,露出释然的笑容。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宿主,幸福值在降呀,你还在傻乐什么?” 姜竹星立时收敛表情,矢口否认:“谁傻乐?我没有,你看错了。” 系统:“……” 自礼王妃向皇帝提及公主婚事后,各方势力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东宫自然是站在东方容月这边,淑贵妃暂时没表态,不知作何打算。 皇帝并未下旨赐婚,也没有当面否决,仅称公主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至于配谁,仍是未知数。 从家宴回来的次日,东方容月就病了。李太医应召入府请脉,只言公主是体弱,中规中矩的开了几副补身的药。 公主生病之事一经传出,分明是对外宣称公主短时间内无法出府,也谢绝访客。可穆君岂是个没眼力价儿的,隔三差五登门拜访,声称要探望公主。只不过他一次都没见着,全由惜荷将人打发走。 嫣儿在后厨熬药的功夫,姜竹星倚门而立,双臂环抱于胸前,若有所思。 系统:“警报!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降为百分之四十九!” 姜竹星闻声,思绪立时回笼。 她得干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汤药的味道飘散开,不仅不苦,闻上去还有点香,像是参汤。嫣儿把熬好的汤药缓缓倒入碗中。 “嫣儿。” 姜竹星当即上前,拦住她。 “我去送给殿下。” 换作旁人接手,嫣儿决计不会答应,可面前之人是姜竹星,公主对此人是何态度,府中上下有目共睹。 嫣儿依言将汤药交给她,转身又取来一碟蜜饯放在食盘上。 已是公主称病的第四日,汤药一顿不落,病情全无好转。 姜竹星暗自思索,东方容月得的怕是心病。 她放轻步子来到床前,小心翼翼放下食盘。 此时,东方容月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眉头微蹙,面色稍显憔悴。 “殿下,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闻声,东方容月缓缓抬眸,见床边是她,唇边化开一抹浅笑。这几天东方容月茶饭不思,日见消瘦,眼下强颜欢笑,更添几分脆弱。 本该是艳丽的牡丹,如今却变成风雨中飘摇的梨花。 姜竹星心里不是滋味儿,她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触是因何而起,也许她已经把东方容月当成了朋友,或者是为古代女子命不由己而哀叹。 哪怕是公主,亦无法事事如意。 不过对视片刻,姜竹星脑海里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系统:“警报!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降至百分之四十八,请宿主马上采取措施!” “殿下喝药吧。” 姜竹星赶忙出声提醒,不给东方容月胡思乱想的时间。 然而,对方却痴痴的望着她,摇了摇头,声音透着委屈。 “不想喝。” 姜竹星眨了下眼,莫名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她稍作思索,试探道,“我喂殿下?” 少时,东方容月苍白的脸庞上晕染一抹绯色,显得气色好了许多。就见她垂下眼帘,微微颔首。 意思就是让她喂。 姜竹星端起药碗,学着上次对方喂自己喝药的动作,按部就班的递到东方容月唇边。 即便是喝药,东方容月的动作依旧斯文。姜竹星喂一勺,她便喝一勺,不多时碗就见了底。 姜竹星按照嫣儿的嘱托,又喂过去一颗蜜饯。 “殿下再睡会儿?” 东方容月点头,旋即撑着身子躺好,眸光依旧定在姜竹星脸上。 姜竹星替她拉上被子,见其始终不肯阖上眼眸,便抬手挡住她的视线,轻笑道,“生病的人需要好好休息。” “好。” 东方容月唇角上扬,乖乖闭上眼睛。 直至确认床上之人睡沉了,姜竹星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卧房。 彼时,嫣儿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她接过食盘,一改往日俏皮活泼的模样,满脸都写着担忧。 “要不要再传太医?” 姜竹星转身带上房门,沉思片刻后,胸有成竹道,“问题不大,我就能治。” “啊?” 嫣儿惊讶不已,重新打量她,“姜姑娘你……还懂医术?” 姜竹星但笑不语,她不懂医术,但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暂时想不出一劳永逸的法子,但起码可以解燃眉之急。 于是,她按照自己的打算出府去了,直至傍晚才归。 翌日,洛阳城传出一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左相之子穆君岂被人打了。 一传十,十传百,如今不止传遍大街小巷,甚至惊动朝野。穆君岂落单的时候,被人套麻袋揍个半死,经太医诊治,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穆左相大怒,将此事闹大,联合三司调查行凶之人,却一无所获,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穆君岂自顾不暇,再没能登门叨扰,公主府立时清静许多。与此同时,东方容月的身体也逐渐好转。 月朗星稀,微风徐徐,嫣儿与一群丫鬟小厮聚在廊下舌灿莲花,将穆君岂被揍一事添油加醋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那位穆公子现在已经是猪头公子了。” 嫣儿掩唇偷笑,“也不知是那位侠士为民除害。” 公主身边的心腹大多知晓内情,殿下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症全因婚事而起,故而对始作俑者穆君岂怨念颇深。如今对方倒了大霉,她们自然乐见其成。 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姜竹星从走廊经过,未作停留,仅是一笑置之,深藏功与名。 方才惜荷传话,声称公主想见她。 姜竹星穿过后花园,踏进主院。迎面主屋灯火通明,房门大敞,像是专门为了等她。 刚到门口,自里面飘出阵阵酒香。姜竹星眉头皱起,抬头望去。此刻,东方容月端坐圆桌旁,亦回望过来。四目相对,姜竹星在那双氤氲的眼眸中品出一丝醉态。 她随手带上房门,“殿下身体恢复不久,不宜饮酒。” 许是东方容月已然醉了,勾唇轻笑,眼尾晕染绯红,漫不经心的叫她入座。 姜竹星叹声气,坐到东方容月身边位子。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可东方容月一口都没吃,独饮杯中酒。 “殿下,别再喝了。” 姜竹星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倒酒。 东方容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是忽然思念母后。” 姜竹星闻言微怔,松懈的功夫,东方容月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我记得,母后在世时,一家和乐,后宫不同今日的乌烟瘴气,父皇也算勤政。” 说着,她举起酒杯,对上窗外月色,像是在敬酒,继而将杯盏翻转,梅子酒洒在地上,香味儿瞬间弥漫。 “母后不在,父皇他变了。过去这么多年,他实实在在的成了百姓口中的昏君。他独宠淑贵妃,疼爱次子,对皇兄疑心颇重,已生废长立幼之心。” 东方容月自顾自说道,“现在就连我的婚事,亦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姜竹星静静的听着,不禁想起自己六亲缘薄。虽说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可公主成日陷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肯定挺累的。 房中已然浸满梅子酒的味道,东方容月的眼眸愈加迷离,身形不稳的伏在桌沿。 姜竹星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免得人摔下去。 “殿下醉了,我扶殿下去床上歇息。” 闻言,东方容月轻笑一声,努力撑起身子,却一个不小心倒向姜竹星。后者连忙接住她,直将人抱个满怀。 东方容月不知醉了几分,顺势环住姜竹星的腰,整个人紧紧靠在她怀里,偏头枕在她的肩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姜竹星来不及多想,抬手将人搂住,防止对方掉下去。温热的呼吸倾洒颈窝,惹得她痒痒的。 莫名其妙的就抱上了?这对吗? “殿下?” 她尝试把她叫醒,可连唤几声,怀中人似乎睡着了,并无应答。 正当她打算把人抱去床上时,落在腰际的手臂忽而圈得更紧。 东方容月在她肩头蹭了蹭,“阿星,别动,再抱一会儿,好不好?” 姜竹星维持着姿势,身体都快僵了。 “殿下宽心,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也不知东方容月听没听到,又往她怀里缩了下,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在她怀中不出来。 思及此处,姜竹星莫名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白猫,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家的猫经常喜欢往她怀里钻,只要她在家里,腿上就会长猫。可惜后来工作东跑西颠,没功夫照看,把猫送给邻居了。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你的手在干什么!” 姜竹星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别问我,它有自己的想法。” 系统:“……” 姜竹星不再逗它,无奈解释:“想什么呢?我要是不抱着她,她就摔下去了。” 系统沉默半晌,不咸不淡道:“你最好是。”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姜竹星一通简单粗暴的操作,使得公主的婚事暂时被搁置。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今圣上龙体欠安,接连三日未理朝政。内阁的奏折堆积如山,诸位阁老忙得焦头烂额。 在淑贵妃提议下,皇帝摆驾行宫休养,伴驾的嫔妃仅贵妃一人。淑贵妃年过四十,风韵犹存,且擅长察言观色,能说会道,时常讨得龙心大悦。 二人游园时,不料园中一声惊雷炸响,曲径通幽处沙土横飞,赫然露出地下的石碑,碑上尚刻有几行字。 双凤奇遇,金燕衔珠,星辉映月,鸿运泰安。 不知从哪里走漏风声,石碑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竟传出七八种版本。尤其是坊间的说书先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将各种版本融会在一起,言之凿凿,好像真的能窥探天机。 起初,百姓们只是听个热闹,到后来口口相传,演变成神兆,令人深信不疑。 三日后,司天监监正入宫面圣。彼时,皇帝斜靠软榻,在淑贵妃陪伴下服用补药。 “臣参见陛下,陛下……” 皇帝没什么精神,摆摆手,“免了,讲正题。” “是。” 监正娓娓道来,“启禀陛下,臣夜观天象,历经各种卦盘,全都指向一个结果。名中带月者自然指的公主,也为双凤中的一凤。而名中带星者乃天上星,也就是天女,为另一凤。” 见皇帝抬眼,监正继续道,“近日陛下龙体欠安,公主殿下亦是缠绵病榻,此乃凶兆。然若是顺应天意,星月合璧,双凤结缘,则逢凶化吉。” 闻言,皇帝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让公主招那名中带星的女子为驸马?” “正是。” 监正赔笑,“让天女进入皇室,也可作冲喜之用。” 皇帝忽而沉下脸色,呵斥道,“荒唐!历朝何时招过女驸马。” 此刻,静默良久的贵妃娘娘挽上皇帝的手臂,轻笑道,“陛下息怒,监正也是为了陛下和公主的身体安康着想。再者,现如今坊间不乏女子之间的情缘,虽说历朝没有女驸马,可这也是权宜之计,为国运,为陛下。” 皇帝沉默下来,面色仍旧不悦,可也未一口否决。 司天监的论调与坊间流言不谋而合,皇帝明显陷入迟疑。 关乎国运和龙体安康,宁可错信,不可错失。退一万步讲,这件事对一位帝王来讲没什么损失,不过是搭上公主的婚事。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姜竹星却毫无所觉。 “姑娘,咱这是要去哪?” 阿云紧紧追在姜竹星身后。 仰望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姜竹星心情不错,只道,“去茶楼转转。” 鱼龙混杂的茶楼最适合触发剧情,“画中仙”剧情尚未走完,她得找机会打听那幅仕女图的下落。 再到福记茶楼,姜竹星已经驾轻就熟。茶楼伙计见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点头哈腰的招呼二人入座。 “姑娘今日是雅间还是大堂?” 姜竹星扫一眼堂前,“雅间。” “好嘞!您随小的来。” 两人跟着小二上到二楼雅间,要了一壶庐山云雾以及数碟茶点。姜竹星记得这里的茶食不错,便要了几样上次没尝过的。 待茶食上齐,姜竹星把一碟透花糍推给阿云。 “这个不错,快尝尝。” 阿云点点头,历经数月相处,两人之间像是主仆,又像是朋友。刚开始,阿云还有些诚惶诚恐,如今也算是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了。 堂前高台上,说书先生拍下醒木,开始今日的新段子。 “我们来讲最近洛阳城最盛行的星月缘。话说天女降世,名中带星。她带着救世的使命而来,与人间的凤凰相遇,结下不解之缘。” 下面的茶客中不少人已经听过星月之说,跟着附和。 “我知道,这月就是当朝公主。这星嘛……就是公主带回来的那位救命恩人。” 姜竹星正品着茶,闻言差点喷出来。 “咳咳……” 她捂着心口,咳得满脸通红。 阿云忙帮她拍背顺气,“姑娘不舒服吗?” 姜竹星被自己呛到,半天说不出来话,只会摇头摆手。 一定是她理解错了,这讲的应该不是公主和她……吧? 半晌,姜竹星抬起头,对上阿云担忧的视线,干笑两声。 “我没事。” 台上的说书先生仍在侃侃而谈,跟亲眼得见似的,不带半点犹豫。而底下的茶客似乎也深信不疑,坚定的认为星月缘是真的。 姜竹星在二楼听得直挠头,一时不知道这些人是封建还是开放。说他们封建,他们却已经愉快的接受了女驸马的说辞。说他们开放,他们居然相信什么天女预言。 “这地方指定有点说法。” 姜竹星自言自语。 她的声音太小,阿云没听清楚。 “姑娘你说什么?” 姜竹星心虚的笑笑,“没什么。” 就算她再想否认,也不能当作与自己无关。那些人说的确实是她和公主,可是这些奇妙的言论若是传到公主耳朵里,是不是不大好? 另一头,公主府书房中多了一抹玄色身影。此人形如鬼魅,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东方容月身旁。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 暗卫灼冉一袭玄衣,戴着半张银面,麻花辫高束,发尾垂在身后。 “正如殿下所料,淑贵妃已所有行动。” 东方容月端坐书案前,手中执着一本书册。 “父皇应该很快就要召见我了。” 石碑是东宫安排的,坊间流言是她派人散播的,一切都是为了把那人留在身边。 灼冉颔首低眉,脊背却挺得笔直。 “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如何确定淑贵妃会顺应殿下的意思?” 东方容月未抬眼,仍旧盯着书册。 “左相是礼王那边的人,淑贵妃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左相之子成为驸马。对于她来说,谁是驸马并不重要,不是礼王的人就好。” 自古公主婚事,要么就是拉拢朝中权贵巩固皇权,要么就是远嫁。若是两样都不占,还不如选一个平民驸马,总好过对方势力过大,结党营私。单是姜竹星毫无背景这点,就足够让皇帝和淑贵妃放松警惕。 皇帝晚年昏庸,却生性多疑,不可能将权力过早的拱手让人。顺应天命,又不会威胁到宝座,一举两得,即便从无先例,也无妨。至于皇家名声,在皇帝强纳臣子遗孀为妃时,早就不顾及什么名声了。 东方容月的目光从书上移开,逐渐悠远。她回想起初见顾将军时,觉得此人意气风发,那么耀眼,格外的与众不同。于是她千方百计的和顾将军成为知己好友,她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 可听闻顾将军的死讯时,她痛苦至极,后知后觉的明白她对顾熹炎的感情早已不只是仰慕。如今,上天真的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放手。哪怕是用这种乘人之危的卑劣手段,也要把人留在身边。 思及此处,东方容月面色稍沉。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接近顾将军的,明知道那人心里装着的是朝堂,是百姓,她还是执意要挤进去一个位置。就连现在也是如此,她心知那人失去记忆,正是好骗的时候,却主动诱她陷入自己的织网。 有朝一日,那人恢复记忆,会不会怪她呢? 东方容月苦笑一声,她已经顾不得许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时,只听守在门外的惜荷扬声回禀,“姜姑娘回来了,殿下正在书房等姑娘。” 思绪回笼,东方容月敛去心绪,冲身边之人抬手示意。 下一刻,灼冉行礼退下,疾风似的从窗边掠过,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姜竹星推门入内。东方容月放下书本,蓄起盈盈笑意,全然不见方才的盘算。 “街上热闹吗?” 姜竹星准备一肚子的说辞,在见到东方容月的顷刻土崩瓦解,大脑一片空白。 “啊?热闹,有点太热闹了。” 东方容月好像全然不知,招招手让她过去。 “阿星累了吗?” 姜竹星迎上她秋水般清亮温柔的眼眸,不知如何开口,神色也变得不自然。 “我……我听见一个消息。” “哦?” 东方容月面色不变,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是何消息?说来听听。” 姜竹星斟酌用词,言简意赅的转达星月缘的流言。言罢,她悄悄观察东方容月的神情,却见对方若有所思,但并无不悦。 古人注重名节,听到如此编排自己的流言蜚语,很难不介意吧? 稍待片刻,东方容月缓缓开口,“无妨,阿星也说了,只是传的流言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见对方真的没有生气,姜竹星松口气,暗道公主殿下实在是太过善解人意,还要反过来宽慰她。 突然出现的石碑,上面刻着似是而非的字句,再加上铺天盖地的传言。姜竹星总觉得事有蹊跷,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这人是谁呢?难道是公主的敌对势力,专门找麻烦的? 不等她想出所以然,门外忽然传来惜荷的声音。 “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宣您和姜姑娘入宫。” 闻言,姜竹星不禁讶然,皇帝要见自己? 东方容月了然,淡定道,“让宫人稍候。” 她等的传召终于来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昌乐宫临江而建,壮阔宏伟,奢华无度,当今圣上时常在此修身养性,求仙问药,试图寻找长生之法。 待两人抵达行宫,内侍再度传话,声称陛下要先单独召见姜竹星,请公主在偏殿稍候。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出担忧。最后还是姜竹星率先打破僵局,朝着东方容月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打消对方的疑虑。 姜竹星跟在内侍身后,悄悄打量四周。偌大的宫殿,白玉为壁,蟠龙柱鼎立两侧,镀金雕龙,龙头衔着夜明珠。云顶高悬数十盏琉璃宫灯,灯罩绘着龙凤呈祥。 她在茶楼打听仕女图下落时,不免听到人们私下议论朝局。都说当今陛下劳民伤财,穷奢极欲。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紫金檀木御案上,麒麟铜鼎青烟袅袅。身穿明黄龙袍之人独坐金漆龙椅,双颊消瘦,眼窝凹陷,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不堪,然帝王威压仍在,单单是一个眼神,便令人瞬间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九五至尊。 姜竹星站定,躬身施礼,“民女拜见陛下。” 皇帝抬眼打量殿下之人,“抬起头来。” “是。” 姜竹星依言,对上老皇帝审视的目光。 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顷刻恢复深潭般的沉静。 “当真是像。” 皇帝缓缓开口,“你是哪里人?家中尚有何人?” 不过是些常规问题,姜竹星中规中矩的作答,仍是沿用吉祥村姜郎中之女的身份。 她本以为皇帝突然召见,可能要找她的麻烦,没想到对方只是提了几个简单问题,了解她的家乡祖籍,并没有为难她。 等姜竹星离开宝殿,皇帝才另外召见东方容月。她亦在偏殿候了半炷香的时间,全然不知父女二人谈论的内容,只知东方容月出来后,脸色如常。 从入宫到出宫,姜竹星都稀里糊涂的,摸不清皇帝到底是何用意。 与此同时,星月缘的传言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时隔两日,一道圣旨陡然降临公主府。 以东方容月为首,府中上下跪成一片。内侍呈着圣旨,尖利的嗓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月公主,秉性端淑,才貌兼备,有安正之美,济世之贤,今顺应天意,招天女姜竹星为驸马。 姜竹星即为天女,携守护一方安康之责降世人间,奉神兆赐婚于容月公主,以助燕安鸿运昌隆,盛世安康,江山社稷永驻。择良辰吉日,举行大婚之礼,以昭天下,钦此。” 东方容月那边已经谢恩起身,姜竹星却愣在当场,化作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她怎么忽忽悠悠变成天女的?皇帝不仅信了还要让她当驸马?别人赐婚都是百年好合,到她这居然肩负起国泰民安的责任了? 脑海中浮现无数疑团,一时间,思绪纷乱,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阿星?” 熟悉的温柔声音唤回姜竹星的思绪,她恍然抬头,四目相对,只见东方容月笑望着她,眸中却透着不安。 难道是怕她抗旨吗? 系统突然出现:“你真的要当驸马?” 姜竹星:“我要是拒绝,公主的名声才真是完了。” 系统:“可是剧情里没有这段啊。” 姜竹星:“你想想,要是我拒绝,公主是不是更会被别人背后议论,那幸福值怎么办?” 系统犹豫了:“这……” 不知是为说服系统,还是说服自己,姜竹星抛出幸福值任务,成功让系统闭了嘴。 “驸马,快接旨啊。” 内侍再次提醒。 东方容月眸光微动,似有泪光闪烁。她千算万算,却忘了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姜竹星本人的意愿。 在场众人的视线皆集中在姜竹星的身上,鸦雀无声,只等她的抉择。 少时,姜竹星高举双手接下圣旨,“谢主隆恩。” 东方容月霎时如释重负,神色亦恢复如初。她示意惜荷打点,后者立即会意,引着内侍下去领赏钱。 婚期已定,一切事宜提上日程。尚宫局轮番差人前来为准新人量身定做喜服,打造首饰,以及教导礼仪。 公主府上下更是忙的不亦乐乎,似乎所有人都愉快的接受了天女的说辞,甚至对这位“女驸马”的印象颇好,乐见其成。只除了一个人,便是府里那位老嬷嬷。 可能是年事已高,心思守旧,很难接受新鲜事物,老嬷嬷听闻赐婚消息后,嘴里嘀嘀咕咕,脸色黑的像锅底。 “荒唐,我朝何时招过女子当驸马?” 一旁的惜荷闻言笑道,“嬷嬷慎言,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再者,未来驸马可是天女,顺应天意入赘皇室,即为天女,自然不能用人间的礼教规训。” 嬷嬷瞬间哑口无言,手里的针线活不停,脸色仍旧不好看。 嫣儿跟着开解,“哎呀,嬷嬷,这有什么,历朝历代曾有公主非要嫁给一只猫,更有甚者,还有嫁给一幅画的。咱们殿下起码还嫁给一个大活人呢。” 从廊前经过的姜竹星无意听到嫣儿的高谈阔论,脚下差点打滑。 倒是想的挺开。 察觉到她的存在,老嬷嬷立刻放下针线活,起身望着姜竹星的方向。就见她迟疑半晌,嘴唇动了动,似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良久,嬷嬷无奈的叹声气,“驸马,随老奴进门吧。” 姜竹星眼角没来由的跳了一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可惜荷跟嫣儿两人各自望向一边,没有一个上前解围的。 她跟随嬷嬷进到房中,眼见这位老人家慢吞吞的从书架上取来一本厚册子,转过来交到姜竹星手中。 这厚度,这重量,词典大全不过如此。 姜竹星往扉页上扫了一眼,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驸马守则。 什么东西? 见她一头雾水,老嬷嬷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既然陛下让你当驸马,公主也不曾有异议,老奴自然无权干涉。但驸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的,这里是六百八十八条驸马守则,望您熟读并背诵。” 姜竹星睁大眼睛,难道她幻听了?多少条? 嬷嬷像教书先生似的,语气平铺直叙,毫无起伏,自顾自讲道,“俗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的旨意是国法,公主府里要遵家规。在府中,公主就是天,一切要以公主为重。” 姜竹星抬头看看老嬷嬷,又看向驸马守则,我觉得自己好像踏上一条不归路。 “大婚前的这段日子,老奴会监督驸马日夜背诵,直至将驸马守则倒背如流。” 姜竹星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真是谢谢您了。” “驸马不必客气,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起初,姜竹星不曾料到一位老人家精神头儿这么大,当真言出必行,每日都来监督她熟读驸马守则。 姜竹星恍惚间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学习状态,似乎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挑灯夜读过,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历经三天半的折磨,姜竹星终于等来了救星。当她看到东方容月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由动容悲切,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东方容月见状,掩唇失笑。 “嬷嬷,驸马这边会有她人负责的,你下去歇息吧。” 老嬷嬷尚未听到姜竹星倒背如流,原是不打算离去,可公主发了话,她只好遵从。 支开老嬷嬷,房中仅剩下她们二人。姜竹星委屈巴巴的看她一眼,旋即放下烫手的驸马守则,单手托腮,重重的叹息一声。 东方容月笑颜依旧,走上前来,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安慰,“让阿星受委屈了,是我的不是。” 对方细腻如玉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带着些许留恋。放在以前,她当然不会多想,可眼下二人已经是要成婚的关系了,由不得她不多想。 姜竹星僵直身体,不敢乱动,渐渐的,耳廓泛红。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东方容月相处了,继续当朋友?可哪有朋友之间会成亲的。 似是察觉出她的紧张,东方容月勾唇道,“放轻松,不过是权宜之计,一切为了顺应天意。若阿星不愿,等风头过去,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话虽如此,可姜竹星却感觉到对方的手不是这么认为的。温热的触感自脸侧延伸至耳后,东方容月像是对她的耳朵十分感兴趣。 姜竹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结巴道,“殿,殿下,我耳朵,痒。” 东方容月依言收手,那柔情似水的眸光定在她的身上,迟迟不肯离去。黑漆漆的眼眸凝着一汪深情,像是在盯着自己的所有物。 姜竹星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干笑两声。 好像有什么逐渐失控,一路狂奔而去,再也回不了头。 公主的凤冠霞帔已准备齐全,由惜荷与嬷嬷服侍东方容月试穿。驸马的喜服改了七八遍,全因以前从无女驸马的先例,故而尚服局拿不定主意,只得根据姜竹星的身形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改良,于是一股脑的送来八套喜服供她试穿。 阿云在旁帮她换了一身又一身,嫣儿在前负责提意见。换到第五套时,姜竹星已经疲惫了。 她头一次体会到准备婚礼原来这么累。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大婚当日,皇帝下旨解除当晚宵禁,与民同庆。 自东方破晓,公主府上下便陷入紧张的忙碌中。嫣儿带着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布置喜房,门窗贴满喜字,梁柱悬挂华丽红绸,屋前廊下的灯笼亦全部换成红色,打眼望去,一派喜气洋洋。 按照习俗,婚礼正式开始前两位新人暂不能相见。尚宫局的女官们分别簇拥着两人梳妆打扮,老嬷嬷与惜荷自是陪着东方容月,而姜竹星身边只有阿云。 一切准备就绪,东方容月先行乘马车入宫。待黄昏时分,姜竹星于宫门前等候宣召。 她穿着改良后的驸马婚服步至宝殿门前,一袭朱红,长身玉立,金玉冠高束马尾,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此时,喜娘们簇拥着公主出现在姜竹星的视野中。只见东方容月一身凤冠霞帔,金丝勾边,裙尾曳地,金玉腰带完美的勾勒楚楚纤腰。 她手持却扇,仅露出眉眼,黛眉轻染,眉心处凤凰花钿明艳张扬。视线交织,美目流转,平添一分娇媚。 直至喜娘将红绸的另一端递上前,姜竹星才回过神来,忙接住红绸,与东方容月双双入殿,踏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色锦毯。 大殿之上,老皇帝独坐龙椅,身边的内侍高声宣读接下来的每一步礼数。 最后一拜,两人面朝彼此,在内侍尖利的嗓音中俯身对拜。 临近傍晚,迎亲队伍正式离开皇宫。姜竹星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前方,东方容月则由喜娘搀扶乘坐十二人抬的喜轿。 一路吹吹打打,十里红妆,井然有序的从街头排至巷尾,甚至望不到队伍尽头。八街九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百姓们被侍卫拦在街道两侧,比肩接踵,纷纷抻长脖子观望,想要目睹传说中的天女风采。可惜离得太远,天色又暗,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看个身形。 “快看!马上那人就是驸马。” “那是天女。” “天女就是驸马,驸马就是天女。” “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天女。” 人群中众说纷纭,放在往常,姜竹星定要听见几句,奈何前边敲锣打鼓唢呐齐鸣,根本听不见别的。 与此同时,公主府门前的马车已经排成长队,厅堂中宾客云集,只待迎亲队伍回府。 嫣儿和阿云立在门口翘首以盼,忽闻鼓乐声,立马招呼小厮放鞭炮。 “去告诉后厨,准备开宴!” 不多时,美酒佳肴悉数被送往厅堂。朝中大臣汇聚一堂,太子和太子妃做主桌,旁边是前来看热闹的瑞王。礼王仅送上贺礼,人却未到场,整个礼王府只有婉玉郡主来参加喜宴。 公主下轿后,便由喜娘陪伴直接去了喜房。而姜竹星身为驸马,按照礼数自然要去厅堂宴请宾客。 瑞王头一次见到她本人,乍看之下竟有些慌神。天下当真有如此相似的人? 他举着酒杯主动上前攀谈,见对方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又觉得只是巧合。 “怎么不见驸马的父母呢?” 姜竹星微笑以对,“路途遥远,二老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已经派人通知了。” 瑞王笑吟吟的上下打量她,“我朝第一位女驸马,本王是应该叫你妹夫,还是妹妹?” “二皇弟称驸马即可。” 太子突然介入二人之间,拦下瑞王的含沙射影。 太子妃也笑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从今往后都是一家人。二皇弟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瑞王依旧皮笑肉不笑,“皇兄皇嫂所言极是,是我狭隘了。” 这时候,东方婉玉频频朝着姜竹星挤眉弄眼,小声嘀咕。 “你可以啊,多日不见,就变成驸马了。” 姜竹星叹声气,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的打趣,就感觉有人从下方拉扯自己的袖子。她低头看去,原来是小郡主。 东方珞宁仰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 “姑姑你怎么不去洞房呢?” 姜竹星瞬间语塞,耳廓渐渐泛红。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小孩子问住。 太子妃连忙把东方珞宁拉回身边,满含歉意道,“童言无忌。” 可东方珞宁仍不知自己语出惊人,继续无辜道,“可是成婚不就是洞房花烛夜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太子妃捂住她的嘴,低声嘱咐,“不许说了。” 小郡主眨眨眼,随即乖巧点头,总算是放过了姜竹星。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小郡主吸引过去,东方婉玉悄摸的冲姜竹星使眼色,掩护她离开厅堂。 “快去洞房,别让堂姐等急了。” 言罢,东方容月眨了下眼,旋即转身回座。 姜竹星:“……” 她挠挠头,无从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她本来酒量也差,继续待在这里,除了被灌醉,没有其他意义,不去趁机离去。 姜竹星抄近路回到喜房,房门从里面打开,喜娘们二话不说就将她迎进去。 她稀里糊涂的被众人拥至床前,刚好与在床边坐了许久的东方容月四目相对。 红烛高照,映着东方容月的面庞。没有却扇的遮挡,她才算看清楚眼前的容颜。 昏黄的灯烛下,东方容月双颊的胭脂淡淡晕染,衬得肌肤白里透红,眉眼如画,朱唇微点,凤凰花钿为本就堪称绝色的面容更添一抹艳色。 她端坐着,低垂的眼睫轻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抬眼间,眸光潋滟,似是能惑人心魄。 姜竹星又看呆了,被喜娘唤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喜娘掩唇偷笑,“请新人喝合卺酒,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姜竹星坐到东方容月身边,执起杯盏,两人相视一眼,旋即挽住对方的手臂,饮下杯中酒。 礼数已到,喜娘们说完吉祥话相继行礼退下。喜房中仅剩下两位新人,忽而变得寂静起来。 两人并肩而坐,却无人先开口,周遭的空气都陷入沉默。 姜竹星脊背笔直,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好,无意识的在喜服上挠了几下。 虽说都是女孩子,可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质变。她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坦然的面对东方容月。 如今堂也拜了,街也游了,等同昭告天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的所有小动作都逃不过东方容月的眼睛。 “阿星。” “嗯?” 姜竹星拨开纷乱思绪,望向身边之人。 东方容月展露笑颜,比牡丹更加娇艳。 “一切都是权宜之计,阿星不必紧张。” 姜竹星立刻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意思是让她别有负担。 东方容月停顿稍许,又笑道,“不过安寝前,阿星可不可以帮我将凤冠摘下?” 闻言,姜竹星视线上移,落在那金灿灿的凤冠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必然沉重。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胡思乱想,让人家顶着沉重的凤冠这么久,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好。” 她小心翼翼的替东方容月摘下凤冠以及其他首饰,她的动作轻柔缓慢,生怕扯到对方的头发。 除去所有束缚,乌发如瀑散开,披在身后。如果说方才的东方容月是明艳无双,眼下的她便多了几分温婉柔和。 卸去妆容,东方容月清丽的脸庞,如凝脂般的肌肤重新出现在姜竹星面前。 月色如水,花树摇曳,廊下琉璃灯流光溢彩,映照着门窗上的大红喜字。前院厅堂热闹如初,喜房中却已熄灯就寝。 姜竹星安置好东方容月,才轻手轻脚的在外侧躺下。两人之间尚隔着一段距离,仿若楚河汉界。 屋子里陷入漆黑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再度登场。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已达百分之五十八!” 姜竹星听到这个声响,心头一动,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系统无奈道:“我是不是还得向宿主说声新婚快乐?” 姜竹星在昏暗中微笑,“谢谢。” 系统:“……” 不知过了多久,姜竹星沉沉睡去。她又做梦了,梦中她与粉衣少女坐在大树下,桃花瓣纷飞飘落,铺满一地。 两人并肩,少女的容颜逐渐清晰,正是稍显稚嫩的东方容月。 “顾将军,此次离开洛阳,何时才能归还?” 东方容月歪着头问她,眸中满是不舍。 姜竹星尚未开口作答,只见画面反转,自己已经身穿铠甲奔马到了城门口。 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东方容月匆匆下了马车,跑到她面前,朱唇轻启,诉说着临别赠言。 她递来柳枝,仰望着马背上的人,明眸流转,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话。 “望顾将军早日归来。” 姜竹星从梦中醒来,清辉已透过花窗洒进房内。 她眨了眨眼,冗长的沉默之后,她分清楚梦境与现实。身临其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果她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都要以为是自己的记忆了。 心中猛的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梦里的场景就是她的记忆呢?但很快,她又将这个念头否决掉。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梦里是她的记忆,那么她在现代生活的二十四年怎么解释? 姜竹星缓缓坐起身,脑袋莫名传来一丝钝痛。她赶忙扶住额头,等着痛感消失。 一定是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才让她产生记忆混乱的错觉。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胡思乱想之际,姜竹星忽觉指尖触及什么,低头一瞧,原是东方容月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紧接着,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东方容月睡眼蒙眬,似是盈着水雾,长发在枕上铺散开,神态慵懒。 姜竹星满含歉意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 东方容月声音柔软至极,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像羽毛划过掌心,勾人心痒。 “我本来就要醒的。”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赶忙下地。 “我让惜荷进来。” 她打开房门时,惜荷果然带着一众小丫鬟候在门外。丫鬟们见着她的第一眼,纷纷欠身行礼,旋即鱼贯而入侍奉二人更衣梳妆。 东方容月太过了解她,知道她不爱穿繁琐复杂的衣裙,故而特意借着做婚服的契机,为她做了几件方便习武的衣裳。 阿云忙前忙后,围着姜竹星转了两圈。 “好了,姑娘瞧瞧?” 姜竹星抬眸,透过菱花铜镜打量自己。红玉冠高束马尾,身上是一套朱红色劲装,窄袖、束腰,腰间挂着凤鸾荷包以及精巧的玉佩。 此时,一只手忽然搭在她的肩头。姜竹星转身,就见东方容月仪态万千的站在身后,发髻换了样式,更添韵味。 美目流转间,东方容月笑意盈盈抚上她的衣襟,将最后一点不平整的地方整理妥当,继而满意的点点头。 “这身更衬阿星的英姿。” 姜竹星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憨笑。 早膳时,嫣儿带领丫鬟们端上一道又一道佳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姜竹星打眼望去,似乎全是自己爱吃的,蟹黄汤包、水晶龙凤糕、玉露团、鹅炙虾羹等一应俱全,仅边上几碟是没见过的新菜式。 惜荷为两人各自盛上一碗粥,姜竹星看样子以为是腊八粥,尝过之后又觉得不一样。 “这是什么粥?” 她小声询问。 东方容月笑道,“长生粥。” 姜竹星点头,又长见识了。 东方容月一个眼神,惜荷便会意退后,把时间留给席间的两人。她和嫣儿躲在角落里交头接耳,声音放的很低,奈何姜竹星耳力太好,一字不落的都听了去。 姜竹星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转头,对上那二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嫣儿,你刚才说什么?” 嫣儿被抓个正着,却有恃无恐的应道,“奴婢是想问,殿下和驸马不需要热水吗?” 姜竹星一脸茫然,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问题有坑,天真的追问,“为什么要热水?” 嫣儿认真道,“话本里说洞房第二天,新人都是要热水的。” 姜竹星停顿稍许,再看旁边的惜荷似乎也在偷笑,似乎明白了。 问题是她什么都没干,还要被打趣,太冤了吧。 “……嫣儿,少看点话本。” 姜竹星干巴巴的说着。 嫣儿却掩唇嘀咕,“奴婢那有好多话本,驸马要不要看?” 重点错了吧! 姜竹星轻抿下唇,同样压低声音,“我为什么要看话本?” “学习呗。” 嫣儿一本正经,“好侍奉殿下。” 闻言,姜竹星险些又被自己呛到,闹个大红脸。她匆匆瞥一眼东方容月,对方脸上同样浮现可疑红晕。 “嫣儿。” 东方容月轻斥,“不许胡说。” “哦。” 公主发话了,嫣儿不得不收敛。 早膳过后,惜荷呈上一本册子,里面所记全是昨晚清点的嫁妆。惜荷不愧是公主的心腹兼管家,旁人欢庆之时,她已经把那十里红妆盘点妥当。 东方容月翻开册子,大致扫了几眼。册子不偏不倚对准姜竹星的方向,方便她瞧得清楚。册子上的字迹小巧工整,记得密密麻麻,好像写了许多页。 姜竹星并未细看,单是瞧过两页,便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皇家婚礼,出手就是阔绰。 账册上不仅记有金银珠宝,翡翠玛瑙,还有绫罗绸缎,朝冠首饰,器具摆件。此外,古董字画,珍稀药材,地契田契,仆从马匹更是数目壮观。这些东西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单挑出任何一样,都够寻常百姓衣食无忧。 东方容月合上册子,“你打点清楚就好,找几个精通生意经的去打理铺子田产。” 惜荷双手接过,“是,奴婢这就去。” 初夏之际,天气不算炎热,蝉鸣声尚微弱。芙蓉亭内,东方容月难得闲情逸致,抚弄琴曲。曲声悠扬,引得池塘锦鲤欢悦,飞鸟落檐。 姜竹星则是靠着鹅颈栏,往池子里丢鱼食。红白相间的鱼儿争相游到岸边抢食吃,漾出圈圈涟漪,扰碎了岸边树影。池边怪石堆砌,其间翠竹幽兰错落有致,已见浓浓夏荫。 亭中除去二人,仅留嫣儿随侍。 一曲过后,嫣儿亦停下手中摇扇,为东方容月倒茶。 “茶水有点冷了,奴婢叫人去重新沏一壶。” 东方容月不置可否,由她去安排,目光仍紧锁喂鱼之人。 金辉散落亭子边沿,细碎光斑映照着姜竹星侧影。东方容月痴痴的望着,脑海中浮现二人重逢的场景。 若说以前,她们彼此之间是知音。重逢后,两人共同经历生死,算是患难与共,关系更胜从前。 姜竹星丢下最后一把鱼食,蓦然回首,正巧打断东方容月飘远的思绪。 “殿下看什么呢?” 东方容月弯唇,“没什么。” 这功夫,嫣儿安排送茶的人已步入亭中,小丫鬟提着茶壶躬身行礼,随即小心翼翼的来到石桌边上倒茶。 姜竹星不由多瞧她两眼,只因以前没见过这人,难道是新入府的? 丫鬟倒茶的间隙,莫名其妙的手上发抖,壶嘴倾斜,茶水洒到桌子上。她连忙跪地,却不小心带落茶杯,咣当一声,杯盏摔得稀碎。 “奴婢该死!” 小丫鬟伏在地上,头埋得很低,身子止不住发抖。 嫣儿跟着厉声呵斥,“大胆!居然冒犯殿下!意欲何为?” 姜竹星在旁瞧得真切,茶壶之所以倾斜,分明是嫣儿的手笔。她不知道嫣儿为什么针对一个新入府的丫鬟,依旧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殿下!请殿下赎罪!” 在她的求饶声中,东方容月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是杏儿。” 东方容月点头,旋即声音微沉,“做事如此毛手毛脚,谁引荐你入府的?” 杏儿立马伏的更低,用微弱的声音回道,“奴婢昨日跟随喜队而来,是从宫里拨到公主府的。奴婢该死,请殿下赎罪!” “哦?” 东方容月扬眉,“宫里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 杏儿频频求饶,颤抖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东方容月却全然不为所动,淡淡道,“本宫这里是留不得你了。” 杏儿听后豁然抬头,梨花带雨的脸上透出恐惧。 “奴婢甘愿受罚!求殿下不要赶奴婢出府!” 不论如何求情都不能博取东方容月一丝怜惜,杏儿的视线瞬间移向姜竹星。 “求驸马留下奴婢吧!” 本是旁观,却突然被点名。姜竹星眨了眨眼,一时语塞。 她从来没见过公主为难仆从,特别是新入府的小丫鬟,更没有理由了。依着东方容月的气度胸襟,断不会因为茶水倒洒了就发脾气,问题大概出在“从宫里出来”。 思及此处,姜竹星爱莫能助道,“你喊我也没用,这里是殿下说了算。” 杏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忙不迭调转方向,继续求公主。 东方容月原是装生气,可当杏儿把矛头指向姜竹星时,倒真是让她生了一丝怒意。 “放肆!来人,把她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这一次,再不给对方求饶的机会。两名侍卫迅速上前,连拖带拽的将杏儿带走。 声音消失在花园尽头,已经望不到人影了。姜竹星这才转过头来,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个杏儿有问题?” 嫣儿重新端上茶水,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为二人添茶。 东方容月点头,细心解释。 “她是嫁妆里的,但是贵妃塞进来的人。” 姜竹星听懂了,原来是淑贵妃趁机塞到公主府的眼线。 “殿下这招借题发挥,真是快刀斩乱麻。” 闻言,东方容月低头浅笑,旋即起身相邀。 “阿星陪我去个地方吧。” 两人随后来到后院的某个陌生房间,公主府的屋子太多,眼前这间她就从未进来过。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瞬时飘出来幽幽香气,像是庙宇里点的檀香。 姜竹星跟着东方容月进门,里面更像是佛堂,正中供着的却不是佛像,而是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头戴凤冠,一身明黄朝服,雍容华贵,眉眼与东方容月有几分相似。 东方容月来到画像前点上一炷香。 “母后,儿臣带着阿星来看望您。” 原来这就是故去的皇后娘娘。 姜竹星不敢怠慢,随东方容月跪在蒲团之上,朝着画像参拜。即便是去寺庙的时候,她都没怎么虔诚过。 起身后,东方容月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不同以往的清亮,稍显沉重。 “阿星,再陪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城南郊外,斜阳将马车的影子渐渐拖长。 姜竹星掀开帘子一角,厚重云雾盘踞天边,浸染昏黄。这里可比东郊荒凉多了,举目望去,草木疯长,周遭皆是半人高的灌木丛,没什么人烟。 马车穿过中间的狭窄土道,一路颠簸。灌丛迅速掠向身后,不多时,视野变得宽阔,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墓园。 墓园外围守卫森严,侍卫们得见公主玉令,纷纷颔首行礼,收刀放行。 东方容月缓步来到一座墓碑前,神色肃穆,轻声道,“这里是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们所设立的衣冠冢。” 古来征战,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大多寻不回尸骨,只能以其衣冠遗物代为下葬。 自打踏入墓园开始,姜竹星整个人都不太好,不仅疑似头痛复发,连同心里也莫名的不是滋味。 姜竹星驻足,为首的石碑上刻着数行墓志铭,其中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镇军大将军叶绾卿之墓。” 彼时,东方容月正对着墓碑虔诚悼念,不曾注意到注意姜竹星的异常。 自两年前丰翼军出事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前来墓园悼念故人。为了不被打扰,东方容月便会吩咐其他人不得靠近,剩她自己在墓碑前待上半天。 头痛感越来越强烈,姜竹星晃了晃脑袋,却得不到缓解。 右后方相邻的石碑上则是刻着“宁远将军沈时霏之墓。” 姜竹星凭着残存的清醒想起东方容月曾经提到过,叶将军的两位弟子,其中大弟子姓沈,想来就是这座石碑的主人。 再往叶将军墓碑的左后方望去,上边的名字令姜竹星双瞳骤然扩张。 “定远将军顾熹炎之墓。” 姜竹星只觉头痛欲裂,脑袋快要炸开了,紧接着转为眩晕,身体摇摇欲坠,单膝跪在叶将军墓前。 “阿星!” 东方容月被身*后的声音惊到,忙赶过来扶她。 姜竹星皱着眉头闭上眼睛,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东方容月急声唤她的名字,可姜竹星的模样依旧骇人。 “阿星,我扶你回马车上。” 东方容月刚想喊人进来,就听耳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我没事。” 姜竹星抓住她的手,抬起头,“就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应该是原身的反应,可是太真切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她被复杂的情绪笼罩,无法自拔,身不由己。 “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这里。” 东方容月满是忧色,目光一瞬不移,生怕她再晕倒。 一来,她想着两人成了亲,总要告诉双方的长辈才好。二来,她也打算借此机会唤起阿星的些许记忆。没想到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闻言,姜竹星摇摇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尝试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 等疼痛的感觉减弱,呼吸变得顺畅,声音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无力。 “叶将军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东方容月见她脸色好转,稍微安下心来,长叹道,“叶将军家中父母早已过世,终生未嫁,膝下只有两个徒弟,再没有其他亲人。两年前,叶府就散了。” 姜竹星恢复一些力气,重新站起来,无奈身体实在不舒服,只好依从东方容月离开墓园。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公主府后,东方容月当即吩咐惜荷去熬参汤,自己则是拉着姜竹星回卧房,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在床上强制休息。 姜竹星已面色如常,却被勒令卧床,不由失笑。 “殿下,我真的没事了。” 可东方容月显然被她吓坏了,严词勒令她躺下歇着,不许乱动。姜竹星没辙,只得老老实实的躺好。 等惜荷送来参汤,东方容月亲手喂她喝下一整碗。 “睡会儿吧。” 姜竹星靠在床头,无辜的眨了眨眼。她其实想去园子里活动筋骨,可看公主的意思,肯定是不会同意。 她依言躺下,紧接着,一双柔荑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指腹按压着太阳穴,力道柔缓。 姜竹星抬眸,正对上与自己挨得极近的东方容月。 “怎么好劳烦殿下……” 东方容月佯装不悦,板着脸道,“不许动。” “哦。” 姜竹星放弃挣扎,说不动,真就不动。 见她这么听话,东方容月才扬起一抹浅笑。 “乖了。” 姜竹星听见她哄骗小孩的语气,无奈笑笑,阖上眼帘,眉头慢慢舒展。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没过多久,姜竹星便没了意识。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待她再度醒来,已经是将近午时。卧房中仅剩她自己,并不见东方容月踪影。 姜竹星掀开衾被,起身的过程中倒是没再头疼,只剩下些许昏沉。 可能是睡多了。 这功夫,阿云从外间赶来,见她正要下地,忙跑上前扶她。 “姑娘想要做什么?吩咐我去做就好。” 姜竹星本想和对方解释自己状态还行,可瞧见阿云担忧的眸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我想喝水。” 她声音喑哑。 “好!” 阿云匆匆绕去屏风后面,又匆匆返回,她双手端上一杯温水。 姜竹星道声谢,咕咚咕咚灌下去,干涸难耐的喉咙被温水滋润,她的声音亦恢复正常。 阿云接过空杯子,忧色不减,“姑娘还喝吗?” 姜竹星摇头,“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 良久,阿云几不可闻的叹声气,“姑娘总是头痛,要不还是传太医来看看?” 头疼这个问题她以前也有,去医院检查过,该查的都查了,查不出诱因。最后医生只说没有大问题,日常还是靠止疼药缓解。 “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 姜竹星笑着安慰她,“对了,公主呢?” “殿下她……” 阿云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好似有些为难。 姜竹星顿感不妙,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没有,姑娘放心,殿下很好。” 阿云轻抿下唇,“殿下在后厨,不叫我们告诉您,说是给您准备惊喜。” 惊喜? 姜竹星松口气,没事就好,不是惊吓就成。 左等右等依然不见东方容月回来,她索性去厨房寻对方。结果就见厨娘们守在厨房门口,频频往里张望,却无人敢入内。 姜竹星疑惑不解,跟着她们一起向厨房里面张望。有厨娘发现她的存在,惊呼一声,连忙行礼。其他人也跟着转头,朝她问安。 “见过驸马!” 姜竹星指着紧闭的房门问道,“公主在里头?” 为首的厨娘应道,“是,殿下和惜荷姑娘在里面。” 姜竹星见她跟阿云一样面露难色,也不为难她们,紧跟着推门进去。 灶台前的二人因吱呀的响动双双回头。 东方容月讶然,“阿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姜竹星踱步到她面前,噙着笑意道,“我早就没事了,殿下宽心。” 东方容月将她上下左右重新打量一遍,确定她所言非虚,视线转回灶台上。 “那什么,阿星你先回房,我稍后就来。” “我听说,殿下要为我准备惊喜。” 她赖着不走,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是要做吃的?” 东方容月略显无措,目光躲闪,甚至有些心虚的意味。 姜竹星见状挑眉,她家公主殿下平日里温婉娴静,很少有事情能让她显出慌乱的神情。余光扫向锅盖下面遮掩的东西,她似乎找到了源头。 “诶!别……” 东方容月出声阻止,可为时已晚。 姜竹星拿起锅盖,下面藏着几碟焦黑色的食物,分辨不清具体是什么。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气氛陷入尴尬。 东方容月白皙的脸庞染上红霞,指间绕着手帕,丝帕都被她揉皱了。 她把惜荷留在厨房,就是怕自己首次下厨会弄砸,可即便身边有惜荷协助,她还是做不出像样的食物。 姜竹星率先打破僵局,“殿下初次下厨,这样已经很好了。” 此时,惜荷赶忙掀开灶台上蒸笼竹盖,“殿下,毕罗该出锅了。” 最后这道樱桃毕罗是惜荷擀皮,东方容月只负责准备馅料。样子还过得去,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还是我先尝尝。” 姜竹星却先她一步,把碟子抢过来。 “既然是殿下给我做的,当然是我来尝。” “可是……” 正当东方容月迟疑间,姜竹星已经咬下一口。 她沉默一瞬,在东方容月期待又犹疑的眸光中,点头道,“挺好的。” 可是她哪里骗得过东方容月,对方早就在她瞬时变幻的脸色中得到了答案。 “算了。” 东方容月叹声气,“看来我是没有这个天分。” 她本想为阿星亲手做一道像样的吃食,却屡屡碰壁,竟比学琴棋书画还难。 对方落寞的神情落入姜竹星眼中,后者立即朝惜荷使个眼色。 惜荷颔首,旋即躬身退下,留下二人独处。 “每个人都有各自所长,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姜竹星放轻声调,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东方容月只觉心间一暖,抬眸却见姜竹星已经站在灶台前,正有条不紊的摘取食材。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我来吧。” 姜竹星回眸微笑,手上动作不停。 她成年后一个人住,偶尔学习做菜,还是能简单露两手的。 从洗菜切菜到下锅,至少要忙活一个时辰。姜竹星索性让人搬把椅子进来,方便东方容月坐着等。 手边没有食用油,好在有猪肉可以榨油,条件有限,她只能就地取材。 望着眼前的忙碌身影以及娴熟的备菜手法,东方容月颇为意外。 “没想到阿星竟有此等厨艺。” 姜竹星抽空回道,“空闲的时候学的,不过几道简单菜式,比御厨差远了。” 不多时,食物的香气弥散开。东方容月望着她的身影怔怔出神,本该是漫长的等待,在她这却像是弹指一挥,待回过神,姜竹星已经在装盘了。 冒着香气的山药排骨汤,另备两道炒菜,荔枝虾球和青椒炒肉,最后是简易版扬州炒饭。 两人在后厨临时搭张小桌,相对而坐。几道家常菜虽赶不上宫廷佳肴,但胜在菜式新颖。公主吃惯了山珍海味,刚好换换口味。 “殿下觉得怎么样?” 姜竹星抬眸,静候回音。 东方容月先是尝过最近处的荔枝虾球,旋即眼前一亮,似是喜出望外。 “阿星的手艺真好,堪比御厨。” 姜竹星被夸得不好意思,“殿下谬赞,哪能跟御厨比。” 东方容月却道,“在我心里,比御厨的手艺还要好。” 姜竹星耳廓微红,明知公主的称赞或许盲目,却实在受用。毕竟下过厨的人都知道,别人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就是最大褒奖。 这大概是东方容月在公主府内最简易的一顿午膳。恍惚间,她回忆起在吉祥村农家小院儿中的闲暇时光,简单却温馨。况且这也是阿星第一次亲自为她下厨,意义非凡。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升为百分之五十九!请继续加油!” 待两人都放下碗筷,东方容月才向她提起回门事宜。姜竹星差点忘了,按照习俗新婚第三天新娘子要回娘家,放在公主这里相当于进宫参加皇室家宴。 一想到要面对老皇帝和那个不讨喜的瑞王,她便有些头疼。但该去的应酬还是得去,身为驸马,陪伴公主回门是必要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气。 又到了人情世故的时候。 次日巳时,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共乘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上次家宴还是东方容月只身入席,不承想短短两个月,姜竹星便以驸马身份一同参加了。 皇室家宴仍设在宝泰殿,两人抵达时,主位尚且空置。左手边依次是东宫和公主的席位,对面则是礼亲王与瑞亲王。 没过多久,老皇帝携淑贵妃一同入座,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皇帝沉吟不语,略作点头,示意众人落座。宫人们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与此同时,乐师也相继就位,顷刻间,殿中环绕起轻灵悦耳的丝竹之声。 殿上几人明面上和乐融融,实则心思各异。特别是看清楚姜竹星的样貌后,不知礼王神情不自然,连同淑贵妃也难□□露惊诧之色。 她一边为皇帝斟酒,一边用余光留意姜竹星。先是赏花宴,后是大婚,淑贵妃皆未到场,故而对姜竹星的印象来自别人口中。 她之前听说此人与曾经的定远将军有几分相似,今日一见,没想到竟如此相似。其容貌虽稍有差异,可气度却让人不得不联想起当初的少年将军。 淑贵妃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与皇帝假意欢笑,心中却升起不安。当初急于破坏公主与左相之子的婚事,故而对石碑传言推波助澜。 她本以为只要不是礼王的人,驸马是谁都无所谓。尤其对方还是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对她们来说实在有利。可如今看来,这个决定还是有些草率了。 瑞王已是第二次见姜竹星,上次在婚宴上他大肆调侃,但如今是在皇帝面前,他自是要收敛,只是看姜竹星的眼神依旧带着轻蔑。 一曲歌舞后,礼王妃忽然开口,矛头直指姜竹星。 “素问天女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能做当朝第一位女驸马,也是天下奇谈,说不定以后能流传为一段佳话。” 礼王妃皮笑肉不笑的说着,阴阳怪气,绵里藏针,发泄心中不满。当初原是她先引荐的左相之子,却被一个平民女子捷足先登,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不等姜竹星这边的人回应,东方婉玉却先同礼王妃唱起反调。 “天女当然和别人不一样了,再说了,这可是陛下赐婚,为的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王妃不会连陛下的决定都质疑吧?” 礼王妃瞬间收敛笑容,“放肆,怎么这般没规矩!” 东方婉玉不以为然,“我是没规矩啊,可王妃在陛下面前大呼小叫不也是没规矩?” “你……” 礼王妃脸色不善,可又不好当场发作,频频向礼王使眼色。 礼王轻斥,“玉儿,不得无礼。” 东方婉玉撇撇嘴,这才噤了声。 此时,皇帝忽然放下杯盏,杯底于案上磕出清响。突兀的一声令乐音戛然而止,大殿内鸦雀无声。 “好好的家宴,都少说两句。” 礼王赶忙赔不是,“都怪臣弟教女无方,回去定会严加管教玉儿。” 身后的东方婉玉听了,轻哼一声,脸上写满了不服。 淑贵妃笑颜依旧,在老皇帝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竟立时扭转乾坤,令龙心大悦。 乐声在起,方才的小插曲被抛诸脑后,再无人提及。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礼亲王的后院也不是很安宁,最起码郡主和王妃完全合不来。 觥筹交错间,在场众人重新带上假面,相互寒暄,装作无事发生,一片和乐。 “姑姑。” 姜竹星循声望去,原是太子妃身边的小郡主。 “姑姑,我可以去公主府住吗?” 说着,她竟真的跑过来,小脑袋瓜挤在两人之间,又转过去问东方容月。 “可以吗?姑母。” 东方容月摸摸她的头,柔声哄着,“宁儿乖,不可以哦,姑母现在是新婚。” 东方珞宁似懂非懂的点头,随即语不惊人死不休。 “宁儿明白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嘛。” 姜竹星:“……” 这小娃娃是不是懂得有点太多了?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顷刻分离,各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 姜竹星低头盯着酒杯,脸颊发烫。 这杯子可真杯子。 太子妃赶忙把小祖宗叫回去,捏捏她的小脸,轻声细语,“这孩子,越来越调皮了。” 太子亦跟着笑道,“宁儿真的很喜欢亲近驸马。” 东方珞宁重重的点头,“宁儿喜欢姑姑,就像喜欢姑母是一样的。” 一番童言童语让家宴的氛围缓和不少,连老皇帝都被她小大人儿的模样逗笑了。 姜竹星暗自松口气,总算熬过这关人情世故局。 她悄悄查看系统版面,屏幕上显示的幸福值仍停留在百分之五十九。 姜竹星:“系统,离开启下一个剧情地图还差多少幸福值?” 系统:“新地图需要幸福值百分之六十六,宿主还差七个百分点。” 按照当前进度,倒是不难。 系统:“宿主要不要考虑牺牲色相?可能会事半功倍。” 姜竹星:“滚。” 系统:“好嘞。” 虽说系统的提议很不靠谱,可接连几日,幸福值稳定卡在了百分之五十九,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法子。 所以……她现在是要主动勾引公主? 思及此处,姜竹星脸上微热,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法子。 她往远处望去,正好瞧见打迎面走来的惜荷。 “见过驸马。” 惜荷手里端着食盘,分别放着酥山和冰荔枝。 姜竹星眼珠一转,笑道,“给我吧。” 惜荷颔首,将食盘交到她手上。 “有劳驸马,殿下正在湖心小筑乘凉。” 盛夏降临,蝉鸣变得声嘶力竭,空气也逐渐粘腻起来。女子们换上轻薄纱裙,五颜六色,轻纱翩然,如同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湖心小筑傍水而建,三面环雨帘,风轮转动,便能在水榭中聆听雨声。 彼时,东方容月正斜靠美人榻,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一袭槿紫广袖纱裙,鹅黄披帛搭在肩头,尾端顺势垂下榻沿,随风浮动。 案上摆着茶水、果盘,嫣儿同另一名侍女在后面摇着团扇。 姜竹星远远的便望见这幅盛景,仿佛从画里出来的一般,美不胜收。 她暗自镇定心神,提步踏上水榭,将酥山和荔枝依次摆放在桌案上。 尽管她动作轻缓,还是让假寐之人睁开了眸子。 见来者是她,东方容月当即牵起唇角,露出明媚笑颜。 “阿星?怎么是你送来的?惜荷呢?” “我让她去忙别的了。” 姜竹星把酥山推至公主面前,接着坐在榻边替她剥荔枝。 东方容月才吃过两口酥山,见她如此,不禁面露惊讶。 只见姜竹星将剥好的荔枝果肉放入琉璃盏中,抬眸浅笑。 “需要我喂殿下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不等东方容月回答,姜竹星已经把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送到她的唇边。 东方容月愣怔间,甜味儿弥漫开,朱唇微启,皓齿轻轻咬住荔枝,入口冰凉清甜,耐人回味。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姜竹星的指尖不小心触及一片温润柔软,心间微漾,像是烫着似的,瞬时收手。 而此刻,东方容月的双颊亦浮现可疑红晕,不知是天气燥热还是怎的,她轻抿下唇,强自镇定心神。 姜竹星低头瞄一眼自己的食指,指尖果然蹭上些许朱红唇脂。她趁着东方容月没注意,悄悄销毁证据。 “阿星今日似乎不太一样?” 闻言,姜竹星重新抬头,对上东方容月清亮的眸子。 “我想学琴棋书画。” 她忽然道。 东方容月流露出一丝诧异,“为何?阿星不是从来都不喜欢舞文弄墨吗?” 姜竹星斟酌用词,“如今我既为驸马,理当力求称职。驸马守则第五十六条,应精通琴棋书画。” 东方容月凝眸良久,只道,“阿星不必因为这个理由改变,做自己就很好。” 明明是双温柔明眸,却仿佛能洞察人心。姜竹星只觉自己在东方容月眼前无所遁形,一举一动都能被看穿心思。 她终于领悟,公主聪慧过人,怎会看不出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刻意的讨好,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然而东方容月话锋一转,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不过阿星肯为我花心思,我很开心。” 对方越是笑容明媚,姜竹星越发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那什么,我先去练剑了。” 说着,她快步离开湖心小筑。 她就说这法子不靠谱,她最不会刻意讨好别人了,肯定会露馅儿。 姜竹星鬼使神差的停在花丛边,回首时,却见公主殿下仍在目送自己。 东方容月那双含情眼痴缠的追随某人倩影,在两人视线交织的刹那,如同新月,灿若星辰。唇边化开一抹柔情,明艳瑰丽,似是能撼人心魄。 恍惚间,姜竹星脚下迈开步子,注意力却还留在湖心小筑。稀里糊涂的,她差点撞树上,落了一身的花叶。 身后立时传来笑声,嫣儿与一众丫鬟们掩唇偷笑,即便已经刻意控制,还是笑得很大声。 姜竹星尴尬不已,胡乱掸去身上的花叶,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匆忙穿过抄手走廊,跑回主院。路上遇见的丫鬟小厮们纷纷朝她见礼,可姜竹星还沉浸在方才的丢脸中,显得心不在焉。 “姑娘这是怎么了?” 直到阿云追在后头连唤三声,姜竹星才回神。 “没什么。” 她干笑道。 阿云一脸茫然,她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没事。 姜竹星挠挠后脑勺,看见阿云才想起来正事。 “不对,倒是有件事,你等我一下。” 言罢,她转身进屋,没多久的功夫便捧着一只锦盒出来。 “送你的生辰礼。” 姜竹星直接把锦盒塞到阿云手中,“我记得你说过,应当就是今天。” 阿云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眼眶已经红了。 “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只是随口提过,没想到对方真的记在心上。 眼前这个人从不会因为外貌歧视她,救过她的性命,带她离开村子,给她银子买衣裳首饰,有好吃的好玩的总会记得她,如今还特地准备生辰礼,却从来没有要她回报什么。 在阿云的记忆里,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她施以善意。她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姜竹星微笑道,“你我也算是家人了,对家人好不需要理由。” 阿云听后,神色怔然。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姑娘你不必这样对我的,我不值得……” “说什么傻话呢。” 姜竹星了解阿云的经历,心知她因脸上的胎记时常自卑。 “怎么就不值得了,你当然值得。快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阿云点头,慢吞吞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翡翠镯子。 “喜欢,特别喜欢,谢谢姑娘。” 姜竹星拍拍她的肩膀,“喜欢就好,今天给你假期,不要忙了。” 阿云的眼里噙着泪光,脸上却努力维持笑容。要不是姜竹星不喜欢她动不动就下跪,定然要磕上几个响头。 临近傍晚,东方容月才在侍女的簇拥下返回主屋。 “听说今日是阿云生辰。” 姜竹星倒是不意外公主怎么知道的这么快,毕竟全府上下都是公主的人。 “是啊,我给她放假了。” 东方容月端着茶盏,略作点头,“让她明日也休息,待会儿让惜荷知会她一声。” 闻言,姜竹星会心笑道,“我先替阿云谢殿下。” 东方容月放下杯盏,睨她一眼。 “你为阿云准备了生辰惊喜,阿星可知我为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给我的惊喜?” 姜竹星挠挠脸侧,这可把她难住了。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也不是她的生日。自从上次公主下厨失败,应当放弃这件事儿了。还能有什么惊喜? 姜竹星一脸懵,诚实的摇摇头。 “还请殿下明示。” 东方容月弯唇轻笑,旋即命嫣儿把惊喜抱进来。 什么惊喜是需要抱进来的? 好奇心驱使着姜竹星往门口张望,就见嫣儿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滚圆毛球。白色波斯猫抬起脑袋,露出如蓝宝石一样的眼睛。 “阿星应该很喜欢猫?” 姜竹星从嫣儿怀里接过猫咪,毛茸茸的,手感极佳。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生怕摔了它。 这只白色波斯猫和她以前养的猫咪很像。 “殿下怎知我喜欢猫?” 姜竹星眸子亮晶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东方容月自然看出来她很喜欢这份惊喜。 “猜的。阿星给它起个名字?” 姜竹星爱不释手的搂着雪白毛球,踱步间像是抱孩子似的顺势掂了掂。 她认真的思考过后,脱口而出,“就叫小花。” 系统猝不及防冒出:“一只白猫为什么要叫小花?” 姜竹星没想到系统会突然出声。 “缺什么才叫什么,它身上全是白的,所以叫小花。” 系统哼哼唧唧,似乎很不乐意。 姜竹星眼珠一转:“你不会叫小花吧?” 迎接她的是系统沉默。 姜竹星好似发现新大陆:“你真叫小花?” 系统:“闭嘴。” 姜竹星故意重复:“原来你小名叫小花啊。” 系统:“……” 她之前得的踏雪宝马叫雪燕。 姜竹星沉思片刻,改口道,“就叫雪花。” 都是雪字辈。 系统:“宿主真是取名鬼才。” 姜竹星:“过奖。” 她摸摸猫头,“小雪花,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雪花自然是不会搭理她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懒洋洋的卧在她怀里,似乎只是重新找个地方睡觉。 古代没有手机,娱乐大打折扣。没有雪花的时候,姜竹星拿练剑打发时间。有了雪花以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撸猫上。 她在雪花身上一通蹂/躏,吸猫无度,常常撸到雪花愤起抗议。但抗议无效,还是逃脱不了她的魔爪,到后来雪花直接摆烂了。 这份惊喜送到姜竹星的心坎儿上,本是好消息。奈何时间久了,东方容月发现,某人沉迷养猫,连陪自己的时间都少了,成日和猫形影不离。 于是三日后,东方容月实在坐不住了,竟在驸马守则上加了一条家规,每日限制驸马和猫咪玩耍的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说好的不用遵守驸马守则呢? 女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 姜竹星哀怨的望向某人,眼巴巴瞧着雪花被东方容月抱走,而她只得老实的坐在旁边,不能再碰雪花一下。 东方容月察觉到身边那道幽怨的目光,唇角上扬,一边当作没看见,一边轻轻抚摸怀里的波斯猫。 “驸马为何不去练剑?” “这个……” 姜竹星语塞,视线在东方容月和雪花之间来回流连。 “我想陪着殿下。” “哦?” 东方容月意有所指的拖长尾音,笑意更甚。 此时,惜荷匆匆赶到公主身侧,躬身回禀,“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您入宫。” 闻声,东方容月敛去笑容。 “只召见本宫?” 惜荷颔首,“是。” 东方容月沉着片刻,应声道,“知道了。” 她将波斯猫交回姜竹星手中,“阿星和雪花玩儿吧,我去去就回。” 怀里突然一沉,多了只毛绒生物。姜竹星此刻的心思却不在雪花身上了。 “真的不用我陪殿下同往?” 听她如此瞬,东方容月才重新展露笑颜,“不用,放心,应当没什么大事。” 目送公主出府,姜竹星抱着雪花独坐湖心小筑。湖上风光明媚,雪花也乖乖的团在她膝上。 公主不过离开一盏茶的时间,姜竹星却心事重重,坐立难安。 老皇帝突然召见,准没什么好事。 她立刻起身,把雪花交给嫣儿照料。 “备马车,我要去宫门。”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燕明宫正殿,淑贵妃正服侍圣上享用葡萄荔枝,二人有说有笑,旁若无人。 东方容月候在殿外,由内侍通禀两次,老皇帝才想起来这回事儿。 “儿臣参见父皇。” 东方容月盈盈下拜,捎带着瞥一眼旁边的淑贵妃,淡淡道,“见过贵妃娘娘。” 淑贵妃笑得和蔼可亲,“公主殿下有礼了。” 眼见皇帝与贵妃之间频频交换眼色,东方容月心中微沉,怕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简单的寒暄之后,老皇帝语重心长道,“前几日,贵妃为你费心留意了几个不错的青年才俊,皆是才貌双全,性格温驯。待会儿你去瞧瞧,挑两个顺心如意的带回府里。” 闻言,东方容月心思百转,再瞧旁边满眼笑意的淑贵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又想往她府里塞人。送侍女不成,竟改成送面首。 “回父皇,儿臣有驸马相伴,并无精力顾及其他人。” 老皇帝却不以为然,“不过是两个面首,是去府里侍奉你的,不需要你顾及。” 东方容月表面上依旧维持恭敬,暗自咬牙腹诽。哪有父皇这般为女儿张罗面首的,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误会。” 淑贵妃忽然轻声细语道,“臣妾也是一片好心,驸马虽贵为天女,但到底是女子。公主殿下也应该多添置两个可心人,为开枝散叶做准备。况且驸马出身乡野,不能陪殿下吟诗作对,多两位才子陪着殿下,岂不是锦上添花?” 好一个锦上添花,简直是一石二鸟,不仅往她府里放眼线,还想离间她和阿星。 东方容月笑容温婉,不见半点恼意。 “贵妃娘娘哪里的话,您的心意,容月自然是明白的。” 老皇帝点点头,“还是月儿懂事。” “不过。” 东方容月话锋一转,又道,“儿臣到底是新婚不久,短时间内就纳面首,传出去不好听。” 老皇帝沉吟不语,似是在迟疑。淑贵妃察言观色,立刻有了新的说辞。 “殿下所言极是,依臣妾看,不如就让殿下只挑一个回去,也不用给名分,仅当府上幕僚。要是以后合殿下的心意,再顺水推舟不迟。这样低调,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皇帝点头,极为赞同,“就按贵妃的意思,你去挑一个当幕僚。” “父皇……” 东方容月还想再做挣扎,可老皇帝的耐心已濒临告罄。 只见宝座上的人摆摆手,旋即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任何人。 东方容月不得不先行告退,她并未去往淑贵妃指定的宫殿挑选幕僚,而是直接出了宫门。 然而即便她不亲自挑选,淑贵妃也会把人堂而皇之的送上她的马车。 “殿下。” 随行侍卫面露难色,悄悄往马车上瞟一眼。 东方容月见状,脸色微沉,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温顺,目光透出几分凌厉,令周遭众人不敢多言。 看来人已经送过来了。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车帘,恨不得直接将车上的幕僚赶下去。但理智告诉她,不好在宫门前发作。 正当她迟迟不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帘子,露出温暖清秀的面庞。 姜竹星对上东方容月惊讶的眸色,笑容明媚如艳阳。 “殿下不上来吗?” 东方容月愣怔一瞬,身体比思想先行,顺势握住姜竹星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里面并没有乱七八糟的幕僚,唯有她们二人。 东方容月稍显迟钝,神色依旧茫然。 “阿星你……” 姜竹星挑眉,“我不放心殿下,就跟来了。殿下不会责怪我自作主张吧?” 东方容月紧跟着摇头,谈什么责怪,她高兴还来不及。 “*那……淑贵妃派来的人?” 姜竹星像是才想起来,不以为然道,“一个俊朗公子?我给赶走了。” “什么?” 东方容月不由惊呼出声。 姜竹星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事,自顾自说道,“我跟淑贵妃的宫女说,我这个人善妒,不管是面首、幕僚,还是蓝颜知己、红颜知己,通通容不下。万一不高兴了,大概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想陛下也不想民间流传天女被逼上吊的传言。” 听到这里,东方容月终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阿星你……当真是个人才。” 这回姜竹星倒是一点也不谦虚,煞有介事的应下,“我也这么觉得。” 不知是不是笑得过了头,东方容月双颊粉扑扑的,艳如春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姜竹星即刻停止自己危险的想法,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没给殿下惹事吧?” 东方容月弯唇轻笑,“不会,但是……” 她停顿片刻,收敛笑意。 “恐怕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阿星近几日还是莫要出府的好。” 姜竹星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殿下的意思是,怕淑贵妃对我不利?” “说不好。” 东方容月谨慎叮嘱,“依我对她的了解,此事还没有结束,小心为上。” 淑贵妃是有名的睚眦必报,如今姜竹星直接驳了她的面子,老皇帝那里倒是好应付,只需东方容月去服个软即可。可就怕淑贵妃在旁添油加醋,挑拨离间,让事情难办。 按照东方容月的嘱托,姜竹星老老实实在公主府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没有时间去打听仕女图的下落。 但该来的躲不掉,正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出两日,宫里突然来人传圣上口谕,即日起命驸马姜竹星入文德书院修身养性。 至于是谁向皇帝进言,众人都心知肚明。 文德书院乃是皇室第一书院,皇亲国戚、高官显贵的子女才能进入文德学习。看上去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对于姜竹星来说却更像是故意为难。 一来,她对读书毫无兴趣,去书院基本就是折磨。二来,书院中的其他学子皆背景显赫,难免心高气傲,嚣张跋扈。就算姜竹星是以驸马和天女的身份进入书院,也保不齐有人故意针对。 最后一点,以姜竹星的年纪,比书院其他学子要年长一些,起步晚。年纪这个东西,哪怕差一岁,都可能玩不到一起去,很容易遭受孤立排挤。 但她们已经回绝过一次圣意,不好再回绝第二次。思来想去,只得退而求其次。 东方容月吩咐惜荷替姜竹星准备文房四宝以及一切去书院要用到的东西。 而姜竹星则是抱着雪花,蔫头耷脑的坐在一旁。想到要读书,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摸摸猫头,唉声叹气的和猫嘀咕,“小雪花,还是当猫好啊,起码不用读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东方容月耳中。 “阿星,不过是应付一下。再者,你趁此机会练练字也是好的。” 东方容月失笑道。 姜竹星听后,并没有很高兴。 “我知道,陛下是嫌弃我不精通琴棋书画。” 闻声,东方容月来到她身边,抬手搭在她的肩头,耐心诱哄,“旁人怎么想不重要,难道阿星还在意别人的看法?” 见她仍旧无精打采,东方容月眸光微动,计上心头。 “不如我和阿星打个赌。” 打赌? 姜竹星不解,颇感兴趣的追问,“什么赌?” 东方容月见她上钩,弯唇道,“要是两日内,我能取下阿星腰间的玉佩,阿星就要心甘情愿的去书院,不可以再唉声叹气。” 姜竹星暗自盘算,对方提出的条件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她欣然答应。 “要是殿下输了呢?” 东方容月把雪花抱走,交给丫鬟去喂食。 “我输了,会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成交。” 此刻,姜竹星尚未意识到前方有坑。 按理说,公主并不精通武艺,很难在她戒备的情况下取走玉佩。 一阵热风拂过,穿透雨帘,化作清凉微风送来些许水汽与花香。 东方容月惊呼一声,捂住眼睛。 “怎么了?” 姜竹星忙转头查看。 东方容月依然捂着眼睛,“眼里好像进东西了。”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姜竹星捧住对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轻轻吹了吹。 就在这时,她只觉腰间忽轻,低头一瞧,原本挂在腰上的玉佩已经被东方容月攥在手里。 “阿星输了。” 东方容月特地举起玉佩在她面前摇晃,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糟糕,大意了。 对方哪里是被迷了眼睛,分明是借故来诓骗她。 “堂堂公主殿下,居然使诈。” 东方容月勾唇,“兵不厌诈,阿星要愿赌服输。”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服,眼中透出狡黠,突然欺身靠近,将东方容月困在双臂与美人榻之间。 “殿下原来是这样的殿下。” 她朝东方容月腰间最容易痒的地方出手,发泄不满。 打闹间,东方容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无从躲避。 “快,快别闹了。再闹,我真要恼了。” 可今日的姜竹星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全然不听,依然我行我素,致力于挠痒痒。 东方容月双颊绯红,眸子盈起水雾,鬓边散下一缕青丝,紧贴着白皙的颈子,稍显凌乱。 她一把按住某人作怪的双手,轻喘着,“好了,阿星,我错了还不行吗?” 理智回笼,姜竹星才意识到水榭内还围着一群丫鬟。众人都把脑袋瓜埋的老低,眼观鼻,鼻观心,耳朵通红,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她立时松开东方容月,翻身坐得端正,面上一本正经,内心懊恼到不行。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姜竹星索性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就当自己不存在。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公主推倒了?还用挠痒痒的幼稚法子逼迫人家求饶了? 姜竹星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脑袋又有点疼。 公主不会生气吧?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用余光扫向身旁。就见东方容月缓缓坐起身,面若粉桃,红润诱人。姜竹星赶忙别开视线,强自镇定心神,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自从来到洛阳城,她就越来越不对劲。 东方容月慢条斯理的将青丝捋至耳后,旋即整理好褶皱的衣襟。 两人并肩而坐,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若是不知前因,还以为她们在赌气。实则二人各自看向他处,透红的耳朵早已出卖她们的心思。 姜竹星不自在的挠了挠衣摆,腾的一下站起来。 “那什么,愿赌服输,我去准备东西。” 东方容月同样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嗯,去忙吧。” 闻言,姜竹星点头,慌不择路的溜之大吉。 系统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冷不丁冒出来。 “宿主,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 姜竹星矢口否认:“错觉。” 系统不肯放过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目标人物了吧?” 姜竹星:“怎么会?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系统:“宿主还记得任务就好。” 她原本就是为任务接近东方容月的。 姜竹星如此为自己辩解,硬生生压下某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到了正式去书院的日子,姜竹星与东方容月双双起个大清早。简单用过早膳,两人共乘马车前往文德书院。 本该是姜竹星自己去书院,可东方容月实在放心不下,特意陪她早起,一路上叮嘱各项事宜。 姜竹星习惯早起,可若是早起练剑,她或许还能精神头儿十足,但早起读书就不一样了。 耳边传来巷口的叫卖声,姜竹星撑开一双惺忪睡眼望向马车外。早市开门的铺子不多,行人也是三三两两。包子铺的伙计刚卸下门板迎客,隐约可闻见食物的香气。 姜竹星放下帘子,给自己续上茶水,已经是第三杯了,可提神效果实在有限。 “阿星再睡会儿?等到书院我叫你。” 姜竹星打着瞌睡,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好在马车内宽敞,软榻足够两个成年人并排躺下。 睡梦间,姜竹星直觉脑袋底下多了个枕头,不仅柔软舒适,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难得见到某人犯迷糊的样子,东方容月眸中笑意渐浓,低头凝望着姜竹星的睡颜,忍不住抬手描绘其眉眼轮廓。 姜竹星睡着的时候相当恬静乖巧,东方容月越看越喜欢,唇角上扬,轻轻吐出两个字。 “可爱。” 学子们三五一群结伴同行,瞧见某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书院大门前,纷纷驻足侧目。 “阿星。” 东方容月轻唤道,“到地方了。” “嗯?” 姜竹星哼唧一声,不情不愿掀开眼帘。 许是睡迷糊了,她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对上东方容月柔情似水的明眸,姜竹星茫然的眨了眨眼。紧接着,她麻溜的坐起来。 原来不是枕头,而是她枕在人家公主腿上了。 姜竹星不好意思道,“我脑袋挺沉的,压着殿下了。” 闻言,东方容月笑着摇头。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姜竹星直觉那笑容里带着些许宠溺。 东方容月跟着姜竹星下马车,替她整理衣衫,轻声软语叮咛她按时用膳,照顾好自己。 “有不明白的问先生,或者回来问我。” 二人在书院门口依依惜别,引得不少瞩目。姜竹星左顾右盼,感觉自己像是被家长送去上学的小学生,还是第一天返校。 “我都记住了,殿下放心。那我……先进去了。” 东方容月这才放手,目光却依旧恋恋不舍的追随着她,好似要分别很久,实则不过个把时辰。 姜竹星快步登上石阶,突然想起什么,回首时,果然瞧见东方容月留在原地未动分毫。 她挥挥手,“殿下回去吧。” 东方容月微笑点头,直至望不见某人的影子,才转身上了马车。 “殿下不必忧心,依着驸马的性子,绝不会受欺负的。” 惜荷轻声宽慰道。 东方容月却失笑摇头,像是自嘲般。明明是自己鼓动阿星去书院的,可到头来,舍不得的还是自己。 /:. 从书院门前,姜竹星已经引起不小的骚动。等她踏进学堂,众学子齐刷刷望过来,好似来了个风云人物。 姜竹星倒是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寻找座位。 “这不是我朝第一位女驸马吗?” 闻声,姜竹星抬头,只见左手边第三排位子上坐着的正是左相之子,穆君岂。 倒是把他给忘了。 穆君岂皮笑肉不笑,开口即阴阳怪气。 “驸马新婚燕尔,居然要来书院读书?哦,对了,听闻是陛下觉得驸马出身乡野,举止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才让驸马来修身养性。” 姜竹星扯出一个假笑,“观穆公子如今的德行,可见这里也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你什么意思!” 穆君岂拍案而起,怒目而视,脸上的淤青已经消去大半,仅余几道浅淡的痕迹。 偌大的学堂鸦雀无声,徒留二人针尖对麦芒。一个是相国独子,深受皇恩,威风八面堪比王府世子。一个是当朝驸马,公主面前的红人,皇帝钦封的天女。其他学子见状赶忙低头忙别的,谁都开罪不起。 姜竹星心知他是爱而不得,恼羞成怒,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反而没什么兴致同他计较,奈何穆君岂非要和她作对。 “驸马!这里!” 一道清脆的女音打断二人。 东方婉玉活蹦乱跳的跑过来,拉住姜竹星的袖子,小声嘀咕,“别理他,坐我旁边。” 两人经过穆君岂身旁时,对方仍旧恶狠狠的瞪过来。姜竹星有恃无恐般回以微笑,气的穆君岂脸红脖子粗。 入座后,东方婉玉嘿嘿笑着,颇有些谄媚的意味。 姜竹星被她盯得发毛,“干什么?” “我帮你解围,是不是得报答我?” 她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郡主想要我怎么报答?” 东方婉玉挑眉,“真的不打算收我为徒吗?” 她怎么还记得这茬儿? 正巧此时老先生来了,学子们立时端正坐好,这段小插曲也被暂时掀过去。 姜竹星有个毛病,一读书就困,比安神药还灵。老夫子在前边之乎者也,她在后面打瞌睡。那些诗词歌赋国论有一阵没一阵的飘进耳朵里。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用膳的时间,依然不得消停。 东方婉玉吃饭跟着她,散步缠着她,无论去哪都寸步不离。 姜竹星被缠得没了脾气,“郡主,你就不能另请高明?” “不能。” 东方婉玉义正言辞,“我认定你当师父,你就是我师父!” 良久,姜竹星长叹一声,妥协了。 “郡主,我功夫真的一般,可能教不了你什么。不过倒是能教一点防身用的招数,不知郡主可带着匕首?” 听她肯松口,东方婉玉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取出匕首。 “带了,带了。” 两人来到后院一片空地,姜竹星当着婉玉郡主的面演示三招防身术。 东方婉玉不错眼珠的盯着,跟随她的招式比划。 “宗旨就是要快、准、狠。” 姜竹星收招回身,把匕首交给东方婉玉。 “以灵巧取胜,乘其不备,出其不意。但这个招数最多只能同时应付两人,如果对方人多,还是得快跑。” “我知道了师父!” 东方婉玉立正站直,双手接过匕首,按照她的嘱咐练习。 “要再快些,力道用在点上,不能犹豫。” 姜竹星在旁纠正她的姿势,倒真像师父教徒弟。虽说东方婉玉平日里任性惯了,却能虚心求教,特别敬佩身手好的人,尤其姜竹星还曾经救过她。在她心里,姜竹星已经是师父的不二人选。 作为徒弟,东方婉玉乖巧的不得了,连礼王的话她都没有如此遵从过。有了婉玉郡主的维护,穆君岂那边也暂时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酉时,乌云遮日,天色灰蒙蒙的,不久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文德书院提前放堂,学子们挤在门口张望,等候各家的马车来接。 王府的马车先到,东方婉玉热情相邀,想让姜竹星随她的马车回去。 “不用了,待会儿公主就该到了。” 东方婉玉这才反应过来,俏皮的眨眨眼,“瞧我,待会儿堂姐看不到你,怕是要找我兴师问罪。那成吧,师父,明天见!” 雨势虽不大,但绵密,很快,地面漫起大大小小的水洼。飞溅的雨水浸湿了石阶,等候的学子们不得不陆续往里面躲。 “驸马还在啊?怎么?公主府的马车不来接你吗?” 讨人厌的声音自斜后方传来,姜竹星头也不回,不愿搭理。 不等对方继续发难,公主府的马车已来到大门口。 侍卫撑着伞快步跑进学堂,“让驸马久等了。” 姜竹星随侍卫离开书院,迎面撞上正打算下马车的东方容月。 第40章 第四十章 她冒雨快赶几步,拦住对方,“殿下快别下来了,免得弄湿衣裙。” 惜荷瞧见她像是看到救星,“还得是驸马,奴婢劝都劝不住。” 东方容月一眼瞥见自她脸侧滚落的雨滴,连忙拉着人上马车。 “好好的,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都淋雨了。” 见对方如此紧张,姜竹星笑道,“没事的,这么短的距离,雨又小,淋不到什么。殿下看,衣服都没湿。” 东方容月却很是在意,拿着帕子替她擦拭脸侧的水珠。 “真是的,你身子不好,还不知道多注意,总让我担心。”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姜竹星把脸凑过去,由着东方容月摆弄。 见她如此听话,东方容月也不好再唠叨,帮她擦去水珠,顺势在她额头上轻点。 “今日听得怎么样?可有收获?” “呃……” 提起读书,姜竹星顿时语塞,目光开始闪躲。 东方容月轻叹一声,早就料到这人必不会认真听。 “无妨,回府我帮你温习。” “什么?” 姜竹星不由惊呼出声,只可惜抗议无效。 在书院听先生念书,姜竹星昏昏欲睡。回到府里听公主念书,姜竹星反而不敢懈怠,听得聚精会神。她在公主身边学习两个时辰,比在书院待一天还有效果。 知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钻进脑子里。 东方容月亲自陪着她挑灯背书、自习。素日对她极度包容的公主在读书上却是要求严格的。 温热的晚风从雕花窗钻进书房,调皮的拂动烛火。烛光明灭,映照着相对而坐的两人。 姜竹星认真默写今日背的诗词,她每写完一篇,都要由东方容月检查是否过关。同一首诗词,她连着默写七八遍,字迹总算能看了。 等到第十遍时,东方容月温柔的声音终于响起。 “阿星的字迹苍劲有力,假以时日定然能练得一手好字。” 姜竹星自然知道自己的字是什么德行,被夸得不好意思,抬手挠挠脸侧。 “殿下就不必安慰我了。” “怎是安慰,我所言皆出自肺腑,阿星不要妄自菲薄。” 东方容月忽而拉住她的手,将笔夺走。 “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明日还要早起去书院呢。” 闻言,姜竹星抬头望向窗外天色,不禁暗叹,她居然学到了晚上。 而此刻,只听东方容月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以袖遮掩上扬的唇角,可双眸中的笑意清晰可见。 姜竹星一脸迷茫,不明所以的眨巴着眼睛。 “殿下……笑什么呢?” 稍沉片刻,东方容月好不容易压下嘴角,却在看到姜竹星的刹那破了功,再度忍俊不禁。 “阿星今日辛苦了。” “嗯?” 姜竹星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铜镜端详,赫然在自己脸上看到两团墨迹,顿时赧然。 肯定是她练字的时候,无意识抹上去的。真是太丢脸了。 这功夫,东方容月已然来到她身边,拿着沾湿的帕子替她擦拭墨渍。 “阿星定是太过专注,不用不好意思。” 姜竹星闹个大红脸,却仍是嘴硬,“我,我哪有不好意思。” “是,是,是,我们阿星特别好意思。” 东方容月动作轻柔,擦得甚是仔细,像哄小孩子似的敷衍她。 姜竹星轻哼一声,身体倒是诚实,仰着头不动,老老实实的任由对方摆弄。 不多时,她的脸倒是干净了,帕子却变得黑漆漆。 东方容月不经意的扫一眼桌案,停留在某堆书册上,下面似乎遮盖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姜竹星赶忙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干笑两声,“这个不用看了,是写废的纸。” “哦?” 东方容月挑眉,显然是不信的。 她故意绕开话题,接着趁姜竹星不备,将书底下的纸张扯出来。 上头的字迹已初见笔力,根本不是写废的纸,只不过那些诗词却不是她今日所学。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东方容月微怔,继续往下看,诸如此类,全都是描绘美人的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姜竹星在旁边手足无措,欲伸手阻拦,但为时已晚。 半晌,东方容月才放下那些纸张,“我以为阿星不爱背诗,原来是喜欢写美人的诗。” “我是想着殿下,才写的。” 姜竹星脱口而出,又突然收声。 她本想替自己辩解,没想到越描越黑。 “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而,东方容月并没有给她机会,便面红耳赤的逃开了。 临出门前还留下一句让姜竹星百口莫辩的话。 “阿星原来是这样的阿星。” 姜竹星挽留的手还停在半空,眼前已无公主倩影。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什么好色之徒。 经过夜以继日的恶补,姜竹星总算能跟上其他学子的进度。她这个人不学则已,学则进步飞速。按照东方容月的话来讲,聪慧有余,兴趣不足。只要能调动她的兴趣,诗词歌赋并不难。 “师父!” 东方婉玉大老远的朝着她打招呼。 她不过是教给婉玉郡主三招防身术,对方便认死理儿的非要喊她师父。姜竹星实在拗不过,只好随她去了。 眼见某人活蹦乱跳的跑过来,姜竹星不禁叹气,她莫名发现,自己似乎对东方家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东方婉玉跟树上的小雀儿似的,从大门口到学堂,一路上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师父教的招数,我都有认真练。” “这是我带来孝敬师父的。” 说着,她指着贴身丫鬟手里的食盒,“贵宝斋的点心,师父一定喜欢。” 听到有好吃的,姜竹星悄悄瞄一眼食盒,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很是受用。 没想到多个徒弟还是有好处的。 学子们基本到齐,唯独缺一人,刘御史家的小公子。 姜竹星记得这位刘公子平日里总跟在穆君岂身后,算是狗腿之一。 “你们听说了吗,刘公子前日买到一幅仕女图,据说画里的人美如仙娥,勾得人失了魂儿。” “哪有这么邪乎,一幅画而已,还能比玉琼楼的姑娘好看?” 几个公子哥儿围着穆君岂喋喋不休,而穆君岂则是紧盯姜竹星的方向,意味不明。 姜竹星听闻仕女图三个字时,立时侧耳细听。 等刘公子来了,她得去套个话。 “那个姓穆的真讨厌。” 东方婉玉替姜竹星回瞪,终于逼穆君岂移开视线。 “怪不得堂姐不喜欢他,无才无德,小肚鸡肠。” 姜竹星回神轻笑,“郡主怎么比我还讨厌他?” “他对师父不敬,我就讨厌他。” 东方婉玉孩子气般答道。 姜竹星听后,失笑摇头。看来她这个师父的头衔是推不掉了。 此时,先生步入学堂,刚要翻开书册,就听门外有人大喊大叫。众人纷纷回头,不知是谁家的小厮一路叫嚷跑进学堂。 “不好了!” 小厮急赤白脸的嚷嚷着,“我家公子死了!就在后院!” “什么?” 先生腾的一下站起来,顾不上掉落在地的书册,快步往堂外走去。 学子们亦大惊失色,紧随先生身后赶忙事发地。 后院的某个房间内,尸体横陈在地,刘公子双目暴凸,猩红骇人,从外观看,并无伤口。 东方婉玉惊呼一声,躲去姜竹星身后,不敢再看。 “快!快通知大理寺!” 老先生大吼,底下人才如梦初醒。 姜竹星上前,眯起眼睛打量刘公子的死状,很像旧疾复发,暴毙而亡。 等大理寺的人赶到,公主府的马车也紧随其后。 “阿星。” 东方容月匆匆赶来,拉住姜竹星上下检查。 “你没事吧?” 姜竹星摇头,“殿下放心,我很好。” 文德书院出了命案,不得不停堂配合大理寺调查。学子们各回各家,水落石出前,不得离开洛阳城。 据刘公子的小厮所言,他家公子很早就到书院了,可是一不留神就找不见人。等再发现时,人已经断气了。 姜竹星原想打听仕女图的下落,谁知刘公子买来的仕女图竟不翼而飞。刘家小厮称,自刘公子得了仕女图,如获至宝,天天随身带着。而他死后,那幅画就不见了。 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期间,姜竹星待在公主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常就是练剑、习字、逗猫。 偶尔,她背着东方容月溜出府,目的地只有一个,西市上的金鸾衔珠阁。 “姑娘,咱们出来不知会殿下吗?” 阿云不确定道。 姜竹星大大方方的往阁楼雅间一坐,端起杯盏品茶。 “都说是惊喜,当然要暗中准备,不能提前露馅儿。” 阿云听后,重重的点头,“姑娘说的是。” 金鸾衔珠阁是洛阳城最大的金银首饰铺子,金匠手艺精湛,样式也是最多的。姜竹星货比三家,最终还是定了这家? 喝茶的功夫,阁楼里进来不少客人。姜竹星刚付完订金,临出门前隐约听她们提起仕女图的流言。 “你们听说仕女图的诅咒了吗?不知道那祸害人的画到了哪里。” “不管到哪,都得有人死。” 老板娘笑容满面的递上票据,“两日后您来取就行。” 思绪被打断,姜竹星微笑接过。 时间刚刚好,再过三日正是公主的生辰礼。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夕阳西下,天边映出浅浅的月牙。丫鬟们在檐下挂起宫灯,将整座抄手游廊映照成蜿蜒灯河。 公主府大门前,马车成排,往来宾客皆为朝中权贵。惜荷守在门口迎来送往,盘点贺礼。后院全部交由嫣儿打理,有条不紊的安排传膳和歌舞表演,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兰音台上,宾客云集,前来恭贺的朝臣大多与东宫交好。主位尚且空置,但东宫太子已到,众臣有了目标,纷纷围过来敬酒寒暄。 彼时,东方容月仍在卧房装扮。丫鬟们前后左右的服侍公主更衣、梳头、佩戴首饰。 东方容月今日换上一身朱红凤尾裙,头戴金凤冠,略施粉黛,轻点丹唇,眉间绘有凤凰花钿。整个人坐在菱花铜镜前,如绽放中的牡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阿星,你看,选哪只耳环好?”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诗词背多了,姜竹星发呆时,脑子里盘旋着某句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阿星?” 姜竹星眨了眨眼,思绪拉回眼前。 “怎么了?” 东方容月嗔怪的望着她,“我问你呢,哪只耳环好看?” 姜竹星打眼一瞧,在琳琅满目的耳环当中选出一对金丝牡丹耳环。 “好,就这个。” 东方容月眉开眼笑,“阿星的眼光真好。” 姜竹星目光灼灼,直言道,“殿下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惯会说这些好听的。” 东方容月垂下眼帘,唇边的笑意不减,可见很是受用。 “那……镯子呢?” 姜竹星仔细端详,找出一只镶玉牡丹金镯,与耳环相映衬。 待两人抵达兰音台时,宴席正式开始。钟鸣击謦,鼓乐交错。美味佳肴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桌,众人先是向公主敬酒,随后才是各自把酒言欢。 席间觥筹交错,和乐融融。台上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热情洋溢的胡旋舞之后便是轻灵婀娜的柘枝舞。舞姬身穿五色绣罗裙,帽子、腰带皆系有金铃。伴随轻盈舞步,金铃亦发出清脆声响,与鼓声交融,悦耳动听。 酒过三巡,有人已经显露醉态。姜竹星被明令禁止不得多饮,只能喝一杯聊表心意。 一曲毕,舞姬退场,伶人登台唱戏,引得台下掌声阵阵。 “姑姑。” 东方珞宁趁着太子妃不注意,跑到姜竹星身旁,拉住她的衣袖摇晃。 “陪宁儿玩好不好?” 可能是小郡主粉雕玉琢的模样太过惹人喜爱,连姜竹星这种不太会哄孩子的人都忍不住对其流露怜爱之情。 她摸摸小郡主的头,不由自主的轻声细语,“宁儿想玩什么?” “不知道。” 东方珞宁诚实的答道。 “这样啊。” 姜竹星思索五岁孩子该玩的游戏,继而牵着小郡主离席。 “走,姑姑带你去玩老鹰捉小鸡。” 她叫上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嘱咐她们游戏规则。 耳边传来嬉笑打闹,东方容月回首,就见姜竹星护着小郡主,她身后的小丫鬟们排成长队,前边还有个充当老鹰的丫鬟负责捉人。队伍随着姜竹星的步调左右甩尾,众人玩的不亦乐乎,惊叫连连。 太子妃也循声望去,无奈笑道,“宁儿这个顽皮,又缠上驸马了。” 这功夫,嫣儿也在东方容月耳边嘀咕,“殿下快瞧,驸马也像个孩子似的。” 没一会儿功夫,姜竹星额前已布满细汗。她掏出怀里的帕子,本是想替自己擦的,低头却见小郡主正眼巴巴望过来。 姜竹星蹲下来,帮她擦去汗珠,“宁儿乖,咱们回去吧,估计太子妃该找你了。” 东方珞宁乖巧点头,旋即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姜竹星的掌中。一大一小手拉手回到席间,却不见东方容月。 “母妃。” 东方珞宁扑进太子妃怀中。 姜竹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宴席照旧,主角却不见了。 太子突然出声提醒,“方才丫鬟通传,有客人登门,要单独拜访月儿。想来此时应当在会客的地方。” “多谢太子殿下。” 姜竹星行礼后,转身便往会客厅赶去。 她来到厅堂门前,抬手阻止丫鬟通传。堂中,东方容月端坐主位,而她左手边坐着正是穆君岂。 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呢? 穆府家丁抬来几箱隆重贺礼,穆君岂本人更是锦衣华服,精心打扮。 “穆公子可还有事?” 东方容月淡淡道,俨然开始下逐客令。 穆君岂神色沉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愤然陈词,“殿下让一位平民女子当驸马,可知道外人嘴里都怎么说吗?明面上是顺应天*意,可总有人不会相信这些。” 东方容月气定神闲,“本宫的驸马,自然是本宫满意就成,关外人何事?” 穆君岂豁然起身,稍显激动。 “我到底缺什么?殿下宁愿要一个平民女子,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偷听中的姜竹星抿了下唇。 当然是缺德。 相较穆君岂,东方容月的反应淡然许多。 “若穆公子是来恭贺的,自然为座上宾。若是为其他,就不必说了。来人,送客。” 惜荷应声上前,“穆公子,请。” 穆君岂呆立半晌,缓缓挪步,朝着主位拱手施礼,紧接着转身出了厅堂。 姜竹星寸步未躲,两人直接打个照面。穆君岂隐忍的怒气在一时爆发,狠狠地瞪向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穆府的人前脚离开,姜竹星后脚就迈入厅堂。 “我还到处找殿下呢。” 东方容月脸色微变,继而唇边化开一抹浅笑。 “不速之客而已,我来处理一下。我们回去吧。” “不急。” 姜竹星趁着没有旁人打扰,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锦盒,仅手掌大小。 “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刚好。这是我为殿下准备的生辰礼。” 东方容月当即接过,明眸流转,满是期待。 “这是……” 她准备的是一对雕刻凤凰图腾的金戒指。 不管是因为什么成婚,总归是拜堂成亲了,该有的都得补上。 “在我们那里,新人要为彼此戴上戒指。” 说着,她执起东方容月的手,为她戴在指间。 “本来刚成亲的时候就该送,现在有点晚了。”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笑笑,总有种向人家求婚的错觉。 下一刻,东方容月迅速反应过来,为她戴上戒指,好似怕她反悔。 “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不知何时,丫鬟们悄无声息的退下,厅堂内剩下她与东方容月执手相望。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万物俱寂,仅余彼此。 系统不合时宜的声音猛然响起,“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六十二,距离开启新地图还有四个百分点。” 姜竹星:“……” 虽说幸福值提升是好事,可提示音这时候冒出来,实在煞风景。 公主的生辰与乞巧节相连,两人相约当晚去街市逛灯会。届时,整个洛阳城将会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当属盛夏中最热闹的一天。 为此,姜竹星偷偷练习手艺,只为乞巧节当日亲手为东方容月画上花钿。凤凰图案太难,她改从梅花入手。她先拿自己练了好几天,才放心往东方容月额间落笔。 嫣儿手持帷帽,候在门外半晌,始终不见两人出门。 “驸马到底行不行啊?万一画太丑,殿下的妆容岂不是要重来。” 惜荷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指向里边。 嫣儿立马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约莫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姜竹星终于打开房门。 “我当然行啦,不信你们瞧瞧。” 她侧身让路,露出东方容月的身影。 嫣儿悄悄的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自己小声嘀咕的话都能被她听去,驸马的耳朵怕是顺风耳吧。 众人抬头,就见东方容月眉间的梅花竟出人意料的精致,不像是初学之人能画出来的。 “驸马画的真好。” 嫣儿脱口而出,双手递上帷帽,“马车都备好了。” 两人特地换上民间服饰,薄裙轻纱,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宛若两朵清雅玉兰,走到哪里皆能引人注目。 十里长街,人声鼎沸。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很容易撞上。姜竹星刻意快走半步,替东方容月挡住涌过来的人群。 “娘子跟紧我,别被人群冲散了。” 姜竹星再三叮嘱,却仍是不放心。 她想牵住东方容月的手,可当下是乞巧节,她们又是拜堂的关系,牵手这个简单的小动作放在两人身上好像恋人约会似的。姜竹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刚伸出的手又别扭的收回去。 到底牵不牵呢…… 她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 姜竹星一咬牙,直接拉住对方的手。可不知怎么的,一不小心变成十指紧扣。 “我怕和殿下走散了。” 她赶忙替自己辩解。 帷帽遮住东方容月的容颜,让人看不清神色。薄纱被晚风牵动,似是在撩拨彼此的心弦。 片刻后,东方容月紧紧回握,密不可分,掌心传来对方的温度。这下,姜竹星想撤回也来不及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洛阳城内,里坊遍开,燃起万家灯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流光溢彩。城门前,数十丈的灯轮挂满七彩丝绸,以金银做饰,上悬万盏花灯,如同璀璨花树通向天宫星河。 八街九陌,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姜竹星等人随着人潮涌向城隍庙,奈何今夜香客众多,根本挤不进去,只得改道。 往日生意兴隆的福记茶楼更是客满为患,众人寻不到歇脚的地方,便买了几包巧果留着路上吃。 期间,姜竹星手心都出汗了,却坚持握紧东方容月的手,免得走散。 “惜荷姐,你快看!前边是表演杂耍的。” 嫣儿往人群中探头探脑,指着台子兴奋道。 侍卫从前后左右护住她们,总算开出一条净路。台上,一个戴着脸谱面/具的人正在表演喷火,引得百姓们鼓掌叫好。 她们离台子近,能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火星四溅的刹那,众人惊叫着往后闪躲。 姜竹星下意识护住东方容月,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喝彩。彼时,她们双双回望,姜竹星的手臂尚圈在东方容月的腰际,软玉温香在怀,隐约可闻见丝丝缕缕的香气。 顷刻,两人同时松手,各自看向他处,似乎在刻意掩饰什么。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好,忍不住挠挠后脑勺。余温尚存,花香逐渐淡了,她的心跳声依旧清晰如鼓,甚至比外面的喧嚣还要吵闹。 后面上台的是戏法表演,看客们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姜竹星等人悄悄退出人群,漫步至河边。 拱桥、河畔,聚满年轻男女,成双入对。张灯结彩的游船自桥下经过,船上仙娥打扮的女子们乃是仙乐坊的人。乐师弹奏琵琶箜篌,仙乐宛如天籁,绕梁三日不绝。舞姬身姿轻盈,舞步灵动,踩着乐声翩然起舞,恰如瑶池仙境。 嫣儿气喘吁吁的跑来回,手里捧着一盏荷花灯。 “娘子,待会儿游船过去,就能放灯许愿了。” 说着,她把花灯塞进姜竹星手里,频频使眼色。 姜竹星一时转不过弯儿,没能领悟她的意思,低头看看花灯,抬眸时仍旧目光清澈。 嫣儿回到惜荷身旁,两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你说驸马到底明白没有?” 嫣儿皱着眉头,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惜荷无奈道,“估计……是没有。”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叹气。 自家殿下偏偏喜欢上一位不解风情的主儿。 在乞巧节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会共放河灯。东方容月自然是明白嫣儿的意思,可身边的呆子怕是还没反应过来。 待游船驶离,河面上的花灯逐渐多了起来。姜竹星偏头,就见东方容月双手合十,像是在向上天虔诚祈祷。她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她原本该许愿让自己早日完成任务,可最终却换了愿望。 姜竹星睁开眸子,悄声偷瞄身边人。 如果愿望能成真,那她希望公主殿下能一生顺遂,得偿所愿。 许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东方容月也朝她望过来,视线交织,两人俱是一笑。 “阿星,我们放灯吧。” “好。” 荷花灯顺水漂远,浮浮沉沉,终是汇入灯海之中。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六十三。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姜竹星目光悠远,眸子里映入星辰万千。 “小花,七夕快乐。” 系统:“请宿主称呼我010号系统!” 姜竹星笑道:“知道了,小花。” 系统:“不许叫小花!我抗议!” 姜竹星:“抗议无效。” 临近宵禁,回公主府是来不及了。当晚投宿的客人过多,客栈早就没了空房,就连巷子里的小旅馆都几乎满客。 几人就近在西市找了一家旅店借宿,刚好剩下三间客房。可能是年头太久,房子稍显陈旧,木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上楼时总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住在二楼左手第二间天字号客房,嫣儿和惜荷则是在走廊右侧的地字号。余下的侍卫们交替守卫,被换下来的侍卫都在一楼人字号客房休息。 宵禁鼓声传来,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市变得清静。很快,街上就看不到人烟了,家家户户闭门落锁,仅余巡逻的金吾卫。 姜竹星透过窗子往外瞧,不多时外面传来绵绵细雨声。雨势越来越盛,大雨瓢泼,冲刷着石板路,砸得屋瓦叮咚作响。 风雨交加,闪电划破夜幕。她赶忙关紧窗子,把疾风骤雨挡在外头,忽明忽暗的烛火瞬间平稳。 姜竹星回神,只见东方容月端坐榻边,昏暗的烛光映照佳人面庞,像罩上一层朦胧面纱。 窗扇被大风吹得哗啦响,即便关上,也有丝丝缕缕的风钻进来。姜竹星环顾四周,只觉这里四面漏风。 果然不能住小旅馆,年久失修。 好在被褥都是新换的,房间也算宽敞,凑合一宿不成问题。 姜竹星刚想说早点睡,屋外惊雷炸响,震耳欲聋,好似要把天劈开。 这还怎么睡。 姜竹星快走两步,挨着对方坐下。 “委屈殿下了。” 东方容月摇摇头,“无妨。” 正待此时,隔壁客房又传来奇怪的响动。姜竹星耳朵灵敏,比旁人听得清楚。她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两名女子。 不仅年久失修,隔音还不好,差评! 不知是动静太大,还是隔音太差,东方容月也听到了。 “隔壁什么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一同起身,贴在墙边仔细听。这回算是听清楚了,姜竹星倒是宁愿自己没听清。都怪她耳力出众,单是听声,脑海里都能浮现出画面。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很难不引人遐思。 这里果然民风开放…… 两人面对面,皆是一脸尴尬。 她们莫名其妙的听了别人的墙根儿。 “这个,非礼勿听。” 姜竹星咳嗽两声,赶忙拉着东方容月退回榻边。 更睡不成了。 漫漫长夜,总不能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一晚上。 “那什么,我找老板娘要点书来看。” 说着,姜竹星匆匆推门而出。从走廊上往下张望,老板娘正在柜台拨算盘。 “老板娘,你这里有没有可以看着解闷儿的书?” 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身穿花色间裙,发髻上插着一支月季花簪,笑起来声音爽朗,颇为亲切。 “有,姑娘稍等,我给您拿。” 老板娘翻箱倒柜,找出来好几本,笑容可掬的交到她手上。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爱看这种。这些尤其适合成双的女子们赏阅。” 姜竹星没听出话外音,只觉得老板娘笑得意味深长,好像在努力暗示什么。她未作他想,道谢后噔噔噔上了楼。 一会儿功夫,姜竹星捧着几本册子折返回来。 “殿下若是睡不着,不如看会儿书?” 此刻,姜竹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也没看,就把册子递过去了。 谁知东方容月才翻过两页,便肉眼可见的面红耳赤。 姜竹星不明所以,“怎么了?” 东方容月抬眸时,那眼神仿佛再看登徒子。 “阿星,你……为何给我看这种书?” 好像书册烫手似的,东方容月赶紧丢到旁边,未多瞧一眼。 姜竹星仍在状况外,虽不是什么正经史书,再不济也是野史杂谈,怎么这个反应? 她狐疑的拾起一本,翻开扉页,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几个大字,《女郎中私会高门小娘子》。 这都什么玩意儿? 她再往后翻,越来越不对劲。她知道不是正经书,没想到竟这般不正经。字里行间暧昧丛生,每隔几页还配有插图。图上二人姿容绝色,却衣衫不整,那些缠绵缱绻的姿态足以令人脸颊发烫。估计其他册子也是同款,她已无心翻看。 啪的一声,姜竹星猛然合上书册。 她居然拿话本子给公主解闷儿,不仅是女子情爱题材,还是艳本。怪不得人家要恼羞成怒,换别人大概会把话本丢她脸上。 姜竹星眼前一黑,捂住额头。这下误会大了,她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她鼓起勇气往床头望去,彼时,东方容月半垂眼帘,面若粉桃,娇艳欲滴。 她再度闭上眼睛,悔不当初。 好像是来不及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姜竹星杵在原地,手足无措,挣扎着为自己辩白。 “准是老板娘拿错了。” 然而东方容月并未听进去,依旧颔首垂眸,指间绕着帕子,不知不觉已将丝帕揉成团。 “阿星原来是这样的阿星。” 饶是细如蚊声,姜竹星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的,我……” 东方容月缓缓抬眸,难掩羞/涩。 “阿星不用解释,我都懂的。” 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却让姜竹星更加百口莫辩。 你不要乱懂啊! 窗外斜风骤雨,隔壁娇/喘微微,再加上散落的话本子,没一个令人省心的。 沉默半晌,东方容月往床榻里侧挪去,和衣而卧。 “阿星,上来吧。” 说着,她拍了拍身侧空着的地方。 面对公主“盛情邀请”,姜竹星却迟疑了。 不会要现在实践吧? 早知道她刚才多看两眼话本学习一下了。 不对,公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姜竹星胡思乱想,更不敢妄加揣测。 “殿下是……要安歇吗?” 她试探般询问。 东方容月别过头去,不再看她,耳廓依然透红。 “不然呢,阿星还想做点什么别的?” 姜竹星长舒一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安歇好,现在就安歇。” 她轻手轻脚的熄灯上榻,挨着床沿侧躺。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偶尔被窗外的雷电映亮。 又是一声闷雷,姜竹星察觉到枕边人似乎随着雷声抖了一下。 稍沉片刻,她开口问道,“殿下害怕打雷?” “也没有。” 明显底气不足。 姜竹星听明白了,撑着身子往里侧挪去,摸索着抓住东方容月的手。 “我在这,殿下安心睡吧。” 后者愣怔一瞬,并未挣脱,而是紧紧回握。 耳边太吵,姜竹星瞪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 “殿下,你睡了吗?” 又沉了会儿,耳畔响起轻柔的声音。 “没有。” 姜竹星稍稍偏头,“殿下放灯时许了什么愿望?” “秘密。” 东方容月小声呢喃,“阿星许的什么愿望?” 姜竹星瞬间傲娇,“那我的也是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风雨渐缓,隔壁也终于消停。姜竹星入睡时已过深更。 两人睡得太晚,以至于次日回到公主府已临近正午。椅子还没坐热,宫里就来人了,称圣上在行宫设曲水流觞宴请群臣,让公主驸马一同过去。 两人抵达行宫时,宴席已然开始了。众臣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姑姑!” 东方珞宁瞧见她们,哒哒哒跑过来,直接扑向姜竹星,随后才转向东方容月,甜甜的喊着“姑母”。 东方容月失笑,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你呀,有了姑姑,就忘记姑母了。” 东方珞宁仰着小脸儿,嘿嘿笑道,“哪有,姑姑和姑母,我都喜欢。” “就你嘴甜。” 言罢,东方容月和姜竹星一边一个,牵着小郡主回到席间。 朝臣们大多都在公主婚礼上见过这位女驸马,关于她的长相传言纷纷,但并无证据,也只能当作流言。 当朝两位相国却是头一次得见姜竹星,二人神色各异,不知在盘算什么。 姜竹星沉迷美食,无暇顾及旁人的看法,更不知自己的出现已在朝野掀起不小的风浪。 她都饿半天了,必须大吃一顿,反正皇帝家底厚,吃不穷。 古代的曲水流觞宴就像自助餐似的,方便自取。美酒佳肴顺水而下,平添趣味。 姜竹星刚把手伸向酒盅,下一刻就被东方容月夺去。 “阿星还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我可不想扶着醉鬼上马车。” 东方容月挑了下眉,不容置喙的将酒杯拿远。 姜竹星讪讪的收回手,她酒量是差,可也没有一杯倒吧。 东方容月帮她取来两碟八仙盘和五生盘,知她爱吃糕点,又拿了些水晶龙凤糕、樱桃酥酪。 酒香再度飘来,东方容月顺手执起其中一杯,还没入口呢,反被姜竹星夺走。 “殿下的酒量和我半斤八两。” 姜竹星学着她方才的模样,不赞同的摇摇头。 “我可不想扶着醉鬼上马车。” 东方容月语塞,嗔怪的瞪她一眼。 这人真是出息了,竟然拿她的话反过来打趣她。 丝竹管弦之声悦耳动听,身穿粉红衣裙的舞姬踏歌而来,御前献舞。她们打扮得如御花园盛放的花朵,艳如桃李,婀娜多姿。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唯独姜竹星专注干饭,根本没时间欣赏佳人。 东方容月悄悄观察,意有所指道,“阿星不觉得这舞很美吗?” 姜竹星抽空看一眼,复又低下头,拿块金乳酥。 “是很美。” 但吃更重要。 “既然阿星觉得美,为何不看?” 东方容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我饿了。” 答案简单粗/暴,非常合理。 东方容月:“……” 果然是个呆子。 少时,她颔首轻笑。 不过这样也好。 位于舞裙正中的女子像是被花瓣环绕的花/蕊,生的花容月貌,回眸一笑,更是娇媚动人。 老皇帝目不转睛的观赏,并未动声色,可明眼人已然瞧出来端倪。 旁边的淑贵妃面无表情,虽已极力克制,还是流露出些许不悦。 一曲过后,老皇帝幽幽开口,“穆卿有心了。” 穆左相当即颔首,“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话已点到这,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听明白了。中间的美貌女子正是穆左相特意寻来献给圣上的,其余舞姬仅为陪衬。 东方容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旋即垂眸用膳,不予理会。 姜竹星察觉身边人的情绪,凑近询问,“殿下怎么了?” “宫里又要多一位嫔妃了。” 话音刚落,就听皇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近前回话。” “是。” 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御前。 老皇帝随口提了几个问题,当着群臣的面将女子收入后宫,封为采女。 众臣面面相觑,早已见怪不怪。淑贵妃面色微沉,却还要强颜欢笑。 姜竹星忍不住腹诽,那女子看上去比公主大不了几岁,老皇帝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还这么人老心不老,也不怕折寿。 宴席依旧,乐师重新奏曲,由男舞伎献上胡旋舞。 姜竹星吃的差不多了,随即放下碗筷,同东方容月对了个眼神。二人双双离席,到后花园透透气。 彼时,华灯初上,星月悬空。两人在花园散步,不知不觉走到摘星楼前。 楼高十几丈,登顶可摘星辰,故名摘星楼。 两人相携登楼,于楼顶欣赏夜空。晚风习习,衣摆飘扬交叠。姜竹星仰望漫天星斗,脑子清醒不少。 估算宴席快要结束了,她们才从摘星楼下来。途中经过花园西面的月牙湖,宫灯照不到这里,湖边稍显昏暗。 蓦然间,东方容月拉住姜竹星的衣袖,惊呼出声,“阿星,你看那是什么?” 姜竹星顺着方向望去,芙蕖掩盖的湖边似乎多了一团黑影,是她们来时不曾见到的。 两人相视一眼,立马喊来侍卫查看。两名侍卫下水打捞,竟真的捞上来一具尸体。单看衣着,像是宫女。 事出突然,宫宴即刻终止。群臣留在原地,议论纷纷。老皇帝即刻传召裴寺卿追查此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寺卿已经带着仵作赶到行宫验尸。 死者乃是王婕妤宫中的侍女,死亡时间约为两日前,其余的只能等待进一步调查。 皇帝被扫了兴致,摆驾杨采女住处。宫宴不欢而散,众朝臣生怕惹祸上身,纷纷离宫。姜竹星也跟随东方容月返回公主府,静候消息。 此案由大理寺着手查办,突破口自然还是在王婕妤身上。 可不知怎的,数日之后,姜竹星并未听到案子的结果,而是等来王婕妤自缢寝宫的消息。更令人生疑的是,王婕妤身边的宫女、内侍仿佛一夕之间人间蒸发。 与此同时,吏部某员外郎不幸猝死家中,看上去虽与本案并无瓜葛,可时间却过于巧合。至于那名宫女的死因也以失足落水而告终。 姜竹星不由暗道,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灭口。能让这么多人迅速消失、并阻止大理寺公布真相的人唯有当今圣上。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此案怕是牵扯到某件宫中丑闻。 估计公主那边应当能知晓一些蛛丝马迹。 姜竹星抱着雪花从书房寻到湖心小筑,最后才在芙蓉亭找到东方容月。 “殿下原来在这啊。”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刚才公主身边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东方容月回首时,神色一如往常,并无不妥。 “阿星有事找我?” 姜竹星放下雪花,任由波斯猫在脚边绕来绕去。 “我想问问那件案子的结果。” 闻言,东方容月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说来话长,阿星真的想知道?” 姜竹星郑重点头,“想。” 这功夫,惜荷端上一盅燕窝。 东方容月笑盈盈道,“先把燕窝喝了。” 姜竹星:“呃……” 没办法,谁让她好奇呢。 补品好是好,就是天天喝有点腻。 姜竹星老老实实喝下一整碗燕窝,“殿下快告诉我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她就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眼巴巴的等着先生答疑解惑。 东方容月不由牵起唇角,若是这人在书院时也能这般求学好问,怕是早已学富五车。 无论阿星喜文还是喜武,在她心里都是世间最好的。 东方容月不再卖关子,将大理寺透露的消息尽数告知。 溺水的宫女名叫杏儿,是去年被分去王婕妤宫中做事的。而她的死全因不小心撞见王婕妤的秘密,被灭了口。 王婕妤进宫前曾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后来那相好成了吏部员外郎,不知是何契机,两人旧情复燃。 曹员外时常假扮内侍混入宫里与王婕妤私会,二人打点好守卫,在无人注意的冷宫里颠鸾倒凤。那日,两人私通之时,正巧被杏儿撞见,才有后来的宫女溺水案。 姜竹星恍然大悟,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秘密,怪不得老皇帝急着捂嘴结案,真是被戴了绿帽子。 半晌,她叹道,“后宫水真深呐。” 闻言,东方容月却道,“后宫不过冰山一角,前朝的水更深。” 姜竹星听出她话里有话,“怎么讲?” 东方容月沉着片刻,继续娓娓道来。 此案不仅牵扯出后宫丑闻,更是波及朝堂。曹员外郎的官职其实是买来的,皇帝勒令大理寺压下丑闻,另外暗中探查买卖官职一事。 姜竹星单手支颌,听得直摇头。 不仅后宫乱,朝堂更加腐朽不堪。连都城的官职都能买卖,那地方的呢?试想新上任的父/母/官是个草包富二代,百姓们怎会有好日子过?皇帝晚年混用至此,长期下去,底下人怕是要揭竿起义了。 东方容月话锋一转,忽然道,“曹员外郎之死不是父皇的意思,凶手另有其人。其中还牵扯几桩旧案,是阿星也知晓的旧案。” 她知道的案子……难不成是…… “曹员外郎也买过仕女图?” 姜竹星脱口而出。 东方容月点头,“阿星果然聪慧。” “那画呢?” 姜竹星赶忙追问。 “画中仙”的剧情始终没有着落,全因寻不到那幅仕女图。 然而答案再一次让姜竹星希望落空。 “仕女图不见了,就在曹员外郎猝死当晚。” 又是这样,仕女图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东方容月若有所思,“我听说坊间对这幅神秘的仕女图传言纷纷,有人说是那画里的仕女化作精怪,害人性命。” “哪有什么精怪。” 姜竹星对此不以为然,“都是掩盖真相的借口。” 东方容月跟着笑道,“我所想与阿星一样。” “那幅画,裴寺卿可有线索?” 姜竹星一心想要找到仕女图,好推进后续剧情。 “据说曹员外郎生前不止与王婕妤私通,还常常流连玉琼楼,每次都要听兰鸢姑娘弹琵琶。” 东方容月摇着纱绣彩蝶团扇,回忆道,“裴寺卿已派人暗中接触过这名兰鸢姑娘,试着套她的话。可她似乎很警惕,目前尚无发现。” 玉琼楼。 姜竹星默念两遍,没反应过来。 “玉琼楼是做什么生意的?乐坊吗?” 霎时,东方容月摇扇的手顿住,丹唇轻启,欲言又止,似是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和乐坊不同。” 面对某人清澈单纯的目光,东方容月咳嗽两声,斟酌道,“就是……那些公子哥儿寻欢作乐的地方。” 姜竹星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问的什么问题,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得尽快找到仕女图。 东方容月垂着眼帘,盯着扇面儿瞧,故而没发现某人眼珠乱转做着打算。 再度出府,姜竹星没带上阿云,而是只身前往东市某家成衣铺子。 进门前,她还是一身女子装束,出门时从头到脚模样大变。锦白广袖袍,雪缎束发,俨然一位外出游玩的富家公子。 姜竹星在玉琼楼外驻足半晌,大门前挂着数盏红灯笼,宾客如云,好不热闹。她远观来往客人的神色姿态,有样学样,大摇大摆的踏进阁楼。 立门口迎客的小厮瞧她面生,气质却不俗,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上前招待。 “公子第一次来吧?” 姜竹星不急着开门见山,而是顺着小厮的话扮演一位初来乍到又色胆包天的公子哥儿。 她由小厮引着入座,随便要了一壶龙井、两碟糕点。 “公子请稍候。” 姜竹星掏出两块碎银,其中一块是特地塞给小厮的。后者会意,忙不迭的揣进兜儿里,笑得合不拢嘴。 趁着上菜的功夫,她环顾四周。三层朱漆阁楼,四面雕栏玉砌,各角垂落红色纱幔。三尺高台上,乐人们正击鼓奏乐,红衣舞姬蒙着面纱于中间独舞,露出的半截腰肢盈盈一握,金色流苏摇曳晃眼。 阁楼中美酒飘香,欢声笑语。放眼望去,席间的客人们非富即贵,身边三五佳人做伴,或吟诗作对,或饮酒作乐。 姜竹星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四个大字,骄奢/淫/逸。 不多时,茶水和糕点都上齐了。 小厮笑呵呵的弓腰询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姜竹星这才道明来意,“不知兰鸢姑娘何时登台?” 小厮听后,立马露出了然的神态。 “公子是为兰鸢姑娘来的,那得等会儿了,估计再过三支舞。” 旁边几名公子哥儿听到二人闲谈,纷纷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兰鸢。 “兄台也是为兰鸢姑娘来的?巧了,我也是。” “我也是!可惜,我都来一个月了,愣是没能单独见兰鸢姑娘一面。” 他们七嘴八舌,言谈之中透着浓浓的哀怨。 姜竹星不解道,“要见兰鸢姑娘很难吗?” 小厮赔笑,“公子头一次来,怕是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兰鸢姑娘那可是玉琼楼镇店之宝,一曲动都城,每晚仅登台弹一支琵琶曲。要是想让她多弹一曲,哪怕是一掷千金都可能排不上。若是要和兰鸢姑娘单独相处,还得接得到绣球才行。不过这抛绣球也得兰鸢姑娘当晚心情好才行。” 姜竹星点点头,“那迄今为止,有谁接到过绣球?” 小厮又回道,“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前不久,有位员外老爷。再往前面,还有位白衣公子。” 旁边的公子哥儿也跟着插话道,“我知道,据说那位白衣公子是兰鸢姑娘的老相好。可惜命短,无福消受。当初兰鸢姑娘都打算和他离开玉琼楼了,不想等来这人重病去世的消息。从此啊,就没见兰鸢姑娘对谁中意过。至于什么员外老爷,也都是砸钱多了才得到机会。” 在他们零散的闲谈中,姜竹星大致了解到兰鸢姑娘的过去。 “那位*白衣公子长什么样?” 小厮回忆着,“一身白衣,挺瘦的,看着气色有点差,大概是身体不好。对了,和公子您的打扮有点像,再多一把水墨丹青折扇。” 姜竹星暗自记下,待到第三支舞开始,她借故出门买了趟东西,折返回来时,手里便多一把水墨丹青折扇,平添几分书卷气。 彼时,舞姬们悉数退下,台上空荡荡的。少顷,高台四面垂下珠帘,女子倩影若隐若现。大致能看出女子身着花色间裙,大朵的花簪挽云鬓。她独坐木凳,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看不清晰,越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曲声婉转,恰似黄鹂翠柳,仿若置身山水林间,闻得鸟语花香,回味无穷。楼阁中霎时安静,仅余琵琶曲。再观那些宾客,无不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姜竹星不是内行人,只能听个热闹,觉得挺好听,除此无他。 曲乐止,片刻沉寂后,掌声雷鸣。台下高喊兰鸢姑娘的名字,声浪澎湃,久久不断。不管是公子哥儿还是自诩文人墨客,皆是前所未有的狂热。 待满堂喝彩渐消,兰鸢将琵琶交给丫鬟,环顾台下,像是在寻找什么。蓦然,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姜竹星猝不及防的同抬上之人视线交汇,即便隔着珠帘,也依然清晰。 只见兰鸢姑娘朝着玉琼楼的老板颔首,后者当即大喜,忙喊人拿绣球上台。众宾客见状,亦是沸腾,撇下身边的莺莺燕燕,只为挣得单独见兰鸢的机会。 方才那一眼对视,姜竹星心里有种预感。而她做这身打扮也正是为了引起兰鸢注意。 果不其然,兰鸢姑娘拨开珠帘,轻步来到台边。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摇曳生莲,脸上的轻纱随风浮动,她手执绣球,对准某个方向,用力抛出。 姜竹星都不用起身,仅抬手的间隙便将绣球稳稳接住。 老板大声宣布,“雅间已备好酒菜,请公子移步。” 其余客人悻悻落座,皆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小厮麻溜儿的在前引路,“公子好运气,头一次来就被兰鸢姑娘相中了。” 姜竹星于万众瞩目中登上二楼,心道哪里是她运气好,明明是白月光的威力大。 小厮将人带到雅间便躬身退下,独留姜竹星面对满桌佳肴。 纱帐飘扬,耳畔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姜竹星耳朵微动,暗道人来了。 下一刻,粉红帐后映出伊人倩影。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姜竹星端得四平八稳,气定神闲,丝毫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一桌的美酒佳肴纹丝未动,静静的摆在那无人问津。 兰鸢怀抱琵琶缓缓屈膝行礼,不多时,轻灵悦耳的曲声响起,足以撩拨听客的心弦。 可惜对面坐着的是姜竹星,很难像楼下那些文人墨客附庸风雅,她只是觉得好听而已。 一曲毕,姜竹星很给面子的鼓掌称赞,却只字不提真正来意。 雅间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兰花香,兰鸢姑娘放下琵琶,纤纤素手拨开纱帐,露出真容。虽打扮得艳丽,可此人的容颜气质更如名字一样,仿若空谷幽兰,远离尘嚣。 兰鸢颔首落座,执起酒壶为姜竹星倒酒。 “可是菜肴不合公子口味?” “是我听得入神,忘了动筷。” 姜竹星随便寻个借口,丝毫不觉自己的话在别人听来像是撩拨。 兰鸢像是羞涩般,头埋得更低了。 “多谢公子谬赞。” 系统幽幽开口:“看不出来啊,宿主撩妹一把好手。” 姜竹星无辜:“我有吗?” 系统控诉:“你有。” 姜竹星:“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在雅间待上个把时辰,期间滴酒未沾,仅听了两首琵琶曲。 兰鸢弹奏第二首曲子时,视线有意无意往姜竹星的方向飘来。 姜竹星大大方方任她瞧,心知她看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这身装扮。 “公子为何来玉琼楼?” 兰鸢布菜时,状似无意问道。 姜竹星张口就来,“慕名而来。” 兰鸢闻声抬头,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多谢公子抬爱。” “兰鸢姑娘方才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同,可是想起什么人?” 这下轮到姜竹星试探,等待鱼儿自己上钩。 兰鸢一时晃神,反应慢了半拍,匆匆垂眸,敛去神色。 “一位故人而已。” 姜竹星乘胜追击,“我观姑娘与此地格格不入,难道没想过离开吗?” 按照传言,兰鸢早就拥有替自己赎身的资本,却甘愿留在风月之地,像是身负什么重要任务。 兰鸢显然不愿就此深谈,继而叹息一声,“无钱无势之人如何能不随波逐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仿佛认识多年的故友。最后姜竹星又点了一首曲子,赶在晚膳前返回公主府。 姜竹星深知想要攻心不能急于一时,最起码不能由她说出来,要等对方按捺不住。 她换下那身白衣公子的行头,换回自己的装束。才踏进府门,惜荷便迎着她赶来。 “驸马,殿下在湖心小筑用膳,让您过去呢。” 姜竹星点头,“我知道了。” 幸亏回来的及时。 她不再耽搁,快步赶往湖心小筑。彼时,东方容月正在水榭中斜卧乘凉,美味珍馐已摆满席案。 “殿下。” 姜竹星挨着东方容月坐下,后者立时起身,如往常一般满目柔情。 “阿星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不知怎的,姜竹星竟莫名的有些心虚。她明明是为寻找仕女图下落,却怕东方容月因此误会,下意识说了谎。 “在福记茶楼听书,没去别的地方。” 东方容月不疑有他,往她碗中夹上各色菜肴。 “快用膳吧。” 放在以往,姜竹星最喜欢的就是吃饭时间。可现在她看见吃的只觉头大,毕竟才吃过,已经七八分饱了。 见她吃饭的积极性大幅下降,东方容月眸光微动,若有所思,依旧不动声色的为她夹菜。 姜竹星实在吃不动了,连忙解释,“我在茶楼吃过两碟糕点,不是太饿。” “原来如此。” 东方容月微笑,不置可否。 沉寂片刻,东方容月忽然拉住她的衣袖放在鼻下闻了闻。 “阿星身上有种香味,是兰花的香气。” 闻言,姜竹星心里咯噔一下。 公主的嗅觉也太灵敏了吧? “可能是在茶楼里放了两盆兰花。” 姜竹星后悔了,不该扯这个谎。人一旦撒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本来没什么的,现在好像她很作贼心虚似的。 不过瞬间的迟疑,东方容月心里已然有了计较,面色依旧如常。她垂下眼帘,余光扫过姜竹星的手。某人无意识的摩挲杯沿,并不知自己的小习惯已将心里有鬼四个大字暴露无遗。 东方容月眸光稍沉,双唇轻抿。某人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两只手总爱挠点什么,怕是连她自己也不曾发现。 “我吃好了。” 姜竹星放下碗筷,干笑两声,随便寻个借口匆匆离开公主视线。 再待下去,保不准要露馅儿。要是让公主知道她在撒谎,怕是得生她的气。 遥望她仓皇逃走的背影,东方容月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让人跟着驸马,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东方容月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 霎时,阴影处某道影子一闪即逝,仿若从来没有存在过。 接连三个晚上,姜竹星都打扮成白衣公子到玉琼楼走上一遭,争取在兰鸢姑娘面前混个脸熟。她从不主动提及来意,仅听曲,也不过夜。 直到第三次,兰鸢终于坐不住了。 “公子日日前来只为听曲吗?” 姜竹星淡定道,“不然呢?兰鸢姑娘以为我是因何而来?” 她又将问题抛回去,两人打起了太极。 兰鸢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不再像前两天那样谈笑风生。 “公子是朝廷的人,是为了仕女图。” 既然对方已捅/破/窗户纸,她也没理由再隐瞒。 “正是。” 姜竹星坦荡承认。 兰鸢一改往昔的温柔模样,凝眸以对,半晌,她冷笑一声。 “公子为什么觉得我会交给你,就因为一身白衣,一把折扇?” “因为我相信兰鸢姑娘是身不由己。” 姜竹星言之凿凿,似乎已胸有成竹。 时间仿佛凝固,兰鸢姑娘怔然片刻,慌忙敛去神色。 “公子是朝廷的人,可是我并不相信朝廷。” 说着,兰鸢转身与她拉开距离。 “当今圣上晚年昏庸无道,奢靡无度,不知百姓疾苦,强纳朝臣遗孀,耗财修建行宫,求仙问药,追求长生不老。桩桩件件,哪一个是明君所为?这样的朝廷,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在兰鸢细数皇帝罪状时,姜竹星在心里频频赞同。 说的一点都没错。 静待对方控诉完,姜竹星才悠悠开口,“姑娘所言不假,可你身后的势力所作所为难道就不是扰乱朝纲?罔顾百姓死活吗?” 兰鸢明显顿住,无言以对。 趁此间隙,姜竹星又道,“兰鸢姑娘,请你相信,朝中仍有人在为天下黎民而坚持。圣上总会老去,朝堂也会迎来新主。姑娘不妨仔细想想,你所依靠的势力是否值得托付。” 沉默良久,兰鸢姑娘背过身去,已是逐客的姿态。 “公子回去吧。” 姜竹星依言起身,临出门前,她稍作停留。 “静候姑娘佳音。”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了离开了玉琼楼。 要让一个人立刻改变所坚持的东西是很难的,但她还是在兰鸢身上看到了动摇的苗头。只需要给足对方时间,好好想清楚。 姜竹星回到公主府时,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风险就在前方。 惜荷颔首禀报,“驸马,殿下让您去书房。” 姜竹星刚要迈开步子,又听惜荷嘱咐道,“殿下不太高兴。” 一句话成功拦下姜竹星的步伐,她踌躇不前,心里没底。 “殿下可有说什么?” 难道是发现她去哪了? 惜荷摇摇头,“奴婢不知,驸马还是自己去问殿下吧。” 姜竹星好似那做坏事被抓包的人,惴惴不安的踏入书房。 “殿下找我?” 东方容月慢条斯理的放下毛笔,抬眸时,笑容和善。 “阿星回来了,玉琼楼好玩吗?曲子好听吗?姑娘美不美?”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差点把姜竹星砸蒙了。 “我……” 她突然结巴,“我不是,不是有意欺瞒殿下。” “哦?” 东方容月挑了下眉眼,意味深长。 “阿星是被迫瞒着我的。”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无法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认错。 “我也是想为殿下分忧……” “既如此,阿星为何刻意隐瞒?” 对方的语气蓦然冷下去,听得人背后发凉。 姜竹星舔了下唇,老实回答,“怕殿下生气。” 若是据实以告,公主八成是不会同意她去的。可她实在是想快些找到仕女图,结束“画中仙”剧情。 半晌,东方容月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明知故犯。” 姜竹星急得直挠头,“我就是为了寻找仕女图下落,没干别的。” 本是一句解释,传到东方容月耳朵里,却变了模样。 “你还想干别的?” “不是,我没有。” 姜竹星苍白的辩解。 这大概是东方容月第一次同她发脾气,姜竹星根本招架不住,再不想有第二次。 东方容月欲拂袖离去,被姜竹星拦住去路。 “殿下,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 良好的认错态度已让东方容月气消了大半,可面子上过不去,仍旧不肯轻易放过她。 “阿星今日去西厢房安歇吧。” 姜竹星堵在门口寸步不让,情急之下脑子里一团糨糊。 她实在不懂怎么哄人。 都说夫妻哪有隔夜仇,她和公主同样是拜堂的关系,隔夜怕是也不好。 到底有什么办法让公主快些消气? 死脑子,快想啊!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姜竹星脑海里迅速回放看过的影视剧、小说,忽而灵光一闪。 只见她撩起衣摆,当着东方容月的面就跪下了。 她这一跪,反倒把东方容月吓着了。 “阿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东方容月瞬间忘了自己在生气的事,赶忙上前搀扶。 谁知某人犟的很,跪在那纹丝不动。 姜竹星心里琢磨,跪都跪了,不能白跪,势必要将公主哄好。 思及此处,她缓缓抬头,眸中满是歉意,就这般可怜兮兮的等着对方谅解。 “我真的知道错了,殿下能原谅我吗?” 东方容月从未见过姜竹星如此神情,换一个人流露楚楚可怜的模样,她都能无动于衷,偏偏对姜竹星不能。 “我不生气了,你快起来。” 说着,东方容月再度伸手相扶,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姜竹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不再固执,顺势起身。 她直勾勾望进东方容月的眸子,指天盟誓,“从今往后,我去哪都会告诉殿下,绝无欺瞒。” 东方容月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赌咒发誓。 “行了,我当然相信阿星。我没有生气,不过是怕阿星有危险。” 当然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这功夫,系统蹦跶出来:“宿主,你的演技越发高超了!” 姜竹星:“谢谢夸奖。” 系统啧啧称奇:“宿主,你变了,以前你是多么正直的人呐,哪里会这些示弱手段。” 姜竹星微笑:“是谁害的?”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能冒险去玉琼楼吗? 系统不吱声了,假装自己不存在。 东方容月拉着姜竹星双双坐上软榻,执着丝帕替她擦拭额头的细汗。 “你看你,都出汗了。” 姜竹星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急出一头汗。 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害怕公主生气,身体却很诚实的替她做出选择。 接下来几日,姜竹星本本分分待在府里,哪都没去,专注陪伴东方容月。 看似不动,实则是以不变应万变。她在等兰鸢姑娘的消息。 终于,到了第四日,公主府护卫在门前石狮子下发现一封佚名信,上面仅写着转交驸马。 姜竹星接到信件,便知与兰鸢有关,她三下五除二拆开来看。上面简简单单一行字,让她今晚戌时到玉琼楼一叙。 东方容月放下雪花,同样瞧见信上的字,蹙眉不展。 “阿星要去赴约?万一是陷阱呢?” 这是她距离仕女图最近的机会,就算是陷阱,她也要闯一闯。 姜竹星收起信件,转头对上东方容月担忧的神色,弯唇道,“殿下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或者殿下派一队侍卫在外接应,万一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后半句是怕公主担忧才加上的,果不其然,东方容月听后,眉头稍稍舒展。 是夜,姜竹星按时赴约。侍卫长则是带领一队人马守在玉琼楼对面,等待她的指示。 姜竹星依旧是一身白衣公子的打扮,登上阁楼后,缓步来到雅间门前。 推开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其中尚夹杂着别的什么,可被酒气熏染,辨不真切。 “兰鸢姑娘?” 姜竹星随手合上门扇,像前几次一样,桌上已备好韭菜,却迟迟不见兰鸢的人。 她又唤了几声,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重重纱帐之后,似有人影浮动,窗扇大敞,灌进来的暖风撩拨轻纱,隐隐的透出被酒气掩盖的味道。 像是铁锈味儿。 姜竹星拨开纱帐,绕过屏风,忽见软榻边血迹斑斑。她暗道不好,迅速拨开榻上帷幔,只见兰鸢正斜卧榻间。 “兰鸢姑娘!” 她先后探过鼻息与脉搏,已是一具尸体。兰鸢睁着眼睛,浑身上下皆被血迹浸染,右手死死捂住腹部,似乎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姜竹星的注意力被其右手吸引,费了半天力气才从兰鸢手心里取出一颗珍珠。 这颗珠子应当是兰鸢想要向她传递的秘密。 她当即放下兰鸢的尸身,正门是走不得了,欲从窗子跃下。 然而正待此时,数道人影自窗子涌入,来者个个人高马大,身穿侍卫服,腰间佩刀。同一时间,门外响起骚动,纷乱的脚步声逼近,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为首的男人身穿朝服,手中宽刀明晃晃的闪着寒芒,直指姜竹星。 “将凶手拿下!” 下一刻,公主府侍卫长亦带着人马冲进来,与其对峙。双方拔刀相向,僵持不下。 “我当是谁,原来是驸马。” 为首的男人收起宽刀,拱手施礼,面上却不见多敬重。 侍卫长挡在姜竹星身前,寸步不让。 “真是巧,在这里碰到督察史大人。” 姜竹星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怪不得觉得眼熟,好像在宫宴上瞧见过,原来是督察司的秦大人。 秦大人笑眯眯道,“本官是接到密报,有人会在玉琼楼行凶,前来捉拿凶手,未曾想碰见驸马。” “确实是巧了。” 姜竹星同样扯出个假笑来,“我也是接到密报,前来赴约的。” “案发现场只有驸马在,难免有嫌疑,还请驸马随下官走一趟。” 侍卫长仍旧不让分毫,“对不住了,公主殿下要让驸马回去,不能跟秦大人您回督察司。” 秦大人冷笑一声,掏出令牌。 “本官执行公务,如果公主殿下要坏督察司的规矩,怕是得去找陛下。得罪了!” 话音刚落,督察司众侍卫再度亮出刀刃,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多么明显的栽赃陷害,就是针对她来的。 姜竹星眸光微动,手中握着那颗珍珠。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珠子交到公主手里,十有八九能找到仕女图。就算对方有备而来,也不会立马要她的命。 想到这里,她拍拍侍卫长的肩膀。 “你且回府禀报殿下,就说我随秦大人到督察司作客去了。” 侍卫长闻言骇然,显然是不赞同的。那三司是什么地方?一个比一个可怕,督察司由甚,进去的人不死也要退层皮。即便驸马有公主撑腰,想毫发无损也是难如登天。 眨眼的功夫,姜竹星把珍珠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侍卫长手中。后者立即会意,不再坚持,不得不下令收刀。 秦大人又换上一副笑吟吟的面孔,侧身让路。 “驸马,请。” 她记得督察司好像是礼王那边的人,和东宫不对付,自然跟公主敌对。但这次督察史亲自出马,应该不只是为陷害她,最终目的怕是和她一样,为那幅仕女图,不过一石二鸟之计。 自来洛阳城,皇宫她进过,十里长街她逛过。入督察司大牢倒是头一遭,也算是新奇体验。 她被带去审问犯人的地方,墙上挂满了骇人的刑/具,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 “驸马,得罪了。” 秦大人嘴上说着得罪,手底下半点不留情,当即吩咐属下将姜竹星绑在十字木架上。 “下官也是例行公事。” 姜竹星不置可否,笑容依旧。 “秦大人说笑了,我明白,您就是故意的。” 秦大人瞬间收敛神情,目光变得犀利。 “既如此,下官就不和驸马客套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为何杀害玉琼楼的兰鸢?” 闻言,姜竹星泰然的望着他。 “秦大人难道亲眼看见我杀人了?这么肯定?督察司以往都是如此审问的?还是秦大人心里有鬼,想要快些找个替死鬼,草草结案?” “一派胡言!” 秦大人那副伪善的面容彻底撕裂,厉声呵斥。 姜竹星继续道,“秦大人为何杀兰鸢?是为她手中的仕女图吗?那画里藏着什么秘密?值得督察司亲自出手。” “血口喷人!” 秦大人怒目而视,大声斥责,力图阻止她再说下去。蓦的,他又阴恻恻的笑开了。 “驸马伶牙俐齿,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姜竹星察觉到危险气息,面色不改。 “秦大人想屈打成招?若我死在这里,公主殿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家伙怕是已经变态了,拖得一时,是一时。 谁知秦大人似是胸有成竹,面对她的威胁亦能泰然处之。 “下官当然不会让驸马死在督察司,但既然是审问,一点皮肉之苦还是免不了的。” 刹那间,姜竹星眼前寒芒乍现,晃得她睁不开眼。秦大人出手疾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 紧跟着,左肩传来刺骨冰冷,浑身上下如若堕入冰窖,寒凉到麻木。姜竹星皱起眉头,面色逐渐惨白。一股刺痛从左肩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继而转为剧烈的疼痛。 秦大人手起刀落,再拔出匕首,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脸上染了几滴血珠,此刻衬得他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刀锋特意偏离心脏的位置,伤不致死,但是足够折磨人。 姜竹星左侧的白衣已被鲜红浸透,伴随疼痛而来的是无力空虚,她能清晰的感受生命力一点点流失。 她咬住下唇,强压下喉间腥甜,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系统:“警报!感应到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降!宿主你还好吗!” 姜竹星:“还死不了。” 秦大人仔细擦拭匕首上的血迹,狞笑着,“咱们慢慢来,一天一刀,看驸马能撑多久。” 不等他得意多久,一名侍卫急匆匆来报。 “启禀大人,容月公主带着大队人马冲进来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什么?” 秦大人拧眉呵斥,“都是废物!连公主都拦不住。” 侍卫当即下跪领罪,“属下无能,可……可那毕竟是公主,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 秦大人一脚将其踢开,提步便要离去。 姜竹星忽然出声叫住他,“秦大人,这般心急,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闻声,秦大人脚步顿住,回头冷冷的瞥过来。 “劝驸马还是莫要逞口舌之快,免得皮肉受苦。” 姜竹星轻笑,苍白的唇扬起一抹弧度。 “大人说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精力逞口舌之快。” 话虽如此,可她偏偏是在挑战对方的心理防线,不断出言相讥,故意拉仇恨。 秦督察史额头青筋暴露,那眼神似乎恨不得立即将她千刀万剐。要不是她占着驸马的头衔,碍于容月公主的面子,秦大人怕是早已这么做了。 姜竹星凭一己之力成功绊住督察史,令对方被恼怒冲昏头脑。 就在秦督察转身走向她时,公主府的人马已破开地牢大门,悉数涌入。督察司守卫不敢阻拦公主,畏首畏尾,不得不让路。 “阿星!” 东方容月径直奔向姜竹星,完全忽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秦督察。 算算时间,公主来的比她估计的更早。八成是侍卫长刚赶回府禀报,公主当场就带着人马连夜冲进督察司。 方才尚且能伶牙俐齿把督察史气个半死,此刻见到东方容月,姜竹星刻意提着的一口气蓦然松懈。鲜红自她唇边溢出,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惨白的脸色和半身血迹形成明显对比,愈加触目惊心。 “阿星!” 东方容月声音轻颤,蓦的红了眼眶。 顷刻,她转身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刀用力砍断缚住姜竹星的绳子。 没有了束缚,姜竹星犹如风中残叶,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滑,幸得东方容月及时扶住她。 “阿星,我带你回家。” 东方容月忙唤惜荷上前,一同架住姜竹星。 这时,被晾在旁边的秦督察终于忍无可忍,阻拦众人去路。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要带嫌疑人去哪里?这似乎不合规矩。” 东方容月满心满眼只盛着姜竹星,一时把他给忘了,岂料他还要自己往上撞。 “人,本宫是一定要带走的。秦督察如果有异议,就去父皇面前告发本宫。现在,让开。” 面对公主如此强硬的态度,饶是秦督察见多识广,也不免惊讶。毕竟以往的容月公主都是以温柔贤淑示人,从未如眼下这般。 惊讶也不过是一瞬,秦督察很快恢复沉着冷静。 “驸马有杀人嫌疑,不能离开督察司,望殿下见谅。” 东方容月把姜竹星交给惜荷,只身提着那柄宽刀上前两步,直视着秦督察的眼睛沉声道,“她身上的伤是谁干的?谁允许你们对驸马动用私/刑的?” “下官惶恐,这并不是私刑,不过例行公事,审问皆是如此。” 秦督察不曾退让,似是有恃无恐,料定公主不能拿他怎么样。 “驸马拒不配合,下官不得已才小惩大诫,以示……”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让在场众人都傻了眼。 “大人!” 侍卫惊呼,赶忙扶住退后的秦督察。 许是始料未及,秦督察竟没有躲开,生生受了公主一刀,衣袖破开长长的刀口,右臂顿时血流如注。 刀锋晕上血色,东方容月气息不定,眼尾染了一抹胭脂红。 “秦督察可以固执己见。但碰本宫的人,不行。”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东方容月立时平复心绪,同惜荷一起扶着姜竹星离开督察司大牢。 与此同时,李太医已被嫣儿三催五请的带回公主府,坐等为姜竹星诊治。 深更半夜,公主府大门紧闭,府中却灯火通明,无一人入睡。 东方容月坐在床边,一瞬不移的盯着榻上昏睡之人。自风尘仆仆赶回府中,她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姜竹星,衣裙尚残留些许血迹,可当事人已无暇顾及。 李太医诊完脉象,结论和上次差不多。匕首扎的不算深,理应伤势不重,可她身上存有旧伤,就怕数病齐发,不得不谨慎对待。 太医重新为姜竹星开了两个药方,退热止疼以及补身益气,之后便跟着惜荷退下了。 阿云和嫣儿去煎药,屋子里独留东方容月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蒙蒙亮。姜竹星转醒时,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里衣,伤口也上药包扎过了。 东方容月一夜无眠,熬得双眸通红,眼底泛青,眼睛还有点肿,像是哭过。 姜竹星张了张嘴,嗓子干涸,竟哑得发不出声音。 “别急。” 东方容月赶忙倒杯水回来,扶着她的头一点点喂。 不等她开口,东方容月已经明了她想问什么,迎着她答道,“放心吧,仕女图找到了。你托人带回来的珍珠上刻着字,滚过朱砂就能显现出来。” 姜竹星点头,老老实实闭嘴,气氛霎时显得沉闷。她悄悄打量,只见东方容月面色憔悴,红肿的眸子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与心疼。 “对不起,让殿下为我担心了。”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 东方容月别开视线,转过去背对着她。 姜竹星抬起右手,小心翼翼拽了下人家的衣袖。 东方容月没有回头,但开口却是难以抑制的关切。 “你不要乱动,牵动伤口就不好了。” 半晌,姜竹星小声嘀咕,“殿下,我饿了。” 转眼的功夫,她面前已被摆满清淡的膳食。姜竹星简单的用过一些,胃里有了食物,力气也恢复不少。 太医特意叮嘱,前三日,每日都要换药,到后面可三日换一次。 从第一次上药开始,东方容月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旧的细布被解下,东方容月极尽轻柔,生怕弄疼她,涂好伤药,再缠上干净细布。 全程,两人未发一言,卧房中寂静如斯,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眼见东方容月眼帘低垂,似乎状态不是很好,姜竹星不由唤道,“殿下?” “他们怎么敢……” 说话间,姜竹星只觉手背上落了什么东西,晕开湿意,好像是一滴眼泪。 她单手扶住东方容月,令其抬头。果不其然,对方已是泪眼蒙眬。 姜竹星叹声气,替她拭去泪痕,“我没事了,一点都不疼。” 可东方容月却无法抑制,泪珠如断了线般滚落。她情难自禁,突然扑过来紧紧搂住姜竹星,特地避开她左肩的伤处。 “阿星,你要记得,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姜竹星被抱的猝不及防,莫名陷入软玉温香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目光所及是若隐若现的雪白。呼吸略显困难,耳廓逐渐透红。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闷声保证,“我记住了,殿下,可是殿下抱得太紧,我快不能呼吸了。” 闻言,东方容月恍然回神,赫然发现自己正忘情的拥着姜竹星,而对方的脸被迫贴在她的心口处。 双颊微热,她慌忙松手,拉开彼此距离。 姜竹星靠在床头,同样有些不自然,脸侧仍残存余温。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 “兰鸢的尸身……” 提起正事,东方容月迅速平复心绪。 仵作已验过尸体,兰鸢的背后亦纹有玄鸟印记,矛头再度指向朱雀楼。 姜竹星回忆兰鸢的言谈举止,她应该不是自愿加入朱雀楼,具体是因何被胁迫,已不可知。 督察司突然参与进来,难道礼王和朱雀楼有瓜葛? 姜竹星咳嗽两声,提出心中忧虑。 “督察司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东方容月替她拍背顺气,动作轻缓。 “阿星不必忧心*,当务之急是安心养伤。至于督察司,我奉陪就是。” 好歹流了那么多血,姜竹星精神不济,服过汤药后就睡下了。 然而临近正午,东方容月欲喊她用午膳,在床前唤她好几声,都不见人醒来。 “阿星?” 谁知姜竹星非但不醒,反而像是陷入梦魇,不安的紧锁眉头,面颊晕起不正常的潮红。 东方容月预感不妙,探上她的额头,入手竟是一片滚烫。 “来人!” 太医写下的第二张方子便是应对发热的。东方容月即刻命底下人熬药,自己则是守在床边,心中焦急。 她抓住姜竹星的手,触及一片冰凉。明明还是夏天,这人却往被子里缩,身子微微发抖。 东方容月心中一沉,连忙替她掖好被角,将人裹严实。 阿云端着汤药匆匆入内,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悄悄往榻上瞥去,杵在原地不曾离去。 “殿下,药熬好了。” 东方容月接过药碗,像往常那样喂她,根本喂不进去。 “这可怎么办呐?” 阿云急得快哭了。 东方容月却道,“你先退下。” 阿云又望向昏迷中的姜竹星,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朦胧中,姜竹星的意识浮浮沉沉,仿佛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来到一片沙丘之地,漫天黄沙席卷,远处隐约可见几缕青烟直上。 姜竹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梦境里,但无法醒来。她朝着青烟的方向靠近,数座营帐一字排开,帐外重兵把守,旗帜在最高处迎风飘扬。 可能是因为在梦里,那些守卫看不到她,一路畅通无阻。她来到营帐后的空地,耳闻骏马嘶鸣、刀剑相接,似乎是训练的地方。 “胳膊再抬高一些,马步要扎稳。” 姜竹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戎装的女子正在悉心教导两个女娃娃。个子高些的女孩总是摆不好姿势,一遍遍重新来过。旁边那个年纪小的反而能顺利完成女子的要求。 姜竹星站在小女孩面前,直觉她很眼熟。恍惚间,她蓦然想起,这孩子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女子气质清冷,眉宇间透着英气。她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瓜,严肃的面庞竟流露出些许宠溺。 “休息片刻,饭后继续。” 两个女娃娃累得不行,双双放下桃木剑,坐到一旁的草垛上歇息。 年纪小的女孩歪头看向身边人,忽然一溜烟跑走了,等回来时她偷偷摸摸的拿出纸包,里面是两只肉包子。 “师姐,你不要不开心,这是我留着晚上吃的,都给你。” 被喊师姐的女孩稍作停顿,随即接过纸包,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炎儿真乖,师姐没有不开心。” 说着,她只拿了一只肉包,把剩下的塞回小女孩手里。 “炎儿也吃。” “好!” 小女孩乖巧应道,迈着两条小短腿,蹦跶上草垛,手捧肉包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突然,画面一转,周遭景物发生变化。姜竹星再瞧,军营里霎时热闹起来。篝火冉冉,众将士举杯欢庆,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原来是除夕之夜。 女子把盘里的饺子分给两个女孩,“愿霏儿、炎儿新年顺遂,平安喜乐。” “谢谢师父!” 炎儿笑容灿烂,小脸红扑扑的,忙不迭的往自己嘴里扒拉饺子,吃得别提多香了。 见她这副吃相,对面的霏儿亦跟着展露笑颜。 分明是温馨幸福的场景,姜竹星远远瞧着,心中却顿感酸涩。 恍神的功夫,梦境化为虚无。意识逐渐重聚,姜竹星努力睁开眸子,却倍感沉重。 将醒未醒之际,她能感受到酸苦的味道充斥于唇齿间,可唇边似乎又残留些许香气。 身边有人。 姜竹星忽的抬起眼帘,失焦的双瞳满是茫然,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睁眼的瞬间,东方容月恰巧刚退开,唇上还残余药渍。 “阿星,你终于醒了。” 东方容月忧心着她的身体,已顾不上羞涩。 姜竹星并没有回她,更像是没听见。 “阿星?” 顷刻,姜竹星猛的坐起身,左肩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可她仿佛感觉不到般,怔怔的直视前方。 这番举动令东方容月心惊万分。 “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姜竹星缓缓转头望向她,似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双目空洞,映不进任何倒影。 东方容月急声唤道,“阿星?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只听她惊呼出声,整个人被紧紧搂住。 姜竹星单手揽着她,手臂圈在她的纤腰间,不容挣脱。 “阿星,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吗?” 东方容月任她抱着,不敢挣扎,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姜竹星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拼力汲取怀中的温暖,压下心中不安。 半晌,她终于恢复神志,松开东方容月。 她这是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东方容月被她吓到,愈加担忧。 “哪里不舒服?我叫人请李太医。” 说着,她便欲转身离去。然而姜竹星却一把拦下她,摇了摇头。 “没事,不用传太医,我就是做梦而已。” 姜竹星虚弱的笑笑,看似温馨的梦竟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阿星。” 东方容月抚上她的脸颊,心疼的望着她。 “你为什么哭呢?” 此言一出,姜竹星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湿意,赶忙抹去。 “可能是……做噩梦吓得。” 她随口编个理由,“殿下放心,我没有不舒服。” 这副身体,可真是又脆又难杀。 姜竹星老实躺回去,幸亏伤口没有大碍,不然又要重新包扎。 她简单用了些膳食,不一会儿功夫,阿云又把汤药送来了。药味儿比她上次的还难闻,喝得她直皱眉头。 东方容月喂完最后一勺,即刻把饴糖塞进她的嘴里。 苦味儿得以驱散,姜竹星长舒一口气,表情总算不那么痛苦了。 床头矮桌上犹放着一碟蜜饯,供她压制汤药的味道。 东方容月本想继续陪着她,奈何宫里来人,传皇帝口谕召公主入宫。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东方容月替她盖好被子,温柔的像是对待珍宝。 “你且睡会儿,我去去就回。” “殿下。” 姜竹星立时捉住她的手腕,眼里写明了不放心。 东方容月自是看出她的忧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放心,我自有办法。” 此时,秦督察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他在皇帝面前好好的告了容月公主一状,就等人到了,直接发难。 当今圣上虽晚年昏庸,可对皇权的掌控欲不减反增,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他原本就厌恶有人盯着他的宝座,哪怕是儿女也不行。这也是他为何处处防着东宫的缘由,生怕哪一日,对方趁其不备取而代之。 皇帝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更是想坐稳龙椅,不想给任何人。他向来不喜城府深有主见的后辈,不好控制。容月公主此番干预督察司办案,便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容月公主到!” 伴随着内侍的通传,东方容月缓步入内,朝座上之人恭恭敬敬的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神色不悦,沉声问道,“听说你昨夜带人闯进督察司劫人,可有此事?” 一旁的秦督察瞬时挺胸抬头,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细布,好像皇帝肯定会替他做主。 不等对方发难,东方容月抬头时已是泪眼婆娑。 “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另外两人似乎都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老皇帝方才还想出言训斥,眼下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容月的眉眼最像先皇后,皇帝心里尚有一丝怀念皇后,故而对女儿比两个儿子宽容些。 “好端端的,谁惹着你了。” 东方容月执起帕子拭泪,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见者很难不心疼。 “秦大人不问青红皂白拿了驸马,还动用私刑拷问,儿臣实在担心驸马,她身体不好,断是受不住督察司的那些刑/罚。所以儿臣才会不得已带人去救驸马,现在驸马还在府里躺着,差点就没了性命。” 老皇帝听后,又转向秦督察,“公主所言可属实?” 秦督察当即下跪禀道,“臣在案发现场撞上驸马,驸马的嫌疑太大,臣这才例行公事带驸马回督察司审问。” “朕问的是你是不是对驸马用刑了?” 秦督察没料到事态急转直下,矛头全都指向自己,赶忙辩解,“臣也是想尽快查明案情。” 皇帝沉吟一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颇为头疼。 “公主私闯督察司确有不妥,以后不许如此莽撞。” 东方容月乖巧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秦爱卿,你跟公主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至于驸马,案子水落石出前,禁足公主府,不可擅离。” 东方容月颔首,“是,儿臣知道了。” 皇帝和公主双双看向秦督察,后者被赶鸭子上架,偷鸡不成蚀把米,告状不成还得道歉。他身上的伤无人问津,白挨了一刀。 秦督察倒是能屈能伸,当即朝着公主拱手施礼。 “下官多有得罪,望殿下见谅。” “本宫也是救人心切,望秦大人理解。” 东方容月避开皇帝的视线范围勾唇轻笑,脸上哪还有半分可怜的模样。 秦督察亦咬牙赔笑,“那是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姜竹星安安静静的待在府里养伤。期间,那幅仕女图仍旧疑点重重,其中秘密无人勘破。 等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姜竹星便整日对着仕女图相面。她先后尝试过往画上溅水,把画放到烛火前烘烤,或者对着阳光观察,却什么都没发现。画上既没有隐藏的字,画卷中也无夹层。 剧情线索提示“画中仙”,完成任务肯定和画有关。且这幅仕女图几经辗转,流言纷纷,每次都能引起命案,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姜竹星靠在床头,犯了难。 系统突然冒头:“宿主,你不问我要点提示?” 姜竹星:“你会给?” 系统:“不会。” 皮一下很开心? 姜竹星:“滚。”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养伤的日子是漫长的,公主日日盯着她服用汤药和补品,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亲自替她换药、擦洗,无微不至,不允许半点差错。 姜竹星感觉自己再躺下去就要发霉了,可别说出屋,就算是下地的简单动作,都能引来成群的丫鬟服侍。 好不容易等伤口愈合,不必再换药。李太医正式宣布她的外伤痊愈,东方容月才稍微对她放松些。 姜竹星与仕女图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忽而灵光一闪,她想起藏书阁的古籍。 公主府的藏书阁包罗万象,从古至今,正经的、不正经的,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 趁着东方容月入宫的时候,姜竹星抱着仕女图在藏书阁一待就是一整天。 在外人看来,驸马受伤后突然就转性子了。以前对读书习字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竟主动求学,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当然忘食还是忘不了的,尤其是身边跟着的阿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按时吃饭。 姜竹星端坐书案前,右手边满满当当两摞书册,她手里正捧着一本江湖传说,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屋外朗月当空,阿云轻手轻脚的添上新烛。 姜竹星仍抱着书,她这一天翻过的书好像比两辈子加起来还多。但凡是与江湖、秘术有关的古籍,她通通找出来查阅。可翻到最后,始终没找到结果。 一幅画卷,还能在哪藏秘密? “姑娘要不歇歇吧?看久了伤眼。” 姜竹星闻声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显然没听进去劝。 阿云叹声气,刚想再劝,转头就见东方容月出现在门口。 “殿……” 东方容月示意她噤声,旋即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 许是太过专注,姜竹星愣是沉迷书海,不曾察觉有人靠近。直至被阴影笼罩,她才惊觉。 “殿下?” 姜竹星豁然抬头,东方容月不知何时已站在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 “阿星又不乖了,说好的要好好休息呢?” 东方容月嗔怪道,继而挨着姜竹星坐下,探上她的额头。 姜竹星察言观色,见对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语气中带了点埋怨,更像恋人之间的情趣。 她到底在想什么? 姜竹星摇了摇头,她肯定是病还没好,不然怎么总对着人家想入非非。 “阿星是找画中的线索吗?我陪你一起找。” 姜竹星与她相视而笑,柔声道,“好。” 不多时,惜荷送来茶水和糕点,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临出门前特意替二人把门带上。 夜晚静悄悄的,两人肩挨着肩,秉烛阅书,就这么待了一晚上。 姜竹星伏在书案上睡了会儿,醒来时,窗外朦朦胧胧的,将近破晓。她转头一瞧,就见东方容月亦伏在身侧。 此刻,门前映出人影,估计是丫鬟们守在外头等候侍奉梳洗。 姜竹星小心起身,步子放的极轻,生怕扰人清梦。 她打开藏书阁的门,只见嫣儿以及三五名丫鬟都在门口。丫鬟们行礼后,便直勾勾的望过来,特别是嫣儿,那眼神实在意味深长,她不多想都不行。 嫣儿压低声音问道,“殿下和驸马需不需要热水沐浴?” 姜竹星:“……”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姜竹星以为自己想错了,不料嫣儿频频同她使眼色。 “驸马不必害羞,谁没看过话本呢,奴婢都明白。奴婢那还有好多,驸马真的不考虑学习一下?” 她到底又看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本子啊! “大可不必。” 姜竹星微笑回应,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此番动静终究是吵醒了东方容月,姜竹星只好重新开门,让嫣儿进来服侍公主梳妆。 两人依旧没有离开藏书阁,连早膳都是在这用的。相关书籍实在是太多,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完。 东方容月来到另一边的书架前,挑挑拣拣选中最上面的两本,奈何伸手够不着。放在往常,她都是要唤底下人来取。可眼下她不想打扰姜竹星,便没作声,而是提起裙摆亲自登上木梯。 姜竹星的耳朵动了下,耳边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动。她放下书册,循声找过去,赫然瞧见公主在登梯。 东方容月取下两本书册,刚要原路返回,却注意到来自下方的视线,低头就瞧见姜竹星。 “殿下小心。” 东方容月勾唇浅笑,往下踩时猛然踏空,身子瞬间倾斜,整个人向后仰去。 姜竹星一个箭步冲上前,幸得赶来及时,搂在东方容月的腰间,将人稳稳接住。 可怜那两本书摔得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无人询问。 “殿下没伤到哪里吧?” 东方容月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定下心神,双颊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肤如凝脂,活/色/生/香,皆在此刻具象化。 姜竹星眸光闪动,长睫轻颤。怀里的人可比那幅仕女图更像画中仙。 一个念头匆匆闪过,她好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姜竹星二话不说,直接将东方容月打横抱起,换来对方一声惊呼。 “阿星这是……要做什么?”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简直细如蚊声。 姜竹星却并无旖旎的心思,只是把人放到书案前坐好,再将仕女图平铺开。 可能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是她把问题想复杂了。秘密不在画纸,而在画上。图中的女子容颜若仙,身姿婀娜,手腕上系着红绳,身后是远山,山头的背景似乎是座庙宇。 可能是画中女子过于出众,让旁人忽略了其他细节。 原来是看图解谜。 “殿下看这里,一名妙龄女子去哪座庙宇能得到代表姻缘的红绳呢?” 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城隍庙。” 东方容月即刻派人前往城隍庙搜查,与此同时,裴寺卿亦得到消息,带领人马将城隍庙团团包围。 最终,裴寺卿成功搜出买卖官职的账册,册子上涉及朝中大小官/员,盘根错节,大多牵扯的都是礼王的爪牙。 怪不得要惊动督察司出马,原来是为了保住礼王。然而他们的计划还是落空了,吏部侍郎获罪,被罢官流放,令礼王在朝野的势力受到重创。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画中仙任务,获得明察秋毫称号,掉落新的剧情线索,红妆粉黛。” 红妆粉黛?和女子有关? 线索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无论如何,剧情总算是往前推进了一步。 姜竹星伸个懒腰,抱住雪花一顿吸。 “小雪花,你是不是又胖了?” 雪花早就放弃抵抗,甩了下毛茸茸的大尾巴,继续窝在她怀里装死。 东方容月进屋时,看到的便是某人抱着猫傻乐。她摇头失笑,让丫鬟把茶点放到桌几上。 “张嘴,啊……” 姜竹星来不及多说一句,荷花酥已经递到唇边了。她憨笑两声,咬下半块荷花酥。 “说好的要多休息呢?” 姜竹星放下雪花,掸去身上的猫毛。 “我这不是已经好了。” 东方容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陈年旧伤呢?” 姜竹星瞬间哑然失声,她自知理亏,只剩下赔笑。 李太医说想要把旧伤彻底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经年累月,小心调理。 “那我……去床上歇着了。” 在东方容月的注视下,她缓步进了里间,差点同手同脚。 等她躺好,东方容月也拿着团扇跟了进来,坐在榻边替她扇凉。 “殿下累了吧?我不是很热。” 这话倒是不假,屋子里放有冰鉴,她又躺着不动,没什么出汗的机会。 东方容月抬手在她额头上轻点,“快睡。” “哦。” 姜竹星索性闭上眼睛,安心享受公主殿下的扇凉服务,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她待在公主府,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但洛阳城并不太平。 买卖官职案结束后,人们都以为可以暂时消停了。不料督察司接到密报,有人告发淑贵妃的娘家人以公谋私,所负责的皇商造假敛财,且证据充分。 秦督察因此立了一功,而淑贵妃的那位娘家人不仅失去了肥差,还被逐出洛阳,永生不得返回都城。老皇帝虽对贵妃心生不满,倒也没大动干戈,仅是翻了其他嫔妃的牌子,最近很少去淑贵妃宫中。 姜竹星听到这些消息时,事情已然告一段落了。 “洛阳城里有没有出现特别的陌生女子?” 她随口提上一句。 阿云仔细回忆,随即摇了摇头。 “我出府的时间有限,不曾遇见特别的陌生女子。不过我听到了城中近来的一个传闻。” “哦?讲讲看。” 姜竹星立刻来了兴致,单手支颌,像极了等着听老师讲故事的好学生。 “我听说,城中最近闹鬼。” 阿云一五一十同她说起,“有人撞见过那鬼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剑,青面獠牙。听说还死了几个地痞混混,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称那鬼是阎王爷现世,专斩杀为非作歹的人。” 闹鬼她肯定是不信的。 姜竹星歪头沉思,“是女鬼吗?” 阿云面露惊讶,“姑娘怎么知道?” 第50章 第五十章 难道是“红妆粉黛”剧情? 可是这四个字跟女鬼有什么关系? 姜竹星想不通,索性先不想了。她让阿云继续留意关于闹鬼的流言,有任何发现都要及时通知她。 而她,作为陈年旧伤员必须好好静养。 赶在东方容月回府前,姜竹星乖巧的躺在床上,好像真的在安心休养。 东方容月轻抚她的脸颊,满意道,“阿星今日真乖。” 姜竹星眨了眨眼,面不改色。 “我哪日不乖?” 闻言,东方容月抿唇轻笑,收回手时,又在她额间点了下。 “哪日都不乖,阿星向来顽皮的很。” 如果有可能,干脆绑在房里算了,省得自己为她忧心。 姜竹星浑然不知对方的危险想法,还以为自己装乖装得很成功。 很快,“女鬼”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就没有不知道的。最忙碌的当属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们,将这些流言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由不得别人不信。 古人本就信奉鬼神,一传十,十传百,扰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东方容月回府后,没有追着她喂参汤,更没有勒令她安心静养,而是一反常态的拉着她小酌。 皓月当空,漫天星辰璀璨,鸟语花香,两人月下对饮,好不惬意。 姜竹星却有些困惑,不让她喝酒的是东方容月,现在引诱她小酌的还是东方容月。 真是公主心,海底针。她摸不清,也看不透。 酒香醇厚,虽不算辛辣,但不影响它后劲儿大。姜竹星仅喝下三杯,脑子就开始晕悠悠的,好在晕劲儿不大,尚存清醒。再看东方容月,似乎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饮下第五杯时也流露微醺之态,红霞漫上双颊,目光已显迷离。 “殿下醉了,我扶殿下去歇息。” 不知何时,已至夜深。东方容月倒未挣扎,而是任由她搀扶着回到榻间。 “阿星……” 东方容月才上榻,便不老实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腰际,整个人贴在她的怀中,比雪花还要粘人。 姜竹星不由心跳加速,欲将人推开,抬手时却揽在对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殿下乖,早点睡吧。” 东方容月慢吞吞的抬起头,痴痴的凝望着她,双眸尽显朦胧,眼尾晕开胭脂红,吹弹可破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可口诱人。 视线交汇,姜竹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节奏全乱了。 她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无措,只知道东方容月对着她勾唇轻笑,若牡丹绽放,明媚动人。 正待暧昧丛生,就听东方容月一声惊呼,与此同时,窗外传来风吹草动。 姜竹星下意识搂紧怀里人,扭头朝雕窗望去,缥缈的白影一闪即逝。 “有鬼!” 东方容月大声惊叫,躲在姜竹星怀里,花容失色,身子止不住发抖,像是吓坏了。 姜竹星沉下眸子,她才不相信什么鬼怪,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穿越的事另算。 “殿下莫怕,我去瞧瞧是何人搞鬼。” 言罢,她松开东方容月,扭身便要追出去。不料她旋身的功夫,一双玉臂从后环住她的腰际,紧接着,软玉温香贴紧紧贴过来。 “阿星别去,我害怕。” 不过慢了半拍,那鬼影再无踪迹。姜竹星被她抱紧,根本无法脱身去追,只好把“追鬼”的差事交给公主府侍卫。 一时间,府里灯火通明,侍卫们兵分三路,挨个院子搜找。丫鬟小厮们亦聚集在一处,谁也不敢擅自行动。一番搜查,公主府上下全都大眼瞪小眼,瞪到大天明。 整晚,姜竹星都陪在东方容月身边,寸步不离。事实上她想离也离不了,稍有些风吹草动,东方容月就会惊醒,且抓着她的手不放。 所有人一夜未眠,姜竹星只觉脑袋疼,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侍卫们快把公主府掀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那鬼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 丫鬟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沉默的守在院子里。正值万籁俱寂,嫣儿忽然尖叫,一脸惊恐的躲去惜荷身后。 “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她神经兮兮的喊道。 被她这么一叫,其他人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来。 惜荷柔声询问,“嫣儿,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嫣儿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双眼空洞。 “我看到一个骑着马的白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洛阳城闹鬼的事已尽人皆知,嫣儿口中的女鬼与外面的传言不谋而合。 次日,公主府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同一时间,李太医被急召入府,只因公主受惊过度,一病不起。 李太医照例为东方容月请脉,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交代每日早晚各服一次。 姜竹星自己就是个旧伤在身的病患,现在再加上受到惊吓的东方容月,更加没机会出府打探消息。她只好嘱托阿云有机会去茶楼转转,探寻蛛丝马迹。 而她自己则是日日守在东方容月身边,监督对方按时服药。索性安神的汤药不算苦,只是有点酸。 东方容月靠在床头,仅着单薄里衣,墨发散在身后,眉间轻蹙,病若西子。 姜竹星喂她喝下一整碗汤药,又喂过去一颗蜜饯。 “殿下再睡会儿吗?” 东方容月摇摇头,眸子里似积蓄水汽,委屈的不得了。她轻咬下唇,我见犹怜。 “阿星陪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公主府闹鬼后,东方容月似乎越来越爱粘着她了。 姜竹星微笑道,“当然,我守着殿下。” 闻言,东方容月倾身靠进她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着。 “阿星真好。” 温热的气息倾洒颈间,姜竹星不自觉绷直身体,却不敢乱动,半晌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闹鬼”一事,她总觉得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可坊间也就算了,公主府戒备森严,那“女鬼”是怎么闯进来,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的? 姜竹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对方是易容混入府中?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屋漏偏逢连夜雨,公主府闹鬼的两日后,宫里也传出闹鬼的消息,地点竟是在淑贵妃所居的芳菲宫。淑贵妃被吓得高烧不退,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 “鬼”都闹到宫里去了,皇帝不想重视都不行,终于下令督察司追查此事,限期七日必须结案。 阿云将从福记茶楼打听来的消息通通告知姜竹星,无论是宫中、公主府,还是坊间,对那名“女鬼”的描述都大致相同。一身白衣戎装,头戴鬼面,手持长剑,骑着高头大马。 姜竹星越听越觉得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直到阿云提起坊间流传的某种说法。 “大家都传,这是叶将军含冤受屈,她的鬼魂回来索命。” 姜竹星脑海里的模糊影子立时变得清晰,梦里身穿戎装铠甲的女子和百姓们对“女鬼”的描述逐渐重合。 叶将军? 时隔两年,当初的疑虑再度被提起,在众人心里撒下怀疑的种子,一发不可收拾。 她好像捕捉到一点苗头了。 “百姓们都替丰翼军喊冤,说当年一定是有内鬼。” 阿云叹息道,“姑娘觉得呢?” 姜竹星陷在沉思中,不置可否。 郭副将的下落始终没有进展,朱雀楼亦来无影去无踪,当年往事依旧扑朔迷离。 按照目前的形势,当年的事与朱雀楼脱不开关系,而与朱雀楼有交集的只有礼亲王一脉。难道内鬼是礼亲王的人?他为了夺位通敌叛国? 此刻,从里间传来的一声“阿星”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竹星点头示意阿云离开,旋即步入里间。 东方容月刚刚醒来,带着惺忪睡意,却固执的朝着姜竹星伸出手。 姜竹星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殿下醒了,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东西?” 东方容月皆是摇头,她忽而撑着身子坐起来,不出几句话,便又钻进姜竹星怀里。 “躺乏了。” 姜竹星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是在撒娇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东方容月唇边早已溢出笑意。 生病也是有好处的,譬如她想抱多久就抱多久,阿星从不会推开她。 系统不满的蹦出来:“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虐我。” 姜竹星:“你不会把眼睛耳朵都闭上。” 系统冷哼:“禁止虐待系统。” 姜竹星:“乖,一边玩儿去。” 系统:“……” 等抱够了,东方容月才自她怀里退出来,眉眼含情,犹带了一丝委屈之色。 “我想吃金/乳/酥。” “好,我叫人去做。” 这段时间,姜竹星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她指东,姜竹星绝不往东走。 东方容月靠在床头,笑意不减,身上还残留某人的温度,眸光悠远,似是在回味什么。 姜竹星前脚出门,一道暗影后脚出现在屏风之后。 东方容月瞬间收敛神色,再不见半分羸弱之态。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隔着一扇百鸟朝凤屏风,灼冉颔首肃立。 “启禀殿下,密信已落入秦督察手中,我们派去的证人也按计划落网。督察司尚无动作。” 闻言,东方容月勾唇冷笑,黑眸沉静如深潭。 “这么大的事,督察司当然要慎之又慎。” 先前,她让人伪造密信向督察司透露淑贵妃娘家人中饱私囊,不过是抛砖引玉,为的只是让对方放松警惕,增加信任。然而秦督察到底统领督察司多年,不会轻易被功绩冲昏头脑。 如今,她故技重施,命暗卫模仿淑贵妃胞弟的笔记,假意被督察司截获。东宫与暗卫营打配合,让宫里宫外都被“女鬼”的阴影笼罩。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人们理所当然的会怀疑当年往事。 她把丰翼军的冤情栽到淑贵妃头上,再把蛛丝马迹交给礼王爪牙,也是为了观察两边的反应。既然死无对证,不如兵不厌诈,没准儿能诈出来意外收获。 东方容月无意识的摩*挲着衾褥,轻薄的丝绸柔软光滑,手感极佳。 “既然他不肯轻易就范,本宫可以帮他。” 她低语几句,言简意赅。 “属下明白。” 灼冉忽而抬眸,眸光犀利。 “驸马回来了。” 主仆二人默契的心照不宣,一个继续躺回去装病,另一个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竹星端来两碟糕点,轻手轻脚的在榻边坐下。只见东方容月一如方才那般倚靠床头,蹙着眉头闭目养神。 “殿下?” 她轻唤道,后者立即睁开双眸,盈盈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带着一丝茫然。 见对方直勾勾望着自己,不作声也无进一步动作,姜竹星暗自揣测道,“我喂殿下?” 东方容月这才点头,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姜竹星拿起一块点心,用另一只手托在底下接着,递到对方唇边。 东方容月未施粉黛,唇瓣的颜色比平日淡了些。她就着姜竹星的手,咬下一小口糕点,舌尖不小心扫到什么,迅速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姜竹星莫名触及一片湿/润/柔软,烫手似的缩回来。 可能是冰鉴里的冰不够了,她只觉燥热,脸上也有些发烫。 即便是病中,东方容月的吃相依旧斯文。她仅吃了两块糕点,姜竹星却觉得喂点心的过程无比漫长。 “殿下再睡会儿?” 姜竹星已经拉过蚕丝薄衾,想替她盖好。谁知下一刻,东方容月已然投入她的怀里。 “不想睡,阿星陪着我。” 姜竹星呆愣片刻,只好将人搂住。 她拿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东方容月像是拿她当雪花用了,动不动就要抱着,抱够了才流露满意的神情,仿佛吸猫上瘾。 如她所料,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东方容月才肯从她怀里退出来。可是这时意外发生了,她退出时正赶上姜竹星低头看她,两人猝不及防的挨上,姜竹星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侧,扰乱了一池春水。 两人一触即分,东方容月捂住被亲到的地方,嗔怪的看她一眼,眼波流转间满是羞涩。 “阿星原来是这样的阿星。” “我不是……” 每到这时候,姜竹星就开始嘴笨。 但她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是要被公主调戏到渣都不剩。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宿主原来是这样的宿主。” 姜竹星:“有你什么事,闭嘴。” 系统指指点点:“刚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双标是狗。 姜竹星轻哼一声,她说不过公主,还怼不过系统吗。 在姜竹星无微不至的陪伴下,东方容月总算日见好转。四日后,李太医再来请脉,称公主身子大好,安神药可以停了。 东方容月不仅身子大好,连心情也颇为愉悦。她兴致勃勃的提议要出府逛逛,顺便还约上婉玉郡主。 得知消息的婉玉郡主受宠若惊,一大早就奔向提前约定的万福居等候二人。 万福居不仅是远近闻名的酒楼,还是可以投宿的客栈,可谓打尖儿住店一应俱全。 街市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二楼雅间内,美酒佳肴一道接一道的上桌。 婉玉郡主笑得合不拢嘴,不太聪明的样子,殷勤的为东方容月卷上烤鸭。 “他们家的烤鸭是一绝,堂姐快尝尝。” 东方容月弯唇,即便是吃烤鸭卷饼也是慢条斯理,动作优雅。 婉玉郡主嘿嘿笑两声,“堂姐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 闻声,东方容月睨她一眼,“怎么?想起你很难吗?” “那可是太难了。” 婉玉郡主拊掌道,“这还是堂姐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 姜竹星一听,心下明了,怪不得打进门,东方婉玉就激动的不行。 听她如此说,东方容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过去,是我疏忽了,姐妹情谊还是要联络的。” 说着,她破天荒的亲自往东方婉玉碗里夹菜。 “别忙了,快吃吧。” “诶!谢谢堂姐。” 东方婉玉跟学生上课喊到似的,挺胸收腹,姿势端正,忙不迭的把碗里的菜扒拉进嘴里。 望着眼前姐妹温馨的场面,姜竹星会心一笑。 下一刻,她的碗里就多了两个烤鸭卷饼。 东方容月柔声道,“这里的烤鸭是不错,阿星快尝尝。” “是啊,师父,你快吃。” 婉玉郡主跟着附和,并朝着姜竹星投来崇拜的眼神。 她心知堂姐能有这样的转变,对她和颜悦色,肯定是姜竹星的功劳。 姜竹星被两人夹在中间,什么菜都是双份的往她碗里放,不一会儿跟前的菜肴就堆成了小山,快要冒出来了。 “堂姐,师父,我敬你们!” 言罢,东方婉玉仰头,豪爽的干了。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视一笑,相继饮尽杯中酒。 她们在万福居热热闹闹的待了一下午,期间,东方婉玉兴奋过了头,叭叭的讲个不停。 渐渐的,日月交替,华灯初上。三人准备打道回府,下楼时,嫣儿忽然惊呼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素来爱凑热闹的东方婉玉精准捕捉到嫣儿的反应,忙凑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嫣儿颔首,随即指着对面的走廊,“奴婢刚才看见于都尉和一名青衣女子上了楼。” “于都尉?” 东方婉玉眼珠一转,登时想起来是谁。 “那不是淑贵妃的胞弟吗?他怎么在这?女子……没听说他娶妻啊。” 于都尉将近不惑之年,婚事一拖再拖。淑贵妃为此操碎了心,提过不少人家,都被于都尉回绝了。多年来,他不曾娶妻,也不曾纳妾。日子久了,淑贵妃也懒得管他。 东方婉玉杵在那,后边两人也下不去。一行人堵在楼梯拐角,正好瞧见于都尉与戴着帷帽的女子鬼鬼祟祟上三楼,前后钻进最右边的天字号客房。 直觉告诉姜竹星有瓜吃,哪知比她先动的是东方婉玉。 “走走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婉玉郡主来了精神头儿,一溜小跑,直奔三楼。 东方容月本欲阻拦,还是慢了一步,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还不跟上去,别让郡主出事。” “是!” 于是一行人等浩浩荡荡紧追其后。未免打草惊蛇,东方容月特意让丫鬟侍卫止步在三楼走廊中,仅剩她与姜竹星上前。 婉玉郡主在门外驻足,透过门缝儿往里偷瞄。这一看不得了,吓得她张大了嘴巴,差点喊出声。 幸得姜竹星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再对上东方容月不赞同的视线,婉玉郡主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暴露。 姜竹星松开她,也顺着门缝儿偷偷看上一眼,不承想差点长针眼。 房中,衣裳七扭八歪躺了一地,分不清谁对谁。抱成团的两人等不及去榻上,已经在地上滚起来。 “我看见了。” 东方婉玉小声嘀咕,“那女子是秦督察的妾室。” “不得胡说。” 东方容月压低声音轻斥,“这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我见过秦督察和他那妾室去戏楼听戏,绝对错不了。” 婉玉郡主信誓旦旦的保证。 姜竹星晃了晃脑袋,想把刚才误打误撞看到的画面甩出去。 淑贵妃的胞弟和秦督察的妾室私通,这可真是个大瓜。 东方容月皱起眉头,“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她转身的功夫,也不知踩到谁的裙角,被绊了一下,身子蓦然向前倒去。 姜竹星箭步冲上前,揽住她的腰际,将人带进怀中。 可她接住一个,另一个却顾不上了。就听一声惊叫,东方婉玉直接趴在地上,哎哟个不停。 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还听不见。 “谁!” 于都尉怒气冲冲的打开房门,誓要抓到坏他好事的人。 在房门大敞的瞬间,众人面面相觑,仿若万籁俱寂。 伴随着房中女子的尖叫声,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于都尉衣衫不整,大惊失色,“公主殿下!” 东方容月被姜竹星护在怀里,沉着脸色不置可否。反倒是刚爬起来的婉玉郡主气愤不已。 “真是世风日下!”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到底是人多眼杂,不出半日,于都尉与秦督察妾室私通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坊间再度热闹起来,将这热闹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情越闹越大,不出所料的传进宫里。为此,淑贵妃把于都尉骂的狗血淋头。秦督察更是大发雷霆,差点提刀闯入都尉府。 事情一经传出,许多细节也被重新翻出来。于都尉与秦督察的妾室云娥原是十几年前就相好,但于家嫌弃云娥的出身,不许他娶云娥,连纳妾也不行。 后来,云娥遇见秦督察,被纳入秦府,成为秦督察最宠爱的小妾。然孽缘未了,云娥和于都尉旧情复燃,暗通款曲数年。 秦督察这顶绿帽子戴的很瓷实,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届时,距离结案期限仅余两日。秦督察双面受敌,压力可想而知,此等际遇下,理智难免被干扰。而东方容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书房中,案前的紫金瑞兽香炉上青烟袅袅,东方容月手执书卷,膝上窝着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波斯猫。 掌心轻柔的抚过猫背,雪花伸展四肢伸个懒腰,旋即在她腿上打了个滚儿,翻过身,毫无防备的露出肚皮。 注意到它的动静,东方容月低眸,唇边扬起好看的弧度,跟着揉了揉雪花的肚子,又挠挠它的下巴。 雪花舒肤得咕噜咕噜叫,餍足的眯着眼,瘫成一滩猫饼。 东方容月心情甚佳,怪不得阿星能和猫玩儿上半天,手感确实不错。 一道白影自窗子闪入,来者静立书案旁,拱手施礼。 东方容月对此习以为常,灼冉从来不走正门。 “启禀殿下,早朝后,秦督察留在宫中未出。” 东方容月并未抬头,更不曾惊讶,一切全都在按着她的预料进行下去。 “殿下料事如神,那秦督察当真冲冠一怒为红颜。” 东方容月却道,“为红颜不过是引子,他为的还是他自己。” 这些年作为秦督察的宠妾,云娥必然知晓一些内情。秦督察手里不可能干干净净,总会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原本云娥还在秦督察和于都尉之间徘徊不定,东窗事发硬生生将她推向于都尉。若是云娥背叛,抖落出他的把柄,不说是连根拔起,也得让秦督察伤筋动骨。 故而先下手为强是秦督察当前唯一的选择,不论密信和证人是真是假,他都得赌一把,用功绩掩盖过失。这也是东方容月为他准备的一剂猛药。 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回不用东方容月示意,灼冉便自觉退下了。 白影消失的瞬间,姜竹星已推门进来。 她分明察觉到屋子里应该有两个人,可进来时只有东方容月。 某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姜竹星眼波微动,却没有多问。 “喵呜!” 不知何时,东方容月忘了抚摸雪花,雪花不满的叫唤两声,企图唤起她的注意。 东方容月浑然不觉,注意力早就被姜竹星吸引过去。 “雪花刚才还要找你呢。” 姜竹星心知她是哄自己,但就是很爱听。她快步过去,坐在公主身边,两人一起逗猫玩儿。 她拿来一根孔雀羽毛在雪花面前晃来晃去。 雪花不负众望,眼珠随着羽毛来回动,静待时机,一下扑上来。 姜竹星哪能让它轻易得逞,反应迅速的抽走羽毛。雪花不追时,她去撩拨人家,雪花追来时,她又把羽毛拿远,周而复始,玩的不亦乐乎。 雪花追累了,原地卧成一团不肯再动。姜竹星见状,立马丢掉羽毛,把雪花抱进自己怀里,揉按粉色的猫爪垫,一脸满足。 这功夫,雪花突然动了,只见它攀住姜竹星的衣衫,踩着她的腿,直起身体,一只猫愣是变成一条猫,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姜竹星一愣,顿时心花怒放,眸子亮晶晶的。 “雪花亲我了!” 她扭头对上东方容月,惊喜道,“殿下看到了吗?” 东方容月望着她,一双含情眼满含宠溺。 “看到了。” 旋即,那双黑眸变得幽深,情愫肆意生长。 “阿星开心吗?” “开心!” 姜竹星诚实道,正欲抱紧雪花,不料被身边人拽过去,眼见那张绝色容颜无限靠近,她直愣愣的定在原地。 温润的触感在唇上一闪即逝,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刹那的悸动如同在心里炸开烟花。 等她回过神,东方容月已然坐回原处,面若桃花般垂下眼帘。 姜竹星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大声。 这难道就是小鹿乱撞的感觉? “现在……阿星开心吗?” 怔然间,姜竹星点了下头,旋即又定住,红霞自双颊蔓延至脖颈,全都红透了。 憋了半天,姜竹星才憋出一句。 “我不是猫……” 闻言,东方容月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肩膀都在抖动。她再抬头时,方才的羞意已然淡去,仅余下明媚笑靥。 “我当然知道阿星不是猫。” 姜竹星仍处在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状态,不由咽了下口水。 “人不能随便亲。” 话一出口,本人都觉得自己在冒傻气。 东方容月笑意更深,眸中多了一分逗人的兴味。 “不随便,我会对阿星负责的。” 此言一出,姜竹星活脱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总觉得被调戏了,一定是她的错觉。 系统怒其不争:“没出息。” 姜竹星嘴硬道:“……” 公主府内岁月静好,朝堂之上却已阴云密布。秦督察将截获密函和证人呈上御前,矛头直指于都尉。称于都尉就是当年通敌叛国的内鬼,导致丰翼军覆没的罪魁祸首。 或许其他的都不能触及君心,可通敌叛国之罪直接危及他的江山,不得不重视。 当日,老皇帝下令彻查当年旧事,全权交由秦督察负责。于都尉被请进督察司,淑贵妃和瑞王因此遭受牵连,不得不收敛气焰,低调行事。 朝野上下人心不安,谁也料不准事态发展,各方势力不得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在此间隙,最安稳的莫过于公主府。东方容月除去惯例的进宫请安,轻易不出门。别人就算想要寻错处,都找不到机会。 朝堂风波已尽人皆知,姜竹星待在府里也能听得风吹草动。联想之前闹鬼传闻,背后主谋应当是想借机找出内鬼,替丰翼军昭雪。 这么大的手笔,同时涉及朝堂、后宫、民间,对旧事真相心存执念的上位者,姜竹星已经有了猜测。如今只看督察司能查出什么结果,她好决定下一步如何行事。 姜竹星原是带着雪花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兜兜转转走到牡丹亭。思绪纷乱之际,她抱着雪花在亭中歇脚,一坐就是半晌。 她默默抚上自己的唇,似是有所回味。 “喵!” “嗷!” “喵啊……” 雪花叫唤好几声,都换不回主人的注意,累成团,窝在她怀里不动了。 出神之际,东方容月在丫鬟的簇拥中步入亭内。 “阿星想什么呢?” 思绪回笼,姜竹星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眉眼,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的不得了。 “没,没什么。” 总不能说她正想着前日那个吻。 东方容月但笑不语,好似真的被她糊弄过去,同她相对而坐,望向满塘芙蕖。 “阿星觉得,当年之事是否与淑贵妃有关?” 对方突然提及此事,姜竹星紧跟着正色道,“还不能下定论,我有种直觉,应当是无关的。” “哦?” 东方容月听后来了兴致,“为何?” 姜竹星挠挠后脑勺,“直觉嘛,就是说不清原因的。” 于都尉虽是武将,但并未掌握兵权。丰翼军出事时,这些皇亲国戚都不曾离开洛阳城,也无书信传出。也许是做的太隐蔽,她们没查到,又或者内鬼并不在洛阳城中,通敌的计划早在突厥袭击前就布置好了。 她更倾向于后者,那个内鬼是车,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弃车保帅,被保下的帅会在时机成熟时浮出水面。 可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而已,不能服众。 水面上浮光跃金,锦鲤摆尾游弋,漾出圈圈涟漪。东方容月盯着波光,若有所思。 通敌叛国案牵连甚广,天下皆知,却在彻查将近半月后,事态惊天逆转。那封密函被证实是他人模仿的笔迹,而非于都尉亲笔所书。所谓的人证畏罪自尽,死前翻供,把所有事推到秦督察身上,声称是秦督察怀恨在心,故意栽赃陷害。 老皇帝本就被此案闹得心神不宁,听闻此等消息更是龙颜大怒,当即罢了秦督察的官职,处以死/刑,祸连亲族。礼王全程不曾出面,明摆着将秦督察当作弃子。 数日后,灼冉再度出现在公主府书房,呈上密信。 秦督察“无端”暴毙狱中,督察司再无礼王爪牙。 那个自称丰翼军旧部的假证人乃是东宫暗地里培养的死侍,家中并无亲人,无牵无挂。 东方容月仔细扫过,转手投进香炉之中。 正待此刻,门外有人推门而入,步子竟比猫还轻。 灼冉暗惊,抬眸就对上姜竹星审视的眼神。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事发突然,东方容月也未料到姜竹星回来的这般快。 灼冉那双冷若寒霜的眸子头一次闪过惊讶之色。再看东方容月这边,面色霎时苍白,眸中晦暗不明,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相较于她们二人,姜竹星显得坦然多了。她甚至还有闲工夫称赞灼冉的功夫了得。 “几次擦肩而过,今日总算是得见真容。姑娘轻功绝妙,不愧为殿下身边的人。” 这么多回,总算让她逮到正脸了。对面的白衣女子在片刻讶然后,重新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立在案侧,岿然不动,脸上的半张面具依然神秘。 “你先退下吧。” 东方容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对旁边沉声道。 “是。” 灼冉颔首,不止人冷冰冰的,声音亦然。 她破天荒的从正门离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向姜竹星抱拳行礼。 书房里仅余下姜竹星和公主,霎时变得沉默。 东方容月侧过身去,半边身子陷进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阿星何时发现的?” 姜竹星斟酌一二,只道,“殿下行事严谨,不过巧合太多。” 从公主府闹鬼,东方容月抱住她不让她去追那白衣鬼影。到后来约上婉玉郡主游玩,特意定的万福居,恰好遇上于都尉和云娥私下见面。 随便挑出来一件,可能都不是大事,但串联在一起很难不让人生疑。外人还好说,特别是她这个始终陪伴在公主身侧的“内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如何猜不到呢。 闻言,东方容月轻笑一声,眸中渐渐升起水雾,视线朦胧,衬得眼前之人愈发遥远。 自初识,她便处心积虑将自己营造成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不想让对方认为自己工于心计,更不想让阿星牵涉其中。背后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来就好。她的阿星理应如同艳阳,光辉夺目,沾不得半点阴影。 可如今,她苦心经营的形象还是毁于一旦。 阿星这个人直来直去,心怀坦荡,应当是不喜别人背地里耍手段的。 思及此处,东方容月露出一抹苦笑,眸中盈满水汽,再也盛不住了。须臾,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姜竹星见了,心头莫名的跟着揪了一下。她赶忙上前,笨嘴拙舌的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彼时,东方容月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含泪的双眸已染上薄红,如泣如诉,我见犹怜。 她抬手轻抚朝思暮想的容颜,哽咽道,“我不能再忍受失去你。” 秦督察敢伤她,就必须付出代价。 “阿星。” 每说一个字,便有一滴泪跟着落下。 东方容月望着她,眼眶通红。 “你讨厌我了吗?” 姜竹星轻叹一声,明白对方可能是误会自己了。 身为当朝公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下场大多凄凉。 良久,她抿唇微笑,目光极尽温柔。 “殿下辛苦了。” 东方容月微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仍是不确定的在她脸上来回打量。没有想象中的厌恶和疏远,仅余理解与心疼。 下一刻,她扑进姜竹星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姜竹星亦回抱住,在其背上拍哄。 等对方平复下来,她才开玩笑道,“殿下好像一种食物。” 闻声,东方容月慢吞吞的从她怀里退出来,红着眼眶不解的望向她。 “什么?” “小哭包。” 姜竹星坏心眼儿的笑道。 东方容月瞬间破涕为笑,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胡乱抹了把眼泪。 “不许拿我寻开心。” “遵命。” 总算是把人哄好了,姜竹星捧住对方的脸,仔仔细细擦拭着脸颊的泪痕。 谁知东方容月忽然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张口就咬。 姜竹星呼痛,低头一瞧,虎口赫然多了一排牙印儿,不深不浅,没有破皮,但刚好留下印子。 “殿下为什么咬我?” 她捂着手委屈道。 东方容月自觉扳回一城,偏过头去傲娇的不理她。 姜竹星暗叹,还是牙尖嘴利的小哭包。别说,牙齿还挺齐。 系统咳嗽两声:“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六十六!” 系统不出声提醒,她都忘了。 姜竹星:“幸福值到标准了,可以开启新地图?” 系统:“理论上是这样的。” 姜竹星挑眉:“实际上?” 系统:“洛阳城还有尚未完成的剧情,除去满足幸福值,也要完成任务剧情,才能触发新地图。” 姜竹星“哦”了一声。 看来红妆粉黛的剧情还没触发。 “殿下试探出来了吗?” 她这话是对东方容月说的。 后者诧异一瞬,旋即释然。 “都不是。” 她此番大动干戈,一来是为阿星报仇,二来也是为东宫除去心腹大患。另外,她还存了试探的心思。 当年丰翼军的事,如果是礼王的手笔,他应该全力栽赃给淑贵妃。如果是淑贵妃那边干的,少不了慌不择路,自乱阵脚。可二者都没有。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现如今,仅剩下朱雀楼一条线索。 姜竹星同样纳闷儿,先前她以为朱雀楼听命于礼王,可所有的迹象又表明朱雀楼不听从任何一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洛阳城重归平静,“白衣女鬼”的传言也逐渐被人们淡忘。督察司内部大换血,礼王势力受到重创,不得不暂且偃旗息鼓。淑贵妃那边得以昭雪,却还要表现的大度得体,仍旧保持低调。 夏末秋初,微风带来清凉,花树纷纷凋落,满园落着金黄。接连数日的阴雨绵绵,人们忙添上厚厚的衣物,抵御变幻莫测的天气。 雨后的晴天,云端被彩虹穿过,绚烂夺目。姜竹星推开窗扇,翠竹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真真正正的秋高气爽。 窗前芭蕉叶上的露珠滴下清响,嫣儿带着丫鬟小厮们在扫院子里的落叶。惜荷那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全因准备围猎用的行装。 此次秋猎,姜竹星并不参加其中,但还是要陪着公主前往。 “多带两床衾被,山中夜晚寒凉,阿星身体不好。” “把那个枕头也带上,阿星认枕头。” “还有,李太医开的方子,需要的几味药材,人参、鹿茸、燕窝,补身子用的通通装上。” 在东方容月的指挥下,丫鬟们满满当当装了几大箱行装,堆在一起能占半间房,怕是两辆马车都装不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举家迁移。 姜竹星见状失笑,“殿下带这么多东西,要搬家啊。” 东方容月回身睨她一眼,“没良心的,我都是为谁带的?” 姜竹星上前几步,赔着笑脸,“我知道,殿下都是为了我。” 她沉了沉,又道,“但是实在太多了,我们不过是在外面住两晚。” 这功夫,她耳尖的听见箱子里有动静,声音正是从离她最近的木箱里传来的。 姜竹星靠近大木箱,缓缓打开。众多织物中蓦然钻出毛茸茸的脑袋瓜,圆溜溜的大眼睛甚是无辜。 “喵!” 雪花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 姜竹星把它抱出来,放在怀里掂了掂,点点猫头,佯装斥责。 “你肯定是不能带的。” “喵嗷!” 雪花叫唤两声,像是抗议。 “抗议无效。” 姜竹星驾轻就熟的驳回。 挑挑拣拣,最终只带了两个木箱子。 大队人马从宫门出发,浩浩荡荡的行至九龙山,足足花费了半日时光。今年围猎,仍是淑贵妃陪王伴驾,皇亲国戚一个不少。余下的便是诸多文臣武将以及各家亲眷。 赶在天黑之前,所有人皆安置妥当,静候翌日一争高下。嫣儿将晚膳送入幄帐中,供二人享用。 帐子里点了两盏灯烛,光线昏黄,引人昏昏欲睡。姜竹星吃饱喝足后,更困倦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食困。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 东方容月瞥见她这副懒洋洋的样子,掩唇笑道,“现在歇息怕是要积食,不如我们去武场走走。” 武场正是给参加围猎之人练习骑马射箭用的。姜竹星一听,来了精神儿,立马拉住人家公主的小手,双双出了幄帐。 彼时,满天星斗璀璨,武场四处燃着火把,中间的篝火尤其瞩目,火苗蹿出三尺高,噼里啪啦作响。 众人围着武场策马奔腾,马蹄声不绝于耳。右侧立着数支箭靶,靶子上已经插了不少箭矢。 姜竹星左顾右盼,应接不暇,眸子里映入火光,炯炯有神。 东方容月偏头望向她的侧颜,心知阿星肯定喜欢,果不其然。 此时,嫣儿匆匆寻来,在东方容月耳边嘀咕几句。 东方容月再看向兴致颇高的某人,不忍打扰。 “阿星,我去找皇兄,去去就回。” 闻言,姜竹星转头,“不用我陪殿下吗?” “不用。” 东方容月莞尔,抬手在她额前轻点,心里跟明镜似的。某人看的津津有味,才舍不得走呢。 “安心看你的。” 目送公主,有嫣儿和侍卫护送,她也算放心。 姜竹星转回来继续欣赏,不料不速之客又主动找上门。 “原来是驸马。” 姜竹星循声望向火光掩映中的来者,心道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身后之人赫然是左相之子穆君岂,只见他一袭玄青劲装,身后背着弓箭,双臂环抱,目光不善的盯着姜竹星。 一看就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驸马怎么自己在这?公主殿下呢?不是说公主与驸马恩爱有加,形影不离吗?” 穆君岂阴阳怪气,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起初,公主的婚事还是因为顺应天意,可到后来人们言谈之间显然打心底接受了这位女驸马,甚至有文人墨客以此作诗称颂这段“星月”佳话。 公主与驸马越是伉俪情深,穆君岂越是恨的牙痒痒,他当然不敢恨公主,所有怨气一股脑都投在姜竹星身上。 驸马的位置本该是他的,公主也应该是他的,都怪眼前这个乡野女子。 穆君岂眸光幽深,似是想在对方身上瞪出窟窿来。如果眼神能杀人,怕是姜竹星已经死了千次万次。 姜竹星淡然处之,“有劳穆公子费心,殿下正与太子妃闲话家常。” 穆君岂明显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挑衅半天,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换句话说,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可嫉妒已然冲昏他的头脑,让他无法善罢甘休。 穆君岂走近几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不会以为你这个所谓的驸马能当一辈子吧?” 闻言,姜竹星挑眉反问,“为何不可?” 穆君岂眯起眼睛,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女子当驸马到底荒唐。” “陛下赐婚,我也没有办法。” 姜竹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成功激怒了穆君岂。 “你凭什么!” 他猛的大喝一声,引来其他人侧目。 姜竹星歪头思索片刻,“凭公主喜欢我。” “你!” 迎着对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姜竹星弯唇道,“公主喜欢谁,谁就是驸马。” 穆君岂喘着粗气,眼珠子瞪得骇人,翩翩佳公子的风度早就维持不住了。 姜竹星笑颜依旧,落在对方眼里,那笑容却很欠打。 她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众目睽睽之下,穆君岂突然拔出弓箭,指着姜竹星厉声呵斥。 “我们比试一场!” 姜竹星原本是不想和他比的,此次围猎,她想保持低调,最好谁也注意不到她。不承想,她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别人就找上门来。没办法,她只好应战了。 众人纷纷停下练习,退至旁边,为二人让出场地。 穆君岂让家丁牵来*自己的宝驹,翻身上马。 “三局定胜负!” 说着,他策马奔腾,绕着武场跑起来,同时准备好弓箭,当骏马跃过障碍时,弯弓射箭。利箭破空而出,嗖的一下正中靶心。 周遭一片欢呼喝彩,姜竹星见状起了兴致。到底是相国培养出来的,文武双全是必备。 按照规矩,她也给自己挑了一匹鬃马。 万众瞩目中,姜竹星一跃而上,身轻如燕。她抓住缰绳,夹紧马腹,骏马嘶鸣,扬蹄狂奔。抽箭、弯弓、离弦,一气呵成。待人们回神,箭矢已不偏不倚扎在靶心上。 又是一阵喝彩,声浪似乎比方才多上一些。 仿佛心有灵犀,姜竹星策马转身,朝着人群中望去。火光阑珊处,映出伊人倩影,正是去而复返的东方容月。 穆君岂亦顺着她的目光张望,片刻不肯耽搁,当即开启第二轮比试。 每一轮都会加大难度,拉远箭靶的距离,增加武场的障碍。穆君岂今日发挥超常,前两局以平局告终。他特地往武场边缘绕了一圈,如同孔雀开屏。 东方容月与太子等人未踏入武场,仅在外围远观。即便光线昏暗,她还是能一眼锁定人群中最为瞩目的姜竹星。 “还剩一局,不会还是平手吧。” 嫣儿在后边小声嘀咕,比当事人还心急。 而东方容月仅是安静的瞧着,目光追逐某人的身影,眼波沉静,毫无疑虑。 等穆君岂第三次射中靶心,阵阵欢呼声此起彼伏。姜竹星趁此间隙望向武场外围,想要快些结束比试的心思愈发强烈。 这功夫,穆君岂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比啊,怎么?认输了?” 姜竹星不予理会,反而奔马奔向东方容月。骏马停下,她低眸望进对方眼中。 “殿下可带着什么蒙眼的东西?” 闻声,东方容月一怔,如梦初醒,匆忙在身上翻找,也不知道从哪带出来一条红色丝巾。 “这个可以吗?” 姜竹星俯身接过,莞尔道,“可以。” 她返回武场中心,当着众人的面系上丝巾,蒙住双眼。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都为她此番冒险的行径产生质疑。 “她要蒙着眼睛骑马射箭?” “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啊,太逞强了吧。” 此刻,穆君岂已下马,满脸不屑,就等着对方一败涂地。 众人屏息以待,姜竹星忽然动了。骏马沿着原有路线一路奔驰,跃过重重障碍。电光石火间,姜竹星抽箭搭弦,偏头的功夫,耳朵微动。她调整方向,箭矢直对远处的靶子,刹那松开手。 利箭离弦而去,在惊呼声中打掉了原来的箭矢,稳稳当当的扎在红心上。 “好箭法!” 太子带头鼓掌,人们回过神来,登时掌声雷鸣。 姜竹星勒住缰绳,马儿原地转了一圈。她抬手,以弓弭挑开丝巾。 丝巾滑落的瞬间,露出英气的眉眼。姜竹星抬眸,稍稍有些畏光,不禁眯了会儿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晰。 穆君岂丢下弓箭,负起离去。家丁们诚惶诚恐的追在后头。 姜竹星翻下马背,迎着东方容月跑去。后者的眸中仅映着她一人的影子,除去柔情与信任,还有一丝骄傲。 “驸马真厉害!” 嫣儿忍不住拊掌道。 太子毫不吝啬称赞之词,“驸马的骑射之术如此精湛,为何不参加围猎?” 姜竹星回到东方容月身边,不好意思的笑笑,视线却毫不掩饰的偏向身边人。 “我只想陪着殿下。” 闻言,东方容月迎着她的目光回望,交缠难分。 姜竹星站的笔直,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表扬。 东方容月会心一笑,“我知道阿星定不会输。” 姜竹星听后,心里美滋滋的。旁人的喝彩与称赞都不如东方容月的一句话。 太子与太子妃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某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突然跑过来。 “姑姑好厉害!宁儿也要学射箭,要像姑姑一样厉害。” 姜竹星蹲下来,接住小郡主。 “宁儿长大了一定比姑姑还厉害。” 东方珞宁故作成熟的点头,把周围的大人们全逗笑了。 “你呀。” 东方容月无奈的揉了揉小侄女的脑袋瓜,实在拿她没办法。 小郡主扬起大大的笑脸,小手牵住姜竹星,另一只手又拉住姑母。 “我今天能不能和姑母,姑姑一起睡?” “不可以。” 四个大人异口同声。 东方珞宁鼓起脸颊,气哼哼,“好吧,那我和母妃睡,劳烦父亲自己睡。” 太子:“……” 太子妃把小郡主抱回来,母女俩笑成一团。姜竹星则是和东方容月在旁看戏,忍俊不禁。最终只有太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武场中很快恢复如初,经过方才的紧张比试,更让众人铆足劲头,一争高下。 晚风微凉,姜竹星悄悄抓住东方容月的手,两人的指尖原本都有些冷,可交握之后皆暖了起来。 她们的小动作落进太子眼里,后者轻咳两声,别开视线。 母后离世,父皇亦与他离心,世上仅余下三个让他牵挂的亲人,他的胞妹便是其中之一。他原以为月儿答应这桩婚事是顾全大局的无奈之举,可兰儿告诉他,月儿对那名姜姑娘有意。 起初,他半信半疑,可后来见过这位姜姑娘数面,他不得不信。月儿看姜姑娘的眼神与看旁人不同,其中的倾慕之意溢于言表。 如今看来,姜姑娘对月儿也抱有同样的情感,倒真像一对有情人。这样一来,多一个人护着月儿,他也算放心了。至于性别、背景,只要月儿喜欢,都不是问题。 太子与太子妃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几人在武场外闲叙家常,见时辰不早了,才各自返回幄帐。 临进帐前,一名侍卫突然来报,称有人想要单独拜见驸马。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对个眼神,皆是茫然。 大晚上的,谁挑这时候来找她,还是单独见。 东方容月不悦道,“何人拜见?让其来见本宫。” 姜竹星思索着,也许是自己刚才在武场太出风头引来的。 “殿下,我去去就回。此人既然要单独见我,如果有殿下在,怕是会因敬畏殿下反倒什么都不说了。” 东方容月拧眉,稍作停顿后还是同意了。 来者神神秘秘躲在幄帐之后,姜竹星绕了一圈才瞧见那人的身形,是位穿着戎装的女子,应当是朝堂武将。 女子听到脚步声,立马转身,展露真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那是一张充满英气的陌生面孔,墨发利落的束起,身姿挺拔,周身透着武将的肃杀之气。 姜竹星拿不准对方突然要见自己是何意图,但她在此人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 “姑娘是……” 一双黝亮黑眸定定的望着姜竹星,她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赶忙抱拳拜见。 “见过驸马!末将乔奕,燕隆军副将。” 闻言,姜竹星在脑海里搜寻相关消息,她记得公主提起朝臣时提过一嘴,原来的燕隆军主将就姓乔。 “原来是乔副将,不知乔副将寻我何事?” 问到正题上,对面的乔奕却局促起来,双唇开合,欲言又止,陷入为难中。 姜竹星见状,微笑道,“乔副将但说无妨。” 乔奕紧张到搓手,咬咬牙,还是冒险问出心中疑惑。 “驸马可认得顾熹炎顾将军?” 和她猜想的一样,对方应该也是顾将军旧识。 姜竹星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只道,“略有耳闻。” 乔奕仍是一瞬不移的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反应里寻找漏洞,可什么都没找到。 她本是驻守边关,难得回一次洛阳城,还是为了探望病重的祖父。回来的路上,她便听闻许多关于“女驸马”“天女”的传言,然而她最在意的还是此人神似顾将军的说法。 她原以为是巧合,没想到方才在武场撞见时,这位“天女”的容貌、气度,乃至身手,都和当年的顾将军极为相似。 曾经,她有幸去过一趟沙城,与顾将军结下一面之缘,亲眼得见其精湛箭术,终生难忘,并以此当作自己努力的目标。而这位女驸马在武场展示出的箭法,无论是姿势还是准头儿皆与当年的顾熹炎如出一辙。 种种巧合,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然而乔奕最后还是没能在姜竹星身上得到想要的答案。 “是末将唐突了,今日算是与驸马结识,若来日有用得上末将的地方,驸马尽管开口。” 乔奕再度抱拳施礼,旋即转身隐匿于夜幕中。 姜竹星心知对方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有些话点到为止,多说多错,剩下的留给别人猜测就好。 她掀开帷帘钻进幄帐中,彼时帐内仅点了一盏灯烛,暖杏色的烛光因她带来的凉风忽明忽灭。 东方容月坐在榻边,手里端着杯盏,正慢条斯理的喝水。即便是喝水,也能喝出品茗的气势。 “谈这么久,是哪位姑娘?” 她抬眸笑望,顾盼生姿,话里却存着调侃的意味。 姜竹星快步走近,把和乔奕的谈话一五一十尽数转告。 东方容月听后,心里有了计较。 “原来是她,她是乔老将军的孙女。乔老将军劳苦功高,值得敬重,他的后人也不会差。” 公主的话更加印证姜竹星的判断,武将们大多以武为尊,谁功夫好就敬重谁。想来当年的丰翼军主将和少将们在习武之人眼中威望甚高。 “时辰不早了,殿下安歇吧。” 说着,姜竹星拿走杯盏,继而揽住对方的腰往榻上带。 两人双双躺下,盖好锦被,弹指一挥间,仅存的烛火也熄灭了,帐中霎时陷入漆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很多遍。 东方容月象征性的推了一下,心道某人怎么突然抱的这般熟练。 姜竹星仿若毫无察觉,依旧搂紧怀中人,阖上双眼。体温交融,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捂暖了彼此。 怀里温暖柔软,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她睡迷糊时下意识蹭了蹭,接着睡得更沉了。 一夜无梦,令人心安。 哪怕是在现代,她都没有这么安稳的睡过。 转天一早,旭日东升,皇帝等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观礼台。参加围猎的人皆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蓄势待发。 待号角声起,万马奔腾,扬起漫天尘沙。 她们不参加围猎的人皆在观礼台左右等候,或品茗闲谈,或三五成群的策马游览。 姜竹星让人牵来雪燕,好叫它放放风。 通体雪白的宝驹脾气不大好,动不动就尥蹶子,自从被姜竹星驯服后,只听命于一人,对其他人还是那样。 “小雪燕。” 姜竹星屏退众人,亲自替它刷毛。 雪燕叫唤两声,老实了。通体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柔光,如若上等绸缎。 姜竹星摸着,也觉得手感极佳,和雪花是不一样的手感,也算是让她捡到宝贝了。 这时,东方容月缓步来到她身后,旁边,两名侍卫正牵着一匹鬃马。 姜竹星见状,瞬间来了兴致。 “殿下要和我赛马?” 东方容月浅笑,随即拍了拍鬃马,“阿星要不要和我比试一番?” “要!” 姜竹星笑容灿烂,眸子亮晶晶的,颇有些孩子气。 到底是皇家子女,马术亦是必备技能。 东方容月上马后,勒紧缰绳,扬起马鞭,紧随姜竹星之后。 湛蓝天空下,艳阳高照,两人一前一后,时而并肩。东方容月马术算的上精湛,从未落下太远。 姜竹星回首,被沐浴在金辉中的人吸引,她头一次得见如此神采飞扬的公主殿下,与其平日里的温婉模样大为不同。 二人沿着后山盘旋而上,纵马驰骋,山风呼啸而过,好不畅快。 然而,抵达半山腰时,东方容月所御鬃马出了状况,突然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如何阻拦都无济于事。 “殿下!” 姜竹星大惊,策马紧追其后,一时间竟没能追上。 东方容月在马背上左摇右晃,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不得不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防止自己被甩下去。 “阿星!” 呼喊声被疾驰的风吹散,姜竹星倾尽全力追赶,终于,她快要追上那匹受惊的鬃马。 再往前就是悬崖峭壁,眼见鬃马奔向绝路,姜竹星直接从雪燕上跃起,倾身拉住东方容月的胳膊往后一带,双双滚落。 顷刻,鬃马朝着悬崖跃出,连同崖边的碎石一起跌入深渊。 姜竹星抱着东方容月被甩出去,滚了好几圈,直到背抵岩石,换来一声闷吭。 雪燕来到姜竹星身边,不动也不叫,就守着她。 东方容月惊魂未定,却顾不上许多,赶忙查看她的情况。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姜竹星笑笑,同样在观察她的情况,确保对方安然无恙后,揪紧的心蓦然松懈。 “我没事。” 两人同时望向不远处的峭壁,如果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马为什么突然发疯?难道是礼王发现了什么,蓄意报复?还是淑贵妃那边趁机做手脚?又或者是与朱雀楼有关? 无数疑惑萦绕,纷乱复杂,理不清头绪。 东方容月扶住她的手臂,本欲扶她起来,不料姜竹星瞬间躲闪,眉头紧皱。 “哪里伤到了?” 东方容月不由她拒绝,翻开残破的衣袖,小臂上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还说没事。” 言语间已满是急切。 姜竹星却没心没肺的笑着,“都是皮外伤,回去上点药就行。” 东方容月低下头,辨不清神色。她默不作声的抽出丝帕替姜竹星简单包扎,全程沉默无言。 “我真的没事,殿下不要担心。” 东方容月叹声气,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轻声询问,“还有哪里疼吗?” 姜竹星仍是维持笑脸,“没有了。” 两人共乘雪燕原路折返,因姜竹星手臂有伤,被东方容月勒令禁止再用力,故而回去的路上都是由东方容月驾马。雪燕好像能通人性,无比乖顺,没有闹脾气。 姜竹星老老实实坐在后面,单手圈在东方容月的腰间,安心当伤员。 她贴在人家背后,低下头,下巴抵住东方容月的肩头,侧目偷看。她能感觉到公主此刻隐忍怒色,虽然怒气不是对她,可是周身气场有些吓人。 姜竹星全程乖顺,被东方容月驾马送回幄帐。落在外人眼里,此刻的她如同一朵羸弱娇花,被公主小心翼翼的护着。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马匹发疯的鬃马已坠崖,死无对证。老皇帝知道后,也只是罢免负责马匹的牧监以及当值侍卫。此事被归咎为一桩“意外”,最终不了了之。 幄帐中异常沉闷,东方容月守在榻前,不叫任何人入内。 “你把衣裳退下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姜竹星想说没有,可对上公主已然泛红的眼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配合的褪下上衣。 东方容月仔细查看,不出所料,除去右手小臂的伤,背后也有擦伤,应当是护着她时撞到岩石留下的。 姜竹星趴在榻上,将青丝拨到颈侧,背后一阵冰冰凉凉,压下原本的灼烧感。 旧伤添新伤,东方容月手中的力道极柔,生怕弄疼她。 这人怎么能受这么多伤呢。 半晌,背上的触感消失了,身后也没有动静。 姜竹星心中一沉,回头就对上那双朦胧泪眼。 怎么又哭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提议赛马,就不会出事了。” 说着,东方容月垂下眼帘,泪珠断了线似的滑落。 “阿星都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情急之下,姜竹星再一次嫌弃自己嘴笨,都不会说安慰人的话。 “也许是我上辈子欠殿下的,所以这辈子来还债。” 她原是开玩笑,想调节气氛,不承想东方容月哭的更凶了。 姜竹星:“……”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确定了,她完全没有幽默细胞。 哪里有学习语言艺术的课程,她需要报名。 她在这搜肠刮肚不知该如何安慰,东方容月那边似是越来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姜竹星无措的扣着枕头,自己怎么就不会安慰人呢。 “殿下,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她憋了半天,总是憋出来一句像样的话。安慰似乎起了作用,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公主殿下缓缓擦掉眼泪,果真不再哭了,只是眼睛还是肿的。 东方容月忽然正色,深深的望进她的眼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阿星,你记着,你不欠我什么。” 时光仿佛凝固一瞬,姜竹星很快懂了她的意思,莞尔道,“既然如此,殿下也不必因我自责。” 两人对视的功夫,多余的已无须再言,倒应了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姜竹星凝望着东方容月,眼前之人双眸肿成杏仁儿似的,鼻尖微红,鬓边散下一缕青丝调皮的贴在脸侧,如雨后荷花,娇翠欲滴。 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触碰,便也这么做了。 姜竹星忘记自己眼下的状况,坐起身来,将对方那缕落单的青丝别到耳后,顺势抹去其面庞的泪痕。 东方容月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随即眸光微闪,从上至下的扫视,多了些别的兴味。 嗯? 两人面面相觑,姜竹星茫然的眨了眨眼,忽觉身前凉飕飕的,低头一瞧,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锦被不知何时滑落,泄露了春光。 她赶忙拉起被子挡在身前,眼神躲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突然有点害羞是怎么回事? 素日略显苍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落在东方容月眼中,风景甚美。 纤长的颈子,清晰的锁骨,锦被遮挡的若隐若现,以及对方难得的窘色,像是鲜嫩饱满的桃子,诱人极了。 东方容月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眼神里还存了些坏心眼儿的玩味。 她忽然抬起姜竹星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阿星是在诱惑我吗?”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姜竹星大脑宕机,瞳孔地震,透红的耳垂像是成熟的樱桃。 公主跟谁学的?难道私底下偷看嫣儿的话本子了? 姜竹星抱紧自己的小被子,往后缩了缩,活脱脱一副惨遭调戏的模样。 “殿下还是少看点话本子,回头我就去教育嫣儿。”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太难了! 这回轮到东方容月疑惑了,她歪头不解,关嫣儿什么事? 吃瓜的时候,系统从不缺席。 系统怒其不争:“又被调戏了,太丢人了宿主。” 姜竹星恼羞成怒:“闭嘴!”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也就跟我能耐!有本事调戏回来啊。” 姜竹星无能狂怒:“哼!” 这点皮外伤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以前当武替的时候,少不了做些高难度动作,剧组的防护措施时好时坏,擦伤是常有的事。 上药包扎之后,姜竹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陪着公主殿下前往观礼台参宴。 夜幕降临,山中的夜空灿若星河,美不胜收,寒凉的风吹动篝火,干树枝噼啪作响。 侍卫们在篝火旁翻烤着围猎果实,美酒为伴,君臣同饮,一时间仿若和乐融融。 白日里打回来的猎物皆成了席间佳肴,食物的香气混合着佳酿,无不令人垂涎。 姜竹星跟前相继摆满鹿肉、兔肉等,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她刚举起酒盅,便被东方容月拦住。 “你身上还有伤。” 东方容月不赞同道,旋即将酒盅拿远,让人换上清茶。 姜竹星讪讪的收回手,暗道自己差点把这边茬儿给忘了,她还是个伤员呢。 第一日围猎,乔副将勇夺第一,第二位是名校尉,而第三名被穆君岂争了去。 彼时,他在左相身边接受其他臣子的奉承恭贺,神气活现好似得了第一般。 这功夫,东方婉玉不顾礼王的眼色劝阻,端着酒盅凑过来敬酒。 “师父,徒儿敬你一杯!” 闻言,姜竹星回头看看,心虚道,“我今日不小心擦破点皮,不宜饮酒,以茶代酒吧。” “什么!” 东方婉玉惊讶不已,“谁能伤师父你,严重吗?伤哪了?” 姜竹星下意识背过手去,“小伤,没有大碍。” 朝臣们推杯换盏间,涌上来一群舞伎围着篝火大跳胡旋舞,鼓乐热情澎湃,将晚宴推至高/潮。 胡旋舞之后,几位朝臣向皇帝引荐自家亲眷,其中为首的正是左相之子穆君岂。左相承蒙皇恩,他的儿子也颇得老皇帝喜爱。 穆君岂步至御前,恭敬行礼,随即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当众表演箭术。 穆家家丁背着箭靶在对面来回移动,当成了活靶子。穆君岂弯弓拉箭,引来众人聚精会神的观望。 一支箭矢射中靶子,左相立刻自豪的带头鼓掌。 别人专注看表演,姜竹星却在走思。看上去人还在,实际上脑内已经和系统侃大天了。 姜竹星:“洛阳城的剧情还挺长的。” 这么久了,“红妆粉黛”剧情仍不见苗头。 系统故弄玄虚道:“毕竟是主要地图,当然旧了,请宿主耐心等待。” 姜竹星不置可否,反正有的是耐心。 走神儿的功夫,意外发生了。寒芒乍现,一股冷风擦面而过,她鬓边的碎发轻扬。霎时,周遭鸦雀无声。 姜竹星回神,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落着一支箭矢。 气氛陷入沉寂,谁都没说话,有人是陷在惊吓中久久无法自拔,有的人则是静观其变,谁怕惹祸上身。 事发突然,姜竹星刚才又在走神,在别人眼里她面无表情,处变不惊,好似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正对面,穆君岂手持弯弓,挑衅般直视着她。 左相率先起身,笑呵呵道,“小儿无状,望驸马见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驸马不愧为天女,巾帼不让须眉,实乃我朝之幸事。” 姜竹星才反应过来,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吓死了好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众人神色各异,噤若寒蝉,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东方容月拉着姜竹星前后左右的检查,确保她安然无恙,才面朝穆家父子,眸色微沉。 “穆相国不要避重就轻。” 穆左相向来圆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故而他从不正面与人发生冲突。 “公主殿下误会微臣了,确实是犬子失手,不慎惊扰了公主和驸马。” “失手”,“不慎”,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穆君岂,将此事归为一桩意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礼亲王突然在此刻开口,“不过是小孩子失手,还不快向陛下赔个不是。” 穆君岂跟着上道,朝陛下行礼。 “是臣失手,望陛下恕罪。” 老皇帝面色如常,仿佛并不在意此等小插曲,摆摆手,欲将此事压下。 然而东方婉玉却紧跟着嘀咕出声,“刀不挨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说的好听,往你脸上射一箭试试。”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耳中。 礼王当即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不得无礼!” 东方婉玉左顾右盼,才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撇撇嘴,仍是不服气。 “本来就是嘛。” 与此同时,太子放下酒盅,碰出一声清响,唤回众人的注意力。 “王叔言之有理,不过……惊扰公主和驸马是小,御前失状,惊扰圣驾才是大。” “是啊,穆公子的一时失手,是无心还是有心?在场的人肯定是相信穆公子的,就是不知传出去好不好听。” 太子妃紧跟着附和。 矛头重新转回穆君岂身上,顷刻,他变成众矢之的,被盯得无所适从,脸上险些挂不住。 “都怪臣教子无方。” 穆左相起身,亲自押着穆君岂到姜竹星面前赔礼道歉。 穆君岂不情不愿的向姜竹星鞠躬行礼,臭着脸道,“是我错了,望驸马见谅。” 一来二去,皇帝耐心告罄,被扫了兴致,明眼人都能看出龙颜不悦。淑贵妃离着皇帝最近,自是最先揣摩圣意,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充当和事佬。 “多大点事儿,别扰了陛下的雅兴。” 她朝着内侍使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招呼乐人们重新奏乐。 穆君岂之后,相继轮到第二名的校尉和夺得魁首的乔副将表演箭术。 轮到乔奕时,鼓点变得密集,气氛随之紧张起来。只见她张开弓箭,以最稳的姿态,最快的速度连续射中靶心,引得众人鼓掌喝彩。 姜竹星是发自内心的为她鼓掌,怪不得能夺得魁首,不愧是将门之后。 待到最后一箭,侍卫背着箭靶跑向另一侧,乔奕泰然自若,仿佛家常便饭。她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瞄准活动的靶心,陡然松手。 电光石火间,利箭离弦,换来一声尖叫。再一看,穆君岂竟然跌坐在地,面色惨白,而那支箭矢正立在他身后的古木上。 “君岂!” 左相大惊,赶忙上前搀扶。 穆君岂惊魂未定,看向左相的眼神里只剩下求助。 这时候,乔奕主动行礼道歉,“末将一时失手,望穆公子海涵。”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穆家父子,按照他们方才的说辞,眼下若是发作,等同于承认穆君岂也是故意为之,不得不暂时忍下。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交换一个眼神,皆未想到乔副将会替她出手。 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姜竹星彻底承了乔奕这份人情。 万籁俱寂,微剩篝火冉冉。那些大人们尚无反应,东方珞宁突然哒哒哒跑向姜竹星。 “姑姑。” 五岁的小娃娃把自己团进姜竹星怀里,伸出胳膊去够她的脑袋。 她煞有介事摸摸姜竹星的头,嘴里念念有词。 “摸摸头,吓不着。” 姜竹星被她这副小大人儿的模样逗乐了。 “谁教你的?” “母妃都是这样哄宁儿的。” 东方珞宁扬起小脸儿,骄傲道。 姜竹星抬手捏捏她的脸蛋儿,“谢谢宁儿。” 一句童言童语逗笑了大人们,缓和了气氛,顺理成章的令众人忘记方才的插曲,继续把酒言欢。仅余下穆君岂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现世报,毫无形象的反应也把脸面丢尽了。即便是笑面虎如穆左相,晚宴后半段也笑不出来一点。 次日,第二场狩猎正式开始。姜竹星安分的待在观礼台左侧,哪也不去。 大队人马整装待发,分别以乔奕和穆君岂为首列成纵队,个个身穿劲装,后背弯弓,昂首挺胸。 号角响过三声,众人大喝,齐声震天。马蹄声如雷贯耳,自观礼台下疾驰而过,扬起漫天黄沙,卷入不远处的深林。 纵观此等磅礴之景,姜竹星有那么一瞬间愣怔。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好像她以前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愣神的功夫,身边传来轻柔的嗓音。 “怎么了?阿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东方容月仍记挂着她的伤,满是忧色。 姜竹星回头笑笑,“没什么。” 待日落西山,号角声再度吹响。大队人马相继折返,最先回来的是乔副将。等到所有到齐,内侍才清点每个人的猎物,结果不出所料,依旧是乔奕稳夺魁首。 “乔副将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东方婉玉激动欢呼,“是我心中的英雄!” 她喊的太大声了,引得本尊都往这边瞧。 乔奕望着郡主,抱拳施礼,随后又朝着姜竹星微微点头。 姜竹星从那个眼神里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大概是等以后有机会要同她比试一场。 东方婉玉雀跃不已,却也没把她这个师父忘了,悄摸摸凑过来同她咬耳朵。 “师父放心,在我心里,师父永远排第一,乔副将排第二。” 一番言辞像小孩子表忠心似的,姜竹星哭笑不得。 不知是不是被昨夜晚宴的那一箭挫了锐气,第三名花落别家,和穆君岂失之交臂。 前三名分别由乔副将、窦校尉、兵部尚书之子斩获。穆君岂名声赏赐都没落着,最终灰头土脸的返回都城。 秋意渐浓,公主府的枫林园鲜红似火。而比枫叶还要红火的当属科考。 各地学子涌入洛阳城,无论是客栈、茶楼还是棋社、字画铺子,到处人满为患。 临近会试,多方势力蠢蠢欲动,企图提前押宝,拉拢人才。亦有不少大户人家为待字闺中的女儿挑选杰出才子,招为乘龙快婿。 雅轩棋社内,环境清幽,茶香四溢,才子佳人三五成群围观棋局。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也换上常服,混在人群中。帷帽遮掩住东方容月的真容,却遮不住与生俱来的清贵,随便站在那里,都能成为焦点。 好在大多数人是为了下棋而来,遇见佳人不过欣赏赞叹,再无其他。 人群中,一位身穿杏袍的俊俏书生尤为瞩目,他与旁人对弈,身边观棋者最多。对手更换如流水,他却始终雷打不动的坐在那,手执白子,一派泰然。 如此气度与棋艺很快吸引了姜竹星等人的注意。在第五个挑战*者以失败告终之后,俊俏书生对面的位子暂且空悬。众人议论纷纷,或赞叹或敬畏,却无人上前。 他等上片刻,正欲起身离开,却见一位戴帷帽的女子坐到了对面。 俊俏书生打量片刻,大概是看出对方来历不凡,身旁又跟着许多侍从,开口尊称娘子。 东方容月执起黑子,“我与公子下一盘。” “好。” 书生不曾多言,两人直接开局。 旁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姜竹星陪在东方容月身边,直勾勾的盯着棋盘,黑白双方互相厮杀,谁都没谦让。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竹星打个哈欠,视线都开始模糊了,二人的对弈终以和局告终。 书生眼前一亮,主动挽留,“不知娘子可否与在下重新对一盘。” “却之不恭。” 东方容月略作点头,重新布局。 姜竹星吃了两块山药枣泥糕,又喝杯茶润喉。 下棋是件极其考验人耐性的事,特别是棋逢对手。 东方容月落下最后一子,黑子险胜。 “承让了。” 书生并无不悦之色,眸子里充满欣赏。 “娘子棋艺精湛,在下认输。” 东方容月端得四平八稳,反客为主。 “公子过奖,不知公子贵姓?” 书生拱手施礼,自报家门。 “在下姓何,名书意,冀州人士。” 二人寒暄之际,姜竹星再度打量这位何公子。唇红齿白,玉面书生,比旁的学子更显清俊儒雅,或者说是多了几分阴柔。 许是他与东方容月的一番较量实在精彩,吸引来更多的学子加入战局。 何书意被其他人邀请去,东方容月仍留在原位,自顾自道,“有点意思。” 姜竹星坐到对面,直言,“我也想学下棋,娘子教教我。” “嗯?” 不怪东方容月惊奇,某人除去对习武痴迷,琴棋书画一概引不起她的兴趣。今日居然主动要学习下棋,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东方容月自不会打击她的积极性,说教就教。 嫣儿与公主府侍卫们挤进人群,团团围绕在两人身旁,不叫陌生人近身。 今儿个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姜竹星只觉自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好像她本来就会,一局比一局进步神速。到了后来,东方容月竟赢得有些吃力了。 见状,东方容月片刻恍神,差点以为对面的人记起了什么。可观其神色,却未能瞧出端倪。 应该是她想多了。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东方容月将棋子复位,半开玩笑道。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寻思着自己难道是个隐藏的下棋天才? 彼时,棋社门口忽而响起一阵骚动。嫣儿前去探查,迅速折返回来在东方容月耳边低声回禀。 “娘子,是婉玉郡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棋社门口围了一圈人,东方婉玉正和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争执不下。 对方带了四五个家丁,人多势众,气焰嚣张。而婉玉郡主偷溜出王府,身边仅跟着一个小丫鬟。 “你,撞了本公子还想跑?马上给本公子磕头认错!” 那公子哥儿也不知是什么背景,竟眼高于顶,比皇亲国戚还要威风。 东方婉玉那脾性自然不能吃哑巴亏。 “明明是你撞的我!怎么还倒打一耙呢?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咱们衙门走一趟!” 听到衙门二字,一名家丁赶忙拉扯公子哥儿的衣袖,然而他丝毫不为所动。 “去就去,当本公子怕你啊。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洛阳城东西市谁说了算。” 听到有人大放厥词,东方容月紧跟着皱了眉头。 天子脚下,这人却大言不惭的称自己是洛阳城的主宰,简直胆大包天。 姜竹星察觉身边人的不悦,刚要出手,不料被别人抢了先。 只见方才的杏袍公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二人之间,彬彬有礼道,“这位公子稍安勿躁。” 接着,他向周围的百姓们大声询问,“可有人瞧见事情全貌?到底是谁撞的谁?” 人群中议论纷纷,谁也不肯答话。蓦的有个小姑娘大喊道,“是那位公子先撞的人!” 下一刻,小姑娘就被自家娘亲捂住嘴,出不得声。但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出来发声。矛头直指公子哥儿,明摆着是他仗势欺人,还倒打一耙。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对视一眼,放弃出面的念头,想要看看这位何公子如何处理此事。 何书意温文尔雅的笑道,“既然真相大白,烦请这位公子赔礼道歉。” 那公子哥儿哑口无言,却仍不肯低头,破罐破摔耍起无赖。 “你谁啊?少多管闲事。” 何书意不卑不亢道,“在下不过是来此地赶考。” 听他不是洛阳人士,又没什么家世背景,公子哥儿变本加厉。 “本公子就是不道歉又如何?本公子非但不道歉,还要带这个小娘子回府当小妾。” “你!” 东方婉玉气愤不已,正欲直接动手,却有何书意挡在二人中间。 他始终维持风度,笑意却渐渐不达眼底。趁着对方放肆抬手的间隙,他一把擒住其手腕,将人整个扭过来,胳膊扭在其背后。 “哎哟!” 公子哥儿大呼小叫,疼得满头大汗。 家丁们手足无措的杵在那,不敢上前,也不好跑路。 何书意看上去比公子哥儿瘦弱,实际下手却稳准狠,让对方挣扎不得。 “公子若是讲道理,我自然讲道理。公子若是不讲道理,我也有不讲理的法子。全看公子怎么选。” 那公子哥儿挣扎无果,疼得龇牙咧嘴,立马改口求饶。 “讲道理!我讲道理!” 话音刚落,何书意松开他,退后一步来到东方婉玉身侧。 “请吧。” 公子哥儿灰头土脸的扭过身,朝着东方婉玉深鞠一躬。 “对不起,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请原谅我!” 再看东方婉玉,注意力早已投注在何书意身上,根本没空给公子哥儿一个眼神。 她偷偷瞄着何书意,不耐的摆摆手。 “本姑娘不和小人计较,快滚吧。” 闹事的人跑了,人群中爆出掌声与叫好声。百姓们向来爱看不畏强权、除暴安良的戏码。这位何公子不仅一表人才,棋艺精湛,如今又英雄救美,免不了引来各方关注。 人群逐渐散开,东方容月低头与嫣儿耳语几句。后者立即会意,当即派人去查那公子哥儿的家世背景。 不论他身后的大树多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多谢公子出手。” 东方婉玉收起往常的性子,端得一副温婉模样。 何书意拱手施礼,“举手之劳,娘子不必挂心。” 东方婉玉不顾小丫鬟的催促,继续与何书意闲聊。 “何公子功夫这般好,真是深藏不露,不知有没有兴趣收徒弟?” 闻言,姜竹星挑了下眉,心道婉玉郡主是有收集师父的瘾吗?遇见有功夫的都要拜师? 东方容月往身边睨一眼,弯唇偷笑。 接着,她朝婉玉郡主那边扬声道,“玉儿。” 东方婉玉循声张望,不禁讶然,“堂姐?” 何书意也顺着她的方向瞧过来,原来都是熟人。 “两位娘子竟是堂姐妹,还真是巧。” 简单寒暄两句,她们得知何书意下榻在东市的逢缘客栈。双方拜别后,东方婉玉却追着何书意跑了。 “何公子,真的不考虑收我当徒弟吗?虽然我已经有师父了,但是你可以当我二师父。” 远处飘来东方婉玉的喋喋不休,姜竹星不禁捂脸。 还二师父,她是不是还要集齐七位师父召唤神龙? 离科考不剩几日了,整个洛阳城都能感受到紧张氛围。不少酒肆赌坊内开始下注,押注新科三甲花落谁家。其中,何书意的声望居高不下。 暮色四合,天边云端层层叠叠卷着缤纷色泽,池塘水面亦映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圈。 秋风徐徐,东方容月一袭枫红郁金裙,正凭栏远眺,披帛迎风飞舞,飘飘若仙。锦鲤聚集在礁石旁,嘴巴一张一合,等待投喂。 姜竹星执着两片枫叶在前头跑,雪花被她勾搭的在后面追。一人一猫穿过大半抄手游廊,踩得落叶沙沙作响。 东方容月闻声回眸,失笑道,“瞧你,风风火火的。” 说着,她朝姜竹星伸手,后者从善如流上前几步,低下头,任由她替自己整理微乱的青丝。一番动作仿佛已经经历过千百回,两人都相当熟稔。 一不留神,雪花奔着池塘锦鲤扑过去。好在姜竹星眼疾手快,回身一捞,把自家波斯猫抱回来。 “那可不是你的粮食。” 她在猫头上戳了两下,以示警告。 “阿星觉得,何书意能否考中?” 东方容月闲聊天儿似的问道。 姜竹星思索片刻,给出肯定答案。 “应该能进前三名。” 闻言,东方容月沉吟一番,“阿星对他的评价很高啊。” “殿下还不是一样?” 姜竹星揉了揉猫毛,得到抗议的叫唤声。 她总觉得那个何书意身上有古怪,大约是对方太过雌雄莫辨,产生一种违和感。 此时,惜荷匆匆入亭,朝着二人欠身行礼。 “启禀殿下,礼王府的管家来了。” 东方容月听后直称稀奇,“真是稀客,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接婉玉郡主回王府。” 此言一出,姜竹星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 婉玉郡主啥时候来的公主府,她们怎么不知道? 原来近些日子,东方婉玉找找机会就往外面跑,给出的借口都一样,就是去公主府。礼王和东宫不对付,自然不愿意让她和公主府走的过近,于是派管家逮她回去。 “可郡主去哪了呢?” 姜竹星疑惑道。 东方容月略作思忖,忽而弯唇轻笑。 “我知道她去哪了。” 公主府的人连同礼王管家,两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前往逢缘客栈,把东方婉玉堵个正着。 原是她送来一食盒糕点,赖在客栈不肯离开,也不打扰何书意看书,单单是坐在旁边盯着人家。 “堂姐?你们怎么来了?” 好似做坏事被抓包,东方婉玉腾的一下起身,不自然的赔着笑脸。 何书意也放下书册出来查看情况,见是她们,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见过方娘子和姜姑娘,你们是来接方小娘子回去的吗?” 东方婉玉还想狡辩,不愿离开,却见管家随后进屋,一脸褶子严肃至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回头朝何书意道别,随即恋恋不舍的跟着管家回去了。 东方容月见此情形,不由叹声气。 “想来,我是要多一位妹夫了。” 面对感情的事,姜竹星都比其他姑娘迟钝不少。听公主提起,她才反应过来。 “殿下是说婉玉郡主对何公子?” 东方容月望向她,眼神颇为无奈,抬手在她额前轻点。 “呆子。” 姜竹星捂住额头,忽然有点委屈。 科考之际,时逢中秋佳节。考试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却不耽误举办中秋宫宴。 姜竹星自觉画花钿的手艺已然炉火纯青,她蘸取胭脂,对着公主的眉间仔细描绘,颇有几分作画的模样。 在她的勾勒下,一朵艳丽娇贵的梅花花钿完成了。 姜竹星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不断的打量欣赏。不料,东方容月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痴缠,时刻追随着她。 饶是再迟钝,她也能感觉出氛围不对劲儿,紧张的吞了下口水。 “殿下,画好了。” 东方容月丹唇微微勾起,“我知道。” 姜竹星被对方盯得差点同手同脚,扶公主起来时,不小心踩人家裙摆上了。 两人忽然往一侧倾倒,姜竹星赶忙搂紧东方容月,就地滚了两圈。 待双双稳住,东方容月被她护在怀里,仰头凝望,眸子水汪汪的,衣衫不知何时倾斜滑落,香肩半露,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两朵火焰纹。 姜竹星:“……” 她不是故意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雪白香肩与鲜艳的火焰纹对比强烈,顷刻间,姜竹星不知道该往哪看。 怀中人当前的模样,怎么说呢,就好像被她轻薄了似的。 时间仿佛静止,她们谁都没有动,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见。 直到书房门口传来嫣儿的声音,姜竹星才惊觉忘记关门了。 然而为时已晚,嫣儿已然出现在书房门前。 “回殿下,马车已备好……” 禀报声戛然而止,嫣儿不小心扫到房中倾泻出的春光,微弱的惊呼一声,旋即捂住眼睛。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姜竹星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拉上公主的衣裳。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辩解很苍白,嫣儿显然是不信的。 回应她的仅余下关门声。 姜竹星闭上眼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人相信吗? 正当她磨蹭的功夫,怀中人挣动了两下。 “还要抱多久?时辰都要晚了。” 东方容月面庞染上薄红,嗔怪的瞪她一眼,旋即含羞般低下眼帘。 姜竹星才发现自己还压在人家上面,赶忙把人扶起来。 一通手忙脚乱,她们总算赶在天黑前出了府门,勉强没有迟到。 每逢佳节宫宴,美酒佳肴、鼓乐歌舞皆是必备。除去过年,古人最重视的节日非中秋莫属。家人团圆,对酌赏月,席间更是少不了月饼。 乐人敲击磬钟,曲乐悠扬,大殿正中歌舞升平,舞姬们身穿孔雀翠衣,环佩叮当,长袖随着舞姿飘扬,献上一曲霓裳羽衣。 雕龙宝座上,老皇帝吃下淑贵妃递到嘴边的酒,和颜悦色的欣赏着舞曲。 姜竹星吃的差不多了,又拿起一块桃仁儿枣泥月饼为本场宴席画下完美句号。 皇帝一声令下,数十车沉香被拉至宝泰殿门前焚烧,霎时,火光映照得宝殿亮如白昼,沉香四溢,久久不散。 沉香这玩意儿多贵啊,老皇帝大手一挥,一下子烧了几十车,多少有点纸醉金迷的意思了,也难怪外界怨声载道。 姜竹星随意饮下一杯葡萄酒,酒香留于唇齿之间,回味无穷。 她一连饮下三杯,并不觉得上头,再去倒第四杯,终于被东方容月逮到。 “这酒后劲儿大,不可多饮。” 东方容月夺走她手里的酒盅,又让人把酒壶拿远。 姜竹星舔了下唇,难得碰上对她胃口的酒,怪可惜的。 不多时,殿中的乐声换了调子,变得唯美轻灵。一群身着轻纱仙裙的舞姬涌入殿内,若花朵般围成环形,向外散开,模仿鲜花绽放的模样。 外圈的舞姬们纷纷下腰,中间的女子脱颖而出,粉嫩纱裙衬得她格外娇艳,手中一双羽毛扇如蝴蝶翻飞,时而遮住半张脸,一双狐狸眼顾盼生姿,妩媚动人。 老皇帝眯起眼睛,似乎对舞群中的女子很满意。 待舞曲终了,女子携一众舞姬到御前行礼谢恩。 穆左相当着众臣的面,笑吟吟起身,“启禀陛下,这位是曹御史的长女,仰慕陛下已久,特为陛下献舞。” 姜竹星终于明白穆左相为什么深受皇恩了,怕是后宫一般的嫔妃都是由他引荐的吧。 皇帝点点头,“穆爱卿有心了。” 不出所料,那位曹家娘子顺理成章的被纳入后宫,封为婕妤。 姜竹星悄悄观察东方容月的神色,发现对方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了。 如果每到宫宴就要纳一位嫔妃,再加上选秀女,到底要封多少位娘娘? 皇帝真是人老心不老,也不是突然猝死。 姜竹星暗自腹诽,面上自然不动声色,淡定的不得了。 龙座旁,淑贵妃依旧保持着风度,谈笑风生。至于她心里怎么想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不过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人们遗忘。新的歌舞登台,群臣继续互相逢迎。 趁着东方容月和太子妃闲谈,婉玉郡主悄悄的靠近姜竹星,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藏着什么好东西。 “师父,别说当徒弟的不孝敬你。喏!” 说着,她把酒壶往姜竹星怀里一塞,俏皮的眨了下眼睛,随即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左顾右盼,怕被发现。 姜竹星低头瞧向手里的酒壶,打开塞子,翠玉壶中顿时弥漫出酒香,比她刚才喝的葡萄酒还香。 她只敢偷偷品尝一小口,怕喝多了真的要醉。 酒酿入口清甜,余味回甘,好像比葡萄酒的劲儿更小。 此刻,姜竹星还不知事态的严重性。 她像没事人似的把酒壶藏到一边,见东方容月回头看自己,略显心虚的笑笑。 临出宫门前,姜竹星被晚风吹得清醒几分,但很快,残留的清醒也开始摇摇欲坠。 坐进马车,姜竹星晃了晃脑袋,眼前一阵眩晕,看东方容月都看出重影了。 不能吧,她才喝了四杯,有这么菜吗? “阿星,你还好吗?” 东方容月轻抚她的面庞,脸颊的温度竟比掌心还要热。再见姜竹星逐渐失焦的瞳孔,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阿星,你醉了。” 姜竹星没听清楚,跟着憨笑两声,歪头贴紧对方的手掌,好像这样就可以降低温度。 东方容月余光瞥见角落中的酒壶,巴掌大小,很容易被藏起来。 她拿起酒壶闻了闻,酒香中隐约飘着淡淡槐花香。 东方容月无奈的叹声气,放下酒壶,专心照看身边的醉鬼。 “等你酒醒了,再跟你算账。” 然而姜竹星听不懂,还在傻乐,随着马车颠簸,身子东倒西歪的靠上东方容月的肩头,把人家当成枕头。 回府时,她连走路都要人搀扶。东方容月和惜荷一左一右,好不容易把她扶进卧房,某个醉鬼却不肯安分。 “熬些醒酒汤来。” 东方容月在门外吩咐道。 “是。” 此时,屋子里忽然传来巨响。东方容月心下一惊,紧接着夺门而入。却见窗扇大敞,寒风直往屋里灌,哪里还有姜竹星的影子。 “快把驸马找回来!” 东方容月大喝一声,颇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公主府上下全体出动,提着灯笼寻找跃窗而逃的某人。 第60章 第六十章 秋风飒飒,树影婆娑,玉盘沉入湖底,时而被晚风揉碎,原是个静谧的夜晚。 然而因为某人跃窗逃跑,变得吵吵闹闹,不得安生。 侍卫长率领一队人马在外围搜寻,阿云和其他丫鬟沿着抄手游廊一路查找。 “驸马!” “姑娘!” 她们喊的声音都哑了,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惜荷与嫣儿一左一右伴在公主身侧,浩浩荡荡的将后花园转悠一遍。 “阿星!” 东方容月站在牡丹亭中,万分后悔,自己刚才要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儿了。 可谁能想到一个醉得东倒西歪的人愣是跳窗跑了,还跑的无影无踪。 “殿下别急,奴婢带人再去其他园子找。只要驸马没出府,肯定马上就找到了。” 惜荷在旁劝慰道。 嫣儿点点头,“惜荷姐说的对,驸马醉得厉害,铁定没力气跑出府。” 又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东方容月蓦然回首,只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疾步向众人走来。 灼冉甚少在人多时露面,此次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启禀殿下,驸马在湖心小筑附近。” 闻言,东方容月一刻都不敢耽搁,带着丫鬟小厮们直奔湖心小筑。 姜竹星并不在水榭中,而是站在湖边的杨柳树下,竟抱着树睡着了。 东方容月寻到她时,一颗心归了原处。 “阿星,醒醒,我们回房去。” 姜竹星靠湖边太近,东方容月生怕她稀里糊涂栽进湖里,于是轻声细语的唤着她的名字。 先把人哄骗过来,剩下的回去再同她算账。 十几盏灯笼聚在一起,光亮不容忽视。姜竹星费力般掀开眼皮,被光线晃了下,迅速阖上,过了会儿,仅睁开一道缝隙。 她抱紧杨柳,嘴里念念有词。 “殿下……你怎么变得硬邦邦的?” 她分明记得抱公主的感觉是香香软软的。 东方容月:“……” 这家伙真是醉的不轻,把府里搅得天翻地覆不说,还错把杨柳树当作是她。 “灼冉,把驸马带过来。” 东方容月一声令下,打破双方僵持的局面。 影子从众人面前疾速闪过,眨眼的功夫,姜竹星就被送到东方容月身边。灼冉功成身退,重新匿至阴影中。 姜竹星被扶回主屋,公主府也归于宁静。 东方容月在榻边,低头睨向罪魁祸首。某人毫无自觉的躺在榻上,把被子抱进怀里,甚至还想滚两圈。 “殿下?” 她认出坐在身边的人,憨笑道,“你为什么不睡觉?” 还有脸说呢。 东方容月深吸一口气,起伏不定的心口渐渐得以平复。她没好气的瞪一眼床上之人,旋即愤然揪住姜竹星的耳朵,扭了两下,小惩大诫。 “以后再耍酒疯,就把你丢进池塘喂鱼。” 话虽如此,东方容月却是舍不得这样做的,不过是吓唬她。 被揪耳朵的姜竹星皱起眉头,不满的挣扎起来,欲拯救自己可怜的耳朵。 东方容月自认为扳回一城,大发慈悲的松开她。岂料她竟不知悔改,伸手一捞勾住东方容的腰身,用力带上榻,顺势翻滚。 余下一声惊呼,东方容月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时已然在榻上和某人滚了两圈,此刻正被醉鬼压制住,动弹不得。 “你……” 姜竹星醉眼迷离,忽然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边,不让东方容月出声。 紧接着,她胡乱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别闹了,痒。” 东方容月别过头,耳廓渐红。 姜竹星盯着白皙纤细的脖颈愣神片刻,继而顺着左肩的位置找到了那两朵赤色火焰。 “诶!别……” 东方容月惊觉对方企图,忙出声阻拦,还是晚了一步。 姜竹星低头,唇瓣准确无误的贴在火焰纹上。 温润的触感令东方容月心跳漏了一拍,头脑一片空白。 姜竹星却没想太多,倒像是小猫找到了爱吃的食物,喜爱的啃咬,不得章法。 她沿着美玉似的锁骨一路向上,每一处都要停留,仿佛要留下独属自己的印记。 东方容月紧张得抓住衾褥,眸中蒙上雾气,盈满了浓到化不开的情愫。 她阖上双眼,睫毛轻颤,做好准备时,姜竹星却不动了。 等待一阵,还是不动。 东方容月疑惑的抬眸,就见她竟然歪头睡着了。 暧昧的氛围烟消云散,东方容月用力把人推开,负气般扭过身去。 姜竹星毫无形象的躺在床榻里侧,睡姿四仰八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 各地学子云集洛阳城,直至殿试后,金榜公示于众,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出所料,何书意位列第三,成为皇帝钦点的探花。从古至今,探花郎向来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可避免的被当作佳婿人选。 打马游街当日,街市两侧人头攒动,百姓们抻着脖子张望,想要一览新科前三名的风采。 侍卫手持长矛在街市两侧维持秩序,中间让出一条宽阔净路。队伍敲锣打鼓,热闹非凡。骑马行在最前的乃是新科状元,何书意身披红绸,策马行在末端。 人生最意气风发之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时。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在茶楼雅间围坐品茗,透过菱花窗正好将长街盛景尽收眼底。 不止她们在,对面巷子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姜竹星仔细端详,觉得那马车眼熟。 随着游街的风头过去,人群逐渐散开,街市恢复如初,铺肆继续张罗自家生意。 姜竹星瞧得真切,何书意去而复返,回来时极为低调,趁无人发现钻进了巷子。在她这个方向,依稀能望见巷口。 紧接着,马车里的人出来了,赫然是东方婉玉。 “何公子。” 婉玉郡主兴冲冲的跑向何书意,到了跟前突然止步,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莫名变得扭捏起来。 何书意拱手施礼,“方小娘子。” 至今,东方婉玉也没和人家表明身份,仍旧以方府千金的名头同何书意交往。 她从袖囊中掏出一只荷包,针脚略显粗糙,上头绣着两朵莲花,意为花开并蒂,右下角绣有小小的玉字。 东方婉玉第一次送别人荷包,也是破天荒头一遭找府里绣娘学的。她绣功奇差,绣成如今的样子已是难得用心。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接把荷包塞给何书意。 后者微怔,旋即捧着荷包细细端详。 “绣的不好,何公子可别嫌弃。” 东方婉玉盯着地面,“恭贺公子高中探花。” 何书意行礼拜谢,当着郡主的面,将荷包系在腰间。 “郡主不必妄自菲薄,绣得很好,我很喜欢。” 东方婉玉豁然抬头,惊喜道,“真的?” “真的。” 何书意微笑回应。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面前之人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和她讲话时,面上总是噙着笑意。 东方婉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似是雀跃不已,又碍于不好意思,难以表达。 “那……七日之后,我们在初见的地方再会,届时,我有一些话要同公子说。” 何书意再度施礼,“在下定然准时赴约。” 姜竹星在二楼遥望,只能瞧见两人站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婉玉郡主送给对方什么礼物,最后才依依惜别。 “殿下说的对。” 她回头道,“殿下真的要多一位妹夫了。” 闻言,东方容月但笑不语,用杯盖撇去茶水浮沫,轻抿一口。 “不过……” 姜竹星话锋一转,盯着对面已然空荡荡的巷口,若有所思。 听不到后音,东方容月追问,“不过什么?” “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姜竹星喃喃自语。 婉玉郡主的意思倒是很明显,但那个何书意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她总觉得对方怪怪的,好像对谁都很友好,但又存着疏远。何书意对东方婉玉的态度很模糊,姜竹星脑海里莫名蹦出来三个词儿。 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不会是个渣男吧? 一时之间,姜竹星竟为自己的便宜徒弟操碎了心。她轻轻叹息,谁让对方喊她一声师父呢。 余光往后一扫,不经意瞥见东方容月颈侧的红痕,她定睛一瞧,渐渐眯起眼睛,眼神中似是透露出睿智。 红痕不大不小,衣襟不能完全遮掩住,若有似无的展露出来。若是东方容月动作大些,便可一览无余。 姜竹星观察半晌,一会儿挠挠后脑勺,一会儿又托腮陷入沉思。 良久,她突然出声,“殿下被蚊子叮了?” 不对啊,秋天还有蚊子? 留下这么大的印儿,秋天的蚊子可真毒啊。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此言一出,姜竹星瞬间感觉雅间内的温度冷了几分。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东方容月目不斜视将衣襟往上拢,暗自咬牙,露出和善道微笑。 “没错,特别大的蚊子。” 她笑得好看,可姜竹星却没来由的背后发凉,涌上一阵寒意。 公主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她回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中秋夜晚她喝醉了耍酒疯来着。听嫣儿说,她那晚跳窗逃跑,和大家玩起了捉迷藏,居然抱着一棵杨柳树喊公主殿下。 思及此处,姜竹星扶住额头,感觉头又疼了。 这真是她干出来的事吗?难道不是嫣儿杜撰出来诓她的? 然而系统并没有给她甩锅的机会,义正言辞的打破她的幻想。 “宿主,是你干的。” 姜竹星:“……” 还出来的时候总掉线,听八卦的时候倒是积极。 公主脖子上的痕迹大概就是寻找她时被蚊子咬的,追根究底是同她脱不开关系。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自然生气。 她自以为捋顺了前后逻辑,把自己劝好了。 系统在此时又出声吐槽:“宿主你……唉……” 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听得姜竹星满头雾水。 “我?我怎么了?” 什么毛病?讲话总讲半句。 系统叹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宿主你好像渣女。” 吃完不认账那种,还有脸说人家呢。 姜竹星大为惊讶:“什,什么?我怎么就渣女了?” 她没有等到系统的回应,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告诉她答案。 姜竹星摸不着头脑,不由胡思乱想。 难道她那天晚上还干了其他荒唐事? 姜竹星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东方婉玉送的酒后劲儿太大,她完全和断片儿了,根本没有头绪。 她回忆不出所以然,时不时的还会收到东方容月的一记眼刀。她琢磨对方眼神的意思,似是千言万语太过复杂。包含些许*恼羞成怒,以及一点幽怨。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姜竹星一不会安慰人,二不会缓和尴尬。 她扭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干笑两声。 “今天的天可真蓝呐。” 有一阵沉默,好像更尴尬了。 让姜竹星没想到的是,拯救她的竟然是大理寺裴寺卿。 裴寺卿亲自寻到福记茶楼雅间,只为了一封密信。 大理寺每天都在查案,衙门里卷宗堆积如山。裴寺卿并不是桩桩件件都要上报,让他非找东方容月的因由实在是事有蹊跷。 他手里的密信不知来历,笔迹应该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今早护院开门时,在裴府大门口发现一封不曾署名的信件。信封完好无损被压在石头底下,应当是有人趁夜色放在那的。 裴寺卿将密信呈上,由东方容月过目。 姜竹星来到公主身后,同她一起浏览信上内容。 信中仅有一行字,言简意赅。 程府孙小姐有冤情。 姜竹星环抱双臂,皱眉道,“程府孙小姐是谁?” “回驸马,根据查访,程府应当指的是工部程侍郎府上,而程府孙小姐是程员外的长孙女。” 裴寺卿将整整一个上午的探查结果娓娓道来。 程府三世同堂,本来住着程员外和他的三个儿子。大儿子不幸英年早逝,儿媳也郁郁而终,留下一个孙女由程员外亲自扶养。二儿子当上工部侍郎后,逐渐成为一家之主。三儿子那边就没什么建树了,成日吃喝玩乐,不成器。 “七日前,程员外不幸病逝。” 裴寺卿蹙眉不展,“三日前,程家那位长孙小姐不慎掉入湖中溺水而亡。” 闻言,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府里接连两人离世,程员外年事已高倒不稀奇,那长孙小姐豆蔻年华,所谓不慎落水还是人为还有待考量。 这封密信是专门替程府长孙小姐申冤,对方却不愿留下姓名,不免让人产生疑虑。 没有人比东方容月更了解密信的危险程度,可能是真的有冤情,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等着她们入局。 现在无法辨清密信的真伪,也就不知背后那人的真实目的。 东方容月沉默良久,将密信交回裴寺卿手上。 “彻查。”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程府长孙小姐都死的蹊跷。就算是礼王或者瑞王做的全套,也非查不可。 “是,卑职这就带人前往程府。” 大理寺即刻着手程府案情,一番明察暗访后,案子却更加扑朔迷离。 仵作已替长孙小姐验尸,确为溺水而亡,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证明死前没有与人发生肢体接触。所有证据都表明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程府上下统一口径,皆称她是不慎落水。 大理寺仅凭一封密信不能搜查太久,如果没有进一步线索,此案将会介入悬案卷宗,最终放置库中吃灰。 又过了两日,长孙小姐的尸体停放着始终不是办法,再有一日,程府就要忙着下葬了。 姜竹星手捧裴寺卿呈上的查访经过,身边的雪花懒洋洋的趴着,可能是趴太久了,它慢吞吞翻个身继续趴着。 大理寺办案已经算迅速的,能查的都已经查了。程府现状基本上貌合神离,程侍郎倾向礼亲王,其三弟流连秦楼楚馆、酒肆赌坊,欠下巨额债务。程员外留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现如今留在程府管家手里,尚未细分,只等长孙小姐入土为安。 她合上卷宗,抬头道,“这程府还真是各怀鬼胎,感觉都有可能是杀害长孙小姐的凶手。” 据说程员外最疼长孙小姐,二房和三房为争夺家产,很有可能利欲熏心朝长孙小姐下手,特别是三房。至于管家,目前还没看出什么动机。 东方容月放下杯盏,“有利益纷争的地方,大多如此,不争个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 姜竹星深表赞同,只要牵扯利益,不管以前关系多好,都可能翻脸不认人。兄弟姐妹又怎样?还不是为争家产上公堂打官司,人脑打出狗脑来。 能正经八百打官司还算好的,像程府这样背地里下黑手才是最可怕的。 “明天长孙小姐就要下葬了,后面再查可就难上加难。” 姜竹星单手托腮,跟着蹙眉不展。 没有证据,大理寺没理由要求程府交出尸体,甚至连报案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时,东方容月却道,“还有个法子,不如换个调查方向。只要程府出差错,他们就没时间去忙下葬的事。” “殿下是说……” 姜竹星眼珠一转,只要不是感情的事,她向来机敏。 “查他的财产。” 闻言,东方容月勾唇浅笑,“阿星聪慧。” 能投靠礼亲王的人必然是一丘之貉,贪财是少不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工部侍郎,想来手上干净不了。 程府出殡的队伍都已准备就绪,待时辰一到便可起灵。 几乎是掐着点,唢呐吹响的刹那。大理寺人马就杀到了程府,裴寺卿亲自邀请程侍郎到衙门喝茶叙旧。程府没了主心骨,出殡队伍不得不暂停,长孙小姐的棺材重新被放回灵堂。 得知大理寺已然掌握程侍郎受/贿的有力证据,姜竹星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切都在按照公主的预料进行,分毫不差,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程侍郎被请去衙门后,裴寺卿又派人先后邀请程三少和管家到衙门喝茶,逐一击破。程三少最有嫌疑,盘问期间眼神躲闪,嫌疑显得更大了。管家倒是没有杀人动机,很淡定,对程员外和长孙小姐先后离世表现出悲伤之情。 姜竹星时刻关注着程府的案子,所有人的供词都会被送至公主府由东方容月亲自过目。 除去程侍郎受/贿之事无从抵赖,程员外和长孙小姐的死并无人认领。程侍郎贪财已是多年,自然不止一次。裴寺卿顺藤摸瓜,竟摸到了七年前,昌乐行宫的修建。 那座劳民伤财建造成的奢华宫殿,背后藏着很多不清不楚的账目。七年前还出了一桩命案,负责修建行宫的工部温郎中获罪,被抄家问斩。 原本是为了查长孙小姐之死,查到后面牵连出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涉及到半个工部的大臣。 公主例行入宫,留下姜竹星关注大理寺的动向。她抱着雪花在书房踱步,怀里的波斯猫似乎被摇晃睡了。 姜竹星忽然站定,她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送密信的人看似是要为程家长孙小姐申冤,实际上是为了引出陈年旧案,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竹星:“小花,红妆粉黛剧情开始了吗?” 系统不乐意道,“请宿主不要叫我小花,我是010号系统。” 姜竹星敷衍它,“知道了,小花,快回答我的问题。” 系统没好气道,“无可奉告!” 怎么还生气了呢。 姜竹星耐心哄道,“好了,010号,请你严肃认真。” 系统:“我很认真,请宿主自行探索。” 姜竹星长叹一声,须臾间,她了然于胸。 “已经开启红妆粉黛剧情了对不对?如果没开启,你会直接告诉没有。” 系统惊讶:“我……” 姜竹星不再理它,用完就丢,脑海里浮现出一句戏文。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姜竹星放下雪花就往外扫,迎面撞上来送茶水的阿云。她轻点足尖,从阿云头上跃过,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徒留阿云呆立原地。 “姑娘去哪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御赐的新府邸内外欣欣向荣,何书意喜静怕吵闹,仅招了三位仆从,护院看门,小厮做杂役,丫鬟负责饮食起居。 何书意屏退左右,独自留在书房中,梨花木案上,一张血书猩红刺目。她换上白衣,神色肃然,目光坚定,孤身待了良久。 她将血书揣进怀里,正欲起身出门,却听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门外有人找您。” 小丫鬟气喘吁吁道,“是位姑娘,她说她姓姜。” 姜竹星紧赶慢赶,生怕晚了一步。好在抵达何府时,何书意尚未离开。 她并未向何府仆从表明身份,只道是何书意的朋友。 她的到来打乱了何书意的原本计划,对方见到她时已然恢复泰然。 “姜姑娘突然到访,有失远迎。” 何书意仍旧端着翩翩佳公子的风度,拱手施礼。 丫鬟为二人添上新茶后悄然退下,书房中清香萦绕,上好的龙井摆在案上,却无人问津。 姜竹星开门见山,“何公子是要进宫吗?” 闻言,何书意眸中迅速闪过惊讶之色,瞬时又归于沉静,快到让人抓不住。 “姜姑娘怎知?” 姜竹星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要去告御状。”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能蛰伏多年,突然出现在洛阳城,背地里搅弄朝堂风云,特意揭开七年前旧案的人,非何书意莫属。 见对方沉默,姜竹星又抛出一记重锤。 “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何姑娘。” 她早就觉得何书意身上有种违和感,本以为对方是长相太过出众,才显得雌雄莫辨。其实剧情线索早就给了提示,红妆粉黛指的正是女扮男装。 何书意终于收敛起虚假笑容,沉下脸色打量姜竹星。 片刻后,她冷哼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特意在妆容上做了手脚,一般人很难辨别。 姜竹星老实回答,“半个时辰前。”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无声对峙,何书意似乎对她的防备很重,此刻更是存了敌意。 “那么,你想怎么做?威胁我?告发我?” 姜竹星连连摇头,“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何书意皱起眉头,一个字都不信。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和公主的身份了吧?还有棋社门口,你英雄救美,也是为接近婉玉郡主。” 姜竹星依次揭开她的筹谋,“你应该是七年前,工部旧案里受到牵连的家眷。此次回来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圣上,重审旧案。” 姜竹星停顿片刻,叹息道,“可是这样你女扮男装的事就会暴露,欺君大罪,会让你搭上自己的性命,就算翻案也是同归于尽,不算你赢。” 何书意听后轻笑,眼底流露出几分欣赏。 “我自然知道,可既然来了,就没想全身而退。我只要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她早已破釜沉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姜竹星自然看出她的决绝,不免为其感到惋惜。 以何书意的才能,和贪官污吏同归于尽太可惜了。若能保住她,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公主和东宫的助力。 “但是现在你有第二条路,你不必暴露自己,我们可以替你的家族沉冤昭雪。”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书意深谙其道,更何况流离失所这么多年,她早已看清人情冷暖。 “驸马为何帮我?你想我做要什么?” 姜竹星寻思着,如果自己说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单纯的惜才,估计对方会更加怀疑。 于是她半真半假的提出要求,“我要你保住自己这条命,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书房中寂静如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何书意的眼神变幻莫测,似是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半晌,她倾身靠近书案,双唇轻启,吐出一个“好”字。 何书意从怀中取出血书,当着姜竹星的面铺开。上面字字句句书写着当年工部温郎中的冤情,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小字,大致有十几个人的名字。 工部程侍郎监守自盗,敛财无数,他手底下的人个个拍他的马屁,唯温郎中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遭到工部众官吏的排挤。 当年负责逐渐行宫的,除了温郎中,还有两位工部朝臣。到最后账目对不上,圣上要工部给出交代。他们便合力陷害温郎中,让他当了替死鬼。温郎中被斩首,亲族流放他乡,但即便抄了温家,也填不上亏空,那些脏银始终不知所踪。 家族败落,温家娘子成了罪臣之女,一路上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才遇见贵人。从此隐姓埋名,扮上男装,只为有朝一日重返洛阳故土。 “何是娘亲的姓,我改名何书意,带着温家的冤屈回来。” 何书意卸下伪装,眼眶通红。 “考取功名是最明正言顺见到皇帝的法子。” 姜竹星静静的聆听,不禁感叹对方也是可怜人。 “你暂且留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要擅自行动,一切听我消息。” 不知道公主回来没有。 她琢磨着,抬腿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她忽然驻足转身。 何书意瞧出她有话要讲,主动询问,“驸马还有什么叮嘱?” “郡主虽说任性了些,但秉性纯良。” 姜竹星忽然提起婉玉郡主,令何书意为之一怔。 “她和礼王府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你对她并无情谊,请不要继续招惹她。” 姜竹星盯着她,一字一顿,算是诚心告诫。 言罢,她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姜竹星赶回公主府,彼时,东方容月仍在宫中被家宴绊住脚。 原本她都要准备出宫了,谁知礼王突然出现,皇帝瞧见他,心情不错,又让宫人多添许多好酒好菜,话起家常。 东方容月不得不坐回原位,一时之间寻不到溜走的借口。 不知道阿星现在用膳了没。 老皇帝和礼王聊起来没完,东方容月跟太子假装低头吃菜,对面的瑞王亦默不作声,自斟自饮。 沉了好一会儿,内侍在门外禀报,称公主府的侍女在宫外候着,说是有要事寻公主。 众人齐刷刷看向东方容月,老皇帝没有放人的意思,摆摆手让内侍把侍女带进来。 入宫的是惜荷,东方容月微微蹙眉,能让惜荷亲自赶来,定然不是小事。 惜荷颔首步入宝泰殿,朝着殿上跪拜。 “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东方容月抢先问道。 惜荷行礼,“回殿下,驸马身体不舒服。”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东方容月清了清嗓子,“怎么会不舒服?请太医了吗?让李太医去瞧瞧。” 惜荷把姜竹星的说辞原原本本带到。 “驸马不肯让太医诊治,也不肯吃补品,吵着要见殿下,需要殿下喂,她才吃。” 东方容月再一转头,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又变了,从揣测变成耐人寻味。太子甚至还冲她挑了下眉,打趣之意不言而喻。 “阿星真是……太粘人。” 她面上微热,虽知姜竹星断不会如此,不过是让她回去的理由,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难为情。 “父皇,儿臣……” 老皇帝闭上眼睛,“罢了,去吧。” “谢父皇。” 东方容月看一眼太子,旋即匆忙离宫。 托人传话后,姜竹星待在卧房撸猫,估算公主回来的时辰。 听到门外脚步声,她赶忙放开雪花,翻身上榻躺好装虚弱。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东方容月疾步来到床前。 “阿星,哪里不舒服?” 一路上,她担忧姜竹星的身体,怕是真的,故而心神不宁。现在又见姜竹星卧床阖眸,似是真病了。 东方容月坐到榻边,轻声唤她,抬手探上她的额头,倒是不烫。 “来人,请李……” 太医两个字尚未出口,姜竹星蓦然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儿,将人带上床榻,顺势圈在怀里。 “不要请太医了,让李太医歇歇吧。” 如常的声音和力气都在印证这家伙身体康健的很。 东方容月挣东两下,徒劳无功。 “好好的,你做什么装病,还……还说什么非要我喂的话。回头皇兄皇嫂又该取笑我了。” 姜竹星自知理亏,连忙赔礼道歉。 “我这不是没想到好的理由,只能出此下策,总不能让人通传我找到温郎中的女儿了。” “什么?” 东方容月一听,赶忙推开她的手臂,从榻上坐起来。 “她在哪?” “这人殿下也认识。” 姜竹星一五一十的讲给东方容月听,事无巨细,毫无隐瞒。 良久,东方容月也大为震撼,“居然是她……一个人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背负深仇,确实挺苦的。我知道了,后边的事交给我。” 姜竹星撑着身子坐直,“我也算将功抵过,殿下就不要怪罪我了。” “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东方容月小声嘀咕。 中秋夜的事她都没和某人算账呢。 趁东方容月走神儿的功夫,姜竹星暗戳戳凑近。 “所以殿下能告诉我,前些日子到底为什么生气吗?” 她可是受了好几天的冷眼。 东方容月一记眼刀甩过去,起身走了。 姜竹星挠挠头,她家公主的脾气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昌乐行宫内,青松绿竹作衬,满园桂花飘香。有美人为伴,皇帝难得兴致颇高,穿过御花园游廊,欣赏湖上风光。 自曹婕妤入宫,淑贵妃的芳菲宫稍显冷清。后宫小道消息传的飞快,都在猜测曹婕妤可能要独得盛宠。此次皇帝来行宫小住,身边只留曹婕妤一人,似乎更加印证了宫人们的想法。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皇帝终究是体力不支,临时到偏殿歇脚。 皇帝鲜少来偏殿,但宫人们不敢怠慢,即便无人住,也要日日打扫。 宫人们送来瓜果,点上沉香。瑞兽古铜鼎浮起淡淡青烟,皇帝斜靠御榻,闭目养神。几近透明的薄纱帷帽缓缓飘动,偶尔掠过皇帝身侧,带来丝丝清香。 紫檀雕龙御案前,曹婕妤从琉璃盏中拿起葡萄,剥好了再送入皇帝口中。 原应是奢侈享受的场景,不料偏殿内突发一声巨响,好像墙皮开裂,天塌地陷。 “什么声音!” 皇帝被惊得坐起来。 “陛下!” 曹婕妤亦是心有余悸的躲在皇帝身后。 须臾之间,内侍急赤白脸的进殿禀报,“启禀陛下,外殿墙壁不知因何塌陷一角,露出许多……白骨。” 曹婕妤瞬间花容失色,本想寻求安慰,谁知皇帝脸色沉的吓人。 皇帝起身,不悦的冷哼一声,“让工部的人来见朕。” “陛下!” 曹婕妤被丢在原地,赶忙追上去。 然而老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兴致缺缺,看美人也变得不顺眼,愣是甩下曹婕妤拂袖而去。 后宫的得宠和失宠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来的快,去的也快。 好好的行宫突然出现塌陷,墙里藏着数具骸骨,七零八落,分不清谁对谁。 皇帝把此事丢给大理寺查办,且要在七日内,让工部给出交代。 ****** 彻查行宫修建的消息传来,当天晚上,程府里便有了动作。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偶有鸦鹊落在树梢哀鸣。 除去程侍郎被留在大理寺做客,其余人等皆被遣送回府,结案之前,程府中人不得离开洛阳城。 大理寺并未派重兵把守,仅留下两名侍卫看门,给有心之人留足可乘之机。 乌鸦又啼叫两声,树梢沙沙作响。一道暗影忽的从月下闪过,悄然跃上围墙。 这功夫,姜竹星也从树后现身,迎面对上暗影。两人过了几招,对方武功不低,但依旧不是姜竹星的对手,扭头往反方向跑去。 姜竹星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追,她守株待兔好半天了,就等兔子自己落网。 黑衣人一头扎进巷口,没跑一会儿又停住脚步。 狭窄冗长的小巷子里,前方被人拦住去路。黑衣人倒退两步,回头又看见姜竹星堵在巷口,立时腹背受敌。 “别挣扎了,就等你呢。” 姜竹星提步上前,与此同时,前方的影子也在微弱的月色下露出真容,赫然是何书意。 两人前后包抄,黑衣人走投无路,拼死一搏,但还是被三下五除二制服在地。 何书意扭住那人的胳膊,迫使其屈膝跪地。姜竹星一把扯下黑衣人面罩,以火折子照亮他的真面目。 “管家,大晚上的要去哪啊?” 程府管家抬起头,目光凶狠的瞪向姜竹星。 身后正有一队人马赶来,是裴寺卿派来的人,他们举着火把映亮小巷子。 姜竹星把管家丢给大理寺侍卫,“把他上衣扒下来。” 侍卫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管家挣扎无果,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屈/辱,恶狠狠的盯着姜竹星。 在管家背部左侧果然纹着玄鸟图案。 又是朱雀楼的人。 “程府的孙小姐是你杀的。” 姜竹星斩钉截铁道,“她发现了你和外人勾结,于是你一不作二不休杀人灭口。” 事到如今,管家没有狡辩,反倒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嘴脸。 “是我又如何?程员外也是我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竹星眯眼打量此人,心道他已经是朱雀楼的弃子了。 侍卫连夜把管家押回大理寺审问,可无论用什么法子,他都没有吐出任何关于朱雀楼的消息。另一边,程侍郎不堪重负,认下当年所有罪责。裴寺卿按照温郎中留下的血书,将上面涉及的官吏尽数擒获。 程侍郎一脉被抄家问罪,可他们的家底仍旧抵不上当年的账目亏空。大笔赃银不翼而飞,不知进了谁的口袋。程侍郎最终都没有把幕后指使者招出来,只道那些银子都是自己挥霍了,却说不出是挥霍在何处。 众人心知肚明,此事与礼王脱不开关系。 买卖官职、挪用行宫款项,敛取巨额钱财,足以招兵买马。 但如今礼王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手下爪牙频频被拔除,他始终躲在后头不出来。 趁着工部官职大量空缺,东宫把自己的人脉投入其中。瑞王那边也没有放弃此等绝佳机会,连忙往里头塞人,把原本落在礼王碗里的这块肥肉瓜分干净。重组起来的工部顶着皇帝的威压,火急火燎的投入行宫修缮。 当年旧案重审,温郎中的冤屈得以昭雪。何书意全身而退,继续当她的探花郎。在公主和东宫的助力下,她很快迎来御赐官职。督察司佥都御史,正四品。身为探花,一般都给个六品。赶上朝廷接连两桩大案,督察司官职空缺,直接封她四品官职算是破格提拔。 望月亭中,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围着棋盘对弈。两人已经从晌午下到夕阳落日,仍旧不知疲倦。 姜竹星神奇的发现,和读书不同,下棋会上瘾。自染上棋瘾,便一发不可收拾。 “叫吃。” 东方容月眉眼含笑,取走她一颗白子。 姜竹星琢磨片刻,很快追回来。不一会儿功夫,又成了平局模样。 丫鬟们围在旁边观棋,嫣儿偷偷打呵欠,这两位祖宗还没下完。 阿云倒是看的认真,时不时的向惜荷请教。 许是太过投入,姜竹星只顾着注意棋盘,都忘了吃桂花糕。 少顷,一名小丫鬟匆匆来寻,提裙登上望月亭石阶。 “启禀殿下,婉玉郡主来了。” 闻言,东方容月放下手中棋子,“出什么事儿了吗?” 工部才出乱子,礼王府应该也不会消停。难道是婉玉被迁怒了? 姜竹星也不管棋局了,她这个当师父的,多少得关心一下徒弟。 不等丫鬟通报完,东方婉玉已经不顾侍卫阻拦,冲进公主府后花园。她偷偷跑出来,一个随从都没带。 “堂姐……师父……” 东方婉玉跑进亭子里,眼睛肿成核桃,显然是刚哭过,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 姜竹星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惊讶。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才问一句,东方婉玉又掉泪了,越哭越凶。 “到底怎么了?和堂姐说说。” 东方容月亦染上忧色,连声音都温柔不少。 婉玉郡主猛的扑进东方容月怀里,像小孩子似的,抱着她哭起来。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不得要领,只能等她心绪平复些再问清楚。 半炷香的时辰过去了,东方婉玉总算稳定下来,坐在两人中间,手里捧着乳茶,小口小口轻抿,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姜竹星悄悄把桂花糕推到她面前,企图让她化悲愤为食欲。 吃点甜的心情好,自己以前不高兴的时候就想吃甜的东西。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东方容月在她肩头轻拍,“别着急,慢慢讲。” 可能是这里太过温暖,比礼王府天差地别,在王府,都没有人听她说会儿知心话。东方婉玉眼眶微热,瞬间又想哭了。 她吸吸鼻子,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讲出事情始末。 姜竹星以为是和礼王有关,没想到源头是何书意。 先前,姜竹星嘱咐过何书意,让她正视对婉玉郡主的态度。这位是听进去了,然后就向婉玉坦白了,可能太坦白,信息量太大,东方婉玉有点难以接受。 “他说他是故意接近我的,对我没有任何情谊,还说以后就不和我见面了。” 东方婉玉委屈不已,她头一次对别人动心,就被拒绝了。 沉了半晌,东方容月叹气道,“现在说清楚,好过以后泥足深陷。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东方婉玉点头,“我定然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伤心。 姜竹星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体己话,想到哪说到哪。 “那个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不见就不见,总好过一直被骗。她向你坦白,证明是良心发现了。” 东方婉玉听后,抿了下唇,又想哭了。 姜竹星见状,立刻闭紧嘴巴。 她不开口还不行吗。 又沉了好一阵儿,东方婉玉冷静下来,暗戳戳扯着堂姐衣袖,可怜巴巴的,像是被人遗弃路边的小猫小狗。 “堂姐,我今日不想回去了,可以住在你这里吗?” 二人相视一眼,东方容月转头就让惜荷去收拾厢房,安置婉玉郡主留宿。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天气日渐寒凉,夜晚尤甚。风过树梢,摇曳着树影,明月沉湖,清冷的月色洒下斑驳光影。 东方容月已吩咐惜荷为郡主换一床厚被褥。待将婉玉安置妥当,两人才回到主屋。 卧房中点着两盏灯烛,门窗关紧,两人的倒影稳稳当当的映在百鸟朝凤屏风之上。 几案上犹放着那碟纹丝未动的桂花糕,白日里忙着下棋,后来婉玉郡主又突然到访。三人一起用过晚膳,姜竹星根本没机会吃它。此刻得了清闲,她才有时间尝一口。 淡淡的桂花香留于唇齿间,姜竹星却没再拿第二块。 这不是她的正常水平。 东方容月自然察觉出反常,善解人意如她,很快就明白了姜竹星的心思。 “现在说清楚是好事,总比两人稀里糊涂成亲,变成怨偶强。况且,温家的惨剧,背后定然有礼王手笔,她们两个不合适。” 东方容月沉着片刻,又道,“再者,玉儿尚不知何书意女子身份,喜欢的不过是表面上的探花郎。” 姜竹星点点头,公主所言句句在理,她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把伤害降到最低了。 “不过郡主那边……” 东方婉玉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知能不能看开。 东方容月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细语,语气却内含坚定。 “我相信玉儿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她性子活泼直率,定然会勘破这道情关。” 借着烛光,东方容月的眉眼愈发柔和,明眸皓齿,千娇百媚,简直美极了。姜竹星抬眸望去,片刻失神。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东方容月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率先移开视线,拿起一块桂花糕喂给她。 姜竹星乖乖张嘴,含住槐花糕的一端,没有急着咀嚼。 少时,东方容月带着疑惑看向她,发现某人居然咬着桂花糕还能发呆,不由失笑。 姜竹星愣神的功夫,一缕幽香袭过,紧接着,双唇轻触,霎时又分开。东方容月竟咬走半块桂花糕,唇边尚留残渣。 姜竹星眨巴眼睛,心跳加速。 和猫咪抢食吃一样一样的。 “碟子里那么多桂花糕……殿下为什么非要和我抢一块。” 她含糊不清的嘀咕。 东方容月垂下眼帘,手执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角,露出红透了的耳廓。 “可是我觉得阿星这块桂花糕最好吃。” 言罢,东方容月反倒自己害羞上了,双颊发烫,悸动不止。 姜竹星仰望房梁,又盯着地面,舔了下唇。 她怎么觉得屋子里有点燥热呢。 气氛逐渐变化,卧房的温度似乎跟着攀升。两人各自东张西望,目光却又不小心撞到一起,纠缠交织,再也移不开了。 姜竹星只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一时间又不知要做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东方婉玉的声音响起,暧昧氛围顿时消散,温度也恢复正常。 两人霎时移开视线,双双盯向*门扉。 “堂姐,师父,你们睡了吗?”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我去开门。” 打开房门时,东方婉玉正逆着月色站在门口。 “出什么事儿了?” 姜竹星尽量保持淡定。 东方婉玉委屈巴巴,“我睡不着,师父,你能教我练剑吗?” 大晚上的练剑?好像有点扰民。 这时,姜竹星身后传来东方容月的声音。 “玉儿进来吧。” 东方婉玉老实巴交进屋,坐到东方容月身边。 “我实在睡不着……对不起,堂姐,打扰你和师父了。” 东方容月扫一眼杵在门口的某人,微笑道,“无妨,不打扰。” 自婉玉郡主进门后,似乎就没有离开的意思。人家堂姐妹秉烛夜谈,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安寝的时辰。 姜竹星稀里糊涂的抱着枕头被子睡到了外间软榻。待灯烛熄灭,房中陷入昏暗,她在软榻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以前她不习惯睡觉时候身旁有人,现在又不习惯身旁没人了。 婉玉郡主小孩子脾气,又刚受打击,东方容月难得对她温柔一次,没有赶她走。 姜竹星睁开双眸,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出房中大致的轮廓。 她耳朵微动,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绕出屏风,逐渐向软榻靠近。 姜竹星悄声往里侧挪去,闭上眼睛装睡,很快,熟悉的香气萦绕笔尖,那人沿着榻边坐下,似是在安静的注视着她。 又沉了片刻,那人轻手轻脚上榻,侧卧在她身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姜竹星行动了。她立刻伸手,把来者捞过来抱着。 耳边响起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生怕吵醒已经睡熟的人。 姜竹星将人抱个满怀,瞬间舒坦了。 “你装睡……” 东方容月小声道。 姜竹星抱住人就不撒手,“殿下不是也没睡吗?” 东方容月作势要挣扎,两人在软榻上动来动去,难免发出动静。 “殿下别动了,免得引起误会。” 姜竹星只是随口提醒,后者已经主动脑补出许多画面。 “你……” 东方容月气结,又拿她没辙,于是低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倒是没使多大劲儿。 姜竹星:“……” 这爱咬人的毛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阿星不乖,要惩罚。” 姜竹星暗叹,自家公主一定是被嫣儿那些话本子带坏了。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同样压低声音,“那殿下尽管惩罚我吧,我受得住。” 这下反倒把东方容月整不会了,没有扳回一城,东方容月闭眼装睡,不再理她。 系统:“宿主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姜竹星:“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系统:“……” 下回一定要选个善良的宿主! 隔着屏风,婉玉郡主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外间有多热闹。 东方婉玉仅在公主府留宿一晚,转天大清早就被王府管家接回去了。之后接连几日都没再登门,半点消息都没有。 正值河蟹肥美,后厨忙前忙后准备煮螃蟹。对于螃蟹的吃法,姜竹星可太在行了。 听闻午膳中多了一道煮螃蟹,她连忙赶往后厨,亲自出马,把河蟹做出了花。 河蟹个个顶盖肥,单是煮着吃太浪费。于是午膳时,圆桌正中被摆成花朵状,每盘都是一种做法,姜竹星给它们取名叫螃蟹六吃。 清蒸螃蟹,醉蟹,辣炒,蒜蓉,蟹黄豆腐,以及蟹黄灌汤包。搭配上她特意调制的蘸料,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惜荷以及后厨厨娘们都不由佩服驸马的精湛厨艺。 姜竹星贴心为东方容月布菜,“殿下快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品尝过螃蟹六吃后,东方容月对她的厨艺又有了进一步认知。 “阿星若是开个酒楼,一定是洛阳城最受欢迎的。” 姜竹星被夸奖,不好意思的笑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只为殿下一人下厨。” 她随口一说,根本没发现自己像是在讲缠绵情话。 东方容月心中升起暖意,很是受用。 “说起来,好几天没看见郡主了。” 姜竹星闲聊天时提道,“也不知道心情好点没。” 东方容月笑容收敛,稍显严肃。 “玉儿她病了。” “什么?” 姜竹星惊讶不已,她还以为婉玉郡主过两天就能走出失恋伤感,没想到这么严重。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探望她?” 东方容月却道,“我已经派人去探过,王府管家推三阻四称郡主要静养,不见客。” 姜竹星听出她的忧虑,应当不只是为婉玉郡主而担忧。 “殿下是觉得礼王会有动作?” 先后损失埋在吏部、督察司、工部的爪牙,礼王一定恼怒极了,寻找机会反扑也在预料之中。 “可能不止如此,很多烂账对不上,再往下查,就会查到他那里了。” 东方容月秀眉轻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如今被逼的穷途末路,怕是会放手一搏。” 姜竹星瞬间了然,“他会……” 孤注一掷,提前谋反。 “我已经和皇兄谈过了,总之先做好应对之策,以不变应万变。” 说着,东方容月握住她的手,似是在安慰。 “不必担忧。” 姜竹星郑重点头,“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系统始终没有通知“红妆粉黛”的剧情完成,难道要等礼王落网,才算结束? 洛阳城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一派繁华。皇帝寿宴临近,皇亲国戚乃至朝臣们纷纷着手准备贺礼。 皇宫里什么珍奇异宝没有,送什么贺礼才能博取龙颜大悦,成了所有人的难题。 期间,东方容月没有让人去搜罗奢华宝物,仅吩咐惜荷采买一些颜料,自己则是成日埋首书房,为皇帝寿辰做准备。 姜竹星为她研磨,静静陪伴作画中的人。 惜荷买回来的颜料与平时用的看似相同,可价格却高出好几倍。 东方容月笔下的山水楼阁巍峨秀丽,每一处细节都勾勒得栩栩如生,仿佛一座山河尽显眼前。 卷轴铺开一丈多长,东方容月早在数月前便已着手,现在属于完成最后细节,锦上添花。 见对方撂笔,姜竹星递上一杯清茶。借着从窗子投进来的日辉,画卷中,远山后的空白处竟映出霞光。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姜竹星越端详越觉得神奇,画卷中的广阔山河似乎活了过来,令人身临其境。 “好美。” 她不禁赞叹。 闻言,东方容月弯唇,眸子里盛满笑意。 “此画照日辉可映霞光,照月色可映星河。” “那不如就叫江山日月图。” 姜竹星脱口而出。 她这个取名废难得认真思考一回,虽说取出的名字算不得高深,倒也像样。 东方容月默念两遍,旋即提笔在画卷空白处洋洋洒洒写下“江山日月图”几个大字。 “就依阿星所言。” 见对方不带犹豫的采纳自己的提议,姜竹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她想如果是公主亲自取名,一定比她取的好上千百倍。公主也太信任她了。 “殿下累了吧?” 画这么久,就算手不累,脖子也累。 姜竹星不由分说的将人带去旁边软榻上歇息。几案上摆满了茶食、果盘,她顺手替东方容月添上新茶。 “圣上一定会喜欢殿下准备的寿礼。” 皇帝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送礼最重要的不是值钱,而是用心。 东方容月才抿了一口清茶,忽而想起什么,重新回到书案前,在画卷上添了一笔,细微的改动可称得上画龙点睛。 她独坐案前,认真打量自己的画作,欲追求尽善尽美。可能是太过投入,连姜竹星何时来到身后的都不曾发觉。 温暖的身躯贴近,一双手臂突然环过她的腰际。 东方容月拉回思绪,“阿星?” 姜竹星从后面把人圈住,低头盯着画卷,下巴抵在人家肩头,直接把东方容月当成了人形抱枕。她自己都不曾发觉这个姿势过于亲昵,自然而然的就抱上去了。 东方容月轻抿下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画上,可身后之人难以忽视,弄的她也有点热了。 她未出声提醒,两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同望向画卷。 就算觉得热,东方容月也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圈着自己。若是她动了,阿星怕是会不好意思的拉开距离。 在姜竹星看不到的角度,东方容月勾唇浅笑,心里甜丝丝的。阿星似乎比以前更粘她了,不由觉得欢喜。 寿宴正日子,皇帝下令,解除当晚宵禁,与民同庆。 自午后,宝泰殿内,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得四脚朝天。席间摆满瓜果梨桃、美酒佳酿。琉璃穹顶悬着数十盏花鸟山水宫灯,金色流苏随风轻轻摇曳,大殿宝座正上方更是嵌有硕大的璀璨夜明珠,只待日落西山。 公主府的马车抵达宫门时,天色已暗,映出浅淡的星月。此刻,宝泰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提前抵达的朝臣们已在席间恭候,皇帝尚未驾临,他们便自己左右逢迎,寒暄攀谈起来。 淑贵妃陪伴圣驾,共同抵达宝泰殿。老皇帝一身明黄龙袍,庄重威严,尽显睥睨天下的帝王风范。 在场众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陛下初登大宝之时。这种错觉不过刹那,伴随着鼓乐奏鸣,人们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朝臣们依次献上贺礼,以东宫为先,紧接着是瑞王,公主排在第三位。 瑞王命底下人抬上用红绸布裹住的寿礼,一人多高,体型庞大。待绸布落下,露出里面的珊瑚雕。 众人惊叹出声,如此硕大完整的珊瑚雕很是少见。 瑞王信步上前,参拜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江山永驻。父皇请看,这珊瑚雕像不像一座江山?” 老皇帝闻言细观,继而满意的点头,“澈儿有心了。” 一旁,淑贵妃笑意盈盈,“澈儿这孩子就是心眼儿实诚,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陛下。” 有淑贵妃帮着敲边鼓,瑞王的风头很快盖过了东宫。朝臣们大多是墙头草,圣上的风往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倒。见皇帝赞不绝口,臣子们亦纷纷赞叹。 姜竹星没敢饮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应酬场面都是假惺惺的。她很讨厌这种虚假的嘴脸。 今夜君臣同乐,是近日以来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不太平的时候。她要时刻保持清醒,滴酒不沾。 轮到东方容月献上寿礼,万众瞩目中,只见她一袭朱红凤尾裙,缓步来至殿前,步摇流苏稳稳的垂在发端。 仆从们将那幅江山日月图展开,一丈多长的画卷气势恢宏,映着殿外洒进来的月辉以及穹顶的明珠,山河之上仿佛银河流动,恍若九天仙境。 皇帝惊诧片刻,比赞赏更多的是怀念。 姜竹星回想起公主曾经提过,如此作画还是先皇后教的。 老皇帝眼眶微红,破天荒的流露出一丝人情味儿。 “月儿此画,只应天上有,深得朕心。” 听皇帝如此说,朝臣们立即改变风向,大力夸赞起江山日月图。 淑贵妃笑意不减,在皇帝耳畔柔声细语,“公主殿下的画果然名不虚传,都把澈儿比下去了。” 皇帝回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都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不分高低。” 姜竹星低头不语,她就知道皇帝的真情只有那么一点,即使怀念先皇后,也不耽误他宠爱贵妃以及纳新的妃嫔。 贺礼依次送上,寿宴正式开始。数不清的美味珍馐被端上桌,丝竹管弦之声萦绕整座宝泰殿。歌舞登台,以皇帝最喜爱的胡旋舞开场。 众人皆沉溺享乐,并无任何异常。礼王献上精心准备的贺礼后,回到席间饮酒,左右逢源。 别人听歌赏舞,姜竹星低头吃饭。她面前的凤尾羹、百花酿、翡翠狮子头,八宝葫芦鸭,金箔芙蓉糕,都比歌舞更能让她垂涎欲滴。 以往宫宴仅是歌舞,今晚却有所不同。两支舞落幕后,穆左相起身,向皇帝禀明接下来的表演。 “启禀殿下,后面是臣特意寻来的驯兽师。”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当即宣召那驯兽师入殿。来者是名高瘦男子,穿着打扮不像中原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似是有异族血脉。 穆左相又道,“此人有胡人血统,但在我中原长大。” 皇帝点头,示意他开始展示自己的本领。 跟随男子入殿的还有四个彪形大汉,他们推着方形铁笼子,笼子上方被红绸布遮掩,但依稀能听闻野兽低吼。 姜竹星偏头,从缝隙里望去,笼子里关着的是只成年白虎。 伴随红绸布落地,大殿之内频频惊叹,离铁笼较近的朝臣不免畏惧里面的野兽,身子往后仰去。 穆左相却道,“各位不必担忧,驯兽师将会入笼表演,不会把它放出来。” 闻声,大臣们松口气,尴尬的坐直身体。 笼门打开的刹那,驯兽师箭步冲进去,关上笼门,与猛虎共处一笼。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白虎见到胡人很是温顺,让趴下就趴下,让打滚就打滚,比猫还听话。 众人从刚开始的畏惧渐渐松懈,到后来已经开始沉迷欣赏,找到了驯兽的乐趣。 与其他人不同,姜竹星时刻保持警惕,以防有人突然出手。 借着席案遮掩,她悄悄握住东方容月的手,十指紧扣,感受彼此掌心的温度。 东方容月回头,同她相视而笑。 彼时,驯兽表演结束,皇帝带头鼓掌,并赏赐那胡人丰厚的银钱。 驯兽之后,是礼王引荐的幻术表演。这位幻术师是名年轻女子,一袭霓裳,像是要表演歌舞,举手投足间飘飘若仙。 她入殿的瞬时就成为全场焦点,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徒手变出一捧花,紧接着抛洒至半空,花瓣纷飞,下起一场花雨。 又一个响指,宝泰殿上空的宫灯尽数燃起火光。 “走水了!快护驾!”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金吾卫迅速冲入,齐刷刷拔刀对准幻术师。 可转眼之间,火焰熄灭,宫灯完好如初。女子牵起唇角,向皇帝弯腰行礼。 顷刻,掌声雷动。朝臣们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幻术,不是街头戏法能比拟的。 女子成功获取大臣们乃至皇帝的信任,继续下一场表演。 姜竹星的右手却不由自主握紧银筷,蓄势待发。 一圈火光迅速将大殿一分为二,上面是皇亲国戚,下面是文武百官。今夜洛阳城大肆欢庆,唯有金吾卫负责城中安危。不知不觉中,城门内外同时陷入危急时刻。 当朝臣们还在为惊艳的幻术表演鼓掌叫好时,那女子突然纵身跃起,掠过火光径直飞向宝座之上。 “陛下小心!” 第一个尖叫出声的是淑贵妃。 彩裙浮动,下一刻,女子身子往左侧歪去,重重的栽倒在地,血星点点,小腿上赫然斜入一根银筷。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众人反应不及。还是朝中武将率先回过味儿来,起身欲冲向御前救驾。 正待此时,内侍匆匆跑入殿内禀报,“启禀陛下,一队人马兵临洛阳城下!大约有上万人!” “报!陛下,宫门外聚集了一批杀手死侍!” “报!宫内出现刺客,中郎将正带人与刺客厮杀!” 急报接二连三传来,打的老皇帝措手不及。他脸色阴沉,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大殿。 “陛下!” 淑贵妃花容失色,只见皇帝气急攻心,竟喷出一口血,直溅在她的衣裙上。 “父皇!” 皇帝的三个儿女赶忙围上去,唯独礼王坐在席间岿然不动。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宫里宫外乱作一团,本应主持大局的人自顾不暇,朝臣变得群龙无首,宝泰殿里乱糟糟的,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女子收拾后,幻术火焰却仍未消失,好像是真的火,可以感受到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礼王徐徐起身,立于殿中,未发一言,神情却是胜券在握。 殿外厮杀声震耳欲聋,仿佛真的要变天了。 一个接一个噩耗传入宫中,城门失守,宫门亦然,援兵迟迟未到,天下要看就要易主。 听到最后一声通报时,礼王才在众人的方寸大乱中缓缓开口。 “皇兄年事已高,还是让位给能担当大任者吧。” “你……” 老皇帝一口气提不上来,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怒目圆瞪,盯着前方泰然自若的谋逆之人。往日的兄弟情荡然无存,仅余下不共戴天。 天下太平久了,老皇帝又沉迷享乐,完全没有防备,此刻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陛下尚在!礼王你要做逼宫的乱臣贼子吗?” 右相被挡在火圈之外,望着殿上声讨礼王。 朝中尚有忠臣良将,此时纷纷站出来与礼王对峙。 姜竹星护着东方容月,趁着他们唇枪舌剑,仔细观察周遭的火势。 金吾卫被杀手死侍拖住,宫人们更是像没头苍蝇似的逃命,宝泰殿被礼王的人围住。人们各自被困,谁也顾不上谁。 她忽然低头看一眼受伤的女子,继而走向火光。 “阿星!” 感受到身边人离开,东方容月回头找寻,却见她朝着火焰走去。在旁人眼里,就像自寻死路。 可当姜竹星伸手触及火圈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熊熊烈火顿时烟消云散,化作无物。 都是幻觉? 在场众人亦为之震惊,他们都被幻术骗了。 正当朝臣们欲冲向礼王时,礼亲王带来的杀手涌入宝泰殿,众武将与之交手,文臣也是被逼进角落里,自顾不暇。 刀剑相接,寒意袭来,席案被掀翻,碗碟七零八落,摔得稀碎。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礼王成竹在胸,好像皇位已在手中。 “我的人马上就要占领洛阳,到时候皇兄就算不愿禅位,也由不得你了。” 面对礼王的步步紧逼,东宫和瑞王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不少杀手死侍冲向殿上,皆被姜竹星一人挡住。 “阿星,小心后面!” 姜竹星侧身闪躲,一把握住利刃,劈手夺下,旋身的功夫,刀锋直接没入刺客心口。剑气横扫,将飞身上前的黑衣刺客击倒在地。 纷乱之中,宝泰殿内事态逆转。由姜竹星护在御前,武将们也不是吃素的,愣是将涌进来的死侍肃清。 眼看自己人越来越少,礼王脸上才展现出些许慌乱,但很快被其压下。 “就算你们负隅顽抗,我的人马就快……” 不等他讲完,两队人马相继押送被擒住的刺客入殿。一队是中郎将率领的金吾卫,另一队则是中途离开的何书意。 “启禀陛下!宫中逆贼皆已肃清!” 老皇帝见状,忽然多了底气,整个人也跟着缓过来了。 “我还有……” 此刻,又风尘仆仆的来了一队人马,拦下礼王的慷慨陈词。 来者乃是乔奕和几名军中副将。只见她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单膝跪地之后抱拳禀道,“启禀陛下!城中叛军已全部擒获,为首将领当场伏诛!” 皇帝拍案而起,“做得好!” 可能是才吐完血,身子虚,激动过后,老皇帝差点仰过去,幸好被淑贵妃和内侍扶住。 危机解除,姜竹星心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默默退到东方容月身边。 幸得她们早作准备,城中由乔奕率兵抵抗叛军,裴寺卿带人疏散百姓。东宫人马和公主府暗卫从旁协助。而宫里就交给了何书意与金吾卫们。而姜竹星算是御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幸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有惊无险。 东宫与公主府的势力不便出面,故而将功劳尽数归在乔副将与其他武将身上。 礼王筹谋多年的犯上作乱以失败告终,此次孤注一掷用上了全部,再无底牌可言。工部与吏部敛财无度,大部分钱财皆被他用去招兵买马,培养杀手死侍。不反,一旦东窗事发,他照样活不成,反了还有一线生机。 礼王的如意算盘是皇帝寿宴,人们沉浸欢庆,会放松警惕,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趁着援兵到来之前,他一举拿下洛阳城,之后就算援兵赶到,他也已经是九五之尊了。千算万算,他以为自己是得利的渔翁,却不料是瓮中的鳖。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红妆粉黛任务,获得水落石出称号,掉落新的剧情线索,宫门深深。” 宫门? 姜竹星皱着眉头琢磨,她以为新剧情要开启新地图了,可是提到宫门,应该还是在洛阳城内。 叛乱是结束了,留下的后遗症却多到数不清。那日之后,老皇帝病重,一连数日上不得早朝,全程由太子代劳主持朝政。其中,安抚洛阳城百姓,修缮受损的房屋铺肆,以及对反贼的关押候审。 待皇帝能亲自上朝,才对救驾有功者论功行赏,其中头功当属乔奕,其次便是再度破格提拔何书意。到了姜竹星这,她并没有做官的意向,于是又得了一笔赏金。 与此同时,以礼王为首,所有涉及叛乱的官吏尽数落网,抄家问斩,即便是后宅女眷,亦被牵连其中。 其中,让姜竹星感到奇怪的是,穆左相居然没有参与此次谋逆。他素日与礼王走的颇近,此刻却能独善其身,仿佛全然不知情。回忆寿宴当日,他既未站出来护驾,也没有和礼王同仇敌忾,全程处在中立。 看来她们先前的认知存在偏颇,穆左相不是礼王的人,最起码不算完全一条心。 礼王府被查抄,礼王的家眷们尽数入牢,东方婉玉亦不例外。之前称病完全是礼王的意思,特地派人看守,不让婉玉郡主与外界有所接触,特别是公主府。 于是,东方婉玉被礼王关在家里好几日,再出门时却又遇上牢狱之灾。短短数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就成了罪臣之女,从郡主沦为阶下囚,等待她的不是死就是流放贫瘠之地。 主谋叛臣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余下的罪臣亲眷们则是由督察司负责看押,这也给了东方容月暗中运作的机会。 礼王府的世子是死定了,但东方婉玉还有救的余地。皇帝为彰显皇恩,特地免去郡主和王妃的死罪,夺去封号流放边关。 牢门敞开,脚步声渐近。东方婉玉此刻正满身狼狈的蜷缩在牢房角落中。 牢里光线昏暗,眼见火光近了。东方婉玉才看清来人的面容,是如今的督察史何书意。 没想到再相见已然是翻天覆地,东方婉玉低下头,没有看她。 可何书意似乎是为她来的,“郡主。” “我已经不是郡主,何督察还是不要这么称呼了。” 何书意略作停顿,眸中似有不忍。 “娘子请随我走一趟。” 东方婉玉本以为是流放的日子到了,不承想何书意给她拿了一身平民服饰,又带她上了马车,趁着夜色一路向城郊赶去。 简单梳洗过后,虽然赶不上往日的光鲜,但也算干净清爽许多。 东方婉玉掀开帘子,入目皆是半人高的芦苇荡,见不到半点人烟,四周静悄悄的,徒留马蹄车辙。 “我们这是去哪?” 何书意只道,“有人想见你。” 至于是谁,她也不肯说清楚。等东方婉玉追问,何书意再也不肯多作解释。 一颗心惴惴不安,似乎随着马车颠簸得厉害。东方婉玉双手交握,在马车中仅占很少的地方,要不是车内够宽敞,她就要把自己缩进角落里了。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何书意率先跃下,反过来掀开帘子。 借着不远处的火把,东方婉玉往马车外探头,就见前方也停着两辆马车。几名侍卫手持火把守在两侧,正中间立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堂姐……师父……” 东方婉玉借助何书意的胳膊跳下马车,几日来没怎么进食,身体实在没力气,幸得何书意扶了她一把。 为首的二人正是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她们原本是让何书意准备一切的,可是思来想去,自此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还是亲自前来。 东方婉玉来到二人面前,恍恍惚惚,如做了一场大梦。 “你们……是来送我的吗?” 姜竹星言简意赅,同她交代一遍。 “车上备了盘缠、干净衣物,还有干粮。等到了地方,会有人接应,事不宜迟,赶快启程吧。” 闻言,东方婉玉还处在愣怔的状态。 “我可以这么离开?” 东方容月上前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带向准备好的马车。 正待此时,帘子被掀开,从马车里钻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年轻女子梳着双丫髻,怯生生看向马车外头,在见到东方婉玉才露出一丝惊喜。 “郡主!” “杏儿?” 东方婉玉同样是喜出望外,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眼里含着泪花,仿佛阔别多年后的重逢。 杏儿是她的贴身丫鬟,府里的丫鬟小厮本是要卖去边塞当奴/隶的,东方婉玉没想到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杏儿从小就跟着你,你们俩路上也好做伴,互相有个照应。” 东方容月尽量长话短说,节省时间。 驾车的车夫是暗卫营的人,负责护送她们前往某个适合隐居的地方,那里亦会有人接应。 姜竹星已经把便宜徒弟当成自己人了,如今分别多少有点伤感。但事到如今,分离是为了以后相聚。 “快上马车,不能耽搁太久。” 东方婉玉望向二人,眼中满是感激。她不确定道,“可是我走了,少个人怎么交代?” 东方容月朝她笑了一下,仿佛已成竹在胸,令人安心。 “这个你不必管,我自有安排。” 闻言,东方婉玉忽而声音哽咽,拉着杏儿一起就要向二人叩谢。 东方容月赶忙将她拦住,“不必如此,礼王的事……” 婉玉郡主从未参与谋逆,落得如今下场全是被家族连累的。 经历巨变,这些日子,东方婉玉想了许多,被迫成长。只见她摇摇头,苦笑一声。 “父亲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我知道的。” 说着,她转向姜竹星,“师父,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学更多的武功呢。但你教过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姜竹星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比对战杀手死侍还要难。 沉着片刻,她点头道,“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他日再见,我教你剑法。” 东方婉玉破涕为笑,“好,一言为定。” 转身时,她往两人身后看去。何书意远远的站着,不曾上前,可视线始终追随着她,似乎有话同她讲。东方婉玉深深的望她一眼,未留下只字片语,直接进到马车里。 “驾!” 长鞭扬起,马车朝远处驶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两人远眺相送,直至车辙声消失,再不见踪影。 似乎是因为分离带来的伤感,姜竹星只觉心口有点闷。她扭头看向身边人,东方容月盯着远处,目光悠远,内含一丝哀伤。 耳畔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姜竹星心中一沉,目光却愈发坚定。 “有我在一日,必不让殿下落得此等田地。” 公主殿下本该是翱翔九天的凤,不容任何人亵渎。不论是瑞王也好,朱雀楼也罢,又或是别的什么,她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抛开任务不谈,这个人她是护定了。 东方容月闻声偏头,对上她的眼眸,继而心头一松,那种无力感因眼前之人烟消云散,变得无比心安。 她知道阿星是信守承诺之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连下几场秋雨,天气愈发寒凉。阴云密布的天空令人觉得沉闷,等了几日,天色终于放晴。不过半日功夫,潮湿的泥土就被秋风吹干了。若不是花叶上犹存露珠,还以为秋雨不曾来过。 日辉倾洒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色柔光。丫鬟小厮们拿着扫帚在庭院各个角落打扫落叶。 难得有时间来看雪燕,雪白的骏马似乎对姜竹星存了怨念,好一阵喷气。都是雪字辈的,雪花明显更受宠。 姜竹星替它刷毛,又拍拍马背和它讲人生大道理。大概是被她唐僧念经的架势吓着了,雪燕放弃挣扎,随她骑着围马场跑了两圈。 “商量个事儿呗,一会儿公主殿下来,让她骑着你散散心。” 姜竹星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管雪燕听没听懂。 反正不说话就算是答应了。 于是,无良主人不仅自己压榨良驹,还要拖家带口。 姜竹星从后面环住东方容月,拉住缰绳,带她一起策马跑了几圈。 清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仿佛能吹散所有烦恼。渐渐的,东方容月神色轻松,流露出近乎天真烂漫的笑颜。 见她笑了,姜竹星也跟着高兴。她拉紧缰绳,雪燕原地转了一圈,马蹄踏起尘土,停在原处。 “要不要再跑两圈?” 姜竹星在东方容月耳边低声询问。 温热气息倾洒耳后,东方容月只觉耳朵有点痒。 “我有点口渴。” 闻言,姜竹星侧身下马,紧接着向马背上的人伸手。后者瞬时搭在她的手臂上,*本欲借她的力跳下来,却不料被某人带进怀里。 姜竹星接住东方容月,直接打横抱起,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亭子。 守在马场边缘的侍卫以及亭子里的丫鬟们全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有的丫鬟虽然埋首肃立,耳朵却逐渐泛红,嫣儿的那些话本子好像已经荼毒了不少人。 东方容月脸颊微热,“快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能走。” 眼见怀里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姜竹星后知后觉。她把人抱下来一路送回亭中,似乎觉得本该如此。可瞧见公主和周围仆从的反应,她也不好意思起来。可抱都抱了,还有两步路,索性再坚持一下。 她把人稳稳当当的放到铺有软垫的石墩上,马场不比其他院落,场地都是沙土。由于她抱上抱下,东方容月的步履并未沾染太多尘土。 东方容月端起杯盏,装作很忙的样子。阿星为她做这些,她自然心中欢喜,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免不了难为情。 嫣儿活蹦乱跳的过来添新茶,脸上洋溢着不可名状的笑容。 姜竹星被她盯得不自在,“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嫣儿嘿嘿笑着,“驸马真的不考虑看看话本子吗?奴婢那有一柜子呢。” 姜竹星:“……谢谢,真不用。” 少看点不正经的话本吧! 嫣儿却不以为然,认为她尚不明白话本的绝妙之处,仍一个劲儿的向她推荐。 姜竹星叹息一声,累了,心累。 突然,旁边传来东方容月温柔的嗓音。 “其实……看看也无妨。” 嫣儿一听,来精神儿了,忙列出当前最受欢迎的几本。 “奴婢这就送殿下房里去。” 姜竹星:“……” 公主果然已经被带坏了。 一转头,阿云也在角落里偷笑。被她发现后,还特意避开她的视线。 她那不谙世事、懵懂无知、单纯天真的阿云呢? 姜竹星灌下一杯菊花茶,让自己去去火。 惜荷好像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紧跟着附和,“奴婢那也有,殿下和驸马要是想看,什么类型的都有。” 姜竹星缓缓转头,眼神似乎是在质问。 怎么连往常最稳重正经的惜荷都沦陷了? 这时候,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咳嗽声。 系统:“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宿主想看的话,我可以把话本变成电子版,在系统屏幕上滚动播放。” 姜竹星:“真是谢谢你了。” 系统做好事要留名:“不客气,或者宿主懒得看,我也可以转化语音变成朗读。” 姜竹星:“……你是不是偷看了不少?” 系统矢口否认:“没有,人家是正经系统。” 信你个鬼。 姜竹星单手托腮,被她们轮番打趣,累觉不爱。 正当此时,一名护卫匆匆赶来,神色略显急切。 “启禀殿下!东宫突然走水,太子妃的寝宫偏殿被烧毁大半。” “什么?” 两人俱是一惊,双双起身。 东方容月皱起眉头,“何时发生的?可有人受伤?” 护卫又报,“走水是在今日午时,发现的时候火势凶猛,但好在是偏殿,没有蔓延到主殿,无人受伤。” 听到这,两人都松了口气。 没人伤到就是万幸。 很快,姜竹星心底又升起其他疑问,这场火来的突然,原因不明,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不论原因如何,目的是冲着东宫而来。 东方容月果断下令备马车,两人未作耽搁,即刻入宫。 去时的路上,姜竹星思绪纷乱,一种不好的预感由内而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想起“宫门深深”剧情线索,火灾发生在东宫,难道是触发了新剧情? 与此同时,东宫内外戒备森严,皇帝已闻讯赶到。他虽说对太子心存芥蒂,但好歹是嫡长子,适当的关切还是要做的。 自寿宴上遭受礼王逼宫,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消瘦的厉害,脸色憔悴,精神不济。在太医院的集体努力下,才让他恢复一些,不至于真的倒下。 陪皇帝来的还有淑贵妃,以及闻讯赶入宫中的瑞亲王。 东宫走水,兹事体大。皇帝下令严查,当场命侍卫把出事的偏殿搜个底儿朝天,必须查明走水源头。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抵达时,东宫的宫人们已在园中跪成一片,个个噤若寒蝉,有那胆子小的更是抖如筛子。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皇帝面色阴沉,身后的内侍们垂首肃立,大气都不敢喘。就连素日巧舌如簧的淑贵妃都没出声,仅余下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以及翻找东西的响动。 行礼后,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退到旁边,同太子妃站在一排。 此时,太子妃正搂着小郡主拍哄,太子则是往前跨了小半步,欣身玉立,似是要将一切纷扰与身后的妻女隔开。 “宁儿乖,不怕。” 先是走水,又是搜宫。东方珞宁比同龄孩子成熟,可到底是个小娃娃,面对如此阵仗不免紧张。 “母妃不怕。” 她小脸儿煞白,却反过来安慰太子妃,认真的神情惹人怜爱。 太子妃失笑,把孩子搂进怀里抱紧。 “乖,母妃不怕。” 东方珞宁歪着脑袋瓜,看向闻讯赶来的二人。 “姑母,姑姑……” 声音很小,包含无限委屈。 姜竹星近前几步,拉住她软乎乎的小手,“没事的,我们都在呢。” 皇帝和淑贵妃就在不远处,东方容月没问太多,仅是安慰几句,又摸了摸小郡主的头。 “对了。” 姜竹星在袖子里摸索,掏出两块花生糖送给东方珞宁。 “特别好吃。” 她喜欢随身带两块糖,心情不佳时吃甜的可以缓解,万一半路饿了没有吃的还能充饥。 “谢谢姑姑。” 东方珞宁乖巧应道,立马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双颊变得圆鼓鼓的。 一队接一队的侍卫无功而返,直到最后出来的侍卫,似是有所发展,从寝殿取出一只精致的檀木盒。 “启禀陛下!这东西是在太子妃寝殿床下发现的。” 侍卫将盒子双手呈至御前,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姜竹星探头望去,众人见到盒子里的东西,脸色骤变。只见檀木盒中躺着一只布娃娃,娃娃穿着明黄衣服,衣服上写着生辰八字,而娃娃周身已经被银针扎成了刺猬。 她回首寻找东方容月,却见对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慌乱。 姜竹星脑海里瞬间冒出四个大字,巫蛊之祸。 她悄悄握住东方容月的手,将其攥紧的五指轻柔掰开,继而十指紧扣。 皇帝拿起布娃娃,凹陷的双眼此刻瞪得骇人,眼球像是要凸出来。 下一刻,皇帝将布娃娃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们谁来给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转头直接对准太子,眼中满布血丝,声音压的极低,似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太子和太子妃双双跪至御前,临时把小郡主托付给姜竹星。 “母妃!” 东方珞宁挣扎着要追过去,被姜竹星单手抱回来。 她一手牵紧东方容月,一手抱住小郡主,眼见皇帝大发雷霆,周遭跪了一地。 “父皇,儿臣并不知情。儿臣对父皇只有崇敬之心,绝无诅咒之意!请父皇明察!” 一番陈词却难以让老皇帝动容。他先是遭受亲兄弟背叛,还没缓过神儿来,如今又在亲儿子的寝宫发现用来诅咒自己的布娃娃,叫他如何能信。 “你不知情?” 皇帝冷笑一声,“在你的宫殿里发现的,你会不知情?你已经是太子了,就这般等不及吗!” 太子拱手道,“儿臣惶恐,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望父皇宽限几日,儿臣定当查明真相!” 这功夫,东方容月亦上前跪拜。 “父皇,此事有蹊跷,东宫为何突然走水,为何走水之后才发现此物,种种疑点,还需详查啊。” 赶在淑贵妃开口之前,东方容月又道,“儿臣以为,若是母后在世,绝不想看到您与皇兄因为一个来历不明之物互相猜忌反目。” 提起先皇后,皇帝长叹一声,似乎是在强压怒火。 “是啊,父皇,儿臣也觉得皇兄不会这么做的。” 瑞王适时出面打圆场,“还是问问今日值班的宫人为好。” 皇帝点头,很快,负责偏殿打扫的两名宫女被带至御前。名叫银环的宫女哆哆嗦嗦,声音颤抖,一问三不知,只道她在偏殿打扫,午时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偏殿就走水了。而那名叫翠珠的宫女供词和银环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她比银环多撑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睡去。 “你们两个偷懒打瞌睡,打翻了东西,导致偏殿走水,玩忽职守,足够处死。” 淑贵妃谈笑间已经定了两人的生死。 “来人,把她们带去掖庭,好好审问。” 两名宫女连连磕头求饶,其中,翠珠磕得最凶,额头磕出血印,在地砖留下猩红痕迹。 突然,翠珠像是变了个人,腾的一下站起来,疯狂的大喊大叫。 “是奴婢做的!都是太子妃指使奴婢做的!她看中奴婢针线活好,让奴婢缝制娃娃和衣服。可奴婢不知她是要诅咒陛下,等知道已经晚了。所以奴婢放了一把火,就是为了揭露东宫罪行!” 两名侍卫箭步冲过去,一左一右押住翠珠。 “胡言乱语!” 太子妃厉声斥责,“谁买通了你,要你来诬陷本宫!” 翠珠一直在东宫当差,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她会反咬一口。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名侍卫都差点没擒住她。 翠珠挣扎着叫嚷,“奴婢是为了揭露东宫的狼子野心才放火的,是一心为了陛下呀!” 一时之间,人证物证俱全。 老皇帝失望的闭上眼睛,“即日起,太子禁足东宫,东宫所有人不得进出。” “父皇……” 东方容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制止,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解释。 老皇帝拂袖离去,淑贵妃紧随其后。 瑞王扫了一眼东宫众人,视线又落在东方容月身上,流露淡淡的笑意。 旋即,他转身追上圣驾。 “父皇您别生气,小心身体才是。” 礼王谋反之事才刚刚平息,东宫又陷入巫蛊之祸。皇帝本就对太子心存不满,如今更加重了疑心。 此案交由三司会审,以督察司为主,其余为辅,限期三日。若三日内没有进展,那么原有的人证物证就成了最终证据。 东方容月在燕明宫外候了大半天,天色已晚,皇帝仍未召见。 姜竹星陪她一起等候,晚间寒凉,她能感受到东方容月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轻颤。 她抬手揽住东方容月的肩,将其半圈入怀中,挡住身后呼呼的晚风。 东方容月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扯了下唇角,笑得勉强。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手臂又收紧一些,指尖在肩头摩挲,无声的安抚着。 东方容月亦往她怀里靠去,两人取暖总比一个人吹冷风强多了。 此时,内侍打寝宫中走出,拂尘搭在胳膊上。 两人赶忙迎上去,却见对方无奈的摇摇头。 “陛下已经安寝了,公主殿下还是回去吧。” 言罢,内侍朝二人颔首施礼,未再多言。 守在宫里也见不着皇帝,她们索性不再原地等待,迎着清冷月辉返回公主府。 两人半天没吃东西,惜荷端上几碟糕点,便悄声退下。 东方容月实在没有胃口,根本觉不出饿。她连夜下令召见灼冉,由暗卫营向各处传递消息。特殊时期,任何动作都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必须小心谨慎。 “上书的人不要太多,免得让父皇更加生疑。投石问路,如果适得其反,马上停止。” 灼冉一一记下,“是。” 东方容月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倦。 “先退下吧。” “是。” 灼冉颔首,又朝着姜竹星拱手见礼,而后自正门离开。 等房中仅剩下彼此,姜竹星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东方容月唇边。 “殿下多少还是吃点,不然对胃口不好,以后要胃疼的。” 东方容月原是一口都不想吃,在她的反复劝说下,才勉强咬了两口。 姜竹星贴心的为她倒了杯温水,“我知道殿下忧心东宫,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巫蛊之祸这玩意儿可大可小,从古至今,都是陷害别人的手段。可谁让古人就信这个,一害一个准儿。 刚开始,她以为“宫门深深”指的是失火案,没想到转眼间成了巫蛊案。形势对东宫很不利,除非何书意三天内找到有力证据。或者有人证良心发现,突然跳出来指认幕后主使。不管是哪一种,机率都很渺茫。 姜竹星替公主摘下步摇等首饰,任墨发如瀑般垂下。她宽去东方容月的外衣,不由分说的将人抱去榻上躺好。 她跟着钻进被子里,弹指熄灭烛火。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才能应对变故。” 姜竹星伸手将东方容月搂进怀中,两人紧紧相拥,在一片漆黑中感受彼此体温。 东方容月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在她怀里逐渐放松。 即使毫无睡意,她依然阖上眼眸。只有这个人能让她瞬间安心。 姜竹星始终睁着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 礼王已死,迫切对付东宫的只有瑞王。先前,她们专注清除叛乱,一时不察,竟让瑞王钻了空子。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她们并没有等来好消息。只有一条急报,翠珠死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翠珠死在督察司大牢里,这段时间,死前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眼球外凸,面目狰狞。仵作验尸后,断定翠珠是突发心疾。 唯一的证人突发疾病身亡,与此同时,朝中也传回不好的消息。东方容月明明已经暗中告诫,不让太多大臣上书替东宫求情,可还是冒出许多求情的奏本。 皇帝看到这些奏折后,不出预料的雷霆大怒,对太子的偏见加重,似乎已经单方面认定东宫等不及要谋逆篡位。 东方容月直接将密信揉成团儿,丢入香炉中焚烧殆尽。 “真是小瞧瑞王的人了。” 那些奏折看上去是替东宫解围,实际上多是瑞王安插的眼线,为的就是让皇帝觉得朝臣已偏向太子,等着他退位让贤。变相告诉圣上,太子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很显然,皇帝已经相信了,并为此大怒,向下施压,让三司尽快结案。 三日期限已过去两日,督察司仍无案情进展。双方势力在暗中较劲儿,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帝始终不肯见东方容月,没办法拖延时间。东方容月已在暗中联系所有支持东宫的朝臣,让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待公主府的指示。 直至第三日正午,东方容月再度入宫,不管皇帝见不见她,都要尝试最后一次。一旦过了当天宵禁时分,便是无力回天。 进行前,东方容月交代好一切,包括暗卫营以及东宫私下培养的人马,以酉时为界。若酉时,公主不能传递出消息,则破釜沉舟,拼尽全力拥立新主。 “殿下。” 姜竹星跟在东方容月身后,欲上马车。 “我和你一起入宫。” 东方容月却让人将她拦下,“此行危险,阿星待在府中,我才能心安。” “就因为危险,我才要陪你去。” 姜竹星几次尝试,都被灼冉阻碍。灼冉是公主的手下,她又不能真的与其动手。 闻言,东方容月莞尔,望向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天空。 “你安全,我才无后顾之忧。” 最终,姜竹星还是没能挤上马车,遥望马车远去,她呆立大门口,久久不曾进府。 惜荷在她身边提醒道,“驸马,殿下让您在府里等候,莫要乱走。奴婢准备了一些小茶食,雪花还等着您呢。” 姜竹星收回视线,有灼冉和嫣儿陪同,按理说,足以保护公主安全。 她随惜荷回到后院,阿云将雪花抱来。胖乎乎的白猫围着她脚边转悠,挨着腿边儿蹭。 平日里,都是她强行撸猫,雪花放弃抵抗。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她的情绪波动,雪花竟主动的来蹭她。 姜竹星低下头,作为一个猫奴,此刻她却没有撸猫的兴致,脑子里只有另一个人的安危。 圆桌上放着一壶红茶,几碟精致糕点,糕点被雕琢成花朵样式,单是瞧着就赏心悦目。 姜竹星毫无欣赏的心情,心里乱糟糟的,看什么都不提不起兴致。 “喵嗷!” 雪花不满的在她腿边儿叫唤,好像在说它都这么主动了,这人怎么还不来抱它。 阿云看出她脸色不好,特地抱起白猫放到她腿上。 “雪花这是跟姑娘撒娇呢。” 姜竹星摸了摸猫头,对阿云短暂的笑了一下。 在这公主府里,所有丫鬟小厮都叫她驸马,只有阿云始终如一称呼她姑娘。在她眼里,阿云也算是亲人般的存在。 “宫门深深”四个字不断在她脑海里盘旋,事出宫门之中,解决之法应该也在宫里。 她得再进一趟皇宫才行。 姜竹星把雪花塞进阿云怀里,起身就走 “姑娘,你去哪啊?” 公主肯定交代惜荷要看住她,从正门走免不了多费口舌。灼冉不在,无人能阻拦她出府。 等惜荷回到后院中,屋里只余下六神无主的阿云以及她怀里的白猫,早就没姜竹星的影子了。 在宫外等候,估计只能等到宫变,太冒险了。她进宫去,也许能寻到机遇。 她施展轻功迂回到马厩,骑上踏雪从侧门离开,一路疾驰,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宫门。 “吁!” 姜竹星跳下马背,直奔守卫而去。 幸得赶上值守侍卫认得她,齐齐收刀行礼。 “驸马!” 姜竹星颔首,“我是来接公主的。” 她估计皇帝还是不会召见,按照时间,东方容月现在应该在燕明宫或者御书房外等候。 侍卫们交换眼神,并未放行。 “属下让人去通报公主殿下。” 姜竹星入宫心切,等不得通传耗费的时长,刚想再同他们交涉,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本官奉命入宫面圣,有要事禀报。” 来者是何书意,她手持玉令,因查案原因获得皇帝特别准许。 “驸马与本官是一起的。” 侍卫见令牌果然通行,姜竹星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料到会这么巧碰上自己人。 她成功进了皇宫大内,一名内侍在前替二人引路,踏过广阔的石板路,通往连接数座园林的游廊。 何书意察觉她刻意放慢的脚步,也跟着走慢一些,小声询问,“驸马进宫所为何事?殿下可知晓?” “殿下不知。” 姜竹星据实以告,“她让我待在府中哪也不许去。” 何书意神色变幻,一时哑口无言。 总觉得好像被坑了。 公主不许驸马乱跑,而她还帮助驸马进了宫。 姜竹星看出她的顾虑,露出和善的笑容。 “何督察别担心,有事儿我扛,殿下不会怪到你身上去。” 何书意但笑不语,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偌大的皇宫,到底哪里才有机遇?总不能瞎猫碰死耗子,把所有地方逛一遍。 眼看就要经过御花园了,姜竹星遥望途中路过的一群宫女,她们正往对面的小道走去。 她应该去后宫转转,反正她是女的,也没什么外臣忌讳。 姜竹星刻意压低声音,“我要去一趟别处,你帮我打个掩护。” 说完,不管何书意答不答应,她从岔路口离开,与内侍反方向。 “何督察请。驸……” 内侍在回头,发现身后只剩下一个人了,瞬间呆在原地。 何书意扬起一抹假笑,“驸马找公主去了,我们先走吧,不必等她。” 内侍踌躇不前,犹豫半天还是嘀咕出声。 “可是……陛下在御书房,公主殿下就在御书房外。” 驸马是去找哪位公主啊?燕安也没第二位公主了。 另一边,姜竹星跟在那群宫女身后,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东宫被禁足,肯定是重兵把守。 姜竹星在东宫附近转悠好一会儿,身影没入旁边的小道。 事情出在东宫,机遇很有可能也围绕东宫。如果她在这守株待兔,兔子会自己跳出来吗? 此刻已入申时,姜竹星回头望去,发现那条狭长小道通往某座飞檐翘角的阁楼。 姜竹星直觉那里面有东西吸引自己,鬼使神差的靠近,临近院落前,忽然驻足。 宫女进进出出,手里捧着的是各色各样绫罗绸缎以及成衣。 姜竹星眯起眼睛,尚服局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是宫里负责衣裳首饰的地方,后宫所用的布料都会记录在册。 督察司已经调查盘问过尚服局,布娃娃身上的明黄布料不常见,除去皇帝宫中,只有东宫可以找到,从而更加印证了翠珠的证词。 她毕竟是偷偷过来的,不好叫旁人发现她来过这里。 这功夫,姜竹星惊觉身后有动静。 有人站在她的身后,且正悄悄朝她靠近。 姜竹星猛的回头,把身后之人吓了一跳。 来者是名年轻女子,身上的服饰与普通宫女有所区别。姜竹星认不出来,但知道此人级别应该比宫女高。 女子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好看的杏眼盯着她瞧。紧接着,女子转身往阴影处走去,挥手让她跟上。 姜竹星略作思索,便跟着那名举止奇怪的女子躲进青松绿柏的浓荫之后。 女子先是朝她欠身行礼,语出惊人。 “您真的不是顾将军吗?” 看样子对方认识顾将军,可能还有些渊源。 姜竹星不急于否认,也没有承认,安静等待女子的真实目的。 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对方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就是您真的不是顾将军,但您和她太像了,臣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女子名夏莲儿,是尚服局掌衣。 她小心翼翼的从袖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纸包,里面裹着些许灰褐色粉末。 “这是臣从张司衣房中所得,前阵子,臣偶然发现张司衣和东宫的翠珠私下见面,不知说些什么。但从这香灰看不是寻常的香,臣家中原先是做香料买卖的,故而懂的一些。” 夏掌衣将香灰呈上,“这些应当是迷香。” 姜竹星接过纸包,确实是个重要的发现,但她仍心存疑虑。 “为什么冒险来告诉我?督察司调查时,掌衣为何不言明?” 夏莲儿苦笑道,“身在宫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臣不信任何人,但是臣相信顾将军。” 第70章 第七十章 夏掌衣想起那段回忆,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暖。寥寥数语,道清当年往事。 顾将军头一次回洛阳城接受封赏,皇帝因捷报龙心大悦,设宴款待丰翼军众将领。 酒宴中间,顾将军不胜酒力,借故出去透气。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竟在皇宫里迷路了。 当时的夏莲儿还是刚入宫的普通宫女,因疏忽大意犯了一点小错,却被宫里的嬷嬷揪住不放。板子差点落在她身上,却正巧碰上迷路的顾将军。 夏掌衣双眸明亮,眼神中只有对昔日的怀念,除去坦荡,再无其他。 “顾将军为臣解围,让臣免去责罚。对顾将军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臣来讲,此恩情终身不忘。” 她东张西望,确定无人发现两人行踪,才为姜竹星指明一条近路。 “臣报答不了顾将军,就报答给驸马吧。” 姜竹星听后,眼前之人应当是可靠的,于是朝着她拱手道谢。 “夏掌衣深明大义,还请保重自身。待东宫安定,自会安排夏掌衣安全离宫。” 夏莲儿重重点头,旋即转身离去,消失在和她相反的方向。 已然临近酉时,皇帝始终不肯见公主。东方容月在御书房门外等候许久,身形开始打晃。 “殿下。” 嫣儿从旁搀扶,眼中流露出不忍。 “咱们回去吧。” 灼冉亦打扮成丫鬟的样子,笔直的立在二人身后,沉默不语。 方才,何督察从身边经过,与她交换眼神。东方容月心里寒了半截,也许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了。 她抬头观天色,喃喃自语,“再等一盏茶的功夫。” 时间迅速流逝,夕阳西下,难以阻拦。 东方容月阖上双眸,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响起某人的声音。 “殿下!” 三人齐刷刷回头,就见姜竹星风尘仆仆朝着她们赶来。 总算是赶上了。 因为跑的太急,姜竹星的面色稍显红润。 “阿星?” 东方容月瞬间蹙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 姜竹星跑到东方容月身边,接替嫣儿的位置,在她耳畔嘀咕。 “殿下别忙着教训我,我有要事禀报。” 她三言两语,说明始末,并把那包香灰交到公主手中。 见事有转机,东方容月立刻向灼冉使眼色。后者会意离去,向等在宫外的众人传递消息,取消酉时计划。 案情有了新的突破口,何书意得知线索后率领侍卫顷刻出动,将尚服局团团包围。张司衣尚未来得及处理手中残余的迷香,被逮个正着。人赃并获,何书意当即命人把张司衣带回督察司大牢。 与此同时,三司加派人手,重新搜查东宫偏殿以及宫人的居所,最终在翠珠房间角落里的地板下发现同样的香灰。 何书意亲审张司衣,对方一口咬定巫蛊案全部是自己所为,无人指使。迷香是她给翠珠的,娃娃也是她让翠珠缝制并在纵火后趁乱放入太子妃寝殿。 截至当天宵禁前,三日之期已到,明面上的真凶落网,却因张司衣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而无法再往下深入调查。 东宫的禁足令解除,皇帝对东宫的成见却没有因此而减少。芥蒂犹在,皇帝下令让瑞亲王与东宫共同协理朝政,以此制衡太子。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宫门深深剧情,获得扭转乾坤的称号。已为您掉落新的剧情线索,南下元年。” 完成任务本应该是开心的,可姜竹星听了新的剧情线索后,却皱起眉头。 玄鸟,难道和朱雀楼有关?至于南下,她们要往南边走? 她打开系统屏幕,查询幸福值版面,幸福值早已足够百分之六十六,可开启下一个地图。 短短三日,度日如年。东方容月忧思过度,即便事态暂时平稳,还是没能缓过来。特别是得知东宫被分权之后,便很少能看到公主展颜。也就是在姜竹星跟前时,她还能笑上一笑。可在姜竹星看来,那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为了让公主散心,姜竹星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拉着东方容月出门散心。 二人换上民间服饰,乘马车出游。马车于长街中间辚辚而行,街市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姜竹星掀开帘子一角,顿时感受到坊间的烟火气息。 “殿下,你看,有没有想吃的?” 闻言,东方容月往马车外面望去,街上的小吃不少,可她实在没有食欲。 “我看是阿星自己饿了吧。” 她故作轻松的打趣道。 姜竹星叹声气,“那殿下可是冤枉我了。去福记茶楼怎么样?有茶水有点心,还能听书。” 东方容月轻轻点头,“都听阿星的。” 马车停至福记茶楼门前,姜竹星刚将东方容月扶下来,突然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围在马车前讨要食物。 姜竹星上前一步把公主护在身后,侍卫们纷纷拔刀,明晃晃的刀刃吓得那几个人扭头就跑。 在街角巷子口似乎还守着一群乞丐,男女老少皆有。见这几个跑回去,巷子口的人也赶忙缩回去。 姜竹星下意识蹙眉,还是头一次在洛阳城看见行乞的人。 还是原来的二楼雅间,姜竹星随便点上一壶清茶,几碟糕点,顺便找小二打听那伙乞丐。 “小的听说那群人是从鄂州来的难民,鄂州连年旱灾,颗粒无收。他们过不下去了,才跑出来,偷偷来的洛阳。” 东方容月略一思索,“朝廷不是已经发下去赈灾粮款了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小二憨笑两声,随即压低声音,“不过听那些难民说,根本没见到什么赈灾粮。” 此言一出,两人面面相觑,皆察觉出蹊跷。 姜竹星寻思,不会是当地官吏给扣下了吧? 散心没散成,反倒又遇上一桩要案。姜竹星暗自腹诽,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东方容月派人暗中打探,很快便有了消息。此事要从上个月说起,朝廷派下赈灾粮款,由户部的人负责运送。结果中途被匪寇打劫,损失惨重,粮款更是下落不明。 此事原是由东宫处理的,户部中多是支持东宫的朝臣。巫蛊之祸才消,若粮款失窃之事再传入皇帝耳朵里,怕是雪上加霜。唯一的法子,就是赶在皇帝知晓之前,找到这批粮款,否则隐瞒不报亦是重罪。 东方容月烧掉密信,只觉头疼。 “殿下不舒*服吗?到榻上歇会儿?” 东方容月抬眸,见是姜竹星,扯出一抹浅笑。 “无妨。” 姜竹星观对方脸色不佳,绝对是在逞强,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去软榻上。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东方容月下意识搂住她的脖颈,整个人往她怀里靠。 “别闹,快放我下来。” 姜竹星快走几步,把她放到软榻上,“身体要紧,事情总是做不完的。” 东方容月嗔怪的望她一眼,继而叹息道,“皇兄最近实在是多灾多难。” 东宫若不保,公主府亦难独善其身。 唇亡齿寒的道理,姜竹星自然明白。况且她对太子的印象还行,他不只是公主的同胞兄长,还是位仁德的储君。只是仁德有余,魄力不足,做个守城之君倒是没有问题。 比起太子,她对太子妃和小郡主的印象更深,甚至是颇有好感。 姜竹星跟着坐到榻边,手臂一勾,将人搂过来。 “我知道殿下之忧,但俗话说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忧思过度对身体不好。殿下若是病倒了,岂不是让太子更加被动?” 东方容月被她揽着,乖巧的点点头,随即放松身体靠在她的肩上。 这功夫,一道影子闪入书房,立在二人面前,赫然是灼冉。 “参见殿下。” 东方容月立马从姜竹星怀里退出来,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咳嗽两声。 “何事如此着急?” 怀里突然空了,姜竹星讪讪的收回手,改为挠头。 灼冉把头埋得更低,“回殿下,司天监面圣,提出南方有凶兆之相,需要一位皇亲贵胄前往南方鸿塔寺祈福,方可破局。” 东方容月一听,瞬时正色。 “父皇要让皇兄去?” “听闻陛下已有此意,只是尚未下旨。” 不用说,又是淑贵妃吹的枕边风。趁皇帝对太子芥蒂加深,她故意要把太子支出洛阳,从而更方便削减东宫在朝野中的影响。皇帝龙体欠安,太子不在宫中,协理朝政大权便彻底落在瑞亲王手里。 “这个时候,皇兄不宜离开洛阳城。” 东方容月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灼冉悄声退下,书房内再度仅余她们彼此。 太子不能离开洛阳,瑞王肯定不会主动请缨,唯一的解法就是公主毛遂自荐,替太子南下。 姜竹星暗忖,估计这就是“南下玄鸟”的剧情了。 思及此处,她忽而执起东方容月的手,郑重道,“殿下去做想做的事就好,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保护殿下。” 东方容月微怔,旋即会心一笑。阿星是真正懂她的人,不必多言,已明白她心中所想。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书房中静悄悄的,二人不知不觉执手张望,目光交织,让她们越靠越近。 “得阿星,此生足矣。” 东方容月眸光闪动,久违的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天地万物在这刹那间仿佛黯然失色,她们眼中仅剩下彼此。面前之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姜竹星好似已经被蛊惑了。 距离无限缩短,直至没有空隙可言。 东方容月一把将她抱住,好像这样就能求得安稳。姜竹星仅愣了一瞬,便抬手圈住对方,在其肩头轻轻摩挲安抚。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南下玄鸟”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一段剧情。 正当二人沉溺在彼此温暖的怀抱中,一道人影去而复返,重新立于案前。 姜竹星率先察觉,倒没有松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望向银面后的那双眼睛。 在她的印象里,灼冉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真容,不是戴着面/具,就是乔装易容。 此刻,那双素日沉如寒潭的眸子破天荒般流露出一丝无措。 灼冉暗暗握拳,像是在给自己鼓励。片刻后,她才出声。 “启禀殿下,南边来了密报。” 东方容月这才发现书房里又多出一个人,还是她的暗卫营首领,赶忙从姜竹星怀抱中退出,强装镇定。 灼冉将密报呈上,垂首立在角落里,任姜竹星如何打量,就是不肯抬一下眼,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东方容月展开密信,大致扫过一遍,神情立刻变得严肃,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接着又化为深深的忧虑。 她烧掉密信,沉声道,“继续跟着,先混入南诏打探,确定具体位置,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是!” 这回,灼冉是真的离开了。 刚才那封信,姜竹星也跟着看了个大概。信中提到南诏,朱雀楼,郭副将等关键字眼。串联在一起,便是暗卫追查郭副将下落,追到了南诏境内,那里应该是朱雀楼的老巢。 虽说东方容月只字未提,但姜竹星明白,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此趟南下已经是箭在弦上。 等不到转天,东方容月立即入宫面圣,在老皇帝面前好一番动之以情,打足了感情牌。老皇帝本就对女儿没什么意见,之前拒绝召见只是不想听见任何有关东宫的求情。 在东方容月的恳切陈词下,皇帝总算是答应她的请求。圣旨几乎是和公主前后脚抵达府上的,两日后,东方容月便要动身南下,前往南方鸿塔寺替江山社稷祈福。 时间紧急,府中仆从得到消息后,立马开始准备行装。惜荷带着一众丫鬟小厮忙前忙后,要不是姜竹星拦着,她们能备出七八辆马车。 此行有三项任务在身,表面任务前往鸿塔寺诵经祈福,主要目的则是去南诏救回郭副将,顺便探查朱雀楼的真实面目。中间还有个任务,那便是赶在皇帝知晓粮款被盗之前,将其寻回。 姜竹星在心里琢磨三件事,南下之行一点也不轻松。 “喵!” 听见猫叫声,姜竹星低头,就见雪花围在自己的脚边走来走去,尾巴若有似无的蹭着她的脚踝。 她蹲下去,抱起雪花,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瓜。 “不方便带着你,你要乖乖听话,该吃吃该喝喝。” 不知道雪花是不是已经通人性,它似乎预感到什么,显得很粘人。 姜竹星先后和雪花、雪燕告别,把它们托付给府里的仆从。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好带的,除去几件换洗的衣物,只有那把刚进府时公主送她的宝剑。她为其取名,星月。 最终,行装精简至两辆马车,主要是些衣物、盘缠、水和干粮,以及公主日常用惯了的东西,比如文房四宝。 出发在即,姜竹星为求行动方便,换上一身玄色劲装,暗金衣带束腰,身后再背上用绸布包裹严实的星月剑,俨然一副江湖侠客风范。 东方容月那边也换上民间女子打扮,一袭烟罗间裙,珠钗挽发,像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外出郊游。 惜荷被留在公主府主持大局,嫣儿跟在东方容月身边侍奉。侍卫长率领一队人马护送公主与驸马,可能预料到此行凶险,灼冉奉命同行。 “天气越来越冷了,要时刻注意给殿下添衣。” 惜荷拉着嫣儿叮嘱,事无巨细。 “还有,一日三餐按时吃。还有还有……” “我都知道。” 嫣儿无奈道,“又不是头一次出远门。” 惜荷瞪她一眼,“还说呢,上回殿下是怎么丢的?要不是遇见驸马,后果有多严重?” 提起吉祥村,嫣儿瞬间蔫儿了。 “我记住了。” 姜竹星在旁听乐呵,中间不忘插一嘴。 “怎么就听你们提公主啊,那我呢?” 这功夫,阿云抱着一个布包袱出来,紧赶慢赶,生怕错过。 “姑娘!” “诶!” 姜竹星立正站好,心想还是阿云知道惦记她。 阿云气喘吁吁道,“这里都是姑娘之前吃过的药,还有太医开的药方,都带上。” 没开心一会儿,姜竹星听见药字,伸出一半的手停顿片刻,想要收回去。 可阿云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把包袱塞给她。 “虽说姑娘如今身子大好,可还是要小心些。路途遥远,希望姑娘用不上。” 姜竹星扯了下嘴角,重新打量阿云。 如今的她和当初在吉祥村初见时大为不同,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我不会再因为胎记而自卑。公主府里没有人会因为她脸上的胎记而嘲笑欺负她,她时刻都能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善意。 姜竹星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样真好。 阿云唠唠叨叨嘱咐许多琐事,大多是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体。 最后,阿云眼含不舍的望着姜竹星,眼里疑似含着泪花。她似乎还有好多话要讲,可始终没能说出口,千言万语仅归成四个字,“姑娘珍重。” 姜竹星被她弄得有些感伤,连忙调节气氛,“又不是不回来。” 突然煽情,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阿云闻言重重的点头,旋即跟在惜荷身后恭送两人出府。 马车已停在大门口,大队人马整装待发。姜竹星扶着东方容月上马车,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来者正是太子殿下,他出行低调,仅带了几个随身侍卫,匆忙赶来送行。 “皇兄?” 东方容月转身迎上,“你怎么来了?” 太子带着歉意而来,自巫蛊之祸结束,兄妹二人还没有正式见上一面。 “月儿,我身为兄长没能保护好你,还让你为我劳碌,实在不该。” 闻言,东方容月失笑,“皇兄见外了,你我本是一体。皇嫂和宁儿还好吗?” “宁儿染了风寒,兰儿在照顾她,没办法脱身。” 姜竹星听见这话,也跟过来。 “小郡主病了?” 她对那孩子的印象还挺好的。 太子略作点头,“已经让李太医开了方子,没有大碍。” 说着,他拿出一道令牌,欲悄悄塞给东方容月。 “部分人马候在城门外,此行怕是不太平,让他们护送,我还能安心些。” 太子压低声音道。 东方容月却没有伸手去接,“我离开洛阳的这段日子,二皇兄那边恐有后招,皇兄身边的人不能动。” 最终,东方容月还是没有接下太子的好意。众人目送下,两人相继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太子仍停留原地,公主府的人亦驻足大门口不肯离去。 姜竹星冲惜荷、阿云挥挥手,想让她们回去。 可直至马车远去,她们依旧守在那,眺望某个模糊的影子,不曾收回视线。 车队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曾耽搁片刻。七日后,她们正式进入鄂州地界。 从洛阳城到这里,一路上景色变幻,越是靠近鄂州,越觉得阴霾笼罩,闷得人喘不过气。再也看不到繁华热闹的街市,有的只是大批流落街头的难民。 进鄂州之后,马车几次被拥挤的难民围住,难以前行。东方容月让人分给他们一些干粮,才算暂时解围。 可能是察觉到食物的香味,越来越多的难民向车队靠拢。 “殿下,不能再停留了。” 灼冉低声禀报。 东方容月当即下令,车队加快进程,暂时甩开身后的难民,前往当地府衙。 一切都要等见到鄂州知府,了解情况以后再做决断,被困在原地只会耽误事。 姜竹星透过车帘望向外面的惨状,街市上早已没有开门做生意的铺肆。原本的店铺大门落锁,门前结了蜘蛛网,台阶四周长满了荒草,像是一座被抛弃的城镇。 回想起洛阳城的繁华以及皇宫里的奢靡,她直观体会到了坊间那些怨声载道。 如果不出洛阳城,怕是永远看不到这些普通百姓的苦难。 正当她盯着马车外怔怔出神时,一双柔荑搭在她的手背上。姜竹星豁然转头,撞上东方容月温柔的目光。 她的想法似乎在东方容月面前无所遁形,不必多言,心照不宣。 车队已然靠近知府府衙,一名侍卫策马前行。不多时,许知府率领衙役们赶来迎接。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马车正前方,衙役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许知府提着朝服衣摆上前几步,朝着马车内的人躬身施礼。 “参见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到访,有失远迎,望殿下见谅。” 许知府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清亮嗓音打断了。 “一切待入府再谈。” 许知府连忙附和,连忙命众衙役让路,恭恭敬敬的将公主迎进府衙。 一行人穿过长廊,许知府在前方引路。不远处栽着一片银杏树,夕阳笼罩,金灿灿的叶子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光斑影影绰绰打在石板路上。 姜竹星环顾庭院,廊中檐角并不见什么金雕玉砌的奢华,布局十分简洁明了,多是翠竹青松,以清雅素净为主,颇显出几分文人风骨。 这位许知府倒不像是个中饱私囊的贪/官。 来到厅堂,许知府赶忙叫丫鬟送上茶水。 “小地方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所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望殿下海涵。” 东方容月抬手打断许知府的寒暄,立即进入正题。 “本宫听闻那几名负责运送粮款的侍卫现在贵府上。” 提起正事,许知府神色变得严肃。 “仅三人幸存,在下官这里养伤。” 很快,三名侍卫被带到厅堂,他们中间有人是腿部受伤,走路一瘸一拐,有的是腹部,伤势最轻的是在手臂。 几人详细交代了那日被匪寇袭击的全过程。原本他们沿着官道行进非常顺利,却在即将抵达鄂州之时,突然冒出一伙凶神恶煞。对方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个个身手了得,都是武林高手。 他们实在不敌,最终让对方抢走了粮款。其中一名幸存侍卫醒来后,跌跌撞撞赶到知府衙门。许知府这才得到消息,带着衙役们赶来救下另外幸存的两人。 听完前因后果,姜竹星心存疑问。她照实问出来,“你们怎么确定那帮人是匪寇?” “这……” 为首的侍卫吊着右臂,回忆道,“当时,那帮人穿着打扮很像山里来的,他们蒙着面,看不到脸,手里拿着镰刀、锄头,不是统一的兵器。武功路数不一,也不像同门所出,所以属下觉得是附近的匪寇。” 姜竹星轻捻衣角,又问,“可你们也说,那些人武功高强,出手尽是杀招。这一点不像是土匪,而像训练有素的杀手。杀手的路数不一定要相同,也许他们是临时被召集的江湖高手。” 官府运粮款,走的还是官道,寻常土匪就算胆大包天敢去抢,实力也不允许。一个山寨里有几名武功高手就算难得,个个身手了得,更像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人士。他们为了利益或者其他被聚集在一起,成了新的门派,譬如朱雀楼。 闻言,沉默半晌的东方容月点头赞同,“阿星所言极是,这笔粮款并不是小数目,很难消化。估算时间,应该没有走太远。带着那么多箱子太过显眼,他们一定会重新乔装打扮。” 说着,东方容月朝许知府交代道,“让人去追查近期在鄂州附近出没的商队。” 许知府颔首领命,转头叫来衙役吩咐下去。 姜竹星一边寻思,一边补充,“还有押镖的镖局,杂耍班,戏班,只要是人多的队伍,都有可能。” 许知府连连点头,紧跟着向底下人传达命令。 交代完毕后,他转过身来向二人拜道,“府中已略备酒菜,为殿下和驸马接风洗尘。不是什么珍馐美馔,简单家常菜,望殿下和驸马不要嫌弃。” 许知府并没有谦虚,确实没有什么丰盛宴席,中间的炖鸡是唯一的荤菜,其余皆是绿油油的青菜。有的姜竹星都叫不上名字,好像是当地的野菜。 这样一桌简单的菜肴放在鄂州来说已经算奢侈了,毕竟外面还有许多难民食不果腹。 “素问天女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知府看似为官清廉,但待人接物很是圆滑。可能是看出公主对这位女驸马的看重,他举起酒杯面朝姜竹星,面带微笑。 “下官敬驸马一杯。” 姜竹星没想到天女之说都传出洛阳城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回头瞧一眼东方容月,旋即执起茶杯。 “我不胜酒力,不宜饮酒,今以茶代酒,敬许知府。” 许知府诚惶诚恐的应下,仰头饮尽杯中酒,让姜竹星随意。 “不知城中那些难民,许知府待如何安顿?” 东方容月随口问道,像是在闲聊天。 而许知府那边就显得不怎么轻松了,公主每一次提问对他来说都像是出考题,还是回答不好乌纱不保的那种。 “下官已吩咐衙役开设粥棚施粥,也送出去一些衣物被褥。但下官能力到底有限,还是得寻回那批粮款才能解燃眉之急。” 说着,许知府叹息一声,其中包含许多无奈。 若是寻不回粮款,难民无法安顿,他这知府还能当几日也说不准了。 东方容月和许知府聊天时,姜竹星在旁安静吃菜,顺便观察许知府。所有细微的表情动作,她都没有放过,对方应该是没有隐瞒什么。 她们用膳的功夫,嫣儿那边已经将行装安置妥当。西厢房左手第二间客房是为公主驸马准备的,她亲自检查过,确保没有问题,被褥、桌椅干净整洁,又添置上公主平常习惯用的物件。 期间,灼冉环抱双臂立于门外,闭目养神。直到嫣儿收拾完出门,她依然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即便是知府府邸,仍然要保持警惕。故而第一个晚上,灼冉打算亲自守夜。为了不重蹈覆辙,打扰公主驸马说私房话,在两人回来时,她纵身跃至屋顶,斜靠屋檐当自己只是落在瓦片上的鸟雀。 许知府拿来的酒很香,应该是藏了多年的陈酿。可出门在外,姜竹星比在洛阳城时更加小心。她自知酒量太差,索性滴酒不沾。东方容月也只象征性的尝过一盅,人还算清醒。 两人回到西厢客房,姜竹星随手带上房门,窗外枝头似乎落了只喜鹊,叽叽喳喳的有些吵闹。 “殿下累了吧?” 东方容月斜靠床头,神色略显疲惫。 这功夫,姜竹星来到人家跟前,伸手勾住对方的衣带。 东方容月瞬间抬眸,有点没底气,“做,做什么?” “为殿下宽衣,该休息了。别的事等明天再说。” 姜竹星目光坦然,直来直去,毫无私心。 见她如此,东方容月低下头,脸上微热,倒是显得自己想多了。 姜竹星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遍,仅褪去公主的外衫,脱下鞋履,接着便拉过被子替人家盖上。 在外留宿还是要保持警惕的,有情况随时能跑。 继而,她跟着钻进被窝,身体很快暖和起来,驱走了深秋的寒意。 姜竹星阖上双眸,半天没睡着,又睁开眼睛。静听耳畔呼吸声,她知道公主也没睡着。 “灼冉是在屋顶吗?” 昏暗中,姜竹星直勾勾盯着房梁,视线模糊,仅能分辨大致轮廓。 沉了好一会儿,身边人才轻轻“嗯”一声。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守夜,但总有种被监视的错觉。 姜竹星侧身,面朝外侧,把后背就给了东方容月。 还是和公主保持距离的好,免得像上回一样被撞个正着。 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东方容月下意识往姜竹星那边靠近,抬手触碰,却没碰到那人的手,而是碰到了背。 “阿星为何背对着我?” 姜竹星听出来对方语气中的一丝幽怨,心里叫苦,她是怕自己定力不足。 “我有点热,对,有点热。” 她给出一个蹩脚的理由。 紧接着,她就觉得身后的呼吸声已经到了耳后,温热的气息倾洒后脖颈。温暖柔软紧紧贴过来,一双玉臂环上她的腰。 “阿星在躲着我?” 东方容月在她耳畔轻语。 姜竹星咽了下口水,矢口否认,“没有。” “那你转过来。” 姜竹星结巴道,“这,不太好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你转过来和明天的正事有什么关系吗?” 东方容月不解的追问。 姜竹星一咬牙,干脆拉开腰间的手,转回去和东方容月面对面。 仅分开一瞬,软玉温香又重新投入怀中,与她交缠在一起。 东方容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双眸,不再言语。姜竹星犹豫片刻,随即放弃挣扎。两人相拥着,充当彼此的抱枕。 屋顶,寒凉的晚风刮过,吹得衣摆猎猎作响。灼冉抬头,孤身凝望清冷月色。都怪她耳力太好,就算在屋顶,屋子里的动静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面/具在寒月映照下泛着银光,周身冷气直冒。若是有倒霉蛋此时经过往屋顶望去,大概会吓得心疾突发。 相比之下,被窝里暖和极了,催人昏昏欲睡。怀抱着香香软软的公主殿下,姜竹星意识朦胧,恍惚间感觉忘记了什么事,大脑混沌,她不愿意多想,索性忘就忘了。 彻底睡着前,她稀里糊涂的在某人额间轻啄一口,再度搂紧些,嘴里嘟囔着,“殿下,晚安。”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大清早,在衙役们的协助下,嫣儿带着一众侍卫广开粥棚。衙役们在府衙门口,嫣儿等人则开在正对面,将百姓们疏散开。 百姓不知鄂州来了谁,但知道是从洛阳来的大人物,一股脑涌向粥棚。 “大家别挤,都有的!” 余下几名衙役在旁负责维持秩序,让领取食物的鄂州百姓排成四列纵队。队伍越来越长,拐了好几个弯。 人手实在不够,姜竹星叫来两名衙役随同自己另设一桌,分散拥挤的队伍。没过多久,在她身边也摆上一张方桌,东方容月带着灼冉站在方桌之后。 姜竹星偏头,“殿下?” 东方容月冲她莞尔一笑,旋即束紧袖口,学着别人的样子为百姓们盛粥。 每人可领一碗小米粥外加一张胡饼充饥,领完食物的百姓迅速退后,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渐渐的,队伍变得井然有序。 一名老妪领着小孙子排队,等到了跟前才看清楚施粥之人的模样。 “谢谢女菩萨!” 她牵着的小男孩也学舌,“谢谢菩萨!” 东方容月闻言轻笑,“我不是菩萨,我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说着,她朝后面的百姓们扬声道,“请大家放心,鄂州的灾情,朝廷已经知晓,很快就会有办法的。” 人群中窃窃私语,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忽然就跪倒一片,高喊“女菩萨”。 东方容月轻叹一声,“大家快起来吧。” 见到如此场面,姜竹星心里的念头与东方容月不谋而合。人们宁愿相信是菩萨显灵,也不愿意相信朝廷。可见如今的圣上、朝堂有多令人失望。 劝说好半天,总算恢复原本的队伍。已经站了个把时辰,没有领到食物的百姓还有很多。 姜竹星注意到东方容月额间的细汗,暂时让身后的衙役顶上。 “殿下。” 她跑去东方容月身边,耳语道,“我扶你去歇会儿吧,这里交给我。” 东方容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不由分说的扶去后面长凳上坐下。 公主的位置由灼冉接替,灼冉戴着半张银面,双唇紧抿,眼眸毫无波澜,多少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去她那排队的百姓是最少的,大多都涌向了姜竹星这边。 姜竹星悄悄朝灼冉使眼色,小声嘀咕,“你这样不行,得和善些。微笑,知道吗?” 灼冉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重重的点了下头,随即僵硬的转过头面朝来领食物的人们,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面前的老大爷颤颤巍巍接过碗,连胡饼都忘了要,扭头就走,腿脚特别利索,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 灼冉收敛笑容,茫然的望向姜竹星。 姜竹星干笑两声,表情真挚。 “没事了,你就保持自己的节奏,还是不用笑了。” 这功夫,人群后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逐渐从纷乱嘈杂中凸显。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就见街边倒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身旁有个小女孩正守着老翁嚎啕大哭,小脸儿脏兮兮的,像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花猫。 “麻烦让一让!” 姜竹星越过众人,把粥碗放到小女孩旁边的台阶上,又往女孩手里塞了两张胡饼。 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姜竹星转过去检查老翁的情况,应该是饿昏的。 “老人家?” 老翁面色惨白,瘦成皮包骨,怎么喊都不醒,情况不容乐观。 姜竹星寻思着该做什么急救措施,心肺复苏万一动作不标准倒不如不做,要不还是掐人中吧。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一只细长的手越过她将老翁扶起,迅速点过某些穴/位,紧接着就见老翁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爷爷!” 小女孩扑进老翁怀里,哭声停止了,仅余下小声呜咽。 姜竹星和灼冉的眼神对上,略显讶然,没想到对方还精通医术。 一番折腾,她们终于安顿好老翁和小女孩。临回粥棚前,小女孩直追着她们身后跑。 姜竹星听见脚步声,驻足转身,声音轻柔,“怎么了?” 小女孩手里拿着两只竹蜻蜓,把其中一只高举头顶送给姜竹星。 姜竹星接过,摸摸她的头。 “谢谢,这个礼物特别好。” 旁边,灼冉冷淡依旧,已经准备继续走了,却感觉到有人揪住她的衣角,低头就对上小女孩。 “给我的?” 灼冉不确定道, 小女孩点头,又把竹蜻蜓往前送。 “谢谢……姐姐。” 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灼冉呆立片刻,没有及时伸手去接,还是姜竹星出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两人回到粥棚内,继续发放食物。这次,去灼冉跟前排队的百姓逐渐变多,人们也不再畏于她表面的冷漠。 姜竹星往旁边扫一眼,唇角上扬。 忙碌了大半天,东方容月歇过半炷香的时间,便重新加入施粥队伍。直至太阳落山,粥棚才正式关门。 期间她们和百姓一样,仅拿胡饼和米粥充饥,等到晚饭时,许知府带人赶回,才有空准备出几道小菜。 关上房门,姜竹星挨着东方容月坐下,抬手搭在其双肩之上,轻轻揉按。 “殿下累了吧?” 东方容月确实体力不支,但仍撑着不肯承认。 “我还比你多歇了会儿。” 姜竹星活动肩膀,是有点酸,不过没有大碍。她这副身体即便旧伤未痊愈,也比不习武的人要耐劳些。 “殿下放轻松,我手法可好了。” 姜竹星自卖自夸道。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东方容月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如滴血的红玉。 等姜竹星反应过来,对方连颈子都浮现淡淡的粉色。 她力道太重了吗? “我弄疼殿下了?” 东方容月仍低头不语,好像她说的是什么不正经的话,一副被调戏后的羞涩模样。 姜竹星停下动作,揽着对方的肩头,将人转向自己。 “殿下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东方容月只是摇头,还是不肯看她。 姜竹星挠挠脖子,一脸茫然。 东方容月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迅速和衣而卧,就给她一个背影。 “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言罢,再也没有下文,好似她真的睡着了一般。 姜竹星独坐床边,眨了眨眼。 她到底说什么了? 等等! 不会是…… 姜竹星盯着东方容月的背影,沉默良久,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家殿下终究还是被嫣儿那些话本子带坏了。 姜竹星熄灭灯烛,翻身上榻,试图解释。 “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阿星是什么意思?” 床榻里侧传来东方容月幽幽的声音。 公主果然还没有睡着。 姜竹星舔了下发干的唇,“我……总之我就是单纯的字面儿意思,没有非分之想。” “阿星对我没有非分之想?” 怎么好像也不对呢? 姜竹星寻思着,“我有,但那些话不是……” 不等她说完,东方容月小声道,“那就是有非分之想?” 姜竹星:“……” 要不还是毁灭吧。 身后突然安静了,东方容月翻个身面对她,在昏暗中抬手触碰她的脸颊,细细描绘其眉眼,最后在她额头轻点。 “呆子,我逗你的,快睡吧。” 声音中满含笑意,甚至能听出一丝无奈与宠溺。 柔软温暖的“抱枕”重新入怀,没过多久,姜竹星便沉沉的入了梦乡。 在许知府查到粮款踪迹前,她们依然负责每日发放食物,第二天把胡饼换成了包子,有荤有素。虽可解一时之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昨日,朝廷派人来赈灾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今日涌来的难民更多了,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 从公主这边到整个知府府衙,没有一个闲着的。即便如此,面对大批的难民,人手还是不够用。 “一个一个来!不要抢!” 衙役扯着脖子喊道。 姜竹星主动和东方容月换了位置,自己站在最外侧那桌,吸引更多的百姓。不一会儿功夫,她这边的队伍成了最长的一支。 第一批领取食物的百姓们刚离开,不远处忽而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 姜竹星循声望去,就见几*名年轻男子躺倒在地,捂着肚子大喊大叫。 “殿下就在这里。” 言罢,她连忙带上两名衙役前去查看。 就见那几名男子满头大汗,似乎是疼得厉害。 姜竹星眸色微沉,转头交代衙役把府里的郎中请来。 一会儿功夫,看郎中提着药箱子跟在衙役身后赶到。他先后替几个人诊脉,又查看了碗里的米粥,脸色变得很难看。 老郎中左右瞧瞧,在姜竹星耳边压低了声音。 “粥里有毒。” 闻言,姜竹星的眼神变得更加骇人了。 果然是有人坐不住了。 她当机立断,停下所有食物发放。 “包子有问题吗?” 老郎中摇头,把音量压得更低。 “只有粥,毒素不强,发作时腹痛难忍,暂时不会致命。” 姜竹星点头,仅留下两队人马继续发放包子,其余人等迅速返回衙门内。 “灼冉,把刚才发出去的米粥追回来,能追多少追多少。” 灼冉立时会意,带领一队侍卫退下。 这功夫,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 “粥有问题!朝廷要放弃我们!毒死我们!”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一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振臂高喊,很快,人云亦云,百姓们被煽动起来,才对朝廷树立的信任土崩瓦解。 人群开始暴/动,一发不可收拾。幸得姜竹星在察觉到事态不对时,已命侍卫将公主护送进府衙。 “大家稍安勿躁!” 姜竹星在人群中喊道,“粥的问题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诸位一个交代!” 然而场面混乱不堪,甚至有人群冲至粥棚欲对里面的人动手。络腮胡男子还在胡说八道,跟着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事态已然不可控制,姜竹星立刻命令侍卫和衙役分成两队,各自维持一方秩序。与此同时,她轻点足尖,越过人群,直奔络腮胡男子而去。 对方看见她,连忙后退,奈何人群混乱,没有退路,被姜竹星逮个正着。 难民数量众多,可到底还是官府的人训练有素,不多时便将纷乱压下。 姜竹星揪住络腮胡男子的衣襟,将其拖拽至府衙门口。 “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此妖言惑众?是不是你下的毒?你的内应在哪?” 眼见脏水泼向自己,络腮胡男子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急忙为自己辩解。 “我就是普通老百姓啊!我没有投毒!” 姜竹星不管那一套,直接往他身上套罪名,让他也尝尝被造谣诬陷的滋味。 “你说没有就没有?证据呢?” “我……” 络腮胡男子急得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整句话。 姜竹星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先制伏煽动人心的源头,接着再对众人晓之以理。她知道眼前的百姓们虽然被镇压,但心里不服。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此时,刚才被安全送入府衙的东方容月出现在大门口。她提起裙摆迈出门槛,来到姜竹星身边。 “怎么出来了?这里危险。” 姜竹星在她耳边嘀咕道。 东方容月露出一抹浅笑,示意她安心。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独留阿星一人。” 继而,她望向在场众人,目光沉静,神色凛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诸位,我代表朝廷千里迢迢赶来鄂州,是为了帮大家,绝不是加害你们。如果朝廷想要放弃你们,根本不会下发粮款,更不用特意派人来,当地府衙就能办到。” 一番陈词,有理有据。方才被络腮胡鼓动的人们已经冷静,眼中的敌意开始动摇。 东方容月看出众人的变化,斩钉截铁道,“关于粥的事,明日,我必定给诸位一个答复。现在请大家重新排队领取包子,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百姓们还饿着肚子,听了东方容月的保证,面面相觑。起初,只有零星几个人跑去粥棚领包子。渐渐的,人群松动,大部分人依言行事,重新排起长队。 留在原地的几名男子有老有少,姜竹星大致扫过一眼,是刚才跟着络腮胡男人闹的最起劲儿那几位。 她朝灼冉眼神示意,后者立即领命,将那几名闹事者连同络腮胡一起带进衙门。 府衙门口仅留下两队人马发放包子,几名衙役在门前,嫣儿和侍卫在对面。其余人等皆被姜竹星集中起来,返回衙门。 许知府原本在外追查粮款踪迹,得知出了事,急忙带人往回赶。 彼时,姜竹星已经问清楚前因后果,络腮胡男子并不是什么隐藏的幕后黑手,他当真不知情,只是爱添乱。询问过其他人,才知络腮胡男子惯爱凑热闹,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数他最欢实。他造谣生事,不懂装懂,还真就有人无脑相信他。 姜竹星站在络腮胡男子面前,沉默的打量他。对方哪里还有脾气,一个劲儿的赔笑。 “能放我走了吧?” 姜竹星微笑道,“还不能。” “啥?” 络腮胡男子傻了眼,双瞳跳动,露出慌张之态。 “我真的不会乱说了!一句话都不说,我就当个哑巴!” 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任他如何保证,姜竹星都是摇头。事情还没查清楚,万一他老毛病犯了,放出去又是一通胡说八道,扰乱民心。 姜竹星转头吩咐几名衙役,“把他们带下去,好好看管,等明日水落石出再放他们离开。” “是!” “哦,对了。” 姜竹星又补充一点,“跟他们讲讲道理,以后再造谣生事,严惩不贷。” “是!” 几名衙役齐声应和,押着闹事者退出厅堂。 姜竹星回首,就见许知府在东方容月跟前点头哈腰,满脸歉意,可能已经赔了好几遍不是。 东方容月没有理会,陷在自己的沉思中。直到姜竹星回到身边,她才抬眸。 “阿星觉得如何?” 姜竹星歪头,“有机会在粥里下毒的只有自己人,这内鬼就在知府衙门当中。” 闻言,东方容月点头,“他还没有时间逃走,先搜府。” 她们对鄂州百姓的承诺只有一日限期,必须快刀斩乱麻。刻不容缓,侍卫们挨个院落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而府里的衙役、小厮、厨子都被集中在后院,没有命令,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此番搜查直接把府衙翻了个底儿朝天,声势浩大,尽人皆知。搜府的人马分成三队,由灼冉、嫣儿、侍卫长分别调遣。随着三队人马相继折返,得到的线索非常少。 “启禀殿下,如今只能确定接触到粥的人除了厨子就是衙役。” 灼冉回到公主身后,颔首肃立。 熬粥的是厨子,期间搬运的是衙役,暂且可以排除后院丫鬟小厮的嫌疑。目前尚无进一步线索,厨子倒是好说,可衙役毕竟众多。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对了一个眼神,她忽而抛出一个提议,“有个笨法子,我怀疑此事与江湖派系朱雀楼有关,线索就在那内鬼的身上。” “朱雀楼?” 许知府听后,若有所思。 “那依着驸马的意思?” 姜竹星好似胸有成竹,“朱雀楼的人身上都有玄鸟图案,既然不确定是谁,只好挨个检验。明日,由许知府亲自负责查验。” 是夜,起了大风,婆娑树影映在菱花窗上。门窗已经关严,屋子里的烛火却并不安稳。 抵达鄂州两日,没有一日消停的。姜竹星曾尝试呼唤系统,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自打出洛阳城门,她就联系不上系统了,也不知道对方是又卡掉线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烛光明灭,墙上的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东方容月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衣裳妆容依旧,好像随时有事发生。 感觉到床榻边有人,东方容月睁开眼眸,笑颜温婉。 “阿星累了吧?出门后都没能好好歇息。” 姜竹星一时语塞,对方好像抢了她的台词。停顿稍许,她摇摇头,只道不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仔细端详东方容月的面庞,对方似乎清减不少。 谁知这功夫,东方容月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手法很娴熟。 姜竹星不由自主的歪头,主动贴近对方的掌心,感受温度以及熟悉的触感。 总觉得这手法有点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 东方容月唇角上扬,眼中却满是心疼。 “瞧你,又瘦了,可不能再瘦了,得多吃点。” 姜竹星寻思着,这好像也是她想说的话。她心里想的全被东方容月抢先说了。 直到下巴被挠了两下,姜竹星才想起来,这该死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往后闪躲,无奈道,“殿下拿我当雪花啊。” 她也是这么挠雪花下巴的。 耳边传来轻笑,东方容月难得心情不错。 姜竹星还想说些什么,屋外嘈杂声四起,脚步声纷乱,火光由远及近。 “站住!” 许知府率领人马堵在门口,嫣儿和侍卫们朝那黑影穷追不舍。黑衣人被前后夹击,在原地逗留片刻,突然跃起窜向屋顶,飞檐走壁直奔西厢房。 “不好!” 嫣儿大喝一声,带人猛追。 黑影窜入西厢院落,却见银盘之下立着一道颀长的影子,衣摆迎风飞扬,好似正等着他。 黑衣人扭头往反方向跳跃,可那影子比他快多了,眨眼的功夫就追了上来。黑衣人不得不与之交手,不出三招,就被对方踹下屋檐,重重的砸在地上。 “别动!” 数道寒刃凌驾脖梗,黑衣人彻底没了脱身机会。 吱呀一声,姜竹星打开房门,一切已然结束。她与东方容月并肩走出,侍卫们瞬时举着火把护在两人周围。 “扯下他的面衣!” 许知府一声令下,衙役上前,一把揭下黑衣人的伪装,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众人眼帘。 “是你?” 许知府声音中透露着惊讶。 此人正是他府衙的衙役之一,且为人机灵,颇受重用。 “本官对你不薄,你居然做出此等恶行。” 在姜竹星授意下,侍卫长扯开此刻上衣,背后的玄鸟暗纹显露无遗。 东方容月立时沉了眸子,“果然是朱雀楼。” 由此推断,粮款被劫也与朱雀楼脱不开关系。 “皇帝老儿昏庸无道!总有一天,天下就会易主!” 那名衙役仰天高喊,紧接着,脖子一歪,暗红的液体自嘴边溢出。 灼冉以最快的速度点其/穴/道,但还是晚了一步,对方服毒的速度比她更快。 腥臭味儿弥散开来,嫣儿捂着口鼻往后退了半步。 夜空掠过飞鸟,原来是信鸽。灼冉飞身跃起,一把抓住信鸽,解下纸条,呈给东方容月。 纸条上仅有五个字,岳州杂耍班。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近期从鄂州附近经过的车队只有这个杂耍班,名为杨柳枝。 鄂州尚有许知府,当务之急是追回粮款,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接到消息后,大队人马即刻启程赶往岳州。 快马加鞭,她们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岳州城门。与鄂州不同,岳州城中,百姓尚算富饶安乐,虽比不上洛阳繁华,倒也显得热闹不少。 未免打草惊蛇,东方容月吩咐灼冉先行,暗中联系当地府衙。一行人并未直接住进官府,而是在岳州最大的客栈投宿。 揽月客栈,门前人流如织,打尖住店的,客满为患。小二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嫣儿往柜台放一包碎银,“我要两间天字号房,两间人字号房,两壶好茶,再添几碟你们客栈里的招牌点心,待会儿送上来。” “好嘞!” 小二捧起沉甸甸的荷包,眉开眼笑。 姜竹星陪同东方容月上楼,天字号在三楼,依次往下排开。走廊右手边的客房已经满客,她们的房间位于走廊左手边第二间和第三间。 待安置妥当,茶水和糕点全部上齐,嫣儿悄声退下,替二人合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刚才上楼的时候,姜竹星留意到几名身材高大、穿着短打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二楼长廊。有人手上拿着一摞脸谱,还有的拿着锤子。 来之前她们便得到消息,“杨柳枝”杂耍班就住在揽月客栈当中,对方约莫十几个人,雇有车马,携带七八只大木箱。 他们已经在岳州停留数日,每天傍晚都会登台表演,引得万人空巷。据说再有四次演出,他们就要启程去往别处表演了。 天气渐冷,风中裹挟寒意。姜竹星推开窗子,不敢开得太大,仅留下一点点缝隙。楼下就是街市,她站在三楼仍能听见些许叫卖声。对面可见茶棚、酒肆、包子铺,客满为患,生意兴隆。 天边已见斜阳,等太阳落山之后,才是她们行动的开始。 “晚上,我们也去看看大名鼎鼎的杨柳枝表演。” 姜竹星回首笑道。 闻言,东方容月莞尔,“也好。” 只等夜幕降临,她们便可兵分两路。 戌时到了,城中张灯结彩,比白日里还要热闹。表演即将开始,杂耍班搭建的台子周围多了不少看客。 沉了片刻,嫣儿过来敲门,她们便知杂耍班的人已经动身。 二人相携下楼,嫣儿跑到东方容月身边耳语几句,随后装作无事。 姜竹星耳朵尖,倒是听清楚了。杂耍班包下四间客房,一间地字号,两间人字号,一间天字号。而那间天字号房正位于三楼走廊右手第二间,里面住的是杨柳枝的班主。 她们装作外出游玩的游客,慕名而来专为看表演。同一时间,灼冉返回揽月客栈,趁此机会摸清对方的底细。 侍卫们护着两人挤进人群中,好不容易来到前排,表演早已开始。台上,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甩着火壶,火星四溅。周遭掌声与喝彩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黑色斗篷裹着火焰,还是火焰吞噬了斗篷,两者在暗夜里融为一体,迸发出耀眼的火光。 姜竹星握紧东方容月的手,观察四周。 确实有两把刷子。 火壶表演结束,相继搬上来胸口碎大石,变脸喷火,以及登高顶碗,个个惊险刺激。 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俨然成了街市中最热闹的一角。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压轴表演登场,是杨柳枝班主的幻术演出。 姜竹星在皇帝寿宴上也看过幻术表演,和现代魔术相似,但也不同。魔术更像是戏法,但幻术仿佛能以假乱真,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真假。 她寻思着,这里面可能有药物作用,例如迷香一类的可致幻。 班主登台,掀起更高的声浪。只见她身披雪白斗篷,遮住半张脸,仅露出一双明媚眼眸。也不知做了什么,她周围突然生出一圈烈火,而她本人身处火圈之中,仍然镇定自若。眨眼的功夫,火焰升腾,瞬间变化为蝴蝶,纷飞起舞,环绕在她的周围。 又是一阵暴烈的叫好声,姜竹星双手堵住东方容月的耳朵,结果自己被震得耳膜发疼。 杂耍班的所有人重新返回台上谢幕,掌声持续不断,甚至有看客往台上丢打赏。 台上火把熄灭,杂耍班开始收拾道具。人群也渐渐散开,期待明晚的演出。 姜竹星等人先一步返回揽月客栈,并未急着上楼,而是坐在大堂里等候。 不多时,灼冉来到两人身后,低声禀报,“箱子里只有行头道具。” 二人相视一眼,瞬间皱起眉头。 没有查到粮款,难道是被藏到了某个隐蔽的地方,等离开岳州城时他们再去取? 这功夫,杂耍班的人悉数返回客栈。为首的女子解下白色斗篷,露出一张美艳的脸。 “萧班主。” “萧班主回来啦。” 从客栈小二到房客,都认识这位萧班主。 瞧见他们热情但小心翼翼的模样,姜竹星瞬间联想起现代人们追星的时候。 萧班主浅笑回应,那双狐狸眼笑起来平添一丝媚意,仿佛能蛊惑人心。 在她的身后各站着一男一女,好似护卫般将她与那些人隔开距离。 姜竹星一眼认出萧班主身后的女子,就是台上表演顶碗的姑娘。而那个男子身上的黑斗篷还没脱,应该是开场表演火壶的。 此时,嫣儿微笑着迎上去,“萧班主,我家娘子特别喜欢看您的表演,不知可否近前一叙,交个朋友。” 萧班主听后,目光朝着姜竹星二人投来,旋即弯唇道,“承蒙厚爱,当然。” 众人瞩目中,萧班主以及她身后那两人走向姜竹星这桌。三人齐齐拱手施礼,旋即,萧班主坐到了对面的长凳上。 “观两位不像是本地人。” 萧班主的视线从东方容月身上移到姜竹星这。 “是特地出来游玩的吗?” 依着她们的衣着打扮以及身后跟的随从,任谁都觉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我们确实不是当地的,我姓姜,这位是我的娘子,家住庐州方府。我属于入赘。” 姜竹星随口道来,就见对方眸光微动,从讶然到了然。 民间女子结亲已屡见不鲜,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萧班主的神色紧紧变幻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原来是方娘子和姜姑娘。” 萧班主垂眸轻笑,“姜姑娘真是坦诚,很少有人这么大方的承认自己是入赘。” 姜竹星挠挠头,笑得很憨厚。 “是吗,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这个人不太会撒谎,总是直来直去的。” 东方容月始终保持平静,只听姜竹星在耳边唠叨,心中不免腹诽。就连旁边的嫣儿都听不下去了,可又不能表面的太明显,憋得难受。 几句话下来,姜竹星好似已经和萧班主很是熟稔,一见如故般相谈甚欢。 萧班主名为萧如枝,和身后那两位原是朋友,一起闯荡江湖,开了这家杨柳枝杂耍班。起初杂耍班只有三人,于是名字就用她们三个的名字命名。 “她是杨婉,他是柳年。” 萧如枝一一介绍,“我们三个都没有家人,从小颠沛流离,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所以她们可能比较护着我,对别人态度生硬,望见谅。” 姜竹星点头,表示理解。 “我明白,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实不相瞒,我也是从小与父母离散,好在遇见了我家娘子,从此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 相似的经历似乎让两个人迅速拉近关系。萧如枝虽健谈,可她身后那二人就不怎么欢迎她们了。 特别是杨婉,冷着一张脸,好像她们再谈下去,她就要瞪穿姜竹星了。 姜竹星见好就收,已经算是结识,还有机会,不急在一时。 大堂分别,她们各自返回客房。关上房门,姜竹星立刻蹿到东方容月身边,说起私房话。 “我觉得杨婉看萧如枝的眼神不太对。” 东方容月一听,挑眉道,“哦?如何不对?” 姜竹星摸摸下巴,思索着。 怎么说呢,就和公主殿下看她的眼神有点像。 “还有,那个柳年也很奇怪。看不清脸,但目光一直定在萧如枝身上。” 这个杂耍班整体氛围都怪怪的。 她正寻思着,忽然被对方捏住脸。 “捏我干什么?” 姜竹星含糊不清的嘀咕。 东方容月望着她,意味深长,又捏了捏。 手感比之前好多了,看来在洛阳城时补品没白喂。 东方容月莫名其妙捏她的脸,又莫名其妙的松手。 “阿星所言极是。” 这个呆子,看别人的时候机敏极了,轮到自己就迟钝。 姜竹星尚不知短短个把时辰,她就被腹诽了好几回。 “还剩三次表演,她们一定会有动作。” 要把大批粮款神不知鬼不觉的运送出城,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呢?” 东方容月直觉她话里有话,等着下文。 姜竹星一脸严肃,“所以,我决定等夜深了,去萧班主的客房走一遭。”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四目相对,东方容月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姜竹星眨了眨眼,下一刻就被对方无情的揪住耳朵。 “别……我是为了查粮款,别想歪了。” 她赶紧替自己辩白,却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东方容月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让灼冉去。” “她那个木头,估计看见什么也想不明白,我比较有经验。” 姜竹星信誓旦旦,毕竟她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 东方容月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双唇轻启,却什么都没说。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木头。 在姜竹星的晓之以理下,灼冉被留下来保护公主安危,而她只身前往萧班主所在客房。 当然不能走正门,躲在门外也容易被发现。姜竹星索性直接翻窗上了屋顶,在人家屋檐上静坐。 她取下一块瓦片,屋子里瞬间泻出些许烛光。 灯火通明,萧如枝坐在圆桌旁,似乎在等候什么人。不多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像暗号似的,只敲了三下。 姜竹星仔细端详,来者是披着斗篷的柳年。只见他进门后褪去斗篷,露出那张稍显粗犷的脸。 “如枝,我们什么时候远走高飞?” 柳年似乎很激动,抓住萧如枝的肩,迫切得到一个承诺。 萧如枝轻笑,“快了,等离开岳州,我们就动身。班子交给杨婉我也放心。” “好。” 柳年欲往前,却被萧如枝阻止。 “急什么,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萧如枝轻声细语,同柳年说了几句体己话,成功打发了对方。 姜竹星看得清清楚楚,心道她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两人关系匪浅,柳年眼中的热切不只是同伴,相比之下,萧班主更加让人看不透。 她继续在屋顶停留,夜深人静,如果“杨柳枝”杂耍班真的有问题,总要有所行动才是。 没过多久,房门再度被敲响,这回只响了两声。 姜竹星全神贯注盯着来人,正是说曹操曹操到的杨婉。 这俩人也是有意思,一个晚上,先后来找萧班主,暗号还不一样。 “如枝,你在等我吗?” 杨婉踏入房中的瞬间,便合上房门,与萧如枝相拥。 萧如枝偏头靠在她的肩上,“当然了。” 紧接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姜竹星眼睁睁看着那二人从外间温存至屏风后,衣裳首饰七零八落。 她后知后觉的捂住眼睛,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屏风上的影子缠绵交织,暧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姜竹星猝不及防听了墙根儿,脸上莫名发烫。 关系这么乱的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俩人总算消停了。 萧如枝推着杨婉往外走,两人绕出丹橘屏风,紧穿着单薄襦裙,墨发披在身后,颈肩痕迹一览无余。 “太晚了,别让人撞见。” 萧如枝一边催促,一边拿起薄纱披在肩头。 杨婉恋恋不舍,迟迟不肯离去。 “我们何时离开杂耍班。” “等离开岳州城,班子交给柳年我也能放心。” 同样的借口对着不同的人,偏偏那两人真就信了。姜竹星直呼厉害,也太能忽悠了。 萧班主到底对谁才是真的,或者说都是假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杨婉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默默穿好衣衫离开了。 萧如枝随后吹熄烛火,上榻歇息,一切归于平静,再无旁的发生。 姜竹星又等了一会儿,确保对方真的是睡着了才悄悄离开。 她看的很清楚,萧班主和杨婉的手臂以及背后都没有玄鸟印记。 难道她们猜错了?这三人只是关系复杂,和粮款被劫毫无关系? 姜竹星返回客房,房中犹为她留了两盏灯烛。东方容月斜靠床榻,并未入睡,在她进门的瞬间,双眸便紧跟着睁开。 “回来了,如何?” 东方容月朝她伸手。 姜竹星快走几步牵住她的手,顺势坐在榻边。 脑海里闪过某些画面,再见到东方容月时,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东方容月听过所有,陷入沉思。 万一真的是她们猜错了,错失良机,估计很难再追回粮款。 “先歇息吧。” 东方容月眉头轻蹙,声调却依旧温柔。 姜竹星反应慢半拍,回神时,东方容月已然自行褪去外衫。 某些画面再度浮现,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搭在东方容月左肩上。 “怎么了?” 东方容月抬眸,不解的看向她。肩头传来某人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似乎比平时热着,能够穿透布料,清晰的贴近肌肤。 不止手心热,姜竹星的脸颊似乎泛着淡淡的红晕,耳廓竟也是红的。 东方容月探上她的额头,都出汗了。 “阿星你……很热吗?” 姜竹星连连摇头,“没有,咱们安歇吧。” 弹指一挥间,灯烛熄灭。四周陷入黑暗,遮去她的异样。 姜竹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被某些画面刺激了,又或者那个萧班主真的懂下蛊,不仅蛊惑了班子里的人,连她都被其影响。 如往常一样,东方容月本是挨着她躺下,没多久便缩进她的怀里。 姜竹星闻见熟悉的花香,原以为只要看不到对方,就不会想些有的没的,殊不知画面感更强烈了。 侍卫们分成两队,一队守在门外,另外几人分布客栈三层,密切关注“杨柳枝”杂耍班所有人的动向。 姜竹星本就没睡好,不等天大亮,她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拖着惺忪睡眼,她不情不愿的起床下地。 “出什么事了?” 门外是嫣儿的声音,“人字号客房走水了!” 姜竹星听后立马清醒,她跟东方容月穿戴整齐后,迅速赶往客栈二楼。 彼时,大火已被扑灭,客栈陈设倒是没什么太大损失。可“杨柳枝”杂耍班的人却一夕之间死了四个。 那些人不是被烧死的,外表没有太大损伤,面色发紫,死状更像是中毒。 出了人命,客栈老板不敢怠慢,立刻上报官府。很快,当地府衙的衙役们赶到揽月客栈查看现场,挨个盘问杂耍班的其他人。 姜竹星等人作为看客旁观,并没有暴露身份。 萧如枝在杨婉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杨婉没什么太大表情,倒也能看出哀痛。反而是柳年冷着一张脸,仿佛死几个人都与他无关。 衙役们录完口供,将那四具尸体带回衙门验尸,同时留下两名衙役看守现场。 当天傍晚,“杨柳枝”杂耍班的表演照常进行,只是损失四个人后,演出做了些许调整。 身处喧嚣之中,姜竹星望着台上的表演,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东方容月就在她的身边,十指交握,亦不能令姜竹星感到安心。 今晚的火壶表演被排在后面,杨婉的登高顶碗之后,柳年才登场。此次他增加难度,攀上杨婉方才搭建的高台。数张桌椅叠加,柳年立在顶端甩起火壶,引来无数喝彩。 然而就在表演的高潮,柳年突然踏空,桌椅倾倒,他如断了线的风筝坠落。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逐渐混乱。 柳年周身被火光包围,惨烈的嚎叫盖过了所有声音。 “保护娘子!” 侍卫们将二人围住,迅速退后。 炙热的浪潮扑面,姜竹星捂住东方容月的眼睛,在侍卫掩护下退至安全地带。 一时间,人群四散逃离。杂耍班的人冲上台去,然而为时已晚。众目睽睽之下,柳年就这么被烧死了。 “杨柳枝”杂耍班接二连三出事,闹出不小的风波,惹得人心惶惶,被当地府衙勒令终止演出。 客栈走水,杂耍班四人中毒身亡,柳年当台烈火焚身,一夕间,被传的满城风雨。 姜竹星等人却被搞糊涂了,本来是要追回被劫粮款,嫌疑方却频频出事。 客栈出了人命,生意自然受到影响。结案前,官府勒令所有房客不得离开岳州,客栈也不得接新客,严令闲杂人等进出。 期间,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待在客栈中静候案情进展。可等来等去,只等到一个意外的结果。 “杨柳枝”杂耍班所有案件均属意外,没有幕后真凶。 “太离谱了吧?怎么可能呢?” 嫣儿不满道,“衙门到底在查什么?”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对而坐,气氛略显沉闷。 蓦的,姜竹星似乎有所感悟。 “是一件好事。” 嫣儿不明所以,“啊?” 东方容月也跟着点头,“是件好事。” 她转头吩咐灼冉去通知府衙,让他们立马放人。 嫣儿一头雾水,左顾右盼,还是没想明白。 姜竹星却道,“从头查拖的时间太长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耗着,不如给她们一个机会,也许会有新的收获。” 当天,衙门大张旗鼓的放了“杨柳枝”所有人。转天,萧班主就让人买好了棺椁,抬着那五具尸体准备出殡。 队伍浩浩荡荡,“杨柳枝”一干人等身穿素衣,前边的人扛着幡,后边的人合力抬棺椁,萧如枝在杨婉陪同下跟在后面,最后是几辆车马乘着杂耍班的行头。 出殡队伍停在城门前,即将出城。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慢着!” 城门侍卫忽然拦下出殡队伍,引来周遭百姓驻足。 抗幡的人率先停下,后面的依次留在原地。整个队伍静止*不前,萧班主在杨婉的搀扶下来到队伍最前面。 “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我们要把人抬回老家安葬,怕是停留久了,对逝去的人不敬。” 萧如枝面色苍白,如弱柳扶风,明显是悲痛之后身体欠佳,任谁看了都会体谅。 然而这时,从出殡队伍后面赶来两队人马。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乘坐的马车在左,当地知府率领衙役们守在右侧。三面围堵,直接断送杂耍班的退路。 “来人!开棺!” 知府一声令下,衙役们从两面涌上,将队伍团团围住。 萧如枝大喊道,“等等!请问我们犯了何事?人已入棺就不可再开,这是规矩!” 她与知府对峙时,姜竹星已然从马车上跃下,步至大队人马之前。 “萧班主稍安勿躁,知府大人也是公事公办。所有得罪,事后我会和知府大人一起向萧班主赔罪。” 萧如枝挡在棺材前,不肯让步。 “就算是官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今天谁也不能开棺!” 她的哭诉很快引来百姓们围观,人群中窃窃私语,众说纷纭。有人被她的话引导,逐渐偏向杂耍班。 谁知姜竹星从善如流,没有继续坚持,反而走向后面的车马。 “先开箱,再开棺。” “是!” 这回,萧班主直接跑向车马。 “里面都是逝去之人的遗物,不可开!” 杨婉紧随其后,护住萧如枝。 “你们怎么不讲道理!欺负一个弱女子。” 姜竹星回首,只见东方容月已掀开帘子,正欲下马车。 她朝对方摇头笑笑,继而沉声下令,“打开所有木箱和棺材,凡是阻拦者以妨害公务论处!” “是!” 衙役与侍卫同时行动,杂耍班众人奋力反抗,到底寡不敌众,很快被镇压下去。 灼冉一把挑开木箱盖,前几日还是装行头道具的箱子如今赫然盛满了粮食。 衙役们合力推开棺盖,里面码放的全是白银,且银锭底部印有官银字样。 直到此刻,围观的百姓才恍然大悟,她们以为的弱者原来是偷盗官银的窃贼。局势逆转,方才还在为杂耍班鸣不平的人们纷纷破口大骂。 知府厉声呵斥,“把杂耍班所有人带回衙门!” “杨柳枝”杂耍班余下的十几人被制服在地,唯有萧班主在混乱中逃到了人群外。 姜竹星从百姓头顶越过,拦住萧如枝去路。 “萧班主这是要去哪里?” 萧如枝后退几步,转头一看,身后站的正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腹背受敌,萧如枝止步不前。 忽而,她放声大笑,在嘈杂纷乱中,周身燃起火焰。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四散逃离,乱作一团。 姜竹星暗道不好,当即吩咐侍卫保护马车。 萧如枝精通幻术,然而如今包围她的烈火却不是幻觉。烈焰燃起,火舌焚烧地面,炙热的浪潮扑面而来。萧如枝周围空无一人,笑声逐渐演变成哀嚎。 “如枝!” 杨婉剧烈挣扎,却被侍卫困住,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萧如枝葬身火海。 萧如枝最后望向杨婉,声音颤抖嘶哑。 “我对你不过是利用罢了,无须为我悲痛。” 闹剧落幕,赈灾粮款被安全送往鄂州。知府将杂耍班的幸存者悉数带回衙门审问。 已追回粮款,大队人马本该启程,可是为了“朱雀楼”的线索,一行人等又在岳州多停留了两日。 其他人都是听命干活的,不知道内情。唯独杨婉与萧如枝走的近,知晓的也比旁人多。 原来的杂耍班名为“杨柳”,班主其实是杨婉。直到去年萧如枝的加入,杨婉跟喝了迷魂汤似的让出班主位子,并改名“杨柳枝”杂耍班。从此萧如枝便成了班主,与杨婉以及柳年保持着神秘关系。 杨婉明知萧如枝暗中与其他人有往来,甚至利用杂耍班当障眼法,帮助背后势力掩盖证据。但因为私情,她全部都默许了。 那些粮食和银子是别人交给萧如枝的,杨婉只知背后那人来自朱雀楼,却不曾见过对方,也不知到底要把这些东西送往何处。按照萧如枝先前所言,等出了岳州城,已然有人告诉她们。 只是萧如枝没料到中途会遇上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她看出她们身份有异,应当是为了粮款而来,才出此下策。先是下毒放火害死杂耍班里的人,又对柳年下手,让他当台烈火焚身。 仗着杨婉对她的情谊,以及对柳年的敌意,萧如枝为所欲为,以为可以借助送葬成功转移粮款。不承想还是暴露了,她自己也落得和柳年一样的惨烈下场。 两日后,大队人马正式启程,奔着鸿塔寺的方向行进。 她们由山路转水路,日夜兼程,终于抵达姑苏城中。 舟车劳顿,加上水土不服,东方容月病倒了。之前李太医给开的方子都还在,嫣儿按照药方煎药,一日三副。姜竹星寸步不离守在榻前,衣不解带,盯着她按时吃饭服药。 浓浓夜色,湖面上升起朦胧薄雾,白茫茫一片笼罩着整只画舫。湖上夜风寒凉,雾气时聚时散,依稀可见天边明月。蓦然回首,岸边灯火阑珊。 东方容月病了两日,昏昏沉沉,缠绵病榻,醒来不是吃饭就是喝药,无暇顾及别的。 解决了粮款案,她安心一半,剩下的就是接回郭副将。 “殿下,起来吃点东西,待会儿好喝药。” 姜竹星在床畔轻声唤道。 东方容月掀了掀眼皮,不愿睁眼,可听见某人的声音,还是抬起眼眸。 可能是睡的太久,她眸色朦胧,不见往常的清明。 姜竹星扶着她坐起来,全程小心翼翼,生怕力道重了。让对方靠在床头,她才端起粥碗,一勺一勺的喂过去。 单吃米粥不利于补充营养,姜竹星特地让嫣儿加了些肉末、青菜,总好过喝白粥。 比昨日进步许多,东方容月已经能喝下半碗了。 姜竹星探上其额头,再摸自己的,还是有点热。 东方容月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眸光迷离,看向姜竹星时,瞳孔都有些失焦。 “殿下一定是太累了,安心静养,其余的先不用管。” 姜竹星欲扶她躺下,“要不再睡会儿?等药熬好了,我再叫你。” 东方容月却是摇头,拉下她的手。 “感觉我已经睡好久了。” 闻言,姜竹星笑道,“生病就是要多睡觉,有利身体恢复。” 可东方容月仍是摇头,神色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委屈,像小孩子撒娇,抓着姜竹星的手不肯松开。 姜竹星失笑,生病的公主殿下更加粘人。 “嘴里没什么滋味儿。” 东方容月忽然开口,眉间微微蹙起。 姜竹星立刻拿起桌上的蜜饯递过去,“殿下先吃一颗,这东西太甜,不能吃多了。” 蜜饯入口,带来丝丝甜味儿。东方容月放软身子,恰似一只餍足的猫。 额间布满细汗,身上也是,她不安的挪动。这种天气不可能热的满头大汗,只可能是身子太弱出的虚汗。 被子滑落,东方容月解开衣带,紧接着,薄衫也从肩头滑下去。 姜竹星眼疾手快帮她披回身上,“殿下热了吗?” 东方容月皱着眉,不适的点头,“出了汗,粘在身上不舒服,想换衣裳。让嫣儿进来吧。” 只是换衣裳,她也行。 姜竹星信心满满,毛遂自荐,“嫣儿还在熬药呢,我帮殿下换。” 可能是烧糊涂了,东方容月反应稍显迟缓。 “嗯?” 她歪头看着姜竹星,似乎没听清。 这功夫,姜竹星已经替她褪去薄衫,左肩的火焰印记再度映入眼帘。 每次见到这两朵火焰图案,姜竹星心头就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异样,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触碰,或者更甚。 她赶忙收回思绪,打消奇怪的念头,任劳任怨继续替公主宽衣解带。 襦裙落下一半,显出里面的心衣。 “全换吗?” 姜竹星再次询问。 东方容月点头,心口起伏不定,肌肤盛雪,隐隐有一层薄汗。 这功夫,门外传来嫣儿的声音。 “驸马,药熬好了。” 话音刚落,她推门进来,汤药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姜竹星下意识拉上被子把东方容月裹住。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嫣儿已经瞥见挂在榻沿的衣衫与带子。 她赶忙低下头,把药碗放下,一刻不曾停留。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姜竹星来不及解释,房门已经重新关合。 总感觉又被误会了什么。 火急火燎关上房门,嫣儿长舒一口气。 幸好她反应及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刚一转身,嫣儿直接朝着身后那人撞上去。幸好两个人反应都够快,没有双双摔倒。 “你找殿下?” 见灼冉颔首,嫣儿又道,“紧急吗?” 灼冉不明所以,随即摇头。 嫣儿把她拉远些,“不紧急就待会儿再进去,殿下忙着呢。” 经过灼冉身边时,嫣儿犹在小声嘀咕。 “殿下还病着呢,驸马真是不懂节制。”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总觉得嫣儿又误会了什么。 可当下姜竹星没功夫多想,专心服侍眼前人。 东方容月虚弱的靠在床头,仅剩一件心衣,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体温很热,不知何时竟出了一身汗,盛雪肌肤亦泛些淡淡的粉色。 视线不知往哪里放,蓦的,姜竹星明白了嫣儿为什么又想歪了。 同为女子,可每次面对东方容月时,她却无法坦然。 脑海里莫名蹦出一句“非礼勿视”。 姜竹星自觉闭上眼睛,凭借摸索替对方解下心衣,再拿起干净衣物帮人家换上。期间,她偶尔失去方向感,不可避免的碰触。 温润柔软,本该爱不释手,但姜竹星却跟烫着似的,作贼心虚般迅速缩回。几番折腾,她才帮公主系上衣带。 姜竹星松口气,睁开眼睛,而面前之人的脸色仿佛比刚才更红了。 长睫轻颤,东方容月抬眸,迅速的瞪了她一眼,眸光氤氲,毫无威慑力,仅余一丝嗔怪。 如果不是她知晓阿星的心性,都要以为这人是故意的了。 被甩了一记眼刀,姜竹星讪笑两声,旋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思过。 她发誓自己真的是为了“非礼勿视”,不承想还不如睁着眼睛换。 “殿下,我不是故意碰……” “闭嘴。” 东方容月恼羞成怒,阻止某人口无遮拦。 房间里略显尴尬,又浮动着些许暧昧不明。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 “药晾的差不多了,我喂殿下。” 她舀起一勺递到公主唇边,眼见对方乖乖喝下去,再舀第二勺。 药碗见底,姜竹星拿起帕子替东方容月擦拭唇角,力道轻柔得不像话。 “殿下真乖。” 她跟哄骗小孩儿一般称赞道。 闻言,东方容月面上绯红更甚,“休要拿我当孩子糊弄。” 姜竹星听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殿下之前就是这样哄我的。” 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病人要乖乖听话。” 她笑意更深,赶在对方开口前拿起一颗蜜饯放入东方容月嘴里。 东方容月原想继续辩解,却被一颗蜜饯打断。甜味儿驱逐汤药的酸苦,很快占据上风。丝丝甜蜜弥漫唇齿,又流入心田。 静养数日,画舫在湖上缓慢前行。姜竹星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令东方容月无比心安。她由着姜竹星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居,而姜竹星成日守在床边,凡事亲力亲为,将东方容月抱上抱下,两人跟连体婴似的。 重新被抱回榻间,东方容月无奈道,“再这么下去,我都快不会自己走路了。” 姜竹星拉过被子帮她盖上,“怎会?殿下才好些,要精心养着才是。” 东方容月三日前便已退热,仅余下少许风寒之症,已无大碍。可阿星还是固执的拿她当病人对待。 咚咚咚。 嫣儿叩门入内,放下食盘,悄悄退至角落。 听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嫣儿忍不住捂嘴偷乐。 虽然低着头,连声音都没出,可姜竹星一眼就识破了。 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是偷笑是哪个?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嫣儿咳嗽两声,许是憋笑的缘故,抬头时脸上红扑扑的。 “驸马照顾殿下尽心竭力,无微不至,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些日子,您与殿下太过形影不离,奴婢们都不太敢睁眼看。” “好了,去重新沏壶茶来。” 东方容月及时打断,把嫣儿支出去。若是她不开口,这丫头保不齐能说出些什么惊人之语。 房门被从外合上,姜竹星端起粥碗,刚要喂过去,就被东方容月捧住脸。 “殿下?”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东方容月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好像要把她深深的刻进脑海里。 “你瘦多了。” 她生病没胃口,轻减些倒也正常,可阿星却是因为照看她。 指腹轻轻摩挲,如同抚摸珍爱至宝。 东方容月满眼心疼,“怎么才能把你养胖些?” 被公主这样盯着,姜竹星莫名脸上发热,不好意思起来。 “我底子好,多吃些就胖了。” 用过晚饭,东方容月叫来嫣儿,吩咐她烧几桶热水来,身子不爽,想沐浴。 “殿下才好些呢,不宜沐浴。” 嫣儿眼珠一转,“不如先用沾湿的巾帕擦一擦,待过几日全好了再沐浴不迟。” 姜竹星听后,深以为然。 “嫣儿说的有道理,殿下再忍耐两日。” 在两人的劝说下,东方容月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嫣儿送来热水和巾怕之后便悄声退出去,留守门外替二人看门。 房中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姜竹星率先打破沉寂。 “我帮殿下。” 东方容月低下头,“我自己来吧。” “自己不方便,还是我帮殿下。” 鉴于上次的经验,姜竹星此次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大大方方的替对方宽衣。 未免对方再着凉,门窗早已关严实,她放下帐幔,将东方容月包裹其中。有限的空间内,温度骤升。 姜竹星动作很快,可在东方容月看来,时间过得极慢,简直是种温柔的折磨。 好不容易擦完身上,换上干净衣物。姜竹星又让嫣儿重新送盆热水进来,紧接着扶东方容月躺下,背对自己。 指尖温柔的穿过墨发,水珠顺着青丝淌下。可能是她的动作太轻了,东方容月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水温可好?” 东方容月意识变得模糊,强撑着点头。 洗头发的功夫,姜竹星顺便替她按摩太阳穴解乏。东方容月早已放松身体,阖上眼眸,眉间舒展开。 待一切结束,姜竹星拿起另一条巾帕包裹住对方的长发,细细擦干。 “殿下可以躺回去了。” 然而回应她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姜竹星低声轻唤,还是没有回音。 她小心翼翼将人抱起,重新放到榻间躺好。 东方容月似乎睡的很沉,被抱来抱去都没被吵醒。 看来她服侍的还不错。 又等了两日,东方容月身子大好,她们才加快行进路程。 离开姑苏,大队人马由水路转回山路,接连翻越两座山,抵达山脚下的小镇。 镇口硕大的岩石上刻有三个大字,云霞镇。众人驾车马来到镇子上,彼时已是日落西山,天边卷云映着缤纷霞光,色彩万千,尽显云蒸霞蔚。 姜竹星挑开帘子一角,环顾四周,街边偶尔听得几声吆喝,集市上开张的铺肆不多,行人也少得可怜,也就粥铺和茶棚里还坐着几个人。 街市人烟稀少,显得死气沉沉,实在辜负天边的云霞之景。 不远处有家旅店,老板是个矮胖子,说话时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云霞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不在此投宿,就得宿在马车里了。 嫣儿在柜台与老板交涉,姜竹星迟迟未下马车。她环顾四周,眉头微皱。 “怎么了?” 东方容月搭上她的肩膀,从进入云霞镇开始,阿星的状态就不太对。 “我觉得这里气氛很怪。” 至于哪里怪,她也说不上。 街市上人烟稀少,旅店中的客人却出乎意料的多,大堂内座无虚席。在她们抵达旅店门前时,有人悄悄往门外探头,但大多数客人还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姜竹星眯起眼睛,“灼冉,去把嫣儿叫回来,我们今晚不住这。” “是。” 灼冉脸上虽有银面遮挡,可她同姜竹星一样,都是进入小镇后异常警惕。 从她们二人简短的话语里,东方容月嗅到一丝危险,“镇子有问题?” 姜竹星回首,“不确定,但不宜久留。” 直觉告诉她,这里危机四伏。 车队继续前行,穿过整条街市,欲望小镇出口而去。 若是原路返回,难免打草惊蛇,只好先装作无事发生。 期间,姜竹星握紧东方容月的手,时刻盯紧马车外。 街上偶有行人路过,他们挑着扁担,或推着板车,看似和普通老百姓无异。可姜竹星就是觉得镇子上没有生活气息,反而多了肃杀之气。 “前边就是出口了!” 嫣儿望向远方,压低声音道。 然而就在此时,路边的行人陡然生变。寒芒乍现,扁担、板车盛的不是什么货物,而是冰刃。 “有刺客!” 侍卫长拔刀,率领众人迎上,瞬间与刺客厮杀在一起。 马车外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黑压压的人手持冷刃冲向马车,那些旅店的客人,在粥铺、茶棚里歇脚的百姓,此时全部暴露出本来面目。 整个云霞镇内全是杀手。 刺客拼命冲击马车,侍卫长带人抵挡一面,后身交给灼冉。即便如此,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嫣儿被扑过来的刺客逼下马车,幸得身上还有些功夫,能抵挡一二。 越来越多的刺客蜂拥而至,马车已被重重包围。 突然,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入马车,姜竹星带着东方容月侧身躲闪,旋即抽出星月剑反手推向刺客。 漏网之鱼变多了,马车上仅余下姜竹星护驾。她围绕着东方容月,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阿星!” 东方容月惊呼出声。 姜竹星头也没回,挽剑挥向身后,横扫两名偷袭的刺客。 车架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利刃劈的四分五裂。顶子忽而被劈出个窟窿,刺客飞身跃入,剑锋直逼东方容月,与此同时朝姜竹星抛出一枚暗器。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小心!” 姜竹星来不及多想,星月剑脱手而出,与刺向公主的长剑同时落地。 旋身间,她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把剑劈开逼近面门的暗器。 那类似铁球的暗器瞬间炸开,粉色粉末扑面而来。姜竹星暗道不好,立刻闭上眼睛躲闪,但还是沾了些许粉末。 双眼刺痛,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姜竹星耳边响起宝剑嗡鸣,凭着本能一剑抹了对方的脖子。 马车外两方厮杀,车夫已躺在血泊中,无人看顾马车。骏马受惊扬蹄,残破的车架承受不住太大的颠簸,晃的厉害。 混乱中,姜竹星听见灼冉的声音。 “带殿下先走!属下断后!” 视线愈发模糊,怕是那暗器里的东西有毒。 趁着尚能看出模糊轮廓,姜竹星一把掀开帘子,摸索缰绳。 “殿下坐好了!” 她大喝一声,死死攥住缰绳,“驾!” 骏马嘶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奋力狂奔,愣是将正欲扑上来的刺客甩飞。 姜竹星凭借本能,左手驾马车,右手握宝剑,凡是拦路的一律斩杀,就这般杀出一条血路。 她们冲出重围,自小镇出口一路疾驰,越过土坡,冲进陌生的丛林之中。 不知跑了多久,姜竹星一刻不敢停。她联系半天系统,都没得到回应。 非常确定以及肯定,那破系统又卡掉线了,一点也指望不上。 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姜竹星勒紧缰绳,侧耳聆听身后的动静。 没有刺客追上来,应该是被灼冉她们拦下了。 眼睛的刺痛感愈演愈烈,姜竹星闭上眼睛,仍然得不到缓解。 马车停下,东方容月才算稳住身形。 “阿星!” 她掀开帘子,抬手搭在姜竹星肩头,语气急切。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姜竹星捂住双眼,忍耐道,“殿下不用担心,应该死不了。” 以前是头疼,现在倒好,双面夹击。 东方容月将她的身子扳向自己,大惊失色,“眼睛怎么了?” “不瞒殿下,我应该是中毒了。” 姜竹星紧跟着补充道,“殿下莫忧,性命还是能保住的,就是眼睛不舒服。” 听到这,东方容月哪还能无忧。她们身处一片密林当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抬头望去只有无尽山林。 “我们去附近找郎中为你诊治。” 五指收拢,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迫使东方容月保持镇定。 现在只剩她们两个,阿星又中了毒,等不及和大队人马汇合了。 她扶着姜竹星的双肩,“阿星你进里面歇着,我来赶车。” “没事的,我看不见也能赶车,只要殿下告诉我方向就好。” 这功夫,自上方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像是风过树梢。 可当下根本没有风,姜竹星立即将东方容月护在身后,右手按在剑柄上。 一名青衣女子从容落地,手里拿着镰刀和一株紫红色的药草。 “哎呀!我的药草!” 女子惊呼,扑到竹篓旁,望着散落一地的药草,满眼心痛。 “你们赔我的药草!我采了整整一上午!” 单是从语气上,姜竹星就能听出对方是真的生气。怪不得她刚才感觉撞倒了什么东西。 不给女子继续发作的机会,东方容月双眸凛然,急声打断,“姑娘可是郎中?” 女子停顿片刻,“是又如何?” 在这深山老林里遇见郎中实属不易,当务之急是为阿星诊治,只能赌一把。 思及此处,东方容月沉声道,“这些药草,我可以赔给姑娘。若姑娘能治好阿星的眼睛,我可以再付十倍的诊金。” 女子听后,目光流转,落在姜竹星身上。 沉默稍许,只听那女子轻笑,“两位是被仇家追杀的吧?闹得如此狼狈,想必不是一般仇家。让我替她医治可以,但收留你们的风险太大,我要二十倍诊金。” 对方明显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但她们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 东方容月当机立断,“成交。” 她扶住姜竹星的手慢慢收紧,“只要你能治好她,一切好谈。” “爽快!” 女子挑了下眉,多少有点见钱眼开。 “我姓董,就住在前边的梧桐镇。我是开药铺的,你们且随我回去吧。” 东方容月颔首,几乎是把姜竹星搂在怀里。 “有劳董姑娘。” 姜竹星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忍耐疼痛,一声不吭。 董姑娘在二人身上打量一个来回,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们都坐里面去吧,我来赶车。虽然破了点,好歹能坐,正好我也累了。” 梧桐镇正位于山脚下,她们驾车赶路没多久便进了镇子。镇中人来人往,烟火气息浓重,明显和她们遇刺的镇子不同。 马车停在药铺门口,董姑娘轻巧跃下,牵着缰绳欲将领去后院。 东方容月小心翼翼把姜竹星扶下马车,抬头望去,药铺店面不算大,在门前就能闻到一股草药香。匾额上写有三个大字,绾秋堂。 实在不像药铺的名字,莫非是董姑娘名叫绾秋? 念头一闪即逝,东方容月顾不得细枝末节,一心扑在姜竹星的身上。 二人跟随董姑娘来到后堂,东方容月搀着姜竹星坐下,双手交握,片刻也不曾分开。 即便是闭着眼睛,姜竹星亦能感觉到一片阴影自上方笼罩。 “把头抬起来。” 闻声,姜竹星这才忍着刺痛抬头。 不知为何,堂中瞬间陷入莫名其妙的沉默。 东方容月眸光微闪,试探道,“董姑娘,有何不妥吗?” 董姑娘立刻回神,“没有,这位姑娘贵姓?” “姜。” 董姑娘又问,“姜姑娘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见状,东方容月眯起眼睛,她不会看错,这位董姑娘在看到阿星正脸时的恍惚,难道是故人? “不知这和治病有什么关系吗?” 东方容月冷声反问,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大概是自觉唐突,董姑娘干笑两声。 “是我多嘴,那么请姜姑娘睁开眼睛。” 姜竹星掀了掀眼皮,刺痛感更重了。等她再次睁开双眼,眼前已经是一片虚无,尚能感受到虚影浮动。 看不见的事实令姜竹星心底产生不安,她下意识攥紧东方容月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安全感。 “阿星。” 东方容月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怕她感受不到自己,随即环住她的双肩,几乎是将她搂在怀里。 董姑娘扒着她的眼皮察看瞳孔,又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诊脉,半晌才开口,“姜姑娘确实是中毒了,不过不深,能治,就是这眼睛何时复明还得看她自身恢复速度。” 听说能治,东方容月终于松口气,和颜悦色道,“劳烦董姑娘了。” 董姑娘摆摆手,心道这小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们且在我这住下,我熬好了药就送过来,房钱一起算进诊金里。” 言罢,她掀开帘子出去了,徒留两人在后堂,像对苦命鸳鸯似的相依相偎。 为她清毒的药方有二,一种外敷,一种内服。 冰冰凉凉的药膏敷在眼皮上,刺痛感逐渐淡去。姜竹星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摆弄。 幸得马车上还留有盘缠和衣物,东方容月找出一条红色丝巾蒙住她的眼睛。 这下,姜竹星是连虚影都看不到了,无论是吃饭还是服药都需要人喂。 喝下苦药汤子,姜竹星皱起眉头,仍旧一声不吭。出门在外,实在没功夫准备糖和蜜饯了。 谁知下一刻,就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她下意识含住,细细品味,是花生糖的味道。 “出门前我让惜荷特意准备的。” 东方容月轻声道,旋即捧住她的脸揉了揉。 姜竹星看不到,仅凭感觉,双眼被丝巾缚住,仰头面朝东方容月。 不知灼冉和嫣儿她们有没有安全破局。 一抹忧色自眼底划过,很快消失不见。东方容月整理好心绪,未让姜竹星感受到分毫不妥。 身后传来咳嗽声,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董姑娘踱着步子迈入客房,眼神意味深长。 “虽说二位算是小店财神,但也请不要虐待长辈。” 闻言,东方容月疑惑望去,在这张脸上实在察觉不出岁月的痕迹。 董姑娘无所谓道,“我年近四十,应该算你们的长辈吧。怎么?不像?” 东方容月讶然,原以为对方只比自己年长几岁,怎么看都是同辈人。 “多有得罪,应该称呼您……” “算了,就像原来那样称呼得了。不过是个称谓。” 见对方并不拘泥小节,东方容月颔首,对这位董郎中的印象好了不少。 谁知某人不经夸,趁着东方容月不备,董姑娘突然凑近,在姜竹星脸上捏了一把。 “你是营养不良吗?手感这么差。” “这是做什么?” 东方容月下意识护住姜竹星,防备的看向对方。 姜竹星亦躲进公主怀抱,她现在属于弱小可怜无助型,还遇到一个怪郎中上来就捏她的脸。 “这么紧张干什么?” 董姑娘叹气道,“我又没欺负她。” 闻言,姜竹星把脸埋进公主怀里。 就是她!别听她狡辩,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东方容月搂着姜竹星,不让对方再靠近。 眼波流转间,她想起某个细微之处。 “董姑娘,贵店名绾秋堂,是因董姑娘名为绾秋吗?” 董姑娘立刻收敛恶作剧般的笑容,似是被碰到了痛处。 第80章 第八十章 对方的所有细微变化尽被东方容月收入眼底,那双明眸透出了然。 这里面怕是藏着一段往事。 董姑娘背过身去,半晌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名字,还有我朋友的。” 后来她们才知,董姑娘名梧秋,绾秋堂中的绾另有其人。 董梧秋留二人住下,将她们安置在后院客房。屋子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 夜间大雨倾盆,她们也算是有个暖房热屋可以栖身。 屋外电闪雷鸣,震耳的惊雷一道接着一道,吵得人无法安睡。 姜竹星躺在榻上,眼睛依旧被丝巾蒙住,也不知屋里是点没点烛火。 惊雷炸响,姜竹星摸索床畔,却空空如也。 “殿下?” 她看不见,只能依靠听觉。可外面的雷声频频干扰,让她分辨不清东方容月在哪个方向。 她沿着榻沿摸索好半天,即将摸到边缘时,被一双手按住。 “小心掉下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竹星安心许多,反过来握住那双柔荑。 “殿下怎么不安歇?” 沉寂片刻,东方容月才道,“我睡不着,阿星先睡吧。” 方才那句话简短,姜竹星没能听出来。可话说多了,对方浓浓的鼻音暴露无遗。 她停顿一下,顺着*东方容月的胳膊向上寻去,最终落在脸侧。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哭过,或者说还在哭。 姜竹星替东方容月擦去眼泪,轻轻叹息。 “又让殿下为我伤心了。我真的没事,敷药以后一点都不疼了。” 东方容月欲别过脸去,可是被她捧着不得挣脱。 “是我连累了阿星,如果不是因为救我……” 姜竹星却抢先一步打断,“保护殿下是我心甘情愿的,何谈连累,岂不是同我见外?” 东方容月咬住下唇,没有作声,将后话咽了回去。 几道震天动地的雷声之后,暴雨如洪流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向大地。门窗亦被狂风骤雨击打,摇摇欲坠。 屋外风雨飘摇,房内烛光明灭,墙上的两道影子跟着颤颤巍巍,显得虚无缥缈。 即便看不见,姜竹星依然能感受到东方容月投来的视线。 单薄里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衬得她愈加消瘦。青丝稍显凌乱的披散着,红丝巾蒙住双眼,在脑后打了个好看的结。 姜竹星轻启双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半天没出声。她双颊瘦削且憔悴,毫无防备的面向东方容月,坐姿乖巧,像个单纯迷茫的稚子。 搜肠刮肚想措辞,姜竹星面上浮现可疑红晕。 “别哭了,让殿下忧心是我的不是。我……” 后面的话尽数被封回唇齿间,一股温柔却坚定的力量突然向她扑来。姜竹星伸手接住,旋即双双向后倒去。 不同于以往的蜻蜓点水,似乎千言万语融入其中,如泣如诉。姜竹星逐渐被那浓到化不开的情愫包围,忘情回应。 不知道是因为情到深时的爆/发,还是压抑已久的宣/泄,东方容月毫无准备,全凭本能。 暴雨击打屋檐,砸得瓦片咚咚作响。院子里的草木被狂风席卷,往一边倾斜,积水已经快漫上石阶。 温存中,姜竹星莫名品尝到一丝咸味儿,似乎是有水珠落在她的脸上,顺着脸颊淌向唇边。 她愣神的功夫,唇上传来刺痛,紧接着尝到一丝血的味道。 彼时,东方容月已然离去,坐在床畔整理衣衫,平复呼吸。 怀里空了,姜竹星抚上唇边,委屈道,“嘶……殿下为什么咬我?” 都破了。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对方细如蚊声,却毫无遗漏的传入姜竹星耳朵里。 少看点话本子吧! 等回洛阳,她一定让嫣儿把话本子全部上交。 姜竹星吃痛,委屈巴巴的抱着被子,皱着眉。 东方容月已然整理妥当,端的一派气定神闲,可艳若粉桃的面庞却出卖了她。 “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闻言,姜竹星松开被子,眉间舒展,长叹一声,继而释然的笑了。 “明白了。”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 不是为了什么任务,也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片刻后,东方容月低身靠近,在其唇边轻抚,心疼的问道,“疼不疼?” 姜竹星打蛇上棍,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轻笑道,“疼。” “疼还笑。” 东方容月小声嘀咕,想要收回手,却被她握得紧,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 姜竹星懒洋洋的躺着,彻底放松下来。 “我是在想,如果殿下现在让我侍寝,我怕是力不从心。” “你想得美。” 东方容月瞬间挣脱桎梏,不甘心又补了一句,“没个正经。” 姜竹星一听,又乐了。 “明明是殿下先挑起来,倒反过来赖我。” 东方容月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可惜她看不到。 “都受伤了,还不老实点。还要和我贫嘴?” “不敢,不敢。” 姜竹星见好就收,立马讨饶。 一夜风雨,院子里满地金黄残叶,树枝子都被折断不少,可见昨晚的凶残。 积水退去,徒留零星几点水洼。绾秋堂开门迎客,药铺里仅董梧秋自己,她一个人负责诊脉、抓药。昨晚的风雨似乎吹来不少病人,整整一上午,董梧秋都没能闲下来。 没有嫣儿在身边,董梧秋又不能时刻顾及所有,她们只好自力更生。东方容月挽起袖子,亲自熬药,好在没有像学习厨艺那般,尚能学的有模有样。 姜竹星独守空房,背靠床头,面朝正前方。屋子里静悄悄的,默数上千下,都不见东方容月回来。 忽而,门外响起脚步声,声音很轻,稍显匆忙。 姜竹星耳朵微动,知道不是东方容月,便没有动。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那人风尘仆仆的迈进屋内,带进来一阵草木泥土的清香,中间混杂着淡淡的药味儿。 董梧秋快步走到榻前,明知故为,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感觉怎么样?” 姜竹星点头微笑,“多谢董姑娘妙手回春,我感觉挺好的,一点都不痛了。” “不痛就好,有什么不适及时告诉我。” 董梧秋稍作停顿,继而俯身盯着她的唇角愁了半天。 感受到面前之人没走,也不说话,似乎靠自己挺近。姜竹星歪头,不解道,“董姑娘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董梧秋在她脸上逡巡半晌,意味深长的笑笑,忽然朝着她嘴角伸手。 姜竹星立刻察觉到对方逼近,偏头闪躲。 “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嘴唇,怎么破了?” 董梧秋话里有话,意有所指道,“还有点肿呢?不会是昨夜偷吃什么了吧?” 提起昨晚,姜竹星莫名心虚起来,原本苍白的面色显得红润不少。 “董姑娘说笑了。” 可董梧秋并没打算放过她,干脆在床边坐下,和她聊闲天儿。 “那位方娘子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娘子。” 姜竹星直言不讳,还怕对方不明白,特地解释,“我们拜过堂。” 董梧秋听后挑了下眉眼,轻笑出声。 “你倒是诚实。年轻真好啊。” 她不知为何感叹起来,语气也变得正经许多。 “看得出来,你家娘子对你情深义重,可不要辜负人家。” 姜竹星愣了一下,点头道,“我自然知晓。” 这突如其来的语重心长是怎么回事? 董梧秋好像突然从自由散漫的江湖郎中变成了关爱晚辈的靠谱长辈。姜竹星一时有点不适应。 正经都是短暂的,董梧秋眼珠一转,乘其不备忽然出手,在她破了皮的唇边戳了一下。 姜竹星身子弹动,赶忙后仰。 董梧秋似乎是专门挑东方容月不在的时候来,为了欺负她这个失明患者。 “躲什么,嘴唇破了得上药。” “不用了,只是破点皮而已。” 姜竹星戒备的和她拉开距离。 刚才觉得她靠谱,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小伤口不注意也会出问题的。” 话虽如此,董梧秋手上却没拿任何药膏,实实在在的空着手。 姜竹星赶忙缩进里侧,拿被子挡在彼此之间。 “董姑娘是闲来无事捉弄我吗?” 董梧秋啧了一声,语气颇为遗憾。 “哎呀,被你发现了,我一个人住久了,难免想寻点好玩的东西。我看你就不错。” 公主快回来呀!有变态! 就在董梧秋还想恶作剧时,东方容月端着药碗急匆匆跑回来。 “董姑娘这是做什么?” 听到公主的声音,姜竹星感动的不得了。 落在东方容月眼里,就变成了怪郎中试图欺负她家失明弱小可怜无助的阿星。 药碗被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碗底磕出一声钝响。 东方容月沉了脸色,介入二人中间。 “董姑娘要是闲来无事,不如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一扫。” 董梧秋讪笑两声,扭身救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现在的娃娃,一点都不可爱。” 等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姜竹星摸索着抓住东方容月的衣角,顺势凑过去靠进人家怀里,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 东方容月爱怜的搂紧怀中人,摸摸她的脑袋,全然忘了某人武艺高强。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姜竹星在人家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抓着公主衣角,安心充当柔弱小可怜。 东方容月在她背后轻轻拍哄,眉间微蹙。 “她对你做什么了?” 闻言,姜竹星仰起头,立马告状,“她想戳我嘴角,还想摸我脑袋。” 东方容月:“……” 这什么癖好? 姜竹星和她怀有同样的疑问,难道江湖神医都有怪癖? “阿星不怕。” 说话的功夫,东方容月又抱着她哄上了。 姜竹星点点头,旋即投入温暖的怀抱,偏头在人家肩膀上蹭蹭,和雪花有的一拼。 她肯撒娇,东方容月倒是求之不得,难得没打趣她把雪花的本领学了个十成十。 两人腻歪的功夫,汤药已经晾得差不多了。依然是喂药后往她嘴里塞块花生糖,东方容月已然轻车熟路,闭着眼都能做。 “她有没有说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恢复?” 感受不到东方容月的温度,姜竹星摸索着往床边挪了下。 “约莫三五日,等你恢复了,我们马上启程。” 她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免得没等来灼冉,反而等来刺客。 东方容月回头望去,被某人吓了一跳,赶忙回到榻前按住姜竹星的双肩。 “小心些,你要做什么?” 终于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姜竹星顺着手臂攀上,摸索间不知道碰到哪里,引来东方容月的躲闪。 “往哪摸呢。” 东方容月抓住某人不老实的手,嗔怪道。 姜竹星也不知自己碰到哪里,只得靠猜,讪讪的笑了。 “我这不是看不见吗。” “我看你是有恃无恐。” 东方容月没好气的说道,顺便揪住她的耳朵蹂/躏。 姜竹星缩了下脖子,躲也无处躲,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疼……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坐在原处,连声求饶。 第三遍讨饶时,东方容月才大发慈悲的松开她。 可怜的耳朵红彤彤,还有点疼,姜竹星捂住自己的耳朵缩回床榻里侧,留给东方容月一个孤独的背影。 公主殿下越来越凶了。 东方容月被她那副委屈的小模样成功逗乐了,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姜竹星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干脆大被一蒙,当自己不存在。 都趁着她受伤欺负她,不讲武德。 东方容月摇摇头,无奈的坐到她身边,扯了两下被角,却扯不下来。某人虽目不能视,可力气分毫不减。 “生气啦?” 东方容月凑近那坨被子,轻声道,“那我先出门了。” 言罢,她当真要下地离去。 姜竹星一把掀开被子,抓住她的胳膊。 “去哪?” “刷碗。” 东方容月无奈,“用了人家的碗筷,当然得给人家刷干净。” 自从南下,不像以往出宫来去匆匆。她见识过民间疾苦,也接触不少老百姓柴米油盐的生活。犹记得上次落难被阿星搭救,她那时是客人,不必事事亲自动手。如今只剩下她和阿星流落在外,阿星又受伤失明,她的责任就变重了。 姜竹星沉默一瞬,闷声道,“殿下辛苦了。” 耳边传来轻笑,紧接着,她感受到一丝淡淡的香气袭来,拂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倾洒,惹得她有些痒。 “照顾你,我从来不觉得辛苦。” 耳边萦绕柔声细语,她被熟悉的怀抱拥住,仿佛世界已被温暖填满,再无暇思考其他。 不知何时,姜竹星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与以往的温馨不同,这次她梦到的是尸横遍野。 硝/烟弥漫,黄沙漫天。姜竹星觉得自己很累,似乎是经历了很久的厮杀,已经筋疲力尽,还在做困兽之斗。 身边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看不清面容,只是身穿铠甲,应当是一场生死战。 而后她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冰刃。转头的刹那,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在重重包围中拼杀,拼命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炎儿!” 姜竹星身处梦中,无法回应,愣愣的望着那人,嘴里莫名吐出两个字。 “师父。” 马背上的女将军武功高强,被成群的敌人围困,脸上仍不见惧色。只是她似乎也奋战许久,早已满头大汗,尽是疲惫。 女将军杀红了眼,手中长剑染血。混乱之中,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女将军身后,寒光乍现,直朝着女将军背后刺去。 “师父!” 姜竹星支愣一下坐起来,头脑剧痛,呼吸急促,出了一身冷汗。 “阿星?” 东方容月被身边的动静吵醒,紧跟着坐起身,扶住她的双肩,柔声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姜竹星喘着粗气,尚未从梦境中彻底苏醒。 梦境一次比一次真实,她已经快要分不清这些到底是原身的回忆,还是她自己的回忆。 一个荒唐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钻出,无法压制。 或许,她就是顾熹炎。 这些梦都是她原本的记忆,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她的记忆错乱了。 那些现代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姜竹星? 姜竹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尝试联系系统,但依然无果。 看来只能等系统卡上线再仔细问它。 “阿星?你还好吗?” 身边,东方容月的声音已然透出几分焦急。 姜竹星整理思绪,缓了片刻才出言安慰。 “我没事,殿下别担心。” 东方容月迟疑道,“可是你……你刚才是不是喊了一声师父?” 她停顿稍许,小心追问,“阿星,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 姜竹星大脑混乱,疼痛依然持续。 “我好像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可很多人都看不清长相。” 此言一出,抓着她胳膊的手蓦然收紧。 沉寂半晌,东方容月倾身将她拥住。 “没事了,都是梦。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 一下又一下,温热的掌心有规律的拍着她的背,声音近乎蛊惑,令她缓缓阖上眼睛。 恍惚中,似乎曾经也有人像这样温柔的哄她入睡。 为了更快恢复,姜竹星每日忍着苦药汤子,一顿不拉,连药渣也不剩。她竭力配合董梧秋的医治,虽然对方性子举止都古怪了些,但医术还算不错。 三日过后,已经不需要再敷药。姜竹星明显能感觉到光影,只是还不能睁开眼睛。 两人在绾秋堂过了几日平静时光,东方容月脱不开身,只好托董梧秋外出时稍作留意,看看有没有人来寻她们。 董梧秋每日外出仅仅是买着吃食。好消息是没有可疑人士跟过来,坏消息是依旧不见灼冉她们的身影。 在屋子里待久了,偶尔,东方容月也会扶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小院儿不大,刚好有一张摇椅,十分受姜竹星钟爱。每次出来晒太阳,她都坐在那张摇椅上,足尖瞪地,把自己摇晃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姜竹星觉得身边还缺壶茶。 “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东方容月跟嘱咐孩子似的一一叮嘱,临走前还摸摸她的脑袋。 姜竹星乖巧点头,旋即躺在摇椅上,面朝天空,腿上盖着薄被,沐浴在阳光下,浑身暖洋洋的。 枝头好像落了只喜鹊,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循声转头,鸟鸣声更清晰了。 没过多久,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姜竹星把头转回来,耳朵跟着动了动。 待脚步声到了跟前,似有阴影笼罩下来。来者忽然放轻步子,悄声靠近。 不等对方吓她一大跳,姜竹星率先开口,“董姑娘,别玩了。” 她语气颇为无奈,这些日子她也明白了,董梧秋倒也不是变态,只是手有点欠,是个幼稚鬼,纯纯一个人待久了太无聊,拿她寻开心。 董梧秋轻哼一声,不满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姜竹星微笑,“我家娘子才不会这么无聊。” “诶,你……” 董梧秋气不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她的耳朵扯来扯去。 “一点都不可爱!” 姜竹星打掉她的手,捂住耳朵,警惕的躲闪。 “头也不让摸,脸也不让捏,连揪耳朵都不行。” 董梧秋愤愤不平,“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姜竹星:“要不我回头送只猫给您?” 放过她行不行。 谁知董梧秋连忙拒绝,“别,我可不养,嫌麻烦。没事欺负欺负你就行,也不用负责。” 姜竹星:“……” 如果现在能睁眼,她一定奉送对方大大的白眼。 正待此时,东方容月终于赶回后院。遥望廊下有两道影子,她步子迈的更快了。 “阿星。” 东方容月隔在二人之间,双手搭在姜竹星肩头,一副护短的模样。 “董姑娘又闲来无事了吧?” 面对姜竹星,董梧秋尚能没事欺负两下,可对上东方容月,她只有吃瘪的份儿。 “哎呀,我这不是来查看病情吗。” 董梧秋咳嗽两声,双手负于身后,一本正经道。 东方容月满脸写着不信,对她的戒备分毫不减。 “那么董姑娘查看的结果如何?”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董梧秋神色之中透着那么一点心虚,沉吟道,“我刚才忘了说,我是来告诉你们,她今日就能睁眼了。当然得避开光,免得刺激。” “今日!” 东方容月大喜过望,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 姜竹星被扶回房中,董梧秋围着她一通检查。 丝巾落下,姜竹星眼皮微动,直觉眼前有光影闪过,还不止一道。 东方容月抓住她的手,一瞬不移的盯着她,屏息以待。 “行了,没问题,睁开吧。” 董梧秋拍拍她的肩膀,旋即走到一边。 闻言,姜竹星掀了掀眼皮,等眼睛彻底适应了才完全睁开。 面前,两个人一左一右皆殷切的凝望着自己。东方容月双眸氤氲,含了泪光,丹唇轻启,却不知说些什么。 姜竹星握紧东方容月的手,细细摩挲,笑容灿烂如艳阳。 “别哭,我已经好了,我看的很清楚。” 东方容月赶紧别过头去,整理心绪。 “我才没哭,就是太高兴了。” 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她家殿下果然是水做的。 “咳咳……” 被晾在一边的董梧秋不满的咳嗽两声,唤回两人的注意。 “你俩差不多就行了,我在这呢。” 听到声音,姜竹星这才转过头去看董梧秋。这些日子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日还是头一次见。 “多谢董姑娘搭救,妙手回春,医者仁心。” 董梧秋不自然的挑了下眉,摆手打断她。 “少来,可别给我戴高帽子,诊金一分不会少要。” “自然。” 东方容月神色动容,心中更是欢喜。怕是现在提什么要求都好说,况且她早已许下承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眼见二人深情对望,董梧秋顿感自己很多余。她杵在原地,尴尬的挠了挠头,却仍不肯离去。 “那什么,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此言一出,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董梧秋追问道。 姜竹星仔细回忆,没有半点印象。唯一的可能,对方是在她失去的那段记忆里相识的。 “实不相瞒,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很多记忆都很模糊。” 董梧秋闻言,面露惊色,当即抓起她的手重新诊脉,脸色愈发凝重。 “失忆这样的病,我没有医治过。人在极度刺激下,或者伤到脑子,倒是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东方容月紧跟着问道,“董姑娘有什么头绪吗?” 董梧秋松开姜竹星,摇了摇头。 “或许某一日,在更大的刺激下,记忆就恢复了。” 她忽而背起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要不然这样,你们多留些日子,我研究一下,用金针扎你脑袋上的穴/位,看看能不能把记忆扎回来。”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满头扎针的画面,姜竹星赶紧晃了晃脑袋,神色复杂的盯着对方。 “你认真的吗?” “当然是开玩笑。” 董梧秋双手摊开,不再胡说八道。 姜竹星:“……” 她就知道。 东方容月才对董梧秋改观些,此刻已稍显不悦。 “请董姑娘不要拿阿星寻开心。” “真无趣。” 董梧秋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董姑娘。” 姜竹星忽然正色,目光沉静,仿佛洞悉一切。 董梧秋被她这样看着,浑身不自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准备亮出爪子炸毛。 岂料姜竹星接下来说的话竟让她脾气全无。 “董姑娘是家师的旧识吗?” 姜竹星捕捉到对方一瞬间的错愕,更加确信。 “绾秋堂的绾,可是叶绾卿的绾。” 董梧秋后退一步,“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见状,姜竹星了然的笑笑,“我是不记得了,但是董姑娘,你给出的破绽太多了。” 能用别人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店铺,对方应当是很重要的人。 董梧秋泄气般,拉过椅子坐下,没有费力气否认。 “是又如何?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这回轮到姜竹星哑然了。 “我和绾卿是……知己。” 提起叶将军,董梧秋瞬间变得正经,目光悠远,连声调都温柔了。 东方容月眸色微动,恍惚间,她在董梧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董梧秋回忆起往事,她与叶将军少年相识,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叶绾卿从小痴迷习武,没什么别的爱好,一心想要征战沙场,她确实也做到了。 叶绾卿当上将军后,成年驻守边关。董梧秋自幼是学医的,她追随叶绾卿去了沙城,在军营里一待就是七八年,丰翼军的将士们都会尊称她一声董医师。 期间,她亦是看着顾熹炎从小娃娃长起来的。她离开军营那年,顾熹炎才十四,尚未正式随军上沙场。 “所以啊,打瞧见你开始我就认出来了。” 董梧秋感叹道,“时间过得太快,你都长这么大了。” 眼见对方当真像个长辈似的表露关怀,姜竹星心间莫名升起一种怀念之情。 丰翼军出事是在董梧秋离开以后的第四个年头。 “董姑娘可知朱雀楼?” 姜竹星开门见山,她相信以董梧秋对叶将军的情谊,不可能不怀疑。 果不其然,董梧秋当即沉了脸色,“我知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丰翼军之事。可每次以为快要接近真相时,线索就会中断,而中断线索的罪魁祸首都是朱雀楼。我曾猜测朱雀楼是突厥埋伏在中原的眼线,用来里应外合。”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可是这个江湖门派来无影去无踪,就算偶有漏网之鱼,不是自尽就是咬死不开口,完全是一帮死侍。”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视一眼,董梧秋调查的结果基本和她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她们多了一条郭副将的线索。 “不过你们放心住在这,我可以保证梧桐镇里没有朱雀楼的人。” 董梧秋叮嘱几句,便识趣离开了,把时间留给她们。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谁都没说话。姜竹星直勾勾望着眼前人,好似很久没见了,根本看不够。 “你渴吗?” 东方容月被她盯的无所适从,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去倒杯水。” 不等她回答,东方容月逃跑似的跑去倒水,还差点打翻杯子。 不管她去哪,姜竹星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都不舍得眨眼。 “喝水吧。” 水杯已经递到唇边了,姜竹星稍稍垂眸,就着人家的手喝下半杯,继而接着凝视对方。 东方容月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眼睛刚好,不累吗?” 姜竹星弯唇浅笑,将她的手拉下来,捧在掌心,顺势低头,在其手背上落下一吻。 东方容月想要收手,却被握得太紧,不得挣脱。 “能见到殿下真是太好了。” 东方容月又挣动两下,还是没挣开。红晕由双颊蔓延至脖颈,她别开视线,怦怦的心跳声清晰入耳。 没想到某人恢复后变得很粘人了。 姜竹星把人拉进怀里环住腰身,呢喃细语,“容月。” 这是阿星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东方容月心跳愈发快了,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姜竹星还想再说些什么,怀里人却趁机逃走了,留给她一个仓皇的背影。 还是联系不上系统,姜竹星甚至都要以为系统中途跑路了。 虽说连不上,但屏幕还是能查看的。 屏幕显示幸福值稳步上升,目前已达百分之七十。 当晚,为庆祝姜竹星复明,董梧秋摆了一桌子好菜,还添上两壶佳酿。 静养的日子里,除去按时服药还需忌口,姜竹星感觉自己很久碰荤腥了。 圆桌正中摆着一道松鼠桂鱼,相邻的便是碧螺虾仁,八宝酱鸭等。姜竹星手边放着桂花糖藕,还有一碗八仙银鱼羹。 “快吃,快吃,今日高兴,一定要大吃一顿!” 董梧秋看上去心情大好,热络的招呼二人吃菜。 只不过那两壶美酒全都摆在了她的面前,姜竹星才恢复必然碰不得,东方容月自称不胜酒力,也没沾。 “可惜了,只能我一人独享琼浆桂花酿。” 两杯酒下肚,董梧秋面色变得红润不少。 姜竹星原以为对方酒量不错,没想到和自己半斤八两。 两人一起举杯,以茶代酒敬董梧秋。后者一高兴,连干三杯酒,已露出微醺之态。 “多吃,我记得,你饭量不小,最爱吃肉和点心。” 董梧秋左右张罗,把菜肴通通推给对面,自己却只抱着酒壶。 “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没醉。” 姜竹星点头,她明白,她醉酒的时候也是这么狡辩的。 事实证明没有一个醉鬼会承认自己醉了。 董梧秋本来就话多,喝酒以后变得更多了。她提起顾熹炎小时候的事情,脸上的怀念之情无从掩饰。 “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以后都变得无趣了,和你师父一样。” 董梧秋眯眼笑了,“你小时候,那小脸儿圆乎乎的,捏着手感特别好,比你师姐好玩儿。” 姜竹星:“……” 一壶已经空了,剩下一壶被姜竹星拿走藏起来。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呢?”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董梧秋亦不能幸免。 她伏在桌上,断断续续回忆往昔,三句离不开叶绾卿。 “你师父那个人,你也知道,一根筋,从小痴迷习武,长大了一心征战沙场,哪里有空余的心思给我。” 从小到大的情谊让董梧秋无怨无悔追随叶绾卿八年光阴。可她到底是凡尘中人,存有私心。人一旦有了私心,便再也不会变回以前的坦荡。 起初,董梧秋尚能安于现状,把感情埋在心里,以为能长伴叶绾卿身边就好了。可是后来,她越来越无法满足,她想要叶绾卿对她有同样的情感。 “也是一个不见月亮的夜晚,我们喝了酒。” 董梧秋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挣扎道,“我告诉她我的心意。” 旋即,她苦笑一声,“结果可想而知,她拒绝了我。她说她这一生只愿保家卫国,不会有其他念想,我是她唯一的知己。我想这也足够了。” 说到最后,董梧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沉寂。 姜竹星偏头望去,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和她所料不差,董梧秋单方面暗恋叶将军,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才不得不离去。 “没想到董姑娘也是痴情人。” 东方容月喃喃自语,颇有些感同身受。 当初的她大概也是这样的,一心追逐某人的身影。 这功夫,手背忽然覆上温度,东方容月从思绪中回神,对上姜竹星的明眸。 “想什么呢?” 姜竹星眼含柔情,轻轻摩挲掌中柔荑。 东方容月愣怔片刻,旋即释然的笑了。 她比董梧秋幸运。 休养的日子里,她们没能等到灼冉等人,然而不能再耽搁下去,在姜竹星复明的转天,她们便正式拜别董梧秋。 她们的目的地是鸿塔寺,奔着同一个方向总能有机会汇合。 东方容月取来马车上剩余的全部银两,仅留了一锭银子作为盘缠。 “说好的十倍诊金。” 董梧秋拿起锦囊掂了掂,笑道,“还挺有分量。” 紧接着,她从锦囊里取出一枚银锭,又把剩下的放回原位。 “我也不多要你们的,什么十倍诊金都是开玩笑的,这个作为诊金,留宿,还有我为你们准备车马的费用,已经足够了。”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皆没料到董梧秋会突然拒收银两。 “董姑娘的恩情,我已铭记在心。” 姜竹星拱手施礼,“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董梧秋欣慰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如果非要提要求……过来让我摸摸脑袋。” 姜竹星:“……” 这人对她的脑袋是有什么执着吗? 姜竹星轻咳一声,走近两步,任由对方在自己脑袋瓜上揉了揉,没有反抗。 “乖了。” 董梧秋如同对待小朋友似的哄道,“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不论往后是重回沙场,还是调查当年真相,都要*以自身为先,好好活下去,不枉费我救你一场。” 不知怎的,姜竹星眼眶微热,郑重的点头应下。 “董姑娘放心,我会监督她的。” 东方容月同样保证,“若是她敢不在意自己,我断不能饶了她。” 董梧秋听后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就放心了,有方娘子在,她不敢。” 那边二人相视一笑,姜竹星挠挠后脑勺,陪着干笑两声。 突然有种被当熊孩子的错觉,而那两位头痛的家长正在交流经验。 原先的马车已经不能用了,董梧秋重新雇来一辆,虽然比起之前,新马车又小又简陋,好在四面不漏风,挡风遮雨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这样上路太明显了,不如办成寻常小夫妻。” 董梧秋拿出圆鼓鼓的包袱,“衣裳我都给你们买好了,还有干粮。” 趁着姜竹星去换衣服的功夫,董梧秋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交给东方容月。 “方娘子拿着防身用。你不会武功,别的使着不方便,匕首最合适。” 东方容月双手接过,“多谢。” “不必同我客气。” 董梧秋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那孩子就交给你了。” 闻声,东方容月眸色微动,随即了然。 “我明白。” 不多时,姜竹星推开房门,一身雪白衣袍,缎带束发,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 董梧秋满意的点头,“刺客只知追同行的两名女子,现在这样,任谁来了也要分辨一阵。对外你们便称是去外乡寻亲的,中途与家丁走散了。毕竟你们俩扮普通百姓没什么说服力,不如扮书香门第的千金和女婿。” 辞别董梧秋,二人启程赶路。 马车内空间狭小,放置盘缠细软就已经占了一半空间,余下的最多够坐两个人。姜竹星在外驾马,出梧桐镇后翻越两座山坡,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新的小镇。 小镇名四方,街市上人头攒动,地方不大,但也算热闹。 进入四方镇后,姜竹星放慢速度,时刻留意周围。 白净纤细的手掀开帘子一角,露出里面的清丽容颜。 “可有不妥?” 姜竹星回头,小声道,“暂时没有。” 这里同梧桐镇差不多,鳞次栉比的白墙瓦房,百姓们忙于开张做生意,吆喝声不断。烟囱上炊烟袅袅,行人络绎不绝。 仔细留意一切,姜竹星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小二,要一间上房。” “好嘞!” 在门口守望的客栈小二迎着她们跑过来,殷勤的牵过马匹。 姜竹星回身扶着东方容月下马车,一瞬间,周遭众人皆驻足侧目。即便戴着帷帽,东方容月依旧很难不引人瞩目。 直至进到客栈大堂,门口驻足的行人们才各奔东西。 姜竹星关上房门,转过身时,东方容月已将帷帽摘下。 “饿不饿?我去叫小二送些吃的上来。” 言罢,姜竹星提步就要出门。 东方容月却叫住她,“不忙,路上我已经吃了些。阿星赶了一路的车,快歇歇吧。” 已入初冬,倒不至于被晒得满头大汗,可寒风凛冽,吹的她头疼。 姜竹星坐回公主身边,根本没提头疼的事儿。 蓦的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她低头瞥向自己的肚子,又听见几声叫唤,却不是从她这里发出来的。 姜竹星抬头望向东方容月,只见后者捂着肚子羞赧的低下头。 “也不是很饿。” 东方容月嘴硬道。 姜竹星失笑,“是我的不是,赶路这么久,没好好吃顿饭。” 她赶紧出门喊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端上来。” “客官您稍等!这就来!” 姜竹星刚想回房,却见楼下大堂聚集了许多人,似乎都是从外地来的这住店的。 趁着小二上菜的功夫,她将其拦下。 “咱们镇子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当然是喜事,四日后,圣人要开坛做法,普度众生。” 小二点头哈腰道,“难道客官不是慕名而来,请圣人调拨的吗?” 圣人? 姜竹星寻思片刻,笑道,“是啊,我们也是来见圣人的,只是具体的规矩不是很了解,到底怎么才能见圣人一面。” 客栈小二滔滔不绝,似乎对那个圣人很是信服。 “给的香火钱越多,见到圣人的机会越大。” 那不就是骗钱的江湖术士? 回到房中,饭菜已备齐,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对而坐,她却显得心不在焉。 东方容月往她碗里夹了许多菜,“阿星?想什么呢?” 姜竹星闻声回神,“我在想莲花宫又是什么江湖门派。” 一个朱雀楼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个莲花宫。 她把从小二那里打探的消息尽数讲给东方容月听,据说那个莲花宫是最近两年才闻名的,不止四方镇,连同附近镇子的人也会奔着莲花宫的盛名而来,只为寻求度化。传言得圣人度化者可超脱世俗,得到真正的极乐。 东方容月听后,冷哼一声,“什么极乐,不过是骗钱的把戏。” “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所作所为很熟悉。” 姜竹星意有所指。 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朱雀楼。” 这莲花宫怕不是朱雀楼分支,皆是为蛊惑百姓,敛取钱财。 浓浓夜色下,大堂内的纷乱逐渐变淡,连同街市上的喧闹也远去了。 先前姜竹星目不能视,东方容月衣不解带的照看她,全然忘记顾及自身。如今姜竹星已恢复,便换她来照顾东方容月。 “水温正好。” 姜竹星坐在木桶边,伸手拨弄桶里的热水。 “我替殿下宽衣。” 东方容月却背过身去,不肯让她动手。 “我自己来就好。” 褪去衣衫,东方容月迈入木桶中,身子往下沉,水面没至锁骨。水汽氤氲,肌肤很快染上一层薄红。 姜竹星在她身后任劳任怨的擦背,力道轻柔,半点不敢使劲儿。偶尔劲儿大了,那细嫩的皮肤上免不了留下红印子。 “我再轻点。” 东方容月一动不动,“无妨,不疼的。” 姜竹星小心翼翼起来,不料矫枉过正,力道太柔像是羽毛拂过,惹得东方容月下意识躲闪。 “还是重了?” 姜竹星动作微顿,一脸茫然。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房中灯烛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映在翠竹屏风上。 东方容月依旧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见她并无不适,姜竹星继续刚才的动作。 身后的力道温柔轻巧,落进东方容月心中变得甜蜜且折磨。 某人略显粗糙的掌心却带着蛊惑的温度,温热消失的瞬间,东方容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 姜竹星按部就班解下发带,青丝如瀑,顺着她的指尖散开。 不知是屋子里热气晕染,还是她的手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东方容月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昏昏欲睡。 视线朦胧中,姜竹星的面庞像是蒙上一层薄纱,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 东方容月忽然欺近,想要看真切些,没想到靠的太近了,差点撞到一起。 哗啦一声,水桶里掀起大片水花。 姜竹星眼疾手快揽住东方容月,可能是手太滑了,差点没扶住。 “殿下是不是乏了?还是去床上睡吧。” 一番折腾,东方容月早已睡意全无。 “无妨。” 她当即从姜竹星的手上挣脱,退到木桶边缘。 “阿星不沐浴吗?” 姜竹星却道,“等殿下歇息了,我再洗。” 闻言,东方容月垂下眼帘,犹豫片刻才道,“我也可以替阿星擦背。” 姜竹星本不想麻烦公主,可是转念一想,她们已经是拜堂成亲的关系,又互明心意,算是一家人,谈麻烦好像显得生分。 “好!” 她从善如流的应下,三下五除二褪去衣衫,迈进木桶中。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二人相对而坐。木桶本就不大,好在她们两个都不怎么占地儿,还是能坐开的,只是余下的空间不多了。 姜竹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憨笑两声缓解尴尬。 相比之下,东方容月紧张多了,甚至连视线都不敢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 她转过身去,双手扒着木桶边缘,等了半天,身后似乎出奇的安静。 “殿下?” 不是睡着了吧? 东方容月收回思绪,轻应一声,效仿她刚才的样子。姜竹星背上的伤痕一览无余,特别是左侧靠近心口的位置,前边应该也有对称的伤口,应当是被利刃刺/穿留下的。 姜竹星阖上双眸,享受片刻的宁静,不料背上的力道越来越柔,到最后就像是雪花掉的毛飞到身上,痒痒的。 她侧身躲闪,却被东方容月按住。 “殿下?” 目光定在伤疤上,东方容月眸中盛满了心疼。她突然抚上那道疤痕,心里不是滋味儿。 姜竹星察觉到她的异常,正欲转身,谁知东方容月竟靠上来将她抱住。 “再也不要受伤了好吗?” 闻言,姜竹星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原来是因为她的那些伤。 “好,都听殿下的。” 后心的位置蓦然传来温润的触感,姜竹星像是被电着似的,怦怦的心跳声有些吵闹。 “殿下……” 东方容月却不肯松开她,反而抱的更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收拾妥当。 翠竹屏风将榻上之人挡得严严实实,姜竹星穿戴整齐,叫来小二整理残局。 客栈小二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谁家好端端沐浴弄得满地都是水渍,是个人都容易误会。 姜竹星不知别人怎么想,自己心中坦荡。等屋子被收拾干净,便关上房门,和东方容月一起蒙被大睡。 折腾这么久,主要是为了晾干头发。 她刚钻进被子里,软玉温香主动入怀。姜竹星早已习惯了自家柔软且带着香气的“抱枕”,抱得愈发顺手。 次日,两人用过早饭,原想去街上打探,不承想客栈里的人全都发疯似的往外冲。不多时,门外传来锣鼓声,比迎亲队伍还要热闹。 大堂里仅剩下姜竹星和东方容月,以及坚守客栈的小二。 姜竹星朝小二招手,“外面是谁家办喜事?” “不是谁家,是莲花宫啊,客官。” 说着,小二唉声叹气,“小的得看店,不然也冲出去一睹莲花宫的风采了。” 闻言,姜竹星与东方容月相视点头,携手跟出客栈。 街市上人头攒动,但百姓们却异常的遵守秩序,全都挤在两侧,自觉让出一条净路。 锣鼓声越发近了,姜竹星打眼望去,人群前方竟已经跪倒一片。百姓们像是去寺庙参拜一般虔诚,朝着尚未到来的车队双手合十,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可周围太过嘈杂,饶是姜竹星耳力过人,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念什么。 人群越来越拥挤,姜竹星揽住东方容月的肩,将人半圈在怀里。 终于,莲花宫的车队出现在视野中,她们全部戴着白脸面/具,衣裙犹如青翠荷叶,连发髻都形似莲花。在她们之后,是一批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同样的面具,但衣着却变成了粉红。无论男女,皆身着粉红衣衫,发髻梳成荷花样式,像是盛放的芙蕖,仅能从身形分辨性别。 马车行在队伍最后,那戴着面巾身穿白衣的人盘腿坐在上面,手中托着荷花灯。 这就是传闻中的莲花宫主。 姜竹星忍不住腹诽,怎么看都像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偏偏人们还都很信服,真拿莲花宫当菩萨了。 她低头和东方容月咬耳朵,“看来莲花宫里还分高低。” 整个莲花宫的分布就像是一朵真正的莲花,最中间的是花心,那些穿粉红衣裙的人是花瓣,而前边这些青衣是荷叶。地位高低,一眼可辨。 有几个外来的商户也跟着挤在旁边,姜竹星瞧他们眼熟,可能是在客栈里见过。 “我听说莲花宫圣姑要招夫婿,不知会花落谁家?” “落谁家反正落不到咱们头上,圣姑是何等人物,那是圣人唯一的亲传弟子,下一任圣人。” 他们嚷嚷的太大声,震得姜竹星耳朵嗡嗡作响,想不听都不行。 圣姑? 她抻着脖子张望,骑着高头大马的队伍里,为首的女子似是打扮得更隆重些。 “四天以后就要开坛啦,到时候圣人会再收一批人入莲花宫,大家都等着这个机会呐。” 姜竹星看向那个话最密的中年男人,“大叔!除了捐香火钱,还有别的办法见圣人吗?” 中年男人有点儿耳背,姜竹星喊了两遍,他才勉强听清。 “有!圣人也收有缘之人,只要是生辰在七月的孩子,无论男女,圣人都会破例收入门下。” 生辰在七月?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这算是什么理由? 这功夫,只听一声骏马嘶鸣,人群中尖叫连连。 “圣姑!” 不知是谁大喝一声,然而粉衣女子已然勒不住缰绳,鬃马发狂般在百姓当中横冲直撞。 “吁!” 可惜发疯的马儿根本不听她的号令,带着她闯入人群,百姓四散逃离,跑慢了的直接被撞翻在地。 姜竹星暗道不好,那疯马竟然奔着她们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揽住东方容月的腰际,一跃而起,自粉衣女子上方飞过。 落地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姜竹星两人回头望去,就见那匹鬃马竟然撞在墙上,头破血流的倒地不起。 圣姑随之滚落在地,莲花宫其他人赶忙冲上来扶她。 “圣姑可有受伤?” 面/具碎裂,露出后面那张俏丽容颜。圣姑索性摘掉面/具,随手丢在地上,语气不耐道,“我没事,真是晦气!把这畜生收拾了。” “是!” 青衣人一拥而上,圣姑却转身直奔姜竹星而来。 “你,功夫不错。” 她于二人跟前站定,上下打量姜竹星。 姜竹星皱了下眉,拱手施礼,“过奖。” 她们的马发疯,撞伤那么多人,却一点赔礼道歉的意思都没有,莲花宫还真是高傲自大。 圣姑近前,其他人纷纷避让。她端详姜竹星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四天后开设祭坛,同样是本圣姑比武招亲之时,公子记得来参加。” 姜竹星眼皮一跳,赶忙去看东方容月的脸色。 “姑娘……承蒙圣姑错爱,我已经有娘子了。” 谁知圣姑听后很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你功夫好,我喜欢你。你若喜欢我,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你的娘子,我可以帮你处理。” 等等,这是人话吗? 姜竹星赶忙上前一步,将东方容月护在身后。 “圣姑不必说了,我不是那种人。我只爱我娘子一个人。” 她一口气表明忠心,生怕说慢一点,公主就要恼她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岂料莲花宫的人不是一般人。 圣姑瞧她的眼神愈加玩味,“那我偏要看看,你对你家娘子有多忠心不二。” 言罢,她勾起唇角,临转身前深深的望了姜竹星一眼,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姜竹星:“……” 这位是不是也被话本子荼毒过脑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感兴趣? 莲花宫车队远去,人群也逐渐散开。两人返回客栈时,一路上,姜竹星只觉旁人向她投来的目光皆变得意味深长。 关上房门,东方容月坐在床边默不作声,一双明眸却幽怨的盯着她,好像她马上就要成为抛妻的人渣。 姜竹星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她以为我是男子才这么说的,都是误会。” 东方容月幽幽开口,“若你是女子,她也愿意呢。” 姜竹星小步挪到床前,挨着人家坐下,见对方没有推开自己,便得寸进尺起来,环住人家的纤腰拥入怀中。 “我对殿下的心天地可鉴,再不会有别人了。” 神色肃然,语气真挚,她只差指天盟誓。 “殿下?” 人家不理她,她又凑近些,在其耳畔轻声细语,“容月?”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东方容月别开视线,不肯看她,不为别的,只怕自己忍不住。 以往,某人撒娇的时候活脱脱像只懒猫。如今再看,却更像路边可怜兮兮的小狗。 在旁人眼中,姜竹星武功高强,气质沉稳,冷脸时甚至有那么一丝生人勿近。可在东方容月这,什么可爱她像什么。 等不到回应,姜竹星直接上手,将人扳过来面向自己。 “我真的冤枉。” 简直无妄之灾。 东方容月依旧板着脸,闻言掀了掀眼皮,笑意却快要从唇边溢出。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突然欺身靠近。 唇边蜻蜓点水的被某人啄了一下,东方容月快坚持不住了,衣袖已经被她攥得皱皱巴巴。 还不行? 姜竹星轻抿下唇,旋即捧住对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重复方才的事。 可能是她太过温柔,东方容月亦忍不住沉浸其中,理智在慢慢消失,想要逗弄某人的心思也被忘到九霄云外。 姜竹星恋恋不舍的退开,直勾勾盯着东方容月。后者如冰川消融,仅剩下一汪柔情。 “殿下气消了吧?” 东方容月脸颊发烫,没好气的瞥她一眼。 “拈花惹草的一把好手。” 姜竹星大呼冤枉,“我什么都没干。” “是啊,你什么都没干,还这么招人呢。要是真干了什么那还了得?” 这么还哄不好了呢? 正当姜竹星搜肠刮肚想对策之际,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便听客栈小二扬声道,“姜公子,有人找您。”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坐两头整理衣衫。 人生地不熟的,谁认识她? 不会是刚才被莲花宫那么一闹,有人注意到她们了吧? 是灼冉和嫣儿,还是追杀她们的刺客? 打开房门,姜竹星已然衣着得体,恢复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她打量门外的两个人,小二身后站着一位戴白脸面/具的人,穿着莲花宫青衣,看身形是女子。 “姜公子,我们圣姑有请公子到宫中做客。” 姜竹星下意识往屏风后看去,莫名心虚。 人还没哄好呢,又来? “现在吗?” 那人颔首抱拳,“是的,圣姑请您现在过去。圣姑对您青睐有加,您就是我们莲花宫的贵客。” 姜竹星思忖片刻,只道,“姑娘稍候。” 她关上房门,疾步绕过翠竹屏风。 圣姑邀请她,是探查莲花宫的好时机。 可是…… “殿下。” 她刻意压低声音。 不等她说完,东方容月已然点头应允。 姜竹星讶然,旋即明白过来。 “原来殿下刚才是在诓我。” 她凑到床边,在东方容月耳边嘀咕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闻言,东方容月勾唇浅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若是不诓,如何能看到这人私底下可爱的一面? 姜竹星无奈的叹声气,临出门前朝着东方容月撂下“狠话”。 “回头再跟殿下算账。” 目送她快步离开的背影,东方容月挑了下眉。 这人出息了,敢和她算账了。 公主身边无人看护,姜竹星到底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客栈,只好把人带在身边。 她们跟随青衣女子前往莲花宫府邸,原以为只是门派名,没想到府邸就叫莲花宫。 门口守卫森严,进入朱漆高门,雕栏玉砌的游廊环绕前后花园,一扇扇月牙拱门将各个院落相连,院子里奇花异草,怪石嶙峋。瓦舍成排,日辉映照下,琉璃瓦泛着五光十色,仿佛缩小的洛阳行宫。 得骗取多少香火钱才能在小镇子里拥有如此奢侈的府邸? “两位请。” 青衣女子将二人引入后院厅堂,随即转身离去。 不多时,门口就传来女子的高声斥责。 “让你请一个人,怎么两个都带来了!” 圣姑的声音独具特色,只要听过一次就能认得。 “属下该死!是……是姜公子坚持带着娘子来的。” 门外吵闹好一阵才回归平静,圣姑踏入厅堂时,还是原来的粉红衣裙,没有戴面/具,原本俏丽的容颜却阴沉着。 “姜公子和你家娘子真是伉俪情深,一刻都分离不得。” 圣姑阴阳怪气道。 姜竹星像是没听出来似的,跟着附和。 “那是自然,我和娘子形影不离惯了。” 眼见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圣姑脸色更差了。 她忽然转向东方容月,上下打量,旋即冷笑,“姜娘子果然是位美人,怪不得能让姜公子如此痴情。” 不等东方容月开口,姜竹星抢先道,“我娘子姓方,我是赘婿,按理说我应该随娘子的姓。” 她说这话时一本正经,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可落在别人耳朵里,却听出一种自豪感。 圣姑眼角抽了一下,世间男子大多不喜欢他人提及入赘之事,哪怕是吃软饭也要软饭硬吃,维护可怜的自尊心。眼前这人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到处说,甚至为此感到骄傲。 没聊两句,圣姑脸色愈发难看,想要送客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姜竹星哪能放过绝佳的机会,她同东方容月交换眼色,趁对方尚未正式下逐客令,朝着圣姑抱拳施礼。 “在下有要事想与圣姑借一步叙话,望屏退左右。” 闻言,圣姑眸色一亮,忽然来了兴致。 “来人,收拾间客房,带姜……方娘子去休息。” “是!” 厅堂内剩下姜竹星和圣姑,她心系东方容月,决定速战速决。 “圣姑,我本是慕名而来,想要拜入圣人门下。” 圣姑抬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姜竹星开门见山,直接把东方容月的生辰当成自己的。 “我本是七月所生,听闻只要是七月生人,都可以破例拜见圣人。” “师父确实定了这个规矩。” 圣姑围着姜竹星转过一圈,才歇下的心思再度活络。 “我可以帮你引荐,姜公子不妨再好好考虑。无论是钱还是权,方娘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她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对方一个劲儿的抛出橄榄枝,开出越多诱人的条件。姜竹星心下却在琢磨,只要留宿一夜,她就能趁着夜色探听虚实。 圣姑走近一步,“我喜欢功夫好的,姜公子芝兰玉树,甚得我意。你若想借力平步青云,我也可以帮你。” 姜竹星从中听出一丝苗头,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难道圣人的本领已然通天?” 闻言,圣姑轻笑出声,“师父的本领岂是你我可窥探的?不过,但凡拜入莲花宫门下,皆可有登天的机会。” 姜竹星悄声往后退了一步,狐疑的端详圣姑。 也不知这姑娘是真的相信,还是帮着一起蒙骗别人。 “既如此,便有劳圣姑了。” “明日,姜公子静候佳音。” 圣姑弯唇,那笑意含着一丝势在必得。 什么情比金坚,她就没见过如此痴情的人,还不是会被利益诱惑。 圣姑离开后,姜竹星又跟着青衣女子去往后院安置。 推开客房门,她见到安然无恙的公主,一颗心落回原地。 “殿下。” 东方容月循声回首,绽开笑颜。 两人才分开一盏茶的功夫,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大半天。她在房中坐立难安,见到姜竹星的瞬间才觉安心。 眼下艳阳高照,姜竹星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只等入夜。好在圣姑似乎很忙,没功夫过来打扰她们。 她推开窗子,假装欣赏院子里的风景,实则是观察莲花宫内巡逻的规律。 心里有了底,姜竹星赶忙关紧窗户,将寒风挡在外头。 东方容月眨了眨眼,欲故技重施。 “圣姑没有邀你同游吗?” 有了经验,姜竹星哪能再轻易上当。 她牵起唇角,缓缓的坐到东方容月身侧,出其不意勾住对方的腰肢,用力一带。 “殿下又来,我好像记得要和殿下算账来着。” 东方容月猝不及防的跌进温暖的怀抱,挣扎了两下,腰间的手臂还是纹丝不动。 “你……你要怎么同我算账?” 她莫名紧张起来。 姜竹星歪头看她,像是在认真思索。 她越是沉默,东方容月就越是胡思乱想。 脑海里浮想联翩,某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一闪而过。 脸颊发烫,东方容月靠脑补愣是把自己补害羞了。 “这不好,毕竟在别人府上。” 姜竹星一脸茫然,心道算账和在哪有什么关系? 但见怀里人的脸色越来越红,她跟着反应过来。 “那什么,殿下误会了,我其实是想挠殿下痒痒来着。” 姜竹星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憨笑两声掩饰尴尬。 幻想瞬间破灭,理智回笼,东方容月收敛笑容,挣脱她的桎梏,挪到床头去,和她隔着楚河汉界。 亏她心跳那么快,以为某人开窍以后会知情趣,没想到还是她想太多。 思及此处,东方容月回头偷偷打量姜竹星。 她不会是……不会吧? 也许真像嫣儿所言,驸马需要看话本子学习一下。 姜竹星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却不知东方容月已经在盘算给她买话本子了。 夜幕降临,莲花宫屋檐之上,一道暗影疾速掠过,飞檐走壁躲开夜间巡逻的队伍。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漆黑暗夜,不见半点月色。姜竹星伏在屋顶,暗中观察整个莲花宫。仅有两处还亮着灯,一边是巡逻队伍,一边是后院正房。 夜风呼啸,衣袂翻飞。她纵身跃起,轻巧落在正房窗外的游廊上。 屋内烛火跳动,两条细长的影子映在门窗上。 深更半夜的,莲花宫主房里居然还有第二个人。 姜竹星正欲飞上屋檐,岂料身后陡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她暗道不好,赶在来者出声大喊之前,先下手为强,迅速点了那人的两处穴/道。 借着房里散出来的微弱光亮,姜竹星才勉强看清来者是谁。 圣姑直挺挺的立在那,右手抬在半空,像一尊石像,只有眼珠能灵活的来回乱转。双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怒瞪姜竹星,似是在质问。 姜竹星稍稍松口气,幸好自己耳力好,下手快,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她冲圣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扛起圣姑飞身上了屋顶。 不顾对方想要杀人的眼神,姜竹星拿下一块屋瓦,透出房中的光亮。 正房内的陈设依旧是奢华无度,白玉为墙,中间横着一张紫金檀木雕凤书案,毛毡自门口延伸至屏风之后。一身白衣的莲花宫主哪怕在自己房中仍是戴着面/具。 她跟前跪着一名青衣女子,女子的面/具掉在地上,整个人仰视莲花宫主,面色惨白,近乎扭曲,似乎在忍受剧烈的痛苦。 姜竹星目光下移,落在青衣女子的胳膊上,瞬间皱起眉。不只是她,连圣姑都被青衣女子手臂上未干涸的血迹吸引,忘了要跟她算账。 青衣女子倒地之后,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莲花宫主终于取下面/具,端起一碗鲜红的液体仰头饮尽。她就像没看见地上还躺着个人似的,盘腿运功。 哪怕在屋顶,姜竹星都能感觉到房内有股深厚的内力四散开来。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圣姑盯着房中一幕,瞳孔震颤,好似刚知道这回事。 等莲花宫主运功完毕,原本苍白的脸色霎时变得红润。她没喊任何人来收拾残局,而是取出手掌大小的白色瓷瓶,打开之后倒在青衣女子的身上。 随后,女子的尸/身肉眼可见的被腐蚀,最终化为血水。 姜竹星瞳孔张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再多待,她扭头朝圣姑看去,后者亦是一脸惊恐,好似怕她杀人灭口。 思索片刻,姜竹星扛起圣姑消失在夜幕之中。 另一边,东方容月独自坐在客房中等候,周遭漆黑一片,未点一盏灯烛。 算了算时间,房门忽然被推开。东方容月立时起身,点燃手边的蜡烛。 “阿星。” 她疾步迎上去,却见姜竹星扛着个大活人回来。 等那人被放下,东方容月才知扛来的是圣姑。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而且还是扛来的。 姜竹星长话短说,“没办法,不把她带来,她就要去通风报信了。” “现在怎么办?” 东方容月瞥一眼不得动弹的圣姑,“怎么处理?” 姜竹星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沉思。 眼见二人的意思,像是要把她就地处理了。圣姑拼着一丝力气缓缓摇头,眼睛都快眨抽筋儿了。 姜竹星来到她跟前,小声和她商量,“约法三章,我解开你的哑/穴,你不能大喊,不能叫人来,也不能骂我。同意你就眨眨眼。” 圣姑连着眨巴三下,哑/穴才被解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敢太大声,便刻意压着声音。 此时,东方容月*幽幽开口,“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把知道的一切交代清楚,否则我们也只能灭口。” 一晚上接连受到惊吓,圣姑早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听到东方容月的话,更是瞳孔震颤,脸色煞白。 “你们想问什么,我都说。” 两人交换眼色,决定暂且信她一次。 据圣姑所言,那位莲花宫圣人平日里和朱雀楼左使私交甚密,面上说是友人,实际更像是听命于朱雀楼调遣。 每隔半年,莲花宫就会向朱雀楼进贡大量银钱。加入莲花宫的人被分成三六九等,像圣姑这样穿粉红衣衫的在宫中地位较高,而穿青衣的地位极低。 那些被破例收入宫中的人们全部归在青衣中,天天参拜圣人,听从号令。 “总有青衣消失,师父说她们已了却心愿,登仙去了。” 圣姑颤抖着声音道,“现在看来,她们都是血尽而亡。” 姜竹星听到后面,眉头皱得更深。 封建迷信害死人。 “朱雀楼左使你可见过?朱雀楼老巢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圣姑缓缓摇头,“我撞见过两次,那人都披着黑斗篷,看不见脸。朱雀楼楼主应该在南诏境内,其余的我真不清楚。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今日圣人能杀青衣,保不齐哪天就对粉衣下手了。 “也许她养着我们是为了更大的献祭。” 沉默半晌的东方容月突然道,“现在我们有两件事要做。圣姑,你若想自救,便要同我们联手。青衣那边人人自危,说不定早就想摆脱莲花宫,这时候,她们需要一个带头人。” 东方容月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不容置喙。 “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莲花宫的真面目,如果莲花宫的圣姑肯主动揭露,那位圣人很快就会孤掌难鸣。” 房中陷入寂静,在两人的注视下,圣姑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近期莲花宫上下忙于开坛祭祀,圣人没功夫多关注圣姑的动向,给了她们充裕的筹备时间。 在圣姑引荐下,姜竹星大大方方的见到了圣人。圣人似乎对她很满意,特别是听到七月的生辰后,当场便同意她加入莲花宫的请求。只是和她一起拜入门内的还有五个人,一切参拜事宜要等祭祀上进行。 三日后,四方镇万人空巷,所有百姓聚集在街市中间的三尺高台旁,仰视圣人驾临。 台上陈列几张供桌,摆满了瓜果等供品。青衣们抬着步辇登上高台,圣人乘着步辇,受万众敬仰。人们像参拜观世音菩萨一样,纷纷跪地叩拜,双手合十,个个虔诚。 步辇落地,圣人缓缓起身,点上一炷香,手持拂尘,转身面对众人。 她尚未开口,圣姑已经带着所有粉衣宫人冲上高台。 “徒儿这是何意?” 圣人被自己宫里的人团团围住,不见慌乱,仍旧泰然自若。 圣姑拔出宝剑,众宫人紧随其后,剑锋直指莲花宫主。 “师父,你欺骗世人的闹剧该结束了。” 与此同时,那些低眉顺目的青衣也不断向圣姑身后聚集。 “意思就是,你所谓的登往极乐,其实是杀人取血,助你自己逐渐邪/功。” 姜竹星从人群中走出,在百姓们诧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上高台。 “根本没有心想事成,你也不是什么在世显灵的菩萨。那些成仙的人都被你害死了,你只是满足自己的私/欲。” 姜竹星的出现,让那些原本战战兢兢、犹豫不决的青衣人彻底倒戈。一个接一个的摘下面/具,露出苍白的面容,声声控诉圣人的残/暴恶行。 至此,四方镇的百姓们才恍然大悟,纷纷声讨莲花宫主,甚至有人开始往台上丢石子。 东方容月隐藏在人群里,时刻注视着高台上某人的身影。 莲花宫取下面/具,靠鲜/血滋养的容颜白里透红,传闻中年近半百的圣人仿佛拥有一张不会老去的容颜。 突如其来的众叛亲离,她主却丝毫不见慌乱,大有以一敌百之势。 姜竹星见识过她运功时的样子,自知此人武功不容小觑,不得不谨慎小心。 她忽然大喝一声,“动手!” 数缕寒光逼向莲花宫主面门,后者轻身跃起,避开所有利刃,掌锋直奔姜竹星。 所谓擒贼先擒王,姜竹星和她抱有同样的打算。 寒芒乍现,晃了众人的眼睛。两人交手,出招极快,旁人甚至看不清动作。 圣姑等人武功低微,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围在旁边干耗着。 可就算武功再高的人,依然双拳难敌四手。 姜竹星对上莲花宫主的掌锋,后者内力霸道,如强风猛灌势不可当。她步子后移,明显落了下乘。 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姜竹星扫一眼周围的莲花宫人,她们已经丢掉面/具,露出本来的模样。 “杀了她!你们就能重获自由。” 姜竹星大喊道,“一起上!” 她孤注一掷,用自己牵扯住对方。莲花宫主神色忽变,想要撤离却为时已晚。 数道利刃直直刺入,如同万剑穿心。 姜竹星趁机脱身,自众人头顶越过,准确无误的落在东方容月身旁。 混乱中,她搂紧东方容月,足尖轻点,消失在茫茫人海。 “何人闹事!” 随后赶来的县令带领大队人马包围高台,百姓们赶忙向四周散去,让出一条净路。 罪魁祸首已然成了刺猬,跪在高台上,没了气息。 县令环顾四周,却怎么都找不到圣姑口中的那两个人。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山路狭窄崎岖,姜竹星架着马车一路疾驰,接连翻过两座山头,没想到后面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峰峦。 天已经黑了,山风呼啸,单薄的马车都跟着发抖。四周枯树林立,辨不清方向,再往林子深处恐有野兽出没。 姜竹星不得不临时寻了个避风的空地,捡来许多枯树枝子生起篝火。 她们离开的急了些,随身带的干粮所剩无几,吃了这顿没下顿。姜竹星暗自盘算,等天一亮立刻启程,势必要寻到有人烟的村镇。 她把仅剩的胡饼递给东方容月,自己饿着肚子在外面烤火。 东方容月掀开帘子,在火堆旁找到某人的身影。 “阿星?” 姜竹星循声回头,半边面庞被火光映照着。 察觉对方意图,她赶忙起身去搀扶。 “殿下怎么下来了?冷吗?” 姜竹星握住东方容月递过来的手,捧在掌心里揉搓取暖。 是有点冷。 东方容月唇边化开一抹笑意,摇头道,“我不冷,倒是你。” 说着,她把剩下的半张胡饼塞给姜竹星。 “一路上你都没吃东西。” 阿星的饭量她是了解的,少吃一顿都蔫头耷脑的,难为这人为了护着她饿着肚子。 “我不饿,一点都不饿。” 姜竹星故意表现得情真意切,哪怕眼睛都快长胡饼上了,也迟迟不肯动嘴。 东方容月哪能被她那点小心思糊弄过去,直接把胡饼递到她的唇边。 食物的香味儿萦绕鼻尖,人在饥饿的时候,哪怕是冷掉的胡饼都像是绝世美味。 姜竹星吞了下口水,视线艰难的从胡饼上移开,坚决道,“我真的不饿,殿下留着吃吧。”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自己打脸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唤,像是在抗议主人。 东方容月扑哧一声笑出来,“还嘴硬,可惜肚子不是这么说的。” 闻言,姜竹星脸颊发烫,再也无法矜持,接过胡饼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半张饼都进了她的肚子。 这点东西不过是暂时垫肚子,根本不能吃饱。 奈何附近没半点能吃的,没有山鸡山兔路过,连树上都光秃秃的,什么果子都没有。 单吃干粮多少有些噎得慌,姜竹星正欲去拿水壶,就见水壶已经在东方容月手里了。 “过来喝点水。”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路上让殿下受苦了。” 她们赶路这么久,还是没能和大队人马汇合,也不知道嫣儿她们如何了。 现在不仅让金枝玉叶跟着她一起露宿山林,还劳烦人家照顾她。 “说什么呢,难道阿星如今还要和我见外?” 东方容月收敛笑意,佯装不高兴。 此计在她身上屡试不爽。 姜竹星赶紧解释,“我不是,怎么会,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东方容月这才满意,重新展露笑颜,在她额头上轻点。 “呆子,我和你开玩笑呢。” 后知后觉的某人捂住额头,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殿下又逗我。” 偏偏她每次都上当。 山风狂啸,偶有乌鸦哀鸣,叫声在山野间回荡。枯树林深处仿若要将人吞噬的猛兽,张着深渊巨口,发出怒吼,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熄灭篝火,姜竹星和东方容月躲进马车里,裹着被子互相取暖。 简陋的马车在山林中仿佛不堪一击,帘子被吹得猎猎作响,晃晃悠悠,都快散架了。 姜竹星感受怀中人的体温,搂得更紧。 少顷,本已阖上双眸的姜竹星耳朵动了下,旋即睁开眼睛。 荒草丛的沙沙声依旧掩盖不了异动,有人在朝着马车靠近,还不止一个。 姜竹星在身边摸索,悄无声息的按住剑柄。 来者不是刺客就是匪寇,都不是善茬。 沉了会儿,风声渐停,不远处隐约有火光朝着她们靠近。脚步声杂乱无章,火光几乎将马车包围。 姜竹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吵醒怀里的人。 她仔细聆听马车外的动静,听到有人在说话,带着一点口音。 “二当家,咱们这样好吗?大当家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为首的大汉满不在意道。“不让她知道不就完了吗?再说了,进了咱们的地盘,谁知道是什么人?早已是衙门的探子怎么办?” 他旁边的瘦猴男人还是犹豫,“这……” “别磨磨叽叽的,一边去!” 说着,大汉一把推开瘦猴男人,拔出腰间宽刀,刀刃在他手里闪烁着阵阵寒芒。 在大汉的带头下,其他人举着火把慢慢向马车逼近。 “殿下。” 姜竹星在其耳边低声唤道。 怕是躲不开一场恶战。 东方容月昏昏沉沉的应了一声,然而下一刻马儿扬蹄嘶鸣,马车随之颠簸。 “发生何事了?” 她抓紧姜竹星的衣角,睡意全无。 姜竹星松开她,身子往前探去,身后寒芒乍现,星月剑已然出鞘。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就当大汉即将掀开车帘时,一道剑光自他眼前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他的面门。 大汉堪堪躲开,倒退数步,震惊对方的出手速度,竟出了一头冷汗。 其他人更不必提了,见二当家都差点中招,不敢再造次,纷纷远离马车。 紧接着,姜竹星手持宝剑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并无他意。希望诸位能行个方便。” 黑脸大汉上下打量姜竹星,见她是个体形消瘦的小白脸儿,惧色顿时退去。 “外地来的,难怪不守规矩。这里是黑峰岭,是我们飞虎寨的地盘。你从这里过,想要活命就得留下买命钱。马车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让兄弟们搜搜!” 姜竹星离着马车不过一步远,时刻提防其他人发现东方容月。 她秉承着先礼后兵的原则,人数不占优势,但若说不通只能动手。 “我什么宝贝都没有,不过普通老百姓,做点小本买卖,登不得大雅之堂。” 姜竹星看向黑脸大汉,“二当家是吧?行个方便,我们也算交个朋友。” 黑脸大汉嗤笑,“谁要跟你交朋友,把马车留下,你可以走了。” 他颐指气使的功夫,旁边的瘦猴男人又凑过来拽他胳膊。 “二当家,大当家说了不准……” 黑脸大汉甩开他,“大当家又不在,现在听我的!” 姜竹星听得清楚,眼珠一转,心下了然。 劫道的这波人怕是偷偷出来的,真正当家作主的另有其人。这位二当家和瘦猴嘴里的大当家背不住有矛盾,听瘦猴男人的意思那位大当家应当是不许他们劫道。 话锋一转,姜竹星改了说辞。 “二当家不让我离开,那我就不离开了。我确实是外地来的,不知飞虎寨盛名,也想趁此机会拜见贵寨的大当家,不妨请二当家带个路。” 一番说辞把这群匪寇说猛了,黑脸大汉愣神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这小白脸儿说要见大当家?” 他不确定的问向瘦猴男人。 瘦猴男人不仅长得像猴,也是这群人里唯一猴精的。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二当家,我看他不是一般百姓,怕是有来头,咱们还是赶紧让他走吧。” 黑脸大汉不肯罢休,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 “喂!小子,你跟我比一场,你赢了,随便怎么提要求都行。输了,你和马车都留下,任我处置。” 闻言,姜竹星扯了下嘴角。 “我不答应,我都说不走了,要见贵寨大当家。” 什么激将法对她都没有用,她更不可能拿东方容月的安危当赌注。 “嘿!” 黑脸大汉挥开膀子冲过来。 “由不得你!” 眼见膀大腰圆的男人朝自己奔来,姜竹星双目一凛,寸步不让,手里的星月剑已横在身前。 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当当几下,火星四溅。 黑脸大汉手持钝刀力气大的惊人,但招式混乱,破绽百出。 星月剑在姜竹星手里宛若银蛇,频频在黑脸大汉身上留下伤痕。 大汉节节败退,却屡败屡战。腿上突然挨了一刀,黑脸大汉单膝跪地,恶狠狠的吼了一嗓子。 “给我一起上!” 闻声,姜竹星摇摇头。 她就知道土匪的保证靠不住。 姜竹星倾身跃起,剑气四溢,将围上来的匪寇横扫在地。 无论怎么打,她都能确保自己不离开马车三步之外。 很快,黑脸大汉也发现了她的打法。 马车上一定有很珍贵的宝贝。 耳边忽然传来利刃破空之声,寒芒划破夜空,却不是朝着姜竹星来的,而是直奔马车。 姜竹星暗道不好,忙挥剑抵挡。正待此时,数道暗器袭来,她堪堪躲过,滚落在马车边缘。 两枚飞镖同时射往不同方向,姜竹星奋力挡开飞往马车的暗器,却无暇再顾及自己。 她侧身躲闪,还是被暗器贴着皮/肉擦过。 一声闷吭,马车里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东方容月下意识去掀帘子,却听那人急声阻止。 “我没事。” 姜竹星挡在车帘外,迅速扫了一眼被血染透的衣袖,手臂有些力不从心。 黑脸大汉杵着宽刀站起来,大喝一声。 “那小子受伤了!兄弟们一起上!”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电光石火之间,深林中飞出几道寒光,如疾风骤雨般奔向黑脸大汉。嗖嗖几下,铁镖围绕黑脸大汉立了一圈,倘若他方才动了,身上必定要多几个窟窿。 匪寇们自乱阵脚,却没有一个人敢破口大骂。 自枯树林中涌出一队人马,手里举着火把,有男有女,同样是身穿短打,手持宽刀。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姜竹星忍着疼痛暗中观察,额间冒出冷汗,但握住剑柄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大当家!” 瘦猴男人狗腿似的迎上去,笑呵呵喊道,“您怎么亲自下山了?” 女人一袭杏色衣衫,头上扎着利落的马尾辫,身量不算高,却是匪寇里面气场最足的。 “你们老毛病又犯了。” 瘦猴男人立马把矛头指向别人,“我劝过很多次了,可二当家不听呀。” 二当家此刻浑身是伤,脚下还被铁镖围住,面对大当家时气焰全无,一脸憋屈样。 原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当家。 姜竹星松口气,脱力的瞬间,星月剑落了地。 咣当一声,东方容月再也忍耐不住,当即从马车里钻出来。 “阿星!” 她扶住姜竹星,不小心摸到一片湿意。 “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姜竹星挤出一个微笑来,“没事的,皮外伤。” 暗器是擦着她的胳膊划过去的,虽说是皮外伤,可也没少流血。 两人的动静引来众土匪围观,那位二当家更是目瞪口呆,才明白马车上藏的居然是个大美人。 大当家训话,飞虎寨无人敢不从。 训斥完自家兄弟,她便朝着姜竹星二人走来。 “抱歉,给二位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让这位公子受了伤,是我飞虎寨的不是。月黑风高,常有野兽出没,二位在此逗留难免会有危险,不如随我上山。” 大当家的目光落在姜竹星身上,“寨子里有伤药,也好给这位公子治伤。” 听她所言,二人相视一眼,旋即点头应下。 观这位大当家的言行,是个讲道理的豪爽之人,应当不会刻意为难她们。 东方容月找出一条丝巾替她简单包扎伤口,姜竹星用左手赶马车,跟随飞虎寨的人上了山。 整个山头都是飞虎寨的地盘,历经崎岖山路之后,她们终于进了寨子。 打眼望去是成排的瓦房,土砖砌墙,院落相连。与其说是寨子,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村落。 大当家派人送来伤药和麻布,将她们安置在西面小院儿。 关上房门,屋子里仅剩她们彼此。 右边的袖口残破,被血红浸染大半,姜竹星索性撕开袖子,方便东方容月上药。 幸好董梧秋为她备的衣物还在马车上,不至于没衣服穿。 房中灯火通明,东方容月低头为她上药,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马虎。 姜竹星柔声安慰道,“小伤,真的不疼。” 包扎好伤口,东方容月一言不发,始终垂着眼帘。 少顷,胳膊上似乎落了水滴,还是温热的。 姜竹星心头微动,赶忙扶着东方容月的肩头扳向自己这边。 “殿下别哭,我不疼。” 闻言,东方容月缓缓抬眸,果然已是泪眼婆娑。她红着眼眶,任姜竹星怎么哄,泪珠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姜竹星叹息一声,旋即倾身凑上去,替她将泪痕吻去。 东方容月阖上双眸,安静的感受着这一刻。 沉了一会儿,眼泪总算止住了。 “我们暂且留下,等你伤口愈合些再动身。” 东方容月如是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姜竹星也是这么想的。 “殿下是不是也觉得那位大当家有点意思?” 东方容月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把她按回床上侧躺,好避开伤口。 “她有没有意思,我现在无暇关心。不过有这样一位大当家坐镇,飞虎寨还算安全之所。” 两人仅歇息个把时辰,天就亮了。 大早上的,寨子里乱哄哄的,不仅有人耍大刀练武,还有那扛着锄头要去后山翻土。 姜竹星换上一袭墨蓝长袍,玄带束腰,干净利落。而东方容月还是那身烟罗间裙,尽显温柔婉约。 她们二人出现在院子里,在这山野间,仿若一幅水墨丹青。 周遭一瞬间的安静,寨子里的人都看呆了。 “两位,大当家有请。” 歇了几个时辰,多少恢复些力气。期间,姜竹星也从其他人那里知晓一些飞虎寨的事。 譬如他们的现任大当家凌君绯是前任大当家的独女,从小长在山林中。 当年老寨主离世,凌君绯才十六。起初,寨子里尚有人不服这个小丫头当家作主,可是后来凌君绯把不服气的人通通揍了一遍,直到他们服气为止。 路上听闻凌君绯的事迹,姜竹星对这位大当家越来越好奇。 两人被带到后山某处院落中,刚到门口,便有琅琅读书声自院子里传出。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一同往院子里望去。 只见身着杏衫的温润书生正在教导一群孩子念三字经,教得有模有样,像私塾先生。 而凌君绯也是坐在檐下的摇椅上,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 引路的女子小声介绍,“这位是林公子,是我们大当家去年带上山的压寨夫婿。” 姜竹星闻言挑眉,更好奇了。 这个飞虎寨和一般的土匪完全不同。 “今天就念到这里,都去玩儿吧。” “去玩儿喽!” 孩子们欢呼雀跃,齐声向林公子和凌君绯道别,紧接着一窝蜂似的跑出院子。 “君绯,有人找。” 凌君绯被书生温柔的嗓音唤醒,抬起眼皮,腾的一下站起身。 “方娘子,姜公子,两位昨夜歇息的可好啊?” 凌君绯伸个懒腰,热络的拉着两人去后山转悠。 寨子里不仅设有私塾,后山还专门建了间绣阁。几人在绣阁门外驻足,房中青衫女子坐在中间,身边围着其他女子。 青衫女子穿针引线,不多时便绣出花样,其余人等纷纷效仿,只是绣的都没她好。 “这位是我请来教大家苏绣的宁姑娘。” 凌君绯大方介绍,“后山我们自己有田地,估计现在他们正在收割呢。” 姜竹星回忆方才的所见所闻,“我听旁人说,飞虎寨以前不是这样的。” 凌君绯爽朗笑道,“是啊,我爹娘在世时,还是原先那般打打杀杀。可是我认为打家劫舍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我也不想抢那些无辜的路人。当然了,武功还是要练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姜竹星真心称赞,“大当家高瞻远瞩,心胸不凡。” “大当家有如此度量,以后定然能威震远扬,把飞虎寨发扬光大。” 东方容月紧跟着附和。 被她们轮番夸奖,凌君绯挠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没有二位说的这么好。只不过我也有想要成为的人。” 说着,凌君绯面上忽然充满憧憬,“也许我永远成不了她们那样的人,但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内,会竭尽所能变得更好。” 姜竹星听明白了,这是偶像的力量。 “不知大当家心中所向是什么样的人?” 凌君绯弯唇道,“自然是当年的丰翼军叶绾卿。” 闻言,两人俱是一愣,随即相互交换眼色。 但听凌君绯娓娓道来,原来她小时候曾见过丰翼军主帅一面。从此,她便暗下决心,以叶将军为目标。 “叶将军门下的两位高徒也是女中豪杰,是我欣赏的人。” 凌君绯话锋一转,叹气道,“只可惜……如今帝王昏庸无道,百姓多难,世道不公。我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守护这一方天地罢了。” 提起皇帝,姜竹星下意识偷看东方容月的脸色。 她适时打个圆场,“巧了,我和大当家一样,也是以叶将军为毕生目标。” 凌君绯登时眼前一亮,似乎与她相见恨晚。 “既然是同道中人,不如我们结拜姐弟,以后就是一家人。” 姜竹星也不明白好端端的就从做客变成了结拜,凌君绯是个急性子,说结拜就片刻不肯耽搁。 于是,飞虎寨上下被召集到一起,观她们歃血为盟。 供桌上摆满了供品,上头供奉关公神像,匪寇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万众瞩目,由不得她不拜。 当姜竹星端着一碗洒了鸡血的酒时,依然是满脸茫然。 她回头寻找东方容月的身影,对方却只是朝她微笑点头,似乎乐见其成。 算了,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凌君绯长在绿林,不拘小节惯了,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 姜竹星把那碗酒仰头饮尽,酒香醇厚,融合了些许腥味儿。这烈酒后劲儿有点大,不过一碗,她已经开始晕乎了。 凌君绯很是高兴,命弟兄们大摆宴席,要为两人接风洗尘。 凌君绯带着她的压寨夫婿坐在主位,姜竹星二人则被请到客位。 那位二当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坐到对面,其余人等纷纷跟着入席。 “我也叫你阿星吧,你从此唤我阿姐便是。” 凌君绯端起酒碗灌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敬你。” 姜竹星:“……” 还喝啊?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偏偏飞虎寨那些匪寇还跟着起哄,提起喝酒他们精神头大着呢。 姜竹星干笑两声,“我酒量不济,望阿姐见谅。” 一旁,东方容月插话道,“阿星身上还有伤,不宜多饮。” “对了,瞧我这脑子。” 凌君绯在山上看多了糙汉,忘了这位新认的贤弟和自家夫婿一样,都是细皮/嫩/肉的。 她赶忙让人沏壶茶来,“阿星以茶代酒就好了。” “多谢阿姐体恤。” 姜竹星揉了揉额角,略感昏沉,好在大体是清醒的。 被凌君绯瞪了两眼,二当家立马起身,端起桌上海碗。 “之前多有得罪!姜公子千万不要和我这种粗人计较。我在这敬姜公子,算是赔不是,要是姜公子还不解气,再往我身上划拉几刀也成。” 说着,他仰起头,一碗酒咕咚咕咚灌下肚,再把碗倒过来时半滴不剩。 既然算是自己人了,姜竹星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她以茶代酒承了二当家赔罪,“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下手也重了些,望二当家不要记恨我才是。” 二当家连忙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哪里哪里,我还得向方娘子赔罪!让方娘子受到惊吓了。” 他赔了半天不是,连干三碗酒,龇牙咧嘴的坐回位子上,估计是扯到了伤口。 姜竹星右臂有伤,她便换了左手拿筷,到底左边不如右边好使唤,多少有些别扭。 她这边尚在感叹左手生疏的功夫,东方容月已然贴心的帮她夹了许多菜肴。 “来。” 美味已递到唇边,姜竹星瞥一眼旁边。从凌君绯到飞虎寨小弟们全都直勾勾的盯着她,一点也不知道避嫌,甚至还看的津津有味。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于众目睽睽之下张开嘴。 喂到后面,东方容月又换上汤匙喂她喝汤。 “阿星和弟妹感情真好,令人羡慕。” 凌君绯突然感叹道。 一旁,林公子很有眼力价儿的往她碗里夹菜。又是一声叹息,林公子立马把碗端起来喂她吃。 那一碗歃了鸡血的酒后劲儿过重,本以为喝茶解酒,没想到越往后越上头。 姜竹星是被东方容月扶回客房的,她脚步略显踉跄,好在尚有力气自己走,没把重心压在东方容月身上。 她重重的摔在榻间,身形不稳,侧身倒了下去。 东方容月惊呼出声,怕她压着伤口,再细瞧,原来她压的是左边身子,才稍微松口气。 “把外衫脱了再睡。” 衣衫上多少染了酒气,不止姜竹星,连东方容月也是。即便她滴酒未沾,可周围酒气四溢,她亦无法幸免。 二人离席时,凌君绯仍旧面不改色的坐在原位,好似千杯不醉。再看其手底下那些兄弟姐妹,早已醉得东倒西歪。二当家喝得酩酊大醉,却愈发精神,拉着旁人划拳,粗犷的叫喊吵得人耳膜疼。 东方容月合上房门,把喧嚣放在门外,总算是安静不少。 “阿星。” 她又唤那人一声,后者还睁着眼睛,只是反应缓慢。 姜竹星慢吞吞坐起来,由着东方容月摆弄,褪去外衫,她自己随意蹬掉鞋履。 东方容月安置好她,自行褪去染了酒气的外衣,正欲扶她躺下,反被对方带倒。 迷迷糊糊间,姜竹星抱紧怀里的温暖,顺势一带,双双滚向床榻里侧。 “你的伤!” 天旋地转,东方容月仍没忘记她身上还有伤。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姜竹星稍微清醒点了。 她盯着东方容月仔细端详,半晌,歪头道,“殿下很热吗?” “什么?” 东方容月把她推开一些,试图起身,奈何后者很快缠上来。 “我好像有点热。” 姜竹星憨笑两声,支棱一下坐起来,三下五除二褪去中衣,仅剩单薄里衣时,她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诶!” 东方容月赶忙按住她的手,替她查看缠在手臂上的麻布,还好没有往外渗血。 “别脱,该着凉了。” 姜竹星似乎听进去了,转过来盯上了东方容月。 “殿下也热了。” “我不热……” 东方容月拢住衣襟,却防不住她拽衣带。 “快松手。” 姜竹星执拗的拽着人家衣带,面色潮红。 “我不。” “你……” 东方容月气结,心道这人喝醉了以后最是气人,每每撩拨一半,她就呼呼大睡了,徒留自己平复。 撩完就睡,一点责任都不负。 正胡闹的间隙,就听门外响起骚乱。 耳闻刀剑相接之声,姜竹星立刻清醒大半。 她眯起双眼望向门外隐约的火光,待回头时才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和东方容月皆仅身穿里衣,且对方的带子半解,里衣摇摇欲坠。 姜竹星咽了下口水,双*颊似火烧。 “殿下……我还是回去再侍寝吧,外面可能有危险。” 闻言,东方容月怔住了,片刻后才回过味儿来,迅速将衣带系好。 “什么?明明是你扯我衣带。” 怎么酒醒了还倒打一耙? “我?” 姜竹星挠挠后脑勺,心里没底。 她喝醉了这么狂野吗? 趁着无人闯进来,二人重新穿戴整齐。 待来人敲门时,姜竹星打开房门,端得一派气定神闲。 门口是凌君绯本尊,她神色里带着一丝歉意。 “打扰你和弟妹休息了,不过有队人马,连夜攻上山,说是问飞虎寨要人。其中一位叫灼冉,不知你们可否认得?” “灼冉?” 姜竹星回首,正与东方容月视线对上,二人俱是一喜。 这么多天,她们总算汇合了。 观二人神情,凌君绯心里也有谱了。 “看来是自己人,又差点动手,还好我多问了一嘴。我已让人把她们带去堂前。” 姜竹星听后抱拳施礼,“多谢阿姐,可是帮了大忙了。” 侍卫们皆在堂外等候,仅灼冉和嫣儿被引入厅堂。 “娘子!” 两人齐齐跪地叩拜,嫣儿眼含泪花,鼻尖通红。 “让娘子受苦了,奴婢该死!” 东方容月失笑,亲自把她搀扶起来。 “好不容易见到,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嫣儿被自家主子这么一扶,再也忍不住了,泪珠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反观灼冉,依然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不见半分动容。 凌君绯交代寨子里的人退下,把厅堂就给她们叙话。 据灼冉所言,她们在遇刺的镇子里几番苦战,总算是将对方杀得所剩无几,不过也损失了少部分侍卫。之后,她们遍寻不得二人踪迹,只好按照原路线,一边赶路一边寻找。 至此,姜竹星的酒劲儿已经彻底醒了。 如今人马齐全,她们也该早早准备动身。 次日,姜竹星特地向凌君绯辞行,后者不置可否,只是看她的眼神变得不同。 “阿姐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凌君绯虽不拘小节,但粗中有细,又不是个傻的,自然看出她们身份不简单。 斟酌一二,她开口却道,“没什么,只是你我刚刚结拜,就要分别,心中忽然觉得不舍。” 姜竹星笑道,“他日有缘,还会再见的。” 凌君绯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冲进来的瘦猴男人打断。 “大当家!衙门攻上山了!就是那个傅县令。” 闻言,凌君绯皱起眉头,冷哼一声,“他们居然还敢来,让寨子里的人抄家伙随我迎战!” “是!” “诶!等一下!” 姜竹星赶忙拦住她的去路,“阿姐和那位傅县令有仇怨?” 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按理说,若飞虎寨作恶多端,衙门派人剿灭倒也无可厚非。可飞虎寨并不是十恶不赦,反而自给自足,帮助乡里乡亲。 “说来话长了。” 凌君绯啧一声,“等我打完回来再同你细说。” 姜竹星仍旧阻拦不让,“阿姐莫急,你长话短说,说不定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听她如此说,凌君绯当真驻足,耐着性子向她道明缘由。 飞虎寨和傅县令的恩怨源头是傅县令的独子。这位傅公子游手好闲,欺男霸女,几乎是在十里八乡横着走。 有户姓宁的人家原是开粥铺的,傅公子色胆包天,看上人家的女儿。人家不答应,他就硬抢,逼得一家老小连夜逃走。 傅公子带人穷追不舍,宁家老两口上了年纪,又被追的紧,一个掉下悬崖,另一个被傅家恶仆打死了,只剩下宁家女儿。 “宁姑娘跑上山,正好被我遇上,就顺手打了姓傅的。” 提起姓傅的,凌君绯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我手重,不小心给他打残/废了,但我还留了他一条小命呢。可从此傅县令利用权势公报私仇,连着三次以剿匪为由攻上山。” 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姜竹星思虑片刻,又道,“阿姐先命手下抵挡一二,那位宁姑娘可还在山上,不妨带我去见见她。我娘子有办法化解此事。” “嗯?” 凌君绯挑眉,“弟妹?” 姜竹星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自然。” “其实她……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 约莫半盏茶后,姜竹星已将事情始末转告东方容月。而那位宁姑娘也被带到两人面前。 第90章 第九十章 面前的宁姑娘很是眼熟,端详半晌,姜竹星才想起来,正是那日参观飞虎寨时教大家绣花样的女子。 女子名宁香,原是住在附近的镇子上,家里是开粥铺的。宁香所言与凌君绯说的大致吻合。 “若是能为家父家母申冤报仇,宁香愿意为二位当牛作马一辈子,报答恩德。” 她哭诉着屈膝下跪,朝二人磕了个响头。 姜竹星一步上前,将她扶起,“宁姑娘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朝廷的问题。出了这样的县令,朝廷应当给百姓一个交代才是。” 宁香垂下眼帘,哽咽道,“可是朝廷怎么可能会给百姓交代?” “没什么不可能的。” 东方容月掷地有声,“宁姑娘的事我们管定了。” 闻言,宁香眸中再度蓄起泪光,眼看又要叩拜,被姜竹星眼疾手快的拦下。 待宁香离开后,凌君绯才进入厅堂。 “阿星和弟妹有何高见?” 东方容月却反问道,“那些攻打上山的衙役如何了?” 凌君绯向门外招手,很快有人上前禀报。 “官府的人被挡在半山腰,暂时没能突破咱们布下的机关。二当家带人抓了几个衙役,还不知道如何处置,让我来问大当家。” 东方容月听后,莞尔一笑。 “带一名衙役前来。” 凌君绯不明所以,随即看向姜竹星,见后者只是点头,便照做了。 不多时,一名衙役被五花大绑押进厅堂。 “老实点!” 衙役原不肯跪,却被身后的匪寇朝膝窝踢一脚,直接栽地上了。 彼时,嫣儿已送上文房四宝。 墨香四溢,凝于笔尖。东方容月提笔修书,简短几句便是一封密信。 她将信件交给灼冉,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洛阳城,让东宫那边着手安排新任县令。 东方容月另外写了一封,却仅有几个字。 “给他松绑。” 凌君绯更加费解了,可是姜竹星频频向她使眼色,她也只好依言照做。 “松绑!” 那衙役重获自由,尚未来得及嚣张,迎面被砸了一封信。 东方容月端得四平八稳,气定神闲,声音平静,却是一派上位者气度,字句都是命令。 “把信交给你们县令,让他来见我。” 挑衅的话没能说出口,衙役顿时被噎住,他被匪寇环绕,倒也没作死,把信揣怀里,灰头土脸的跑了。 “娘子喝茶。” 嫣儿奉上刚沏好的新茶,东方容月略作点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旁边,凌君绯朝姜竹星挤眉弄眼,见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在背后冲她招手。 姜竹星看一眼东方容月,如今有嫣儿她们护着,她走开片刻倒也无妨。 两人躲到门口,凌君绯直接把她拉到门后去。 “不是,什么情况?” 姜竹星眼中透过一丝狡黠,但笑不语。 见她如此,凌君绯更是摸不着头脑。她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停下,回头盯着姜竹星猛瞧。 “弟妹不是一般人呐?” 就算再迟钝,到这时候也该看出来端倪了。 “能理所当然的要求县令,弟妹不会是官家女吧?” 最起码比县令位置高多了。 姜竹星笑笑,“别猜了,待会儿不就知道了。不过有句话得提前说。” “什么?” 凌君绯忽然警惕起来。 姜竹星叹声气,“如果我家娘子真是朝廷的人,阿姐不会因此同我们疏远吧?” 江湖草莽本就与朝廷不对付,特别是当今圣上还昏庸无道,做过不少荒唐事,以致民不聊生。这些江湖侠客们自然看不惯,对朝堂也就更加敌视了。 这也是一开始,她没有表明身份的缘由。 凌君绯陷入沉默,表情认真起来。她确实不喜欢和朝廷打交道,但也分人。如果对方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她倒也不会偏见。 “若是像阿星和弟妹这样的,就算是和朝廷有关,也绝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我又不是那是非不分的,咱们的结拜永远做数。” 姜竹星听后,心头一松。 “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东方容月在信上写了什么,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傅县令就着急忙慌的滚上飞虎寨,身边只带了两名随从。 在众匪寇惊愕的眼神中,傅县令连滚带爬,如同耗子见了猫,却躲不掉只能面对的绝望。 凌君绯屏退左右,只剩她自己站在门口。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他这一声可谓洪亮,凌君绯想不听见都难。 “公主?当朝公主?” 震惊之余,她望向旁边的姜竹星。 那阿星是…… 东方容月没有作声,晾了傅县令许久,直到对方请罪的话说了一车,才幽幽开口。 “令郎横行乡里,强抢民女不成,草菅人命,可有不实之处?” 这件事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傅县令跌坐在地,无可辩驳。 “卑职该死!是卑职管教无方!” 东方容月眸色微沉,冷声质问,“岂止是管教无方,你纵子行凶,事/后包庇,该当何罪!” “请殿下息怒!” 傅县令伏在地上,冒了一头冷汗。 “这还是已经知晓的,不知晓的呢?” 东方容月未与他多做纠缠,直接唤侍卫入内将他和两名衙役拿下。 “送往当地知府衙门,严查不怠。” “是!” 傅县令声嘶竭力的求饶,直至声音消失在院门前,都无人理会他。 这时候,凌君绯恍然大悟,拊掌道,“阿星你是当朝那位女驸马?” 怪不得她的这位“贤弟”长相比寻常男子俊秀,原来是贤妹。 “见过殿下和驸马。” 凌君绯抱拳施礼。 姜竹星赶忙相扶,“你我结拜过了,不讲这些虚礼,显得生分。” 凌君绯连连感叹,自己竟然和驸马结拜了,简直是造化弄人。 “阿姐不怪我隐瞒就好。” 凌君绯叹声气,笑着摇头。 “你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出门在外的,身份哪能轻易表露,情理之中,有何可怪?” 此时,东方容月亦来到二人这边,同姜竹星并肩而立。 “或许大当家还对朝堂心存不满,但本宫向大当家保证,一定竭尽所能惩恶扬善,以百姓为先。” 凌君绯来回打量二人,朗声道,“我当然相信公主殿下!与二位相视,实乃三生有幸。” 宁香的事告一段落,大队人马也已经汇合。姜竹星等人身份不再是秘密,索性换回女子装扮。 飞虎寨其他人差点惊掉下巴,原来的姜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姜娘子。 唯一知道真相的凌君绯很是满意的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阿星打扮成男子时温文尔雅,没想到恢复女子装扮反倒英姿飒爽。” 姜竹星被夸得不好意思,可能是她爱穿劲装的缘故,显得比较利落。 凌君绯对她仍是以阿星相称,而对东方容月则改称为方娘子。她吩咐手底下为姜竹星一行人等添置细软,以备不时之需。原来的马车太过狭窄简陋,于是凌君绯又让人重新雇了一辆。 “阿姐破费了,盘缠什么的就不用了。” 两人一番推让,最终各退一步,凌君绯收回银两,姜竹星收下干粮。 大队人马正式动身,日夜赶路,再无阻碍,终于顺利抵达鸿塔寺。 寺庙方丈带领众僧人亲自到门口迎接,丝毫不敢怠慢。 两人一路被引至南院禅房,斋戒沐浴,上香抄经书祈福,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少需要三日。 腊月天寒地冻,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北风呼啸,像刀片一样刮得脸生疼。 这场雪竟下了一日一夜,院子逐渐被积雪掩埋,入眼皆是白皑皑的一片。院墙边上的几棵红梅树却迎风而立,树梢在风雪里颤颤巍巍,红梅却傲雪盛放。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都换上一身素衣,煞有介事的在禅房中抄写经书。 两人相对而坐,东方容月自是写的顺手,姜竹星这边也算马马虎虎。在公主府时没白练字,勉强能看。 “咳咳……” 姜竹星突然掩唇咳嗽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天气冷了以后,她就觉得身子不爽利。 也许还是那些陈年旧伤在作祟。 下一刻,身上被披上厚厚的狐裘。 东方容月替她拍背顺气,紧接着递上一杯清茶。 “到榻上歇着吧,没剩多少了,也不用都写完。” 姜竹星抬起头,脸上因咳嗽而泛红。她原想说自己没事,可刚开口就又是一阵咳嗽,终究没能逞强,老老实实回榻上躺着。 东方容月替她盖好被子,又把汤婆子塞进被窝,犹觉不够。 “嫣儿!” “奴婢在。” 东方容月朝着门口扬声道,“再加些炭火,还有,按照驸马补身的方子熬一碗送来。” “是。” 姜竹星捂住胸口,勉强能说话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估计是着凉了,过两天就好。” “不可马虎。” 东方容月仔细掖好被角,始终记挂李太医曾说她身上旧伤并未痊愈,恐落下病根。 把人安置妥当,东方容月正欲起身,却被某人抓住衣袖。 姜竹星被裹得严实,仅脑袋瓜和右手露在被子外。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殿下去哪?” 姜竹星拽着人家的袖子不撒手,目光黏黏糊糊的贴在东方容月脸上。 她只觉脑袋昏沉,隐隐作痛,半点睡意都没有。 见她如此可怜模样,东方容月失笑,拍拍她的手背。 “我就在旁边抄写经书,哪里都不去,你好好休息。” “殿下也休息会儿吧。” 姜竹星没有松手的意思,反正她们来鸿塔寺祈福也只是做做样子。 最终,东方容月还是妥协了,把写了一半的经书抛诸脑后,紧跟着钻进被子里,和她拥在一起取暖。 不多时,两个人的身子都暖和不少。 窗外风雪依旧,窗内暖房热屋。许是身体不适的缘故,姜竹星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她乖乖躺好,任由东方容月轻抚自己的脸颊,描绘自己的眉眼。 东方容月侧过身子,单手支着额,闲下来的那只手却流连忘返,替她将青丝别到耳后,接着停留在那张略显惨白的面庞上,细细摸索,仿佛爱不释手。 姜竹星抬眸,直勾勾的望进东方容月眼中,四目相对,也不知是谁先痴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 东方容月柔声询问。 姜竹星老实回答,“头有点疼。” 闻言,东方容月脸上的笑意凝固,换上忧色。 “我叫人请郎中。” 姜竹星赶忙拦住她,“不用了,老毛病,不用管它。” 话虽如此,东方容月眸底的忧虑却未消减半分。 “那,我替你揉揉。” “好。” 东方容月撑着身子坐起来,细腻的指腹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伴随着动作,衣袖拂过她的脸庞。姜竹星仔细嗅过,隐约能闻见香气。 “殿下果然是在锦绣花丛中长大的。” 她突然感慨万千。 东方容月停顿片刻,不解道,“为何这样说?” 姜竹星依然一瞬不移的望着她,双眸似星辰,“不然殿下为什么比花还香。” 眼帘半垂,遮住东方容的思绪,却遮不住她透红的耳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精力拿我寻开心?” 姜竹星无辜的眨了眨眼,“哪有,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好了,你,越发没个正形。” 东方容月在她额头上轻点,阻止她继续胡言乱语。 明明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公主却说她没正形。 姜竹星委屈的抿紧双唇,不再说话了。 风雪渐停,嫣儿送来补药,又悄声退下,将这一方小天地留给她们彼此。 药是东方容月一勺一勺喂的,姜竹星只管喝,喝完药,口中便立时多了一块花生糖。 她望向窗外,一眼就被横在窗前的枝头红梅吸引。红梅覆雪,仍难掩瑰丽。 白茫茫的一片,那几点嫣红尤为夺目。 东方容月拿起丝帕替她擦拭唇边的药渍,眼见某人心思都飞出去了,无奈道,“出去可以,待一会儿就回来。” 闻言,姜竹星讶然,继而眸子里盛满惊喜。 她披着厚厚的狐裘,同东方容月双双来到寺庙院落中。 冰天雪地里,入眼皆是白雪皑皑,不远处苍柏雾凇,近处立着红梅树,树枝被积雪压弯了腰,不小心抖落下一阵雪雾,显露出原本绽放枝头的红梅花。 姜竹星伸手去接,掌心落了些许白雪,冰凉沁心。 “好了,改回去了。” 东方容月在旁提醒。 不过片刻,姜竹星重新回到床榻间躺着,身上沾染寒凉,捂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暖和起来。 她们在鸿塔寺待了三日,祈福接近尾声,姜竹星的身体经过一番恶补,也养的差不多了。 混入南诏境内暗卫传递出消息,称已经确定朱雀楼的老巢在何处,只是对方戒备森严,始终等不得机会下手。 据悉,城郊江畔,独立一座飞檐翘角的朱红阁楼,名为千江听雨轩。其背后东家正是朱雀楼主,郭副将便被他们藏在千江听雨轩的某个地方。 暗卫屡次不能得手,不敢冒进,得知公主一行人等已抵达南诏附近,这才传书请示。 接到消息的当天,大队人马即刻启程赶往南诏境内。二人都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位郭副将,即便此行凶险,亦要前往。 有暗卫接应,她们混入境内的过程十分顺利。一行人等装作中原来的商队,进到南诏后第一时间乔装打扮,换上南诏百姓的服饰,入乡随俗。 众人在千江下游的临江客栈下榻,从这里乘船逆流而上便可抵达千江听雨轩。 来南诏做生意的商人不少,故而她们的身份不至于引人怀疑。 趁着夜色遮掩,暗卫迅速潜入临江客栈,与首领灼冉会合,将已经掌握的消息尽数禀上。 千江听雨轩在当地颇负盛名,达官贵人,以及来往商队皆会慕名前往,在那里把酒言欢达成交易。千江听雨轩像是一座小型集市,可谈生意,亦可单纯吃饭喝酒、赏曲交友。或者说它更像是洛阳城的鬼市,入夜后才会对外敞开大门。 至今无人得见千江听雨轩老板的真容,只知是个女人。不止老板,轩内从上到下大多身披玄衣斗篷,脸上有面/具遮掩,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们仿佛阴暗角落里的蛇虫鼠蚁,只有在夜幕遮掩下才敢放纵肆意。 东方容月合上茶杯盖子,发出一声清响。 “明晚,我们也去会会这位千江听雨轩的老板。” “是!” 灼冉颔首领命,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那位老板是明面上的头目,背地里依托的仍是朱雀楼。 “阿星。” 东方容月看向她时,目光瞬间柔和。 “你的身体……” 姜竹星知道她想说什么,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弯唇道,“殿下去,我自然也是要去的。放心,我身体无碍。” 况且,她十有八九正是顾熹炎本尊,虽然记忆还没恢复,她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现代记忆,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倘若她真的是顾熹炎,那么当年丰翼军中伏,师父、师姐,以及那么多将领的死,她更加无法独善其身。 她需要知道真相,给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东方容月自知无法阻止她,也不再阻拦。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事关丰翼军,事关叶将军和沈将军,她是最有权利去查明真相的人。 待次日天色初暗,大队人马兵分两路。侍卫们保护公主驸马进入千江听雨轩,在明处吸引注意力。与此同时,灼冉带领其余暗卫准备营救郭副将。 虽然相隔不远,可南诏境内的江河并未冻结,也看不到半点冰雪痕迹。 小舟逆流而上,千江水流湍急,入夜后江面升起薄雾,四周陷入茫茫雾气中,看不真切。 风浪忽起,吹得衣裙猎猎作响。姜竹星上前一步,将东方容月护在身后,抬手遮挡扑面而来的冷风,风中裹挟着水汽,贴在肌肤上更添寒凉。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丝竹之声远远飘来,薄雾之后隐约映出一座阁楼的影子。 “娘子快看!” 嫣儿被风吹得眯着眼睛打量,“应该就是这里。” 小舟行近靠岸,朱漆阁楼也彻底展现眼前。月色下,琉璃瓦泛着冷光,瑞兽石雕威风八面的耸立在屋脊四角。 姜竹星跃下小舟,转过身搀扶东方容月上岸。 彼时,阁楼内歌舞升平,美酒飘香,更有不少显贵在此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众人上岸不久,一队戴面/具的黑衣人迎着她们而来。队伍里只有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胖子没有戴面/具,胖子肥头大耳,笑起来下巴的肉都在颤抖,眼角炸开褶子。 “来者皆是客,诸位里面请!” 那些披着黑衣斗篷的人纷纷让路,胖子在前引领,称自己叫老金,是这里的掌柜。 从黑衣人中间穿过,姜竹星目视前方,暗中留意两侧。 她在这些人身上明显感受到肃杀之气。 她们跟随老金进入正堂,那里宾客如云,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别的什么。 入座后,老金殷勤招待,叫来几名小厮送上美酒佳肴。 “我们千江听雨轩的宗旨就是让诸位客人们宾至如归。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言罢,老金扭着大腹便便的身子走出正堂,去迎接下一拨客人。 阁楼四角坠下轻纱帐幔,高台之上,数位婀娜多姿的舞姬翩然起舞,引得台下阵阵掌声。 桌上的酒菜纹风不动,姜竹星面朝台上,余光注视他处。 一曲终了,舞姬悉数退下。紧接着,老金带人登台,小厮们手上端着锦盘,用红绸盖着,依次拍卖。 这时,高台之后落下一层珠帘,光影交错中,隐约得见一人身影。那人坐在珠帘之后,亦是一袭玄衣,看不得面容。 伴随着台下宾客的竞价,一件又一件奇珍异宝有了新的主人。 姜竹星却对珠帘之后的人更感兴趣,只因那人似乎也在注视着她。 东方容月也察觉到了,珠帘后的人是千江听雨轩的老板,似乎对阿星格外感兴趣。 此人身份不明,也许是朱雀楼爪牙,甚至是朱雀楼主本人。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拍卖已接近尾声,金掌柜亲自登台敲下金锤。小厮们悉数下台,乐人们已经在台下候着了,随时准备登台奏乐。 珠帘之后的人亦随鼓乐声起身,在其即将转身离去时,姜竹星忽然出声阻拦。 “阁下请留步。” 乐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齐刷刷望过来,都想看看是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 珠帘之后的人亦驻足不前,却未开口。反倒是金掌柜堆着笑脸上前。 “姑娘可是有事?可以先老金我说嘛。” 姜竹星笑道,“我是有事,但是找到的千江听雨轩的老板。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她们兵分两路,灼冉率领暗卫潜入水牢营救郭副将,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她需得多争取些时间,况且,她实在想要亲自接触一下这位神秘的老板。 “这……” 金掌柜犯了难,“恐怕……” 不等他说要,珠帘之后的人突然开口,“在下姓牧。” 虽然她声音低沉,可仍旧能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姜竹星弯唇,“原来是牧老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想今日和牧老板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知牧老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引来周遭众人议论纷纷,连东方容月都没找到她会提出和牧老板比试。 “阿星。” 东方容月扯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道。 姜竹星低头,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放心,我有分寸。” 老金左右为难,犹豫道,“这不太好……” 然而此时,一个“好”字再次打断了金掌柜。 紧接着,那人掀开珠帘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还是她头一次光明正大的站在宾客眼前。虽然她全身被包裹在黑衣斗篷中,脸上戴着黑金面/具,手上亦罩着手衣,佩戴护甲。别说脸了,连眼睛都看不见。 她屏退左右,独自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 “以武会友,请。” 姜竹星眯起双眼,旋即纵身跃上高台。 两人相对而立,各自占据一角,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灼冉带领暗卫已瞬间混入水牢。按照之前探查的结果,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关押郭副将的牢房。 处理掉守卫,灼冉劈开牢房门,疾步来到那位浑身是伤的郭副将跟前。 离着郭副将尚余一步之遥,灼冉猛的停住脚步,身体后仰,一道寒光自上方擦过。躺在墙角的“郭副将”豁然拍地而起,处处杀招。 那根本不是郭副将。 “撤退!” 牢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一批人马正朝她们逼近。 电光石火之间,灼冉旋身拔剑,一下抹了那人的脖子。 “是陷阱!” 来之前,她们已做好万全准备,其中就包括陷阱这一条。 灼冉与几名暗卫杀出重围,飞檐走壁直奔厅堂。 来之前,她们约定半炷香的时辰。时间一到,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撤退。 台上交手的两人彼此试探,皆未尽全力。姜竹星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卖了对方一个破绽,败下阵来。 “千江听雨轩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佩服。” 姜竹星抱拳施礼,随即回到东方容月身边,两人交换眼色,皆知时辰已到。 方才交手时,这位牧老板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未用全力,也招招透出狠辣。 “承让。” 牧老板似乎并不想为难她们,转身离去,斗篷在半空打了一个旋儿。 丝竹管弦之声再起,厅堂内重新恢复一片和乐。其中部分客人率先离席,姜竹星和东方容月便随他们一起,称作改日再会。 一行人来到江边,灼冉带人随后赶到。 “速走,有埋伏。”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不清的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涌来,寒光乍现,目的直指东方容月。 船只有限,姜竹星不得已抢了别人的船,率先把东方容月送上去。 “阿星!” 东方容月忙朝她伸手。 姜竹星抽出星月剑,剑气横扫,挡开扑上来的刺客,赶在船只离岸前一把握住东方容月伸来的手,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甲板上。 灼冉带人断后,随后夺下另一艘船追在后头。 那些黑衣人并未罢休,竟乘船追来。几艘船只于湍急的江面上竞相追逐。期间,几名轻功卓越的黑衣人登上小船,被姜竹星尽数抹杀。 江上忽起风浪,浪涛汹涌,一下又一下冲击船只。船上众人被浪头打的左摇右晃,站都站不稳。 忽而,几道黑影没入船底,使得小船更加摇摆不定。 姜竹星挡得住上船的人,却挡不住钻入船底的人。 一个浪头迎面拍来,船只彻底翻了。 姜竹星不熟悉水性,勉强能坚持一会儿。混乱中,她只记得自己将东方容月推上灼冉那边的船,水下似乎有人在抓住她的腿往下拽,她挣扎不脱,最终还是被浪涛彻底淹没。 不知何时失去的意识,等再度睁开眼睛,姜竹星头痛欲裂,浑身湿透,如堕入深海般冰冷刺骨。 嘀嗒! 嘀嗒! 她环顾四周,借着墙壁两侧的火把打量,四面皆是凹凸不平的岩壁。 这里潮湿阴冷,似乎是地下暗牢。 而她正被铁链缚住手脚,禁/锢在身后的十字架上。 头疼的劲儿小一点了,脑子终于能够正常运转。 这应该是千江听雨轩的某间暗室。 由不得她多想,石门蓦然转动,紧接着,一位被黑斗篷裹住的神秘人孤身迈入地牢。 “牧老板?” 姜竹星心里有了计较,“哦不,应该是牧楼主。” 之前她还在猜想,千江听雨轩的老板是听命于还是朱雀楼主本尊,如今她更倾向后者。 “原本是想请姜姑娘来做客的,又怕姜姑娘不肯留下,只好先委屈你在这里待几日。” 姜竹星笑笑,“朱雀楼的待客之道真是与众不同。” 对方亦是低沉的笑了几声,“可惜没能请那位贵人一起留下做客。” 提起东方容月,姜竹星收敛笑意,眸子瞬间冷下去。 似乎从她们出洛阳开始,一举一动都在朱雀楼掌握之中。无论是放出郭副将在南诏的消息引她们过来,还是路上派人行刺,她们的第一目标都是东方容月。 此次朱雀楼想抓的也是公主殿下,只不过被她破坏了。 姜竹星重新打量这位朱雀楼主,“如今只有你和我,楼主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沉默一瞬,牧楼主才道,“我面目丑陋,见不得光,无论何时都*不愿露出样貌,望姜姑娘见谅。” “是吗?” 姜竹星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沉静如湖,仿若洞察秋毫。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楼主是怕我认出你吧。” 可惜看不到对方的脸。 又是一阵沉寂,如同万籁俱寂,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牧楼主低笑两声,“你还是这么敏锐。” 闻言,姜竹星愣了一下,旋即眯起双眼。 “你很熟悉我?” 对方不止正面回应了她们以前认识,语气似乎无比怀念,好似她们曾经是熟识的。 然而这次牧楼主未再回应。 半晌,那人话锋一转,提前当今朝局。 “你真的觉得宝座上那位真的适合吗?一路走来,想必你也看到了民间疾苦,皆是由昏君所致。” 姜竹星静静的听她讲完,眉梢微挑。 威胁不成,改成策/反了? 姜竹星反唇相讥,“宝座上那位不适合,难道楼主适合?” 对方倒也不恼,“不管是谁,正所谓不破不立,总有人适合。” “可是楼主啊,我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那些苦难却大多出自朱雀楼手笔。” 姜竹星面上云淡风轻,像是和久别重逢的故友叙旧。 “也许他不适合,但也落不到朱雀楼的头上。” 牧楼主紧跟着替自己辩解,“自古以来,拨乱反正总是要有牺牲的,这是必经之路。我不过是为了以后的盛世而筹谋,不得已牺牲小部分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头又开始疼了,姜竹星没了耐心和她探讨孰对孰错。 “楼主别白费力气了。” 地牢不见天日,姜竹星在里边待久了,她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是刚过几个时辰,还是已经过了几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袋还是不是疼上一阵,甚至疼昏过去。 石门再次转动时,来的不是朱雀楼主,而是一名陌生的黑衣人。 那人把饭菜往地上一放,凶巴巴的吼道,“吃吧。” 姜竹星扫一眼饭菜,“我这怎么吃?” “我管你怎么吃!不吃饿着。” 纯纯不讲理。 姜竹星无奈,“我得罪过你吗?” 此人与牧楼主不同,起码还能看见一双眼睛,年纪不大,心浮气躁,沉不住气。 谁知对方忽然眼含杀意,拔出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不该来这里。” 一股冰冷抵住脖颈,姜竹星往另一侧偏头。可那匕首紧贴着她暗暗用力,脖子上传来一阵丝丝拉拉的刺痛。 什么情况? “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黑衣人攥紧匕首,却止不住发抖。 “怪就怪师父总为你手下留情,留着你是个祸害,未免影响大业,必须除了你。”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脖颈的刺痛愈发强烈,疼痛感反倒让姜竹星更加清醒。 朱雀楼主什么时候对她手下留情过?这其中还有隐情吗? 黑衣人高举匕首,手起刀落。却听嗖的一声,寒芒自眼前掠过,逼得黑衣人连连退步。 眨眼的功夫,暗器与匕首双双落地。 “逆徒,谁给你的胆子!” 姜竹星定睛一瞧,来者正是那位牧楼主。 黑衣人当即单膝跪地,“师父!弟子是要为朱雀楼永除后患。” 牧楼主来到黑衣人跟前,竟一把打掉其面/具,“混账东西!还敢狡辩,速速下去领罚。” 姜竹星看向那名黑衣女子的脸,是张陌生面孔。 黑衣女子似乎被打懵了,停顿片刻才回过神儿来,忙不迭地爬回牧楼主跟前。 “师父!此人留不得。您为她破例太多。她一定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 姜竹星皱起眉头,听得一头雾水。她莫名其妙就成妖女了?这话说的好像朱雀楼主暗恋她似的。 “滚出去。” 牧楼主沉声呵斥。 可黑衣女子仍是声声哀求,“弟子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牧楼主却似乎不为所动,“别让我再说第三遍。这个人,没我的命令,谁都动不得。” 黑衣女子声泪俱下,言辞恳切,依旧不能让牧楼主回心转意。她好似认命般踉跄起身,摇摇晃晃的往暗室外走去,仿佛提线木偶失了魂魄。 陡然间,一道寒光自她袖□□出,直奔姜竹星而去。 与此同时,又一枚暗器挡掉威胁姜竹星的袖箭。说时迟那时快,牧楼主闪身至暗室门边,单手扼住黑衣女子的脖颈。女子被迫双脚离地,挣扎不得。 等牧楼主松手,黑衣女子如一摊烂泥倒在地上,脸色青紫,早已没了生机。 姜竹星双瞳骤然撑大,亲眼见证了朱雀楼主处置门内弟子时是何等狠辣决绝。 “左使以下犯上,罔顾命令,今日由本座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牧楼主负手而立,“拖下去吧。” 两名黑衣人应声入内,将朱雀楼左使的尸/体拖出暗室。 牧楼主离开前驻足片刻,似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又在打什么算计。 石门关闭,暗室里霎时陷入死寂。 姜竹星阖上眼眸,静心凝神。 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朱雀楼左使要杀她,朱雀楼主为护她亲手处置自己的弟子。 她们是在演戏? 姜竹星摇摇头,看着不像。 朱雀楼内讧了? 暗室中光阴流逝无度,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再度开启。 进来的黑衣人手里提着食盒,“开饭!” 她取出里面的饭菜,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看上去竟像是精心准备的。 姜竹星瞧见碗里的大鸡腿,挑了下眉。 这么丰盛,最后一顿了? “你们锁着我,我怎么吃?” 黑衣人端起米饭,又夹上许多菜,举到姜竹星跟前。 “不用着急,放开你是不可能的。我亲自喂姜姑娘。” 最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对方似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毕竟不久之前已经有前车之鉴了。 “张嘴。” 黑衣人冷声呵斥。 姜竹星依言照做,正当饭菜即将入口之际,缚住她的铁链突然脱手。 “你!” 姜竹星一个手刀劈下去,接住掉落的碗筷,低头瞥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等人救不如自救。 她迅速退下黑衣人的外袍斗篷和面/具,罩在自己身上。紧接着,她把人锁在十字架上,自己佯装送饭回来的黑衣人。 走廊昏暗狭长,两侧皆是岩壁,摸上去冰冷潮湿,偶尔能听闻水珠嘀嗒嘀嗒的响声。 姜竹星在地牢中转了一圈,愣是没寻到出口。 不料此时忽有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姜竹星侧耳聆听,蓦的抬头望向上方。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脚步声由近变远,再由远及近,这回换成她的斜后方。 姜竹星豁然转身,只见一名黑衣人朝着自己拔剑袭来,堪堪躲闪。 二人于逼仄的走廊深处交手,两招之后,姜竹星一把擒住来者手腕,夺了宝剑,反过来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不是朱雀楼的人。” 对方功夫不算深厚,甚至可以说杂乱无章。 “小没良心的,是我!” 姜竹星听声音耳熟,摘了她的面具才认出来。 “董前辈?” 董梧秋狼狈的挣脱桎梏,拉住她的胳膊往反方向狂奔。 “快!跟我走!” 此刻,千江听雨轩已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灼冉带人杀回来,为董梧秋救人争取时间。 董梧秋掀开地板,率先钻出,回过身拉了姜竹星一把。 姜竹星环顾四周,她们这是又回到了千江听雨轩。原来她待的暗室正在千江底,怪不得那么潮湿。 灼冉一眼瞥见姜竹星,即刻命令手底下的人撤退。 “快走!” 董梧秋带着姜竹星登船,灼冉等人紧随其后。 撑船之人不是原来的老船夫,而是一名年轻女子。她容颜清丽,看上去有些熟悉。 可姜竹星不觉得自己认识她,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瞧见过。 那些黑衣人亦撑船追击,却被女子远远的甩在后面。 “就是这位姑娘带的路,我才能顺利找到地牢入口。” 董梧秋忙带她上前认识。 可那名绿衣女子好像刻意躲避似的,不肯再多言,只是乘船。 姜竹星瞧见船尾的灼冉,话锋一转,“殿下呢?” “殿下在岸上等着驸马。” 听到东方容月安然无恙,她稍微放宽了心。 灼冉继续道,“郭副将不在地牢,应当是提前被转移走了。等殿下与驸马安全离开,属下想留下继续打探。” 不等姜竹星反应,绿衣女子却突然开口,“你们谁也不必留下,郭副将已不在南诏。” 闻言,姜竹星对这位绿衣女子愈发好奇。 “姑娘怎知?” “因为我是朱雀楼的人。” 此言一出,周遭瞬时鸦雀无声,仅余暗流涌动。 绿衣女子柔韧有余的撑着船,眼看就要抵达对岸。 “不必紧张,我已经背叛了朱雀楼,同诸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董梧秋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熟悉暗道。” 说话的功夫,船只已靠岸。 江边停了一辆马车,听到动静,嫣儿率先钻出来,紧接着扶下东方容月。 “阿星!” 姜竹星快步奔向东方容月,“殿下慢些,小心摔着。” 众人不敢多作停留,灼冉与侍卫们迅速上马,从四面护住马车,调头赶往城门。 一路疾驰,免不了颠簸。东方容月却顾不得许多,拉着姜竹星前后左右的检查一遍。 “脖子上是……” 姜竹星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笑道,“小伤,殿下不用担心。” 闻言,东方容月的眸子仍是黯淡下来。 “她们的目标原本是我。” “殿下都说了,你我不分彼此,多见外。” 姜竹星倾身将人抱住,下巴抵在人家肩头,汲取片刻温暖。 围绕朱雀楼的疑云不减反增。此行唯一收获便是发现了朱雀楼主对她奇怪的态度。 或许这位牧楼主就在当年的丰翼军中。 是将领是士卒?还是随军的医女。 大队人马行至竹林,四周霎时陷入寂静。 负责引路的绿衣女子当即勒住缰绳,“有埋伏,改路!” 话音未落,黑压压的一片阴影迅速朝着她们聚拢。数十名黑衣人冲向马车,一时间刀光剑影,死伤无数。 “保护殿下先走!” 灼冉大喝一声,转身冲入厮杀中。 仿佛情景重现,姜竹星护着东方容月,不得不驾车逃离。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中毒,双目能明。 两侧景物疾速掠向身后,姜竹星按照既定路线奔向城门。 黑衣刺客被灼冉等人拖住,本该追不过来,谁知她们漏算了一个人。 玄衣掠过树梢,一抹黑影拦在马车正前方。 姜竹星双眸凛然,面前的正是朱雀楼主本尊。 她铆足劲头,欲驾马冲过去,可对方却提前动了。 “殿下不要离开马车。” 仅来得及交代一句,姜竹星旋身抽出星月剑,纵身跃起,剑锋直指朱雀楼主。 双方交手,难分伯仲。 “留下她,我放你离开。” 姜竹星生生挨了一掌,喉间腥甜难忍,反手挽剑刺出,白刃上亦沾染了对方的血。 朱雀楼主倒退两步,姜竹星却是被震出数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鲜红自唇边溢出,淌过下颌,打湿了衣衫。 “阿星!” 东方容月跳下马车,挡在姜竹星身前,死死盯住逼近的朱雀楼主。 “你的目标既然是本宫,本宫随你回去便是,你放了她。” 姜竹星本欲阻拦,开口却只剩下剧烈的咳嗽以及更多的血。头疼欲裂不说,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烧起来了,疼痛难当。 “还真是伉俪情深。” 牧楼主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讥讽。 “本座说话算话,公主殿下自愿被俘当然是再好不过。至于她,本座无意要她的命。” 东方容月回头,深深的望了姜竹星一眼,旋即起身朝着朱雀楼主走去。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荒郊野岭,四下不见人烟,徒留竹林的沙沙声。 刹那,两枚暗器破空而来。 朱雀楼主闪身躲过,未等稳住身形,就见一袭绿衣身影掠过竹林。 绿衣女子手持双刀,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牵制住牧楼主片刻。 趁此时机,东方容月跑回姜竹星身边,将人搂进怀里。 “阿星,快,起来。” 然而姜竹星此刻力气全无,方才与朱雀楼主的过招已经耗尽了所有,一点劲儿也使不上。东方容月一个人根本扶不动她,只能勉强半拖半抱将人带向马车。 她们只有回到马车上,才能有机会驾车逃跑。 不出三招,绿衣女子明显不敌,被逼得节节败退。绿衣逐渐被血色浸染,可她仍寸步不让。 “你倒是对她忠心。” 朱雀楼主幽幽开口,“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绿衣女子重新爬起来,拾起双刀,再一次冲过去。 “自不量力。” 朱雀楼主运功出掌,直接打掉双刀,单手穿过绿衣女子的心口。 霎时,血流如注,绿衣女子呕出大口鲜血,被丢在地上,弃如敝屣。 朱雀楼主的手衣上浸着血腥气,她却浑然不觉,跨过绿衣女子,再度向姜竹星二人靠近。 土道上被拖出长长的血痕,无论东方容月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比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快。 东方容月搂紧姜竹星,替她擦去唇边的血迹。 姜竹星眼睁睁瞧着对方步步逼近,姿态优雅闲适,像是稳操胜券般戏耍猎物。 而不远处,绿衣女子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撑着最后一口气望着她的方向。通红的眼眶无比熟悉,似有千言万语,双唇一张一合,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姜竹星视线变得模糊,却意外看懂了她说的是什么,心头一沉。 “姑娘。” 仅吐出两个字,绿衣女子便不再动弹,双目瞪圆,瞳仁涣散直至凝固。 “主仆情深。” 朱雀楼主嘲讽道,“姜姑娘好本事,连本座的人也能策反。” 正待她下手的刹那,灼冉率领大队人马赶到。 局势变化,朱雀楼主突然改了主意,拂袖离去。 “殿下!” 灼冉与众侍卫跪成一片,东方容月急声打断众人请罪。 “快扶阿星上马车。” “是!” 灼冉小心翼翼的接过姜竹星,将其抱上马车。嫣儿扶着东方容月紧随其后。 在其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董梧秋从绿衣女子的手里取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面/具上画着胎记,制作精良,可以假乱真。 意识远去,姜竹星彻底陷入梦魇。 梦境混乱,翻来覆去,不得要领。她似乎是把以前做过的那些梦境重新回顾了一遍,又好似有些不同。 黄沙飞尘,硝烟弥漫,战场之上双方厮杀,血流成河。 她置身在尸/山血/海中,缓慢前行。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将军即便浑身狼狈,却仍旧奋力杀敌。 这回姜竹星看清楚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叶将军身后的人身披铠甲,脸上戴着一张黑金面/具。 下一刻,天翻地覆,姜竹星堕入无尽黑暗,头痛欲裂。 大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南诏境内,日夜兼程赶至附近驿馆。 当地驿丞诚惶诚恐的赶出来迎接,“卑职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不等他寒暄完,东方容月即刻出声打断。 “马上收拾一间干净屋子,烧桶热水送来。”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 直至深更半夜,一行人才安置妥当。 董梧秋替姜竹星诊脉开方,灼冉负责抓药,嫣儿再去煎药。驿馆内楼上楼下,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东方容月寸步不离的守着姜竹星,亲力亲为帮她换上干净衣物。谁知半夜,姜竹星还是起了高热。 “董前辈,阿星她怎么还是不退热?” 董梧秋抓起姜竹星的手腕,搭脉片刻,拧眉道,“她的旧伤一直未痊愈,但凡受新伤,就容易把旧伤勾回来。数病齐发,显得来势汹汹。” 闻言,东方容月忧色重重,“那阿星她……” “殿下莫急。” 董梧秋又道,“她刚才已经服药了,药效尚未完全发挥作用,我们再等一等。” 东方容月低头望向昏睡中的人,只见她皱着眉头,面色潮红,必然是难受极了。 深深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怎么还不醒?” 正所谓关心则乱,反倒是董梧秋更加冷静些。 “待高热退了,人自然清醒。我想最晚明日早上也该醒了。” 长夜漫漫,东方容月屏退左右,让她们都去外间守着,独自留在房中,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床上之人,生怕少看一眼人就会不见。 原本陷入昏迷的姜竹星是被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吵醒的。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南下玄鸟剧情,获得英勇无畏称号,已为您掉落新剧情线索,狸猫换太子。” “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幸福值已达百分之七十,请再接再厉哦。” 系统提示音突然出现,显得十分吵闹。 “不过要提醒宿主,返回洛阳地图需要幸福值达到百分之八十,否则可能会滞留南下,甚至陷入追杀,请宿主趁早采取措施。” 姜竹星稀里糊涂的意识忽然苏醒。 系统? “你终于舍得上线了?” 系统:“我要是说是系统更新繁忙,宿主相信吗?” 她居然从机械音里听出了心虚。 没有人理会它,系统自己尴尬的笑两声。 “南下地图太卡了,我挣扎好半天才联系上宿主。” 姜竹星沉默半晌,突然改口问起旁的。 “我记得你以前非常反对我和目标人物在一起。现在我们的进展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为什么现在不反对了?” “这个嘛。” 系统支支吾吾半天。 “我突然发现你俩天作之合,天生一对。所以我祝你俩百年好合,永结同心。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竹星:“我就是顾熹炎对吗?” 系统:“宿主说笑了,您是谁,您自己不知道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姜竹星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它。 “少偷换概念,回答我的问题。” 系统:“一切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没有权限回答。” 姜竹星更加确定了,这是个实习系统,估计连正式的牛马资格都没有。 系统狡辩两句,匆匆下线。姜竹星再喊它,它也只是装死。 越是不敢正面回答,越是可疑。 姜竹星缓缓睁开双眸,被明媚的光线晃了一下。待视线清晰,她才得以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陌生的房间,像是客栈。东方容月正伏在床畔,应当是守了她一夜。 “殿下,到床上睡吧。” 姜竹星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喑哑。 “阿星?” 东方容月立时起身,见她醒来,大喜过望。 “你终于醒了!” 她转头唤来嫣儿,“快倒杯热水。” “是!” 姜竹星就着东方容月的手咕咚咕咚喝下去多半杯。 “我睡多久了?” 嫣儿接茬儿,“您都睡一天一夜了,可把我们急得够呛,特别是殿下。” 东方容月收拾心绪,没有在她面前流露出半分不妥。 “嫣儿,去把灶台上温着的粥端来。垫垫肚子,好喝药。” 嫣儿欠身道,“奴婢这就去。” 等屋子里仅剩下彼此,姜竹星斟酌开口,“她是阿云?” 绿衣女子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始终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进行前,阿云因不舍哭红了眼睛,那双眼睛同绿衣女子临死前一模一样。 东方容月垂下眼帘,颔首道,“她身上有一张面/具,正是阿云的样子。” “那她……” 不必等姜竹星问出口,东方容月已明白她的意思。 “已经安葬了。她跟随你入府,虽动力不纯,但没有加害你,反而为救你拼上性命。她依然是我们认识的阿云。” 姜竹星轻叹道,“她只是吉祥村的阿云。” 原来那个脸上有胎记的阿云被掉了包,与她们相视的是后来的阿云。 朱雀楼煞费苦心,让人假扮阿云接触她,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朱雀楼就知道她的动向。 姜郎中曾言是在某处采药时捡回了受伤的自己。把她从沙场上送到吉祥村难道也是朱雀楼所为?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 姜竹星回忆起南下以前,阿云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临行前一晚,阿云特地来找她。 “姑娘,此去南下路途遥远,姑娘要珍重。” 姜竹星当时只道她是寻常关心,不承想背后隐藏深意。 “别哭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云连连点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姑娘。” 姜竹星驻足回身,“嗯?” 阿云朝她笑了,“在姑娘身边的日子是阿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在这里等姑娘平安归来。” 思绪回转,姜竹星本就因伤势而疲惫,如今又因阿云之事而伤神,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 静养几日,董梧秋拿出看家本领,她的伤势却迟迟不见好转。 每日,她只能喝半碗米粥,便再无胃口。 从未见她如此消沉的样子,东方容月看在眼里,忧色更重。 “董前辈,阿星她如何才能好转?” 董梧秋叹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一夜风雪,驿馆后院亦被积雪掩盖。呼啸的风声一刻也不肯停歇,吹得门窗颤抖。 嫣儿送药时经过长廊,瑟缩着拢住斗篷,却依然挡不住数九寒天的风。 姜竹星缠绵病榻数日,身子不见大好,整个人愈发憔悴。 浑浑噩噩中,记忆仿佛混乱不堪。她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 系统装死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蹦出来。 “宿主,你别死啊。你死了我的业绩就全完了。” 姜竹星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系统:“你这半死不拉活的样子,怎么盼?宿主,你要注意任务进度。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啊!” 姜竹星实在不想理它,可它又太吵,跟唐僧念经一样,念得自己头更疼了,不得不先敷衍过去。 “我心里有数。” 这时,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来者气势汹汹。 姜竹星没有起身,听脚步声就知道不是东方容月。 果不其然来人是董梧秋,只见她面色不悦,端着冒白气的汤药往矮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还活着呐?” 董梧秋没好气的说道。 姜竹星抬眼,实在想念自家温柔的公主殿下。 “殿下呢?” 董梧秋轻哼一声,“你食不下咽,心绪不宁,大病不愈。你家殿下太过忧心,我让她稍作歇息,亲自来照看小祖宗你。” 姜竹星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惹不起。 董梧秋往床边一坐,扭头瞪她。 “跟你师父当年一个德行。” “师……叶将军她也有这样的时候?” 姜竹星的梦境中,那位一身戎装的女将军刚毅果断,奋勇杀敌,和自己眼下的情形联系不到一起去。 董梧秋瞪她半晌,终是化为一声叹息,不情不愿的回忆起当年旧事。 “还不是因为你生父生母的亡故。她把顾副将的牺牲怪到自己头上,大病一场,郁郁寡欢。到头来还是被我骂醒的,” 姜竹星沉默片刻,忍不住吐槽,“你会骂她?” 董梧秋双眼瞪得溜圆,“不要小看我好不好。你再病下去,当真要弱柳扶风了,到时候你家殿下怎么办?” 闻言,姜竹星静默的望她良久,把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干吗这样看我?” 董梧秋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姜竹星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董前辈有一天发现你的记忆可能是假的,你以为的真实其实是虚幻,你以为的虚幻却是真实。你会怎么做?” 董梧秋被她一番没头没脑说辞弄昏了头,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为何开始说胡话了?” 姜竹星甩开她的手,靠进床榻里侧。 “董前辈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董梧秋见状起身,“你记得把药喝了。” 她刚迈出两步,忽又驻足回身。 “如果分不清虚幻和现实,那便跟随自己的心。珍惜眼前人才是最要紧的。” 房门再次关合,屋子里没了旁人。姜竹星阖上双眸,回味着那句“珍惜眼前人”。 等再次醒来,天色已暗。房间里点着两盏灯烛,忽明忽灭。床边坐着熟悉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她。床头摆放着简单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姜竹星动了下手指,勾住东方容月的衣袖。 “殿下。” 沉了一会儿,东方容月才转身,双眸雾蒙蒙的,眼眶泛红,一看就是才哭过。 姜竹星撑着身子坐起来,“殿下怎么又哭了,是因为担心我吗?” 许多天没怎么吃东西,她猛的坐起来难免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你还知道我担心你。” 东方容月瞥她一眼,随后迅速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我马上吃饭。” 姜竹星端起碗筷,努力扒拉饭菜。 “我还真的有点饿了。” 见她如此,东方容月愣了一下,紧跟着帮她夹菜。 “慢点吃,不够还有。” 姜竹星往嘴里扒拉得太快,双颊圆鼓鼓的,没空说话,只好朝着东方容月憨笑两声。 “傻乐什么。” 某人可肯吃东西,她揪住的心也跟着松快不少。 姜竹星老老实实的吃饭喝药,解开心结,人也有了精神。 她暂时放下所有纠结与疑惑,专心珍惜眼前之人。 再加上董梧秋的医术,姜竹星的恢复速度简直是突飞猛进。 董梧秋重新替她诊脉,随后调整药方,在几样药材里反复斟酌。 “董前辈,阿星的旧伤何时能痊愈?” 东方容月借机问出心中忧虑。 她已不在乎姜竹星能不能记得过往,只要阿星平安。 董梧秋沉吟片刻,“我之前翻看过医术典籍,确实有法子,不过此法隐于江湖之中,需得给我一些时间。” 听到有法可医,东方容月喜上眉梢,“若是需要寻找什么药材,董前辈尽管开口。” 董梧秋点头,“自然,不过殿下这边更重要的是攻心。” 东方容月听后,瞬间了然于心。 “多谢董前辈提点。” 此次南下,她已然能察觉到姜竹星的变化,心中愈发不安,好像失而复得的人随时都可能离她远去。 自从姜竹星按时吃饭喝药,身体也有了力气。每日待在屋子里实属憋闷,她同公主讨价还价,总算得到应允,可在阳光最盛的时辰到窗前放放风。 雕花窗敞开一道缝隙,姜竹星望着院落中白茫茫的雪景,伸出手去,指尖触及窗边的积雪时,立马被冻的缩回来。 冰冷的触感千真万确。 这功夫,东方容月回来了。她赶忙关上窗子,回到榻间坐着,假装乖宝宝。 许久不出门,两只脚踩在地上都跟踩棉花似的,使不上劲,步子虚浮,没办法走太快。 于是,东方容月进来时,还是瞥见些许端倪,只是没有点破。 “天气寒凉,还是多要注意些。免得再染上风寒,又要调养许久。” 东方容月替她掖好被角,旁敲侧击的嘱咐道。 说着,她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嫣儿她们刚买回来的梅花饼。 梅花的样式,外面裹着油酥,里面却是柔软甜香的豆沙馅儿。 东方容月心知她最爱吃这样的小食,拿起一块递到唇边,“张嘴。” 姜竹星乖乖听话,一口下去,酥脆与甜味儿混合,还有些许蜂蜜的味道。 “殿下也吃。” “我不是很饿。” 东方容月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梅花饼,后边的说辞全都化于无声。 “殿下这些日子辛苦了。” 姜竹星弯唇,双眸清亮,只映入东方容月的影子。 东方容月低下头,慢慢咀嚼。 梅花饼是甜的,可不知怎么的,压在心底的不安忽然涌上心头。 “阿星,你会离开我吗?” 看不到东方容月的神色,姜竹星听得一头雾水。 “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东方容月刚想转过身去,就被姜竹星扶住肩膀,不得逃避。 一滴温热落在手背上,姜竹星心头微动,轻轻捧住东方容月的脸,让她抬头面对自己。 果然对上一双朦胧泪眼。 “怎么了?” 姜竹星轻声细语的问道。 东方容月缓缓抬眸,泪光盈若秋水,动人心弦。 得不到回音,姜竹星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旋即欺身靠近,替她吻去泪痕。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殿下的,我保证。” 她柔声安慰,没想到东方容月却哭的更凶了。 一时间,姜竹星也没了法子。 情之所至,难以自持。 东方容月忍不住落泪,脸颊上忽而落下温柔的触感,可对方越是如此,她越是难掩积压已久的情愫。 那抹最终温柔覆在唇上,顷刻间乱了彼此的心神。 理智在一点点流失,东方容月晕*陶陶的陷在柔情蜜意中,眸子里盛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愫。 帷幔落下,隔绝出一片独属她们的天地。 帐中溢出破碎的声音,似乎是被欺负哭了。 “阿星。” 姜竹星抬头,双眸灿若细碎星辰。 东方容月寻回一丝理智,失神的瞳仁逐渐聚焦。 “你真的没看过话本子吗?” 是否有些过于娴熟了? 姜竹星大脑飞速转动,很快寻到一个恰当的借口。 “其实我是看过的。” 古代的话本子她没看过,可是那些现代记忆里她总上过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当然不是说公主,她自己也不是猪。 不给东方容月追根究底的机会,姜竹星再度将对方一起拉入缠绵悱恻之中,双双跌进云端,又仿佛落入海浪潮汐。 心中的不安暂时被彼此的温度填满,东方容月睁开眸子,眼尾染上一抹胭脂红,长睫如蝶羽般轻颤,再度落下泪来。 丹唇轻启,无声的唤着“阿星”二字。 一夕之间,冰雪消融,驿馆院落里的红梅花依旧迎风而立,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绽放的艳色。 清晨,一缕阳光冲破云霄,洒下点点光晕。 姜竹星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思绪回笼,昨日记忆涌现。耳边是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她缓慢挪动,才知自己贴在人家心口上。 帐中暧昧丛生,青丝于枕边缠绕,难分彼此。 姜竹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吵醒公主。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回忆中闪过无数旖旎风光,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深刻。 姜竹星知道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记得自己昨天公主一直在哭,实在不忍心,于是安慰了几句。再然后,情到深处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姜竹星只觉脸颊发烫,还以为自己又发烧了。她沉浸片刻,舔了下唇,似是在回味。 衣衫七零八落堆叠床畔,她尝试翻身,又怕把人吵醒,一时进退两难,无处下手。 纠结半天,姜竹星索性躺回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偷得浮生半日闲,反正她大病初愈,需要休息。 她干脆阖上眼睛,继续装睡。原来枕哪,现在还枕哪。 在姜竹星没看到的地方,东方容月微微皱了下眉。 姜竹星有动静的时候,她跟着一起醒了,却始终没有睁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想等某人先起来。结果姜竹星非但不起,反而重新贴上来。 霎时,东方容月呼吸乱了,心口起伏不定,装得实在辛苦。 姜竹星自然也察觉到端倪,毕竟耳力过人,听着对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心下了然。 她勾起唇角,故意歪头蹭了蹭。 东方容月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再也装不下去了。 四目相对,姜竹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原来殿下醒了。” 东方容月甩去一记眼刀,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昨晚实在哭的有点凶,历经漫漫长夜,如今看上去肿得像桃子似的。不用照镜子,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实在是不宜出门见人。 而罪魁祸首像是才发现一般,捧住她的脸仔细端详。 “殿下的眼睛怎么肿了?待会儿拿冷帕子敷一下。” 东方容月打掉她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红耳赤道,“还不都怪你。” 姜竹星:“……” 殿下今天好凶啊。 她赔笑道,“怪我,怪我。” “你还不起来?” 姜竹星后知后觉,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马上就起。” 这功夫,屋外传来嫣儿的声音。 “殿下,驸马,可起身了?” 姜竹星抓起床畔的衣衫,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 打开房门,嫣儿端着水盆见礼,刚想往里面走,却被姜竹星挡住路。 “嫣儿,烧两桶热水来,我和殿下要沐浴。” 嫣儿愣怔片刻,随后眼前一亮,满脸都写着“我懂”。 “奴婢这就去!” 姜竹星第二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跑下楼了。 她到底在激动什么? 嫣儿跑的飞快,水盆里的水却半滴未洒。 不料迎面撞上董梧秋,嫣儿紧急转了圈,绕开她直奔厨房。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毛毛躁躁的?” 董梧秋费解的挠挠头,“这么着急去哪啊?” “烧热水!”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踪影。 姜竹星把门窗关紧,亲自调试水温,直到温度正好,才喊东方容月沐浴。 “殿下。” 她转身的功夫,就见东方容月撑着身子坐起来,锦被滑落,春光乍泄。 感觉到一丝凉意,东方容月赶忙拉上被子,再抬头,却对上某人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做什么这样盯着我?” 姜竹星瞬间回过神来,低下头,耳尖透红。 “没什么,我抱殿下沐浴吧。” 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她几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再小心翼翼的放进浴桶。 今时不同往日,姜竹星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替公主殿下擦背了。只因不管看哪里,都能瞧见她昨晚留下的证据。 从沐浴到更衣梳头,姜竹星全程亲力亲为,认真仔细,仿若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东方容月却始终半垂眼帘,沉默不语,任由姜竹星摆弄,唯有泛红的耳廓与脖颈出卖了她的心思。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幸福值已达百分之八十,即将回归洛阳地图!” 姜竹星略作思索,关注度却歪了。 “你……昨晚没有……” 系统:“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竹星:“是吗?” 系统:“是的,我们系统都有崇高的职业操守,请信任我们的专业。” 听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呢? 两人收拾妥当时已经将近正午,早膳是赶不上了,只能直接用午膳。 因着前几日养病,姜竹星还是头一遭出门用膳。 大家围在一张圆桌旁,对面是董梧秋。在东方容月的应允下,嫣儿和灼冉也与她们同席而坐。 期间,东方容月格外话少,且时常颔首敛目,不叫旁人看清楚她的脸。 奈何对面几个都是人精,眼神毒辣。特别是董梧秋,回忆早上嫣儿着急忙慌去烧热水的情形,再见面前两人难掩羞涩的模样,哪里还能猜不出来。 “殿下的眼睛怎么有点发肿呢?” 她明知故问。 姜竹星紧跟着往公主碗里添菜,“殿下担忧我的病情,没休息好。” 董梧秋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因为忧心驸马的病情。可我看今日驸马面色红润多了,想来应该是大好。” 旁边的嫣儿低头扒拉饭菜,肩膀却止不住抖动。全桌只有灼冉正襟危坐,岿然不动,脸上依然没有多余表情。 董梧秋叹息一声,“年轻人,身体刚好些,就不懂节制,这可不行。莫要纵……” “纵什么纵。” 姜竹星强行打断,“董前辈,你要有个前辈的样子,别总这么不正经。” “我不正经?” 董梧秋一时没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她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音量。 “小没良心的,你的小命可是我救回来的。” “是,多谢董前辈。” 姜竹星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前辈。” “这还差不多。” 董梧秋冷哼一声,端起酒杯饮下。 她们离开南诏之后,灼冉已重新派人前往千江听雨轩探查,不料竟人去楼空,相关人等不知所踪。 灼冉放下碗筷,单膝跪地。 “属下安排眼线沿路追查,一定会尽快寻到她们的踪迹。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姜竹星在旁接茬儿道,“她们在南诏的老巢已经暴露,按照朱雀楼一贯作风,应当不会继续留在南诏,多半要返回中原。” 闻言,东方容月亦深以为然。 “暗卫营确实办事不力,本宫再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灼冉拱手领命,“是!属下必不负殿下重托。若不能完成使命,必提头来见。” “倒也不必。” 姜竹星招呼她坐下吃饭,“我相信殿下对你的头颅没有什么兴趣。” 灼冉:“……” 此时,董梧秋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面朝众人,难得正色。 “既然你们明日就要启程返回洛阳,我提前为你们饯行。” 说完,她也不管旁人如何,仰头饮尽。 姜竹星这才听出来,她是要分道扬镳。 “董前辈不打算和我们回洛阳城吗?” “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哪有功夫跟你们掺和。” 董梧秋特意望向东方容月,“希望下次相见时,我们都能听到好消息。” 东方容月弯唇浅笑,“静候佳音。” 姜竹星左瞧右看,那两人好似背着她达成了某种共识。 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正经不过一会儿,董梧秋忽而眯起眼睛,满脸高深莫测。 就当姜竹星以为她有何高见时,却听她沉吟道,“殿下的嘴唇也有点肿啊。” 姜竹星:“……” 她就知道不能抱有太高的期望。 大队人马启程时,前些日子的冰雪已消融殆尽。 待她们日夜赶路抵达洛阳城时,已将近年关。 洛阳城依旧繁华如初,大街小巷的铺肆争相卖起了年货。 时隔数月,再回洛阳,姜竹星的心境也变得不同。 惜荷早早带着一众仆从守候在大门口,遥望马车临近,纷纷跪地叩拜。 “恭迎殿下、驸马回府!” 姜竹星搀扶东方容月下马车,“大家都起来吧!” “谢驸马!” 丫鬟小厮们簇拥着二人入府,惜荷里外张罗,比过年还要热闹。 惜荷为二人端上热茶,“殿下和驸马可算回来了,奴婢还以为要赶不上过年呢。” “原本应该早些的,但是我路上大病一场,就给耽搁了。” 姜竹星端起茶杯话家常,语气淡然,好似那生病的人不是她一样。 惜荷一听,跟着紧张道,“那驸马您……” “我现在好了,不用担心。” 姜竹星抿了口茶水,不禁感叹还是公主府的茶香。 “驸马安然无恙就好。” 惜荷几番欲言又止,“奴婢还有件事儿,是关于阿云的。阿云姑娘突然失踪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奴婢寻过大理寺和都察司,都查不到阿云的消息。” 提起阿云,东方容月瞧一眼姜竹星的神色,主动岔开话题。 “阿云回老家了,我们在路上碰到了她。她有了其他去处,以后都不再回府了。” “原来是这样。” 惜荷了却一桩心事,松快不少。 “没事就好。殿下和驸马稍作歇息,奴婢去看看后厨准备得怎么样了。” 待惜荷离去,东方容月轻声唤道,“阿星。” “嗯?” 姜竹星回眸,神色平静如常,好像没什么波动。 “我没事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即便她表现的再平静,也逃不过东方容月那双眼睛。 她朝姜竹星伸出手,什么都没说。 姜竹星会心一笑,立刻回握住,十指紧扣,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处。 “喵!” 白棉花团蹭的一下子窜进厅堂,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在后面追。 姜竹星瞧见雪花,当即眼前一亮。 “小雪花,你好像又胖了。” 雪花直冲着她喵喵叫,大尾巴扬起来,像是在质问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想死我了,快让我抱抱!” 姜竹星弯腰将圆乎乎的白猫捞进怀里,抱着它原地转个圈。 可能是被转迷糊了,雪花竟老老实实的趴在她怀里不动弹。 姜竹星逮着雪花又亲又抱,顺便掂了掂重量。 “果然重了。” 眼见某人突然变得孩子气,东方容月反倒安心不少,在一旁笑着打趣她。 “别欺负雪花,它都要被你揉成雪饼了。” “哪有。” 姜竹星小声为自己辩解,搂着雪花的手片刻不肯松开。 她把雪花放到腿上,把毛茸茸的波斯猫放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一团毛毯那般暖和。 姜竹星低头玩上了雪花的耳朵,她戳一下,雪花的耳朵动一下,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半晌,她提起正事。 “用过午膳,殿下还要入宫面圣。” 东方容月点头,“我速去速回,你和雪花……” 姜竹星却笑道,“南下是我与殿下同去的,入宫面圣也理应如此。” 她们之间已不必多作解释,东方容月亦未再阻拦,欣然应下。 隆冬腊月难得有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未时的阳光最盛,不似仲夏的毒日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两人由内侍引领行至燕明宫外,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得以入内。 老皇帝正待在寝宫中闻香听曲,身边仍是淑贵妃伴驾。 姜竹星与东方容月踏入殿中,太子和瑞亲王立于左右。 “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皇帝的面色比她们离开洛阳时更加憔悴,却依然不知收敛。 南下这段日子,东方容月依然对洛阳城中的消息了如指掌。老皇帝沉迷后宫,中间病过一场,稍有好转便又开始夜夜笙歌。 皇帝明显精神不济,在宝座上闭目养神,御案前的瑞兽香炉青烟徐徐,散出沉香的醇厚。 东方容月抬眸,与太子交换眼色。 等了半晌,也不见老皇帝开口。姜竹星心里琢磨,怕不是座上那位正打瞌睡。 “陛下。” 淑贵妃柔声唤道,“公主殿下和驸马回来了。”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黯淡,像是蒙上一层雾。 姜竹星暗自腹诽,果然是没睡醒。 “都起来吧。” 老皇帝疲惫不堪,随意摆摆手。 “谢父皇!” “谢陛下!” 东方容月将抄写好的佛经呈上,在鸿塔寺时,她们二人各自誊抄一份,姜竹星的那本留在了寺庙方丈手中,而带回来的这本正是东方容月亲笔所书。 字迹端正秀雅,老皇帝仅瞥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搁在一边。 东方容月言简意赅禀报途中所见所闻,挑挑拣拣,只说了那些不得不报的。 瑞亲王笑称,“皇妹她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极了,父皇不如让她们早点回府歇息。儿臣还有其他事禀报父皇。” 老皇帝沉吟一声,“月儿和驸马且回府去吧。” “儿臣遵命。” 三人一同出了殿门,太子特地赶来不过是为见东方容月。 “此行辛苦了。” 太子压低声音道。 “朱雀楼的事,我已派人暗访。若其爪牙出现在洛阳城中,定将其捉拿归案。” 闻言,东方容月小声提醒,“这朱雀楼不是简单的江湖门派,她们手里应该还有其他底牌。只是敌明我暗,暂不可知,皇兄要小心。” “我记下了。” 太子同她们高声寒暄几句,言谈中只有兄长对胞妹的关切。 随后,三人分道而行,各归各位,仿佛无事发生。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忙着采买年货,公主府亦不例外。惜荷统管全府账目进出,以及府外的何处私产。 单是各个店铺呈上的账本都够惜荷看上个把时日,更别提还要张罗采买。好在嫣儿回来后,她也多个帮手分担。有嫣儿负责府里,惜荷便将重心放在那些私产上。 “对,再往左边点,高一点。” 小厮们登梯爬高挂灯笼贴对联,丫鬟们各司其职,往门窗上贴窗花福字,嫣儿则是前后院来回巡视,统领全局。 府中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姜竹星抱着雪花到院子里溜达,显得格格不入。 她添上厚衣裳,披着雪缎氅衣,兔毛领子柔软暖和,将寒风挡得严严实实。雪花埋在她的氅衣里不肯出来,只露出一条尾巴。 姜竹星把猫裹在怀里如同抱着圆滚滚的小火炉。 “今天就是年三十了?” “那可不,驸马您都过糊涂了吧?” 嫣儿凑过来打趣,也算是忙里偷闲。 全府最爱同她斗嘴的就是嫣儿,姜竹星无奈道,“今天怎么不向我推荐你那压箱底的话本子了?” 嫣儿抬袖掩面,“驸马哪还用的上话本子,您就属于悟性高,可无师自通。” “打住。” 姜竹星赶忙拦住话茬儿,再聊下去指不定聊出什么来。 嫣儿利落的欠身行礼,“是。” 人们对新年的重视从古至今都不曾变过,一切恩怨情仇、阴谋诡计在迎新年的日子里皆被暂且搁置,剩下的只有阖家团圆。 “阿星。” 姜竹星循声回眸,只见东方容月在丫鬟们的簇拥中朝自己走来。 公主换上一身朱红锦缎,氅衣同姜竹星身上相似,仅花样有细微差异。 两人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要夸上一句天作之合。 “今天的药还没喝呢。” 东方容月示意身后的丫鬟端上汤药,亲自喂到姜竹星唇边。 “董前辈交代了,一日都不能断。” 临别前,董梧秋千叮咛万嘱咐,可逐渐减量,但不能直接停药。在驿馆时,姜竹星是一日三服,雷打不动。如今身子大好,便改成一日一服。 她瞥向苦药汤子,无声叹息,没想到大过年的还躲不开吃药。 殿下都亲自喂药了,她当然得喝。 姜竹星忍着酸苦,直至药碗见底。 不管喝多少回,她都不能习惯这个味道。 “真乖。” 东方容月命人取来蜜饯,当即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苦味儿得以压制,姜竹星皱紧的眉头才算舒展些。 什么时候能摆脱药罐子的命运? 东方容月正执着帕子替她擦拭唇边,周遭一众侍从颔首敛目,早就习以为常。 除夕夜的团圆饭是重头戏,从清早,厨娘们便开始忙碌备菜。 待姜竹星入座,丫鬟们进进出出,一道接一道的摆盘,圆桌满满当当,粗略估计得有上百道菜肴。 不愧是皇家年夜饭,出手就是阔绰。 “饺子来喽!” 两碟热腾腾的饺子被摆在正中间,每碟十个,个个都如金元宝一般圆鼓鼓的。十种馅料,寓意十全十美。 动筷前,东方容月特意询问,“府里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吗?” 惜荷颔首,“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保证都能吃上饺子。” 说话间,嫣儿风尘仆仆的打门外进来,端上一壶清酒。 “阿星只能饮一杯。” 见东方容月举起酒杯,姜竹星亦随之。 翡翠轻撞,发出一声清响,煞是好听。 “愿岁岁今朝。” 东方容月仰头饮尽杯中酒,眸中带着盈盈笑意。 这是她与阿星第一次守岁。 “若每年都能如此,也就别无所求了。” 姜竹星从桌下探去,抓住东方容月的手握在掌心中。 “我愿与殿下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东方容月凝望许下诺言的人,不知是不是酒劲儿上头,竟渐渐有些痴了。她陷在那双清澈眼眸中,不愿自拔,想要这般沉溺一生一世。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幸福值已达百分之八十二!” 姜竹星丝毫没有得知任务进展的喜悦,只顾着和心上人眼神交缠。 历经数月,还是公主府上的后厨手艺最合她的胃口。 活像馋猫掉进了鱼塘,姜竹星大快朵颐,每道菜肴都尝过一遍,把饺子留到最后。 谁知她咬下第一口,差点被硌到牙。 “这什么?” 嫣儿准备半天了,见着铜钱立马开口。 “恭喜驸马,新年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东方容月听着心情大好,当即给了她一对嵌珠金耳环。 “谢殿下!” 嫣儿欠身谢恩,转头领着丫鬟小厮们去院子里放烟火。 城中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门外更是炸开一片火树银花。 二人披上氅衣,携手步入院中。烟火于空中绽放,流光溢彩,映亮了半边夜空。 姜竹星忽而折下一朵红梅,放在手中把玩观赏。 梅花艳丽而不妖,正如同她的殿下。 她精心挑选一枝开得最盛的,“殿下,房里的花该换了,你看这枝怎么样?” 东方容月接过红梅,爱不释手,“阿星选的自然好。” 火光映照着两人的面庞,姜竹星不禁感叹美不胜收。 果然鲜花就是要配美人。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大年初一,普天同庆。 洛阳城里里外外繁华如初,朝堂上亦是君臣和乐,风平浪静。 两人原是打算上街转转,可不小心拖到了午后,逛街的兴致也烟消云散。 夕阳斜照,长颈白瓷瓶里盛着一枝红梅花,在窗外园景的映衬下愈发红艳似火。 东方容月正于书案前提笔习字,案角的青鸾鼎上白烟袅袅,一室冷香。 嫣儿在旁研墨,却听窗外传来喜鹊的叫声,抬头望去,不料看见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姜竹星往书房里探头,朝嫣儿招手。 嫣儿偷瞄公主,随后悄无声息的退出书房。 “驸马,您,您怎么跟做贼似的。” 从书房出来后,嫣儿才敢小声嘀咕。 姜竹星手里端着一碟梅花饼,“什么叫做贼,这叫情趣,你不懂。” 嫣儿还想和她斗两个回合,却被她打断了。 “好嫣儿,去忙你的吧。” 言罢,姜竹星端着点心,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潜入书房,跟雪花似的走路没音儿。 许是太过专注,东方容月不曾发现对面研墨的早已换了人,头也未抬。 起初,姜竹星尚能老实磨墨,沉了一会儿,她便坐不住了。 东方容月落下诗句的最后一个字,准备重新铺纸时,一双手臂悄悄的环住了她的腰。 紧跟着,姜竹星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下巴抵在人家肩头,竟是拿公主殿下当了抱枕。 背上蓦然承受重量,东方容月撂笔,偏头失笑道,“怎么了?这么粘人?” 姜竹星始终记得董梧秋那句“珍惜眼前人”,双臂收紧,像连/体/婴似的。 “殿下不喜欢我粘着你吗?” 语气轻柔,还带着点埋怨,东方容月听得心都软了。 “当然……喜欢。” 姜竹星笑容灿烂,当即在公主脸侧啄了一下。 “好了,别闹。” 东方容月低下头,耳廓透红,却没有挣扎。 可能是觉得少了些气势,她又重新强调,“不许胡闹。” 可姜竹星已经不是以前的姜竹星了,她可谓是食髓知味,举一反三。 “怎么能叫胡闹,这是闺房之乐。” 东方容月实在招架不住,无比想念那个能任她调戏的阿星。 “再胡说八道,就别碰我。” 说到后面已然细如蚊声,脸颊发烫,热得人昏了头脑。 就在东方容月以为某人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姜竹星却突然松手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殿下习字了。” 说着,她当真起身就走。 东方容月愣了一下,赶忙出声阻拦。 “站住,回来。” “哦。” 姜竹星倒是听话,说回来就回来。她两眼弯弯,只是笑容有些欠打。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 东方容月气结,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难道背着她看话本子学习了? 姜竹星笑颜依旧,不知不觉的凑过来,牵起人家的手,柔声哄道,“不如殿下教我习字?” “你……不是已经出师了吗?” 东方容月没有立刻答应,总觉得有猫腻。 姜竹星却自觉坐好,铺开新的宣纸,顺便引着东方容月从身后环住自己。 “不及殿下。” 稀里糊涂的,东方容月已经执起她的手,一同握笔蘸墨落于纸上。 待回过神来,两人已挨得极近。东方容月稍微侧目,便能清楚的瞧见某人长睫轻颤。 笔尖停顿,墨点晕染纸上。 “殿下不专心。” 姜竹星弯唇浅笑。 东方容月心跳蓦的漏了一拍,呼吸微乱,目光飘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明明是你乱写。” “怪我,怪我。” 姜竹星重新铺纸,两人的手再度交握。这回她能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更热了,甚至有些冒汗。 “好香。” 她冷不丁来了一句。 东方容月心不在焉道,“什,什么?” 姜竹星回眸望向她,“我是说鼎里的香。” “哦,是我调的,有梅香和另外几种香料。” 姜竹星听后点头,“怪不得。” 不只是鼎里的香,连同东方容月身上也带着些许冷香。 她凑近闻了闻,“殿下也香。” 东方容月咳嗽两声,“兴许是香囊的缘故。” “我也要。” 闻言,东方容月反应慢了半拍,“你也要什么?” 姜竹星轻笑出声,“要和殿下身上一样的香囊。” “好,明日就给你做。” “多谢殿下。” 东方容月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脑子有些乱。怕是某人再要星星月亮,她也能应下。 废了两张宣纸,两人才正经写出一幅好字。 东方容月盯着某个罪魁祸首,眼神里透着嗔怪。 就怪这家伙非要贴着她耳鬓厮磨。 始作俑者却自我感觉良好,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频频点头。 “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 姜竹星终于想起孤零零的梅花饼,“后厨现做的,殿下尝尝。” 闻言,东方容月不由腹诽,这人还知道有正事儿呢。 梅花的冷香中和了酥饼的甜腻,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东方容月才咬住梅花饼,来不及咀嚼,就被某人叼走一半。 此时,嫣儿尚在门外留守,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揉得皱成一团。 “嫣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惜荷端着新沏的茶水,正要送进书房。 嫣儿忙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指向里面,又摆了摆手。 惜荷立即会意,端着茶水同她站成一排,仿佛俩门神。 姜竹星的耳朵跟着动了一下,旋即和公主拉开距离。 两人平复呼吸,一个望着房梁,一个盯着地面,谁也不看谁。 东方容月拾起帕子擦拭唇角,企图销毁证据。姜竹星则是胡乱抹了两把,却仍旧掩盖不住蹭上的丹红。 东方容月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杵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是。” 惜荷跟嫣儿这才相继入内,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东方容月故意板着脸,可双颊的绯色早已出卖了她,显得欲盖弥彰。 “奴婢们是怕打扰殿下和驸马。” 惜荷颔首道。 嫣儿忙不迭的附和,“正是,正是。” 姜竹星在旁打量二人,不知为什么,她有种预感,公主府里的话本子又要有新素材了。 晚膳之后,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树梢,近乎银盘。 惜荷带着一众丫鬟备好茶食,往玉泉池中撒上花瓣。 池子里的水时刻交替,一年四季都是温泉。 待一切准备就绪,东方容月才进入池中。蒸腾的热气在水面上升起薄雾,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东方容月靠在池边闭目养神,水汽晕染,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 惜荷等人已悉数退下,隔着纱幔,姜竹星独坐几案旁细细品茗。 薄纱浮动,水汽与花香扑面而来。 “惜荷。” 东方容月轻声唤道。 一双修长的手拨开纱幔,悄声步至池边。 姜竹星蹲下来,撩动池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东方容月心道不对,惜荷不可能这么调皮,哪怕是嫣儿也不敢如此。 她缓缓抬眸,视线由朦胧变得清晰。 “阿星?” 姜竹星点头,先发制人。 “是我,殿下沐浴都不叫上我。” 东方容月:“……” 怎么有种恶人先告状的错觉? “你不是很少与我一起沐浴的吗?” 之前都是她派人去请,姜竹星才肯来。这么还倒打一耙? 姜竹星憨笑道,“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东方容月转过身,水声浮动,荡开圈圈涟漪。 “现在就好意思了?” “我们都已经……” 姜竹星低下头,后边没了声音,好似是害羞了。 不料下一刻,她二话不说,退下衣衫走入池中。 池水被她掀起层层浪花,不等东方容月反应,她已经欺身靠近。 “你做什么?” 东方容月下意识往后退。 姜竹星却大方坦荡,“替殿下擦背呀。” 午后种种近在眼前,东方容月不得不多想。 “还是让惜荷来吧。” “我让她们都退下了。” 说着,姜竹星熟练的拿起软巾,“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不用麻烦她们,交给我吧。” 这一趟南下,她自认手艺突飞猛进,完全能照顾好公主殿下。 姜竹星绕到公主身后,不由分说的开始擦背,手法娴熟,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东方容月好不容易劝自己保持镇定,却在某人一声声“容月”中土崩瓦解。 姜竹星将人圈住,如同猫儿在其颈侧轻蹭。 东方容月阖上双眸,感受身边人的温度,气息微乱。 不知为什么,姜竹星似乎特别喜欢她肩头的两朵火焰纹,每次都爱不释手。 渐渐的,东方容月丢盔弃甲,忘情回应,眸子染上雾气,眼尾泛起一抹胭脂红。 几*经温存,姜竹星已将人抱出泉池。东方容月懒洋洋的靠在她怀里,任凭摆弄,像午后趴在台阶上晒太阳的猫。 姜竹星从瓶瓶罐罐里找出香膏,在掌心涂抹均匀。 这是沐浴后涂在身上的,相当于现代的护肤产品。 东方容月伏在丝毯上,懒得动弹。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鼻尖萦绕淡淡的香气,是香膏的味道。 姜竹星瞬间有种在给猫咪涂护理精油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力气有些重,东方容月忽而抬眸,一记眼刀甩过来,却平添几分媚意。 姜竹星动作微顿,匆匆别开视线,不敢再用力,下意识放柔力道。 等将彼此打理妥帖,姜竹星用厚实的狐裘把人裹住,直接抱回卧房。 她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床榻上,后者却一下子从狐裘里轱辘出来,和锦被滚成一团,青丝铺散开,衬得肌肤盛雪。 姜竹星仔细打量,头发擦干了,香膏也涂完了。 “殿下躺好了再睡。” 东方容月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小声嘀咕着,“躺好了。” 姜竹星忍不住笑出声。 这样的殿下倒是挺可爱的。 当事人懒得动,只好她来代劳。 姜竹星把人抱起来重新放好,自己跟着钻进被子里,弹指一挥间熄了红烛。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幸福值达到百分之八十八!” 姜竹星:“你……” 系统:“我真的没有偷看!请宿主相信我。” 姜竹星不欲与它打嘴仗,抱紧怀里人。许是累了,不一会儿功夫便沉入梦乡。 直至上元灯会前,两人始终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起了二人世界。府中仆从们很有眼力价儿,没有吩咐的时候鲜少出现在两人面前。 皇帝因龙体欠安,临时取消了上元节宫宴。东方容月借探病缘由入宫,实则是应东宫之约。 华灯初上,东宫正殿已备好酒菜。太子妃屏退左右,仅留下几名心腹侍候。 “姑母!” 东方珞宁见着二人就扑了过去,“姑姑!” “宁儿乖。” 东方容月摸摸小郡主的脑袋,转身从嫣儿手里接过一枚祥云玉佩送给她。 小郡主捧着玉佩爱不释手,“谢谢姑母。” 随后,她又盯上了姜竹星手里的玉兔琉璃灯,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姑姑,这是给我的吗?” 姜竹星笑道,“宁儿真聪明,这就是送给你的。” “谢谢姑姑!” 东方珞宁立刻把玉佩戴脖子上,提起玉兔灯,蹦蹦跳跳跑回太子妃身边。 “母妃你看!” 太子妃也拿她没辙,只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你呀,调皮的很。” 东方珞宁却望向太子,“才不是,宁儿最乖了,是不是?阿耶。” “是,我们宁儿一向都很乖。” 太子很没原则的说道。 太子妃摇头笑笑,不再和父女二人斗嘴。 席间,东方珞宁弹了一首新学的曲子,引来大人们的频频称赞。 “宁儿好厉害呀。” 姜竹星由衷赞叹,“比姑姑强多了,以后定然和太子妃,还有你姑母一样,是位才女。” 东方珞宁起身,哒哒哒跑向姜竹星,挣扎着往她腿上爬。 姜竹星见状,一把将小郡主抱起来。 “宁儿吃这个好不好?” 她夹起一块透花糍喂给小郡主,秫米所制,表皮晶莹剔透,里面是豆沙馅儿,外观呈现出花朵的样子。别说小孩子爱吃,她都爱吃。 “快别打扰驸马用膳。” 太子妃连忙招呼小郡主回去。 东方珞宁正吃着点心,两腮鼓鼓的,没空说话,只是摇头,不肯离开。 姜竹星失笑,“没关系,不打扰,就让她坐这吧。” 闻言,东方容月歪头望向身旁的一大一小,佯装伤心。 “宁儿喜欢姑姑比姑母还多。” 东方珞宁眼珠一转,旋即从姜竹星腿上跳下来,坐到两人中间,一边牵一个。 “宁儿喜欢姑姑,也喜欢姑母。” 姜竹星被她这番端水操作逗乐了。 “宁儿想和姑姑学武功!” 东方珞宁眼巴巴望着她,“姑姑当宁儿的师父好不好?就从剑法学起吧。” 姜竹星:“……” 东方家是有什么血脉执念吗?一个两个都想认她当师父。 不等姜竹星回答,东方容月抢先道,“宁儿乖,这个拜师的事儿,姑母帮你记着了。你姑姑路上染了风寒,如今身体不好,等她身体好些,再教你,好不好?” 小郡主听后乖巧点头,“姑姑生病了吗?” 姜竹星捏捏她的小脸儿,“姑姑是生病了,不过会好的。” 闻言,太子妃仔细端详起姜竹星的脸色。 “驸马是比南下前更清瘦了。不如再让李太医瞧瞧?” 太子深以为然,“身体的事不能马虎,若宫里的太医不行,也可张榜招纳天下能士。” 姜竹星听后颔首,“多谢殿下和太子妃挂心,此行我们确实遇到一位神医,想来再过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看来你们在宫外遇见不少奇人异事。” 太子妃举起酒杯,“不妨待会儿闲聊的时候讲来听听。” 其他人见状亦纷纷举杯共饮。 东方珞宁尚惦记上一回姜竹星教她玩的老鹰捉小鸡。 “姑姑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言罢,她便拉着东方容月跑去院子里。 “姑母陪宁儿玩吧!” 于是,东方容月临时赶鸭子上架,站在队伍最前边保护珞宁以及身后一排宫女。而太子亲自上阵扮演老鹰,负责捉珞宁。 姜竹星站在门边,眼前的一幕更像是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小游戏。若对外说是太子和公主陪孩子玩儿,怕是没人会信。 这功夫,太子妃也缓步行至殿门前,同她并肩而立。 “我记得,驸马是庐州人士。” 姜竹星回眸,“正是。” 太子妃笑道,“驸马不必紧张,不过是闲话家常。从初见,我便觉得驸马面善,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一样。驸马一直生活在庐州吗?小时候从未去过别处吗?” 姜竹星暗忖,对方应当是在试探她是不是顾熹炎,于是摇头否认。 “来洛阳城前,我都在庐州。” “原来如此。” 太子妃望向不远处嬉笑打闹的众人。 “也许这就是缘分,注定要成为一家人。” 夜空中升起五颜六色的烟火,映得皇宫上空亮如白昼。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幸福值达到百分之九十!胜利在望!” 姜竹星仰头望向空中的绚烂烟花,心道要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家家户户和乐团圆的当夜,洛阳城中接连发生两起命案。且死者都是朝中官吏,户部刘员外郎,以及礼部孙司务。 等姜竹星得知消息时,已是上元节的翌日晌午。 大理寺裴寺卿派出大批人手调查,并以最快的速度将结果呈至公主府。 表面上刘员外郎和孙司务并无关联,可东方容月心里清楚,他们都是东宫新提携的官吏。 “上元节对东宫青睐的官员下手,对方胆子大的很。” 姜竹星仔细读完卷宗,很快便有了猜测。 “朱雀楼的面儿大些,如果不是朱雀楼,就只有瑞王爪牙。” 东方容月放下卷宗,神色肃然。 “死因都是被细线割/断/喉咙,什么线会如此锋利?” 姜竹星思索片刻,“比如弓弦,或者……琴弦。” “琴弦?” 东方容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重新铺开卷宗,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找到一段。 据府里侍从交代,两名死者在近期都去过洛阳城东郊的那家霓裳舞坊。 姜竹星觉得名字耳熟,她们好像曾经去过。 “是不是把人当奴/隶射杀取乐的那家?” 她记起来,当时左相之子穆君岂和另外几个公子哥儿花钱取乐,用弓弩射杀所谓的“奴/隶”,后来霓裳舞坊被查封。 “什么时候开张的?” 下一刻,灼冉突然出现在书房窗前,朝二人行礼。 “启禀驸马,是两月前,霓裳舞坊换了东家,重新开张,名字还是延续原来的,里面的乐人舞姬都是新人。” 姜竹星已经对某人神出鬼没的习惯见怪不怪。 “新东家……不会是朱雀楼的人吧?” 两人相视一眼,东方容月即刻派人去裴寺卿那传话,暗中查探霓裳舞坊。 也许是南下之行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但凡闹出事端,姜竹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雀楼。 直觉告诉她,那位朱雀楼主正是当年的丰翼军内鬼。 她埋伏在丰翼军中,且不被怀疑,时刻知晓最新情报,绝不是一般士卒,至少是位小将。 “殿下,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丰翼军,有多少位女将领?” 第100章 第一百章 闻言,东方容月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从校尉到将军,应当得有十几人。为何这么问?” 范围又缩小了。 姜竹星正色道,“我怀疑当年内鬼就在这十几人当中,且那人没有死,而是金蝉脱壳,成了如今的朱雀楼主。” 一番推论犹如惊涛骇浪,东方容月眸光闪动,心思百转。 半晌后,她才冷静道,“我也怀疑过是丰翼军里的将领通敌叛国,曾派人去查访那些将领登记在册的家乡亲朋,并无端倪。” 姜竹星听后却更加笃定,“如果她已经没有亲朋了呢?也许她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才敢犯下滔天罪行。” “孑然一身……” 东方容月喃喃自语,忽而眯起眼睛。 “那只剩下七人。其中包括叶将军师徒三人。我马上让人再去仔细查其余四人的底细。” “不。” 姜竹星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是查七人。” 东方容月讶然,“阿星,你是怀疑……” “谁都有可能。” 说着,姜竹星垂下眼帘,神色晦暗不明。 “即便是曾经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免去嫌疑。” 东方容月望着她良久,终是点了头。 姜竹星下意识的捻着衣角,盯着某处若有所思。 朱雀楼没能得偿所愿,必定会有新的动向。就算暂时寻不到朱雀楼的踪迹,那位牧楼主也会主动来找她们的。 接连三日,大理寺的人乔装打扮暗访霓裳舞坊,却不见任何异常。裴寺卿也曾亲自带人在门口盯梢,守了三个夜晚,亦未看到可疑之人。 舞坊的新东家是个外来的商人,从购买地契到向府衙报备,所有手续一应俱全,寻不到错处。 然而,第三个夜晚,又有一名官吏惨死家中,死因依旧是被细/线割/断喉咙。 而事发之时,大理寺侍卫从四面围住霓裳舞坊,无一人从舞坊出去。同一时间,金吾卫在巡逻时发现可疑人影,追过两条街才看到那是一只黑猫。 没过多久,猫妖杀人的流言闹得满城风雨。 流言传入公主府,东方容月只觉可笑。 “猫妖杀人?荒谬至极。” 裴寺卿赶忙应承,“殿下说的是,想必是有心之人放出的风声。” 东方容月放下茶盏,杯底磕出一声脆响。 “还是户部的人?” 裴寺卿颔首敛目,拱手行礼。 “是新任的员外郎。” “此举是冲着东宫啊。” 东方容月寒声道。 东宫有意提携谁,谁就身首异处,摆明了是警告。 一旁,姜竹星抱着雪花,静静聆听。她一下一下抚摸雪花柔软的毛发,白猫懒洋洋的趴在她腿上,发出咕噜声。不一会儿功夫,白猫换了个姿势,用肚皮对着她。 姜竹星轻笑,揉揉它的小肚子,又去挠雪花的下巴。 蓦的,她想起“狸猫换太子”的线索。 猫妖杀人不也和猫有关? 待裴寺卿退下,姜竹星放下雪花,弹去衣服上的猫毛。 “殿下,我想去趟霓裳舞坊。” 东方容月听后,掀了下眼帘。 “我随你同去。”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霓裳舞坊门前。两人换上常服,相携下了马车。 门口伙计很快迎上来,热情的邀请二人入内。 “堂前还是雅间?” 姜竹星拿出一锭银子,“雅间,备上一壶好茶,把你们这的招牌菜上一遍。”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 上次来这里的记忆历历在目,两人对霓裳舞坊都没什么好印象。如今换了东家,又涉及重/案。姜竹星暗忖这里可能是和她们八字不合。 二楼正北的位置,刚好能将大堂风光尽收眼底。 待茶水和小菜上齐,嫣儿用针试过所有吃食,才放到东方容月面前。 舞坊原先的地下看台被改成了地上高台。鼓乐声不绝于耳,舞伎大跳胡旋舞,热情洋溢,引得坊内一阵喝彩。 稍坐了会儿,姜竹星观察四周,似乎只是一家最寻常不过的舞坊。 一曲毕,台下看客们纷纷投来打赏,砸得看台叮当响。 紧接着,所有舞伎和乐人悉数退场,一名蓝衣女子抱着琵琶登上高台。 才登台,便听一片掌声雷鸣。 姜竹星挑眉,“看来她很有名?” 嫣儿小声回道,“奴婢刚才打听过了,这位盼兮娘子是洛阳城新任花魁。” 耳闻琵琶曲婉转哀伤,东方容月亦步至廊前。 “那琵琶弦确是锋利。不过,昨夜大理寺包围此地,无人脱身,那新任员外郎又是如何被害的?” 姜竹星与她并肩而立,凝望抱着琵琶的女子。 “或许刺客不止一人。” 能杀人的细线也不止琵琶弦。 伴随着琵琶曲终了,东方容月吩咐嫣儿请那位盼兮娘子上雅间一叙。 不过片刻,人就到了。 盼兮娘子朝二人盈盈下拜,身姿犹如弱柳扶风,实在不像能行刺的。 “两位唤奴家,是想听曲吗?” 东方容月勾唇道,“素闻盼兮娘子的琵琶曲只应天上有,百闻不如一见。不知盼兮娘子可愿再弹一曲?” “荣幸之至。” 盼兮低眉顺目,身后的丫鬟立马拿来椅子扶她入座。 与方才的哀婉不同,曲调变成了高山流水,时而波澜壮阔,时而溪水涓涓。 东方容月听曲,姜竹星则是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竟全无破绽。 简单询问几句,盼兮娘子又被伙计叫去别的雅间了。 两人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答案。 姜竹星摸摸下巴,难道方向错了? 夕阳余晖笼罩阁楼飞檐,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姜竹星刚迈出门槛,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蹲坐台阶上,怀里抱着只破碗。 “您就行行好吧!” 伙计嫌弃的驱赶他,“快走快走,不然我叫人轰你了。” 老者还想乞求施舍,余光一下子扫到姜竹星等人,当即朝着她们冲过来。 侍卫们瞬间拔刀护在公主身前,嫣儿更是叉腰警告。 “放肆!” 姜竹星挡住东方容月半个身子,以免对方突然抛掷暗器。 “娘子容禀!我有冤情!” 东方容月闻言,忙道,“慢着!” 然而就在此时,老者却突然倒地不起,身体抖动,双目撑圆,没一会儿功夫就不动了。 侍卫上前查看,拨开老者的衣襟,青紫色的针/孔赫然入目。 姜竹星双目一凛,她预感不错,确实有暗器,但不是对着她们,而是对老者的。 “来人!送去府衙。” 东方容月沉声道,“即刻封锁霓裳舞坊。” “是!” 事发突然,前来听曲赏舞的客人们全被堵在舞坊之中,不得脱身。 裴寺卿赶到东郊舞坊,将在场所有人一一盘问。等问到盼兮娘子时,却不见人影。 “立马搜捕!” 大理寺侍卫把霓裳舞坊翻了个底儿朝天,半晌竟抬回来一具尸/体。 众人瞧见尸体面貌,一片哗然,死的正是盼兮娘子。 裴寺卿皱着眉头唤来仵作验尸,盼兮娘子的死因乃是中毒身亡,且服毒后悬梁,面色青紫,脖子上也有勒痕。 大理寺问案时,东方容月一行人仍留在马车上。姜竹星只身下了马车,才走上石阶,就听到仵作之言。 刚才还谈笑风生、对答如流的盼兮娘子如今仅剩尸/骨? “裴大人。” 裴寺卿闻声转身,拱手道,“驸马。” “可否让我近前看上一眼。” 裴寺卿思索片刻,便侧身让路。 “驸马请。” 尸体周围已经清场,侍卫守在四面,背对尸体,形成人墙。 姜竹星同仵作站在一处,仅查看了尸体的手臂与背部。 没有玄鸟暗纹,不是朱雀楼的人。 回到马车上,姜竹星接过嫣儿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陷入沉思。 杀/人/灭/口。 看来她们的方向没有错。 那位突然出现的老者又是谁呢? 眼见案情愈发扑朔迷离,东方容月即刻下令回府,将余下的事宜交由大理寺查办。 朱雀楼的事尚未了结,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脑子动多了,姜竹星又开始犯头疼的毛病。 东方容月勒令她卧床休息,什么都不许再想,转头让惜荷去煎药。 “殿下不用担心,过会儿就不疼了。” 姜竹星自觉已经疼出了经验,跟没事人似的反过来安慰公主。 东方容月不由分说把人按回去,“你呀,要是不想让我担心就乖乖躺着,等喝药。董前辈说了,一天不能断。” “哦。” 姜竹星不再挣扎,老老实实躺好,头还在隐隐作痛。 东方容月坐在榻边,替她揉按太阳穴。 姜竹星闭上眼睛,感受对方轻柔的力道,疼痛慢慢有所缓解。 她的药罐生涯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隐约嗅到一股汤药味儿,姜竹星睁开眸子。紧接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惜荷缓步入内,把药碗送到床头后便悄声退下了。 “来,把药喝了。” 姜竹星撑着身子坐起来,自觉等着公主喂她。 东方容月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凉。一个喂的顺手,一个喝的熟练。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喝药有人喂了。 思及此处,姜竹星忽然笑出声。 东方容月帮她抹去唇边的药渍,“傻乐什么?” “我是笑,我越来越依赖殿下,若是以后殿下嫌我太粘人赶我走怎么办?” 闻言,东方容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饴糖,调侃道,“别想了,你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本宫的手掌心。”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姜竹星笑弯了眼睛,“那就好,不然我只能独自忍受相思之苦。” 呆子开窍后愈发不得了。 东方容月被某人撩得一愣一愣的,脸颊莫名发烫。 “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东方容月轻咳一声,佯装严肃,抬手在她额头上轻点。 “从实招来,是不是偷看嫣儿的话本子了?” 姜竹星顺势抓住公主的手贴在自己脸侧。 “怎么是乱七八糟呢,我想的都是殿下。” 干净的眼眸中独映一人倩影,像是在诉说万千柔情。 东方容月被她盯得无所适从,想收回手,却被她紧紧攥着。 这家伙如今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你嘴上抹了蜜吗?” 姜竹星歪头,无辜的眨了眨眼,“殿下尝尝吗?” 心跳愈发快了,东方容月终是败下阵来,目光躲闪,不肯看她。 某人身后怕是长了条狐狸尾巴。 “从哪里学来的诨话。” “当然是从话本子……” 话说一半,姜竹星立马闭嘴。 一不小心就说漏了。 闻言,东方容月斜睨过来,“还说没看过?” 姜竹星赔笑,“确实看过一点点,就一点点。” 两人嬉闹的功夫,窗外忽然映出一道影子。 “参见殿下,属下能进来吗?” 经过多次锤炼,灼冉终于长了记性,进屋前的请示尤其必要,毕竟公主殿下房里多了个大活人。 姜竹星当即松开东方容月,扭头看墙,装作无事发生。 以灼冉的功夫,哪怕没进门估计也听得清清楚楚。 东方容月清了清嗓子,“进来。” “是。” 下一刻,灼冉便立在屏风之后。 “启禀殿下,东宫来消息了。” 此时,东方容月已恢复镇定从容之态。 那位老者的身份已经过证实,乃是原刑部员外郎。本是朝堂官吏,却落得当街行乞的下场,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没人会信。 王员外郎家中有一独子,五年前,王公子因打抱不平,失手打伤了刑部侍郎的小儿子,最终被判定两年牢狱之灾。然而入狱的次年,王公子便在牢房中暴毙而亡。没过多久,王员外郎被指控授受/贿/赂,罢□□放,从此下落不明。 东方容月听后,眉间轻蹙。 “五年前……所谓冤情莫非是刑部侍郎故意报复,授意狱卒将人杀害?” 灼冉却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巧的是同年刑部侍郎的小儿子因草菅人命获罪。刑部侍郎大义灭亲,直接将小公子捉拿归案。” 听到这里,姜竹星蓦然想起“狸猫换太子”的线索。 “刑部侍郎小公子的死罪和王公子暴毙牢中是同一年?” 灼冉颔首,“正是。” 东方容月亦听出弦外之音,“阿星是觉得?” 姜竹星一下子坐起身,“当年死的会不会只有王公子?” 刑部侍郎的大义灭亲也许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背地里早就为小儿子安排好退路。 “如此明目张胆的偷梁换柱!” 东方容月沉声道,“去告诉何书意,让她暗中协助裴寺卿。” “是。” “猫妖杀人”一案已闹得满城风雨,皇帝限大理寺七日之期查明真相。盼兮娘子之死却断了唯一的线索,眼下不仅猫妖案尚未勘破,又多了一桩陈年旧案。 期间,姜竹星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每日按时服药,气色日渐红润。 圣上限期的最后一日,裴寺卿捧着一摞卷宗与奏折步入大殿,于早朝之上弹劾刑部侍郎。 “启禀陛下,韩侍郎利用权势之便,草菅人命,用无辜之人保全自己小儿子的性命,无视我朝律法。后派杀/手先后刺杀朝中官吏,掀起恐慌,企图掩盖自身罪行。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韩侍郎一听,当堂跪拜,大呼冤枉。 “陛下,裴寺卿信口雌黄!他办案不力,就像栽赃臣来立功!请陛下明察!”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看似是裴寺卿与韩侍郎之间的争斗,实际上却是东宫与瑞亲王的较量。 各方官吏纷纷加入战局,唯有两位丞相静观其变。 “父皇,儿臣以为,裴寺卿此行,多半是受皇兄授意。” 瑞亲王亦趁机推波助澜。 太子向上禀道,“父皇,猫妖杀人案怕是另有隐情,望父皇派人彻查,定有人在幕后指使韩侍郎。” 瑞亲王似笑非笑,“皇兄此言何意?” 太子一本严肃,“皇弟自然知晓。” 早朝已然乱成一锅粥,龙椅上,老皇帝闭目凝神,眉头越皱越深。 “都闭嘴!” 霎时,大殿上鸦雀无声,但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会爆发。 老皇帝扫一眼太子和瑞王,脸色不善。 “你们到底是朕的臣?还是太子和瑞王的臣。” 此言一出,群臣齐齐跪拜。 “臣惶恐!” “朕看你们威风的很。” 老皇帝捂着心口咳嗽一阵,好半天才继续道,“都察御史何在?” 何书意闻声出列,“臣在!” “此案交由都察司,三日内,朕要结果。” 何书桓俯身拜道,“臣遵旨!” “退朝!” 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皇帝在众宫人的簇拥中蹒跚离去,留下大臣们面面相觑。 刚才还争得你死我活,皇帝不在时,双方变成了互不理睬。 大理寺和刑部分别支持太子和瑞王,皇帝为了制衡双方才让都察司查办,不料正中下怀。 天气依旧寒凉,姜竹星待在暖房热屋里,一边吃燕窝,一边逗猫。 结案的消息尚未传入府中,她便率先得到了系统提示。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狸猫换太子剧情,获得真相大白称号。已为您掉落最后一个剧情线索,故人归。” 姜竹星听后立刻坐直身体,雪花吓了一跳,直接从她腿上跳下去。 已经是最后一个剧情了。 系统:“宿主任务即将完成,请继续加油!” 幸福值濒临满分,剧情也只剩下一个。 姜竹星:“你曾经说,完成任务我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系统:“是的,宿主。” 如果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还能回到哪里去? 姜竹星:“原来的世界……到底是哪里?” 系统:“需要任务结束后才可告知哦。” 故人归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出神时,东方容月已步入房中,怀里还抱着受到惊吓的雪花。 “它这是怎么了?” 雪花卧在东方容月怀里哼哼唧唧,好似在告状。 姜竹星回神,干笑两声。 “我刚才可能是一不留神踩着它尾巴了,看给它委屈的。” 东方容月不疑有他,搂着雪花好生安抚。 “韩侍郎的案子已经了结了?” 姜竹星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闻声,东方容月抬眸,“阿星越来越料事如神了。何书意带人抓捕韩家小公子的时候,他还在花天酒地。” 这么多年了,“凶手”逍遥法外,好在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姜竹星忽然感叹,“那位盼兮娘子可是韩侍郎的人?” “准确来说,是韩公子的人。” 东方容月挠了挠雪花的下巴,白猫咕噜咕噜叫着,在她怀里伸展四肢。 “韩小公子这么多年躲在暗处,也没闲着。” 姜竹星顺手勾住雪花的爪子,捏了捏爪垫,心里还在琢磨“故人归”三个字。 韩家父子获罪入狱以后,两位丞相各自推荐新任侍郎人选。瑞亲王势力受挫,却也只能偃旗息鼓,免得引火上身。 以往,老皇帝只是不待见东宫,如今连同瑞亲王一起忌惮上了。淑贵妃那边亦受到牵连,皇帝频频召其他嫔妃伴驾,就是不肯去芳菲宫。 按理说,淑贵妃与瑞亲王失宠百利而无一害,可不知怎的,东方容月却整日忧心忡忡,心绪不宁。她只好每日抄写经文以求得心安。 姜竹星端来新沏的红茶,悄声坐在她身边,见对方仍未发现自己,便从后面搂住了人家的腰,紧紧贴上来。 “殿下近日是怎么了?” 东方容月撂笔,失笑道,“没什么,求个心静罢了。” 姜竹星却不肯放过她,“可是有事发生?” “也没什么,但……” 东方容月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何,“可能是我多虑了。” 姜竹星偏头,“殿下写了一天的经文,手不累吗?” “是有点累。” 东方容月睨她一眼,“不如驸马给我揉揉。” “好嘞。” 姜竹星倒是从善如流,抓着人家的手腕儿轻轻揉按。 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东方容月心中一暖。 然而正当温馨之际,惜荷却匆匆赶来禀报,称皇帝在行宫遇刺。 东方容月当即起身,“父皇可有伤到?” 惜荷颔首,“回殿下,陛下并未受伤。受伤的另有其人,好像是左相带回来的。” “左相的人?” 东方容月拧眉细思。 左相是同礼王同流合污,可礼王获罪,左相独善其身。之后,这个老狐狸就再也没投奔任何一方。 朝中两位相国,世人皆知,皇帝更倚重左相。 “宫里来人通禀,说是陛下今日在宫中设宴,宴请救驾有功的人。” 惜荷停顿片刻,又道,“其中有左相之子穆君岂,还有那位左相带回来的武功高手。” 姜竹星紧跟着皱起眉头,“穆君岂?” 这个名字怎么阴魂不散的?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残阳如血,公主府的马车停靠宫门之外。彼时,瑞亲王府的马车已先一步抵达。 姜竹星二人进殿时,文武百官皆已等候多时。席案上摆着各色糕点与新进贡的红茶,群臣相互寒暄攀谈,谈笑风声。 左相携其子穆君岂珊珊来迟,与右相分坐两端,同为百官之首。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辰,老皇帝才登上宝殿。往日都是淑贵妃陪王伴驾,而今换了张陌生面孔,比淑贵妃更加年轻貌美。可见淑贵妃失宠传言并非谣传,皇帝的宠爱犹如风般,飘忽不定,不知道下一刻会刮去何处。 众人行礼后,重新入座。宴席正式开始,乐人进殿献曲,宫女们进进出出,送上美酒佳肴。 老皇帝咳嗽几声,“行宫混入刺客的事,想必诸位爱卿已经听说了。贼人胆大妄为,幸得穆爱卿正在行宫与朕议事,力挽狂澜,救驾有功,实在我燕安之幸。” 听到这里,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皆静候皇帝下文。 穆左相带着穆君岂起身,拱手道,“保护陛下安危是臣的职责,保护陛下就是保护我燕安,臣等义不容辞。” 老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穆爱卿教子有方,朕自愧不如。今日朕有意收令郎为义子,不知爱卿觉得如何?封忠勇王。” 此言一出,姜竹星转头看向身边人,只见东方容月蹙眉不展,脸色不是很好看。至于太子和瑞王就更不用说了。 左相携穆君岂跪地谢恩,“那是犬子之幸!” “臣谢陛下恩典!” 穆君岂当即行了跪拜大礼,朝着座上磕了三个响头。 老皇帝满眼慈爱,竟比看太子时更像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还叫陛下?” 穆君岂抬头,大喜过望,“儿臣谢父皇!” 眼见这荒唐的一幕,姜竹星瞧瞧握住东方容月的手,才发现对方指尖冰凉。 “父皇,此事不妥。” 太子忍无可忍,率先反对,“我朝先祖为避免异姓王割据一方,早已废除异姓封王制,此例不可开啊。” “父皇,儿臣附议,请父皇三思。” 瑞王难得和东宫统一战线,只是如今涉及切身利益,不得不如此。 东方容月亦起身,“父皇,两位皇兄所言有理,请父皇三思!” 此时,大部分朝臣纷纷请命。 “陛下三思!” 谁知皇帝突然大发雷霆,打翻了席案上的菜肴,碗碟摔得稀碎。 “混账东西!朕自己的儿女不孝顺,还不能找一个孝顺的吗?” 不等太子再开口,老皇帝厉声呵斥,“都不要说了!尔等守好本分,朕意已决,不容更改。” “父皇息怒。” 穆君岂忽然上前,“父皇莫要因为儿臣而动怒,那就是儿臣的罪过了。” 老皇帝听后脸色稍霁,“还是君岂懂事,哪像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气死朕。” 皇帝无视群臣谏言,当堂下旨封王,圣旨都准备好了,不止册封穆君岂为忠勇王,还另赐府邸为王府,赐侍卫军,等同分给穆君岂部分兵权。 宴席才开始,众人已食不下咽。东方容月一口菜都没吃,仅喝了两盅酒。 自己的儿女不信,却去相信别人的儿子。姜竹星不明白老皇帝的脑子里都有什么,这样的人若继续留在那高位,早晚生灵涂炭。 就在东方容月要举起第三盅酒时,姜竹星按住她的手腕,朝她摇摇头,随即夺走酒盅。 “另外,朕还要宣布一件喜事。” 姜竹星暗自腹诽,怕不是惊吓。 在皇帝的授意下,内侍朝殿外高喊,“宣,沈时菲觐见!” 群臣齐刷刷转头朝殿门口望去,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由昏暗夜色中走来,踏进宝殿,万众瞩目中信步而来。 姜竹星听到这个名字时,差点以为听错了,可见东方容月也同样震惊,她便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臣沈时菲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时菲一撩衣摆,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 文武百官满脸愕然,之前驸马长得神似顾将军已是稀罕事,而如今本该死在战场上的沈将军竟死而复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真是沈将军?” “确实是沈将军。” 姜竹星一瞬不移的盯着那人,虽然她的记忆尚未恢复,可这个沈时菲与梦境里的师姐完全重合。 东方容月震惊之余,回眸望向姜竹星,满是忧色。她悄悄抓住姜竹星的手,四目相对,指尖交扣。 沈时菲起身后,向诸位朝臣言简意赅的交代了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是如何返回的洛阳城。 据她所言,当年她九死一生,却意外被江湖神医所救,躺了两年,捡回一条命。后来她马不停蹄的赶回洛阳城,遇见穆君岂,在穆公子的协助下重回洛阳。 “臣原是想即刻拜见陛下的,奈何旧伤未愈,实在不宜面圣。故而耽搁了些日子,直到陛下遇刺,臣责无旁贷才就此现身。” 老皇帝欣慰道,“沈爱卿忠君为民,一如当初的叶爱卿一般。” 沈时菲自谦道,“臣自然无法和师父相提并论,但臣定然竭尽所能,完成师父未了心愿。” 皇帝点头,当场宣布沈时菲官复原职,重任宁远将军。 “谢陛下隆恩!” 沈时菲入席后,丝竹管弦之声再起。她有意无意的望向上位,目光越过东方容月,在姜竹星身上打转。 姜竹星压下心中惊涛骇浪,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按照她们之前的推断,假死之人就是内鬼。 师姐……就是当年的内鬼吗? 姜竹星本能的抗拒这个结论,即便失去记忆,她对师父和师姐的信任仍在。哪怕只在梦里得见,她也已把她们当作亲人。 可疑点重重,由不得她不怀疑。如今一切都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 两人交换眼色,心照不宣。 沈时菲回来的蹊跷,又和左相掺和在一起,其中必有阴谋。沈时菲是孤女,查不到来历,只能先从穆家父子查起。 姜竹星莫名想起“故人归”的剧情线索,最后一个剧情里的故人八成指的就是沈时菲。 一场宫宴,各怀鬼胎。唯有老皇帝有心思欣赏歌舞,乐得享受。舞姬退场之后,穆君岂当堂献艺,跳了一曲胡旋舞,博得龙颜大悦。 宴席结束后,老皇帝特地留下几名子女,其中包括义子穆君岂。 姜竹星被留在偏殿等候,半柱香都快燃过了,依旧不见公主出来。 她步至御花园中透气,四下静悄悄的,唯有廊下长亭灯火通明。 姜竹星登上长亭,晚风拂面稍显寒凉。席间她只饮下一杯酒,如今也被清风吹散了。 这功夫,身后有人进亭。姜竹星豁然转身,直接对上沈时菲的视线。 “驸马如此有闲情雅致,来此赏月?”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姜竹星,是容月公主的驸马。 姜竹星装作无事发生,回礼道,“沈将军也有如此雅兴。” “雅兴谈不上,我常年在外,平日里舞刀弄枪,实在提不上雅兴。” 说话间,沈时菲已走到姜竹星面前,两人仅隔一步之遥,清冷的月色拖长了她们的倒影。 青松竹影随风摇曳,发出一阵沙沙声。 沉默半晌,沈时菲盯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驸马样貌神似我的师妹,看见驸马,总让我想起她。” 姜竹星扯了下嘴角,装作听不懂。 “先前也听别人提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想有两个长得相似的人也不足为奇。” “驸马所言极是。” 沈时菲与她并肩而立,双手负于身后,借着月色重新将她打量一番,眸光闪动,似乎比月色还要温柔。 “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姜竹星笑笑,“沈将军既知不当讲,便不要讲了。” 沈时菲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半天才道,“我只是怕驸马听了会不高兴。” 知道别人听了不高兴还要说? 姜竹星听不得这些茶言茶语,说话留一半吊别人胃口。 “沈将军如果觉得我听了会不高兴,还是别说了。不然别人要当沈将军是故意为之。我当然明白将军为人,可旁人总会有多嘴多舌的。” 沈时菲:“……” 姜竹星话锋一转,“这么晚了,沈将军为何还不出宫呢?” “原本是要出宫的。” 沈时菲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天边明月。 “可能是刚回来,对这里诸多留恋,一时不舍,便逗留久了。记得上次回洛阳城还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师妹她刚被封为定远将军,正是意气风发时,谁知后来……” 她停顿稍许,感叹世事无常。 “若有选择,我宁愿当时被救下的是她。” 闻言,姜竹星回眸,想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寻出破绽。可对方神情动容,泪光闪烁,似是真情流露,让人找不出半分错处。 沈时菲亦回望过来,带着无比怀念,怔怔出神,竟朝她伸出手。 姜竹星下意识后退,躲开对方的触碰。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驸马,可让本宫好找。” 两人同时回头,来者正是东方容月。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殿下。” 姜竹星迅速同沈时菲拉开距离,快步迎上公主。 而东方容月对她温柔的笑了一下,旋即越过她看向沈时菲,目光复杂。 “好久不见,沈将军。” 方才她从御书房出来时,穆君岂忽然上前攀谈,似乎是有意拖延时间。如今看来,应该不是巧合。 沈时菲拱手,“见过殿下。” “沈将军救驾有功,彼此九死一生返回朝堂,想来往后必有更大的作为。” 东方容月缓步踏入亭中,意味深长道。 沈时菲低头浅笑,见招拆招。 “殿下谬赞。” 明明不见刀光剑影,三人之间的气氛却十分微妙,特别是沈将军与公主之间。名义上叙旧,实际上却剑拔弩张。 姜竹星左顾右盼,悄悄往东方容月身边靠。 沈时菲正好瞧见她的小动作,眼底多了一丝不明深意。 “当年公主殿下与师妹交好,互通书信,师妹奉殿下为知己。师妹战死沙场,殿下倒是多了位驸马。臣一路上听闻殿下与驸马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师妹九泉之下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别说公主了,饶是迟钝如姜竹星,都听出某人阴阳怪气,挑拨离间的意图。 分明是方面蛐蛐公主殿下另寻新欢,不念旧情,找了她这个替身。 “沈将军说的有理,顾将军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东方容月倒也不恼,当着她的面牵起姜竹星的手,笑道,“阿星,我们回家吧。” “好。” 沈时菲收敛笑意,颔首行礼。 “恭送殿下。” 两人相携离去,姜竹星眼里只有公主,故而未注意到身后那道强烈的视线。 回到公主府,东方容月依旧心不在焉,似是有心事。 姜竹星唤她好几声,才把她的魂儿喊回来。 “点心想什么呢?时间不早了,早点安歇吧。我替殿下宽衣。” 然而,她尚未碰到对方衣角,东方容月已然侧过身子避开她了。 “殿下?” 东方容月拧眉不语,曾经她并未注意到沈时菲对顾熹炎的态度,只因印象里,沈将军一直冷冰冰的,话不多,对谁都是如此。 现在想来,她对顾将军倒是与旁人不同的。 方才御花园长亭一叙,她没有看错。沈时菲望向阿星的眼神中有和她一样的情愫。 沈时菲没有死,还挑这个时候回来,与左相父子联手。除去当年丰翼军旧事,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她应该是认出你了,或者说她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闻言,姜竹星愣怔片刻。 自她和公主互明心意以来,从未提过她的过去,两人心照不宣。她知道从吉祥村开始,公主已经认定了她是顾熹炎。到后来,无数梦境拼凑,线索连接,她也怀疑,甚至是肯定自己就是顾熹炎。 假设沈时菲正是朱雀楼主本尊,当年她通敌叛国,解决掉叶绾卿,却因为某种原因留了顾熹炎一命,再派人把受伤失忆的顾熹炎丢在吉祥村,巧遇姜郎中医治。同时,她命令手下假扮村里的孤女阿云,在暗处监视。 姜竹星百思不得其解,“我有一点想不通,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连教养她十余载的恩师都能痛下杀手,为何要留顾熹炎一命? 东方容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可能……顾将军是她唯一的良知。” 姜竹星后知后觉,公主的意思是说沈时菲对她? “应该不会吧。” 不知怎的,她语气有些虚。 东方容月叹声气,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呆子。” 那沈时菲的眼神都已经不背人了,恨不得立刻把她的人收入自己囊中。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到底是什么理由让沈时菲冒着千古骂名,毅然决然选择出卖恩师? 姜竹星往她身边靠近,抬手搂住人家的肩。 “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吗?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说着,她忽然欺近,于丹唇之上浅尝辄止。 “现在,我们安歇吧。” 她比谁都想更快知道真相,但董梧秋的劝诫犹在耳边。 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东方容月愣了一下,继而唇角上扬,对她有求必应。 “好。” 突然冒出来一个忠勇王,朝堂局势霎时风云变幻。再加上沈时菲的回归,左相身边平添两方兵权。 老皇帝对此充耳不闻,依然沉溺后宫享乐,身体愈发虚弱了。 洛阳城十里长街繁华盛景依旧,丝毫未被朝中局势所影响。 近日公主忧心内外,闷闷不乐。姜竹星专门挑公主入宫的时间,去往福记茶楼买些公主最爱吃的茶食回来。 这里的茶食颇负盛名,每每路过,她们都要买上一些。公主府后厨的厨艺已属顶尖,可照着做却做不出福记的味道来。 “给您包好了。” 姜竹星接过一摞油纸包,跟在她身后的侍卫立马上前付账。 公主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她出府,身边一定要跟着人。 马车折返回府,半路上却被另一辆马车截住去路。 “发生什么事了?” 姜竹星掀开车帘,就见双方侍卫拔刀相向,僵持不下。 紧接着,对面马车里的人轻身跃下。 “驸马,好巧啊。”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沈时菲。 只见她换上一身戎装,与梦境中的模样不谋而合。 姜竹星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恢复清醒。 “确实是巧了,沈将军是要去何处?” “随便逛逛,正要找个地方歇脚,没想到遇上驸马。” 沈时菲礼数周到,叫人寻不出丝毫破绽。 姜竹星同样微笑回应,“那我就不打扰沈将军了。” “驸马请留步。” 沈时菲亲自来到马车前,“相逢即是有缘,若驸马不弃,不如与我到旁边酒楼一叙。” 姜竹星纹丝不动,“我和沈将军并不熟识,有什么好叙的呢?” “以前不熟,以后也许就熟了。” 沈时菲笑意不减,不肯往旁边退让分毫,似乎打定了主意。如果她不答应,就这么僵持着。 是巧遇还是人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姜竹星扯了下嘴角,“沈将军盛情,我却之不恭。” 见她应下,沈时菲这才肯让出路。 “驸马请。”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酒楼雅间,身边的侍从尽数留在门外守候。 “今日我做东,驸马想吃什么尽管让小二上。” 姜竹星听后,但笑不语。 等不到回音,沈时菲自顾自的说道,“既然驸马没什么想法,我就让小二看着上了。” 说是随意,可等菜肴端上桌,姜竹星大致扫了一遍,基本是她爱吃的菜色。 “沈将军对我的口味了解的很清楚。” 沈时菲起身,亲自为她布菜,“其实这些都是炎儿爱吃的菜,我照顾她习惯了,一时情不自禁,望驸马不要见怪。” 姜竹星悄声打量,并未动筷。 沈时菲突然找上门,故意说起过往给她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道驸马听没听过一些传闻。” 沈时菲重新落座,端起酒盅自斟自饮。 姜竹星摇头,实在不想接她的话茬儿,总感觉里面有坑。 可沈时菲突然感叹,“其实,公主殿下当年倾慕的是炎儿。驸马与炎儿长相如此相似,想来殿下有时候也分不清了,时常借驸马来重温旧梦吧。” 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 姜竹星轻笑出声,“那么沈将军呢,是否也因我神似顾将军才频频偶遇?” 沈时菲脸上的笑容忽而凝固,一阵沉默。 “驸马当真甘心当别人的替代品?” 姜竹星满不在意道,“这是我与殿下的私事,就不劳沈将军费心了。” “姜姑娘,我今日与你说这些都是出自一片好意。” 沈时菲蓦然提高声音,连驸马都不喊了,直接称她为姑娘。 “沈将军好意,我心领了。估计殿下快要回府了,恕不奉陪。” 姜竹星起身欲走,却被沈时菲拦住去路。 “姜姑娘,是我唐突了。我自罚三杯,能不能再留片刻?” 姜竹星没理睬,伸手推门的刹那被对方擒住手腕。她转手挣脱,反过来攻向沈时菲。 两人猝不及防交手,姜竹星每一招都带着试探,而对方处处避让。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驸马,可是出事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收手分开。 沈时菲的武功路数与朱雀楼主截然不同,也许是她猜错了,沈时菲不是朱雀楼主,又或者沈时菲故意隐藏。 “姜姑娘武艺高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沈时菲换上最初的和善面孔,回到圆桌前,不再阻拦。 恐怕川剧戏法都不如她变得快。 姜竹星赶回府时,惜荷匆匆迎上前,说是公主殿下正到处找她。 春寒料峭,树梢开出嫩芽。姜竹星快走几步,于青松绿竹之间寻到一抹梅红倩影。 石炉上烹着茶,嫣儿手持蒲扇,时刻查看火候,东方容月则是身披斗篷坐在石桌旁。 “阿星这是去哪了?” 姜竹星把那摞油纸包往石桌上一放,“到福记茶楼买了些殿下爱吃的茶食。” 她停顿片刻,还是将路遇沈时菲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公主。 东方容月听后,眉间轻蹙。 “以后离沈时菲远一些。” “我记住了。” 姜竹星乖巧应下。 一转头,灼冉悄然无声的出现在牡丹亭中。 “启禀殿下,南诏使团已抵达洛阳城。”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南诏不仅派遣使臣前来,为了表达敬意,南诏王命二公主随使团前来中原。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进入洛阳城门,带来奇珍异宝无数。 当天傍晚,皇宫大内广设酒宴,为南诏使团接风洗尘。 吃宴席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姜竹星却兴致缺缺,只因南诏与中原过往数十载并不算亲厚,再加上朱雀楼老巢曾驻扎南诏境内,此次突然拜访,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南诏使臣应召上殿,随从们抬上数十只大木箱子,在御前一一打开。 金珠翠羽,奇珍异兽,以及南诏当地的特色织物、吃食,应有尽有。 老皇帝开怀大笑,吩咐侍卫把贡品抬下去。 “南诏王有心了,诸位快快入席。” “谢陛下。” 使臣千恩万谢,却不着急入座。 “下面是由二公主亲自准备的歌舞,献给陛下,愿燕安风调雨顺,中原与南诏世代交好。” 下一刻,身着南诏服饰的乐人躬身步入宝殿,吹奏鼓乐。舞姬们头上戴着翎羽,起舞时裙摆飘扬,腰间流苏摇曳,随鼓点发出沙沙的响声。 鲜少观赏如此异域风情的舞,朝臣们看得津津有味。殿上几人却是各怀心思,注意力反倒不在歌舞上。 姜竹星本是低头吃菜,莫名察觉有道强烈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豁然抬头,就见沈时菲正独自饮酒,目光却一瞬不移的盯着她的方向。 再看身边的公主殿下,此刻亦手执酒盅,意味不明的回望过去,三人之间莫名形成一个怪圈。不仅如此,穆君岂那厮仍有意无意的往公主这边瞧,被左相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 在诸多异域打扮的舞姬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位身着轻纱霓裳的美人。 皇帝瞬间眯起眼睛,被这美人吸引去。 只见她一袭中原女子的装扮,样貌却不似中原人,肌肤如雪,朱唇润泽,顾盼流转间似是要将人的魂儿勾去。 姜竹星有种预感,老皇帝后宫怕是要多一位南诏嫔妃。 一曲终了,老皇帝带头鼓掌叫好,眼神就没从人家身上移开。 南诏公主携众舞姬跪地叩拜,“参见陛下。” “公主速速平身。” 使臣立马接道,“二公主乃是南诏第一美人,王上为公主取了汉名,为南婉。” 老皇帝仔细琢磨,“南婉,好名字。” “谢陛下。” 南婉公主再次跪拜。 皇帝竟直接起身下殿,亲自相扶。 “南婉公主不必多礼。” 姜竹星单手托腮,想翻个白眼儿,最后还是忍住了。 皇帝天天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看见美人的时候腿脚倒是利索多了。 使臣满脸堆笑,“王上有命,将二公主献给陛下,望陛下看到南诏的诚意。” 此言正中下怀,老皇帝听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回头转告南诏王,朕一定珍惜他的诚意,也一定会给南婉公主尊贵的封号。” 老皇帝和使臣相谈甚欢,谈笑间为南诏公主定下婉妃的封号。 席间脸色最差的当属瑞亲王,过往老皇帝独宠淑贵妃,他也跟着子凭母贵。如今皇帝不仅认了个义子,还有了新欢,明摆着要把他们母子二人抛诸脑后。 淑贵妃只手遮天多年,后宫其他嫔妃无论多得圣意,最多也只是嫔位。南诏公主的到来突然打破平衡,刚入宫便位及妃位。 公主与太子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姜竹星大致扫过众人的反应,似乎只有左相父子乐见其成。 自从婉妃入宫,皇帝亲临早朝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朝臣们怨声载道,但没人肯当出头鸟。 淑贵妃失宠的消息再次传遍皇宫内外,皇帝只留婉妃伴驾,终日纵情声色,赏舞享乐,往日形如槁木的身体奇迹般不药自愈,仿佛枯木逢春。 很快,新的圣旨下达,竟是命工部修建新的行宫楼宇。如此劳民伤财之事自然引起群臣不满,百姓愤然。 可皇帝一意孤行,不顾百官上谏,反而更加青睐左相父子,甚至增加忠勇王手中的兵力,命其保卫皇宫大内。 婉妃入宫,穆家父子更得盛宠,姜竹星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东方容月已经数日见不到皇帝的面了,不只是她,连太子和瑞亲王也一样。 正当二人在望月亭中烹茶煮酒之际,灼冉忽然现身,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我们的人在江南地带发现朱雀楼行踪。他们私自招揽杀手死侍,用的是前朝皇室之名。我等已经肃清一部分,但没能根除。不过其中有朱雀楼的人活了下来,据他所言,朱雀楼已存在十余年,背地里打的就是前朝皇室的旗号。”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一惊。 朱雀楼是前朝后裔? 姜竹星把此间发生的种种串联到一起,不禁背后发凉。 所有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竟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布局。 沈时菲是前朝皇室的血脉? 灼冉继续禀道,“朱雀楼虽存在十余年,但逐步兴盛还是在三年前,也就是丰翼军出事之后。而今年,朱雀楼更是堂而皇之的放出前朝皇室的消息来招兵买马。” 闻言,东方容月瞬间冷下眸子,将密函重重的拍在石案上。 “所以丰翼军被设计,是因为挡了他们的路。” 姜竹星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这个局从沈时菲拜师学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她当时还是个孩子,却带着目的接近的叶将军,博取信任,成为叶将军的左膀右臂。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并肩作战,没有人会怀疑她有异心。 一定有同伙,那时候她才七岁,她自己不可能布下这么大的局。最初建立朱雀楼的另有其人。 东方容月当场烧毁密信,盯着燃烧中的灰烬,眸中火光跳动。 “现在没有实证,只能把前朝后裔谋乱的事上禀,不能证明沈时菲和朱雀楼有关。” 没人见过朱雀楼主的真容,哪怕是他们自己人。 姜竹星点头,“陛下现在宠信穆家父子和沈时菲,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应该是扳不倒他们的。” 东方容月抬眸时,已恢复往常的平静。 “去通知东宫,让皇兄早做准备。还有,暗中联系乔副将。” “是。” 姜竹星思索片刻,补充道,“最好派人把凌君绯找来,招安江湖人士,共商大计。” 眼下朱雀楼遍布中原各地,他们手上到底有多少人马,不得知晓。她们只能尽可能集中各方有志之士,积存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灼冉颔首,“属下明白。” 待灼冉的身影消失,姜竹星一把握住东方容月的手,四目相对,当前的宁静难能可贵。 “风雨欲来,这一次,我与殿下共同面对。” 东方容月莞尔,“阿星与我也算是相依为命了。” 皇帝带着婉妃躲在行宫享乐,多日不见影子,早朝暂时交由太子和两位相国主持。 修建楼宇的圣旨下达,免不了要大批量招募工匠。坊间的说书先生们又有了新的段子,桩桩件件都是围绕圣上与婉妃。 凌君绯那边很快给了答复,一如既往的爽快,接到消息的当天,便即刻动身北上。 东宫与公主府暗中部署,不料幽州城率先传来消息,称郭副将已被寻获。 “郭副将身负重任,耽搁了几日才启程。算算日子,应该快到幽州了。” 灼冉带来两则消息,一个是郭副将,另一个则是董梧秋传回来的。 “董神医如今也在幽州境内,她说已经寻到根除驸马旧伤的良方,请驸马动身前往幽州。” 东方容月听后大喜过望,这是两个难得的好消息。 “快去收拾收拾,本宫明日就同驸马前往幽州。” 不等灼冉应承,姜竹星却开口道,“殿下要和我一起去吗?洛阳这边怎么办?” 护送郭副将的队伍要先抵达幽州,才能进洛阳。这一趟幽州之行是必须去的,可洛阳城恰逢暴风雨前夕,得有人坐镇才行。 “洛阳有皇兄,还有乔副将、何书意。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独自前往,我得陪着你。” 姜竹星还是觉得不妥,“可是……” “不要拒绝我。” 东方容月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我一直忧心你的身子,若是不能亲眼看到你痊愈,怕是不能心安。难道你希望我夜不能寐的惦记着你。” “当然不是。” 姜竹星再一转头,身边已然空空如也,灼冉早已领命离开了。 “就依殿下,你我同行。” 东方容月这才展露笑颜,倾身将她抱住。 “此次定然顺利。” 鼻尖萦绕淡淡的香气,姜竹星揽住怀里的人,在其额前印下一吻。 “都听殿下的。”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幽州与洛阳仅一城之隔,两人简单收拾细软,只带了几个亲信护送,连夜赶往幽州城内。 董梧秋在幽州城东郊租下一座宅院,已等候她们多日。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有一处天然温泉池。 大队人马次日抵达东郊宅院,董梧秋得知消息在门口抻长脖子眺望许久,都快望穿秋水了才把她们盼来。 “董前辈。” 董梧秋拉着两人就往里面走,“来来来,边走边说。” 这段时间她四处游历,总是寻齐了所需药材。董梧秋将医治步骤分为外敷内用,外敷是指进行七日药浴,期间不得有外人打扰,内用则是搭配一日三副汤药,定时定量,不可有分毫差错。 “时间紧迫,药性可能有些猛烈。” 董梧秋盯着姜竹星确认道,“你可做好准备。” 姜竹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要能尽快痊愈,我可以的。” 时逢乱局,正需要人手。 东方容月却是谨慎询问,“药性猛烈可会有不适?或者后遗症?” “后遗症倒是没有。” 董梧秋停顿片刻,斟酌用词,“毕竟是医治陈年内伤,最初经脉流转,可能会有些疼,忍过最开头的两天,后面就容易了。” “就没有法子降低疼痛?” 东方容月不忍道。 董梧秋摇摇头,“这已经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没问题。” 姜竹星一口答应下来,旋即朝公主笑道,“相信我。” 在她的坚持下,东方容月最终点了头。 当天晚上,董梧秋就开始为她准备第一次药浴。后院的温泉池依山傍水,乃吸收日月精华之物,最适合药浴。 一切准备就绪,董梧秋离开前嘱咐道,“有问题就喊我!” 姜竹星身边只留下一个东方容月,她褪去衣物,迈进池中,直到温泉的水没过心口。 “阿星,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东方容月小声询问。 姜竹星摇头,“没有,殿下放心吧。” 她需要在池水里待一个时辰,然而,香刚烧完顶端,她就体会到了董梧秋所说的疼痛。 水珠顺着脸颊流淌,逐渐没入水面,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姜竹星咬住泛白的唇,身体直打哆嗦,只觉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搅和在一起,没有一处不疼。 她死死抓住池边,手臂绷直,青筋暴起。 “阿星!” 东方容月面露急色,替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我去叫董前辈。” 姜竹星却反过来抓住她,力气大的惊人。理智回笼,她怕抓疼公主,刻意放轻力道。 “没关系,我撑得住。” 东方容月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 “你不要逞强。” 姜竹星双唇毫无血色,双颊却染着不正常的潮红。即便如此,她还是露出笑容来。 “我知道,有殿下陪着我,一点都不疼。” 东方容月心疼的不得了,明知她在安慰自己,却不忍心当面揭穿。 在姜竹星第三次咬住下唇的时候,东方容月忽然俯身靠近,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上去。 尝到一丝腥甜,姜竹星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全部心神都被眼前之人夺去。 董梧秋所料不错,只有前两日的药浴疼痛难忍,之后一次比一次减轻。期间,姜竹星按时吃饭服药,从不敢懈怠。 直至第七次药浴结束,姜竹星的气色已红润许多,再无疼痛的症状。 东方容月帮她系上衣带,还来不及说几句体己话,就被推门而入的董梧秋打断了。 “快,把手伸出来。” 董梧秋迫不及待验收自己的治疗成果。 屋子里霎时陷入寂静,她相继摸过姜竹星两手的脉象,大喜过望。 “成了,只是身子尚有些虚,我给你开点补药,好好休养。” 两人望向对方,俱是喜色。 “多谢董前辈!” 董梧秋收拾药箱*,冲她俩摆摆手。 “就当是我这个长辈送你们的见面礼。” 惊喜之余,东方容月扑进姜竹星怀里,搂紧她的腰身。 “太好了,阿星。” 姜竹星回抱住怀里的人,心里也高兴。 她终于摆脱药罐生涯了。 东方容月将她安置好,转身出了房门。 下一刻,姜竹星脑海里冒出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幸福值已达百分百,任务完成,系统即将与宿主解除绑定。” 姜竹星瞬间睁开双眸,“你要离开了?” 系统:“是啊,任务完成,我就要去寻找下一任宿主了。请宿主保持静止,即将为您完成解绑。” “解绑进度百分之十。” “解绑进度百分之五十。” 伴随着系统提示音,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再度袭来,姜竹星扶住床边,差点栽回床榻上。 不连贯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如同走马灯在她的脑海中串联回放。 系统:“解绑进度百分百,解绑成功!” 姜竹星孤身坐在榻边,身子歪靠床头,一手撑着边缘,一手捂着脸。 大脑的钝痛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重塑的记忆。 视线一片朦胧,眼泪从指缝中涌出,顺着手掌淌下。 顾熹炎的记忆是真的,姜竹星的记忆也是真的。过往种种,她全都记起来了。 系统:“宿主,您已经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姜竹星缓缓松手,声音带着哽咽。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系统:“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确实是天道时空管理局的失误。” “宿主原本就是这里的人,濒死之时恰好遇到七星连珠,时空错位,您的魂魄穿到了现代世界。也是巧了,您在现代遇险的时候,又碰上千年一遇的七星连珠,魂魄重回本身,但是记忆缺失。” “如果一股脑的把记忆输送进您的脑子里,您可能当场就会死。天道时空管理局为修正错误,才让我绑定了您,通过这种方式一点一点的恢复记忆。现在我的任务完成,宿主,我们该说再见了。” 东方容月折返回来时,本是想同她分享一个好消息。然而房间却空荡荡的,到处寻不见姜竹星的影子。 “阿星!” 东方容月和仆从们围着宅院分头寻找,最终在后院槐树下发现的姜竹星。那人衣着单薄,形单影只的坐在岩石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星?” 东方容月疾步走过去,将外衫披在她身上。 “怎么跑到这里来吹风?万一着凉怎么办?出什么事儿了吗?” 姜竹星抬眸,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不等东方容月再问,她忽而起身,不容分说的将人搂进怀里,双臂收紧,密不可分。 东方容月猝不及防被她圈住,不得动弹,心里还想着方才瞥见的那双泪眼。 “怎么了这是?” “我都记起来了。” 姜竹星带着浓重的鼻音,“容月,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了。” 记得师父,记得她与容月的初识,记得丰翼军出事时候的惨烈,更记得那个从背后持剑刺向师父的人。 虽然她戴着面具,但身形和沈时菲一模一样。 东方容月反应慢了半拍,继而热泪盈眶。 “你的记忆恢复了?太好了,阿星。” 这也是她惦念已久的心结。 东方容月从怀里摸出半枚玉璜,重新交还她的手中。 “还记得这枚玉璜吗?它是你和失散多年的阿姐相认的信物,如今物归原主。” 姜竹星握紧玉璜,不愿意松开怀里的人。 “幸好,你还一直在我身边。” 良久,东方容月擦去泪痕,“对了,还有个好消息,我已经见过郭副将了。我们猜的不错,当年的内鬼就是沈时菲。只可惜郭副将当初发现端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叶将军。” 姜竹星收拾心绪,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郭副将他现在如何?”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脚筋被挑断,不能行走。董前辈在为他医治,不过就算能治,以后也会落下残。此次,他不适宜随我们回洛阳。他已写下血书,将当年种种尽书其中。” 姜竹星握紧东方容月的手,正色道,“我们马上回洛阳城。” 大队人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装,却不料有人比她们更快。 当一名暗卫出现在东郊宅院时,姜竹星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启禀殿下,忠勇王勾结南诏、突厥围剿洛阳城。沈时菲同左相一起控制了皇宫大内,混乱中误杀淑贵妃与瑞王。圣上听闻忠勇王和沈将军起兵谋反的消息,一病不起,如今已殡天了!” 东方容月闻言大惊,“皇兄皇嫂现在何处?” “幸得早做准备,太子的人马已将叛军赶出皇宫,太子,太子妃和小郡主现在是安全的。我们的人加上朝中将士,以及凌君绯等江湖人士,暂时夺回洛阳城。叛军盘踞在河东,来势汹汹,估计不久便会再次攻打洛阳。” 暗卫拱手道,“太子吩咐属下立刻接应殿下和驸马回洛阳,西南两侧城门皆已被围,现在只能从东侧走。” 东方容月即刻下令,全力赶往洛阳。 车马即将抵达东城门时,前方赫然出现一批黑衣人。 为首之人一袭玄衣斗篷,戴着那张熟悉的面/具,正是朱雀楼主。 “公主殿下和驸马这是要去哪啊?” 一只手掀开帘子,姜竹星探出半个身子,直面马背上的朱雀楼主。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沈时菲。”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北风凛冽,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双方僵持不下,几乎剑拔弩张。 朱雀楼主缓缓抬手,取下面/具,露出真容。 虽说早有准备,可亲眼得见时,姜竹星的心像是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浓烈的悲伤涌上心头,瞬间红了眼眶。 “沈时菲。” 姜竹星咬牙道,“师父教养你十三载,她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闻言,沈时菲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 “看来师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她没有对不起我,但有她在一天,边关就无法突破,后面的计划全部无法实行。我也是没有办法,她挡了我们的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只能除掉。” 双方对峙的功夫,姜竹星眼里噙着泪,却始终不肯落下。 “你为何要留下我?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想起一切,一定会替师父,替丰翼军的将士们报仇。” 听到这里,沈时菲的眼泪却比她落得早。 “为何留你?炎儿,当然是因为我舍不得动你。你要是一直都想不起来就好了。你我联手,这天下就是我们的。届时,我便是当朝的公主,你继续当你的将军,或者你还可以当我的驸马。” 此言一出,东方容月从马车里钻出,厉声呵斥。 “你不过是前朝余孽,也敢大放厥词!” 眼见她们二人并肩,沈时菲忽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盯住东方容月。 “凭什么天下就是你们东方家的?我本该是公主,如今却要对仇人俯首称臣,怎能不恨?” 言罢,她又望向姜竹星,眼中带着哀求。 “炎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后来的人吗?” 姜竹星侧身将东方容月护住,星月剑出鞘,寒芒乍现。 “从你杀害师父开始,你我就注定是敌人。” 话音未落,姜竹星一跃而起,剑锋直指沈时菲。后者拔剑抵挡,瞬间跳下马背。 双方人马交手,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刀光剑影中,嫣儿留守马车保护东方容月。其余人等皆与黑衣刺客拼死厮杀,冰刃铿锵交鸣,刮起腥风血雨。 姜竹星与沈时菲难分伯仲,竟打成平手。沈时菲突然改变方向,直奔马车而去,姜竹星暗道不好,随后追上。 她一把按住沈时菲的肩头,将人甩向身后,剑锋扭转直接刺向其颈侧。 沈时菲就地翻滚,堪堪避开星月剑,却被其割下一缕青丝。 她拧眉望向姜竹星,“炎儿,你当真要杀我?” 姜竹星不欲与她多做纠缠,继续挥剑相向,星月剑在她手中如同银蛇般灵巧,剑气横扫,嘶嘶破风。 眼看双方分不出胜负,姜竹星大喝一声,“护送殿下先走!” 侍卫们迅速收手,不再恋战,护送马车奔向洛阳城门。 姜竹星独自留下断后,挡住朱雀楼的追击。 城门即将关闭,东方容月大喊道,“阿星!” 黑衣刺客倒成一片,唯有沈时菲猛追不舍,打得难分你我。 姜竹星故意卖个破绽引对方上当,再趁机撤退。 “沈时菲,下次见面,势必你死我活。” 姜竹星撩开衣摆,割袍断义,紧接着跃入城门之中。 紧闭的东城门暂且挡住了沈时菲,绸布翩然落地,孤零零的躺在城门之外。 众人马不停蹄赶往皇宫,高墙内外重兵把守,负责驻守宫门的正是都察司。 何书意打老远就认出来公主府的马车,疾步上前迎接。 “参见殿下!太子已在宫中等候多时了。” 两人顾不上别的,匆忙随何书意入宫,在皇帝的灵堂前见到了太子和太子妃。 “皇兄。” “月儿!” 太子和太子妃皆是一身孝袍,见到二人归来,这才面露喜色。 如今忠勇王的人马驻扎河东一带,正待休养之际。他以前朝后裔之名广招天下志士,共商光复前朝的大计。 而穆左相原是前朝旧臣之后,奉先祖遗命保护两位少主。他改头换面,假借他人身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竟瞒天过海,一路平步青云当上相国。 他本膝下无子,穆君岂是他收养的儿子,也是前朝后裔之一。他私下建立朱雀楼,召集江湖人士为己所用,又让年幼的沈时菲以孤女之名接近叶绾卿,拜其为师,开启长达十几年的筹谋。 如今真相大白,众人无不愕然。 “沈时菲和穆君岂居然是姐弟。” 东方容月蹙眉道,“还真是一盘大旗。皇嫂,那位南诏公主现在何处?” 沈时菲等人与突厥、南诏均有勾结,南诏公主和他们定然是一伙的。 太子妃叹气,“父皇驾崩的当日,婉妃就在自己的寝宫内服毒自尽了。” 东方容月听后,眉头越皱越深。 堂堂南诏公主,也成了设局的牺牲品。 “皇兄下一步打算如何?” 太子沉声道,“需赶在叛军缓过来之前,一举将其拿下。可父皇多年对朝堂不闻不问,朝中武将大多年迈,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如今能派上用场的屈指可数,尚缺一位统领全局之人。此人必须在武将中有威望,方可服众。短时间内,我尚未找到适合人选。” 闻言,东方容月却已是胸有成竹。 “巧了,我这刚好有合适的人选。” 太子一听,赶忙追问,“人在何处?” 姜竹星沉默良久,抬头时,才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已集中在自己身上。 “你是说……驸马?” 太子疑惑道。 东方容月淡然一笑,“正是,准确的说是顾将军。” 太子与太子妃面面相觑,皆是讶然。 “姜竹星就是顾熹炎,此事说来话长。” 姜竹星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言简意赅的解释了自己是如何成为姜竹星的,其中省略了时空错位的桥段。 “这真的是天助我也!” 太子顿时大喜过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将军就是我燕安的东风。” 太子妃亦感叹,“怪不得能有故人之姿,原来正是故人。” 姜竹星当即单膝跪地,拱手请命。 “臣请殿下降旨,重整丰翼军残余旧部,以及凌君绯带来的江湖人士。” “好!” 太子弯腰将她扶起,“不止这些,乔副将手底下的兵力也将听从顾将军调遣。尔等齐心协力,定然能夺回我燕安的疆土。” 姜竹星望向不远处的东方容月,后者亦对着她点头微笑。 “定不负殿下所托。” 圣上驾崩,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执掌朝政,行国君之事。因朝局动荡,暂位举办登基大典,但文武百官已然默认新君。 当日,圣旨下达,姜竹星的身份公布于众,重封定远将军,统率三军,围剿前朝余孽。 乔奕得知消息后,和凌君绯前后脚赶来拜见。 “顾将军,我就说我没有认错!” “贤妹,不是,顾将军,原来你就是丰翼军的顾熹炎啊。” 凌君绯挠挠头,傻乐道,“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和顾将军义结金兰。” 姜竹星先后朝着两人抱拳施礼,才对凌君绯道,“阿姐不必见外,还是叫我阿星即可。” 凌君绯笑得有些憨,“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将军,其他将领都在外面等着见您,听候顾将军调遣。” 乔奕站的笔直,她此次前来除去表达激动之心,更重要的是代表朝中武将。 姜竹星听后点点头,随她出了宫门。 宫门之外,不止朝中武将,更有丰翼军残部。 “没错!是顾将军!” “真的是顾将军!” 姜竹星立于宫门前,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将士们。 “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愿诸位与我一同剿灭叛军,护我燕安!共创盛世太平!” 为首的几名将士曾与顾熹炎同征沙场,听她所言,率先表明态度。 “听从顾将军号令!” “剿灭叛军!” “护我燕安!” 一时间,齐声震天,响彻整座皇宫。 琼楼上的二人并肩而立,共同望向天边朝霞。 太子手中执笔,迟迟没有落下。 “月儿,依你之见,该取何名?” 东方容月转头,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凤翼。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振翅高飞,翱翔九天。” “好名字。” 太子大笔一挥,随即在纸上落下凤翼军三个大字。 出征在即,姜竹星回到公主府,就见惜荷跟嫣儿忙进忙出替她收拾行装。 她迈入卧房之中,正见东方容月在整理衣物。 “殿下。” 东方容月循声回眸,这才放下手里的衣裳。 “夜间寒凉,要带些厚衣裳。你身体才好,别着凉了。” 公主今日格外唠叨,姜竹星却听得很是受用。 她忽然倾身将人拥住,成功让对方安静下来。 良久,东方容月才哑声道,“此行珍重,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姜竹星松开她,深深的望进对方眼眸中。 “殿下在朝中与太子稳住朝局,我在外替殿下围剿叛军,定然还燕安一个太平盛世。” “还有……” 姜竹星抢先一步说道,“还有,我一定平安回来。” 东方容月捏住她的脸,“话都让你说了。” 姜竹星连连求饶,重新把人拥入怀中,享受这份难能可贵的宁静。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出征当日,新帝亲往,为众将士践行。 大队人马整装待发,燕安大旗迎风飘扬。姜竹星换上戎装铠甲,身后背着星月剑,策马行至队伍最前方。 城门之上,新帝与公主殿下目送凤翼军众人,以酒为敬。 “今日,诸位是为我燕安而战!来日凯旋,朕定还诸位将士一个太平盛世!天佑燕安!” “天佑燕安!” 三巡酒过,士气高涨,齐声震天。 姜竹星以茶代酒,凝望着城门上那抹倩影。 号角声起,出征在即。 姜竹星深深的望了公主一眼,牵住缰绳,调转马头。 “出发!” 大队人马愈行愈远,东方容月遥望逐渐远去的人影,迎着日头与凛风,久久不能回神。 凤翼军风雨兼程,用了将近七日顺利抵达河东地界。 彼时,穆君岂已用前朝皇室后裔的名头在河东自立为王,改朱雀楼为朱雀军。城门紧闭,易守难攻。 队伍在城外驻扎安营,接连两日,穆君岂都拒不迎战。 主帅帐中,姜竹星与几位将领正在商讨对策,规划路线。 凌君绯初来乍到,向来只管打,不管谋。 “我们是否要强攻入城?” “还不是时候。” 姜竹星指着图上的地形,“强行攻打,我方定然损失不小,此乃下策。况且城中也有我燕安子民,难免豁及无辜百姓。” 凌君绯挠了挠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才好啊?” “凌校尉莫急,比起叛军,我们有天然的优势。” 姜竹星已胸有成竹,在地形图上圈出几个要塞。 “我的想法是拖延时间。” 几位将领瞬间围在其左右,注视着图上的红圈,纷纷点头。 姜竹星单独留下凌君绯,交给她一项重要的任务。 凌君绯听后,立马来了精神。 “这个我最熟,包在我身上。” 姜竹星拍拍她的肩,“有劳阿姐。” “嗐!瞎客气啥。” 凌君绯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是将军,我是校尉,我得听你的。再说了,你我都结拜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潜入河东的眼线已将粮仓位置传递出城。月黑风高之夜,凌君绯回归土匪头子的身份,带领一帮江湖人士直奔地方粮仓。 是夜,火光冲天,映得城门上空亮如白昼。 姜竹星在帐中就听到爽朗的笑声传来。 “痛快!” 人未到,声先至。 凌君绯跳下马背,直奔主帅帐前。 “将军,属下不负所托!” 姜竹星快步上前,将她扶起。 “阿姐辛苦了。” 同一时间,乔奕与另外一位副将接到消息,兵分两路包抄晋阳城,杜绝所有外援,将穆君岂以及朱雀军围困其中。 她们只围不攻,对方只守不出。可时间久了,无外援接应,城中粮草短缺,叛军士气大减。 足足围了半月有余,一小队人马突然冲破重围进入晋阳城中,为首的正是沈时菲。叛军上下煎熬不住,无奈之下打开城门迎战。 城门大开之时,沈时菲身披战甲,率领朱雀众将士与凤翼军对峙。 “炎儿,我们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 姜竹星双目一凛,拔剑相向。 “我说过,再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双方人马列阵集结,随着号角声划破长空,士兵们如山洪爆发般涌出,瞬间硝烟四起。 战马嘶鸣,刀剑铿锵,厮杀声冲破天际。箭雨如织,不断有人倒下,再有人补齐。 两军主帅犹如离弦之箭,冲向对方。宝剑向接之际,火星四溅。 姜竹星侧身躲闪,转手挽剑,寒芒冷冽,从沈时菲颈侧掠过。后者堪堪避开,再度挥剑劈来。两人你来我往,难分伯仲。 铠甲上沾染鲜红,姜竹星却好似忘记了疼痛,双眸深如寒潭,剑气丝毫不落下风。 沈时菲亦杀红了眼,“我原想留你,现在是留不得了!” 利刃迎面劈下,姜竹星抬剑抵挡,侧身一脚,逼得沈时菲策马后退。 趁此时机,姜竹星自马背上一跃而起,以掌锋挥其面门。沈时菲措手不及,也出掌对上。双方内力相抵,姜竹星用了全力,胜负以分。 沈时菲跌下马背,呕出大口鲜血。姜竹星也没好到哪里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她依旧提着宝剑,步步逼近。 “炎儿……我们十几年的情谊……” 身后战火弥漫,姜竹星的戎装已被血红沁透,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姜竹星站定,举起星月剑,眼眶通红。 手起剑落,宝剑最终还是刺/穿了沈时菲的心口。 剑尖滴着鲜红,姜竹星抹去眼角的泪痕,翻身上马。 “主帅已亡!尔等还不放下兵器!” ****** 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回洛阳都城,新帝闻讯大喜过望。 沈时菲以及叛军将领皆已战/亡,穆君岂和左相在混乱中双双被杀,南诏与突厥的援兵见形势不妙迅速撤离。其余人等群龙无首,主动投诚。 不等凤翼军凯旋归来,封赏的圣旨已提前下达。 新帝正式登基,改国号为淮庆,容月公主封为镇国公主,原定远将军顾熹炎为真军大将军。乔副将晋为将军,凌君绯为副将。其余将领也得到不同程度的封赏。 “殿下,您已经换三次衣裳了。” 嫣儿在旁叹气道,“这些衣裳都好好的,您想要什么样的?” 东方容月坐在镜台前,身后三四名侍女为她挽发添妆。 “还是那件枫红的吧。” 换来换去又换回第一件。 嫣儿跟惜荷一左一右,侍奉公主重新更衣。 “奴婢知道,驸马要回来了,您心里等不及要……” 东方容月嗔怪的瞪向嫣儿,“就你话多。” “哦。” 嫣儿委屈巴巴的闭上嘴巴。 公主府的马车提前守在凤翼军回城的必经之路。前来瞻仰众将士风采的百姓们围在长街两侧,抻长脖子等着。 直至大队人马入城,人群中一片沸腾。 东方容月原是坐在马车里等,没过一会儿,她便掀开帘子往人群里张望。 大队人马从长街中间经过,百姓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还没看见阿星吗?” 嫣儿也跟着望眼欲穿,“没有啊,说好了今日所有人都回来的。” 等的时间越长,东方容月越是心焦难耐,索性下了马车,来回踱步。 眼看到了队伍末尾,都没瞧见姜竹星的影子。 东方容月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殿下别急,没有消息说驸马出事,肯定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 嫣儿在旁劝慰。 待人群逐渐散去,东方容月的心也跌倒了谷底。 嫣儿忽然喊道,“您快瞧,那不是董前辈吗?” 闻言,东方容月才瞧见董梧秋正驾着马车经过城门,几名身穿铁甲的士兵策马随行。 董梧秋一眼就瞥见公主府的马车了,“吁!” 马车停下,她回头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紧接着,董梧秋跳下来,转身搀扶马车里的人。 姜竹星掀开帘子,早已换上一身杏色常服,脸色苍白,比出征前又清减不少。 “阿星!” 东方容月提起裙摆在前边跑,嫣儿等人紧紧追在后面。 “娘子跑慢些,当心摔着!” 姜竹星转头就瞧见心心念念的人朝自己跑来,她张开双臂接住扑进怀里的东方容月。 “你吓死我了!” 姜竹星把人抱紧些,“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诶,诶,注意点,她身上还有伤。” 董梧秋在旁提醒道。 东方容月一听,赶忙松开她,从上到下的打量。 “伤在哪里了?很严重吗?” 姜竹星拉住她的手,唇边挂着笑意。 “不严重,快好了。要不然怎么能赶路呢?” 东方容月还是不放心,把目光投向董梧秋,生怕某人报喜不报忧。 董梧秋这回倒是和姜竹星的说法一致。 “放心吧,有我在,简直华佗再世。她的伤休养个把月就痊愈了。” 东方容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回到马车上。 “我让人去回禀皇兄,进宫听封谢恩的事暂且缓缓,养伤要紧。” 姜竹星点头,“都听殿下的。” 东方容月瞧着她,瞬间红了眼眶,泪珠说来就来。 “还说什么平安归来,一定不让自己受伤呢。” “殿下……” 姜竹星安慰了几句,并不见成效。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歪过身子靠着东方容月,皱紧眉头喊疼。 东方容月立马忘记掉眼泪,搂着她担忧道,“伤口疼吗?我叫董前辈进来。” 姜竹星顺势靠在公主怀里,环住人家的腰,阖上双眸,唇边的弧度始终不减。 “不用,殿下抱着我,就不疼了。” 东方容月心疼的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半晌,才后知后觉。 “你是不是诓我呢?” 姜竹星笑意更甚,“怎会?” “好啊你,不学好。” 东方容月轻哼一声,却是拿她没辙,谁让自己关心则乱。 “哪有,我都是和殿下学的。” 东方容月佯装生气,“你起来。” 姜竹星却厚着脸皮赖在人家怀里,就是不肯动。 “我不。” “你……” 姜竹星抓住她的手细细把玩,接着又放在唇边轻吻。 “我后半辈子就赖在殿下身边了。” 东方容月嘴上说着让她起来,搂着她的手臂却愈发紧了些。 “你想走,也是不成的。” 马车辚辚而行,穿过大街小巷,逐渐消失在市井尘嚣之中。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番外】 丰翼军班师回朝,皇帝下令解除一日宵禁,普天同庆。 十里长街,万人空巷,热闹非凡。百姓们聚在街市两侧等着瞻仰丰翼军众将士的风采。 男女老少抻长脖子远望城门,金吾卫手持长矛,列队维持秩序。 城门敞开,大队人马入城,人群中开始沸腾。 “来了!” “快看!是叶将军!” “叶将军!” 为首的女将军一身戎装铠甲,于万众瞩目中策马而行。 洛阳城中满是叶绾卿的仰慕者,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男女皆有。 “听说这次随叶将军回城复命的还有她的两位高徒。” “叶将军的徒弟想必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叶将军的两位爱徒在哪呢?没看见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在队伍里找寻许久也没看到那两位高徒。 目送丰翼军远去,人群也渐渐散开。 相隔半柱香的时辰,一队人马自东城门进入洛阳城。红衣少年策马开路,她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与几名随从。 所经之处,行人纷纷驻足,只道是哪位江湖少侠,却不知马背上的正是叶将军的高徒之一。 眼见前边就是红墙黄瓦的宫门,顾熹炎勒紧缰绳,自马上跃下。 “师姐,我们到了。” 马车里的人闻声掀开帘子,原本平静如潭的眼眸在对上顾熹炎时,平添一分笑意。 “师姐慢点,我扶你。” 顾熹炎疾步上前,小心搀扶沈时菲下马车。 她们之所以没随大队人马一起入城,全因沈时菲腹部的伤势未愈。 内侍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点头哈腰的引二人前往宝泰殿。 第一次来洛阳,头一遭进皇宫,顾熹炎不禁东张西望,眸子里满是好奇与赞叹。 “皇宫真大呀。” 两人来到宫殿门口,顾熹炎第一眼就瞧见席间的叶绾卿。 “师父!” 叶将军正应付着朝中大臣们的寒暄,听声就知道是自家宝贝徒弟。 “莫要大声喧哗。” 嘴上虽是斥责,可叶绾卿眼中的笑意却未减分毫。 “这两位就是叶将军的爱徒吧?果然是人中龙凤!” “是啊!少年出英雄。” 朝臣们的焦点瞬间转移到顾熹炎和沈时菲这边。 两人入席后,各自守在叶绾卿左右。 顾熹炎随不通朝中世故,可听他们一番攀谈,心里也有了计较。她斜着身子朝叶绾卿靠近,说起悄悄话。 “师父,他们好假。” 叶将军无奈的瞥她一眼,让她安分些。 自家小徒弟是习武奇才,上了沙场骁勇善战,缕缕立功,叶绾卿比谁都要自豪。只是她到底年少,还有几分孩子气,尚需多多磨练。 顾熹炎坐直身体,闭紧嘴巴。 哼,皇宫一点都不好玩。 她低头喝茶,又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侧耳倾听旁边的朝臣们都在说什么。 无聊,全都是场面话。 “公主,您跑慢些!” 侍女们在后面追一位妙龄女子,女子身着莲花纹桃夭广袖裙,头上戴着桃花金簪,流苏坠在两侧,面若桃花,眸如秋水。许是跑得太急,她停在殿外,粉唇轻启,微微喘/息。 顾熹炎的目光落在那名粉衣女子的身上,只见她双手提起裙摆,身姿端正,入殿时步子变得稳重许多。 “参见公主!” 公主? 远在沙城时,她就听闻当今圣上膝下有三子,其中唯一的小公主名容月。传言小公主天生丽质,才气纵横,顾熹炎不免好奇。 她就是容月公主啊。 东方容月入席后,暗暗松口气。 差点就晚了。 太子和太子妃双双回头,眼含笑意的望过来。尤其是太子,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打趣。 东方容月轻哼一声,皇兄真是的,她不就是差点睡过头吗。 视线短暂交汇,两个人皆怔住了。 偷看被发现的顾熹熹略显尴尬,干笑两声,却没移开视线。 既然发现了,那就大大方方的看。 而东方容月对眼前的红衣少年颇感兴趣,悄悄询问身后的侍女。 “她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惜荷摇头,“奴婢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听闻今日叶将军带着两位爱徒回洛阳,那人应是其中之一。” 叶将军的徒弟? 东方容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熹炎,这人和平时见到的宫中女子完全不同。有几分叶将军的影子,却也不一样,她身上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圣上摆驾宝泰殿,众臣行礼,宴席正式开始。封赏的圣旨早已拟好,只待昭告天下。 顾熹炎和沈时菲本已身居副将,此次再立战功,分别晋封为定远将军、宁远将军。 二人上前听封时,东方容月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就是叶将军的小徒弟顾熹炎。 宫宴结束后,师徒三人返回叶府。叶府中只有一些叶绾卿身边的旧人,负责打理府中事物。 顾熹炎在宫宴上饱餐一顿,能记在心里的只有那碟单笼金乳酥,还有总盯着她瞧的小公主。 “将军!宫里来人送信。” 叶将军闻言,以为是找自己的,接过信件一瞧,信封上却写着“顾将军亲起”。 顾熹炎茫然道,“给我的?” 信中寥寥数语,皆是表达对方想要结交之意,并邀约她午后入宫。 “公主让我进*宫陪她饮茶?” 旁边的沈时菲听后,微微蹙眉。 “公主为何只请你?” “我也不知道啊。” 顾熹炎一头雾水,回想起宴席上的场景。 “可能是想和我交朋友吧。” 沈时菲神色晦暗不明,“到底是金枝玉叶,你要注意分寸。” 顾熹炎挠挠头,笑容纯粹,“我记住了。” 她按照公主约下的时间入宫,在偌大的宫殿中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东方容月才珊珊来迟。 “让顾将军久等。” 东方容月回首示意,紧接着,惜荷端上两碟糕点以及一壶清茶。 顾熹炎不由自主的瞥见那道单笼金乳酥。 东方容月笑道,“昨日宴席上,本宫瞧见顾将军尤其青睐这道点心,故而命御厨多做些送过来。” “谢公主。” 顾熹炎憨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将军请随意。” 趁着她吃得香,东方容月旁敲侧击,与她聊起边关见闻。 两碟糕点全都进了顾熹炎的肚子,她后知后觉的看向东方容月,耳廓莫名透红。 “那什么,我一不小心就都吃了。” 东方容月却并不介意,“顾将军喜欢吃,本宫让人再送些去府上。” 顾熹炎低下头,“那多不好意思,连吃带拿的。” 和她想象中的金枝玉叶不同,东方容月非但没有半点公主架子,还十分的平易近人。 顾熹炎渐渐把师姐的叮嘱抛诸脑后,与容月公主变得愈发熟络。 简单用过膳食,顾熹炎原想提出宫之事,奈何公主热情相邀,请她一同游湖。 清风和煦,湖上风光独盛。侍女们抬上古琴,东方容月于湖畔抚弄琴弦,弹上一曲高山流水。 “听闻顾将军武艺超群,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见?” 公主今日以曲会友,她不会弹琴,便以武会友。 “借剑一用。” 顾熹炎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剑,轻巧的挽了个剑花,衣袂翻飞,湖边柳枝亦随剑气摇曳。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却出奇的默契。 一曲终了,顾熹炎收招还剑。 东方容月起身,眸光盈盈,犹带着一分试探。 “不知本宫能否有幸成为顾将军的知己好友?” 顾熹炎爽朗的笑道,“我与公主已经是朋友了。” 当晚,顾熹炎回到叶府,还从皇宫带出来一盒糕点。 “师姐!你瞧。” 她兴冲冲的把点心分给师父和师姐。 叶将军倒是没说旁的,沈时菲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 “公主似乎对你另眼相待。” 顾熹炎抱着一包糕点,在廊下吃得津津有味。 “我和公主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 沈时菲冷哼一声,“才见过几次,就能是朋友?” 闻言,顾熹炎不解的看向她,“师父不是说过,朋友只在意气相投。有的人相处十年亦不能成为朋友,但有的人便可一见如故。” 沈时菲敛去不悦之色,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呀,太单纯,我是怕你受骗。” “不会的,师姐,公主很好的。” 说着,顾熹炎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公主长的好看,喜欢对她笑,弹琴好听,还送给她许多好吃的,一定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时光荏苒,许多画面只能在回忆里翻涌。 顾熹炎站在叶绾卿的墓碑前,送上师父最喜欢的兰花。她在墓前静立许久,忽然有人搭上她的肩头。 “怎么自己来了?” 东方容月走到她身边,柔声细语。 顾熹炎回眸,顺势将那只手握在掌心中。 “突然想来看看,现在看过了,我们回家。” 东方容月莞尔道,“好,回家。” 两人相携离去,夕阳余晖将她们的影子拖长,渐渐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