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 第140章 独眼刺客 就在阿梅丽兴致盎然地观察卫莲的同时,卫莲也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身上那件深紫色的长袍有微光流动,绝非普通织物。 这是个魔法师。 而且,卫莲那无数次在生死关头锤炼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的危险程度远非他之前接触过的五个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温室花朵可比。 她身上有种沉淀下来的属于力量掌控者的气息,内敛而致命。 “嗯。”卫莲的回答依然简短,平静地迎上阿梅丽带着审视的视线。 阿梅丽眼中笑意更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跟我来。” 她不再理会惊愕的接待员和一众猎人,转身,摇曳生姿地走向楼梯。 卫莲扛着依旧瘫软,只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的赛拉尔跟了上去。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二楼?她带那小孩上二楼?” “S级猎人的会客厅!那小子什么来头?” “见鬼,我混了十年才勉强够资格上去喝杯茶……” 卫莲没有理会身后的喧哗,直接跟着阿梅丽踏上二楼。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推门而入,里面的陈设与楼下大厅的粗犷风格截然不同。 地上铺着柔软的手工地毯,镶嵌宝石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墙上挂有精美的壁画,丝绒沙发旁摆放着黄铜地球仪和几件闪烁着微弱魔法波动的摆件,装修奢华得像是某个贵族城堡的宴会厅。 “坐。”阿梅丽仪态优雅地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态度亲和得不似一个身居高位之人,“喝点什么?红茶?” “不用。”卫莲依言坐下,将肩上的赛拉尔放到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白猫软软地趴着,只有尾巴尖偶尔无力地扫动一下。 “好吧,小绅士。”阿梅丽也不勉强,自顾自地拿起银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推到卫莲面前的矮几上。 “我是阿梅丽·弗洛狄恩,猎人公会驻伊卡洛斯王国办事处的负责人,那么,小家伙你呢?总得有个称呼吧?或者,你想一直用‘匿名’?” “卫莲。”卫莲直接报出本名,原主威廉的名字,尤其是德维尔这个姓氏,在莫格城邦还是有不少人听说过的。 “卫莲……”阿梅丽轻轻念了一遍,红唇弯起,“好奇怪名字。”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氤氲的热气盖过了她眼中的探究,“那么,卫莲,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触碰匿名悬赏令?要知道,那些任务,通常意味着……没有回头路。” 卫莲的手指刚触及面前温热的茶杯杯壁,一股细微却似寒潮般阴冷彻骨的杀意自身后袭来。 那杀意隐藏得极好,与角落里那片阴影完美融为一体,若非卫莲的感知力被无数次生死搏杀淬炼得如野兽般敏锐,根本无从察觉。 他表情骤冷,飞快扭身回头,眼神凌厉地刺向那杀意来源的角落,冷冰冰地说道:“出来。” 阿梅丽端着茶杯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眼里划过一道肉眼可见的惊诧,但这份惊讶很快便被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深切的赞许取代。 她放下茶杯,拍了拍手,对着卫莲目光锁定的那处角落笑道:“出来吧,泽兰,看来你藏得还不够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阴影像是活了过来,如流动的墨汁般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中“剥离”出来,仿佛他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那人是个少年,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比卫莲这具身体大不了多少,他身形颀长,肩宽腰窄,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贴身劲装,左眼覆盖着皮质眼罩,露出的右眼是绚烂的深紫罗兰色。 乍一看是黑色实际泛着幽蓝光泽的海青色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他面容白皙俊美,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锐感。 他站在那里,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刺客! 这个叫泽兰的少年,绝对是个真正的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戮者,而且实力远超卫莲的预估,刚才若非对方不知是有意试探还是无意间泄露了一丝气息,自己恐怕根本发现不了他。 “泽兰,看看我给你找的这个新队友怎么样?”阿梅丽笑吟吟地开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泽兰那只深紫色的独眼淡漠地瞥向卫莲,目光在他稚嫩的脸庞和瘦小的身躯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别开脸看向窗外,声音冷硬得不带一丝温度:“他不行。” 卫莲不悦地蹙了一下眉。 他虽不在意旁人评价,但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准确的认知,被如此直白地否定,尤其在对方看起来也只是个少年的情况下,还是让他由衷地感觉到被冒犯了。 但泽兰紧接着的话却让卫莲和沙发上的赛拉尔都震惊不已,也让阿梅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被龙族标记了。”泽兰说话的语气是一种缺乏抑扬顿挫的冷淡腔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龙族?!”阿梅丽失声惊呼,美艳的脸上露出了实实在在的惊恐,声音还带上了些许情绪动荡的颤抖,“龙族不是……”她想说“早已灭绝”。 泽兰的目光重新落回卫莲脸上,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而且,寻常混血龙族是不会散发出如此强势霸道的气味的。”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头。 言下之意,在卫莲身上打下烙印的那个存在,极有可能是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真正巨龙,或者其血脉浓度高到足以比拟真龙的怪物! 卫莲沉默着,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一旁的赛拉尔也彻底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泽兰,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海妖?难怪鼻子这么灵。 “哎呀,这可就不好办了呢……”阿梅丽很快从震惊中恢复,但眉头紧锁,脸上露出遗憾和谨慎的神情。 她略带歉意地看向卫莲,苦笑了一下,“即使只是混血龙族,也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不容任何人染指的强烈占有欲,你来猎人公会……有问过你那位主人的意见吗?” 主人?! 这两个字如晴天霹雳,狠狠击穿了卫莲的自尊心。 他猛地抬眼,眸子里燃起熊熊怒火,乌尔维斯?那个把他当靠垫的混蛋?他从没想过在世人眼中这烙印竟是代表着主仆关系的狗牌! 泽兰虽然神情淡漠,但在阿梅丽说出“主人”二字时目光也再次落回到卫莲身上,那只深紫色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探寻的意味。 卫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心头的怒火。 他面无表情地将自己与乌尔维斯相遇的经历简洁地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歪曲事实,最后冷冷总结:“他只是一时兴起,不会管我在干什么。” 阿梅丽听完,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显然在权衡利弊,龙族的标记非同小可,哪怕只是混血,其潜在的风险也足以让任何组织三思。 她沉吟片刻,拉开身侧的抽屉,取出一张印有猎人公会徽记的羊皮纸递到卫莲面前。 “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阿梅丽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化的笑容,“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为了公会的安全,也为了你自己,看看这个,如果没意见就签个字,按个手印。” 卫莲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这根本就是一份免责声明! 大意是:猎人某某某接取公会任何任务纯属个人自愿行为,无论发生任何意外,一切后果自负,猎人公会概不承担任何责任。 卫莲心中冷笑,其他猎人接任务时公会同样不会负责,阿梅丽此举无非是忌惮他身上的龙之烙印,怕乌尔维斯事后找上门来。 他并未犹豫,拿起旁边的羽毛笔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蘸着一种看上去流光溢彩的金色印泥按了个手印。 那金色的印泥由特殊的魔晶矿粉末制成,手印按上去之后立刻凝固,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据说几千年都不会褪色。 “很好!”阿梅丽收起协议书,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欢迎你加入猎人公会,卫莲。” 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伫立的泽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行吧,泽兰,那你试试他?” 泽兰定定地注视着卫莲,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幅度不大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悄然弥漫开来。 默许,便是应战。 可就在这时,楼下大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争吵声,其中几个嗓门异常熟悉,打破了二楼会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什么叫再等等?我们加钱,加钱还不行吗?!那地方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再拖下去人就没了!”一个年轻男声激动地嘶吼着,语气里透着明显的焦虑和愤怒。 “奈里奥,冷静点……”另一个温婉却带着深深疲惫的女声试图安抚,是艾薇琳。 阿梅丽神情微变,表情显露出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好奇,她站起身:“看来下面有点小麻烦,失陪一下。” 卫莲皱了皱眉,也站了起来。 那几个学生来猎人公会干什么? 他默默跟在阿梅丽身后走下楼,现在的他身形抽长,面容轮廓分明,与之前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威廉”判若两人,他毫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楼下大厅里果然正是艾薇琳、奈里奥、林奇、丽塔,还有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后面的皮尔斯,他们正被几个公会工作人员围着,努力辩解着什么。 “几位尊贵的学院法师,我们理解你们救人心切,但暮色森林里那个矿区的情况太复杂了,此前已经有两个经验丰富的B级佣兵团进去后都音讯全无,公会已经将那里的悬赏等级临时提升到A级了,危险性极高!”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陪着笑脸,额头冒汗,“现在莫格城邦的几位A级猎人都各有任务缠身,实在抽不出时间啊!你们看,是不是再等等?或者……另请高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带着明显的推脱之意。 皮尔斯嗤笑一声,巴不得立马走人:“我就说白跑一趟,浪费时间吧?那个小胖子肯定早就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皮尔斯!”艾薇琳低斥一声,又转向管事,尽力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态度:“管事先生,我们愿意支付更高的报酬,只要有人能去……” “加钱……对!加钱!”奈里奥毫不犹豫地打断艾薇琳,红发少年因为激动和担忧,眼睛里布满血丝,已经完全顾不上世家子弟的仪态了,“只要有人接单,多少钱都没问题!”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里带着不顾一切的恳求。 阿梅丽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发现了商机的精明笑容,她优雅地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霎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的视线饶有兴致地在焦急的奈里奥和从容的艾薇琳身上扫过,最后,那带着权衡之意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身后的卫莲和泽兰身上。 “哦?”阿梅丽红唇轻启,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慵懒魅力,“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价码呢,正好……” 她侧过身,让卫莲和泽兰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大厅的灯光下,对着他们,也对着大厅里所有惊愕的人,高声说道: “要不,你俩去试试?” 一直冷眼旁观的卫莲无语至极地抽了抽嘴角,试试?矿洞里那个亡灵法师的骨灰都快被风吹散了,还试个屁! 不过看这群人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矿区的麻烦已经被他一个人解决了。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这个刺客有点怪 卫莲在艾薇琳等人惊愕的目光扫过来之前,一把扯下斗篷的兜帽,将帽檐拉到最低,罩住他轮廓初显的脸庞。 他不想再与这五个学生有任何无谓的牵扯。 赛拉尔似是感应到了卫莲这份“眼不见为净”的心意,发出一声轻哼,雪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向后一缩,完美融入到窗帘投下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点微弱的瞳光在暗处闪烁。 阿梅丽·弗洛狄恩脸上挂起那副妩媚又带着点算计的假笑,摇曳生姿地走向大厅中央那几个焦急万分的年轻人。 她出身高贵,弗洛狄恩这个姓氏在北境极有分量,即使她如今常驻伊卡洛斯王国打理猎人公会事务,这个国家显赫家族的子嗣她也认识不少。 “艾薇琳小姐,真是令人意外的相遇。”阿梅丽嘴角带笑,但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熟稔与距离感。 艾薇琳正与公会的管事据理力争,骤然听到有人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惊愕地转头。 看清来人是阿梅丽时,她脸上露出受宠如惊的表情,连忙提起裙摆屈膝行礼:“弗洛狄恩阁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请帮帮我们!我们在暮色森林的矿区……” 奈里奥等人也认出了这位赫赫有名的高级火系法师兼猎人公会理事,纷纷跟着行礼。 阿梅丽优雅地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目光扫过伫立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你们的困境我已知晓,巧的是,我刚刚为你们找到了愿意接下这棘手任务的勇士。” 她微微侧身,指着卫莲和泽兰,“就是这两位。” 艾薇琳等人迫不及待地望过去。 泽兰虽然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但那苍白俊美的面容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高冷,尤其是那一看就有故事的独眼,确实像个实力莫测的狠角色。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移到泽兰旁边那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得出身形单薄瘦小的身影时,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错愕和怀疑。 一个小孩子? 这……靠谱吗? 艾薇琳张了张嘴,求助般地看向阿梅丽,奈里奥更是眉头紧锁,险些脱口而出地提出质疑。 阿梅丽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红唇轻启:“怎么,信不过我的眼光?” 她的语气仍是慵懒,却隐约透出几分独断专行的强势,“任务紧急,我想你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对吗?” 奈里奥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句质疑终究没敢说出口。 而艾薇琳看了看泽兰冷冰冰的姿态,又瞥了一眼那个隐藏在斗篷之下的孩子,最终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两位猎人阁下了。” 皮尔斯眼珠一转,立刻捂着肚子,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艾薇琳,我……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 他语速飞快,不等艾薇琳回应就已经转身挤出人群,脚步飞快地消失在公会大门外,仿佛身后有亡灵在追赶。 艾薇琳看着皮尔斯消失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道无奈和鄙夷,却也没精力去管他,她深吸一口气,对卫莲和泽兰道:“我们立刻出发吧!” 众人抵达暮色森林外围时天色已近黄昏,森林深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兽啼鸣,更添几分阴森。 一行六人走在林间小径上。 学院四人组忧心忡忡,脚步沉重。 泽兰走在队伍稍前的位置,即使束成高马尾也垂落至腰际的长发随着步伐轻微晃动,他整个人散发着森森寒气,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卫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泽兰挺拔的背影。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世界的刺客。 雇佣兵生涯里他见过太多杀手同行,那些人身上或缠绕着洗不净的血腥气,或弥漫着对金钱的贪婪痴迷,眼神深处总有种被杀戮生涯浸透的麻木或疯狂。 包括卫莲自己。 但泽兰不同,他锋芒内敛,却有着一种近乎违和的“生机感”,这与他冷漠的外表和刺客身份格格不入。 卫莲看不透这种矛盾的根源,这让他心中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好奇。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泽兰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警戒!”奈里奥条件反射地低喝一声,举起法杖,顶端晶石亮起微光。 艾薇琳也握紧了腰间的炼金火枪,林奇紧张地扶住眼镜,丽塔则害怕地躲到了艾薇琳身后。 卫莲目光一凛,进入战斗状态。 然而,预想中的魔物突袭并未发生。 只见泽兰旁若无人地走到一块平整的空地,慢条斯理地从空间戒指里往外掏东西:一张折叠小桌板,一柄黄铜小煎锅,一个魔晶驱动的便携烧烤炉。 然后是风干的咸鱼,熏肉,几个土豆,一小罐油脂,还有盐罐和一些不知名的香草…… 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他在桌边坐下开始处理食材,刀刃翻飞,咸鱼和熏肉被切成薄片,土豆去皮切块,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泽兰处理完食材,又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熟练地架好炉子,点燃魔晶,倒油热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滋滋的煎炸声响起,混合着食物被高温逼出的浓郁香气,迅速飘散开来。 野炊?! 艾薇琳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奈里奥举着法杖的手僵在半空,林奇的丽塔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位赏金猎人的脑回路。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参加郊游野餐会的啊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别说他们,就连见多识广,自认心理承受能力过硬的卫莲都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这少年刺客的行为模式他完全分析不来,对方到底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享受生活? 而泽兰对围观众人投射过来的惊愕,无语,乃至有点愤怒的目光置若罔闻,他自顾自地把煎得金黄焦香的咸鱼熏肉和软糯的土豆块盛进一个精致的瓷盘里。 然后…… 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板前,将餐巾系到脖子上,拿起刀叉。 众人集体石化。 可泽兰已经姿态优雅地开始了他的晚餐。 他吃饭的速度并不慢,但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认真,甚至颇有仪式感。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即使左眼被眼罩覆盖,仅凭露出来的右眼以及那骨相优越的侧颜,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但眼下没谁有心情欣赏这幅美好的画卷,现场安静得只剩下刀叉触碰瓷盘的轻响。 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众人头顶飞过,发出几声“嘎——嘎——”的背景音。 艾薇琳四人面面相觑,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彻底的无语凝噎。 泽兰很快吃完了最后一块土豆。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仔细地擦了擦嘴角,而后站起身,井井有条地收拾起所有的餐具和厨具。 一切恢复原状,收入空间戒指。 他这才抬起那只深紫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扫过呆若木鸡的学院四人组,最后落在卫莲身上,语气冷淡刻板地说道:“用餐完毕,继续出发。” 卫莲藏在兜帽下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两下。 很好,他现在更加看不懂这个队友了。 踏入暮色森林深处,光线陡然暗沉下来。 很快,第一波袭击到来。 几只潜伏在灌木丛中的森林狼嗅到活人的气息,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悄无声息地扑了出来,目标直指队伍中看起来最柔弱的丽塔。 “小心!”艾薇琳惊呼。 然而,她的惊呼声尚未落下,两道身影已如瞬移一般挡在了前方。 泽兰甚至没有拔出武器。 他身体微侧,避开森林狼扑击的利爪,左手迅捷如风地探出,扣住了影狼的咽喉,指关节微微发力。 “咔嚓”一声轻响,森林狼的颈骨应声而碎,连嚎叫都未及发出便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快到离谱,他行动时展现出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常人。 与此同时,卫莲也发动了攻击。 他不像泽兰那般举重若轻的飘逸,动作带着雇佣兵式的狠辣与高效,只凭一双拳脚就干掉了两条绕后偷袭他的森林狼。 此时奈里奥的咒语才吟唱到一半,艾薇琳的炼金火枪也才刚刚举起,林奇还趴在草丛里捡眼镜,但战斗已然结束。 卫莲注意到泽兰在战斗结束后,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可等他看过去时,对方已经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路程,类似的袭击又发生了数次,但每一次都被卫莲和泽兰以疾风骤雨之势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艾薇琳四人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引以为傲的魔法和炼金武器在这两个非人般的赏金猎人面前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们成了彻彻底底的看客和累赘。 奈里奥一路沉默寡言,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幽深的森林,双手紧紧攥着法杖,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越是靠近矿区他心头的恐惧和负罪感就越是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个小胖子威廉…… 他实在不敢想象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艾薇琳表面上维持着镇定,但紧抿的嘴唇和眼眸深处的忧虑暴露了她内心的煎熬。 理智在告诉她,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独自面对亡灵法师和活死人大军,生还的概率趋近于零。 她花重金请猎人,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是花钱买一个心安,好让自己的良心不那么煎熬——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自我厌弃。 终于,穿过一片格外茂密并散发着浓重腐殖质气味的密林后,那片噩梦般的空地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穿透树冠,洒下几缕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矿洞入口前那片修罗场。 堆积如山的骸骨和腐烂的尸块尚未被森林吞噬,断裂的肋骨、破碎的头骨、挂着烂肉的臂骨、散落一地的锈蚀兵器…… 这幅景象,说是人间炼狱也毫不为过。 “呕……”丽塔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她猛地捂住嘴,蹲在地上边流眼泪边干呕不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奈里奥在尸山骨海中疯狂搜寻,当他的视线扫过矿洞口附近一具半埋在碎石和腐肉下的尸骸时,瞳孔剧烈震颤起来。 尸骸上赫然插着一柄他再熟悉不过的短刀! “威廉!”奈里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身体踉跄着冲了过去,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泥泞和污秽中。 他顾不得疼痛和恶心,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具尸骸旁,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拔出那柄短刀,却又害怕惊扰了亡者的安眠,动作僵在半空。 最终,他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避开污秽,将那柄沾满血污的短刀拔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握着威廉最后的气息。 艾薇琳也看到了那柄短刀,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别过脸,不忍再看那片惨状,泪水无声地滑落。 四人最后的侥幸被彻底打碎。 就在这众人默哀的时刻,卫莲藏在兜帽下的脸毫无波澜。 他甚至有点心疼——那短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好歹是把趁手的家伙。 刚才他在路上清理魔物,只靠赤手空拳或者用捡来的破烂武器,难免沾上些恶心的粘液和污血,把他新买的衣服都弄脏了一点。 抠门到骨子里的前雇佣兵卫莲这会满脑子想的都是:亏了,又要花钱买新的!早知道昨天就该把刀捡回来洗干净! 他正琢磨着能不能趁奈里奥沉浸在悲伤中,其他人注意力分散,偷偷把刀顺回来擦擦继续用时,奈里奥已经珍而重之地将那柄沾满污秽的短刀收进了他自己的空间戒指。 卫莲:“……”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现场的泽兰突然开口了:“亡灵法师死了。” 他抬起手,指向矿洞口阴影下一具被破烂黑袍覆盖的尸体,“看样子是被你们那个朋友杀掉的。” “什么?!”艾薇琳猛然抬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奈里奥的呜咽也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泥,茫然地顺着泽兰手指的方向看去。 林奇和丽塔也忘记了恐惧和恶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矿洞口那片被乱石和枯骨半掩的地方,确实躺着具穿黑袍的尸体,兜帽滑落在一旁,露出一张干瘪枯槁,布满老人斑和脓疮的恐怖脸庞。 一根断裂的骨杖滚落在尸体旁边,顶端镶嵌的宝石黯淡无光,布满裂痕。 这正是昨天那个将他们逼入绝境的亡灵法师! 夕阳彻底埋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无边的夜色吞噬了整个矿区和呆立当场的众人。 亡灵法师死了…… 那威廉人呢?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人鱼之泪 泽兰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目光又在那具亡灵法师的尸骸上停留了一会,随即移开。 他沉默了半晌,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张泛着微光的羊皮纸卷轴和一支羽毛笔,而后在卷轴上写写画画,似是在记录着什么。 卫莲不动声色,观察着泽兰的一举一动,视线停留在对方修长的手指和那张羊皮卷轴上。 “走吧。” 泽兰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得像是出门散了会步。 话音刚落,他将书写好的卷轴撕成两半。 卷轴碎裂的瞬间并未发出纸张撕裂的脆响,反而化作无数如萤火虫般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这是猎人公会的传讯卷轴。 卫莲的心微微一沉,泽兰刚才撕碎卷轴的动作太过自然,没有丝毫迟疑或确认的意思,但他眼角的余光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在自己身上徘徊过一阵。 那一眼看似随意,却让卫莲心生警觉。 卫莲想起这一路上自己那些自以为隐蔽的探究和对泽兰的打量——恐怕,自己的眼神,甚至是呼吸节奏的变化都未曾逃过对方的感官。 艾薇琳强压下心头的郁结,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泽兰阁下说得对,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她转向快被绝望淹没的奈里奥,还有仍在微微发抖的丽塔和林奇,“亡灵法师死了,是被威廉干掉的,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威廉他……他一定还活着!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她努力挤出一点笑意,试图点燃同伴眼中熄灭的火光,“他可能……只是离开了,或者受了伤在某个地方休养,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奈里奥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向艾薇琳,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丽塔和林奇也像是被艾薇琳话语中的力量拽回了些许生气,茫然又带着微弱期盼地点着头。 泽兰的身影已率先没入前方幽暗的森林小径,卫莲沉默地跟上,艾薇琳四人互相搀扶着,拖着沉重的步伐,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离开了这片噩梦般的森林。 …… 众人回到莫格城邦猎人公会时,夜色已深。 公会大厅内仍是灯火通明,佣兵和猎人们粗犷的谈笑声混着酒气分散在厅堂的每个角落,糅合成喧嚣的背景音。 阿梅丽·弗洛狄恩红棕色的卷发如火焰般在人群中跳跃,她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迎向疲惫不堪的艾薇琳等人,将他们引向了二楼的会客厅。 显然,这位理事阁下需要安抚她的“大客户”并处理后续事宜。 卫莲对此毫无兴趣,他找到窝在角落里假寐的赛拉尔,把它往肩膀上一扛,走向公会大门外的街道。 寒凉的夜风吹散了公会内的浊气,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然而他刚走下公会门前的石阶,脚步便顿住了。 街角最深的阴影里,潜伏着一块夜色凝结而成的人形墨玉。 泽兰静静地倚靠在石墙上,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非卫莲源自本能的警觉和对气息变化的敏锐度,根本察觉不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似乎专门在等。 “矿区那个亡灵法师……”泽兰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比夜风更冷,语气里没有分毫疑问,只有笃定的陈述,“是你干掉的吧?” 卫莲心神一凛,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瞬,趴在他肩头的赛拉尔也瞬间睁开了眼睛,猫瞳收缩成一道竖线,戒备地盯着阴暗处的身影。 不等卫莲做出任何回应,无论是掩饰还是默认,泽兰平稳而刻板的声音再次传来:“替你瞒着了。” 话音落下,泽兰的身影似一缕雾气融于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角更深的黑暗里,再无踪迹。 卫莲听懂了。 是那张撕碎的传讯卷轴。 原来泽兰根本没有在卷轴上如实汇报亡灵法师的死因,而是用了某种模糊或误导性的措辞,将这份功劳或者责任轻描淡写地“处理”掉了。 “海妖的感知力果然名不虚传啊……”卫莲肩头传来赛拉尔闷闷的声音,依稀带着几分赞叹之意,异色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海妖? 卫莲的思路瞬间卡壳。 这个完全陌生的名词带着某种童话般的荒诞感,粗暴地闯入他那充斥着硝烟和血腥的雇佣兵认知体系里。 他怔怔地侧转头,看向赛拉尔,脸上满是困惑。 赛拉尔被卫莲这副“你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表情取悦了,毛茸茸的尾巴尖扫了扫卫莲的脖颈,用带着点施舍意味的傲娇口吻补充道: “啧,笨!就是人鱼,明白么?童话里会唱歌、掉眼泪变珍珠、为了王子能变成泡沫的那种!” 它刻意加重了“童话”和“王子”几个字。 人鱼……泽兰?! 卫莲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炸开一片五彩斑斓的泡沫——粉色的城堡,摇曳的鱼尾,闪闪发光的鳞片,深情款款的歌声…… 紧接着,是他无数个午后被迫陪着雇主家五岁小公主观看迪士尼动画片的崩溃画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些洗脑一般的甜腻歌声、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愚蠢行为、还有最后化成泡沫的结局……每一帧都不偏不倚地戳中了他雇佣兵生涯中最不堪回首的“精神污染”时刻。 他再度回想起刚才融入黑暗的挺拔身影,那个气息冷冽且一击就能拧断魔狼脖子的独眼刺客,以及对方那张面瘫脸和生人勿近的煞气…… 再将泽兰的形象与自己记忆中顶着贝壳胸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唱着“Under the Sea”的卡通形象重叠、撕裂、再重叠…… 卫莲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一个顶尖刺客,一个行走于黑暗与血腥之地的赏金猎人,竟然和这种迪士尼公主的人设搭上了关系? 这个世界的荒诞程度简直比他想象中还要离谱! “但你最好装作不知道,”赛拉尔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透出一种罕见的严肃和警告意味,打断了卫莲混乱的脑内风暴。 “海妖在人类社会的处境……” 它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卫莲此时还无法理解的东西——一种古老神只对某个濒危种族漫长苦难的见证,惨烈到连祂都不愿轻易宣之于口。 卫莲立刻收回了思绪。 他对别人的苦难史毫无兴趣,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麻烦透顶的“童话”背景设定。 在他的雇佣兵信条里,队友只是暂时的利益捆绑体,他和泽兰不过是猎人公会任务板上一次偶然的交汇点,仅此而已。 卫莲压下心头最后一丝因“人鱼”联想带来的荒谬感,扛着赛拉尔转身离去。 …… 卫莲带着赛拉尔在城西一条僻静的后巷里找到一家价格实惠且能长租的小旅馆。 房间狭小简陋,仅有一张单人木床和掉漆的桌子,但对卫莲而言能遮风挡雨足矣。 赛拉尔嫌弃地跳上唯一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窗台,蜷缩起来打着瞌睡。 卫莲则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摸索那股源自丹田的与内力十分相似的“气”——由暗物质转化而来的力量。 奈何这力量对人体的消耗实在太大,他只运转了几次,随之而来的就是胃部被掏空的强烈饥饿感。 他默默掏出空间戒指里的黑面包,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 接下来的半个月,每天清晨卫莲都会准时出现在猎人公会的大厅。 公告栏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上面密密麻麻贴着各色悬赏令,只是大部分纸张都是泛着廉价感的土黄色。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信息: “D级:采集十株月光苔藓,地点:黑水沼泽,酬劳:10银币。” “E级:寻找宝石花商会会长走失的蓝羽鹦鹉‘哈利’,提供线索酬劳5银币,寻回酬劳20银币。” “C级(需见习评级):协助水晶磨坊炼金工房驱逐闯入地下仓库的掘地鼠群,酬劳:30银币,要求:具备基础战斗能力或陷阱布置经验。” “D级:为金麦穗农场驱逐毁坏土豆田的野生猪猡兽,酬劳:20银币。” 即使是低级单子的报酬也比在黑岩镇旅馆打杂时那点可怜的铜板好太多了,难怪赏金猎人都那么有钱。 托阿梅丽的关照,拥有了注册猎人身份的卫莲可以自由接取没有标明等级或职业要求的任务。 只不过,他真正关注的那些赏金丰厚且不透露雇主身份的匿名悬赏令却一次也没有在公告栏里出现过。 卫莲谨慎地接过几次D级和E级的采集药草和驱逐魔物类小单子,过程乏善可陈,无非是凭借过人的警觉和身手避开或解决一些低阶魔物。 当空间戒指里的钱币终于积累到能发出一点碰撞声时,卫莲决定进行一项重要投资: 武器。 他回想起上个世界唐晰送的短刀和万昭懿给的龙鳞护腕,再看看如今空荡荡的左右手,不禁感慨万千。 莫格城邦下城区的“大锤”武器铺是平民佣兵和低阶冒险者的聚集地。 店铺的墙壁和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从粗犷的长柄斧到闪着寒光的双手大剑,应有尽有。 卫莲飞快地浏览着墙上的价目表,默默捏紧了自己的空间戒指,里面装着他迄今为止所有的积蓄,最终,他的脚步停在店铺最角落的一个落满灰尘的木桶前。 桶里胡乱插着十几把黑沉沉的匕首,没有任何装饰,刃口甚至有些粗糙。 他拿起一把掂了掂,重量和手感勉强合格。 “黑铁匕首,学徒练手打的,用料实在,就是卖相差点,” 叼着烟斗的矮胖老板晃悠过来,喷出一口呛人的烟雾,“1金币一把,概不还价。” 卫莲点了点头,掏出一枚金币递过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匕首刃面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泽兰那柄短匕——刃身流动着幽蓝的电弧状微光,一看就是极品附魔属性,那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思及此处他心里闪过一分稍纵即逝的艳羡之情,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破铜烂铁……他神情阴郁地低下头,将新买的匕首插入腰间皮鞘,转身离开了武器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再次回到猎人公会,卫莲的目光带着对金钱的强烈渴望扫过公告栏最上方的区域——那里张贴着B级乃至A级的悬赏令,报酬动辄数十甚至上百金币。 然而,每一张都标注着足以刺痛卫莲双眼的苛刻要求: “B级(需中级剑士或以上评级):清剿盘踞在风滚草峡谷的疾风狼群,酬劳:20金币,要求:提供有效评级徽章或公会认证记录。” “A级(需高阶魔法师或大剑士带队):调查萨勒矿区异常能量波动及矿工失踪事件,酬劳:40金币起,要求:队伍需具备强大元素攻击力及净化能力,提交详细履历审核。” 卫莲的目光在那令人心动的数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挪开。 评级徽章…… 那是学院毕业或通过官方考核才能获得的凭证。 无奈之下,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公告栏下方。 那张被圈出来的金麦穗农场驱逐野生猪猡兽的D级任务单还在等着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公会大厅。 刚刚踏入夜色之中,卫莲的脚步再次顿住。 公会门口的石质廊柱阴影下,在那片几乎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暗角落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倚立。 泽兰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卫莲出来,泽兰并未移动,只是抬起手,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悬在两人之间。 纸张隐约透出暗金色的纹路,与公告栏上那些普通悬赏令的质感截然不同。 “开工。” 泽兰语气平淡。 卫莲心脏猛地一跳,这是匿名悬赏令! 他目光灼热地扫过泽兰手中的榜单,随即抬头,对上那只深紫色的右眼,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任务地点通常不会标注在悬赏令表面,需要猎人亲自查看卷轴,但看泽兰的样子,显然路途不近。 “随时。” 卫莲心领神会,转身就走,虽然泽兰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却是把出发的时间交给自己来安排的。 其实卫莲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他只需要回一趟旅馆把赛拉尔带上。 那只神叨叨的白猫是他目前唯一的宗师积分来源,也是绝对不能丢下的重要财富。 身后,那片门廊下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泽兰的身影仿若被阴影抹去,再无痕迹。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土豪的一天 莫格城邦大门的塔楼下,泽兰半闭着眼倚墙而立,像是等了很久,感知到卫莲到来,他深紫色的眸子倏然睁开,瞥向卫莲怀里抱着的白猫,又落回他脸上:“目的地,辛特拉。” 辛特拉,东南边陲一个贴着国境线的小城,从莫格城邦出发要横跨这个国家的对角线,上千里的路途,时间漫长且耗资不菲。 卫莲立刻计算起最经济的方案:廉价但颠簸缓慢的蒸汽小火车,或者规格稍高也更快的魔晶飞艇…… 然而,泽兰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卫莲所有的盘算。 只见这海妖刺客顶着一张完全看不出表情的冷脸,从容不迫地在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两张卷轴——并非粗糙的羊皮纸,而是通体流转着秘银光泽的高级卷轴。 这是传送阵卷轴! 卫莲的瞳孔骤缩,眼睛被那卷轴的光芒刺伤,一股极度震惊并夹杂着困惑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起在暮色森林时艾薇琳等人校徽上的传送阵。 他后来无意间了解到,传送阵附魔造价昂贵,连皇家学院都只给学生发放一枚校徽,用完直接报废,想继续使用就必须自费购买。 可泽兰随手就掏出了两张…… 这和拿着黄金去打水漂玩有什么区别? 卫莲平复了一下心情,干巴巴地问道:“……差旅费,报销?”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感。 泽兰没有回答。 他敏锐的精神感知力已经捕捉到了卫莲平静表象下的复杂心绪——这其中有对卷轴本身的震撼,有对天价消耗的心如刀割,更深处则翻滚着类似穷鬼对狗大户的羡慕嫉妒恨。 于是他直接将其中一张卷轴塞进卫莲手里。 “别浪费时间。”泽兰避重就轻地看了卫莲一眼,好似递过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而是一张擦手的纸巾。 卫莲的脸色黑如锅底,在他看来,泽兰这副轻描淡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无异于赤裸裸的炫富。 而泽兰似是终于接收到了卫莲周身弥漫的怨念黑气,他深紫色的眼眸转向卫莲,罕见地停顿了许久,尝试解读对方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上可能出现的微表情。 他想了想,破天荒地开口解释:“卷轴的传送距离有限,先去塞罗米尔换乘飞艇。” 听完这话,卫莲更加火冒三丈,这人居然还专门解释了一下传送阵卷轴的最大使用距离?是觉得他连这种常识都不配知道吗? 泽兰的感知力在整个海妖群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显然,他对于“人类复杂情绪”的理解能力欠佳。 他察觉到卫莲似乎更“生气”了,以为卫莲是对换乘飞艇这个方案不满,于是,海妖刺客沉吟片刻,继续补充说明,语气认真得像在汇报任务细节:“卷轴,我只剩两张,不想坐飞艇就得去拍卖行找。” 他顿了顿,十分坦诚地表示道:“难买,缺货。” 卫莲:“……” 他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觉得情绪差不多稳定了下来。 但他已经一个字都不想再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还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海妖说了——自己穿越三个世界,次次开局都穷得刻骨铭心,对比之下,泽兰那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显得无比碍眼。 “出发吧。”卫莲目视前方,整个人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说话的语气冷得掉渣。 他只想马上结束这场让他身心俱疲的对话。 泽兰也不是善于沟通的人,既然开导无效,他也不再勉强,指尖微动,只听“嗤啦”一声轻响,他手中的那张天价卷轴已被干脆利落地撕开! 骤然爆发的白光将泽兰挺拔的身影吞没。 下一秒,白光收缩,原地空空如也。 卫莲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这张同样价值连城却被泽兰当成擦手纸塞过来的卷轴,眼角跳动了一下。 他不再耽搁,一只手紧紧箍住怀里的赛拉尔,另一只手撕开卷轴。 “嗤啦!” 白光再次爆发,吞噬了卫莲的身影。 …… 视野再次清晰时,卫莲已经来到了塞罗米尔城邦。 作为伊卡洛斯王国的商业之都,塞罗米尔城的规模与气象让卫莲此前待过的莫格城邦沦为了乡下小镇。 建筑物不再是单调的石砌,而是融合了钢铁支架与魔纹光泽的炼金材料,密密麻麻的齿轮在建筑外墙上缓缓转动,驱动着各种公用设施:自动清扫街道的魔像傀儡,喷洒水雾调节空气的小型喷泉…… 而最让卫莲瞳孔地震的是街道两旁店铺上方悬挂的招牌不再是静止的木板或布幡,而是……动态的! 魔晶驱动的光幕如一幅幅流动的画布,上面展示着商品影像和滚动的广告词,一个卖炼金坩埚的招牌上甚至动态演示着一锅药水从沸腾到凝结成药丸的全过程。 街道上衣着考究的行人比比皆是,穿着各式长袍且佩戴着象征魔法师身份的徽章的人竟随处可见,路人对他们投以敬畏或羡慕的目光——这与莫格城邦那种魔法师堪称珍稀动物的情况有着天壤之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泽兰容貌出众,本该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但他好像使用了某种特殊的能力,走在人群中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卫莲扛着赛拉尔紧随其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总是超乎他想象的古怪刺客吸引。 他越看越觉得泽兰像是在逛街。 当这个猜测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卫莲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泽兰的脚步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闲适。 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过街道两旁的橱窗——售卖各类珠宝的首饰店、陈列着当季时装的成衣铺、飘散着诱人甜香的点心屋…… 他甚至在一个展示着机械鸟的炼金玩具店橱窗前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卫莲捕捉到了泽兰的目光扫过一家店铺门口悬挂的用深海巨蚌壳打磨成的风铃时,那线条冷硬的唇角还微妙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虽然那笑容稍纵即逝,但卫莲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 卫莲皱起眉,心想自己该不该再次确认一下匿名悬赏令的内容,总觉得泽兰看起来沉稳,但实际上可能并不靠谱。 谁知就在卫莲满腹疑惑之时,泽兰突然在一家店铺的巨幅招牌前停了下来,门楼的招牌上印着衣着清凉的绝色女子和堆满珍馐的餐桌。 泽兰抬手指了指,言简意赅:“到饭点了。” 卫莲的猜测被无情证实,泽兰刚才那副“悠闲扫视”的姿态根本不是什么战术伪装,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逛街。 卫莲彻底无语,木着脸顺着泽兰的手指方向看去——“海伦娜歌舞坊”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映入眼帘。 海伦娜歌舞坊?! 一段极其糟糕的记忆瞬间冲进卫莲脑海,伴随着某个欠揍的声音: “……比海伦娜歌舞坊顶级包间里的天鹅绒沙发还要棒!” 卫莲脸色铁青,连带着看向泽兰的眼神都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冷意。 “不是要去换乘飞艇?”他的声音硬邦邦的。 “最近一班要到凌晨了,现在是饭点。”泽兰说话的声音都是一个调子,光是靠听根本辨不出喜怒哀乐,但卫莲发誓,他从那只深紫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堪称愉悦的表情! 在泽兰热爱生活,规律至上的法则里,准时吃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铁律。 虽然卫莲刻板的作息时间和泽兰不谋而合,但此时他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 既然飞艇要凌晨才有,那他们花费两张天价传送卷轴节省下来的时间就是为了来逛街吃饭的? 泽兰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有什么问题吗?”的理所当然,仿佛那两张传送阵卷轴只是两张普通的废纸。 尽管对泽兰的种种行为充满了难言的槽点和怒火,但卫莲的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发出了信号——这具正处于疯长期的十二岁躯壳对“饭点”这个词有着本能的臣服意向。 “你确定,能报销?”卫莲咬着后槽牙再次确认。 可泽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解释“路费都是我自己出的”,只丢下一个模棱两可的“嗯”。 得到这含糊其辞的回应,卫莲抱着豁出去的吃大户的心情,跟着泽兰踏入了海伦娜歌舞坊金碧辉煌的大门。 门内光影流转,暖香浮动。 两名身材火辣的女招待立刻迎了上来,她们自动忽略了卫莲这个“小孩子”,将全部的热情聚集在俊美非凡且气质独特的泽兰身上。 “尊贵的客人,请问有预约吗?”女招待的声音又甜又软。 泽兰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张卡片。 卡片的材质似金非金,正中是一个由细碎魔晶组成的星辰徽记,整个儿散发着低调而尊贵的气息。 两名女招待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升级为炽热的崇拜,眼神黏在泽兰身上快要拉丝。 可泽兰显然不是来看妹子的,他无视了那要将他融化的火热目光,只平淡地吐出两个字:“用餐。” 女招待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随即换上更职业化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将两人引向一处位置绝佳的包厢。 包厢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极致奢华的装修。 厚实的金丝绒地毯踩上去脚感舒适,墙壁上挂着精致的风景画,而正中央是一组柔软到让人恨不得一头闷进去的沙发。 正是乌尔维斯念念不忘的天鹅绒沙发! 卫莲的身体僵硬了几秒,然后走上前,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试探心理,缓缓坐了下去,这触感比他想象的还要舒适……但同时也勾起了那个该死的龙族烙印带来的被当成靠垫预订的糟糕记忆。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面无表情地坐稳。 泽兰已经在侍者恭敬递上的厚如砖头的菜单本上飞快扫视,他的手指在几道新推出的菜式图片上随意点了点。 卫莲眼角余光扫过菜单图片下标示的价格,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再次沉入谷底——深海冰晶鳌虾刺身5金80银,火焰地龙肋排(小份)4金20银,星辉蓝莓慕斯2金30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仅仅是泽兰随手点的那几样,价格就足以让卫莲两眼发黑。 他毫不怀疑,今天这一顿饭的开销再加上那两张传送阵卷轴的价格,恐怕远超他们这次匿名悬赏令的最终报酬! 他实在无法理解,富到可以拿传送卷轴当厕纸的泽兰到底图什么要跑来当赏金猎人?猎人公会那点仨瓜俩枣的酬劳够他塞牙缝吗? 就在卫莲思绪万千之时,侍者已将一道道精美得如艺术品般的菜肴端上餐桌。 一直维持着家猫设定在卫莲怀里装死的赛拉尔终于按捺不住了,它跳到专门为它准备的铺着软垫的高背椅上,看着面前小银盘里摆放的点缀着鱼子酱的深海鱼肉,异色瞳里闪烁着满意的神采。 它以自认为优雅的仪态低下头,小口品尝起这满桌的珍馐,不时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比起跟着抠门吝啬的卫莲啃干硬的黑面包,这种规格的餐食才勉强够格作为供奉,呈献给它这位尊贵的域界主宰! 卫莲和泽兰相对而坐,沉默地进食。 虽说不是用自己的钱,但这桌昂贵的菜肴还是让勤俭节约惯了的卫莲感到心在滴血,他吃得很快,每一口都带着将本吃回来的狠劲。 泽兰则慢条斯理,姿态优雅,进食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必需的仪式。 忽然,包厢外隐约传来一阵骤然拔高的喧哗和口哨声,紧接着楼下大厅的方向响起了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和乐曲声。 “尊贵的客人,大厅的歌舞表演开始了,需要为您打开观演窗吗?”侍者适时地在包厢门边轻声询问。 泽兰头也没抬,只淡漠地回了一个字:“开。” 侍者按住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包厢正对着下方舞台的那面墙的部分像拨云见日般豁然开朗,变成一道透明的水幕。 一楼大厅的大厅舞台上,衣着清凉的性感舞娘们踩着节拍扭动着身体,引来观众席上阵阵欢呼和掌声。 卫莲瞥了一眼,舞姿火辣,场面也足够奢靡,但他很快收回目光,继续致力于消灭盘中的火焰地龙肋排,这玩意儿很贵,但提供的能量确实澎湃,对他这具需要高强度消耗的身体是刚需。 而他对面的泽兰……这位海妖刺客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他像是置身于另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食物上,舞娘们活色生香的舞姿对他而言还不如盘子里一颗鱼子酱来得有吸引力。 吃饱喝足,卫莲放下刀叉,泽兰也在同一时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侍者撤走杯盘,两人起身离开包厢。 刚转过一个廊柱拐角,一个身材臃肿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被几个女招待簇拥着走了过来,与卫莲和泽兰擦肩而过。 就在错身的瞬间,泽兰停下脚步,目光冷冽地扫向那醉醺醺的胖男人,可对方毫无所觉,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中,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包间门里。 卫莲也察觉到了异样,驻足站在原地。 泽兰微微侧过头,压低的嗓音带着深海的清寒:“看来,今晚不用去辛特拉了。” 他的眼角余光始终停留在那胖男人进入的包间门上。 “那个人的袖口,绣着‘新生’的徽记。”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黄金岛 “待着。”泽兰低声嘱咐卫莲,目光却并未从那扇门上移开,他微微下伏,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走廊转角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杯盏相碰的轻响,只见一名托着酒盘的侍者正稳步走来,目的地正是那间充斥着靡靡之音的包间。 紧接着,泽兰的身体在卫莲眼前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只见他周身轮廓变得模糊和黯淡,整个人像原地隐身般失去了实感,甚至连走廊壁灯的光线都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不过眨眼工夫,泽兰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空空荡荡,只余下空气中一丝冷冽得犹如海域冰川般的气息证明着泽兰刚刚还站在这里。 卫莲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纵使他历经三个世界,见惯了生死搏杀与超凡力量,目睹如此场景也难以控制地产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隐匿。 这个世界的刺客赖以行走于阴影的力量,操控暗物质扭曲光线,甚至……欺骗空间的感知。 泽兰刚才发动能力时,他分明察觉到有种微弱却极其熟悉的波动——那正是盘踞在他丹田深处的被他驯服不久的暗物质之力。 原来,这种冰冷而狂暴的力量还能如此运用! 前世雇佣兵生涯中血雨腥风的记忆碎片涌入他的脑海,那些在层层警戒下九死一生的潜入任务,那些为接近目标绞尽脑汁并付出惨重代价的瞬间…… 如果当年他拥有这种能力…… 卫莲的眼神变得无比炽热,像是看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藏。 这技能,如果放在他前世的世界,何止万金?那是足以让任何国家和组织为之疯狂的神技! 另一边,侍者毫无所觉地端着酒盘,推开了包间门。 门页开启又合拢的刹那,一缕细微的气流波动贴着侍者的脚后跟钻了进去,同一时间,门内爆发出响亮的带着醉意的哄笑和女招待们夸张的逢迎声。 卫莲立刻收敛心神,无声无息地退向回廊深处。 他藏在一座黑曜石雕像后面,身影被雕像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 他微微侧头,将呼吸压制到最轻缓的节奏,仅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那扇紧闭的门,赛拉尔在他肩头缩成一团温,只有耳朵尖偶尔抖动一下。 包间里传出隐约的调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劝酒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狎昵声响,卫莲将全身感官提升到极限,努力在那些噪音中捕捉着属于泽兰行动的蛛丝马迹。 二十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那扇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名女招待端着空了的酒瓶和几个脏污的杯子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疲惫和厌烦。 她反手带上门。 然而就在门缝即将合拢的瞬间,一股冰冷沉寂的气息紧贴着那名女招待的后背“流淌”了出来——那气息宛若深海潜流,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寒意彻骨的存在感。 是泽兰! 他出来了,就贴在那个女招待身后,如同她的影子。 卫莲屏住呼吸,看着女招待毫无察觉地端着托盘走向服务间,泽兰的“影子”在走廊的魔晶灯光下晃动着,却奇异地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直到女招待消失在服务间的门后,那道无形的影子才倏然脱离,如被风吹散的轻烟,急速朝着卫莲藏身的雕像阴影处飘了过来。 雕像旁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光线似乎发生了短暂的折射。 紧接着,泽兰的身形像是从水底缓缓浮出水面,轮廓由虚淡迅速变得凝实,最终完整地出现在卫莲面前。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诡异莫名。 “走。”泽兰的表情比进去之前更加冷漠,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那只露在眼罩外面的紫眸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大概是在包间里看到了污秽不堪的东西。 他朝着歌舞坊的大门方向快步走去,卫莲立刻跟上,赛拉尔已经从卫莲肩膀上跳了下来,一人一猫紧跟在泽兰后方。 泽兰周身散发着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走廊上偶尔经过的侍者和客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几步。 直到彻底走出海伦娜歌舞坊金碧辉煌却弥漫着奢靡与堕落气息的大门时,泽兰的脚步才稍稍放缓。 他没有回头,径直拐进旁边一条远离主街且灯光昏暗的小巷。 巷子两边是沿街建筑的背阴面,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人迹罕至,十分僻静。 泽兰在巷子深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卫莲。 “明晚,他们要在城郊的‘夜莺庄园’里举行集会,必须想办法混进去。” 混进去? 卫莲眉峰微蹙,泽兰刚刚展示的“隐匿”技能简直是为潜入而生的神技,现在却说要想办法。 于是他直接提出疑问:“你的能力用不了?”那神乎其神的隐匿技能难道还有什么限制? 泽兰定定地望着卫莲,眼神里带着种“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审视,他沉默了几秒,似是在确认卫莲是真的缺乏常识而非刻意试探,半晌才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解释道:“夜莺庄园内部设有大型禁魔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卫莲在脑中将这个词汇拆解组合,字面意思并不难懂,禁止魔法,或者……禁止一切超凡力量? “任何职业的力量,魔法元素、斗气、炼金波动……在禁魔阵范围内都会被压制,强行催动只会触发警报,引来守卫。” 泽兰盯着卫莲,眼神中闪过几许探究的意味,“进去之后我们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只能依靠身体和头脑。” 卫莲心一沉,他想到了自己丹田里那股迥异于魔法元素并被他视作底牌的暗物质之力,他下意识地追问:“连暗物质也不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卫莲敏锐地捕捉到泽兰脸上稍纵即逝的诧异,那只深紫色的瞳孔快速地收缩了一下。 “暗物质?”泽兰重复了一遍这个在当下只存在于某些禁忌典籍中的古老称谓,语气里透出些许探究之意,“现在的人更习惯称它为暗元素。” 他顿了顿,向前逼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卫莲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歌舞坊里的香水味。 “我能感知到你身上有它的气息,这也是为什么阿梅丽会提议我和你组队,不过……” 泽兰的话锋陡然一转,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你身上那份力量,能不用,尽量别用,”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卫莲眼底,带着警告的意味,“除非……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别无选择。” 卫莲迎上泽兰的目光,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平静地等待下文。 他深知,这种涉及力量本质的禁忌,泽兰能提醒一句已是难得。 泽兰深深地注视着卫莲,那只被眼罩覆盖的左眼位置似是也在传递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做出了一个令卫莲和赛拉尔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抬起左手,干脆利落地扯住了覆盖左眼的黑色皮质眼罩边缘。 “唰。” 眼罩被摘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下,泽兰的左眼彻底暴露在卫莲眼前。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整只眼眶里充斥着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物质! 那不是普通的黑色,更像是一个微型的宇宙黑洞,将巷子远处透来的微弱光线全都吸了进去,不留一丝反光。 仔细看去,那片黑色物质并非凝固的死物,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着,一股阴冷、死寂、带着不祥意味的气息从中隐隐散发出来。 赛拉尔蹲在卫莲肩头,猫瞳缩成了两条竖线。 它早知泽兰是刺客,也清楚刺客终将付出的代价,但亲眼看到这被暗物质侵蚀入髓的恐怖景象仍让它感到不寒而栗,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带着无尽惋惜的轻叹。 海妖一族本就因暗物质侵蚀和人类的捕杀濒临灭绝,眼前这个天赋卓绝的海妖少年,左眼已被侵蚀至此……他的生命恐怕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目睹此情此景的卫莲也是呼吸一窒。 泽兰的脸庞无疑是造物主的杰作,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带着超越性别的冷冽美感,然而,这只被黑暗吞噬的左眼却像是一道狰狞的诅咒,将这份极致的美彻底撕裂,赋予其令人心悸的诡艳。 破坏与美感,死亡与生机,在这张脸上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不想太快变成我这样,”泽兰好似早已习惯了他人面对这只眼睛时的反应,他平静地将眼罩戴了回去,遮住那只恐怖的左眼,“就减少使用暗元素的频次。” 很显然,他默认了卫莲有朝一日也会受到侵蚀。 卫莲沉默着,心头泛起一丝波澜。 惊讶?有之,对那侵蚀景象的本能忌惮?亦有之,但更多的是触动——这个外表冷漠,出手狠辣却花钱如流水的海妖刺客竟会对一个他认为的同病相怜的少年发出这样基于自身惨痛经验的警告。 这与泽兰表现出的漠然和奢侈作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关于暗物质或者说暗元素的沉重话题到此为止,泽兰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口吻: “明晚的潜入任务只能用常规方式,悬赏令的要求是调查新生教会的主要成员和信息,获取关键情报即可,尽量避免战斗,尤其是,”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现在,”泽兰的目光扫过远处街景,眼神中闪过一丝倦意“找个地方落脚,计划需要完善。” 该吃饭睡觉的时候绝不工作,这是泽兰刻入骨髓的信条。 卫莲一言不发地跟在泽兰身后,再次步入塞罗米尔城华灯初上的主街道,七拐八绕,穿过满是奢侈品店铺和高级餐厅的大道,泽兰最终停在了一栋气派非凡的建筑前。 这是一家看外观就知道消费很高的豪华旅店,门童穿着笔挺考究的制服,一见到卫莲和泽兰就笑容满面地将两人迎进大堂。 旅店大堂内铺设着覆盖整个场地的深蓝色星空图案地毯,巨型水晶吊灯洒下柔和如月华的光芒。 卫莲随意扫了一眼服务台后方墙壁上悬挂的用魔法光幕显示的价目表,当“豪华单间10金币/晚”的字样映入眼帘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和嘴角同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对泽兰的“土豪”身份认知又被刷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更让他感到无语凝噎的是,泽兰根本没有询问“双床标间”这种更具性价比的选择,而是直接用他那张似乎无所不能的卡片干脆利落地划定了两个独立的豪华单间。 “您的房间在十三楼东翼,房号1308和1309,这是您的房卡,祝您入住愉快。”前台小姐的笑容甜美地递上两张微光闪烁的房卡。 卫莲麻木地从泽兰手里接过那张价值10金币一晚的房卡,算了,跟一个眼泪能变珍珠的物种计较住宿费,完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现在只剩下发自内心的纳闷,那就是海妖这个种族究竟富到了何种丧心病狂的地步?带着这种困惑又好奇的心情,卫莲刷卡打开了1309号房间的门。 赛拉尔立刻从他肩头跳下,闪电般扑向房间中央那张铺着雪白羽绒被的大床,在上面兴奋地打了几个滚。 “喵嗷!”赛拉尔发出一声饱含感慨的叹息,它在柔软得能陷进整个猫的大床上用力踩了踩,然后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卫莲,“真不愧是海妖一族,这排场,可比你们人类那些穷酸国王阔气多了!你这辈子羡慕不来的!” 卫莲反手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他想伸手去揉一揉额角,却被赛拉尔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过去,示意它继续说。 赛拉尔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上,露出柔软的白色肚皮,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你格局小了”的傲娇光芒:“哼,海洋的富饶岂是你们这些困在陆地上的生物能够想象的?” “对于海妖而言,辽阔的海洋是他们的庭院,星罗棋布的岛屿是他们的行宫花园,那些人类难以企及的海沟和秘境也只有海妖才能自由来去!几千年前他们族人数量多的时候还讲究个领地划分,可现在嘛……” “海妖族凋零至此,恐怕整个海洋的财富都集中在泽兰那小子,还有他那几个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族人手里了。” 它晃了晃脑袋,语气又带上点戏谑,“更厉害的是,人家心情不好哭一哭,掉下来的眼泪就是成色最顶级的珍珠,随便拿一颗送到拍卖行,都能让那些贵妇抢破头,躺着都能赚钱!” 整个海洋…… 数不胜数的岛屿…… 无尽的财富…… 卫莲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僵住了。 前世雇佣兵刀口舔血,今生穿越三个世界挣扎求存,支撑他熬过无数艰难险阻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不就是能拥有一处无人打扰的私人小岛,一片洁白的沙滩,一栋面朝大海的房子,然后彻底躺平过退休生活吗? 阳光,沙滩,海浪,绝对的宁静和自由…… 那幅被他深埋心底并视为精神支柱的画面,因为赛拉尔描述的属于泽兰的领地而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和艳羡如岩浆般喷涌而出,顷刻便吞没了他的理智,他不由自主地幻想着泽兰慵懒地躺在私人岛屿的沙滩上,随手抛玩着金币和珍珠,而自己还在宗师系统的压榨下苦哈哈地刷着积分…… 这对比带来的冲击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赛拉尔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将他心头刚刚燃起的炽热火焰瞬间浇灭,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冰冷的灰烬。 “可惜啊……”赛拉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源自古老存在对年轻生命凋零的惋惜,“那孩子时日无多了。” 卫莲霍然抬头,看向赛拉尔。 赛拉尔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惯常的傲娇,只剩下一片悲戚。 “泽兰左眼的侵蚀只是表象,暗物质一旦在体表显露出侵蚀的具象化痕迹,就意味着它已经开始啃噬生命的本源,那是不可逆的凋零之路,最多十年……甚至更短。”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城市的璀璨灯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却驱不散这方寸之地的沉重氛围。 赛拉尔轻轻叹息一声,打破了沉默:“他刚才让你不要滥用暗物质,免得步他后尘,能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况下还对仅算萍水相逢的你出言提醒……” “海妖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的善意果然如传说一般纯洁无瑕,也难怪……”它的语气流露出些许讽刺的意味,“在人类的童话故事里,海妖总是被愚蠢的王子辜负。” 卫莲垂下眼睫,伸出手臂,在赛拉尔“放肆!吾的腰也是你能搂的?”的抗议声中将它毛茸茸的小身体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一下下地梳理着对方背上的毛发。 他与泽兰只是任务途中短暂合作的同行者,萍水相逢,各自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对方的财富、力量、悲剧,都与他无关。 他能做的仅仅是记住这份善意的提醒,然后,走好自己的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卫莲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将赛拉尔放到床上,起身开门。 泽兰站在门外,一只手里提着个散发着浓郁烤肉香气的油纸袋和用透明杯子盛着的的果汁,另一只手里拿着几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你的。”泽兰言简意赅,将食物和饮料递给卫莲,然后侧身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红木书桌前,将图纸铺开,手指在上面快速点划着,似是在确认某个细节。 卫莲走到桌旁打开纸袋,里面是烤得滋滋冒油的肋排和几串蔬菜。 他确实饿了,一边吃一边看向泽兰铺开的图纸,那上面标注着庄园的围墙、守卫塔楼、主建筑、花园路径,以及一个用红线圈出来的位于庄园中心地带的区域——想必那就是“禁魔阵”的位置。 就在卫莲咀嚼着第二块肋排,思考着泽兰会用什么“常规方式”突破外围的守卫和巡逻时,一直低头凝视着图纸的泽兰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然后,泽兰用他那特有的缺乏抑扬顿挫的平板语调抛出了一颗炸雷:“计划已定,明晚,我需要把你卖掉。” “咳!咳咳咳……” 卫莲猝不及防,喉咙里那块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烤肉猛地呛进了气管。 他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撑在桌沿,咳得眼泪都飚了出来,脑子里只剩下泽兰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嗡嗡作响,反复回荡。 卖掉?卖什么?卖谁?!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被卖掉了 泽兰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莲。 而卫莲还在弯腰猛咳,其实卫莲吃东西很少被呛到,也难得有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慢点。”泽兰平静地将果汁递过来,语气依然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刻板腔调。 卫莲一把抓过杯子囫囵灌下去,总算压住了那股钻心的呛痛,他直起身,用袖子抹掉嘴角的油渍和咳出来的口水,眼神犀利地盯着泽兰:“解释。” 泽兰的目光重新落回摊在桌上的夜莺庄园结构图上,手指点在标注着红圈的地方,“新生教会明晚的集会需要十岁上下的孩童,男女不论。” 卫莲的呼吸微微一滞。 “目的不明,”泽兰继续说道,指尖在那个红圈上轻轻敲了敲,“但情报显示,教会通过黑市渠道大量购入符合条件的孩童。” “所以,只有成为被卖到他们手里的货物,才是目前唯一能避开外围所有警戒直接进入庄园中心区域的途径。” 他抬起眼,凝视着卫莲,露在眼罩外面的紫眸深不见底:“把你当成奴隶卖进去,合情合理。” 这个世界的赏金猎人和卫莲前世的雇佣兵职业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为了达成目标,身份、尊严甚至部分人性都是可以暂时抵押出去的筹码。 伪装身份,潜入目标区域,常规操作而已。 “明白了。”卫莲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平稳,方才的狼狈和震惊荡然无存,只剩下理性的评估。 卫莲答应得如此爽快,表情还带着理所当然的漠然,反而让泽兰感到几分诧异——这少年对自身处境的适应力和近乎冷酷的务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即使是赛罗米尔这样的地方,黑市交易也从未停止过,”泽兰的目光扫过房间奢华的陈设,语气流露出嘲讽之意,“除了不幸落入陷阱的普通人,更值钱的是‘非人’。” 卫莲的神经骤然绷紧,注意力高度集中。 “精灵,海妖,”泽兰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词都像裹着寒冰,“甚至力大无穷的兽人……那些拥有非凡力量或美貌的种族,都会被某些权贵视为顶级的‘收藏品’。” 他停顿了一下,被眼罩覆盖的左眼位置也散发出凛冽的寒意,“用特制的禁魔镣铐锁住,关在华丽的笼子里,满足他们病态的占有欲和猎奇心。” 卫莲眉头紧蹙,原主威廉的记忆里并没有相关内容,原来这个世界里精美的魔晶灯、轰鸣的蒸汽机械、衣冠楚楚的贵族,其下掩盖的是如此血腥残忍的掠夺与奴役。 话题重新回到原点,泽兰的语气更沉:“但大量而持续地购买十岁上下的孩童,新生教会到底想做什么?” 祭品?实验体?抑或是某种邪恶仪式的消耗品? “细思极恐。”泽兰睫毛颤了颤,眼神愈发冷冽。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卫莲把纸袋里最后一块烤肋排吃得干干净净,连同那杯冰镇果汁也一饮而尽。 食物是燃料,尤其是在执行这种前途未卜的任务之前。 “明天,”泽兰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执行任务时的冷硬,“我会把你‘卖’去黑市,但进入夜莺庄园后你必须单独行动,一切见机行事,我会在庄园外围接应,确保退路。” 卫莲点点头,孤军深入本就是雇佣兵的常态。 泽兰的目光却缓缓移动,落在了卫莲右手小指上那枚黯淡无光的低阶空间戒指以及他腰间皮鞘里插着的匕首。 “黑市的规矩,奴隶身上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其他奴隶大多一穷二白,根本没有东西可没收。” 卫莲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仅有的两样资产。 空间戒指里存放着他这段时间在莫格城邦做低级任务,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铜板和银币,而那把匕首更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 在泽兰眼中,这些东西恐怕连破铜烂铁都算不上,但对卫莲而言,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和生存的依仗,一旦被没收,任务完成后他立刻就会被打回赤贫的原形,甚至可能连回莫格城邦的路费都成问题。 卫莲小心翼翼地摘下空间戒指,又解开腰间的皮鞘扣,将那把粗糙的匕首抽了出来,两样东西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像是要从中汲取最后一丝暖意和力量。 他上前一步,将戒指和匕首郑重地放在泽兰掌心里。 “保管好。”卫莲目不转睛地盯着泽兰那只深紫色的右眼,如同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交接仪式。 看着那毫无美感可言的铜圈戒指,还有被当做赠品都不一定有人要的廉价匕首,泽兰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太……寒酸了。 作为海妖一族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泽兰拥有的财富足以买下好几个中型城邦,他的空间戒指里常年堆砌着数不清的珍珠宝石,深海采掘的稀有魔晶,以及人类王国发行的巨额金票。 卫莲的毕生积蓄在他眼中渺小得如同海滩上的一粒沙,然而,看着卫莲无比严肃的眼神,泽兰终究什么也没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默默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诺。 当晚,卫莲抱着赛拉尔,在价值十个金币一晚的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豪华大床上,意外地睡得很沉。 而赛拉尔蜷缩在他颈窝,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噜声,就像一只真正的家猫。 …… 第二天清晨,泽兰带着卫莲和赛拉尔穿过热闹的主城区,拐进了城南一条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巷。 巷子尽头,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镶嵌在斑驳的砖墙上,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块被油烟熏得漆黑的木板上用白色颜料潦草地画着一个倾斜的酒杯图案。 “这里就是黑市的入口。”泽兰低声说了一句,推开了那扇毫不起眼的木门。 门内光线昏暗,空气浑浊得呛人。 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善类的酒客散坐在角落的木桌旁,目光如秃鹫般扫过刚进门的泽兰和卫莲,最终停留在泽兰过分俊美却看起来很不好惹的脸上。 泽兰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吧台。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刀疤脸男人,此时他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 泽兰走到吧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在震耳欲聋的留声机音乐掩盖下,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刀疤脸老板擦拭杯子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泽兰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卫莲和蹲在卫莲肩头的白猫,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评估。 他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杯子,转身掀开吧台后面厚重的黑布帘子,露出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木梯入口。 “跟上。”老板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木梯陡峭,踩上去发出阵阵“嘎吱”声,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暗,下到尽头是一扇包裹着铁皮的大门。 刀疤脸老板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脆响,沉重的铁皮门被推开,眼前豁然开朗,这小酒馆的地下二层竟隐藏着一个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 这里灯火通明,天花板上的魔晶灯管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循环也做得不错,虽然还是混杂着各种气味,但并不憋闷,整个空间被规划成不同的区域,像是一个庞大的地下集市。 靠近入口处的是些散乱的摊位,售卖着各种来路不明的武器护甲和颜色诡异的药剂。 再往里则是一些挂着招牌相对正规的店铺,出售炼金材料、附魔物品甚至是被关在大铁笼里的异族奴隶。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且肌肉虬结的兽人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四肢,蜷缩在笼子一角,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鸣。 另一边则是个衣衫褴褛的尖耳朵精灵少女,她抱着膝盖坐在笼子里,浅绿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整个地下黑市鱼龙混杂,有穿着破旧短褂充当苦力的普通人,有衣着体面却眼神闪烁的商人,有腰间挎着附魔武器的佣兵和冒险者,甚至还有几个法袍上绣着元素徽记的魔法师学徒在一个摊位上仔细挑选着某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头粉末…… 卫莲的目光扫过那些奴隶笼,尤其在看到精灵少女空洞的眼神时,心头微微一沉。 此地就是这个世界的背阴面,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新生教会大量收购孩童的需求,恐怕只是黑市里再平常不过的交易行为。 赛拉尔在卫莲肩头轻轻“啧”了一声,而卫莲面无表情,趁着泽兰和刀疤脸老板走到一旁交谈价格时微微侧头,对肩膀上的赛拉尔低声道:“跟紧泽兰,别乱跑。” 赛拉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呵!收起你那可笑的担忧,吾乃上古真神,岂是懵懂无知的寻常家猫可比?” 它不屑地甩了甩尾巴,视线扫过泽兰挺拔的背影,语气又带上点理所当然的傲娇,“更何况,那个富得流油的海妖小子至少在吃穿用度上绝对亏待不了吾,吾为何要跑?” 正说着,泽兰已经结束了谈话,转身朝他们走来。 刀疤脸老板则对旁边一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立刻会意,朝卫莲走来,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宰的牲口。 卫莲连忙将肩膀上的赛拉尔抱了下来,递给泽兰。 “它叫赛拉尔。”卫莲的语气很平淡,交出赛拉尔的动作和把包裹交给快递员没什么两样。 泽兰的目光落在被递过来的白猫身上,赛拉尔也抬起下巴,异色双瞳毫不畏惧地与泽兰对视。 可泽兰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微微俯下身,眉头微蹙,认真地打量着这只体型过胖的白猫,似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战略问题。 气氛莫名地凝重起来。 卫莲和赛拉尔都屏住了呼吸,都拿不准这个思维回路异于常人的海妖刺客又在琢磨什么惊世骇俗的计划。 几秒钟的沉默后,泽兰竟然从他那华丽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质笔记本以及一支笔尖闪烁着微光的羽毛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翻开笔记本,羽毛笔尖悬停在空白页上,然后抬起头,用他那标志性的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平板语调向卫莲发问: “它平时吃哪个牌子的猫粮?膨润土砂还是水晶砂?对猫抓板的材质有特殊偏好吗?磨爪频率如何?玩具喜欢羽毛逗棒还是带铃铛的绒球?沐浴液的香型……” 他一口气问下来,流畅自然得像是在背诵采购清单,眼神里是纯粹的探讨业务的光芒。 “请详细告知,我记一下。” 卫莲:“……” 赛拉尔:“!!!” 一人一猫,当场石化。 卫莲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呆滞的表情,赛拉尔更是彻底懵了,异色猫瞳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什么亵渎神明的疯话。 只有泽兰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见卫莲没回答,还微微偏了偏头,耐心地等待答案,他那只被眼罩覆盖的左眼位置也传递出一种“请务必详细说明”的无声压力。 卫莲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名为“槽多无口”的情绪洪流,深吸了一口气,才干巴巴地回答道:“不需要那些,它吃人类的食物就好。” 他顿了顿,想起赛拉尔的大爷做派,又硬邦邦地补充:“它会自己找地方解决排泄问题,也不需要玩具,它会自己玩,你只需要……看着它。”言下之意:你只需要把它拴在裤腰带上,别弄丢就行! 泽兰拿着羽毛笔的手顿住了,他看看卫莲,又看看卫莲怀里那只表情同样一言难尽的白猫,眼中闪过几许困惑。 但最终,他还是合上了那个精致的笔记本,将其和羽毛笔一起收回了空间戒指,而后伸出手从卫莲怀里接过了赛拉尔。 赛拉尔对人类向来挑剔,被泽兰抱过去却没有丝毫挣扎或抵触——海妖一族纯净的气息似乎对它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它甚至颇为主动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小爪子踩着泽兰的手臂一路攀爬,最终在了泽兰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稳稳趴好,毛茸茸的尾巴还悠闲地卷住了泽兰的脖子。 而泽兰对此也习以为常,只是抬手轻轻拂开蹭到脸颊的猫尾尖。 “去吧。”泽兰先看了看卫莲,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个等候在旁的壮汉。 “小子,跟我走吧。”壮汉粗声粗气地对卫莲说道,伸手就要来抓他的胳膊。 卫莲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对方的手,自己迈步跟了上去,走向地下空间更深处那扇厚重的栅栏门。 壮汉用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哐啷”一声拉开铁栅栏,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墙壁上渗着水珠,空气阴冷潮湿。 通道两侧是一个个用铁条隔开的隔间,隔间里关着的大多是成年奴隶。 壮汉领着卫莲走到通道深处,推开其中一个隔间的铁栅门。 卫莲沉默地走了进去,隔间很小,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和一个散发着异味的小木桶,唯一的光源来自通道顶部悬挂的间隔很远的魔晶灯管。 隔间角落里已经蜷缩着一个身影,那身影在听到动静时猛地抬起了头。 卫莲这才发现那是个孩子,一个金发碧眼,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男孩。 他有着一头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异常耀眼的金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碧蓝的眼眸如湖水般澄澈,五官小巧秀气,带着一种模糊了性别的柔美。 看到卫莲进来,男孩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极其甜美的笑容,声音软软糯糯,“你好呀,我叫琉弥亚,你呢?” 琉弥亚碧蓝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卫莲,里面盛满了天真和善意。 卫莲的目光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他并没有回应琉弥亚友好的招呼,而是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隔间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墙壁,屈膝坐了下来。 他闭上眼,进入休憩和冥想的入定状态,将隔间里的另一个人当成了空气。 琉弥亚的笑容在卫莲视若无睹地走过他身边时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并没有因为卫莲的冷漠而退缩,反而轻轻巧巧地走了过来,在距离卫莲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没有靠得太近,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惹人怜爱的甜美笑容。 “别害怕。” 琉弥亚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更柔,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里虽然不好,但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知道吗?” 他微微歪着头,金发滑落肩头,碧蓝的大眼睛扑闪着,“隔壁几间房里也关了好多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呢!听说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我们所有人都要在今晚日落之前被送去一个叫夜莺庄园的地方。” 一直闭目养神的卫莲在听到“夜莺庄园”这四个字时,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暗中观察的琉弥亚,他看似天真纯善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得逞的精光。 他就知道面前这个黑发黑眼,气质沉静得不似孩童的家伙绝非普通人,对方出现在这里绝对另有所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虽然琉弥亚自己也只是在赌场混迹时偶尔听到几个喝醉的掮客提过夜莺庄园喜欢私下收购特定年纪的孩童,言语间充满了暧昧不明的暗示和猜忌,但他根本不知道那鬼地方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只是有预感被送过去的孩子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原本计划着在运送途中找机会逃跑,但看到卫莲的第一眼,他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敏锐直觉就疯狂预警——这个人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卫莲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看向琉弥亚,目光赫然穿透了对方甜美笑容的表象,直抵其内心深处。 琉弥亚心中一凛,那一瞬间的注视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开,无所遁形。 而卫莲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男孩如天使般纯洁漂亮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与年龄外表完全不符的精明和算计,乃至是市井沾染的油滑。 对方那双看似天真的眼眸深处闪烁的光芒也绝非孩童的懵懂,而是经验丰富的赌徒在评估筹码并寻找翻盘机会时的锐意。 也许同龄的孩子,或者再大几岁的少年会被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迷惑,但卫莲的芯子里是一个历经三个世界且见惯人心鬼蜮的成年雇佣兵,仅仅几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已经看穿了琉弥亚的底牌。 利用,或者寻求庇护。 无所谓。 无论这个叫琉弥亚的小鬼在盘算什么,只要不挡他的路,不干扰他完成任务,他都懒得理会。 “哐当!” 隔间的铁栅门被人用力拉开。 一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三名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 他们身上的黑袍质地厚重,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形状各异的下巴。 卫莲一眼就注意到那群黑袍人左胸位置的徽记——暗红色丝线绣着一只被荆棘缠绕却努力向上伸展的手掌。 这几人是新生教会的信徒。 壮汉看守朝隔间里努了努嘴,粗声粗气道:“喏,就这俩,加上隔壁几个,老规矩,钱货两讫。”他对着其中一个黑袍人伸出手。 黑袍人递过去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布袋,看守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侧身让开。 另外两个黑袍人一言不发地走进隔间,动作粗鲁地将卫莲和琉弥亚从地上拽了起来。 琉弥亚在被抓住胳膊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卫莲,似是想寻求一丝依靠,但卫莲只是面无表情地被拉着向外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他。 很快,隔壁几个隔间的铁门也被依次打开,另外五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也被推搡了出来,个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恐,有的低声抽泣,有的则瑟瑟发抖。 只有卫莲和琉弥亚显得异常平静。 卫莲是彻底的漠然,而琉弥亚虽然也低着头做出害怕的样子,但眼角余光始终在偷偷观察着那些黑袍人和周围的环境。 一群吓破了胆的孩子被几个黑袍信徒带出酒馆后门,推进了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封闭式马车里。 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靠近车顶的地方有几个小小的透气孔,投进几缕微弱的光线。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车轴转动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以及身边孩子们压抑不住的啜泣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琉弥亚紧紧挨着卫莲坐着,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身边少年异常平稳的呼吸声。 他心中的忐忑和惶恐如藤蔓般疯长,之前在赌场听来的关于夜莺庄园的种种可怕猜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人体实验?邪神祭品?还是更不堪的用途?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手脚冰凉。 他又往卫莲身边缩了缩,想靠近这个唯一显得与众不同的人——这个人绝对是他逃出生天的希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牢牢抓住对方。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混血精灵 夜莺庄园三楼的一间临时充当牢房的大型起居室成了六个孩子的囚笼。 傍晚的日光还带着暖意,此时距离那场未知的集会还有很久,新生教会的人像处理完一批可有可无的货物,将他们丢在这里之后便不再理会。 孩子们的哭声断断续续,有的缩在角落啜泣,有的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卫莲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沉静地扫视整个空间。 逃离,还是留下? 雇佣兵的理性思维在权衡利弊,匿名悬赏令的任务要求是调查新生教会的相关信息,其中最可能涉及其核心机密的无疑是他们大量收购幼童的真正原因。 留在这里就能更近地接触到集会的真相,所获取的情报一定是最完善的,但与此伴随的风险也很高。 祭品…… 这个词汇一如它的字面意义般充满了不祥的色彩。 原主威廉的记忆里只有贵族世界的浮华与倾轧以及家道中落后的苦难经历,而赛拉尔和泽兰零星的科普也无法拼凑新生教会全貌。 如果这群孩子真的只是仪式上待宰的羔羊,那他卫莲就是一头主动走进屠宰场的羔羊,在风险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为了情报赌上性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走!必须走! 即使离开这个房间,他也能继续潜伏在庄园里搜查情报。 决心一定,卫莲立刻行动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踱步到窗台前,目光穿透铁艺栏杆投向下方。 这栋独立小楼位于庄园庭院的一隅,下方是精心修剪的草坪和绿化丛。 最近的一处侧门出口只有两名黑袍人背对着小楼方向把守,姿态随意,显然根本没把这些关在三楼的“小羊羔”放在眼里。 三楼的高度对普通人来说是绝境,但对于本就因雇佣兵身份有着丰富的野外攀爬经验且在第二个世界受到过唐门轻身术训练的卫莲而言,不过是一段需要谨慎处理的路径。 窗口的插销没锁,毕竟有谁会担心一个十岁的孩子跳窗? 卫莲的手无声地搭上窗框,指尖用力,推开了一条足够他侧身钻出的缝隙。 微凉的晚风带着庄园里植物的气息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一只脚也已经踏上了窗台。 可就在这时,庭院外围那条通往主宅的碎石小径上远远走来一行人。 为首那人同样穿着黑袍,但衣料的质地明显不一样,在夕阳下流淌着细碎的光泽,剪裁也更显挺括。 他没有戴兜帽,英俊爽朗的脸庞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余晖中,浓密微卷的黑发下,一双碧绿的眼眸犹如凛冬深潭。 是乌尔维斯! 卫莲搭在窗框上的手骤然收紧,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那个在莫格城邦撞飞他并强行请他吃霸王餐,最后给他打下烙印的龙族为何会在这里?而且看那些黑袍人对他毕恭毕敬的姿态…… 乌尔维斯是新生教会的人,而且地位显然不低! 尽管卫莲体内那股由暗物质转化的特殊“气”正在丹田缓缓流转,带给他远超寻常人的力量,但面对一头真正的龙时,这点力量如萤火之于皓月。 更别提他体内还有对方留下的烙印! 那烙印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定位信标,说不定还有其他未知的风险。 而乌尔维斯恐怕在他推开窗户的瞬间就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忌惮,硬生生将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身体像猫一样敏捷地缩回窗内,只留下一条缝隙,警惕地向外窥视。 果然,就在卫莲的目光透过窗缝锁定乌尔维斯的刹那,庭院中的龙族少年似是心有所感,倏然抬起了头——那双碧绿的眼眸竟穿透了重重阻隔,径直与卫莲四目相对! 乌尔维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爽朗如昔,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玩味。 卫莲连忙合上窗户,隔绝了那道令他如芒在背的视线。 他背靠着窗台,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平复着因看到乌尔维斯而加速的心跳。 不能轻举妄动了。 在彻底弄清乌尔维斯出现在这里的意图和立场之前,任何冲突都等同于找死。 “呵……”一声带着点嘲弄意味的轻嗤自角落里传来。 卫莲循声望去。 只见那个漂亮得像个人偶的男孩琉弥亚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他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那双蓝眼睛里却闪动着一种与年龄和外貌截然不符的锋芒。 他显然捕捉到了卫莲那一瞬间的错愕和凝重。 “你看到什么了?”琉弥亚声音很轻,但语气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伪装出来的柔弱感,甚至有些冷硬。 卫莲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走到离窗最远的角落,背靠着墙壁滑坐下去,闭上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乌尔维斯的出现带来的所有变数。 脚步声! 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走廊的地毯上,最后停在了起居室门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钥匙转动锁芯的“咔哒”声异常清脆。 门被推开。 乌尔维斯在一众黑袍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爽朗随和的笑容,可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那抹无形压迫感。 卫莲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极具存在感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气息从乌尔维斯身上弥漫开来,让房间里的啜泣声都小了下去。 “大人,这些就是今晚集会需要的祭品。”一个声音苍老的黑袍人恭敬地弯着腰,向乌尔维斯汇报。 乌尔维斯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碧绿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轻的不耐烦,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踱着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每一个孩子,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小脸。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卫莲身上,停留了大约一秒,随即又自然地移开,落在他旁边的琉弥亚身上。 “这个孩子,”乌尔维斯抬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向卫莲,又指了指琉弥亚,“还有那个混血精灵,留下当实验体。” 卫莲霍然睁开眼,目光深沉地望向乌尔维斯。 可乌尔维斯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卫莲目光中的质问和审视,甚至没有再看卫莲第二眼。 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用一种堪称散漫的口吻补充道:“教宗大人最近对‘低龄耐受性’的课题很感兴趣,这两个资质看起来勉强合适。” “是,乌尔维斯大人!”声音苍老的黑袍人立刻躬身应诺,语气充满敬畏。 乌尔维斯不再停留,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起居室,房门再次被关上落锁,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给卫莲一个单独的眼神交流。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压抑的哭泣声再度响起,甚至比之前更加绝望。 祭品与实验体,无论哪一个名词都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死亡气息。 卫莲坐在角落里,低垂着眼睑,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流,乌尔维斯刚才那句“留下当实验体”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乌尔维斯想让自己留下?为什么?他在这新生教会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真正的高层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疑问扰乱着卫莲的思绪,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 而乌尔维斯的出现,强行打断了他的逃离计划,却也撕开了一道可能通往更多秘密的缝隙。 就在卫莲沉浸在缜密的算计中时,琉弥亚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卫莲身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蹲坐下来。 他那张天使般的小脸上显露出孤注一掷的试探,眼睛紧盯着卫莲,里面不再是单纯的讨好,而是燃烧着一簇微弱却执拗的求生之火,“你……” 卫莲倏然抬头,不等琉弥亚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你是精灵?” 【宗师积分+2】 视野边缘那串银色的数字跳动了一下。 琉弥亚所有未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顿在了原地。 精灵? 那个高贵、强大、象征着自然与纯净的词汇,宛如一个不真实的幻梦,狠狠砸在他卑微如尘埃的生命里。 那双碧蓝如湖水的眼眸骤然睁大,里面翻腾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 金发男孩脸上的刻意营造的甜美假象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猝然撕开伪装后的空白和狼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藏在金发下那对只比普通人略尖一点的耳朵。 这么多年,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一点血脉痕迹,在人类鄙夷的“小杂种”和“漂亮玩物”的称呼中挣扎求生,他从未奢望过能与那个传说中的高贵种族扯上任何关系。 可今天,在这个阴森绝望的牢笼里,这个眼神比冰还冷的黑发少年竟然如此平静地称呼他为“精灵”? 这个称谓就像一道刺破夜幕的光,猝不及防地闯入他内心深处积压了十二年的黑暗与死寂,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酸楚和荒谬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冲击着他早已麻木的心防。 他睫毛微颤,目光落在虚空,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 “精灵……或许吧?”他的声音失去了伪装出来的甜软,显露出与他年龄外貌极不相符的疲惫和漠然,“听说我母亲是个不检点的人。” 他耸了耸肩,动作带着刻意模仿来的市井痞气和满不在乎,试图重新为自己披上保护色。 卫莲的目光在那张失去伪装的漂亮脸蛋上停留了良久,精明、算计、油滑……这些属于底层挣扎者的生存印记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苦难和一片荒芜的内心。 这个孩子就像一株在泥沼里艰难生长出来的植物,带着毒刺,却也满身伤痕。 他不再言语,只是重新靠回墙壁,闭上了眼睛。 这个名叫琉弥亚的混血精灵,这个在绝望中依然试图抓住一切逃生希望的狡黠少年,被宗师系统认定成了具有培养价值的门徒。 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对琉弥亚接下来的遭遇袖手旁观了。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深渊召唤阵 窗外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缝斜射进来,照亮了这间仅剩下卫莲和琉弥亚两人的起居室。 早在傍晚时,那几个选作“祭品”的孩子就被新生教会的黑袍人带走了。 此时卫莲正双手抱臂靠在窗台上,眼帘微垂,将全身感官尤其是听力提升至极致,捕捉着窗外的风吹草动。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里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堪称煎熬。 直到最后一点天光被夜幕吞噬,庄园那头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嚣——人声、鼓点、某种低沉的吟诵…… 集会开始了。 卫莲倏然睁开眼,眼神愈发锐利。 他轻手轻脚地将窗户往外推了一点,透过窗缝观察着楼下的庭院,只见白天守卫的黑袍人只剩一个,正缩在廊柱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时机正好。 卫莲心下有了计较,于是双手撑住窗台,身体敏捷地翻了上去,一只脚探向窗外的墙壁。 “你想溜去集会那边,对吗?”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卫莲的动作顿住了,他保持着半身探出窗外的姿势,没有回头,但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 琉弥亚不知何时已走到离窗台几步远的地方,那张漂亮可人的脸上是死水一般的平静,所有的伪装出来的天真、甜美、怯懦,都像被撕碎的画皮般剥落得一干二净。 金发男孩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求生欲,以及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洞察力。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琉弥亚的声音又快又急,透着豁出去的决绝,“你……你是来调查新生教会的,是不是?就像故事里的密探?你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卫莲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只是侧过脸,视线一寸寸刮过琉弥亚的脸,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评估。 他在评估这个混血精灵的价值,以及对方心底的真实意图。 琉弥亚被卫莲的目光刺得心头发紧,但他强迫自己迎上去,语速更快:“带我一起走!我可以帮你,我知道庄园里一些小路……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 他急切地朝卫莲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在黑暗中微微颤抖,“我保证,我发誓!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卫莲终于完全转过身,双脚稳稳地落回室内的地板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琉弥亚,月光下,他的脸被阴影笼罩了一半,右眼角的红痣也在这光影交错间忽隐忽现,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我不需要你的协助。”卫莲直视着琉弥亚的眼睛,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琉弥亚脸上血色褪尽,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拒绝得如此干脆。 不行…… 绝不能放弃!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琉弥亚心底窜起一股狠戾的负面情绪,眼神里的示弱和祈求被强硬的威胁意味所取代,他挺直了腰,声音压得愈发低沉: “那你最好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否则……”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那点可怜的底气,“否则我就把你和下午那个绿眼睛的家伙认识的事情说出去,告诉所有人!”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 琉弥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迫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莲的脸,企图从那冷漠到如同假人的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痕——愤怒?慌乱?哪怕是一丁点的犹豫也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 卫莲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随你。” 冷冰冰的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下一秒,卫莲已再次翻上窗台。 琉弥亚彻底慌了,他自以为的把柄竟在对方眼里如此不值一提!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姿态,脚步踉跄着扑到窗台边,双手用力抠住窗框,朝着已经下到二楼的卫莲嘶声喊道: “你会回来救我的,对吧?”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眼角渗出点点泪光,“你下午看我的眼神……我知道的!你不会真的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最后一句,他已是在绝望地呐喊。 此时卫莲的脚尖刚刚搭上二楼外墙的横柱,他稳住身形,抬起头,月光终于完整地照亮了他的脸,深不见底的黑眸清晰地映出了琉弥亚那张溢满恐惧和祈求的面孔。 卫莲皱了皱眉,这个混血精灵……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还要善于捕捉人心深处那点连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波动。 那份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磨砺出的强大洞察力,实在有些棘手。 但一次就加了2点宗师积分,以他和琉弥亚目前的相处时间来说,这个涨幅很可观。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成为他冒险的理由。 卫莲收回目光,不再看琉弥亚那张被绝望扭曲的脸,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刚刚还试图威胁自己的门徒,将自己置于任何不可控的风险之中。 门徒可以有很多,命只有一条,但如果待会儿回来时顺路,时间又允许,他也不介意顺手把这株带刺的“小花”从泥潭里拔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不再犹豫,继续下行,双脚在墙壁上寻找着借力点,几个呼吸间,他的身影有如狸猫般轻盈落地,消失在庭院外围的绿化丛阴影里。 而琉弥亚仍僵立在窗前,抠着窗框的指节不住发抖,他看着那片吞噬了卫莲的黑暗,只觉得遍体生寒。 那句残忍无情的“随你”,还有那凝重却毫无温度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中,希望和绝望交织着,让他饱受煎熬。 那个人,真的会回来吗? …… 夜风裹挟着庄园深处传来的喧嚣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拂过卫莲的脸颊,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贴着建筑物和花木的阴影快速移动,庭院入口处那个打瞌睡的黑袍人浑然未觉。 离开庭院的行动异常顺利。 卫莲避开主路,循着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方向而去,一路上的空气宛如被某种无形的压力禁锢,隐含着令人心悸的沉闷感。 禁魔阵。 泽兰提过这东西,它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整片区域,压制并警戒所有超凡力量的波动。 这对现在的卫莲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虽然他不能动用暗物质的力量,但同时也意味着新生教会的人也无法使用魔法或特殊能力探测到他。 目的地很快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位于庄园中央的小广场,四周环绕着成片的观赏性乔木和玫瑰花墙,此时的广场灯火通明,数十盏悬浮在半空的魔晶灯将整个场地照得亮如白昼。 卫莲伏在一处繁茂的冬青树丛后,透过枝叶的缝隙,将整个广场的景象尽收眼底。 场中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所有穿着统一制式黑袍的信徒都摘下了兜帽,将自己的真容暴露在光线下。 这景象远比泽兰提供的情报更具冲击力。 一眼望去人类占据多数,有保养得宜的上层人士,也有面容沧桑的平民,有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有眼神狂热的青年。 但更让卫莲震惊不已的,是那些非人的面孔。 其中几名黑袍人拥有璀璨华丽的金发和鹤立鸡群的美貌,纤长的耳朵从发丝中探出,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过去,也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精灵! 体格敦实却只有人类幼童身高的矮人留着标志性的大胡子,正粗声粗气地和一旁的信徒交流着什么。 不远处甚至还有几个脸颊覆盖着毛发,头顶尖耳的兽人,他们眼神锐利,带着野性的气息。 卫莲目测了一下,发现这些信徒里九成以上是人类。 然而剩下的那一成非人种族已经足以说明新生教会触角的广度和渗透的深度,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局限于人类社会的邪教组织,这个组织的复杂和危险程度远比泽兰搜集的资料更加难测! 他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投向广场中央——那里用某种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粉末绘制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魔法阵。 构建法阵的线条扭曲缠绕,散发出不祥的能量波动,而中心区域的地面微微凹陷,形成一个浅坑。 就在魔法阵的边角处,卫莲看到了那几个和他一起关在起居室的孩子,此时他们被绳索牢牢捆绑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孩子们惊恐万状,涕泪横流,其中一个男孩的裤裆明显湿了一大片。 只是,他们的哭喊和求饶声被周围信徒念念有词的祈祷声和议论无情淹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反而像是一种令人兴奋的伴奏。 卫莲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广场正前方的主位上。 一张铺着深红色天鹅绒台布的长桌后,乌尔维斯姿态随意地斜倚在高背椅上,他仍穿着那身明显比旁人规格更高的黑袍,却并未像其他信徒那样流露出丝毫的虔诚或狂热的表情。 他俊朗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习惯性的微笑,但那笑意远未达眼底,而是像一层浮在寒潭之上的薄冰,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乌尔维斯那双碧绿的眼眸毫无温度地注视着广场中央越来越亮的魔法阵,修长的手指放在桌面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台面,透露出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厌倦和不耐烦。 仿佛眼前这场决定“祭品”生死的盛大仪式,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无聊透顶又不得不走完过场的闹剧。 就在这时,广场中央的魔法阵爆发出一道强光,那光芒越来越亮,直到攀升到一个刺眼的峰值! “来了!”主持仪式的黑袍老者声音嘶哑地高喊,表情带着病态的亢奋,“集中精神,引导坐标,压制它!为了新生!” 信徒们的颂唱声瞬间拔高到顶点,汇成一股扭曲的声浪,试图引导那被撕开的空间裂隙。 “嗡——” 一声低沉得犹如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响起,震得人耳膜发胀。 暗红色的光雾如同沸腾的熔岩般剧烈翻滚起来,魔法阵中心区域的空间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拉伸, 站位靠近法阵的信徒们脸色骤变,不由自主地惊叫着向后退去。 光芒持续了几分钟,然后猛地向内坍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光雾弥漫的中心,一头巨兽的轮廓迅速由虚化实——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夜空,随之而来的气浪掀飞了离得最近的几个信徒,也震得卫莲藏身的冬青树丛簌簌作响。 光雾散去,一头庞然大物显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 它拥有狼的基本形态,但体型硕大似一座移动的山丘,覆盖全身的并非皮毛,而是如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布满裂纹和孔洞的角质层,最令人胆寒的是它的头颅——整整三颗头颅! 三颗狰狞的狼头挤在粗壮的脖颈上,每一颗都大如磨盘,布满尖锐獠牙的巨口大张着,流淌着粘稠而恶臭的涎液,六只燃烧着鬼火般的眼珠俯视着乱作一团的人群。 “深渊魔狼!是三头魔狼!”一个见多识广的信徒失声尖叫起来。 此言一出,其他信徒们也跟着呼喊起来: “天呐!怎么会这样?禁魔阵!快启动禁魔阵压制它啊!” “坐标错了?还是献祭品阶不够?!” “不行的!今天准备的禁魔阵根本压制不了这种等级的魔物!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前的危险——这根本不是他们计划中能够轻易制服的中阶魔物,这是一头来自深渊内部的杀戮凶兽! 就在此时,这头刚刚降临的三头魔狼发起了攻势。 它中间那颗最大的头颅猛地一甩,发出第二声咆哮,强大的声波狠狠砸在束缚着孩子们的绳索上。 “砰!砰!砰!” 绳索应声而断。 然而,这头魔物对几个吓瘫在原地,连逃跑都忘记的“死物”兴趣缺缺,它燃烧着烈焰的六只眼睛顷刻就锁定了那些正在四散奔逃的“活物”。 它猛然前扑,速度快得像是瞬移。 “噗嗤!” 一个跑得稍慢的黑袍信徒被左侧的狼头一口叼住,身体被那锋利的獠牙拦腰咬断,鲜血和内脏如喷泉般爆发,淋了周围人满头满脸。 右侧的狼头则猛地一甩,撞在一个剑士身上,剑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深渊巨口活吞了。 中间那颗最大的狼头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爪子随意一挥,又将一个躲闪不及的武斗家拍成了肉泥。 仅仅一个照面,广场上已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这不再是召唤仪式,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结阵!快结阵!”有组织者声嘶力竭地呼喊。 幸存的信徒们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找回些许理智,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魔法师们仓促地吟唱起咒语,法杖顶端亮起各色光芒;剑士们怒吼着举起附魔的武器,组成防御阵线;武斗家们则凭借强健的体魄吸引着魔狼的注意。 一时间,火球、冰锥、风刃、斗气的光芒纷纷亮起,如暴风骤雨般袭向那头发狂的巨兽。 新生教会的集会彻底失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头恐怖的魔狼所吸引,谁还会在意一个趁乱溜走的小鬼? 卫莲迅速做出决断,最后再瞥了一眼主位上始终纹丝不动,冷眼旁观着这场混乱屠杀的乌尔维斯。 就在卫莲看向乌尔维斯的同时,乌尔维斯那双翡翠般的绿眸也朝他所在的方向若有若无地扫了一下,但卫莲已无暇分辨那是错觉还是警告。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藏身的树丛,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速潜行而去。 计划变了。 混乱提供了完美的掩护,而琉弥亚…… 那个被系统认可的门徒,救他出来成了顺路且风险相对可控的行动。 回去的路异常顺利。 整个庄园的防卫力量都被广场那边的恐怖动静吸引了过去,卫莲没费什么力气就回到了那栋独立的小楼前,庭院入口处的黑袍守卫也不知去向。 他只要进到三楼的窗户,带上那个小麻烦,然后趁着混乱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就在他双脚刚刚蹬上墙体的凸沿时,一股冰寒彻骨且带着绝对压迫感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弥漫开来! 卫莲只觉得背脊发凉,汗毛倒竖,攀在墙壁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他僵硬至极地扭过头。 月光如水,照亮了庭院中那道颀长的身影。 乌尔维斯站在罗马柱旁,双手随意地插在黑袍口袋里,姿态一如既往的散漫,但那双碧绿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收缩成了两道冷血动物般的细长竖线! 他的嘴角习惯性地上扬,却已彻底失去了温度,而是一种浮于表面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假笑。 “卫莲。” 乌尔维斯带着些许惋惜地轻叹了一声,笑容加深,却始终未达眼底,“你不该来这里。” 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子踩在庭院的草坪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卫莲的精神高度紧绷,干脆放弃了攀爬,双脚在墙壁上用力一蹬,身体在半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落回庭院的地面。 他微微弓起背脊,右手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是他存放匕首的位置,然而现在一片空荡,匕首早已在旅馆时交给了泽兰保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警惕地盯着对面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龙族少年。 乌尔维斯似乎很满意卫莲的反应,又或许是根本没把这点戒备放在眼里,他又向前走了几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卫莲后背渗出的冷汗已沾湿了衣物,他飞速计算着所有可能的攻击角度、逃跑路线以及……在绝对力量差距下那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胜算。 乌尔维斯最终在距离卫莲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看向卫莲时眼中那点意味深长的玩味。 他微微俯身,凑近卫莲的耳边,碧绿的竖瞳在近距离下显得更加诡异。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种近乎抱怨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轻轻说道: “你要是死在这里,我的靠垫可就没了……” 靠垫?! 他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邪教险境,在血肉横飞的混乱中搜寻情报,结果在这头龙的眼里,他存在的终极价值就是一个供他垫着休息的靠垫? 卫莲嘴角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原本因高度戒备而严肃到极点的表情瞬间黑如锅底。 他以为乌尔维斯会说出什么惊天秘密、致命威胁,或者至少是关乎新生教会的警告……结果,就这? 乌尔维斯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卫莲那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神,他直起身,看着卫莲那张黑沉的脸,嘴角那虚假的笑意又加深了一点点,“话说,你减肥干嘛呢?之前那样胖乎乎的手感多好。” 卫莲面无表情,根本不想理会这无聊的对话。 乌尔维斯也不在意,他的目光越过卫莲,投向了卫莲身后那栋黑漆漆的小楼。 “咦?”乌尔维斯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要去救那个混血精灵?” 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嫌弃,“那小鬼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呐。” 卫莲:“……” 他彻底无言以对,也不再想搭理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龙族,直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小楼的方向走去。 此时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脸说别人不是好人? 喜欢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请大家收藏:()高冷男配谁也不爱,杀穿结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为什么还要考试 卫莲仰头望着三楼的窗户,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带着琉弥亚那个拖油瓶原路爬下来? 三楼的高度,以那小孩风一吹就倒的体格,半路摔断脖子的概率比成功逃离新生教会的概率还大。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庭院——几丛低矮的灌木旁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园艺工具和几块颇有分量的铺路石。 他放弃攀爬的念头,捡起一块铺路石,几步就冲到了三楼起居室紧闭的橡木门前。 卫莲面无表情地抡起石块,用尽全力砸向门锁附近的门板。 “哐!哐!哐!” 一通操作后,锁扣周围的木头迅速凹陷、碎裂。 门内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是压抑而急促的喘息。 卫莲眼神一厉,手臂肌肉绷紧,再次扬起石块,对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锁眼位置—— “轰!” 最后一声爆响,木屑纷飞,整个门锁连同周围的木块被彻底砸烂。 门内,琉弥亚整个人缩在墙角,双手捂住嘴,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可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卫莲时,他脸上极致惊恐的表情骤然凝固,一双水汪汪的碧蓝色眸子呆滞地瞪大了。 但这副表情仅仅维持了一瞬。 琉弥亚深吸了一口气,那张精致的小脸犹如川剧变脸般堆砌起挥洒自如的温柔又带着点怯生生的讨好笑容。 “你……你真的回来了!”他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刻意的甜腻,几步就小跑到卫莲身边,小手试探性地想去抓卫莲的衣角,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于是他仰起脸,只用湿漉漉的盈满“崇拜”之情的眼睛仰视着卫莲,“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我们快走吧,这里好可怕,那些黑袍人随时可能回来……” 他语速飞快,每个字都透着急切的催促,眼神却直勾勾地黏在卫莲脸上,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不耐烦。 卫莲没空理会他这番表演,目光越过琉弥亚,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起居室和那扇被自己推开一半的窗户。 情报已经到手,此地不宜久留。 “跟上。”卫莲丢开手里的石头,转身就朝楼梯走去。 “嗯!”琉弥亚用力点头,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道精光,脚步轻快地跟在卫莲身后。 两人快步下到一楼。 庭院里空空荡荡,乌尔维斯早已不见踪影,清冷的月光洒在草坪和罗马柱上,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压迫感的对峙从未发生。 远处小广场上的喧嚣和能量波动如密集的鼓点,敲打着这片虚假的宁静。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集会上那头魔物吸引了整座庄园守卫力量,无论是巡逻的黑袍人还是暗哨,都赶过去支援了。 他们异常顺利地走过花园小径,翻过一道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效果的铁艺栅栏,彻底离开了夜莺庄园的范围。 脚下的路从精心铺设的石板变成了郊区坑洼的泥土,夜风带着荒野的凉意,吹散了庄园里那股浓重的血腥和能量残留的气息。 塞罗米尔城模糊的轮廓显现在远处的平原上,灯火星星点点,如同倒映在地面的星河。 卫莲和琉弥亚两人沿着城郊通往塞罗米尔的主干道前行,四周是稀疏的树林和荒废的田地,只有虫鸣在寂静中低唱。 就在卫莲稍微放缓脚步,辨认前方道路时,路旁一棵橡树投下的树荫里,空间快速地扭曲了一下,如水波荡漾。 一个人影毫无征兆地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分离了出来,向前迈了两步。 泽兰静静地站在那里,肩上趴着一团雪白的毛球。 赛拉尔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异色猫瞳瞥了卫莲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啊!”琉弥亚被这幽灵般的现身方式吓得魂飞魄散,短促地惊叫一声,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到了卫莲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卫莲后腰的衣服,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强者的恐惧,警惕地打量着月光下气质冷冽的泽兰。 卫莲在看到泽兰的瞬间,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冲泽兰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待会再说。” 躲在卫莲身后的琉弥亚身体一僵,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在卫莲和泽兰之间飞快地来回扫视,确定两人认识后,脸上那种惊惧才稍稍褪去,但眼底仍残留着戒备和算计。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从卫莲身后挪了出来,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两人身后,始终保持着几步之遥的距离。 泽兰神情淡漠地扫过琉弥亚那张过分漂亮又惶恐不安的脸,又落在卫莲身上,他没有说话,但那只深紫色的眼眸里传递出毫不掩饰的询问——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麻烦精是谁? “新生教会买来的货。”卫莲目不斜视,没打算解释太多,“顺手带出来了。” 泽兰的视线在琉弥亚用碎发遮掩的尖耳朵上停留了片刻,算是默认了这个解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他不再看琉弥亚,步伐加快,海青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琉弥亚暗暗松了口气,眼珠却不安分地转动着,一会打量着泽兰挺拔的背影,一会又看看卫莲,似是在评估着什么。 当塞罗米尔城巍峨的城门出现在道路前方不足百步的距离时,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琉弥亚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那个……”他脸上又绽放出那种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快走几步绕到卫莲身侧,声音又轻又软,像沾了蜜糖,“今晚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就……” 他又一气呵成地露出些许后怕的表情,碧蓝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汽,“我现在安全了,就不麻烦你们了,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甚至不给卫莲反应的时间就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熟练得如同排练过千百遍。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仍旧挂着那副柔弱可欺的笑容,眼神却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泽兰,像是在确认这个气场强大的独眼少年没有阻拦的意思。 不等卫莲开口,琉弥亚就迅速转身,步伐轻快地朝着城门旁边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子跑去,纤细的身影很快就被夜色和涌动的人潮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莲看着琉弥亚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意料之中。 门徒可以有很多,积分能刷就刷,刷不了也不勉强,救他出来本就是顺手为之。 泽兰对此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个混血精灵演技娴熟,但既然卫莲对此没有意见,他也懒得理会。 “走吧。”他淡淡地瞥了卫莲一眼,率先走向城门卫兵把守的通道。 回到旅店,泽兰第一件事就是取出卫莲的匕首和空间戒指放在桌面上。 “你的。”泽兰言简意赅。 卫莲上前,将匕首插回腰间的皮鞘,又将空间戒指戴回手指。 抚摸着完好无损的两样资产,他这才走到床边坐下,开始向泽兰复述夜莺庄园的所见所闻,主要讲述了集会上发生的事以及新生教会将幼童当作祭品的行为,但略去了自己与乌尔维斯相遇的小插曲。 泽兰坐在桌边,一边听一边在摊开的传讯卷轴上书写。 他用的是一种特制的魔法墨水,笔尖划过坚韧的羊皮纸时留下流畅的符文和通用语记录,当他写到关于那些非人种族信徒的部分时,紫色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寒芒。 “……最后,我趁乱撤离。”卫莲的汇报结束,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羊皮纸的轻响。 泽兰草草写完最后几行字,吹干墨迹,手指捏住卷轴两端从中撕开,纸张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如萤火虫般在空气中盘旋了一圈,随即彻底消散。 消息已传回猎人公会。 卫莲默不作声地将跳到他膝盖上的赛拉尔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梳理着它后颈的毛发。 白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只有这些?”泽兰微微侧头,盯了卫莲半晌,“你在夜莺庄园,没有遇到其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比刚才缓和了半分:“任务报告已经完成,份外的事不必通报公会。”言下之意,若有其他麻烦也可以直说,无需经过猎人公会那套繁琐的程序。 卫莲撸猫的动作停顿下来,抬起头,迎上泽兰那只深邃如星空的紫色右眼。 赛拉尔说过海妖天性纯善,但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们认识才多久?两次任务?一顿天价晚餐? 难道……泽兰以为自己和他一样也是被暗物质侵蚀的可怜人才心生共情? 卫莲脑海中闪过赛拉尔透露的信息,泽兰那只被暗物质侵蚀失明的左眼以及命不久矣的处境。 他缓缓摇头,避开了泽兰的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投向膝盖上这只发出惬意呼噜声的白猫。 “没有。”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破绽。 泽兰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月光透过落地窗,描画出少年低垂的眉眼,最终,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夜已深沉,卫莲抱着赛拉尔,刷开属于自己的那间同样奢华的单间门卡。 进到房间,他重重摔进蓬松的被褥里,积累了一整天的疲惫感终于汹涌袭来。 “喵嗷!”怀里的赛拉尔被这一摔颠得差点飞出去,发出一声不满的抗议。 它挣扎着从卫莲怀里钻出来,跳到旁边的靠枕上,伸了个懒腰,“憋死吾了!” 赛拉尔的声音直接在卫莲耳畔炸开,带着猫科动物的暴躁和喋喋不休,“那个海妖小子竟敢把吾送去那种满是家猫的宠物商店洗澡!梳毛!还妄想给吾戴上一个缀着铃铛的蠢项圈!” “这简直是对神明的亵渎!”它愤怒地用爪子拍打着丝绸枕面,留下几道细微的抓痕。 发泄了一通,赛拉尔才稍微平息了一点怒火,它重新蹲坐下来,舔了舔爪子,“喂,夜莺庄园里面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什么好玩……呃,吾是指,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卫莲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流淌着魔法光晕的吊灯,沉默了片刻。 赛拉尔这只神叨叨的猫,从他穿越的第一天起就跟在他身边,见过乌尔维斯,也知晓他不少秘密。 或许……它能提供些不一样的视角? “乌尔维斯。” 卫莲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在那里看到了乌尔维斯,他穿着教会上层的黑袍。” 他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乌尔维斯在混乱屠杀中置身事外的表情和后来在庭院里堵住他时,那双在月光下收缩成竖线的碧绿龙瞳,还有那句让他至今想起来都额头青筋直跳的“靠垫论”。 “哼!”赛拉尔听完,发出一声冷哼,刚才那股咋咋呼呼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轻盈地跳到地毯上,来回踱了两圈,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缓慢摆动了几下。 最后,它跳上房间中央的黑檀木圆桌,又在桌面上踱了两步,异色猫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 “乌尔维斯身上的龙息浓烈得让吾都感到一丝压迫感,这绝非普通的混血龙族能够达到的,他要么是这世间仅存的纯血巨龙,要么……就是无限逼近纯血的血脉浓度高到足以碾压其他所有混血种的存在!” “但无论是哪一种,”赛拉尔的语气斩钉截铁,“以龙族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和偏执的领地意识,它们绝不可能屈从于任何人类的意志,更遑论听命于一个邪教组织。” 它金蓝异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亲眼见证了夜莺庄园那场血腥的召唤仪式:“所以,乌尔维斯出现在那里,只有一种解释。” “那个教会里有他极其渴望得到的东西,或者隐藏着他必须亲自去探寻的秘密,一个能让纯血巨龙放下身段,暂时屈尊混迹于人类邪教之中的目标!” 赛拉尔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漠然和讥诮:“从刚才你和海妖小子的对话里,吾也听到了,新生教会暗地里召唤域界魔物,进行那些亵渎生命的实验……” “呵!古往今来,人类总是如此,贪心不足,痴迷于攫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妄图掌控连神明都需谨慎对待的禁忌领域,为此不惜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引来灭世之灾。” 它不由得想起域界深处那翻腾不息,需要它本体时刻镇压的暗物质,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与厌倦。 卫莲沉默地听着,没有回应赛拉尔对人类贪欲的批判。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乌尔维斯那头不按常理出牌的龙究竟想干什么?会不会扰乱他平静的刷分大业? 他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块牛肉干,撕成小条,递到跳回床边的赛拉尔嘴边。 白猫毫不客气地叼住,一边用小小的尖牙撕扯着肉干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念叨:“对了,小子,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入学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距离考试开始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了,时间可不等人!” 赛拉尔咽下一口肉干,异色猫瞳斜睨着卫莲,“魔法师的身份才是你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刺客这个职业,还有赏金猎人的活儿,终究是见不得光,也靠不住的。” 卫莲拿着肉干的手僵在了半空。 考试?! 这两个字有如平地惊雷,轰然劈进他因疲惫而略显迟钝的大脑。 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刺客身份不能曝光,赏金猎人的收入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毫无保障,他最初的计划就是通过伊卡洛斯皇家学院这个跳板,拿到官方认证的魔法师资格,获得一个体面且稳定的社会身份。 这才是长期刷积分,实现海岛天堂之梦的基石! 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感汹涌而来,他的脸色在这瞬息之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差点把正在啃肉干的赛拉尔掀下去。 “明天。” 卫莲的眼神透露出破釜沉舟的果决,“我明天就去塞罗米尔最大的书店买学习资料。” 说完他“噗通”一声又倒回柔软的大床上,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柔软的羽绒被和丝绸床单带来的舒适感荡然无存。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极其糟糕的回忆片段:第一个世界的高中生活,永远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历史意义,还有花费了大量时间却被老师评价为“缺乏情感共鸣”的零分作文…… 他都穿到第三个世界了,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无法逃脱考试的命运。 他维持着把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一动不动。 赛拉尔蹲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团散发着浓浓怨念的人形物体,又低头啃了一口肉干,眼神里闪过一道幸灾乐祸的光芒。 第149章 考前计划 清晨的阳光刚洒进旅店房间,泽兰便准时敲响了卫莲的房门。 卫莲打开门,视线第一时间落在泽兰手里拎着的精致打包盒上。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泽兰这精确到分钟的刻板作息和近乎强迫症的按时吃饭理念,卫莲已经深有体会。 其实他自己也算自律,但比起眼前这位海妖刺客显然还差着几个量级。 这份早餐究竟是出于临时队友的社交义务,还是泽兰看到自己这个同样被暗物质侵蚀的“可怜人”时生出的那份同病相怜? 卫莲没多问,只是默默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温暖。 “谢了。”卫莲侧身让开。 泽兰泰然自若地点点头,走进房间。 卫莲在桌边坐下,打开餐盒,露出里面摆盘考究的烟熏三文鱼沙拉和散发着浓郁甜香的肉桂卷。 “猎人公会那边已经结算酬劳了,”泽兰先是看着卫莲在桌边坐下,又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正在打盹的赛拉尔,“你回莫格城邦的时候记得去领取。” 卫莲正拿起叉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随口问道:“你呢?”听泽兰这语气,似乎没打算同行。 窗台前抱臂而立的泽兰有些意外——赏金猎人之间,任务结束便是桥归桥路归路,过问去向是种僭越。 但他眼中的诧异很快平复,耐心答道:“我还有其他任务。” “嗯。”卫莲点点头,叉起一块鱼肉。 他本就只是随口一问,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将一头扎进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备考深渊,回莫格城邦后也只会接些报酬微薄的低级小任务,赚点糊口钱。 泽兰能轻易拿到匿名悬赏令,至少也是a级猎人,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泽兰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眉头微蹙,走近两步,看清了上面工整列出的书名——《魔法元素亲和基础理论》《伊卡洛斯魔法史纲要》《论咒语音节与精神力共振》…… 泽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正慢条斯理解决最后一口肉桂卷的卫莲,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卫莲刚好吃完,正巧撞上泽兰复杂的目光,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我打算考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魔法专业。” 泽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古怪,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抿紧了唇线,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生硬地扔下四个字:“祝你好运。” 说完,他不再看卫莲,转身离开了房间。 卫莲看着关上的门,心里莫名有点发闷。 泽兰那是什么表情?怀疑他考不上?虽然他对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还一头雾水,对考试难度更是一无所知,但考试本身……他直觉应该没多大问题。 卫莲收拾好餐盒,捞起把自己团成一个雪白毛球并试图继续赖床的赛拉尔。 “走了。” 睡得正香的赛拉尔被强行开机,不满地“喵呜”了一声,伸出爪子扒拉着卫莲的衣襟,异色瞳里满是起床气:“扰人清梦!粗鲁的穿越者!” 带着赛拉尔来到塞罗米尔城最大的“智慧灯塔”书店里,卫莲对照着书单,在店员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将一本本厚重如砖的书籍摞在柜台上。 当他抱着这摞快要挡住下巴的书走出书店,并蹲在路边将其一本本收进空间戒指时,赛拉尔趴在他肩上,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脖子。 “啧,知识的重量,感觉如何啊?未来的大魔法师阁下?” 卫莲没理它,目光投向远处冒着滚滚白烟的高耸建筑,那是塞罗米尔城的中央火车站。 从塞罗米尔返回莫格城邦的交通方式有很多选择,泽兰那种随手撕传送卷轴的“土豪流”自然不在考虑之列,而其中最经济实惠的还是乘坐蒸汽火车。 抠门如卫莲,毫不犹豫地走向售卖廉价车厢票的窗口,买了张硬座票。 “硬座?!”赛拉尔瞬间炸毛,凑近卫莲耳边一通抱怨,“你居然让吾坐那种满是汗味的硬木板?卫莲,你这吝啬鬼,你这样是得不到神明赐福的!” 卫莲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赛拉尔的后颈皮,换来后者一阵龇牙咧嘴的无声控诉。 抗议无效。 赛拉尔只能全程拉着一张猫脸被卫莲抱着,在拥挤不堪的候车室里煎熬。 卫莲找了个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坐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本最薄的《见习魔法师评级制度》翻看起来。 翻开第一页他的脸色就变了,他原本以为魔法师不过是念念咒语,搓搓火球,哪知道门道这么多——魔法史要背,元素理论要考,行为规范要遵守……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考试大纲里赫然写着“论述题”三个字。 论述题?那不就是写作文吗? 第一个世界被作文支配的恐惧感卷土重来,那些绞尽脑汁也憋不出八百字的日子…… 卫莲只翻了几页就脸色铁青,他“啪”地一声合上书,将书本扔回空间戒指,仿佛这样就能把写作文的噩梦也一起封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呵,”赛拉尔敏锐地捕捉到他崩溃的情绪,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怎么?伟大的穿越者,未来的魔法新星,被区区几本书吓到了?看来你的魔法之路道阻且长啊!” 它一边避着旁人说话,一边用小爪子扒拉着卫莲放在腿上的布口袋,从里面翻出给它买的磨牙小饼干,咔嚓咔嚓吃得欢快。 卫莲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只当赛拉尔是空气。 半个小时后,伴随着一声嘹亮的汽笛和金属摩擦声,一列造型复古的蒸汽火车缓缓驶入站台。 车厢里人满为患,过道上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和吵嚷的孩子。 卫莲抱着赛拉尔,艰难地挤到自己的靠窗位置坐下,才勉强松了口气。 他刚落座,旁边座位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友善地朝他笑了笑。 男人穿着棉布衬衫,面容慈和,眼神温润,旁边紧挨着坐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异常可爱,一头蓬松的亚麻色短卷发,小脸却没什么表情,眼神也缺乏孩童应有的灵动,正抱着一大袋零食,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薯片,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 卫莲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抱起赛拉尔放在膝上,闭目养神。 车厢里嘈杂得像一锅粥,孩子的哭闹、大人的高声谈笑、小贩的叫卖……根本不适合看书。 复习计划还是延后吧。 “小伙子,你是去莫格城邦的?”旁边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个自来熟,主动搭话,声音温和,“我叫伯格,这是我女儿赫雅。”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小女孩的肩膀,“赫雅,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哥哥也分一点。” 赫雅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琥珀色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卫莲,又看了看他膝盖上卧着的雪白毛团。 她没理会父亲的提议分享零食,反而停下了咀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赛拉尔,眼神专注得有些诡异。 赛拉尔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后颈的毛都微微炸起,但碍于“普通家猫”的设定,它又不能开口骂人,只能将身体往卫莲怀里缩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威胁声。 伯格似是对女儿的失礼习以为常,也不尴尬,依旧笑呵呵地对卫莲说:“这孩子有点怕生,我们这次是赶着去帝都,赫雅下半年要考伊卡洛斯皇家学院了,我们提前两个月过去,找个好点的考前培训班,安心备考。” 他语气里流露出满满的自豪,“我家赫雅聪明着呢,肯定能考上魔法专业的!” 卫莲倏然睁开眼,终于正眼看向这对父女,伯格脸上洋溢着普通父亲对女儿前途的朴素信心。 “考前培训班……”卫莲抓住了关键点,直接问道,“有用?” 伯格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惊讶:“小伙子,你……你竟然不知道考前培训班?”他立刻热情地解释起来,“当然有用!尤其是对我们这种没门路没背景的平民。” “皇家学院入学名额就那么点,贵族子弟在面试环节打点关系是常有的事,我们平民想争,就得在笔试上拿高分,那些好点的培训班,老师都是学院里退下来的老法师,甚至能摸到点出题方向呢!” 卫莲若有所思。 看来这培训班是必选项,他打定主意,回到莫格城邦后先去猎人公会找阿梅丽领了那笔匿名悬赏令的报酬,然后即刻动身前往帝都报名。 火车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伯格仍在絮絮叨叨地分享着帝都备考的经验之谈,赫雅沉默地吃着零食,像个被设定了自动喂食程序的小机器人。 当火车终于驶入莫格城邦的站台时,卫莲立刻就站起了身。 “告辞。”他言简意赅地对伯格父女说了一句,抱着猫,随着拥挤的人流下车。 伯格笑着挥手:“小伙子,有缘再见啊!” 赫雅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卫莲抱着赛拉尔消失在人流中的瞬间,微微眯了一下。 卫莲走出火车站,直奔猎人公会。 他刚踏进大厅,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中相当惹眼的身影——披散着一头红棕色卷发的阿梅丽正斜倚着楼梯的栏杆,和一个佣兵模样的壮汉低声说着什么。 “嗨!”阿梅丽也看到了他,妩媚的脸上绽开笑容,风情万种地朝他招了招手,“来得正好,过来。” 阿梅丽领着卫莲来到二楼会客厅,示意卫莲在一旁的沙发落座,自己则靠在对面的高背椅上,交叠起修长的双腿。 “任务报告泽兰已经传回来了。”阿梅丽指尖把玩着一缕卷发,红唇微扬,“你效率很高啊,小家伙。” 她说着,拉开手边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深蓝色绒布小袋,手腕一扬,袋子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卫莲面前的茶几上。 “喏,你的那份。” 卫莲拿起袋子,解开系绳,金灿灿的光芒映入眼帘,四十枚印着王国徽记的金币整齐地码放在袋底。 金钱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一种久违的踏实感油然而生——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次性获得的最大一笔财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然而,这份激动仅仅持续了几秒。 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学费、帝都高昂的生活费、报名培训班的花销、还有未来必须购置的魔法装备……这些念头将他心里刚刚涌起的暖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些钱也许只是杯水车薪。 他默默将金币收好,系紧袋口,塞进怀里。 看来,猎人这碗饭还不能丢,也幸亏猎人公会网点遍布整个大陆,缺钱了就继续接单子吧。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准备入学考试。 卫莲抬起头,看向阿梅丽,“我打算去考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魔法专业。” 阿梅丽把玩卷发的手指顿住了,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化作了然的笑意:“哦?志向不小嘛。” 她上下打量着卫莲,眼神带着点玩味,“好事!平民想要出头,魔法师确实是个金光大道。” “嗯。”卫莲点头,“所以我得提前去帝都,报名考前培训班。” “是该早点去,”阿梅丽表示赞同,“帝都好点的培训班位置紧俏得很,去晚了连门都挤不进,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卫莲的声音斩钉截铁,泽兰那声古怪的“祝你好运”,伯格口中贵族操作的面试,还有那本让他看一眼就头大的《魔法师行为规范与职业伦理》……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后。 魔法师的殿堂之门已经向他开启了一条缝隙,无论门后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得先挤进去再说。 两个月。 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去挑战一个完全陌生的知识体系,去搏一个能让他真正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的未来。 第150章 帝都的门槛 此时的卫莲已经登上了开往帝都伊卡洛斯城的火车。 为了能利用坐车的时间看看书,他狠了狠心,购买了一张顶级车厢的票——双人座的小隔间,柔软的皮质座椅,与他上次选择的廉价车厢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卫莲落座时对面座位还空着,于是他将赛拉尔小心地放到了空座位上 赛拉尔在椅垫上转了两圈,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这顶级车厢的空间和舒适度,显然连这位娇生惯养的猫神大人也挑不出刺来。 卫莲没再理会它,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本砖头厚的《伊卡洛斯皇家学院魔法专业入学考试大纲及解析》,翻到考试结构部分,一目十行地扫过书页上的文字。 笔试部分占据了总成绩的一半分数,其中,魔法史、元素理论、魔咒学基础、魔药学初步、魔物辨识与应对……这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占据了笔试内容的百分之六十。 但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才是真正的拦路虎——自由发挥题。 “论述题:请结合具体实例,阐述精神力强度与魔法施放稳定性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在冥想训练中有效提升精神力韧性。” “案例分析:假如你是一名见习魔法师,当你在野外遭遇三阶‘影爪狼’时该如何应对?请设计两套以上的魔法组合方案,并说明施法逻辑与风险评估。” “情景应对:假设你在探索一处古代遗迹时触发了未知的魔法陷阱(表现为空间扭曲、元素乱流),请详述你的处理步骤和可能使用的探测及防护魔法原理,并解释如此选择的理由。” 卫莲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原主威廉的记忆里关于魔法师的信息少得可怜,说是一片空白也不为过,而他穿越过来后,接触过的魔法师更是屈指可数,与皇家学院那五个学生相处时间也都在赶路中度过。 他对于魔法的理解还停留在“念咒语,挥魔杖,放光波”这种最粗浅的层面。 而这些题目要求的是对魔法体系深入的理解、灵活的运用、条理分明的逻辑表达,甚至包括身为魔法师必须具备的常识和直觉。 这百分之四十对平民考生而言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可对贵族子弟来说或许只是日常讨论的话题,见识的差距在起跑线上就已经拉开。 “果然,考前培训班是唯一的选择。”卫莲合上大纲,将书收回空间戒指,又拿出自带的面包和水,沉默地吃着午餐。 他掰下一小块肉干,递到赛拉尔嘴边。 赛拉尔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嗅了嗅,才慢条斯理地叼过去,小口咀嚼着,它敏锐地察觉到卫莲周身散发出的怨念,这是一种即将实质化的沉重压力。 “喵呜……”赛拉尔咽下肉干,破天荒地没有嘲讽,反而用尾巴尖轻轻扫了扫卫莲放在座椅上的手背,“别摆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魔法师这条路最难的就是从零开始。” “但只要你能混进去,哪怕只是最低的见习评级,也比刀口舔血的佣兵和赏金猎人强百倍,随便找个王公贵族当个顾问,或者给商队当当护卫,金币唾手可得。” 卫莲拿起水囊灌了一口,凉丝丝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他点点头,赛拉尔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对搓火球、放闪电本身并没有狂热追求,他需要的是魔法师这个身份带来的社会地位,资源渠道和那份体面,这将是他在此间世界扎根并接触更多潜在门徒和积攒宗师积分的坚实跳板。 更何况,伊卡洛斯皇家学院并非要求死读四年,只要完成导师课题并通过严苛的结业考核,提前毕业也是很有可能的。 赛拉尔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它的回笼觉。 接下来的时间,卫莲强迫自己再次翻开书本,试图理解那些拗口的魔法术语和复杂的元素转换图谱。 傍晚时分,隔间的门被拉开,一个身影带着风尘和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挤了进来。 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干瘦,穿着一套深棕色细呢外套,头发稀疏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脸色蜡黄,眼袋浮肿,嘴角习惯性地下撇,形成两道深深的显得刻薄的法令纹。 他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箱,一进来就挑剔地扫视着隔间,眉头紧紧皱着。 当他的视线落在本该属于自己的座位却被蜷成一团的赛拉尔占据时,那两道法令纹变得更深了。 “天杀的!”男人猛地拔高了调门,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怒火,“这顶级车厢的管理是吃干饭的吗?怎么让这种脏兮兮的野猫跑进来了?臭死了,掉毛掉得到处都是!” “乘务员!乘务员呢?给我过来,把这玩意儿立刻扔出去!”他一边嚷嚷着一边作势就要伸手去抓赛拉尔。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赛拉尔雪白皮毛的刹那,卫莲抬起了头。 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头,视线不偏不倚地刺向那个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 冰冷,死寂,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从尸山血海最深处沉淀下来的对生命的绝对漠然。 就像他看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块即将被碾碎的障碍物,一堆毫无意义的腐肉。 车厢内的空气被这一个眼神瞬间冻结。 安东尼身为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宿管,自诩见过不少大人物,威严的魔导师,气势迫人的大剑士,甚至王室成员……但他从未见过任何人能拥有眼前这个小孩一般可怕的眼神。 在被那道目光触及的刹那,他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喉咙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所有叫嚣的辱骂戛然而止,只剩下极度恐惧之下的粗重喘息。 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里,这是比任何魔法威压更本源的死亡凝视。 卫莲沉默不语,伸出手将被惊动而竖起耳朵且喉咙里发出威胁性低吼的赛拉尔抱了回来,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轻轻抚摸着它的脊背。 赛拉尔在他安抚中放松下来,但那双异色猫瞳仍冷冰冰地锁定着安东尼。 安东尼像是被施了石化术般僵立在过道里,脸色由蜡黄转为惨白,再由惨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刚才那毛骨悚然的经历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车厢里只剩下火车运行的哐当声和赛拉尔被抚摸时发出的呼噜声。 足足过了十几秒,安东尼才缓过来,踉跄着跌坐到卫莲对面的空位上,皮箱被他慌乱地塞到脚边。 他避开卫莲的视线,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试图掩饰自己无法抑制的颤抖。 接下来的旅程,安东尼安静如鸡。 他老老实实地缩在自己的座位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再引起对面那个“小怪物”的注意。 卫莲则完全无视了他,该看书时看书,该拿出干粮和水用餐时就用餐。 夜色渐深,卫莲合上书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坐在对面的安东尼也终于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点神,或者说,他内心某种源自职业性的评估和试探欲开始蠢蠢欲动,他注意到卫莲从空间戒指取出的书籍封面以及对方时翻动的书页内容。 “咳……”安东尼清了清嗓子,表情流露出刻意营造的友好,打破了长久的沉默,“这位小先生,鄙人安东尼,在伊卡洛斯城讨生活,你看的这些书……莫非是打算报考我们皇家学院?” 他特意用了“我们”这个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卫莲的反应。 卫莲抬起眼皮,目光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虽然不再有之前的骇人杀意,但仍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 他在揣测这个前倨后恭的中年男人的意图,不过,对方口中提到了“皇家学院”四个字,确实是他目前最关注的信息。 “嗯。”卫莲简短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安东尼脸上立刻堆起更加“真诚”的笑容,法令纹都舒展开一些:“哎呀,这可是前途无量的选择!鄙人在学院里工作也有些年头了,对学院的情况还算熟悉,小先生志向高远,令人佩服啊!” 他刻意模糊了自己的具体职位,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内容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边角料:学院几个着名景观建筑的历史,某位脾气古怪但实力强大的老教授喜欢在湖边喂鸭子,食堂哪几个窗口的炖菜味道最好等等。 他口若悬河,意图营造一种“内部人士”的亲近感,却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关于考试流程、师资力量、内部运作或者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卫莲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安东尼停顿期待回应时,才敷衍地吐出几个字:“嗯。”“哦。”“是吗?” 这些简单的回应却让安东尼说得更起劲了,他需要这种交谈来缓解之前的恐惧,更需要借此机会观察这个让他心悸的少年。 越是观察,他心中那份惊疑就越深——这孩子的衣着实在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朴素,但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偶尔抬头时眼底掠过的寒意,绝非普通平民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还有那枚空间戒指……虽然是低阶属性,但一个小孩子能拥有附魔装备本身就不简单。 时间在安东尼单方面的热情介绍和卫莲简短的应答中流逝。 卫莲看了一眼车厢连接处的挂钟。 “夜深了。”卫莲直接打断了安东尼关于“学院秋季舞会传统”的长篇大论。 安东尼的滔滔不绝霍然终止,脸上笑容一僵,随即识趣地点头:“啊,对对对!是该休息了,旅途劳顿,小先生请便,请便!” 他连忙把自己的皮箱挪了个位置,腾出更大的空间,示意卫莲可以躺下休息。 卫莲没搭理他的殷勤,将赛拉尔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只是抱着双臂,脊背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他需要短暂的休憩,为明天抵达帝都后即将展开的“战斗”养精蓄锐。 赛拉尔则毫不客气地在座椅上摊开四肢,占据了剩下的空间,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安东尼看着对面这一人一猫,讪讪地笑了笑,也只好趴在小桌板上,努力让自己入睡,只是火车运行的噪音和对座少年带来的压力让他久久无法入眠。 几个小时后,卫莲睁开眼睛,多年雇佣兵生涯养成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他。 此时天还未亮,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魔晶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对面的安东尼趴在小桌板上,发出断断续续但并不响亮的鼾声,赛拉尔翻了个身,四爪朝天,睡得毫无形象。 卫莲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他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赛拉尔,它不满地哼一声,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到卫莲站起来,便顺势滚到卫莲刚才坐的位置,蜷缩在还带着体温的凹陷里,换了个姿势继续它的美梦。 卫莲将座位让给了这只贪睡的猫,他站在座位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本买学习资料时附赠的《东大陆常见魔物图谱大全》。 翻开书页,一幅幅魔物图片映入眼帘:狡猾凶残的森林哥布林,潜藏沼泽的剧毒箭蛙,能操控小型闪电的雷羽鹰……图文并茂,详细描述了它们的习性、弱点、危险等级和大致分布区域。 卫莲看得极其认真,知识,尤其是关于这个世界危险生物的知识是生存的保障,这些内容可比那些晦涩的魔法理论要直观实用得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再渐渐透出鱼肚白,车厢内其他隔间也陆续传来洗漱和低语的声音。 安东尼打着哈欠醒了过来,他看到站在窗边看书的卫莲,立刻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早啊,小先生。” 卫莲合上手中的魔物图谱,淡淡地点了下头:“早。” 他弯下腰,将还在赖床的赛拉尔抱了起来,赛拉尔不满地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抗议的呼噜声,但终究没醒。 又过了两个小时,伴随着一阵悠长的汽笛声以及减速带来的惯性,火车终于缓缓驶入了它的终点站——伊卡洛斯王国的帝都,伊卡洛斯城。 “各位旅客,伊卡洛斯城中央车站到了,请带好您的行李物品,按秩序下车!”乘务员的声音透过传音筒在车厢内回荡。 旅客们纷纷起身,整理行李,涌向车门。 安东尼也赶紧拎起自己的大皮箱,脸上堆起客套而虚伪的笑容,对抱着猫的卫莲点头哈腰:“小先生,一路同行也算缘分,鄙人先走一步了,祝您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说完,也不等卫莲回应,他便匆匆挤入了下车的人流,像是急于逃离什么。 卫莲面无表情地看着安东尼消失在人群中,也抱着赛拉尔随着人流稳步走下了火车。 脚刚踏上月台,一股比莫格城邦火车站更为庞杂喧闹且奢华百倍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巨型穹顶由镶嵌着发光魔晶矿的钢铁骨架支撑,亮如白昼,蒸汽管道沿着高耸的墙壁延伸,发出阵阵嗡鸣,喷吐着白色的雾气。 无数齿轮在透明的防护罩内缓缓转动,驱动着运送行李的传送带,蒸汽动力的自动清扫车在地面上无声滑过。 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与风尘仆仆的旅人,穿着学院制服的年轻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形成一幅充满蒸汽朋克魔幻感的繁华画卷。 卫莲抱着赛拉尔穿过宏伟的车站大厅,刚离开出站口就被汹涌而来的声浪整个淹没。 宽阔的帝国大道车水马龙,喷着蒸汽的公共马车、装饰华丽的私人蒸汽车、甚至还有依靠魔晶驱动的造型奇特的“无马马车”在道路上穿梭,汽笛声、马蹄声、车夫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街道两侧的建筑鳞次栉比,风格各异,哥特式的尖顶,巴洛克的繁复浮雕与充满工业感的钢铁框架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魔晶灯广告牌悬挂在高楼外壁,动态变幻着各种商品信息和戏剧海报,流光溢彩。 而最靠近出站口的区域则像是一个混乱而生机勃勃的集市。 “先生,住店吗?蔷薇花园旅店,干净舒适,离皇家学院只隔两条街,包您满意!” “皇家学院考前冲刺班!名师押题,内部资料,圆您魔法师梦想!最后几个名额啦!” “帝都一日游!专业向导!带您领略王城风采,只要五个银币!” “新鲜出炉的宫廷馅饼!祖传秘方!吃了考试包过!” “寂寞的夜晚需要温暖吗?温柔体贴,技艺精湛……” 形形色色的人举着牌子、挥舞着传单、或者干脆扯着嗓子叫喊,将刚出站的旅客包围起来。 传单如雪片般塞向行人手中,各种推销声、拉客声、乃至暗示性极强的低语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脑仁发疼。 卫莲甚至看到角落里,有人动作飞快地将印着性感女郎和联系地址的小卡片塞进行李箱的缝隙。 赛拉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彻底清醒,耳朵警觉地竖着,异色双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汹涌的人潮。 卫莲眉头紧锁,无视了所有伸过来的手和递到眼前的纸片,手臂发力将赛拉尔抱得更稳,同时强硬地分开挡路的人群。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落脚点,一个距离那座魔法殿堂足够近,价格又在他目前能承受范围内的长租房。 第151章 田园之家 伊卡洛斯城的占地面积远超卫莲的预估,他抱着猫站在一条铺着灰色石板的街道上,举目望去,视线尽头仍是层层叠叠且风格各异的建筑群。 皇家学院的尖顶和宏伟的拱门就在这条被称为“学院大道”的主干道尽头。 大道两侧店铺林立,橱窗明亮,沿街商店里售卖着从法袍到面包再到稀奇古怪的炼金小玩意等一切学生群体会感兴趣的东西。 而此时的卫莲需要在距离学院足够近的地方找到一个能容纳他和赛拉尔并且他负担得起的栖身之所。 时间紧迫,他立刻开始了搜寻。 但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学院周边的租房市场是完完全全的卖方市场,几乎每一栋挂着“招租”牌子的公寓楼前都挤满了人。 带着仆从自各地赶来的贵族子弟趾高气扬,派出管家与房东交涉,平民学生则显得局促不安,努力挺直腰板,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现实的焦虑。 卫莲挤进人群,咨询了几处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公寓。 “什么?单间?还要带独立的盥洗室?哦,亲爱的小伙子……”一个戴着羽毛帽子的女房东用扇子掩着嘴,发出夸张的笑声。 “那种奢华配置,月租至少得三个金币起跳,而且都订到明年夏天啦!现在只剩顶楼一个没窗户的储物间改造房,月租一个金币八十银币,爱要不要!” 卫莲沉默地转身离开。 三个金币?那相当于他在莫格城邦旅馆干杂工将近四年的收入!一个金币八十银币?也够他在猎人公会接十几次打猪猡兽的单子了! 他又走向一个看起来像是平民学生聚集的破旧公寓楼。 门口贴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阁楼单间出租,月租五十银币”。 然而卫莲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就被蜂拥而至的竞争者浇灭了。 只见一个背着包裹的青年一把推开卫莲扑到房东面前,手里紧紧攥着钱袋,声音都在发抖:“先生!我租!五十银币!我现在就付定金!” 卫莲默默退了出来。 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在一次次询问和一次次失望中荒废,卫莲的腿开始发酸,肚子也饿了。 赛拉尔舔了舔爪子,语气里透出几许嘲讽:“看来帝都的门槛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得多啊,连个狗窝都这么贵。” 卫莲没搭理它的调侃,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他这具身体正处于发育的关键期,在莫格城邦和旅途中,为了省钱,一日三餐常常是面包干粮应付了事,偶尔为之尚可,但长期如此绝对不行。 “先吃饭。”卫莲做了决定。 身体是本钱,不能在这里先垮掉。 他沿着学院大道往回走,避开那些装潢华丽得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餐厅,最终,他停在了一家挂着“田园之家”木质招牌的小饭馆前。 店里客人不多,大多是学生模样,其中最显眼的是靠窗一桌的几个年轻女孩,她们穿着常服,但胸前都别着伊卡洛斯皇家学院的校徽,看年龄气质,应该是提前返校的高年级学生。 卫莲找了个角落的两人小桌坐下,将赛拉尔放在对面的椅子上。 一个系着格子围裙的妇人立刻拿着菜单走了过来:“欢迎光临,想吃点什么?我们今天的蔬菜汤和鸡肉卷很不错。” 卫莲接过菜单,目光快速扫过价格栏,心又沉了一下——帝都的物价果然名不虚传。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指着老板娘推荐的两样说道:“一份蔬菜汤,一个鸡肉卷,谢谢。” “好的,稍等。”老板娘艾玛迅速记下点单,很快端来一杯清水,又对赛拉尔友善地笑了笑,这才转身去厨房。 等待食物的间隙,邻桌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清晰地传了过来,话题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新学期和最重要的“学园祭”。 “天哪!想到下学期的学园祭我就激动!”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生双手捧着脸,眼睛闪闪发亮,“这次秋季舞会,我一定要邀请到奈里奥当我的舞伴,再错过就没机会了!” “噗嗤!”她旁边一个看起来更冷静些的短发女生毫不客气地泼了冷水,“伊芙,醒醒吧!奈里奥哪年不是和艾薇琳搭档?人家一个耀眼的魔法天才,一个炼金术领域的明珠,家世显赫,又认识那么久了,哪轮得到我们?” “哼!”被叫做伊芙的女生不服气地撅起嘴,“艾薇琳怎么了?不过是个被家族放弃的不受宠女儿罢了!以前是以前,下学期就是四年级了,毕业在即,谁知道奈里奥会不会改变主意?总得试试!” 短发女生叹息着摇了摇头,“就算奈里奥不和艾薇琳组队,舞池边上等着邀请他的人能从学院大门排到中央车站!” “我们药剂学专业的还是现实点,想想怎么在斗技场考核里拿个像样的分数吧,对了,听说今年药剂学考核新增了……” 其他几个女生也加入了讨论,话题很快从舞伴转到了课业,教授八卦和毕业后的去向。 卫莲安静地听着,过滤掉那些关于舞伴和八卦的无用信息,捕捉着任何与皇家学院内部运作、课程结构、潜在规则相关的碎片。 “斗技场考核”、“药剂学新增项目”、“毕业课题”……这些关键词被他默默记下。 就在这时,老板娘艾玛端来了卫莲点的食物。 蔬菜汤冒着热气,里面能看到切碎的胡萝卜、卷心菜和土豆,鸡肉卷是烤过的薄饼卷着切碎的鸡肉和一些蔬菜丝,从中间被整齐地切成两半。 香气很家常,分量也实在。 “请慢用。”艾玛温和地说道。 “谢谢。”卫莲拿起一半鸡肉卷咬了一口,味道中规中矩,胜在食材新鲜。 吃到一半,卫莲拿起另外半块鸡肉卷撕成小块,放在手心,递到对面椅子上的赛拉尔嘴边。 胖乎乎的白猫挑剔地嗅了嗅,才慢条斯理地伸出舌头将鸡肉卷进嘴里,小口咀嚼起来。 就在卫莲快喝完最后一点蔬菜汤并准备结账离开时,饭馆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四个身材高大但脚步踉跄的年轻男人挤了进来。 几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束腰训练服,显然是某个学院的学生 他们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脏话连篇,打破了饭馆里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 “老板,点单!饿死了!” “快!先来四扎黑麦啤!要冰的!” “妈的,这鬼天气,热死了!” 邻桌那几个皇家学院的女生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放下刀叉,低声说了句“结账”,便匆忙离开了饭馆。 卫莲也皱了皱眉,数出应付的餐费,放在桌面上,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吧台那边传来了争执声。 “什么?招牌炖牛肉卖完了?”一个嗓门最大的棕发学生猛一拍桌子,“老子特意来吃这个的!你耍我呢?”他指着墙上挂着的菜品木牌,上面确实写着“招牌炖牛肉”。 前台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小哥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几位先生,今天……今天客人多,炖牛肉确实卖完了,要不试试我们的香煎猪排?或者……” “老子就要吃炖牛肉!”另一个醉汉不耐烦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喷了前台小哥一脸。 老板娘艾玛闻声赶紧从后厨跑出来,笑容满面地试图打圆场:“哎哟,几位小哥,消消气消消气!真是对不住,今天炖牛肉备料不足,是我们的疏忽。” “这样,送你们两份炸薯角和一份蔬菜沙拉,算我赔个不是,行不行?香煎猪排马上就好,保证……” “少他妈废话!”棕发醉汉根本听不进去,酒精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抓起桌上的一个装满茶水的玻璃壶,狠狠砸在地上。 “啪啦”一声脆响,玻璃渣四溅。 “老子就想吃口肉!你他妈这破店是不是看不起人?” 前台小哥吓得惊叫一声,往后跳开。 艾玛的脸色也瞬间白了,但还是强撑着挡在马克前面:“先生,您冷静点,有话好好说,损坏东西是要赔的!” 卫莲已经站了起来,目光扫过那几个借着酒劲撒泼的醉汉,最后落在自己这条新买不久,裤腿却被飞溅的茶汤染上几大块褐色污渍的裤子上。 这条裤子花了他不少铜板,为了省钱,他总共也没几件像样的替换衣服,心中怒意还没来得及升起,异变陡生。 “去你妈的!”一个醉汉似乎嫌场面不够混乱,或者纯粹是手滑,抄起桌上切面包用的餐刀,看也没看就朝旁边猛地一甩手。 那把闪着寒光的餐刀直接朝着卫莲的头顶飞了过来! 卫莲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本能反应,上半身向后一仰,刃面贴着他的额发掠过,稳稳地钉在了他身后的木质墙板上,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卫莲直起身,视线先是落在自己湿漉漉的裤腿上,再缓缓移向身后那把深深嵌入墙板的餐刀。 一股压抑到极致之后反而显得异常平静的杀气以他为中心铺散开来。 饭馆里仅剩的几个食客和吧台后的艾玛、马克,都感到背脊发凉。 卫莲面无表情,将赛拉尔放到旁边的空椅子上,声音低沉:“待着。” 下一刻,他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那几个还在对着艾玛和马克叫嚣推搡的醉汉只感觉后颈传来一阵闷痛,他们压根来不及看清袭击者是谁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从卫莲放下赛拉尔到他回到原地,不超过三秒。 饭馆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四个壮汉,又看看那个又站到了椅子旁,像是从未移动过的冷脸小孩和他那只白猫。 小孩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就像只是随手掸掉了衣服上的灰尘。 老板娘艾玛惊恐万状地捂着嘴,前台小哥马克更是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卫莲弯腰,面无表情地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那个棕发醉汉,确认对方像死猪一样毫无反应,这才抬起头看向惊魂未定的艾玛和马克,用他平平板板且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说道: “扔出去就行了,醉成这样,醒过来什么都不会记得。” 说完,他不再停留,俯身抱起椅子上的赛拉尔,转身就朝饭馆门口走去。 直到卫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艾玛才恍惚回过神,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伟大的光明神啊……”她喃喃自语,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四个大汉,又想起少年临走时那平静却令人胆寒的眼神和话语,“马克,快!搭把手,把他们弄出去!扔到路边树荫下!” 她和马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四个死沉死沉的醉汉拖出饭馆,丢在了路边。 艾玛看着他们后脑勺上鼓起的大包,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们醒来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树下的棕发青年捂着剧痛的脖子和头上大包醒了过来,紧接着,他的三个同伴也陆续悠悠转醒,个个龇牙咧嘴,脑瓜子嗡嗡作响。 “嘶……操!头好痛……我们这是在哪?”一个揉着太阳穴的同伴茫然四顾。 “妈的,喝断片了?”棕发青年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努力回忆,“我记得咱们在黑山羊酒馆喝了不少……然后呢?怎么躺这儿了?” “我也……想不起来了。”另一个同伴摸着后颈,那里又酸又麻,“就记得好像跟人起了冲突?妈的,脖子疼死了。” “冲突?”棕发青年皱紧眉头,他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好像有个小孩子的身影在混乱中一闪而过? 他立刻用力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扯淡!肯定是那几个卖假酒的孙子搞的鬼,或者……或者是我们自己摔的?”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勉强,后颈那精准的打击感和头上的大包可不像摔跤能造成的。 “等等!”一个同伴突然脸色大变,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现在几点了?今天周几?” “周……周二?”另一个同伴不确定地回答。 “周二?!”最先反应过来的同伴脸都绿了,“操!这周是‘暴龙’奎伦当值查寝!要是被他逮到我们这副鬼样子夜不归宿还满身酒气……快跑!!” 奎伦老师的凶名瞬间盖过了所有疼痛和疑惑,四人脸色煞白,火烧屁股般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朝着战斗学院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几片被风卷起的落叶。 …… 夕阳的余晖将伊卡洛斯城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却无法驱散卫莲心头的阴霾。 他又在学院附近的几条支路和小巷里兜了一大圈,差不多问遍了所有挂着“招租”牌子的地方,但要么是天价,要么是早已被预定,要么是位置偏远得令人发指。 他口袋里的金币在帝都这花钱如流水的销金窟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他抱着赛拉尔,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那条学院大道,再次停在了“田园之家”朴素的门面前。 橘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带着几许人间烟火的暖意。 就在这时,饭馆的门开了。 老板娘艾玛提着一小袋垃圾走了出来,她一抬头,正好看见了站在几步开外的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的卫莲。 “哎呀!”艾玛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绽开真诚而惊喜的笑容,快步走上前。 “是你啊,小伙子!正想着能不能再遇到你呢!今天中午真是多亏了你,不然那几个醉鬼闹起来,我这小店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真是太感谢了!” 卫莲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他出手完全是因为那几个蠢货弄脏了他的新裤子外加差点用飞刀开了他的瓢,与见义勇为毫不沾边。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谢。” 艾玛却敏锐地捕捉到少年眉眼间深藏的疲惫和迷茫,再看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怀里还抱着只似乎也有些蔫蔫的白猫。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与眼前少年年纪相仿的儿子利安,登时心头一软。 “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艾玛试探着问,语气温和而关切,“看你这样子,是在附近找地方住?” 卫莲抱着赛拉尔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下,沉默着点了点头,帝都的冷漠与这位老板娘朴实的关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来报考皇家学院的?”艾玛继续问道,看到卫莲再次点头确认,她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就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不少。” “但是这附近的房子啊,抢手得很,价钱也真是……”她叹了口气,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看着卫莲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小伙子,你要是不嫌弃……我家就在这饭馆楼上,有个小阁楼,以前是堆杂物的,地方不大,光线可能也差了点,但我收拾得还算干净。” “你要是不嫌弃简陋,可以暂时住下,”她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放低了些,“我……我就收你一个月三十个铜币,你看行不行?” 卫莲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在这寸土寸金的学院区,在动辄以金币计价的帝都,三十个铜币?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第152章 阁楼烟火 卫莲怀抱赛拉尔,被艾玛引着踏上了田园之家饭馆二楼的楼梯间。 赛拉尔在他肩头动了动鼻子,像是对这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持勉强认可的态度。 这阁楼很小,倾斜的屋顶快要压到人头顶,坡面上镶嵌着一扇小小的老虎窗,透进些许夕阳的金辉。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素净的蓝白格子床单,紧挨着床铺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盏黄铜台灯,桌边还有个可以收纳杂物的藤编小篮。 “地方小,委屈你了,”艾玛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利安小时候倒是常跑上来玩,后来堆了杂物,前阵子才收拾出来,不过窗户对着后院,还算清净。” 卫莲的目光扫过这方寸之地,最后落在那张干净温暖的小床上。 奔波了一天积压的疲惫终于找到归处,他抱着赛拉尔的手臂微微收紧,喉头动了动,轻声说道:“挺好的。” “妈妈!我回来啦!”楼下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声音,紧随其后的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身影风一样卷了上来。 那是个和卫莲年纪相仿的少年,他有着一头健康的栗色短发,鸽灰色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的时候两侧脸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少年喘息未定,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他一眼就看到了阁楼里的陌生人,目光在卫莲过分白皙俊秀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随即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嘿!你就是马克说的那个帮忙赶走醉鬼的小英雄吧?真厉害!” 利安几步跨到卫莲面前,热情地伸出手,不等卫莲反应,又自顾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我叫利安,以后在帝都,有事尽管找我!” 他的目光落在卫莲肩头的赛拉尔身上,眼睛更亮了,“哇!你这猫长得真好看!” 赛拉尔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金蓝异色的猫瞳扫了利安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又把头埋回了卫莲颈窝。 艾玛无奈又宠溺地看着自己儿子:“利安,别咋咋呼呼的,这个小伙子以后就住在我们家阁楼了,你们年纪差不多,要好好相处。” 卫莲对艾玛微微颔首:“威廉。” 他省去了姓氏,也隐去了“卫莲”这个已在猎人公会注册的真名。 “威廉?”利安念了一遍,笑容不减,“好名字,听着就可靠!”他又习惯性地想抬手去揽卫莲的肩膀以示亲近。 卫莲错开脚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过于热情的肢体接触,利安的手落了个空,却毫不在意,嘿嘿一笑,注意力又转回赛拉尔身上,好奇地凑近了些。 卫莲看着眼前笑容阳光的少年,又看看旁边眼神温和的艾玛,帝都的人情冷漠与昂贵花销带来的压抑也被这间小小的阁楼和这对母子的善意驱散了些许。 “你也要考皇家学院?”卫莲主动开口询问。 “不,是隔壁的战斗学院!”利安立刻挺直腰板,眼神里燃烧着对未来的向往,“我要考剑士专业,目标是成为像我爸爸那样强大的剑士!” 提到父亲,他眼中浮现出几许黯然,但很快又被昂扬的斗志取代,“我已经报名了考前培训班,上了好几天课了,累是累点,但挺充实的。” “培训班?”卫莲心中一动,“魔法专业的有吗?” “当然有啊!”利安瞬间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你要考皇家学院的魔法专业?我上课的那家‘启明星’培训班有个叫瓦尔金的老师你知道吗?他以前皇家学院的老教授,就是他教魔法班的理论课。” 他越说越兴奋,猛一拍大腿:“对了!我那培训班可以免费试听一节课,威廉,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吧,反正你也要找地方报名,先去听听看,觉得好再交钱!” 卫莲看着利安这副恨不得立刻把他拉走的架势,发自内心地对这种自来熟的热情无所适从,但利安确实提供了他目前最需要的信息:一个靠谱且能试听的魔法考前培训班。 他人生地不熟,有个本地人当向导,再好不过。 “好。”卫莲点点头,干脆地应下。 利安见他答应,高兴得蹦哒了两下,“一言为定,明天吃了早饭我们就出发!” 夜色渐浓,卫莲带着赛拉尔回到阁楼的小房间。 奔波了一整天,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如潮水般袭来,卫莲将赛拉尔放在铺着格子床单的小床上。 赛拉尔难得地没有挑剔这临时居所的简陋,它踱了两步,选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趴好,不一会就打起了盹。 卫莲脱下沾了茶渍的裤子,换上干净的衣物,掀开透出阳光味道的薄被躺了进去,然后伸出手臂,将赛拉尔暖呼呼的身体揽进怀里。 猫咪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呼噜声更加绵长。 …… 清晨的田园之家后厨,艾玛将煎得焦黄的鸡蛋和培根分装到两个盘子里,又将烤得金黄酥脆的长棍面包切片装篮。 她看着坐在小餐桌旁安静等待的卫莲和正大口灌着牛奶的利安,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威廉,昨晚睡得还好吗?阁楼会不会太闷?”艾玛关切地问,顺手把煎蛋推到了卫莲面前。 “很好,谢谢。”卫莲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心中那份被照顾的不适应感再次浮现。 他昨晚就想过了,艾玛给出的租金低廉到和做慈善没区别,这份善意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放下牛奶杯,抬起头,目光平静而认真地看着忙碌的妇人:“艾玛夫人,房租的事情非常感谢,但我想,我可以在空闲时间给店里帮厨。” “帮厨?”艾玛的动作顿住了,她转过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起卫莲。 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举止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贵族般的从容,她怎么也无法将其与嘈杂的后厨环境联系起来。 “威廉,你是个好孩子,心意我领了,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准备考试,这些杂事不用操心,而且……” 她笑了笑,语气里带上点善意的调侃,“厨房里的活儿可不是看看就会的。” 卫莲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安静地看着艾玛。 艾玛叹了口气,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只当是这孩子自尊心强,不想白白受人恩惠才想用这种方式抵债。 她心头一暖,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就静待威廉大厨的手艺了!不过说定了,做得好不好都不影响你安心住下。” “嗯。”卫莲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继续吃起早餐。 …… 启明星考前培训班位于学院大道中段一条僻静支路上的三层灰石建筑里。 利安熟门熟路,拉着卫莲直奔一楼大厅的接待处,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报名表。 “哈特老师!”利安元气满满地打招呼,“我带朋友来试听魔法班的课。” 被称作哈特老师的招生老师闻声抬头,推了推眼镜,先是扫了一眼利安,随即看向旁边的卫莲,当他看清卫莲那过分出色的容貌和贵族般的气质时,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欢迎欢迎,这位同学一看就是魔法师的好苗子!”哈特绕过桌子,热情地迎上来,一边引路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我们启明星的魔法培训班,师资绝对是整个帝都最顶尖的!” “主讲理论课的瓦尔金老师,知道吧?皇家学院退休的资深教授,还有实战模拟课的老师也都是有多年教学经验的注册魔法师,课程设置完全贴合皇家学院的入学考试大纲,覆盖所有考点,听完觉得好,随时可以报名……” 卫莲沉默地跟着哈特穿过走廊,两侧墙壁上贴满了宣传海报,大多是历届优秀学员的喜报和成功考入皇家学院的学生名单。 走廊尽头有两间教室,门牌上分别写着“剑士/武斗家理论”和“魔法理论”。 隔壁剑士班门口,一群身材健硕的少年正大声谈笑,利安冲卫莲咧嘴一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步伐轻快地走进教室,融入到那片喧闹之中。 哈特老师推开魔法班教室的门。 门内光线充足,空气却有些沉闷,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学生,年龄从十一二岁到十五六岁不等,他们着装各异,但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紧张和焦虑。 此时离正式上课还有几分钟,但所有人都埋着头,不是在奋笔疾书就是在低声背诵着什么,没有人抬头去看新进来的卫莲,活像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宝贵的复习时间。 哈特老师把卫莲引到后排一个空位坐下,低声嘱咐了一句“好好听”便带上门离开了。 卫莲放下赛拉尔,白猫在他脚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蜷缩起来。 他拿出一本《伊卡洛斯皇家学院入学考试历年真题解析》和羽毛笔,刚翻开书找到昨天折角的位置,教室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着藏青色魔法师长袍的老者走了进来,他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却透着股学者特有的睿智和洞察力。 此人正是宣传栏照片上的瓦尔金教授。 教室里所有学生都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背脊,目光敬畏地投向讲台。 瓦尔金教授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视全班,在卫莲这个新面孔上略微停留了一阵便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论深渊裂缝周期性活跃对魔法元素稳定性及空间传送阵安全性的影响——成因、表现与应对策略,2000字论述。” 看到题目的瞬间,卫莲感觉自己的头皮嗡地一下炸开了,这正是他最畏惧也最不擅长的那种需要旁征博引和严密逻辑的论述题。 他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日期和这个让他无比头疼的题目。 瓦尔金教授开始讲课,他语速平缓,将晦涩深奥的魔法空间理论拆解得条理分明。 卫莲全神贯注地听着,认真做笔记,遇到一时难以理解或需要深究的地方还会在旁边标注问号。 “因此,空间传送阵的设计必须将裂缝活跃期这一重大变量纳入核心考量范畴。”瓦尔金讲完一个段落,放下粉笔,再次扫视全场。 “威廉同学,针对刚才讲述的课题,请你尝试构建一个关于调整策略的提纲框架。”瓦尔金看着卫莲,眼神里带着鼓励。 卫莲握笔的手一顿,缓缓站起身,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面对现实的坦然和平静,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教授,对于这类论述题,我目前缺乏足够的经验和知识储备,您能否允许我课后整理思路,再呈交提纲?”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有人觉得这新生是在找借口逃避。 可听闻此言的瓦尔金眼神中却闪过几许赞赏之意,他见过太多学生在这种考校下要么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要么不懂装懂夸夸其谈。 而眼前这个叫威廉的少年坦言了自己的不足且态度不卑不亢,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了一个务实的解决方案——课后补交。 “很好!”瓦尔金微笑着点点头,抬手示意卫莲坐下,“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是进步的开始,勇于承认并寻求弥补,这本身也是一种能力,期待你课后的提纲,请坐。” 卫莲松了口气,依言坐下。 他能感觉到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刚才那短短几秒比他面对亡灵大军时压力更大。 他重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那道大论述题旁画了一个圈,标记为“重点攻克”。 后半节课,卫莲听得更加专注,也认识到自己与那些从小就接受系统魔法教育的竞争者之间横亘着怎样的鸿沟。 理论,尤其是这种需要深度思辨和阐述的理论是他致命的短板。 下课铃声响起,卫莲抱起打盹的赛拉尔走向站在门口等待的招生老师哈特。 “报名。”卫莲从空间戒指里取出足额的金币和银币递给哈特。 瓦尔金教授虽然只讲了一节课,但那种深入浅出的授课风格以及面对学生不足时展现的包容与引导都让卫莲确信这里值得投入。 哈特收起钱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明智的选择,我们启明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课程安排很灵活,上午班和下午班可以自由选择,或者根据你的时间交错安排也行,需要现在确定上课时间吗?” “上午。”卫莲毫不犹豫。 上午精神好,听课效率高,放学了正好可以回去帮艾玛处理晚餐的准备工作。 “好的,上午班,明天开始正式上课?”哈特飞快地填写着报名表。 “嗯。”卫莲点头。 手续很快办完,卫莲没有等还在隔壁剑士班上课的利安,抱着赛拉尔离开了培训班大楼。 上午的阳光正好,驱散了理论课带来的压抑感,他脚步轻快地朝着田园之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小饭馆尚未迎来客流高峰,前台小哥马克正在擦桌子,见到卫莲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而艾玛正在后厨处理食材,土豆需要削皮切块,胡萝卜要切滚刀,洋葱要切丝,卷心菜要切碎……为了用餐高峰期能应付得来,她必须提前准备好这些。 “艾玛夫人。”卫莲主动开口。 艾玛闻声抬头,看到是卫莲,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回来啦?培训班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卫莲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艾玛手边堆积的食材上。 他没有多说,径直走到旁边的水槽,仔细洗净双手。 然后,他走到艾玛身旁,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里那把分量不轻的厨刀和案板上剩下的大半颗卷心菜。 “哎,威廉,不用……”艾玛下意识地想阻止。 但卫莲的动作更快。 他左手按住卷心菜,右手执刀,那把在艾玛手中略显笨重的厨刀,到了卫莲手里像是有了生命。 刀刃落下,刀光如雪片般闪过,伴随着一阵密集的“嚓嚓嚓”轻响,坚硬的菜梗应声而落,叶片被分解成大小均匀的菜丝,每一根都一模一样,整齐地堆叠在案板上,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艾玛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这哪里是切菜?这简直是艺术!是只有那些在顶级餐厅掌勺几十年的大厨才可能拥有的炉火纯青到令人发指的刀工! 艾玛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个看起来像贵族小少爷般白皙俊秀的孩子怎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刀工? 处理完所有配菜,卫莲再次洗手,抬头望向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艾玛,“我看过菜单了,店里那几样招牌菜都可以交给我。” 艾玛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威廉……你真的会做?” 卫莲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证明。 他挑选了一块纹理分明的牛腩肉,用厨房里现有的香料简单腌制,接着起锅烧油,将切好的洋葱丝煸炒了一下,然后放入牛肉块煎至表面微焦,锁住肉汁。 烹入一点本地麦酒,随着“滋啦”一声响,酒香与肉香升腾而起,最后加清水和切好的胡萝卜块、土豆块,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 整个过程,卫莲的动作没有丝毫冗余,对火候的掌控更是妙到毫巅。 艾玛站在一旁看着,已经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了,这绝不是一个“学过一点”的孩子能做到的! 当卫莲再次揭开锅盖的时候,醇厚到极致的肉香喷涌而出,溢满整个后厨,甚至飘到了前面的餐厅。 卫莲撒入一点切碎的欧芹,关火,而后他拿起瓷勺,舀了块牛肉和一点汤汁,递到艾玛面前。 艾玛接过勺子,吹了吹热气,将那牛肉送入口中,这牛肉炖煮得极其到位,用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开了,肉本身的纤维感被转化为软糯的胶质,浓郁的肉香在口腔里轰然炸开。 但这股肉香又并非孤立,月桂叶的清香、百里香的微辛、黑胡椒粒的辛辣,还有麦酒带来的回甘……所有的味道完美交融,任凭再严苛的美食家都挑不出错。 汤汁更是精华所在,浓稠鲜美,带着蔬菜的清甜和肉汁的丰腴,层次分明,回味悠长。 这哪里还是她那个家常味道的招牌炖牛肉?这分明是足以登上顶级餐厅菜单的珍馐美味! 艾玛拿着勺子的手不住颤抖,她终于相信了,这个少年中午说要帮厨绝非一时逞强或仅仅是为了抵债,他拥有着足以改变田园之家命运的手艺。 “威廉……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的手艺……简直……简直是……”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比我好太多太多了!真的,哪怕去帝国大酒店,你都能当主厨!” 卫莲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道:“过奖了,我只是以前学过一些。”他顿了顿,看着艾玛的眼睛,“如果您同意,我可以在没课的时候来帮厨。” 艾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她看着眼前这个天赋异禀却沉静如水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这样的人才注定不可能永远困在她这间小小的饭馆里,他是要去皇家学院,要去更广阔的天空翱翔的。 “威廉,”艾玛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语气无比郑重,“你能来帮忙,我求之不得,但是一码归一码,房租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来帮厨,付出的是你的劳动和这了不起的手艺。” 她指了指那锅还在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炖牛肉,“所以,我必须付你工钱!按天算,或者按小时算都行,这和房租是两回事,你千万别有负担。” 卫莲看着艾玛眼中那份发自内心的善意和对他的尊重,沉默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 第153章 月下剑影 接下来的两个月,卫莲的生活被压缩成了两点一线的轨迹,田园之家的阁楼和培训班的教室,枯燥而充实。 瓦尔金的目光再次落到教室后排的新面孔上,这位自称来自偏远小城邦的名叫威廉的少年是个十足的异类,他的基础知识薄弱得令人唏嘘,贵族子弟们信手拈来的常识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更别提那些需要经年累月的浸淫才能培养出来的魔法直觉。 然而,他有着近乎偏执的专注力,这是瓦尔金在很多所谓的“天才”身上也未曾见过的狠劲。 一次课后,瓦尔金叫住了正在收拾书本的卫莲。 老教授捋着长须,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威廉,魔法之路漫漫,虽说天赋是敲门砖,但心性和毅力才是衡量能否走远的基准,你有后者,这就比许多人强了太多,无论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你拥有这份特质就注定不会平庸。” 这是极高的评价,也是瓦尔金能给予的最大鼓励。 卫莲只是微微点头,道了声“谢谢教授”,抱起打盹的赛拉尔匆匆回到了田园之家。 这段时间,自从卫莲在后厨露过一手之后,饭馆的生意肉眼可见的红火了起来,他烹制的几道招牌菜竟成了熟客口耳相传的“隐藏菜单”,这些老饕的鼻子和舌头都灵得很,稍一尝就知道不同。 艾玛看着那几桌显然是冲着卫莲手艺来的熟客,又看看阁楼方向,最终咬咬牙,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迎了上去:“哎呀,真是对不住,那孩子马上就要参加皇家学院的招生考试了,这会儿正复习呢,今天还是尝尝我的手艺,再给大家伙儿加个菜!” 她一边应付着略显失望的客人一边在心里祈祷楼上的卫莲能心无旁骛地好好复习。 一楼大堂的烟火气被阁楼的墙壁彻底隔绝开来,只有昏黄的台灯光晕笼罩着小书桌。 卫莲刚翻开《东大陆魔物图谱大全》,看了几页关于深渊蠕虫习性的描述,楼下便隐约传来艾玛刻意压低却难掩焦灼的劝说声。 “利安,听妈妈的话,多少再吃点?你这孩子,从下午回来就魂不守舍,晚饭就扒拉了两口,这样明天怎么有体力考试?” “我真吃不下!” 利安的音调猛然拔高,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这个少年人脸上焦灼和急躁的表情。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劈砍的发力点’、‘格挡的卸力角度’……感觉哪样都没练到家,您就别念叨了!” 紧接着是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声响,应该是利安站了起来。 窝在枕头上小憩的赛拉尔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哼了一声。 卫莲的目光从深渊蠕虫的插图上移开,合上书册,起身推开了阁楼的门。 二楼的小客厅里,气氛有些凝滞。 利安沉默着站在餐桌旁,他盘子里的食物没怎么动过,而艾玛满脸忧虑地站在一旁,双手绞着围裙。 卫莲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利安闻声抬头,看到卫莲时眼中闪过几许诧异。 “威廉?”艾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吵到你温书了?” 卫莲的目光扫过利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小腿,最后落在他强装镇定却难掩紧张的脸上,“我可以和你对练几场,帮你看看问题。” 利安愣住了,脸上的紧张被错愕取代。 他眨巴着眼睛,将卫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比自己还略矮一点的身量,白皙精致的脸庞还带着点法系职业特有的纤细羸弱,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更像一个在实验室里摆弄水晶球的贵族魔法学徒。 马克是说过威廉身手不错,打趴了几个闹事的醉汉……可那种喝得脚下拌蒜的家伙能有什么战斗力?魔法师体质孱弱且不擅近战可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一个准备去考魔法专业的人说要指导他这备考战斗学院剑士专业的人实战?这简直比听到咕咕鸡开口朗诵史诗还离谱! 利安咧开嘴,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哈哈,威廉,你的好意我心领啦!我们练剑的动静大,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你还是安心准备你的魔法考试要紧!”说完他又摆了摆手,权当卫莲是出于同住的情谊在安慰他这个考前焦虑的室友。 然而,他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焊死在脸上。 没有预兆,没有风声,没有任何蓄力的迹象。 前一秒还站在他对面的卫莲,后一秒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他甚至没看清卫莲是如何动作的。 “嗬……”利安喉咙里挤出一声短粗的抽气声,然后一寸寸地扭动脖颈,看向后方。 卫莲就站在他背后,近在咫尺,脸上依然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速度,快到他甚至来不及产生“恐惧”这种情绪,就连高级剑士全力爆发的冲刺也不及这万分之一! 如果此时抵在身后的不是空气而是一柄真正的利刃……利安毫不怀疑,如果卫莲真想动手杀他,只需要一个念头,一秒钟,快到他连一丝痛苦都感受不到。 还有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凝练到极致的杀气,他只在父亲遗留的笔记中关于某些传奇刺客的描述里读到过,现实中从未感受过,连他见过的那几位高级剑士都不曾拥有。 艾玛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她曾见过卫莲出手制服醉汉,但当时场面混乱,她只看到结果,并未看清过程,但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威廉是真的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利安身后的! 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速度吗?! “你……”利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心神俱震,看向卫莲的眼神是发自本能的敬畏,“你真的是……要去当魔法师的人吗?” 放眼整个大陆,哪个魔法师能有这种堪称瞬移的速度和收放自如的恐怖杀气? 卫莲并不想过多解释,只是微微侧身,准备下楼,“走吧。” 利安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卫莲的眼神从惊骇变成了狂热的崇拜和灼灼的期待:“嗯!跟我来!” 他原地起跳,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训练服外套,“后院有块空地,平时没人去!” 艾玛看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帘后,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汤勺,她的手指还有些发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卫莲那惊鸿一现的身法,最终化作一声隐含忧虑的叹息。 后院有一块被木篱笆围着的空地,利安平时也经常会来这里练习剑法。 卫莲靠着篱笆墙,看着利安从杂物堆里翻出两柄练习用的木剑,接过其中一柄。 “开始吧。”卫莲随手挽了个剑花。 话音落下的瞬间,卫莲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再次凭空消失! 利安只觉得眼前一花,凛冽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啪!” 利安虎口剧震,眼睁睁看着木剑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然后“咚”地一声砸在几米外的泥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卫莲原地“消失”到他武器脱手,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他压根没看清卫莲是什么时候逼近的。 利安僵在原地,保持着半举手臂的姿势。 他引以为傲的起手式,他苦练的防御姿态,在这不讲道理的快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实战中,没人会等你摆好姿势。”卫莲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好似刚才那惊人的速度并未耗费他多少体力。 “起手式是训练肌肉记忆的模具,不是战场上的定式。”卫莲转过身,手腕一抖,再次挽出一个流畅而凌厉的剑花,剑刃破空,发出短促的嗡鸣,“剑,是杀器,不是仪仗。” 卫莲看着手中的木剑,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幅水墨画般的景象—— 积雪的山峦,险峻的峭壁。 武当后山的小院中,司玉衡素白的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持一柄未开刃的铁剑,将剑法的筋骨脉络尽数展现给他看。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招一式返璞归真的剑意演示。 “执着内力,反成樊笼。”司玉衡的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舒缓的剑势骤然加速,铁剑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撕裂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当他反应过来时,剑锋已悬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将你擅长的,”司玉衡收剑,袍袖垂落,剑穗在收势的余韵中拂过他紧绷的手背,“练至极处。” 月光下,司玉衡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映着他略显错愕的脸庞。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卫莲心中默念,司玉衡的提点劈开了他当时因内力瓶颈而陷入的迷障。 这八个字,是他从那个世界带走的最珍贵的战利品之一。 “威廉?威廉!”利安略带紧张的呼唤声将卫莲猛地从武当山巅的幻境中拽回。 卫莲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那点因回忆而起的微澜被彻底压下,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 “继续。”他淡然垂眸,木剑斜指地面。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利安踏入剑士之路以来最为颠覆也最为酣畅淋漓的一课,卫莲并没有教他一招半式的华丽剑技,而是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反复冲击着他过去训练中形成的所有“理所当然”。 十次交锋,利安有九次会被卫莲的木剑点中要害,或者被直接挑飞武器,但随着木剑一次次脱手飞出,利安的固有认知也被彻底粉碎重塑。 这不是剑术套路,这是千锤百炼,洞察入微的实战本能!是无数次在生死搏杀中淬炼出来的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小的代价和最有效地瓦解对手战斗力的智慧! 【宗师积分+1】 卫莲微微挑眉,看向沙地中央那个虽然灰头土脸但眼神却亮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少年,看来这个热血上头且一根筋的小家伙终于开始用脑子去理解战斗的本质了。 很好,可以多刷点分。 卫莲攻势陡然一变,开始刻意引导利安,或是在利安试图强攻时四两拨千斤,破坏其平衡;或是在利安仓皇后退时骤然突进,迫使其不得不回剑自救;或是故意卖个破绽,引诱利安全力刺出,再以毫厘之差侧身避过…… 利安起初被打得更加晕头转向,但他悟性本就不差,热血上头之余也并非真的愚钝,在卫莲这种近乎“喂招”的引导下,渐渐的,他开始学着不去死板地回忆老师教的动作,而是努力去感受卫莲每一次移动和出剑的意图,去预判对方的剑下一刻可能指向哪里。 他不再僵硬地格挡,而是尝试着在卫莲突进的瞬间小幅度后撤,同时手腕翻转,用剑脊去“粘”住卫莲的剑,进行泄力引导——虽然生涩无比,成功率渺茫,但偶尔成功一次便能让他兴奋得叫出声来。 他开始明白,脚步不仅仅是用来站桩发力的,更是用来调整距离,创造机会和规避锋芒的活棋! 他开始理解,攻击并非只有大开大合的劈砍,那些刁钻的刺击,迅疾的撩扫,甚至是虚晃的佯攻,都可能成为撕开对手防线的致命一击! 他不再去想明天的考试,不去想复杂的评分标准,全身的感官都沉浸在眼前这场无比宝贵的实战教学中。 “够了。” 卫莲突然停下动作。 利安正摆出一个略显变扭但明显是学习卫莲风格的半侧身防御姿态,闻声猛地停下,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刺了一下,但他也只是用力眨了眨。 “你明天要考试。” 卫莲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爬上了中天,清辉遍洒,又扫了一眼利安微微颤抖的手臂和沾满沙土的膝盖,“回去休息。” 利安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但接触到卫莲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时,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沙土,看向卫莲的眼神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崇敬和感激:“威廉……谢谢!真的,太谢谢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饭馆后门。 后院重新恢复了寂静。 夜风比刚才更凉了些,拂过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沙土地,卷起细微的尘埃,卫莲随手将木剑丢回角落的杂物堆。 他走到空地外围的一棵玉兰树下,背靠着树干,微微仰起头。 帝都的夜空被远处的灯火映得有些发灰,只有几颗最亮的星辰在高处闪烁,月光如水银般流淌下来,描画着他单薄的侧影轮廓,显出几分萧索孤寂。 塞拉尔从一处灌木后方踱了出来,它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银辉,金蓝异色的猫瞳静静凝视着树下的少年。 作为经历过诸神黄昏并在域界中沉浮了千万年的古老存在,赛拉尔对人类所谓的“武技”并无太多惊讶,它早已从卫莲的眼神,动作乃至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独特气息,隐约拼凑出这个穿越者在降临此界之前必然经历过无数残酷的修罗场。 然而此时,它敏锐地察觉到了卫莲身上一些不同的东西,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这个刚刚还在挥汗如雨的少年,灵魂已经抽离,悬浮于这片喧嚣的异世之上,俯瞰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一切。 它想起了域界,想起了自己在那片绝望的深渊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忍受着暗物质侵蚀的痛苦,对抗着疯狂的低语,以及看不到尽头的煎熬。 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被永恒的孤寂和痛苦缠绕的感觉,还有不知何时才能解脱的漫长岁月…… 那些被它刻意用傲慢和毒舌掩埋的不堪回首的孤寂岁月,竟被眼前这个人类少年眼中的寂寥所唤醒。 它破天荒地没有开口,没有用刻薄的言语打破这份寂静,只是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卫莲身边,挨着他沾了些沙土的裤脚,慢慢地蹲坐下来。 它仰起小小的猫头,和卫莲一样,望向天穹中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 第154章 战斗学院考试日 第二天清晨,田园之家的厨房早早飘出了食物的香气。 利安换上训练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张得有些同手同脚。 艾玛特意在店门口挂上了“歇业一日”的木牌,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与担忧交织的神情。 “放松点,儿子,”艾玛整理着利安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衣领,声音有些发颤,“就像平时练习一样,尽力就好。” 利安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眼神里是少年人独有的孤勇:“嗯!” “对了,”艾玛一拍脑门像是想起来什么,将一个用棉布包好的饭团塞进利安的随身小挎包里,“带着,考完了垫垫肚子。” 利安接过,匆匆跑向门外清晨的薄雾里。 艾玛看着儿子消失在街角,转身对已经收拾妥当,抱着白猫赛拉尔走下楼梯的卫莲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威廉,我也得跟着去战斗学院那边等着了,你……” “我直接去培训班。”卫莲点点头,声音平静无波。 “好,好。”艾玛连声应着,拿起自己的小提包,快步追了出去。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卫莲和赛拉尔。 赛拉尔在卫莲臂弯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小牙:“啧,人类幼崽的入学考试,愚蠢又吵闹。” 卫莲没理会它的评价,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饭馆大堂,最终落在通往阁楼的那段楼梯上。 艾玛特意闭店,利安奔赴考场,都是为了一个确定的被世俗认可的未来,而他自己,后天也将踏入皇家学院的考场,去争取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个可以让他更方便也更安全地刷分的身份。 至于那身份背后是什么,他不在乎。 他抱着猫,推门走进了帝都初醒的喧嚣里。 …… 启明星培训班今日的气氛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 魔法师考前冲刺班的教室里,座位空了大半,那些平日里自矜身份的贵族子弟们此时都在家中享受着家族提供的考前秘训,或者干脆已凭借家族荫蔽提前获得了某些保障,直接缺席了瓦尔金教授的最后一堂课。 偌大的教室显得空旷而冷清。 讲台上,老教授瓦尔金波澜不惊地扫视了一圈寥寥无几的学生,语气不疾不徐地重申着那些老生常谈却至关重要的信息: “诸位,我再强调一次考试流程,先笔试,后面试,笔试结束后不要离开考场区域,面试顺序会即时公布,面试完毕后笔试成绩通常也已批阅完毕,当场便会进行综合评分。” “笔试时,务必记住,填满答题卡!即使遇到完全陌生的题目也要调动你所有的知识储备去分析和推测,写出你的思考过程,空着意味着彻底放弃,字迹工整,段落分明,这是给考官的第一印象分。” “面试环节,”瓦尔金的目光在几个尤其紧张的学生脸上停顿了一下,“仪态!魔法师的体面至关重要,谦逊、自信、冷静,回答问题时条理分明,不可慌乱。” “测试元素亲和力是固定环节,无需过度紧张,亲和力数值的高低并非学院录取的唯一标准,甚至不是最重要的标准。” “皇家学院培养的是能引领王国魔法未来的精英,我们需要的是头脑冷静并拥有深厚理论素养和解决问题能力的人,强大的战斗力固然令人敬畏,但丰富的知识储备、敏锐的洞察力和关键时刻的决断力才是一个优秀魔法师必须具备的品质。”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 卫莲笔挺地坐在那里,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快速地做着笔记,他全神贯注,仿佛瓦尔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上的魔力,值得他倾尽所有去记录下来。 他额前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份心无旁骛的认真。 瓦尔金眼神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赞赏之意,在这群或心不在焉或自视甚高的年轻人当中,只有这个来自偏远小城邦的孩子拥有他许多年的教学生涯里都未曾得见过的珍贵品质。 这是一种他见过的无数天之骄子都未必具备的可怕特质——对目标的纯粹渴求和不顾一切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力。 而这份心性,远比任何天赋都更接近魔法的真谛。 课毕,学生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卫莲也将文具和书本收好,正欲起身。 “威廉,请留步。”瓦尔金叫住了他。 卫莲动作一顿,抱着赛拉尔走到讲台前。 瓦尔金没有立刻说话,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熨帖的法师长袍内袋里取出了一张秘银材质的名片,上面用花体字印着瓦尔金的名字和一行简短的头衔:皇家魔法学院荣誉教授,魔法师协会理事。 他将名片递给卫莲。 “拿着这个。”老教授目光深邃,语气平和。 卫莲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去接。 他当然知道瓦尔金的身份,培训班的履历栏写得清清楚楚,其他学员私下的议论也早已传入他耳中。 这位看似在培训班兼职打发退休时光的和蔼老者在伊卡洛斯王国的魔法界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名号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和通行证。 而现在,这张代表着个人能量和社交关系的名片就这样轻飘飘地递到了自己面前?仅仅是因为自己听课认真? 瓦尔金似是看穿了他平静表面下飞速运转的思绪,睿智的眼中带着洞悉无遗的了然:“别多想,孩子,这只是来自一个老头子的善意。” “以后在帝都,在学院里,若真遇到什么自己难以解决的坎儿,报我的名字,或者拿着它去找名片背后那个地址的负责人,或许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卫莲的视线落在瓦尔金脸上,对方苍老却依然清亮的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权衡,更没有对他未来价值的评估,只有长者对后辈的期许和一点点的……笃定?笃定他一定能考进皇家学院? 这笃定从何而来?卫莲想不通,但他看懂了那份不求回报的善意。 这不合他雇佣兵的生存法则——等价交换,警惕一切无缘无故的馈赠。 上一个世界,司玉衡那不带任何前提的庇护也曾让他困惑,而眼前这位老者的眼神,与司玉衡那时清澈困惑的目光奇异地重叠了。 卫莲沉默了良久,最终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名片,“谢谢您,瓦尔金教授。” “去吧,”瓦尔金微笑着摆摆手,笑容里带着退休老人的豁达,“好好准备后天的大考,以后大概很难再见面了,至于这张名片,”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着卫莲过分沉静的眼眸,“希望你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卫莲再次点头致谢,然后抱着赛拉尔离开了教室。 走廊已经没剩几个学生了,卫莲低头看了看手中价值千金的名片,指尖拂过上面凸起的秘银纹路。 赛拉尔在他怀里扭了扭,又瞥了一眼名片,嗤笑一声:“老头倒是大方,不过,以你这种恨不得跟全世界都划清界限的性子,这东西怕是只能在空间戒指里积灰了。” 卫莲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将名片收进了贴身的衣袋,赛拉尔说得没错,非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这份人情。 牵扯越少,麻烦越少。 走出培训班大楼时已是午后,阳光正好,卫莲抱着猫转向了战斗学院所在的方向。 艾玛说过,战斗学院的考试要持续到下午才结束,此时的学院门口想必正汇聚着无数家庭的期盼与焦虑。 …… 战斗学院气势恢宏的铸铁大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卫莲抱着赛拉尔,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在人群中穿梭,花了些功夫才在靠近街角的一棵树下找到了正踮着脚尖朝学院大门内张望的艾玛。 “艾玛夫人。”卫莲走到她身边。 艾玛闻声回头,看到卫莲,脸上立刻挤出一个笑容,但笑得有些勉强,她眼底的焦虑几乎要满溢出来:“威廉,你怎么到这来了?” 她一边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学院大门的方向,“利安这孩子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了……他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他父亲那样的剑士,万一考不上……”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绞紧了手中的提包带子。 卫莲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平静地望着那片喧闹的人海。 语言上的安慰毫无意义,尤其是在这种决定命运的时刻,他更习惯用行动和观察来应对一切。 等候利安考试结束的间隙,卫莲的雇佣兵本能悄然启动,周围人群的对话被他敏锐的感官自动捕捉和筛选。 “三皇子殿下最近在西部边境巡视,据说对几个大矿区的领主很不满,认为他们的开采计划太过激进……” “激进?哼!不激进点,那么多魔晶飞艇、蒸汽列车、城防炮塔靠什么驱动?靠吟游诗人唱歌吗?” “魔法师协会那帮老学究天天嚷嚷着‘魔晶矿脉不堪重负’、‘要可持续发展’,说得轻巧!减缓开采?减缓了,军备竞赛怎么办?那几个虎视眈眈的邻国怎么应对?” “唉,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小舅子在市政厅当差,他说内城警备新出了报告,上个月周边村镇上报的魔物伤人事件比去年同期翻了两番!” “以前只在矿区附近活动的石皮蜥蜴和掘地钢爪鼠,现在居然敢跑到离城这么近的橡木镇撒野了,真是邪门!” “确实邪门,我家商队跑北境那条线十几年了,从来没在‘寂静谷道’遇到过像样的魔物,可就在上个月,商队护卫居然撞上了一小队游荡的影嚎兽!虽说是低阶魔物,但这东西向来只在森林深处的魔晶矿脉附近筑巢啊,怎么会跑到商道上来?” “魔法师协会的报告不是说了吗?就是过度开采导致矿脉区域的地脉能量紊乱,连带影响了那些依靠魔晶辐射生存的魔物习性……” “狗屁习性!我看就是魔晶矿脉本身出问题了!听说新生教会那帮疯子……” “嘘!噤声!提他们做什么?晦气!” 听到这里,卫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新生教会…… 塞罗米尔城夜莺庄园那场血腥的召唤仪式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眼神——扭曲的魔法阵,被当作祭品的孩童,从空间裂缝中爬出的三头魔狼…… 按照赛拉尔的说法和他在图书馆禁书区匆匆瞥见的记载,域界与主物质位面的连接点正是那些富含魔力的魔晶矿脉,而魔物离开域界后,本能会驱使它们围绕矿脉活动,这是自然规律。 然而,新生教会的教徒却能在远离任何已知大型矿脉的庄园里强行撕裂空间,召唤出来自域界深处魔物,他们是如何突破这种空间限制的?他们召唤魔物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暗物质…… 这种被世人畏如蛇蝎并视作污染源的东西,赛拉尔是唯一的例外,而自己也拥有某种程度的豁免权和转化利用的能力。 魔晶矿脉的过度开采、地脉能量的紊乱、暗物质的活跃、魔物的异常迁徙、新生教会的召唤仪式……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像是散落在黑暗中的珠子,彼此之间仿佛连接着着看不见的丝线。 想到这里,卫莲微微蹙起了眉头。 “喵?”赛拉尔似乎感应到他情绪的波动,仰起小脑袋,异色的猫瞳带着几许探寻看向他。 卫莲垂下眼睑,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思绪,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挠了挠赛拉尔的下巴,动作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想得太远了。 目前除了乌尔维斯那头行踪不定的龙带来点不确定因素,他并没有被任何势力真正盯上。 考进皇家学院,获得魔法师身份,接触到那些有潜力成为高质量门徒的学员,安安稳稳地赚取积分,这才是他的全部计划。 至于魔物侵袭、暗物质污染、王国朝局动荡、新生教会搅风搅雨……只要不威胁到他的生存和刷分计划,这些事情与他何干? 就在卫莲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战斗学院那紧闭的大门时,一阵喧哗声浪骤然爆发开来。 “出来了!出来了!” “考完了!结束了!” 一阵低沉的蒸汽泄压声响起,镶嵌着齿轮浮雕的大铁门缓缓打开,穿着各色训练服的少男少女们自门中蜂拥而出,家长们一边呼唤着自家孩子的名字一边拼命向前挤去。 艾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焦虑万分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儿子的身影。 “妈!威廉!” 一个充满活力并明显亢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利安奋力挤出人群,脸上沾着汗水和些许尘土,但眼睛亮得惊人。 他挤到艾玛和卫莲面前,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考完了,感觉……感觉还行!” 只看他这兴奋的样子和亮晶晶的眼神,艾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拍着儿子的肩膀。 卫莲的目光越过兴奋的母子二人,落在了学院大门外侧高耸的院墙上。 那上面挂着一面由魔晶灯管构成的动态光屏,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的战斗学院宣传海报图像:挥舞巨剑的勇者和在斗技场中搏杀的武斗家。 突然,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本次招生考试的最终成绩! 虽然利安自我感觉良好,但结果仍需这魔晶光屏来宣告,艾玛紧紧抓住利安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面光屏,刚刚落下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利安也收敛了笑容,呼吸变得有些粗重,默默攥紧了拳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滚动的名单。 终于,在艾玛憋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了她的眼帘——384号考生,利安,名字后面跟着代表考试通过的绿色标记。 “考上了……利安,你考上了!”艾玛欣喜若狂,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儿子抱住,眼泪夺眶而出,“好孩子,你做到了,你爸爸……你爸爸在天上看着呢!他一定为你骄傲!” 利安被母亲抱得喘不过气,但他脸上的笑容比帝都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耀眼,他也用力回抱着母亲,声音有些哽咽,眼中却闪烁着一往无前的信心:“嗯,我一定会成为像父亲那样优秀的剑士!不,我要比他更强!” 他松开母亲,转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卫莲,激动地一拳捶在卫莲的肩膀上:“威廉,谢谢你!昨晚……昨晚的特训真的太有用了,多亏了你。” 卫莲被他捶得微微晃了一下,仍是面无表情,再次扫过光屏上利安的名字,微微点了下头:“嗯。” 利安毫不在意卫莲的冷淡,兴奋地凑近他,“威廉,说真的,就凭你昨晚露的那一手,去当魔法师太屈才了!” “魔法师地位是尊贵,可哪有真刀真枪来得痛快?用手中的剑守护想守护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荣耀!”少年眼中燃烧着属于战斗者的信仰之光。 卫莲没有回应利安关于荣耀的热血宣言。 魔法师的身份对他而言只是刷分最便捷高效的通行证和掩护。 战斗?守护?那是属于利安这样根植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信念,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追寻着系统积分和完美躯壳的异乡人。 …… 回到田园之家,艾玛哼起了轻快的小调,直奔厨房。 “今天必须好好庆祝,双喜临门!”她一边系上围裙一边探出头对客厅里的两个少年宣布,“利安考上战斗学院,威廉后天也要上考场了,我这就给你俩做顿好的!” 很快,厨房里飘来了诱人的食物香气,艾玛拿出了看家本领,也特意做了卫莲前些日子改良过的招牌炖牛肉,浓郁醇厚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辛香,暖暖地铺开在整个小店里。 当最后一道菜肴被端上餐桌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暖黄的灯光下,小方桌被摆得满满当当,艾玛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果酒,又给卫莲和利安端来了清甜的果汁。 “来!”艾玛举起杯子,眼圈还有些泛红,但笑容无比真挚,“为我们家的两位考生,利安,恭喜你迈出了梦想的第一步!威廉,祝你后天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谢谢妈!”利安激动地举杯。 卫莲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和艾玛眼中的关怀,以及利安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也端起了杯子。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融入了满室温馨的饭菜香气里。 他拿起勺子,安静地享用起这份饱含着祝福与期许的“考前特训餐”。 至于后天那场关乎身份的考试,对他而言,不过是通往积分任务的必经之路。 第155章 魔法师的身份 今天是皇家学院招生考试的日期,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艾玛就已经闭了店门,带着利安一起陪同卫莲来到皇家学院的校门口。 “就像平时一样,尽力就好,威廉。”艾玛转向卫莲,柔声鼓励道。 卫莲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投向那恢弘的学院大门,赛拉尔安静地趴在他肩头,宝石般的猫瞳在晨光里眯成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 “加油啊,威廉!”利安用力拍了拍卫莲的背,少年人的鼓励总是带着股莽撞的热气,“等你好消息!” 艾玛连连点头,目光在卫莲和利安之间来回,满是不放心的叮嘱:“别紧张,好好考……考完我和利安就在这儿等你出来。” 卫莲再次颔首,抱着赛拉尔转身走进校门前熙攘的人群,艾玛和利安的身影很快被身后涌来的考生与家长淹没。 赛拉尔轻盈地跃上一栋商铺的屋顶,蜷缩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瓦片上,不一会就打起了盹。 皇家学院宛如从油画中拓印出的城堡,尖耸的塔楼刺破薄雾,石雕花窗在晨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精心修剪的常青藤爬满赭石色的墙壁。 穿着深蓝色镶银边长袍的学院工作人员举止间带着魔法师特有的儒雅与疏离,引导着考生们走向各自的考场。 卫莲被工作人员带到一间宽敞明亮的笔试大厅,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斜前方一个同样安静落座的有点眼熟的身影。 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尤其是认人方面,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眼前之人名字:赫雅。 他从塞罗米尔返回莫格城邦的火车上遇到的那个言行举止过于冷漠的小女孩。 赫雅仍戴着那顶厚实的手工小帽子,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得像个人偶娃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又同时平静地移开,如同陌路,冷脸对冷脸,沉默对沉默,两个面瘫脸的重逢毫无波澜。 考试开始。 卫莲拿到试卷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急于下笔,而是逐页翻动,粗略看完每一道题目。 瓦尔金教授那些填鸭式灌输的知识点和反复强调的答题技巧在此时化为清晰的脉络,基础理论、元素辨析、魔药配比原理……大部分题目都在他这两个月高强度训练的覆盖范围内。 直到最后一页的几道论述题映入眼帘,他握笔的手指倏然一僵。 他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动荡情绪,将全部心神沉入自己能够掌控的领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张张写满答案的试卷被他整齐地叠放在桌角。 终于,避无可避,他翻到了论述题部分。 题目是“地脉能量循环与魔晶矿脉开采的可持续平衡”和“低阶魔物生态变异对边境防御体系的潜在影响”。 瓦尔金教授强调过无数次的理论框架被他在脑海中构建成型,他摒弃了无谓的修饰,力求逻辑分明,论据有力,又调动起所有储备的知识,最终艰难地凑满了字数。 笔试结束,考生们在老师的引导下离开笔试考场,穿过一条悬挂着历代着名魔法师肖像的长廊,来到面试区域。 这是一个被临时隔板分割成许多独立隔间的大礼堂。 卫莲安静地坐在候场区的长椅上闭目养神,直到工作人员报出“威廉”这个名字时他才睁开眼,站起身,推开了面前小隔间的门。 门内,三位身着长袍的考官端坐长桌后,卫莲的目光越过考官,落在长桌侧后方的一个倚墙而立的妩媚身影上。 阿梅丽。 她显然也看到了卫莲,虽然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肃,但在卫莲走进来的时候,她红唇弯起,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浅笑,随即又恢复了置身事外的监督者姿态。 卫莲心中了然,阿梅丽身为猎人公会的高层,魔法师协会的精英骨干,出现在这里监督考试流程再正常不过。 “威廉?”居中那位年纪较长的女考官核对了一下名册,“请上前,测试元素亲和力。” 卫莲依言走到隔间中央的黄铜仪器前。 仪器主体是一个碗口大小的水晶球,底座刻有繁复的魔咒符文,周围连接着几根水晶导管。 他伸出双手,稳稳地覆在水晶球两侧的金属感应板上。 短暂的沉寂后,水晶球内部亮起一道光芒。 这光芒是浅淡到接近透明的绿色,亮度堪堪达到仪器启动的最低阈值。 “风元素亲和……”旁边一位面相有些刻薄的男考官文森特看着仪器旁刻度表上贴近底线的微光,皱了皱眉,“数值很低。” 另一位稍微年轻点的男考官也微微摇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 阿梅丽并未看那仪器,视线自始至终停留在卫莲波澜不惊的侧脸上,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特别,后来又从泽兰那里得知对方拥有暗元素亲和力,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如何将这份力量隐藏起来的,但是……眼下被仪器检测出来的这点微弱的风元素属性显然只是个绝佳的伪装罢了。 她越看越觉得这少年非比寻常,也不由得好奇对方为何如此执着于魔法师这个身份。 “好了。”年长的女考官示意卫莲放下手,“下面开始面试提问。” 文森特清了清嗓子,率先发难: “威廉,作为一个没有姓氏的平民考生,你认为自己相较于贵族学员,在理解魔法这门高深学问时最大的劣势是什么?” “魔法史中诸多伟大的突破性成就,往往诞生于拥有深厚家族传承的魔法世家,你如何解释这种血统优势的客观存在?” “假设你在学院图书馆遇到一位态度倨傲并认为平民不配触碰高阶魔法典籍的贵族同学,你会如何应对?是据理力争还是默默忍耐?” 每一个问题都不偏不倚地戳向阶级鸿沟,字里行间充斥着贵族对平民根深蒂固的轻蔑。 可卫莲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语气也平平板板: “知识面前,天赋与努力是唯一天平,贵族与平民的标签不决定对魔法本质的理解深度。”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血统优势或许存在,但将其视为唯一真理是对无数湮没无闻的平民探索者的不公,也是魔法学科进步的枷锁。” “触碰书籍的资格由学院规则赋予,不由他人好恶决定,规则之内,我的行为无需向傲慢低头,亦无需为偏见争执。” 听到卫莲的回答,文森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另外两位考官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但碍于同事情面,也只能含糊地附和了文森特几句,对卫莲的回答不置可否。 阿梅丽始终保持着壁花的姿态,双臂环抱,红唇紧抿,看不出情绪。 面试结束,三位考官开始低头在评分表上书写。 文森特不假思索地在“综合印象”、“临场反应”、“发展潜力”等几栏划下了触目惊心的低分,另外两位考官犹豫了一下,给出了勉强及格的中间分数。 看着考官们递过来的评分表,卫莲心中迅速计算。 笔试的论述题他并无十足把握,面试又得了文森特如此明显的“关照”……这个综合分数,危险了。 就在文森特拿起印章,准备将这份带着偏见的评分表盖章确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梅丽叫住了他: “文森特老师,请稍等。” 阿梅丽站直了身体,摇曳生姿地走到长桌前,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眼神却并不和善,直直刺向文森特。 “我对您给出的评分持有异议,魔法师协会委派我监督此次考试,核心宗旨便是确保选拔的公平、公正、公开,而您……” 她指尖点了点文森特放在桌上的评分表,“在面试环节过于明显地代入了个人对考生出身的主观情绪,甚至可以说是偏见。” “您的问题设计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诱导性和阶级歧视倾向,而这位考生威廉的回答,逻辑清晰,立场明确,完全符合一位合格预备魔法师应有的理性思维和学术态度,您给出的评分与他的实际表现严重不符,有失公允。” 文森特愣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完全没料到这位往年只是走个过场的协会代表会如此旗帜鲜明地为一个平民考生出头,甚至毫不留情地当众撕破他的脸面。 他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弗洛狄恩理事,我这是基于对魔法师传统素养和……” “传统素养?”阿梅丽打断他,脸上笑容未减,语气却冷了下来,“文森特老师,魔法师的传统素养里可没有‘以出身论高下’这一条,皇家学院选拔的是未来引领王国魔法发展的精英,看的是智慧、潜力与心性,不是家谱上的纹章。” “您身为考官,若连最基本的客观公正都做不到,又如何为学院选拔真正的人才?魔法师协会对此高度关注,我想,院长阁下也不会愿意看到因为个别考官的个人好恶而导致损害学院百年清誉的报告出现在协会的案头吧?” 阿梅丽条理分明,字字诛心,更搬出了院长和协会的威慑。 闻言文森特冷汗岑岑,在阿梅丽洞穿人心的美目逼视下,他所有的傲慢和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他只得拿起笔,在另外两位考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之前打出的低分划掉,改成了与其他考官相近的中间分数。 卫莲看着眼前这场因自己而起的短暂交锋,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阿梅丽的出手相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猎人公会的雇佣关系还不足以让这位精明的理事如此旗帜鲜明地为他出头。 他侧头看向阿梅丽,可阿梅丽已经恢复了那副监督者的淡然模样,只是在目光不经意扫过来时,飞快地眨了一下左眼。 卫莲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接过考官递回的评分表,微微躬身,退出了隔间。 走出考场,艾玛和利安立刻迎了上来,赛拉尔也不知何时从屋顶溜下,窜到了卫莲脚边,顺着他的裤腿一路往上爬,最终在他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 “怎么样,威廉?”艾玛紧张地询问道。 “感觉如何?题目难不难?”利安也迫不及待地凑到近处。 卫莲还没开口,艾玛已经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抢着说道:“肯定没问题的,这两个月你有多用功,我们都看在眼里,要是这都考不上,那准是皇家学院的评分标准出了问题!” 利安也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威廉你肯定行!” 卫莲只是“嗯”了一声,抱着赛拉尔,目光投向学院外墙上悬挂的魔晶光屏。 周围的家长和考生们也都屏息凝神,翘首以盼,偌大的校门广场竟霎时安静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光屏亮起,考试成绩出来了。 人群骚动起来,惊呼声,叹息声,喜极而泣的抽噎声此起彼伏。 “在那儿!威廉!快看!”利安眼尖,兴奋地指着光屏中段靠下的位置,用力拍着卫莲的肩膀。 艾玛也看到了,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到了,威廉考上了!” 光屏上,“威廉,174号”几个字嵌在众多录取者名单的中间梯队。 卫莲看着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有赛拉尔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瞬。 “太棒了,这得好好庆祝一下!”利安比自己考上战斗学院那天还要兴奋,“妈,您先回店里忙,我带威廉去商业区逛逛,买点开学要用的东西,顺便吃点好的!” 艾玛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好,好!你俩去吧,玩得开心点,钱不够就回来拿!” “放心吧,我有零花钱!”利安拍着胸脯保证,又转向卫莲,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走,威廉!魔法师怎么能没有根像样的法杖?听说秘法回廊的东西最全了,咱们也看看去!” 卫莲没有拒绝利安的提议。 法杖,确实是魔法师不可或缺的装备,也是他未来进入皇家学院必须准备的学习用品,就是不知道他空间戒指里那点钱够不够用…… 第156章 攒钱路漫漫 利安今天兴致很高,在前往中央商业区的路上就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嘴里还嚼着刚买的马卡龙,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而卫莲只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两人并肩而行,又转过一个街角,很快就来到了主干道上,这也是卫莲到伊卡洛斯城后第一次来到主城区的商业中心。 “给!”利安从路边一个卖冷饮的自助式炼金小推车上买了两个蛋筒冰淇淋,塞了一个到卫莲手里。 卫莲默默接过,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和小吃摊,利安吃东西很快,一个冰淇淋转眼间就被他消灭了大半。 “喏,就这家!”利安指着前方一家挂着“工厂直销”招牌的店铺,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蛋筒,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袜子这种消耗品还是批发来得实在,战斗学院天天对练,袜子太容易破洞了。” 利安确实没什么要买的东西,战斗学院理论课较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训练场上哼哼哈嘿,他买了一大捆棉袜,打算开学后带去宿舍换洗。 因为不管是战斗学院还是皇家学院,都是要求住宿的,即使是本地学生,在非周末的时间也必须住校。 “对了……”利安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像是想起来什么高兴的事情,冲卫莲眨了眨眼,“开学一个月后就是学园祭了,你听说没?这可是全城所有学校联动的大活动。” 学园祭?斗技场? 卫莲隐约记得在某个地方听过,他侧过头,看向利安。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利安大概也能猜出来点卫莲沉默表象之下的心思,于是立刻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学园祭,可热闹了!持续整整一周呢!有秋季舞会,炼金成果展,魔法烟花秀……不过最带劲的还是斗技场!” 他双眼放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是实战演练,五人一组,职业可以任意搭配,但通常都是由两名远程,两名近战,再加个药剂师或者吟游诗人之类的辅助职业进行游走,在模拟战场上进行对抗赛。” “听说场地会布置得像真的冒险地图一样,有机关和陷阱,甚至还会投放魔物,赢一场就有学分和奖金,要是能打进决赛,奖励更是丰厚得吓人!只可惜……” 利安的热情稍稍冷却,肩膀垮了下来,“我们这种一年级新生估计很难组到队伍,老生们肯定优先选自己熟悉的搭档。” 卫莲对那些舞会、烟花、展览毫无兴趣,但“学分”和“奖学金”两个词牢牢钩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安静地听着利安滔滔不绝地介绍规则、流程和奖励机制,面无表情地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地刻入脑海。 学分可以抵扣部分课程需要用到的材料费,奖学金更是实打实的金币,这可比在猎人公会吭哧吭哧刷低级单子效率高多了。 一个明确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勾勒成型:参加斗技场,获取学分和奖金。 两人边走边聊,拐进一条两侧店铺更为高档的街道,利安在一家招牌格外引人注目的店铺门口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了,帝都最好的魔法道具店!”利安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店内空间非常宽敞,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天鹅绒衬底的玻璃展柜,柜中陈列着嵌有空间宝石的戒指,功能各异的附魔卷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排排属性不同的法杖。 然而,当卫莲的目光落在法杖下方的价签上时,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犹如凛冬冻结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缝——最外侧那排造型比较朴素的法杖,售价也要60金币! 卫莲瞳孔微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他空间戒指里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才刚刚凑够这个数。 而这,仅仅是店里最便宜的入门级法杖。 至于那些镶嵌着高品质魔晶石的秘银甚至是纯金的法杖,价格更是呈几何级数飙升,150金币、300金币、500金币……甚至有一根通体如同流动月光的银色魔杖,标价赫然是令人叹为观止的1200金币! 利安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价签,倒抽一口冷气:“嘶!这……这东西为什么这么贵?抢钱啊?” 他难以置信地指着那根价值60金币的入门级法杖,声音都变了调,“这价钱都能买十把精铁长剑了,培养个魔法师是要往身上贴金箔吗?” 卫莲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而是一种接近死灰的阴沉。 他所有的计划都在这个天文数字面前尽数破碎,60金币是他全部的身家,可交了这笔钱,接下来的学费和住宿费怎么办?更别提课程清单上那些动辄几个金币的魔法墨水、专用羊皮纸、炼金坩埚了! 凭什么?就凭这根破木头镶了颗小石头? 卫莲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难道就不能找根结实点的树枝自己削一根吗?非要用这华而不实的玩意? 可理智告诉他,不行,法杖是魔法师身份的象征,是施法时引导并增幅元素力量的必要媒介,更是皇家学院魔法专业学生必须配备的制式装备。 没有法杖,他连第一堂实训课都无法正常进行。 一股裹挟着杀意的阴郁气息从卫莲身上散发出来,利安敏锐地感觉到了,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有些无措地看着卫莲。 卫莲猛然转身,一言不发地朝店外走去,门上的黄铜铃铛被他带起的风撞得发出一串急促的乱响。 “威廉!等等!”利安慌忙追了出去。 “你先回去,”卫莲在店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得能冻死人,“我有点事。” “可是……” “回去。”卫莲垂下眼帘,重复道。 利安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往田园之家的方向走去。 卫莲的脚步快得像一阵风,赛拉尔不得不伸出爪子勾住他的衣服才没被甩下去。 他一路无言,直奔猎人公会驻伊卡洛斯城的办事处。 相较于莫格城邦那个寒酸的分会,帝都的猎人公会气势恢宏,装修豪华得像个小型宫殿。 卫莲刚走进大门没几步,一个穿着公会制式皮甲的守卫就不耐烦地拦住了他。 “喂!小鬼,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出去出去!”守卫挥着手,作势就要抓向卫莲的后脖颈。 卫莲侧身避开,看也没看那守卫,径直走向大厅正中的公告栏。 “嘿!说你呢!聋了?”守卫快步追了上去。 卫莲霍然驻足,手腕一翻,一枚暗沉的金属挂饰变戏法般出现在他指尖,这是当初在莫格城邦时阿梅丽让他签署免责声明后发给他的猎人徽章。 守卫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有些讪讪地收了回来,嘟囔了一句:“E级啊?那……那边看吧。”他语气软了下来,但眼神里依然带着轻视,一个E级的半大孩子能有什么作为? 卫莲无视了守卫的变脸,快步走到公告栏前,一目十行地扫过一张张悬赏令。 低级,低级,全是低级! 报酬更是少得可怜! 卫莲越看脸越黑,那些需要长途跋涉并深入险境的猎杀、护卫商队或探索遗迹的任务,后面都标注着等级要求和职业属性,他连碰触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不限制等级却赏金丰厚的匿名悬赏令,除了上回和泽兰一起出的那次任务,他自己压根就没在公告栏上碰见过。 看来,法杖是暂时买不了了。 但至少这个世界还是有一点值得称道的,那就是只要能考进学院,学费和住宿费并未像那些魔法道具一样贵到令人发指,就连艾玛那样经营小饭馆的妇人也能负担得起儿子的学费。 稍微平复了下情绪,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撕下几张低级任务单,蚊子腿也是肉,能赚一点是一点吧。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卫莲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他穿梭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追捕比猫还大的箭尾鼠,收集任务单上的鼠尾;或是钻进郊外森林,采集药剂师协会委托的几种草药;又或是去城南的果园驱赶捣乱的小地精……晚上回到田园之家,帮助艾玛夫人忙活后厨的事务。 利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猜到了卫莲为何这么拼命,那根天价的法杖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少年单薄的肩上。 艾玛也心疼得不行,她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卫莲准备再次出门时,艾玛在楼梯口叫住了他:“威廉啊,开学后你就得住校了,阁楼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租金就不用交了。” 她看到卫莲眉头微蹙似是想拒绝,连忙补充道,“当然也不是白住,你看,你厨艺那么好,周末要是有空回来,偶尔帮阿姨在厨房搭把手就行!” “就当是抵房租了,怎么样?阿姨可不会跟你客气的!”艾玛这话说得很巧妙,把免除租金包装成了等价交换,她太了解这孩子骨子里那份不愿欠人情的倔强了。 卫莲沉默了几秒,看着艾玛眼中真切的关怀和小心翼翼的态度,最终点了点头:“好。”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今天便是各大院校正式开学的日子。 艾玛一大早就带着利安去战斗学院报到了,卫莲也收拾好了自己那点简单的行李,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这间短暂栖身过的阁楼,轻轻关上门,抱着赛拉尔走下了楼梯。 皇家学院的校门前已是人满为患,负责迎新工作的高年级学长学姐们候在接待点,引导着新生和家长们走进校园。 卫莲刚走出几步就被不远处那片异常喧闹的区域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一名红发似火的俊朗少年正被一群学妹们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世家贵公子的温润笑容,耐心地回答着问题,那场面热烈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他这位学长在接待新生,还是这群新生在“接待”他。 卫莲的目光只在奈里奥身上停留了半秒便漠然地移开,他心中毫无波澜,之前的相识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雇佣,钱货两讫,如今他与那五个学生之间再无半分瓜葛。 陌路,是最好的状态。 然而,就在卫莲转身走开的同时,被人群包围的奈里奥似是心有所感,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卫莲离去的背影。 奈里奥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幻觉吗?虽然样子好像不同了,但那个眼神…… “抱歉,失陪一下!”奈里奥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眼神里还透出几分罕见的急切,他飞快拨开身边还在追问的少女,拔腿就朝着卫莲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茫然四顾,视线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奈里奥怔怔地站在原地,刚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冲击感久久不散,真的是他吗?威廉……那个被他和其他人无奈抛弃在亡灵法师巢穴前的小胖子。 虽然独眼的赏金猎人说亡灵法师是被威廉击杀的,威廉并没有死,可这非但没有减轻他心中的愧疚,反而让他陷入到更深的自责之中。 没有死,不代表没有受伤,不代表没有经历绝望。 身为一个自诩正直的魔法师,将一个年幼的同伴留在那种绝境,无论有怎样迫不得已的理由,都是一种无法洗刷的耻辱! 奈里奥抬起头,望向远处高耸的塔楼,眼神变得深沉而复杂。 奈里奥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一定要找到威廉,不是为了解释,也不是为了求得原谅,而是必须当面致歉,郑重地谢罪,这是身为布兰温家族继承者,更是身为一个愧对伙伴的魔法师必须承担的责任。 另一边,卫莲已经在一位高年级学长的带领下完成了入学流程。 最后,他被学长带到了宿舍区。 皇家学院的宿舍区位于学院建筑群的西侧,环境清幽,几栋风格典雅并被常青藤覆盖的小楼错落分布在花园里。 带路的学长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将一把黄铜钥匙递到卫莲手里:“威廉学弟,你的寝室是204,双人套间,你的室友还没来报到,你可以先选房间。” 卫莲点点头,独自走进宿舍楼。 这与他想象中拥挤的学生寝室完全不同,进门就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公共客厅,地毯上摆放着沙发、茶几和一张可供学习的长桌。 客厅两侧各有一扇门,通向独立的卧室,透过敞开的卧室门能看到里面的单人床、衣柜、书桌和书架,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盥洗室。 奢华。 这是卫莲言辞匮乏的脑中对皇家学院的住宿条件唯一的评价。 这条件,远超他在前两个世界的大部分居所。 卫莲抱着赛拉尔走了几步,目光在两个卧室间来回扫视,最终选择了采光更好且窗户正对着楼下花园的那一间。 他走到床边,将赛拉尔放下,开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自己的行李分门别类地归置到柜子里。 一直维持着家猫设定的赛拉尔终于解放了天性,在床上滚了两圈,它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异色瞳严肃地盯着正在整理衣柜的卫莲:“喂,小子,有件事必须再提醒你一下。” 赛拉尔的语气带着少有的郑重,“在学校里绝对不要动用暗物质的力量,一次都不行!虽然你情况特殊,连检测元素亲和力的仪器都发现不了,但这地方卧虎藏龙,感知力强大的物种可不少。” 它舔了舔爪子,眼神犀利:“精灵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海妖的感知力更是冠绝所有种族,万一被他们察觉到什么,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不想刚安顿下来就陪你亡命天涯。” 卫莲整理衣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赛拉尔在离开莫格城邦时就强调过,不到生死攸关的绝境他也不会轻易动用那种力量,毕竟驱动暗物质会造成恐怖的能量消耗,以及随之而来的足以吞噬理智的饥饿感。 那种失态,在这个需要保持低调和学院新生身份的地方是致命的破绽。 “哼,知道就好。”赛拉尔看卫莲听进去了,满意地哼唧了一声,身体一歪,又在柔软的被褥上摊成猫饼,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 第157章 战术法杖 卫莲面无表情地站在皇家学院气势恢宏的食堂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女团宣传册。 “同学,这是‘星空少女团’最新的应援活动,关注她们,点亮你的学院生活!”几个热情洋溢的学生像一阵风刮过,又扑向下一个目标。 卫莲正准备将册子对折起来扔进旁边的分类垃圾桶,但封面上的美少女写真照旁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集齐七枚贴纸即可兑换皇家学院食堂通用餐券哦!” 餐券…… 卫莲的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了几秒,他对少女偶像毫不关心,但对能省下真金白银的餐券兴趣浓厚。 于是他迅速浏览起活动细则:每日指定窗口不同,按宣传单标注日期前往即可获得一枚贴纸。 他脚步飞快地走向今日指定的打饭窗口,打饭阿姨看到卫莲递过来的宣传册,露出“又来了一个”的了然笑容,利索地在手册的空白处贴上一枚印着q版少女头像的贴纸,又递给他一份用厚纸盒打包好的午餐。 看着册子上的贴纸,卫莲心情稍定,很好,第一枚。 他手提打包盒,肩扛赛拉尔,以一般魔法师无法企及的步速回到了宿舍楼。 推开宿舍门,客厅里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正将一只磨损严重的皮箱放在另一间卧室的门前。 卫莲拎着打包盒站在门口,那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这就是卫莲的新室友,伊蒙。 伊蒙长着张线条极其粗犷的脸,五官轮廓深邃分明, 一双深灰蓝的眼眸冰冷锐利,由于眼白占比较多,看起来十分凶悍。 他长得成熟,身高也远超同龄人,肩宽背厚,肌肉发达,单看外表完全不像是魔法师,更像一个刚从角斗场下来的战士。 对方显然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目光在卫莲身上短暂停留后便漠然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卫莲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同样平静地走进自己那间靠花园的卧室,反手关上门。 一进到房间卫莲就将打包盒放在书桌上,第一时间看向贴在墙上的课程表。 周一到周四,理论课,魔法史、元素通论……周五上午是用红笔圈出的“元素引导实训”。 实训课需要法杖。 卫莲垂下眼帘,心头那点因为获得贴纸而带来的轻松感被现实的重压碾碎,他沉默地解开扣子,将藏在衣摆下的匕首抽了出来。 冷硬的金属触感熟悉而可靠,但无法替代法杖。 周五之前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放学后,要么去猎人公会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匿名悬赏,要么……去旧货市场找二手货。 …… 第二天一早,卫莲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将窗户推开一道足够赛拉尔进出的缝隙。 他要去上课,没法带着猫。 “别惹事。”临出门前他挠了挠赛拉尔的下巴,简短地叮嘱了一句。 来到教室,卫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很快,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也走了进来——赫雅仍戴着那顶手工缝制的小帽子,目不斜视地走到最前排坐下,新室友伊蒙则坐在了卫莲的斜后方,凶巴巴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以目光劝退了好几个原本打算坐到附近的同学。 三人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都当对方是空气。 第一堂课是导论,一位头顶地中海的男教师站在讲台上详细讲解着皇家学院的规章制度、课程体系、学分要求以及各种资源获取途径。 必修课要求修满学分,而选修课则可以根据学生自己的兴趣和发展方向在周五前提交选课表。 “最后,也是今年下半年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学园祭!”老师的语气明显高昂起来,“这是伊卡洛斯城所有院校联合举办的大型庆典,将持续整整一周时间。” “届时,不仅有展现各位才艺的舞台、汇聚奇思妙想的炼金成果展、绚烂夺目的魔法烟花秀,更将开放备受瞩目的斗技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这是你们展现实力,为学院争光,更为自己争取未来的大好机会,希望所有同学踊跃报名!”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兴奋的低语和议论。 学分,奖学金…… 这两个名词像魔咒一般在卫莲脑海中挥之不散,他看似平静地翻阅着手中的《魔法元素基础概论》,实则将导论老师关于斗技场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下午都是理论课,课堂内容对卫莲而言并不算陌生,他已在考前培训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然,他还是听得认真,只是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法杖。 放学的钟声比预想中来得早。 卫莲返回宿舍,赛拉尔不在房间,这只傲娇的猫不知又溜达到哪个角落去巡视它的新领地了。 他不再等待,转身离开宿舍,出了校门,前往伊卡洛斯城的老城区旧货市场。 老城区里矗立着各式各样的上世纪建筑物,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小摊,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与炼金器械的嗡鸣声混杂在一起,带着浓浓的市井烟火气。 卫莲转过一个街角,被一家看起来刚开业不久的道具店吸引了注意力。 爸爸好杂货铺。 店名朴实无华,门脸也不大,但卫莲的关注点只在门口立着的广告牌上——新店开业,全场八折。 很好。 他脚步一顿,推门而入。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听到铃响,正在擦拭货架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欢迎光……”他的招呼声卡在喉咙里,语气里透出几分诧异,“威廉?” 卫莲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是伯格,他从塞罗米尔返程回莫格城的火车上遇到的父女俩中的父亲。 柜台后方,赫雅正抱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食品包装袋,吭哧吭哧地往嘴里塞着饼干,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看到卫莲进来她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就漠然移开了视线。 伯格放下手中的抹布,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也考上了皇家学院?太好了!” 卫莲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即环顾四周,观察起店内的环境。 “赫雅,这是你的校友威廉,之前在火车上见过的。”伯格笑容温和地转向自己女儿。 赫雅抬起沾着饼干碎屑的脸,琥珀色的大眼睛看向卫莲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腮帮子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她木着脸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伯格无奈地笑笑,对卫莲解释道:“这孩子性格内向,你们在学校里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啊。” “伯格先生,”卫莲无意闲聊,开门见山,“我想买一根二手的法杖。” 伯格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但转瞬恢复如常。 “法杖啊?二手的确实不太常见,”他顿了顿,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但说来也巧,我这里还真有一根,是前阵子收旧货时一起打包来的,不过……” 他一边说一边从货架后面拖出一个蒙着黑布的长条状物体,“我得先说明,这东西……有点特别。” 他解开系绳,掀下黑布。 映入卫莲眼帘的根本不是寻常魔法师手中那种纤细小巧的法杖。 这是一根……棍子。 它比标准法杖长了至少三分之一,有婴儿手臂粗细,通体呈暗沉的深灰色,像是某种合金浇铸而成,表面还能看到铸造纹路和几处不规则的凸起,顶端镶嵌了一颗黯淡无光的低阶魔晶石,散发着一种与魔法师的精致优雅格格不入的粗糙感。 别说用它引导元素施法,就是直接拿去给地精开瓢,或者对战重剑士都毫无压力。 伯格苦笑了一下,抬眼望向卫莲,“如你所见,造型……嗯,毫无美感可言,年头也久了点,关键是这重量……”他费劲地掂量了一下,立马放回原处。 “对魔法师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了,光是拿起来就手臂发酸,更别说引导魔力了,据说它的前任主人是个落魄的冒险者,拿它当探路棍和防身武器用的时间恐怕比当法杖还多,所以……” 他看向卫莲,报出一个低得惊人的价格,“只需要二十个金币。” 二十金币! 卫莲的心脏猛地一颤。 这个价格,在动辄上百金币的法杖世界里简直是白捡!他毫不犹豫,甚至没有去讨价还价,果断道:“我要了。” 伯格有些意外于他的干脆,但还是点点头,双手握住这根沉重的合金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提起来,递给卫莲,“小心,很重……” 话音未落,卫莲已经单手接了过去。 这点重量,对于经历过严酷体能训练且将身体视为武器的卫莲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手腕一抖,合金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发出凌厉的破风声,手感极佳,重心稳固,这分量,砸碎头骨绰绰有余。 伯格看着卫莲这明显不是施法预备的挥动姿势,脸上的温和笑容差点没绷住,那句“不是当肉搏武器使用”的提醒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多谢。”卫莲将二十枚金币一枚不少地放在柜台上,然后提着这根与他气质莫名契合的铁棍推门离开。 回到宿舍时,天已擦黑。 赛拉尔不知何时回来的,蜷窝在枕头上睡得正香,卫莲反手锁上房门,将沉重的合金法杖靠放在墙角。 他走到书桌边坐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教材,一页页翻看起来。 因为在考前培训班打下的坚实基础,《魔法元素基础概论》和《见习魔法师咒语手册》中的理论部分对他而言并不算难。 但是…… 他快速扫过“元素亲和”、“精神力引导”、“咒语韵律与元素共鸣”等关键词,目光停留在“法杖作为元素引导与增幅媒介”的章节内容上。 卫莲放下书本,起身走到墙边拿起那根合金法杖。 他闭上眼睛,精神高度集中,努力回忆着书中描述的元素亲和力感知与引导方法,试图通过法杖这个媒介去引导空间中无处不在的风之元素。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房间里只有赛拉尔均匀的呼噜声和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别说微风流过,就连一丝最轻微的空气扰动都没有产生。 卫莲睁开眼,看着毫无反应的魔晶石,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不信邪,再次集中精神,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试图命令那些风元素。 又过去了两分钟,依然无事发生。 “嗤……” 赛拉尔不知何时醒了,正用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异色瞳斜睨着他:“省省力气吧,小子,你那点风元素亲和力本来就微弱得跟没有似的。” “再加上你这张毫无感情波动的棺材脸,连咒语都懒得念一句,就这态度,风元素要是搭理你才叫见鬼了,它们也是要看‘情绪价值’的好吗?” 卫莲蹙了蹙眉,要他调动情绪去迎合所谓的元素?还得配合特定的音调和韵律去吟唱咒语?这对他而言,难度不亚于让他去那什么秋季舞会上跳一段华尔兹。 他盯着手中的法杖,又看了看书本上那些繁复拗口的初级风系咒语。 片刻的沉默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书本合上,连同那根沉重的法杖一起,收进了空间戒指。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熄灭灯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喂!你这算什么态度?这就放弃了?”赛拉尔被他这副“爱咋咋地”的摆烂姿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回答它的是卫莲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赛拉尔盯着少年平静的侧脸轮廓,半晌,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懒得再费口舌,在枕头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团好。 第158章 面瘫学习小组 终于到了本学期第一堂实训课的当天,皇家学院的中央实训场上,卫莲站在划分给风元素小组的区域,再次感受到一种类似写作文时的紧张情绪。 “下一个,伊蒙!”实训老师看了一眼花名册,高声喊道。 伊蒙面无表情地出列,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与周围纤细的魔法专业学生们格格不入,活像一头误入羊群的猛犸象。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紧握住那根看起来颇为普通的橡木法杖,以一种与他凶悍外表截然不同的饱含韵律的播音腔念诵起咒语: “自由奔涌的风之灵,请聆听我的召唤……” 话音落下,实训场中央的空气骤然扭曲,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青色龙卷风凭空生成,声势惊人地呼啸着席卷过地面,维持了整整五秒才散去! “好!”实训老师眼睛一亮,毫不吝啬地鼓掌,“非常出色,对咒语的韵律和情感的灌注都恰到好处,元素回应得相当积极,伊蒙同学,满分!”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和低低的议论声,其中也夹杂着几句对伊蒙外貌与嗓音反差的窃笑。 但伊蒙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只当刚才那个用深情语调呼唤风元素的人不是他,沉默着退回原位。 卫莲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晚数次尝试之后的惨败,他已预见了自己待会儿的结局——垫底,板上钉钉。 可尽管如此,他仍固执地将原因归咎于原主威廉那微弱到趋近于无的风元素亲和力。 就在这时,隔壁雷元素小组的方向传来一阵议论声。 卫莲循声望去。 只见赫雅面无表情地站在场地中央。 她今天仍戴着那顶过于幼稚的手工小帽子,琥珀色的大眼睛空洞无神。 她从后腰一个完全不像能藏法杖的位置慢吞吞地抽出了一根……焦黑弯曲,坑坑洼洼,顶端镶嵌的魔晶石黯淡得看不见半点光芒的棍子。 那玩意与其说是法杖,不如说是刚从哪个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烧火棍。 实训老师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妙了。 赫雅腮帮子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像是在酝酿某种极不情愿的情绪,最终,她以一种和卫莲极其相似的冷淡得毫无起伏的语调,干巴巴地念出了咒语: “……雷霆的……微光……闪现吧。” “噗嗤。” 空气中闪过一道比火柴头亮不了多少的稍纵即逝的蓝色小火花,那动静微弱到如果不屏息凝神仔细看,甚至会被忽略为衣料摩擦产生的静电。 短暂的死寂后,围观同学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她念咒语的表情简直像是在便秘!” “我的天,那点火花能干嘛?给蚊子点烟都不够吧?” “烧火棍和静电火花,绝配啊!” 实训老师表情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走到赫雅面前,语气无奈中带着几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赫雅同学,施法,尤其是引导暴躁的雷元素,是需要将你的情感灌注其中的!” “哪怕你的表情管理……嗯,有些困难,但你的语气,你的声音起伏,也必须传递出你的意志和渴求,回去对着镜子好好练习,把真情实感给我练出来,明白吗?” 赫雅木然地站着,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实训老师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向风元素小组这边:“下一个,威廉!”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卫莲深吸一口气,顶着全班同学齐刷刷投过来的目光走到场中空地中央,他出众的容貌和自带疏离感的气质本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视线。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卫莲面无表情地从空间戒指里“哐当”一声抽出了他那根……看外观就异常沉重的棍子。 全场肃静。 全班同学目瞪口呆,就连实训老师也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根棍子随时都有可能横扫千军。 这玩意儿……它能叫法杖?!说它是攻城槌的槌柄,矮人铁匠的锻锤,甚至是绞刑架的横梁都有人信!哪个正经魔法师能抡得动这种凶器? 然而,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卫莲就那么单手握着这根凶器的中段,手臂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用堪比列车播报员念站台名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背诵出一段咒语: “游离于大气中的风之精灵,请倾听我的呼唤,汇聚于此……” 咒语念完,他睁开眼。 一秒。 两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见证一场惨烈的“无事发生”时—— “呼……” 一缕微弱的气流轻柔地拂过卫莲的额发,力度小到随便吹口气都能盖过去。 短暂的沉默后,比刚才针对赫雅时更响亮的哄笑声骤然炸开。 “噗哈哈哈哈!好大的风啊,差点把我吹倒了!” “我的妈,他和那个烧火棍是约好的吗?一个静电火花,一个微风拂面?” “卧龙凤雏!这俩人也太逗了……” “笑死我了,他拿那么粗一根棍子,就为了召唤这么点风?这棍子砸人脑袋上的动静都比这风的影响力大一百倍吧!” 实训老师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看看一脸冷漠的赫雅,又看看平静到眼神里找不到一丝尴尬或羞恼的卫莲,最后把目光投向播音腔满分但长相凶悍的伊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用力咳嗽几声,压下满场的哄笑,语气里透着无奈到极点的疲惫和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安静!都安静!威廉同学,赫雅同学……唉!”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鉴于你们两位今天在元素引导实训中的表现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为了帮助你们尽快掌握基础,我决定……” 他视线扫过伊蒙:“伊蒙同学,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优秀,就由你来负责监督威廉和赫雅组成一个课后学习互助小组,重点攻克咒语情感灌注和元素感知共鸣,你们有意见吗?” 卫莲和赫雅同时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伊蒙那张凶悍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干脆地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周围的同学看着这三位,一个凶悍像武者,一个冷峻如雕塑,一个面瘫似人偶,三个人脸上加起来都凑不出半点“乐意”或者“热情”的表情,却要组成一个“互助学习小组”。 这画面实在太有戏剧性,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了看好戏的促狭笑容。 …… 当天下午,被强行捆绑成学习小组的三人在宿舍后庭的草坪上站定。 伊蒙站在中间,卫莲和赫雅分立两边,三人之间流淌的空气都比其他地方来得压抑。 伊蒙不是个多话的人,他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元素有灵,与它们沟通要有诚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具体的语言,“书上说的情感不单指表情,念咒语时,声音的高低、快慢、轻重,都要传递出你的意图和请求。” “记住,是请求,不是命令,情绪到了,共鸣深了,咒语甚至会成为束缚,大魔法师的瞬发就是跳过了咒语这个环节,直接以精神力与元素对话。” 他看向卫莲:“你,太冷,像背名单,”又转向赫雅:“你,太硬,像……念遗言。” 卫莲沉默。 赫雅木着脸,只是腮帮子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试试。”伊蒙示意两人再次尝试。 卫莲举起法杖,努力回忆着伊蒙的话,在念诵咒语时加入一点“请求”的意味,然而语气还是平平板板,毫无变化。 又是一缕敷衍到极点的微风,拂面而过。 赫雅那边更直接,她握着那根烧火棍,眼神放空,用比下午在实训场更快也更生硬的语调嘟囔了一句:“雷霆微光……闪现吧。” 一道比下午更微弱的电火花在她法杖顶端闪了一下,连“噗嗤”声都省了。 三人面面相觑。 赫雅盯着法杖顶端发了会呆,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的情绪,她突然抬起头,视线直直落在卫莲身上。 “打一场。” 卫莲微微一怔,眉头蹙起,打一场?是指用魔法对决,还是……字面意义上的打架?他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楚赫雅这跳跃思维的意图—— “呼!” 赫雅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她手臂一挥,那根价值不明但显然被她视为累赘的烧火棍法杖,像丢垃圾一样被她扔到了旁边一张空置的长凳上。 紧接着,她屈膝蹬地,原地起跳,拳头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直轰卫莲的面门! 卫莲瞳孔骤缩,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他侧开半步,腰身向后一折,惊险万分地避开了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 拳头擦着他额前的发丝飞过,余势未消,“砰”地一声砸在卫莲刚才站立的位置。 伊蒙瞠目结舌地盯着赫雅拳头落下的地方——坚硬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小坑,碎石缝隙呈放射状龟裂开。 此情此景让他大脑彻底宕机,目光在卫莲和赫雅之间来回扫视,这两个在实训课上表现垫底并被所有人当成笑话看的差生竟展现出堪比隔壁战斗学院高年级尖子生的身体素质和战斗反应! 这特么是魔法师?!有这天赋,去隔壁战斗学院当明星学员不好吗?跑魔法专业来扮猪吃老虎图什么? 就在伊蒙陷入认知风暴的同时,场中的战斗已然爆发。 赫雅一击落空,眼神里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热的战意,她低喝一声,身体再次前冲,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连续攻击。 她的攻击方式势大力沉,速度极快,动作间带着野兽般的凶悍和狂野。 卫莲并未使出全力,而是利用自己更胜一筹的速度和战斗经验腾挪闪转,并默默观察着赫雅的动作。 可越看他心中的疑窦就越深,赫雅的动作虽然迅捷凶猛,但缺乏系统的武技章法,更多是依靠本能和爆发力,而且她的发力方式很诡异,腰胯扭转间爆发的力量远超她娇小体型能达到的极限。 更让卫莲心惊的是她眼神的变化,就像掠食者锁定猎物时的兴奋和专注,隐隐透出一种非人的野性,这绝不是普通人类小女孩能拥有的特质。 十几个回合转瞬即逝。 而赫雅心中的震惊和兴奋同样在飙升,那天在店里,她亲眼看到卫莲单手拎起那根重得离谱的合金棍,挥舞时举重若轻的姿态和瞬间爆发的力量感就让她心潮澎湃。 今天提出“打一场”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对方的实力远超她的预估,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这种在生死搏杀中才能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卫莲展现出来的一切,彻底点燃了她沉寂已久的好战之血。 她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 “那边的!干什么呢?还不快住手!”一个穿着教师长袍的中年人正急匆匆地跑过来,显然是听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打斗动静。 卫莲闻声立马停下动作,后撤一步,稳稳站定。 赫雅正打得兴起,小脸上满是不甘,但看到老师跑近,也只能悻悻地收了势。 “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斗殴的?”老师双手叉腰,严厉地扫视着三人。 伊蒙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和老师之间:“误会,他们不是在斗殴,只是……同学间的友好切磋。”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老师看卫莲和赫雅身上,除了沾染了点草屑灰尘,确实没有任何受伤流血的迹象。 老师狐疑地打量卫莲和赫雅,只见卫莲神色平静,衣服都没怎么乱,而赫雅也只是帽子有点歪,呼吸略微急促,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痕。 再看看地上那几个新鲜的浅坑和旁边叶子都快掉光了的树……老师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切磋”的动静也太大了点! “胡闹!这里是宿舍区,不是角斗场!”老师板着脸训斥了几句,“再让我发现你们在这里切磋,统统扣学分,听到没有?” “是,老师。”卫莲平静应声。 赫雅没吭声,只是把小帽子扶正了。 老师又训斥了几句,便摇着头,一脸“这届学生没救了”的表情离开了。 战斗的兴致被打断,赫雅眼中那点光芒彻底熄灭,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木呆呆的表情。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也没看卫莲和伊蒙,径直走到长凳边,抄起自己的烧火棍法杖,头也不回地朝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草坪上只剩下卫莲和伊蒙。 伊蒙转过身,看向卫莲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蔑,不解,乃至一点点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慎重的审视和深深的震撼。 卫莲却像是没注意到伊蒙复杂的目光,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食堂指定打饭窗口的贴纸! “先走了。”卫莲对着伊蒙简短地说了一句,甚至没等对方回应便提着法杖匆匆走远了。 伊蒙望着卫莲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又低头看了看草地上那几个被赫雅砸出来的如小型陨石坑般的凹痕,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那场短暂却颠覆认知的体术切磋。 魔法?他第一次对这个自己选择的道路产生出些许怀疑。 第159章 勇者斗技场 周五傍晚的皇家学院宿舍区,难得的显出几分空旷。 卫莲拎着刚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食物踏进楼道时,撞见不少换上常服的本地学生拎着行李从宿舍楼里涌出。 不远处,伊蒙一手提着他那个半旧的皮革行李箱,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沉默地走进离校的人群中,他那双天生凶悍的三白眼让周围的学生不由自主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当伊蒙的视线扫过楼道口时,恰好与卫莲的目光对上。 伊蒙的脚步停顿了片刻,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避开视线或摆出冷脸,他目光在卫莲脸上停留了须臾,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出宿舍楼大门。 卫莲对室友这种微妙的态度变化没有深究的兴趣,他推开宿舍门,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食物放在桌上,开始进食。 闻到香味的赛拉尔从窗台跳上桌面,凑近牛奶杯子嗅了嗅,兴意阑珊地甩甩尾巴,最终只是蜷缩在桌角闭目养神。 吃完最后一口饭,卫莲想起自己答应艾玛周末有空就去后厨帮忙的邀约,起身捞起睡眼惺忪的白猫揣进怀里,转身离开宿舍。 他一路走出学院大门,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田园之家带着烟火气的招牌便映入眼帘。 卫莲推开店门,一股食物的暖香扑鼻而来。 “威廉,你回来啦!”利安充满活力的招呼声立刻响起。 他已经先一步从战斗学院回来了,此时正站在柜台边,他身上穿着战斗学院新发的束腿训练服,衬得他的身板比开学时更挺拔了些许。 看到卫莲,他眼睛里的光更亮了,几步就蹿到卫莲跟前。 “怎么样怎么样?第一周感觉如何?皇家学院是不是特气派?魔法课好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我跟你说,我们战斗学院这周……” 他眉飞色舞,语速飞快,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大堆问题,根本不需要卫莲回答,自己就能把话题续上。 卫莲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偶尔点下头表示在听。 “哦,对了!”利安像是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猛一拍脑门,“学园祭!威廉,学园祭啊!关于斗技场环节我都打听清楚了,报名下周就开始了,听说表现好的队伍学分奖励很丰厚,还有机会拿奖学金。” 随即他又垮下脸,露出几分沮丧的表情,“可惜啊,一年级新生想组个像样的队太难了,我去问了好多人,一听要上斗技场,个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都怕对上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觉得上去就是纯挨揍,给人送分的。” 他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瞟着卫莲。 “组队吧。”卫莲直接打断了利安的抱怨。 利安猛地刹住话头,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卫莲,压根没料到卫莲会这么爽快。 “我说,组队。”卫莲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定在利安神情呆滞的脸上,“我和你,斗技场。” 利安很快就回过神来,激动得原地蹦哒:“真的?威廉你太好了!稳了稳了,这下绝对稳了!”他欣喜如狂,脑海中闪过卫莲神出鬼没的身手和气势凌人的压迫感。 虽然他不知道卫莲的魔法水平到底如何,但从那天晚上的对练情况来看,卫莲展现出的战斗水平根本不是寻常学生能拥有的。 在利安心里,卫莲就是己方阵营的终极外挂,有这样一位队友坐镇,哪怕其他成员弱一点,也绝对有拼一把的底气! 可狂喜过后,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悬而未决,利安挠了挠头,“可斗技场要五个人啊,上哪儿再找三个不怕死……哦不,愿意一起去挑战高年级的同学啊?”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卫莲,“你在皇家学院认识的人多吗?有没有可能……再拉三个入伙?凑个数也行啊!” 卫莲沉默了。 开学一周,除了播音腔满分并被老师指定为学习小组组长的室友伊蒙,以及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赫雅,其他同学在卫莲眼中与教室里的桌椅并无本质区别。 至于赫雅和伊蒙会不会同意……卫莲没有任何把握,而且就算他俩都同意,也还差一个人。 斗技场关乎积分和金钱,而这两样东西在卫莲心里的优先级别很高。 “我试试。”卫莲抬起头,迎上利安的目光,郑重地点头应下。 利安脸上愁云尽退,爽朗一笑,用力拍了拍卫莲的肩膀:“太好了,那就指望你了!我这边也会继续在战斗学院物色,双管齐下!” “开饭啦,两个小伙子,别光顾着说话!”艾玛端着热气腾腾的炖菜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招呼着他们。 …… 夜色如墨,月光似水。 猎人公会帝都办事处大楼的顶层,阿梅丽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她正伏在桌案前审阅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炼金台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红棕色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办公室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夜风悄然灌入,吹动了桌角的文件,然而,阿梅丽毫无察觉。 就在那片阴影深处,空气如水波般漾开一圈涟漪,一道人影从黑暗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进室内。 没有脚步声,没有衣袂摩擦声,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流扰动。 来人正是泽兰。 他穿着便于潜行的修身劲装,高束的长发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幽蓝色微光,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恰好照亮了他衣摆下缘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渍,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刚从血腥任务中归来的尚未完全收敛的肃杀之气。 他静静地立在距离阿梅丽几步远的地方,直到阿梅丽看完一页文件,伸手去拿下一份时,他才用那带着深海寒意的清冷嗓音开口:“最近的匿名悬赏令,目标指向都是新生教会。” 阿梅丽的动作顿住了,但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脊背突然绷得更直了些,几秒钟后她才缓慢地抬起眼,深深注视着阴影中的泽兰,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泽兰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冷冷地看向阿梅丽,“为什么?” 阿梅丽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羽毛笔,拉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封皮上没有任何标识的文件。 她没有递给泽兰,只是将其轻轻推到了桌面的中央,示意他自己拿去看。 泽兰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停顿了片刻,随后伸手拿起,他翻开第一页,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只看了几行,他捏着纸张的手指就骤然收紧。 文件记录了新生教会近年来在多个秘密据点进行的人体实验,实验对象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掳掠来的非人种族,海妖、精灵、兽人等等。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这些实验内容竟然涉及到暗物质耐受性研究、血脉融合、肢体改造,还附有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受害者特征:半透明的鱼鳞、尖长的耳朵、异化的兽爪…… “你要找的人,或许与这份文件的内容有关,”阿梅丽忧心忡忡地看着泽兰在顷刻间变得极其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知道,猎人公会向来是拿钱办事,不问缘由。” 泽兰突然抬起头,深紫色的右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阿梅丽,眼神里翻涌着刻骨的痛苦,以及被强行压制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 阿梅丽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忧虑更深了,“之前我把所有涉及新生教会的匿名悬赏令都优先转给你也是因为综合各方面线索,我高度怀疑你要找的人与他们有关,但是泽兰……”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沉重,“随着掌握的线索越多,我越发意识到,我们面对的是一头盘踞在黑暗中的庞然巨物,它根系复杂,渗透极广,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盘根错节,甚至可能直达某些王国的权力中心。”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带上了近乎恳求的意味,“仅凭个人的力量,哪怕是你这样的S级赏金猎人,想要撼动它,甚至只是从中捞出一个人……太难了,这无异于……” “我时间不多了。” 泽兰冷若冰霜地打断了她的话,也斩断了阿梅丽后面所有关于从长计议的劝解。 阿梅丽被泽兰话语中的决绝和隐含的绝望刺了一下,她看着泽兰那只被眼罩覆盖的左眼,又想起他日益糟糕的身体状况,只觉得心如刀割。 时间,对这位来自深海的刺客而言确实是最奢侈也是最残酷的东西。 “对了,那个孩子!”她注视着泽兰,说出了一个有些难以启齿的提议,“或许可以成为你的助力?毕竟,一旦沾染上暗元素就注定无法回头,他的路和你一样,都是……” 她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卫莲和泽兰一样都是被暗元素诅咒且注定短寿的人,反正也活不长久,不如让他发挥最后的价值,成为泽兰复仇和寻亲路上的刀。 泽兰的眉头倏地蹙紧,他当然明白阿梅丽提出这个建议的初衷是出于对他处境的担忧,是想找个人分担这沉重到快要将他压垮的负担。 其实他最初答应和卫莲组队时,未尝不是抱着利用和观察对方的心思,一个能驱使暗元素,身手不凡又急需金钱的少年,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刀。 但是…… 从塞罗米尔回来之后,泽兰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卫莲那双冷静得不似孩童的眼眸中偶尔流露出的对生存的执着,这让泽兰真切地意识到,那个少年有他自己的挣扎和想要抓住的东西。 这一切,都让泽兰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将对方视为工具。 更重要的是,卫莲还太小了。 即使身为刺客注定短寿,也不该成为他将这个本已背负着沉重秘密的少年拖入自己这潭复仇深渊的理由。 “不必了。”泽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紫眸之上,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说完,他不再看阿梅丽,转身走向来时的那片阴影,身影没入黑暗,无声无息地淡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下,像是从未出现过。 阿梅丽望着泽兰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最终,她疲惫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面前的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在她视野中旋转,仿佛变成了泽兰离去时决绝的背影。 …… 周六的田园之家比平日更加忙碌,上午的客流高峰刚过,艾玛还在后厨清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利安却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拽住卫莲的胳膊。 “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利安两眼放光,不由分说地就要拉他出门。 卫莲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对这个世界的娱乐活动毫无兴趣,即便是穿越前科技发达的时代,玩乐这两个字也从未进入过他的生活清单。 “哎呀,不是瞎玩!”利安看出他的抗拒,立刻换上一副严肃又认真的表情,“是模拟斗技场那种。” “我们既然打定主意报名参加学园祭的斗技场,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上去打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得去提前摸摸底,感受感受氛围,了解一下规则和门道才行!” 卫莲眼中的疑惑并未完全消散,但利安最后那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利安喜笑颜开,立刻拉着卫莲往外冲。 穿过热闹的主街,拐进商业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座占地面积极其庞大且外观充满魔幻科技感的建筑出现在两人眼前——“幻想之境冒险乐园”几个大字闪闪发光。 “喏,就是这儿,游戏城!”利安兴奋不已地四下张望。 今天是休息日,场馆里人山人海,两个少年好不容易才挤进入口。 刚到内场,卫莲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也闪过些许诧异,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游戏厅?分明是一个被划分成无数区域的实景冒险空间! 场馆高耸的穹顶下,不同区域被魔法屏障或蒸汽朋克风格的金属隔断巧妙地分割开来。 入口处的指示屏上标注着“北境雪域冒险区”、“南部沼泽探险区”、“地下城迷宫”等等不同的游戏副本,覆盖全场的穹顶布满了打光器,营造出不同环境下的场景氛围。 每个区域也并非简单的布景,而是利用魔法,炼金术和机械装置构建出半实景的场地,北境区能看到人造雪花飘落,沼泽区弥漫着带有泥土腥气的薄雾,地下城区域则光线幽暗,怪石嶙峋,不时传来魔物的低吼。 除此之外还有熔岩洞穴、风蚀峡谷、幽暗密林等十几个风格迥异的大型实景区域,构成了一个微缩的奇幻世界。 然而,整个场馆最火爆且围观人群最为密集的区域是一个被半透明环形魔法屏障围起来的巨型场地,场地被划分出三条主要的路径,连接着两方玩家阵营的基地。 正对场馆空地的一面巨幅光幕上直播着场内玩家的实时对抗,光幕上方,一行醒目的魔法文字不断滚动——“勇者斗技场·5V5巅峰对决”! 卫莲眼角抽了抽,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滚动着斗技场规则的小型光屏: 【勇者斗技场5v5战场规则】 两队各5名玩家,分属“秩序之光”(蓝方)阵营与“混沌之影”(红方)阵营。 战场地形:随机生成(森林、废墟、峡谷等),含中立魔物(野区资源点)。 胜利条件:摧毁敌方守护晶塔,或使敌方队伍全员失去战斗力(投降或无法继续战斗)。 路径划分:中路,边路,野区(资源点)。 队伍配置:五名成员,职业搭配不限。 推荐阵容:武斗家(边路),魔法师(中路),炼金术士(边路),药剂师/吟游诗人/舞娘(游走),剑士/游侠(野区)。 安全机制:玩家佩戴附魔防护装置承受伤害,防护装置显示生命值数值,生命值归零即暂时“阵亡”,被空间魔法传送至等守护晶塔下等待复活。 特别提醒:团队对抗可使用常规武器,魔法(禁咒以上级别魔法禁用),炼金道具(大规模杀伤性道具禁用),禁止恶意致死致残。 此时,光屏正直播着场地内一场激烈的对抗。 蓝色阵营一名手持塔盾的武斗家正顶在队伍最前方,抵挡着红色方密集的魔法飞弹和箭矢,他身后一名穿着法袍的魔法师玩家挥舞着法杖,召唤出冰风暴减缓敌人攻势。 侧翼的野区阴影里,一个身法极快的游侠玩家正悄然绕后,目标直指红色阵营后排那个正在吟唱大型魔法的脆皮法师。 “打野绕后,切后排!快切掉那个法师啊!” “武斗家顶住,药剂师跟上,保炼金术士输出!” “中路塔快掉了!推线推线!”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和指挥声,气氛狂热到了极点。 这模式……这分工……这玩法…… 卫莲大为震撼,并不受控制地想起第一个世界的某天午后,江妄盘腿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玩着手游,嘴里时不时蹦出“对面打野来抓中了”、“射手别送”、“推塔推塔”的吼声。 他当时好奇地看了一会,江妄屏幕上跳动的虚拟小人和地图路线都与眼前的“真人战场”如出一辙,原来,这个世界的斗技场竟是一场规模更大的真人版mobA游戏! 第160章 法杖暴击流 利安拽着卫莲一头扎进人声鼎沸的斗技场大厅,悬挂在大厅高处的数面魔法光幕正实时播报着不同场地的战斗画面和玩家积分,屏幕上的画面不时引发大厅中的观众和候场玩家的激烈讨论。 “组队!组队!缺个靠谱的炼金术士边路!” “来强力打野剑士,已有初阶魔法师坐镇中路!” “来个治疗,药剂师或吟游诗人都行!队伍稳定上分!” 吆喝声此起彼伏,利安拉着卫莲凑近几支看起来正在招募成员的队伍。 “打扰一下,”利安扬起少年人独有的带着点青涩却充满干劲的笑脸,“我们想找个队打一把勇者斗技场体验体验,我是战斗学院的剑士,这是我朋友……” 他侧身,让出身后神情淡漠且看上去兴致不高的卫莲,“他是皇家学院的魔法师。” “还是在校生?”一个扛着双手大剑的壮汉上下打量着两个少年,嗤笑一声,“小弟弟,回去多练几年再来吧,斗技场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他旁边一个拿着小巧竖琴的吟游诗人也摇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怜悯之意。 “就是,我们队缺的是能扛能打的边路武斗家,你们这组合……”另一个队伍的人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利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愁眉苦脸地看向卫莲。 “啧,看来只能随机匹配了。”他长叹了口气,拉着卫莲走向大厅角落的柜台,那里立着块牌子写着“随机匹配登记处”几个大字。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是个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地递过来两张表格。 “填表,等叫号,匹配上了直接进对应传送阵。”他有气无力地说,指了指旁边几个闪烁着微光的圆形平台,“优点是不用求人组队,缺点是……呵,祈祷吧,祈祷自己别匹配到坑货队友或者大神对手。” 表格内容无非是简单的个人信息和职业属性,填写完毕之后卫莲和利安就在旁边的长椅坐下,赛拉尔嫌吵,不知窝去哪个角落了,卫莲也懒得找它。 “叮咚!请编号蓝方b17小队成员前往3号传送阵准备入场!”入场提示音终于响起。 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传送阵外围,卫莲和利安也见到了他们的临时队友。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穿着无袖皮甲的光头壮汉,此时他正咔吧咔吧地活动着指关节,眼神里透着股不耐烦;光头旁边是个怀抱鲁特琴,穿着缀满羽毛和铃铛的花哨长袍的年轻人;最后一人则是肩负长弓的瘦高个。 当工作人员报出“在校魔法师威廉,在校剑士利安”时,三人不约而同地摆出“又匹配到坑货拖油瓶”的失望表情。 光头武斗家将卫莲和利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尤其是看到卫莲那根法杖时眉头紧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两个小孩儿,这局悬咯!”花袍吟游诗人认命地耸耸肩。 “行了行了,赶紧分配位置吧,早打完早结束!”瘦高个游侠叹了口气,“我打野,武斗家去边路一,吟游诗人游走支援,”他指了指光头壮汉和花袍年轻人,然后转向利安,“小孩,你去边路二,自己小心点,别送太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卫莲身上,“魔法师是吧?中路就交给你了,不求你单杀对面中单,只求守住小塔,别崩得太快。” 没有人询问卫莲的意见,好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卫莲对此也毫无反应。 分配完毕,没人再多说一句,五人小队之间弥漫着一种消极的只想尽快应付完这场比赛的压抑氛围。 工作人员快步走来,给五人手腕上分别扣上一个银色的金属手环,“防护手环,能吸收高阶以下所有攻击伤害,转化为红色的生命值条,生命值归零会被空间魔法强制传送回守护晶塔下复活,冷却结束前无法离开安全区。” 卫莲低头看向手腕,只见手环上方悬浮着一道两指宽的血红色光条。 也许是为了安慰卫莲和利安这两个新手,工作人员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高阶职业打不了这种场子,放心。” 突然,一道光幕在众人眼前展开——随机战场生成中……平原战场载入!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待卫莲反应过来,已置身于一片广袤的平原之上。 五人小队的后方矗立着一座闪烁着湛蓝光芒的守护晶塔,三条石板路自守护晶塔底座向前延伸,己方阵营所属的九座规格稍小的防御塔均匀分布在这三条路径之上。 对面的敌方阵营也是同样的布局,只是塔的颜色换成了代表“混沌之影”阵营的红色。 卫莲拎起法杖,沿着被石墩标记出的中路路径,大步向前走去。 他已将游戏玩法记在脑中,击倒对面中路的魔法师,利用其被传送回守护晶塔的冷却时间摧毁挡在路上的三座敌方小塔。 很快,在靠近第一座红方小塔的位置,卫莲看到了他的对手。 那是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水系魔法师,当他看到卫莲,尤其是卫莲手中那根与魔法师身份格格不入的“铁棍”,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嘲笑,“噗!哈哈哈哈哈!” 水法指着卫莲的法杖笑得前仰后合,“喂!小子,你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魔法师对线区,不是铁匠铺抡大锤比赛,你这玩意儿是砸核桃用的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来给防御塔抛光打蜡的?” 卫莲神情淡漠,只当对手的嘲笑是耳旁风,他甚至连蓄力都免了,就在那水法笑得最大声的时候—— “呼!” 一阵破空声起。 卫莲的身影自原地消失,下一秒,他已闪现到水法身后,手中的法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水法的后颈狠狠砸下。 “砰!!” 水法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整个人双脚离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泥地上,啃了一嘴草屑。 他手腕上防护手环的光条闪烁了一下,原本满格的生命值条竟然肉眼可见地蒸发掉了三分之一! 场外的魔法光幕正好捕捉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一个本该远程施法的魔法师竟以超越武斗家的恐怖速度近身,用法杖完成了一次物理暴击。 观战大厅里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光幕上那个手持“铁棍”的少年。 直到被打飞出去的红方水法头像旁边爆开一个醒目的血红色数值“生命值-33%”时,现场才炸开了锅。 “卧槽??” “他刚才瞬移了?” “一个魔法师用法杖打出了近战暴击伤害?还一下打掉三分之一血条?” “这特么是武斗家吧?!” 水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虽然有防护装置他不会感觉到疼痛,但是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意让他刻骨铭心,他不敢看卫莲的眼睛,只能手忙脚乱地捡起法杖,嘴唇哆嗦着念出咒语:“水……水之元素,听我……” 然而,卫莲根本不给他机会念完咒语,身影已再次逼近。 “砰!砰!砰!” 又是连续三下,没有任何技巧,单纯是力量与速度的碾压。 水法的咒语刚起了个头就被硬生生砸散在喉咙里,他连逃跑都做不到,就那样瘫坐在原地挨揍。 当最后一下重击夯在水法身上时,他手腕上的防护手环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光条熄灭,生命值清零。 与此同时,已经完全陷入呆滞状态的水法被一道柔和的白光罩住,紧接着他的身影原地消失,传送回了红方基地的守护晶塔下。 “蓝方中路拿下首杀!” 报幕声响彻全场,同时场外的光幕上,一个醒目的代表首杀的图标伴随着卫莲的游戏Id“威廉”骤然亮起。 首杀!开局不到一分钟! “啊??” “这就……没了?” “四棍子……一个初阶法师被敲没了?!” 场外观战大厅里议论声此起彼伏。 此时的卫莲阵营的另外三名队友:正待在边路防御塔下嘲讽对手的光头武斗家,刚刚在野区解决掉一头魔化野猪的瘦高个游侠,以及还在己方第一座防御塔附近徘徊的吟游诗人,动作全都僵住了。 红方阵营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该死,中路这么快就送一血了?!”正在和利安进行着标准剑士对攻的红方边路剑士听到首杀提示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中路方向,随即冲着手环的通讯装置怒吼。 “废物!一个初阶水法被在校生秒了!”正在野区刷魔物的红方打野剑士动作一滞,脸色骤变,“我马上去抓,药剂师跟我,不能让他推塔!” 他立刻放弃打到一半的野猪,招呼着担任游走的药剂师,两人杀气腾腾地朝着中路扑去。 而卫莲正面无表情地挥舞着法杖,一下又一下地砸着红方第一座小塔,塔身嗡嗡作响,防护光罩剧烈波动着,裂纹蔓延。 他的动作一板一眼,像是在完成一件枯燥的拆迁工作。 “小子!受死!”红方打野剑士怒吼着从卫莲侧前方的野区扑出,他双手紧握一柄宽刃长剑,朝着卫莲面门狠狠劈下。 紧随其后的药剂师也举起手,指尖捏了个萦绕着淡绿色光芒的药包,随时准备着给队友套上治疗。 在剑士看来,一个走中路的脆皮魔法师被自己这个近战职业当头一劈,结局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直接传送回守护晶塔。 然而,就在那宽刃剑距离卫莲额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之时,卫莲左脚滑出半步,身体微微一侧,剑锋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只带起一阵风声。 剑士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身体因为惯性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而卫莲已经借着滑步和侧身的力量,拧腰转胯,完成了一个快到极致的原地旋身,他手中的法杖也在同一时间自下而上,狠狠撩向剑士的腋下软肋。 剑士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虽然有防护装置不会痛,但他整个人被这股猛烈的冲击力带得向上一跳,手腕上的红色光条也随之消失了一大截。 “药剂师!”剑士稳住身形嘶吼道。 后方的药剂师反应极快地扔出药包,不偏不倚地砸在剑士身上,一阵绿光闪过,剑士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到满格。 卫莲眼神一厉,再次出击,他的身法神鬼莫测,剑士和药剂师完全跟不上节奏。 就在这时,复活冷却时间结束的水法也终于从安全区冲了出来,看到卫莲正在暴打自己的队友,立刻挥舞着法杖指向卫莲:“水箭连射!” “嗖!嗖!嗖!” 七八道由水流凝聚而成的闪烁着寒光的水箭排成一列,朝着卫莲的后心激射而去。 前有缓过气来的打野剑士准备反扑,后有高速袭来的魔法水箭,侧翼还有虎视眈眈的药剂师随时准备补刀,卫莲陷入了三面夹击的险境。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卫莲早已做出了判断——那个能持续恢复血条的药剂师才是最大的威胁,必须先解决他! 就在水箭及体的前一刻,卫莲一个矮身避开,在极限时间改变方向,迎着药剂师所在的位置骤然加速! “嗤嗤嗤!” 锋利的水箭擦着他的头发和后背射过,将干燥的泥地打出一片密集的凹坑。 卫莲这突兀至极的横向冲刺不仅避开了致命的水箭攒射,更在瞬间拉近了他与药剂师之间的距离,那药剂师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准备支援”变成了“极度惊恐”,他只是一个辅助,体质甚至比魔法师还要脆弱。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给自己套个护盾,但卫莲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的大脑刚刚产生“危险”的念头,对方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不……”药剂师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身体就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倒下。 就这样,药剂师的身影在两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化作白光消失。 卫莲缓缓站直身体,冷冰冰地扫向呆若木鸡的剑士和抖若筛糠的水法。 水法顿时就冒冷汗了,握着法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少年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一个玩斗技场的正常玩家该有的眼神!他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刺客吧?! 剑士也彻底吓破了胆,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回防御塔下。 卫莲岂会给他机会,解决掉最麻烦的奶妈,剩下的俩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他脚下发力,身影迅捷如风,手中的法杖毫不留情地朝着想要逃跑的剑士后背砸去。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红方打野剑士,又把刚复活没多久的水法再次送回守护晶塔,卫莲掂了掂手里的法杖,觉得这棍子的手感越来越好了。 就在卫莲准备继续进行拆迁工作时,与利安对线的红方边路剑士从一侧的草丛里杀了出来。 卫莲挑了挑眉,转身迎上去。 …… 与此同时,利安正小心翼翼地用基础剑术一下下地砍着挡路的红方小型防御塔,他有些纳闷,对面那个剑士刚才还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而且消失这么久? “不管了,没人守正好!”利安甩甩头,集中精神继续砍塔,第一座小塔应声而破! 他精神一振,继续向前推进,第二座小塔也在他稳定的攻击下化为光点消散。 一路畅通无阻,利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他很快推进到了红方最后一座矗立在守护晶塔前的防御塔下,依旧没人防守。 “哈哈,天助我也!”利安大喜过望,举起手中的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后一座小塔的基座狠狠劈下。 就利安推倒最后一座小塔,看清红方守护晶塔下的安全区场地时,他不禁愣在了原地。 只见四个人影整整齐齐地坐在空地上,正是被卫莲在中路物理超度的水法、打野剑士、药剂师,以及和利安对线时突然赶去中路支援的边路剑士。 四人脸色煞白,眼神空洞,身上还残留着被暴击后的“幻痛”,他们甚至还没有从被那根铁棍支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就眼睁睁地看着安全区外的利安兴高采烈地砍倒了他们的守护晶塔。 “轰隆!!” 守护晶塔在利安的攻击下轰然倒塌,化为点点红光消散。 “蓝方阵营胜利!” 报幕声响起时,正在野区刷怪的瘦高个游侠,在上路和红方炼金术士玩着“你丢炼金弹我走位”游戏的光头武斗家,以及还在琢磨着第一曲增幅乐章该弹给谁的吟游诗人,三人的再次愣住,脸上写满了同款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这就结束了?”武斗家张大了嘴,看着自己手腕上还是满格的血条。 “我野怪才打了三组……”游侠也是一脸懵逼。 吟游诗人手指还按在琴弦上,手指一滑,弹出一个变调的音符,“……啥?”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将蓝方五人送回了斗技场大厅的出口处。 利安兴奋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威廉,我们赢了!太快了!太猛了!”他激动地给了卫莲肩膀一拳,“我就知道你行。” 卫莲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另外三个路人队友也走了出来,他们看着卫莲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后怕,有茫然,甚至还有些许敬畏。 刚才场内的战斗回放已经出现在大厅的光幕上,卫莲的身法和用法杖暴击物理超度对手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 卫莲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走向场馆的前台去找工作人员领取徽章。 利安兴致昂扬,走路都带着风,看卫莲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尊金光闪闪的胜利之神。 工作人员递给卫莲和利安一人一枚小巧的徽章,徽章主体是金属材质,上面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透明魔晶石,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魔晶石闪烁着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浅蓝色光晕。 “赢一场,浅蓝,再赢九场变成深蓝,才能晋级下一个紫色段位。”工作人员解释完毕,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利安爱不释手地捧着徽章,激动得语无伦次:“威廉你太厉害了,学园祭的斗技场我们绝对能大杀四方,学分!奖学金!都是我们的!”他用力挥舞着拳头,信心爆棚。 卫莲只是静静地看着掌心中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徽章,浅蓝……距离最高阶的金色,还隔着遥不可及的鸿沟。 斗技场上的对手不过是些见习和低阶,他们孱弱,动作迟缓,施法需要冗长的咒语前摇,因此他可以凭借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本能用最粗暴的方式碾压。 但如果碰上的是能瞬发魔法且挥手间冰封火海的高阶魔法师,或是身经百战的大剑士,又或是拥有恐怖感知力的非人种族呢?他足以碾压寻常武者的速度和力量还能支撑他走多远? 在面对铺天盖地的瞬发魔法和凌厉无匹的斗气斩击,他还有多少优势? 到那时,这具身体里潜伏的禁忌却具有毁灭性的暗物质之力恐怕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第161章 野王的自我修养 周一的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刚响,卫莲就堵住了正要离开教室的伊蒙。 “学园祭斗技场,”卫莲从来不是个善于社交之人,冷着张脸开门见山,“组队。” 伊蒙抬起头,凶悍的三白眼对上卫莲毫无波澜的黑眸,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亮起一点光——卫莲和赫雅那场掀翻草皮的“切磋”他记忆犹新,卫莲的战斗方式是他在枯燥的魔法理论之外看到的另一种实实在在的力量。 但更实际的是,学园祭斗技场的学分和奖金对他这种囊中羞涩的平民学生而言太重要了。 “行。”伊蒙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下午的“面瘫学习小组”活动照例在宿舍区后庭的草坪上进行。 伊蒙对着两根木头口干舌燥地讲解着如何将“情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注入咒语,但效果一如既往地约等于零。 “斗技场组队,”卫莲打断了伊蒙关于“用感恩之心沟通风元素”的示范,再次抛出组队邀请,“赫雅,你来不来?” 赫雅抱着一包薯片眼神放空地吃着,听到卫莲的问话,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对“组队”毫无概念。 伊蒙立刻补充:“赢了有学分和奖学金,”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诱饵,“关键是,能打架。” 听到“打架”两个字,赫雅琥珀色的眸子倏然一亮,她盯着卫莲看了几秒,然后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应允。 于是,斗技场小队初具规模,外加一个战斗学院的利安,但还缺一个。 接下来的两天,卫莲、伊蒙和赫雅成了皇家学院一年级的“扫楼机器”,所过之处,新生们纷纷化身惊弓之鸟,一听到“斗技场”三个字全都不约而同地表示抵触。 “学长学姐们会把我吊起来打的!” “学分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饶了我吧,我还想平安毕业……” 卫莲这张精致俊美却并不友善的脸,配上伊蒙的天生恶人相,简直是最好的劝退组合。 赫雅全程抱着零食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卫莲和伊蒙身后,只是偶尔听说某个高年级战斗狂的名字时,眼睛里会闪过一道“这人能打?”的微弱亮光。 周二下午放学,三人再次无功而返。 “看来,”伊蒙抓了抓他那头硬邦邦的板寸,眼神无奈地扫过身边这两位社交能力堪称灾难的队友,“只能去综合学院碰碰运气了,他们辅助职业多。”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缺个游走。” 卫莲点点头,但决定在此之前先跑一趟战斗学院,与其去综合学院面对更多未知的情况,不如把利安这个社交达人带上。 出发前,他把肩膀上的赛拉尔拎下来,往旁边树杈上一放:“自己玩。” 白猫不满地哼了一声,甩甩尾巴,跳上更高处的树枝,消失在浓绿的树影里。 战斗学院的训练场人声鼎沸,金属交击声和呼喝声不绝于耳,卫莲三人随便问了个人就找到了正在场边挥汗如雨的利安。 “利安,”卫莲单刀直入,“找到人了?” 利安抹了把脸上的汗,露出一个苦笑:“别提了,一年级的都怂,二年级的学长嫌我们太嫩,”他看了一眼卫莲身后的伊蒙和赫雅,“你们那边也没戏?” “嗯。”卫莲点头。 伊蒙提议:“我们打算去综合学院看看。” 闻言利安立刻摇头:“别,皇家学院和战斗学院都这德行了,综合学院那边肯定也差不多,都是新生,谁愿意去丢脸啊?” “要我说不如去游戏城碰碰运气,学园祭快到了,肯定有人去那里练手,说不定能挖到墙角!”他越说眼睛越亮。 卫莲略一沉吟,觉得有理。 伊蒙也点头表示赞同,赫雅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点零食碎屑倒进嘴里,袋子捏成一团塞进口袋,默默跟上众人的脚步,用实际行动表示“你们决定,能打架就行”。 “幻想之境冒险乐园”的大厅不复周末的爆满,但人流量依然可观,挂场馆各处都悬挂着魔法光幕,屏幕上播放着不同战场的对局画面。 此时所有5V5战场都已排满,卫莲四人只能等待匹配或观看光幕上的直播。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目光在大厅里搜寻着落单的身影,伊蒙无意间扫过一块播放着场内对战的光幕,突然“咦”了一声。 “看那边,”他指着光幕,“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光幕里的红方阵营中,三个穿着皇家学院校服的身影格外显眼:中路位置的红发火法容貌俊朗,法杖挥舞间烈焰翻腾;边路区域,沉静如水的少女炼金术士火枪高举;在他们后方还有个正握着药瓶,随时准备支援的药剂师女孩。 队伍里另外两人,一个是穿着训练服的年轻剑士,利安一眼认出是他们学校四年级的学长,另一个则是综合学院的游侠。 “是四年级的艾薇琳学姐和奈里奥学长他们。”伊蒙虽然不善言辞,但对于学校里的大事小事比卫莲和赫雅还是熟悉多了。 利安也眼睛一亮,立刻点评起来,“快看他们的配合,压制力好强!那火法的施法时机把握得十分巧妙,炼金术士的准头也很好……” 卫莲只是沉默地看着光幕。 画面中,艾薇琳和奈里奥比起几个月前在暮色森林矿洞时的确沉稳了许多,进退有据,然而在他眼中,那绚丽的火球和炼金弹丸仍带着学院派的刻板和稚嫩,像是精心排练过的舞台剧,缺少真正生死搏杀磨砺出的狠厉与变通性。 “嗯。”卫莲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如果学园祭斗技场的所谓“顶尖水平”仅止于此,那确实不值得过多担忧。 光幕中的战斗很快结束,艾薇琳小队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而与此同时卫莲他们的匹配提示音也终于响起:“叮咚!请编号红方c09小队成员前往5号传送阵准备入场!” 四人走向传送阵,随机匹配的路人队友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是个女孩,身材窈窕纤细,暖棕色的长卷发扎成两个元气满满的双马尾,然而她脸上却戴着个只露出眼睛的防晒面罩,整张脸裹得密不透风,活像个蒙面大盗。 “啧,一年级的菜鸟,皇家学院和战斗学院是没人了吗?还是学园祭的斗技场门槛已经低到刚会走路就能报名了?” 女孩已经看过工作人员提供的队友信息,她清脆婉转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可说出的话却刻薄得像刀子,“行吧行吧,算我倒霉,叫我克拉拉就好。”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职业舞娘,不过别指望我给你们跳增益舞,我要打输出的!”说着,她“唰”地从腰后抽出一副镶嵌着金属片的皮质拳套戴在手上,指关节活动时发出骨骼摩擦的细碎声响。 面对克拉拉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挑刺,卫莲、伊蒙和赫雅三人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利安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主动打圆场:“没问题,你随意发挥就好!”他内心毫无波澜,有威廉这个“人形外挂”坐镇,其他队友?呵呵,不过是凑数的吉祥物罢了! 传送光芒亮起,五人小队来到战场。 这次的随机地图是沼泽战场,卫莲小队被分配到了红方阵营,利安连忙安排各人的位置。 “伊蒙走中路,赫雅和克拉拉去边路一,我去边路二,”利安语速很快,最后指向卫莲,“威廉,打野就交给你了!” 他安排得理所当然,心里还在嘀咕:就威廉那神出鬼没的身手和拎着法杖打出物理暴击的行为哪里像个魔法师?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刺客作风! 卫莲对此没有异议,拎着他的铁棍走向己方野区——一片被低矮灌木和枯树环绕的泥沼洼地。 就在这时,侧前方的灌木丛猛地一阵晃动。 一个手持双手阔剑的剑士和一个怀抱竖琴的吟游诗人先后钻了出来。 显然,卫莲的法师打野身份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剑士脸上带着狞笑,吟游诗人指尖已在琴弦上拨动,准备给队友套上增幅。 场馆配备的防护手环能呼叫队友支援,但他显然不打算使用这个功能。 吟游诗人手指拨动,一串音符流淌而出,音符带来的能量波动缠绕在剑士身上,也使得剑士的速度和力量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截,阔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劈向卫莲。 这两人比上次匹配到的对手确实强了不少。 卫莲侧开半步,阔剑擦着他的衣角砸进泥沼,溅起大片水花,而后他借势旋身,改变方向,直扑站位稍远的吟游诗人。 他手中的合金法杖势如破竹,横扫吟游诗人的腰腹。 “呃啊!” 吟游诗人整个人离地飞起,重重摔进一滩泥水里,手腕上的红色光条蒸发掉近半,防护装置虽隔绝了痛楚,但那刹那间的冲击感和生命值暴跌的警报仍然让他魂飞魄散。 剑士一击落空,又见同伴受创,怒吼着再次扑上。 卫莲动作极快,身影飘忽不定,法杖挥舞时虎虎生风,犹如狂战士的巨锤。 剑士空有增幅后的力量,却完全跟不上卫莲非人的速度和出其不意的攻击角度。 吟游诗人挣扎着想爬起来支援,手指颤抖着再次抚上琴弦,可卫莲只用了三下就解决掉那名打野剑士,当剑士化作白光消失的刹那,卫莲的目光已经锁定了瘫坐在泥水中的吟游诗人。 “蓝方打野、游走被击杀!红方打野拿下双杀!”报幕声响彻战场。 卫莲甩了甩法杖上的泥浆,转身走向野区深处。 沼泽巨蜥、腐毒水蛭、尖嚎沼魂……这些在旁人眼中狰狞的低阶魔物,在他眼中和猎人公会任务板上“清理农场猪猡兽”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卫莲秋风扫落叶般清空第二片野区时,报幕声再次响起: “红方边路二利安被击杀!” “红方边路一赫雅被击杀!” 几乎是同时,防护手环里传来克拉拉气急败坏的声音:“喂!打野的!对面那两个混蛋复活后直接去抓那个叫利安的边路剑士了。” “我和赫雅这边对线的是个猥琐游侠,放两箭就跑回塔下,赫雅这个笨蛋打上头了,直接冲进对面防御塔范围,防御塔两下就把她血条清空了!我现在没法跟她绑一条路了,必须动起来游走支援!” 克拉拉话音刚落,利安饱含懊恼和歉意的声音就通过手环传来:“抱歉各位,是我大意了!实在对不住……” 他的道歉如石沉大海,卫莲和伊蒙是纯粹的话少懒得回应,而赫雅正站在己方守护晶塔下的安全区里,看着自己手腕上代表复活冷却时间的倒计时,小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正在生闷气。 很快,利安和赫雅的复活冷却结束,各自回到线上。 然而蓝方被卫莲打出了火气,战术变得极其猥琐且针对性强,他们不再试图正面强攻,而是利用视野优势和机动性频频抱团搞偷袭。 连稳坐中路的伊蒙都在一次推线过深时被突然从侧翼野区草丛钻出来的敌方打野和游走联手偷袭,血条被打掉大半,狼狈地缩回塔下。 “威廉!威廉!”利安崩溃的声音自手环里传来,“你不能光顾着打野怪啊,你要来抓人啊!支援!支援懂不懂?!” 卫莲挥舞法杖的动作顿住了。 他微微蹙眉,似是在回忆游戏规则里关于“打野”职责的描述。 几秒钟后,他面无表情地调转方向,拎着滴淌着不明粘液的法杖朝着利安所在的边路二快步走去。 此时,利安那条线上已是险象环生。 利安和匆匆赶来支援的克拉拉背靠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己方防御塔,正被蓝方四人团团围住,他俩的血条都只剩下一小格,眼看就要见底。 “撑住!”利安嘶吼着,用眼角的余光拼命扫向野区方向,计算着卫莲从野区赶来的时间。 就在利安的血条即将清空的刹那,一道迅捷如风的身影悍然撞入到战圈的中央! 卫莲到了。 他完全无视了挡在最前的武斗家和剑士,直接穿过蓝方队员直击吟游诗人——这个能持续给队友回血加状态的辅助才是首当其冲要解决掉的。 “拦住他!”蓝方打野剑士厉声咆哮,手中阔剑全力斩向卫莲冲锋的路径,旁边的武斗家也怒吼着挥出拳头直捣卫莲后心,木法更是召出藤刃射向卫莲的膝盖! 面对来自三个方向的夹击,卫莲前冲的势头并未减缓,他对自己的速度有着旁人远不能及的的把控力。 “嗤啦!”剑锋撕裂空气,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只割开了一小片衣角。 “轰!”武斗家的重拳狠狠砸在卫莲前一瞬所在位置的泥水里,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浪。 “嗖!”藤刃贴着他的小腿飞过,扎进远处的树干。 这极限到毫巅的闪避不仅躲开了所有攻击,更让卫莲在须臾间出现在了吟游诗人的侧后方,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根合金法杖急速放大,裹挟着凄厉的风声向自己砸来。 “砰!!” 吟游诗人被这剧烈冲击力撞飞出去,“啪叽”一声摔在十几米外的一个水洼里,血条归零。 白光冲天而起,吟游诗人的身影在水洼中消失,被强制传送回了蓝方守护晶塔下的安全区。 第162章 带我上分 利安和克拉拉在卫莲冲向蓝方后排的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两人根本不需要眼神交流,利安一个矮身滑步,手中长剑不再是硬碰硬的格挡,而是斩向蓝方武斗家的脚踝。 武斗家重心一沉,正要抬脚踹开利安,克拉拉却从他侧翼切入,她挥出一拳,目标并非要害,而是武斗家发力时必然绷紧的腰肋软处。 “嗤啦!” 克拉拉拳套上金属片带起的风压撕裂了武斗家的训练服。 武斗家被迫放弃对卫莲的追击,回身应付这两个滑不溜手的剑士和舞娘,他拳风刚猛,利安和克拉拉的血条在这狂暴的攻击下不断跌落,眼看就要见底。 好在卫莲那边再次完成了物理超度,将蓝方剑士和法师送回了安全区。 “红方打野击杀蓝方打野、中路!” 报幕声未落,卫莲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正与利安和克拉拉缠斗的武斗家身后。 “砰!” 法杖带着卫莲冲刺的惯性,结结实实捣在武斗家的后心窝。 武斗家猝不及防,身体向前猛弓,本就被利安和克拉拉磨掉一半的血条顿时只剩下三分之一,卫莲眼疾手快地补刀了几下。 挨了这一顿补刀,武斗家再也扛不住了,整个人轰然栽倒在泥泞中,白光随即升腾而起。 “红方打野击杀蓝方边路!” 报幕声回荡在沼泽战场上空。 与此同时,候场大厅里所有悬挂的魔法光幕中,超过半数观众的目光都被那块直播着5号沼泽战场的光幕牢牢吸引住——那块光幕正以不同角度慢放着卫莲刚才的击杀时刻。 原本喧哗吵闹的大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那凶残到极致的物理超度方式震得头皮发麻。 “嘶……” 沉寂半晌,大厅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的天!这红方打野是魔法师?简直比狂战士还狂啊!” “那身法是人能躲开的?喝增速药剂了吧?” “啧……那一棍子下去,我隔着光幕都觉得腰子疼……” “你们看他眼神!对他而言杀野怪和杀人有区别吗?完全没有!” 大厅的角落,刚刚取得胜利的艾薇琳小队五人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播画面惊呆了。 “奈里奥,丽塔,你们快看!”艾薇琳声音颤抖,用力抓住一旁丽塔的胳膊,“屏幕里那个少年……虽然瘦了很多,但那眼神,那身手……就是威廉没错吧?!” 丽塔也看清了,她紧紧抓着艾薇琳的衣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点头。 而奈里奥的反应是最为剧烈的。 在看到卫莲出现在光幕上的瞬间,奈里奥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中的极品附魔法杖“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他却浑然未觉。 是他……真的是威廉! 即使对方的身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双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奈里奥眼眶通红,迅速弯腰捡起法杖,然后失了魂般跌跌撞撞地冲向通往内场传送出口的通道,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艾薇琳、丽塔以及另外两位完全不明所以的队友。 5号战场内,尘埃落定。 “拆塔。”卫莲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径直走向横亘在眼前的第一座蓝方小塔,抡圆了法杖对准基座敲了下去,霎时间塔基剧烈震颤,碎石飞溅。 利安和克拉拉也如梦初醒,连忙加入拆迁大队,对着塔身就是一顿猛烈的输出。 三人势如破竹,一路平推,效率高得令人发指,蓝方边路的三座小塔如纸糊一般接连化作光点消散。 等对面吟游诗人复活冷却时间结束,传送光芒刚刚在守护晶塔下亮起时,卫莲他们已兵临城下,将攻击目标对准了那座散发着湛蓝色光芒的守护晶塔。 刚刚复活的吟游诗人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拆塔三人组,尤其是卫莲手中那根砸过自己腰子的凶器,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往安全区跑,哪里还敢上前阻拦? 于是,在蓝方另外三人绝望的复活倒计时中,卫莲三人毫无阻碍地将所有火力倾泻在守护晶塔上。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蓝方守护晶塔轰然崩塌,化作漫天光雨消散。 “红方阵营胜利!” 报幕声响彻全场。 传送阵光芒散去,五人已置身于内场的传送出口。 “太猛了威廉!你简直太猛了!”利安兴奋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扑上去给卫莲一个熊抱,但在触及对方冷漠的眼神时又讪讪地收住了动作。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激动地拍了拍卫莲的肩膀,“你一棍子一个小朋友的时候真是帅炸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克拉拉站在几步外,脸上还戴着那个碍事的面罩,但语气却别扭地软了下来:“喂,那个……威廉是吧?你刚才那几下,还行吧,比我想象的能打一点。” 说完她似乎觉得有点丢脸,迅速转过身,“我还有事,先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大厅的通道里。 “哎!克拉拉!”利安连忙追了过去,“别走啊!学园祭斗技场组队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些许哭腔的年轻男声在众人身后突兀地响起。 “威廉!你……你真的是威廉吗?” 卫莲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奈里奥眼眶泛红地站在几步之外,就在卫莲回头的瞬间,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伸出颤抖的手,似是想抓住卫莲的胳膊想确认这不是一场幻梦,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卫莲衣袖的刹那,他又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缩回了手。 伊蒙站在卫莲侧后方,视线在卫莲和奈里奥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他虽然不清楚卫莲和这位声名在外的学长之间有什么过往,但卫莲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与奈里奥堪称崩溃的情绪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他沉默着,没有出声。 “奈里奥!威廉!”艾薇琳带着丽塔和另外两位满脸困惑的剑士和游侠队友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艾薇琳看到卫莲时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激动和歉疚,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卫莲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淑女礼。 “威廉……真的是你,太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但仍努力维持着仪态,“我代表所有人向你致以最深的歉意,暮色森林矿区发生的一切,我们难辞其咎,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只要我艾薇琳·佩特里彻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丽塔站在艾薇琳身后,也用力地点着头,小声道:“威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奈里奥和艾薇琳的另外两名队友则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们看看卑微请罪的奈里奥和艾薇琳,又看看对面那个拎着根破棍子且一脸冷漠的一年级新生,只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奈里奥和艾薇琳是什么身份?一个是前途无量的伯爵之子,一个是帝国丞相的掌上明珠,他们两人在学校里向来是众星捧月,何曾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 剑士忍不住凑近游侠,压低声音耳语道:“奈里奥和艾薇琳他俩是不是中了混淆咒?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游侠看着奈里奥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奈里奥这家伙平时眼高于顶,几时这般失态过……这个叫威廉小子到底什么来头?该不会是陛下的私生子吧?” 而卫莲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情绪激动的奈里奥等人,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都过去了,忘了吧。” 他是真的觉得没必要。 在雇佣兵的世界里,被抛弃和背叛本就是常态,奈里奥他们当时扔下自己逃走不过是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这种脆弱的合作关系本就不值得投入过多的情绪。 伊蒙无声地靠近卫莲半步,他高大的身形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卫莲和那几个学长学姐,他虽不清楚内情,但卫莲漠然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劝说克拉拉无果的利安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他一眼就瞅到神情凝重的奈里奥和艾薇琳等人,不由得一愣,连忙看向伊蒙,低声询问:“什么情况?” 伊蒙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多问,他直觉卫莲并不想在这种场合纠缠这些过往。 利安只好把满肚子的疑问憋了回去,想起正事,苦着脸对卫莲说:“威廉,克拉拉还是不愿意参加学园祭斗技场,她说没兴趣,我们还得再找个人……” 他话音未落,一直死盯着卫莲的奈里奥像是被惊醒了一般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莲,“我可以!你们缺人是吗?威廉,让我加入你们小队吧,我给你们凑数,我什么位置都能打!” 此言一出不仅利安和伊蒙惊得张大了嘴,就连奈里奥自己的队友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彻底傻眼了。 “奈里奥!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剑士忍不住爆了粗口,一把抓住奈里奥的肩膀,“为了个一年级的你要退队?就算这小子刚才那场打得还行,那也顶多是运气好加上对手太菜,学园祭斗技场可是关系到毕业学分的大事!” “就是啊!”游侠队友也急得不行,“我们明年就毕业了,你要为了这点内疚把前途当儿戏?斗技场是团队战,你带着几个新生能走多远?能比我们配合得好?” “奈里奥,别冲动,”连艾薇琳都忧心忡忡地劝说起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组队的事情需要慎重,你……”她欲言又止,为了弥补愧疚而搭上自己至关重要的学分,这简直是昏了头! 奈里奥却异常坚决,他用力甩开队友试图拉住他的手,对着艾薇琳和另外两位队友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各位,我必须这么做!这不是内疚,至少……不全是。” 他抬起头,再次转向卫莲,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之意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威廉,我不是因为内疚,我是真心想抱你的大腿,被你带着上分,”他顿了顿,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真的,你刚才的表现太帅气了!” 卫莲的目光在奈里奥脸上停留了几秒,黑眸深不见底,让人无从窥探他的想法,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如果是因为内疚,没必要,但若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无所谓。” 他给予了奈里奥选择的自由,也再次划清了界限。 “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愿!”奈里奥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脸上再次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在通红的眼眶映衬下显得有些脆弱。 艾薇琳看着奈里奥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看了看卫莲置身事外的漠然神情,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相识多年,她了解奈里奥的倔脾气,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但愿你不要后悔。”她拉着欲言又止的丽塔,又对剑士和游侠摇了摇头,“别劝了。” 艾薇琳深深地望了卫莲一眼,眼神复杂难明,然后带着一步三回头的丽塔和另外两名队友转身离开了这片区域。 就这样,奈里奥成功加入了卫莲的小队。 他出身顶级豪门,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让他在短暂的失态后迅速拾起了世家子弟的社交本能和表面上的从容。 “利安学弟是吧?战斗学院的?刚才在直播里看到你缠斗那个武斗家,基础很扎实啊!”奈里奥热情地揽住还有些发懵的利安,熟稔地攀谈起来,“以后咱们就是队友了,多多关照啊!” 利安被他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晕乎,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能和皇家学院四年级的明星学长组队,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连伊蒙也点了点头,脸上表情缓和了不少,看向奈里奥的眼神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些许探究,奈里奥这位学院的风云人物在魔法课业上的名声,他是有所耳闻的。 奈里奥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开始和利安聊起学园祭斗技场的一些规则细节和往年强队的风格,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让利安连连点头,眼神越来越亮。 他又主动主动向伊蒙询问起一年级的魔法课程进度,聊起一些魔法在实战中的精妙应用和理论支撑点。 伊蒙原本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听着奈里奥深入浅出的分析,眼中那点天生的凶悍之气渐渐被专注和思索取代,偶尔还会简短地回应一两句,显然对奈里奥这位学长在魔法上的造诣生出了几分由衷的佩服。 在返回学校的路上,这支五人小队的气氛在奈里奥主动的调和下竟出人意料的融洽了起来。 第163章 怎么可能留级 就在距离伊卡洛斯城四十英里外的一座地堡深处,正上演着一场非人物种间的战斗。 坑底站着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怪物,它头面部覆盖着几丁质的硬壳,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昆虫复眼占据了小半张脸,但最骇人的是它那已完全异化成了螳螂镰刀状节肢的双臂。 而它的对手,一个肌肉虬结的兽人奴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身首异处。 坑洞外围的高台上,长着一张刻薄脸的伊卡洛斯王国的大皇子法比安·伊卡洛斯在观看完这场专门为他准备的血腥演出后,撇了撇嘴角。 他身后不远处,几名披着黑袍的新生教会信徒垂首侍立,直到那坑底的怪物开始啃食起兽人的尸体,为首的黑袍人才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步:“殿下,如您所见,这是最新的‘收割者’型实验体。” “它完美融合了深渊魔刀螳螂的血脉,是目前唯一成功保留基础意识,能够理解并服从简单指令的个体,虽然需要充足的血肉供养,但它的战斗力……足以歼灭一支百人重甲步兵方阵。” 黑袍人的声音嘶哑低沉,语气里带着献宝般的狂热。 法比安的目光没有离开坑底大快朵颐的怪物,眼神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野心。 这些年,他暗中资助新生教会那些见不得光的研究,所求的正是眼前这种超越凡俗力量的战争兵器。 他眼神森冷地转过头,看向为首的黑袍人,“还不够, 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这种战场上的杀戮机器。” “给我找一些……外观更接近正常人类的实验体,”他顿了顿,继续补充,“我需要它们能真正融入人类社会,潜伏在王都,潜伏在那些大臣的府邸,潜伏在……我亲爱的弟弟们身边。” 黑袍人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拍着胸脯谄媚地保证道:“殿下放心,此类项目总会的技术人员正在全力推进中,相信很快就会有成果呈献给您!” “很快?”法比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的好三弟菲尼亚恩最近可是深得老东西的欢心,我可没有时间等你们总会那边慢悠悠地‘推进’项目! 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黑袍人面贴面,目光扫过黑袍人袖口代表低阶执事的教团徽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还是说,你们新生教会翅膀硬了,连我这个大皇子也看不上了,派个连教宗近卫都算不上的管事来应付我?” 黑袍人将头垂得更低,不敢辩驳。 “告诉你们上面真正能做主的,我要的是结果,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 说完,法比安冷哼一声,也不再看那黑袍人一眼,带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仆从转身离去。 等到法比安几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为首的黑袍人才直起身,对着法比安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 皇家学院,实训场。 正午的阳光洒在草坪上,让人觉得焦灼难耐,一年级(3)班的学生一个个的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站在场地外围,目光时不时瞟向场地中央那两个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哀怨和控诉。 实训课老师正背着手,在卫莲和赫雅面前来回踱步,似是在酝酿说辞,又像是在压抑怒火。 “整整一周的特训,你们俩……”老师的手指险些戳到卫莲的鼻尖,“威廉,你的风呢?啊?召唤的风呢?是不是都被你这张冷脸给冻住了?就吹起一片叶子!一片!” 他又转向赫雅,后者仍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呆脸,“还有你,赫雅!召唤雷元素,不是让你表演衣服起静电!你那点电火花连只苍蝇都电不死!你们俩是存心要气死我,好继承我这根教鞭吗?” 实训老师很少像这样当众训人,周围其他班级结束课程的学生以及路过的学长学姐们纷纷驻足围观,对着被当众训斥的卫莲和赫雅指指点点,窃笑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看,又是(3)班那两个奇葩,害得全班被留堂了。” “那男的叫威廉是吧?长得倒挺俊,可惜是个魔法废柴。” “那女的更怪,听说拿根烧火棍当法杖……” “唉!霍顿老师怎么还不放弃他们?赶紧让他俩退学算了!” 人群外围,刚结束课程正准备和同伴去享用午餐的奈里奥停下了脚步,他脸上的笑容在看清场中被训斥的人时荡然无存。 “你们先走。”奈里奥垂下眼,声音有些发紧,不等同伴反应过来,他已快步脱离了原来的路线,悄然靠近围观卫莲班级的人群,融入到看热闹的学生之中。 实训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声传入奈里奥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看着卫莲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同学眼中的厌弃,只觉得一股莫名难受的情绪涌上心头。 老法师终于骂累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下课!看着你们两个就糟心!” 这声“下课”如同赦令,早已怨气冲天的(3)班学生们如蒙大赦,瞬间作鸟兽散,巴不得尽快逃离这个让他们丢脸又挨饿的地方。 直到这时,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围观的人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耀眼的存在——奈里奥·布兰温! “天!是奈里奥学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看我们笑话吗?” “等等,他走过去了……”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这位皇家学院的天才学长,布兰温伯爵的独子,无数女生梦中情人的奈里奥·布兰温竟分开人群,近乎谄媚地凑到了那个刚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新生威廉面前。 “威廉!”奈里奥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卫莲,与他并肩而行,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亲昵感,“一起去食堂吗?东区食堂今天有不错的香煎银鳕鱼排。” 所有还没走远的一年级学生,包括实训老师,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路过的学生更是哗然,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嗡嗡的议论声浪。 卫莲只是淡淡地瞥了奈里奥一眼,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是周五,食堂特定窗口发放“星空少女团”联动贴纸的最后一天,上次兑换的餐券让他尝到了甜头,这种实实在在的福利比任何寒暄重要得多,他只差一张贴纸就又可以兑换餐券了。 奈里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耽误他薅食堂羊毛。 他像是没听到奈里奥的话,目标明确地朝着食堂方向加快了脚步。 奈里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着卫莲毫不留恋的背影,他心头一慌,急忙追了上去,保持着与卫莲并肩的姿态,声音压低了几分:“我知道你实训课遇到了麻烦,或许……我有办法解决。” 卫莲的脚步终于放慢下来,转头看向奈里奥。 成了! 奈里奥心中巨石落地,连忙凑近些,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听说过‘聚魔阵’吗?一种非常实用的附魔技术。” “聚魔阵可以镌刻在法袍内衬、袖口、甚至首饰上,作用就是放大你的精神力波动,增强你对环境中魔法元素的亲和与感知,简单说,它能让你更容易感受到风元素,引导它们,放大你法术的效果!” 卫莲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奈里奥立刻心领神会,解释道:“放心,聚魔阵本质和法杖一样,属于学习用品范畴,任何规章和考试守则里都没有禁止使用此类辅助附魔的条款。”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富家子弟谈论昂贵物品时那种习以为常的无奈表情,“只不过,这东西的造价嘛,确实不太亲民,费用……” 他压低声音,报出一个让卫莲瞳孔地震的数字,“大概比从帝都传送到博恩郡的单人传送卷轴贵上那么一点点,也正因为如此,一般学生根本负担不起,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 卫莲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空间戒指里那点可怜的积蓄连根最垃圾的法杖都买得勉强,现在告诉他一个合法外挂比传送卷轴还贵?这跟直接说“你没救了”有什么区别? 奈里奥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连忙补充:“不过效果是真的好!威廉,实训课考核是期末成绩的大头,如果通不过……”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卫莲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会留级的。” 留级! 这两个字如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卫莲的头上。 他一个刀口舔血的雇佣兵,被系统丢进一个又一个未成年躯壳,从高中生到魔法学徒,憋屈得够久了,现在还有可能因为吹不动风而在一年级留级?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心中迅速有了决断,通过学园祭斗技场和匿名悬赏令搞到钱,只有金币才是解决眼前困境的唯一硬通货。 聚魔阵再贵也得想办法弄一个,留级?绝无可能! “贵是贵了点,但管用啊!威廉,你再考虑考虑?其实我也……”奈里奥心里有点发虚,试图找补,可那句“可以帮你”还没说出口,两人就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 然后,奈里奥眼睁睁看着卫莲面不改色地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份女团宣传册,他熟练地翻到集章页面,只见上面已经贴了两排亮闪闪的少女q版头像贴纸。 奈里奥的表情彻底裂开了,他看看卫莲那张冷峻得能冻死人的脸,再看看对方手中那份充满粉红泡泡气息的女团宣传册,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冷酷如厮的威廉……居然是国民偶像女团的粉丝?这反差也太惊悚了吧! 第164章 免费自助餐 在学园祭斗技场正式开始前的这段时间里,卫莲他们的五人小队又去了几次游戏城。 奈里奥不愧是斗技场上的老油条,在他的协调下,几次匹配下来,整个小队配合得愈发默契。 卫莲的突击、利安的掩护、伊蒙的控场、赫雅时不时暴起的物理魔法,再加上奈里奥这个小队长在队伍频道的指挥,竟也有了几分连胜强队的影子。 这天下午放学,奈里奥将小队成员集合到皇家学院门口的小广场花园里,他手里拿着一卷写有历届强队资料的羊皮纸,清了清嗓子,对着排排坐在花坛沿子上的卫莲、利安、伊蒙和赫雅说道: “听着,明天就是学园祭开幕的第一天,虽然斗技场要后天才正式开打,但情报就是先机,我整理了近三年所有值得关注的队伍资料,特别是综合学院那支叫‘命运石’的队伍,他们的队长是个药剂师,极其擅长控场和消耗战,团队配合滴水不漏……” 利安听得聚精会神,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伊蒙则微微皱着眉,努力消化着这些远超新生层面的战术信息。 “还有战斗学院那边的……”奈里奥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几个穿着皇家学院裙装校服的女生扭捏地跑了过来,将奈里奥包围了起来。 “奈里奥学长!”其中一个金色卷发的少女脸颊飞红,鼓起勇气发问,“那个……明天的秋季舞会,你……你找到舞伴了吗?” 奈里奥被打断思路,飞快地蹙了一下眉,脸上严肃的表情被尴尬取代。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卫莲,以及利安和伊蒙脸上看戏的表情,险些脚趾抠地——当着这群家伙的面和女生们纠缠拉扯?简直有损他队长的威仪。 “抱歉,几位淑女,”他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带着点遗憾的贵族式假笑,“我已经有约了。” “啊?这样啊……”女生们发出失望的轻呼,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目光在奈里奥和他身后那群怎么看都不像舞伴候选人的家伙们之间狐疑地扫视,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奈里奥吁了口气,回归正题,“咳,刚才说到战斗学院的……” “秋季舞会,”卫莲突兀地插话,抬眼看着奈里奥,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舞会的旖旎,只有属于猎人的盘算,“参加那个,有学分或者奖学金吗?” “……”奈里奥举着羊皮纸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刚才还在为斗技场做准备的家伙的思维是怎么瞬间跳跃到舞会福利上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理解卫莲那套独特而务实的逻辑:“呃……参加舞会本身主要是为了社交和人脉,学分倒也有,只要去现场签到打卡,象征性地加一点点,额度非常小,基本等于安慰性质,聊胜于无吧。” “哦。”卫莲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奈里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考量。 显然,“聊胜于无”也是“有”。 “有吃的!”利安在旁边猛一拍大腿,眼睛闪闪发亮,“我听高年级的学长说过,舞会上的自助餐水准是宫廷御厨级别的,都是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就算不跳舞,光去吃东西也不亏啊!” 一直埋头苦干肉脯的赫雅突然停住了动作,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木呆呆的琥珀色眼眸直勾勾地望向利安。 卫莲的视线在利安兴奋的脸和赫雅骤然放光的眼睛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回奈里奥身上,平静地做了决定:“打卡加学分,那我去。” 他原本计划明天去猎人公会扫荡低级任务的日程表,就他惨不忍睹的实训课表现看来,学分的优先级别排在搞钱之上,至于那些食物,不过是行动过程中顺带的补给。 奈里奥看着达成一致意见的三人,以及旁边没什么存在感但显然也默认了的伊蒙,只能点点头。 作为四年级学长兼顶级豪门少爷,他深知在皇家学院里,书本外的“社交资本”同样重要,往年他都是和艾薇琳搭档着走个过场,但今年……带这几个家伙去那逛逛,似乎也不算太糟? “也好,”奈里奥收起图羊皮卷轴,“就当提前感受下气氛,记得明天穿得体面些,毕竟是正式场合。” “对了!”利安又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兴奋地拔高了声音,“今年舞会开场可是大手笔,据说邀请了星空少女团来表演开场舞!” 伊蒙原本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充当背景板,可在听到“星空少女团”五个字时,身体骤然绷紧,卫莲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双凶悍的三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和狂热光芒。 奈里奥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卫莲脸上,前几天这家伙在食堂门口收集女团贴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他很好奇卫莲此时的反应。 然而卫莲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眼神波澜不惊,就像利安说的不是风靡王国的超级偶像女团,而是“明天食堂供应土豆泥”这种级别的通知。 奈里奥心底那点小小的探究欲彻底落空,化作更深的困惑——威廉脑子里除了学分和金币,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五人小队的战前部署活动就此解散。 学园祭期间不强制住校,卫莲和利安朝田园之家的方向走去,其他人也各自归家。 …… 深夜,爸爸好杂货铺里只亮着一盏柜台灯。 伯格正背对着店门,专心致志地整理着货架里那些积了薄灰的瓶瓶罐罐。 “吱呀!” 店门被人推开,两个穿着纯黑兜帽长袍的人影迅速闪了进来,又反手掩上门。 他们行色匆匆,袍角沾着夜露的湿痕。 伯格的动作没有停顿,始终背对着门口,手指拂过一个玻璃瓶的标签。 “我们来取货。”其中一个黑袍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伯格沉默着,似在权衡什么,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地直起腰,转过身。 他脸上已经没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杂货铺老板招牌式笑容,眼神也如暴风雨前夕的天空般阴沉,他盯着那两个黑袍人看了许久,最后才走到柜台后,从一个隐蔽的抽屉里取出个巴掌大小的没有任何纹饰的乌木匣子,放在了柜台上。 两名黑袍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人上前一步,拿起匣子揣进怀里,然后冲着伯格幅度很小地鞠了一躬,没有多余的话,两人便如来时一般迅速转身离开了店铺。 伯格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地望着店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赫雅抱着一大包零食从店铺通往内室的门帘后走了出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掏东西吃,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直直地望着伯格的背影。 伯格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赫雅,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个无奈而略带歉意的笑容,“赫雅,”他的声音放得很轻,透出几许疲惫,“这几天……别去学校了。” 赫雅抱着零食袋的手蓦地收紧了一下,她下午刚答应过卫莲他们要一起去吃白食……还有后天开始的斗技场,她甚至有点享受那种和“队友”并肩战斗的感觉。 但她看出了伯格眼中深切的担忧,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 次日下午,在距离秋季舞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利安就按捺不住了,生拉硬拽地把卫莲拖到了舞会举办地——综合学院那座宛如城堡般气势恢宏的大礼堂门口。 时间尚早,但礼堂外已是人山人海。 皇家学院、综合学院以及战斗学院的学生们都换上了符合各自身份的礼服,男生们挺拔儒雅,女生们裙裾飘飘,此时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一派上流社会宴饮前的浮华气象。 卫莲仍是那身没有任何装饰的深灰色布衣,利安也只穿了件稍微体面些但明显是家常款式的棉麻衬衫,在这片姹紫嫣红的盛景中,他俩过于朴素的着装显得格外突兀。 此时的奈里奥正被一群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簇拥在中间,他穿着深蓝色丝绒礼服,领口别着精致的火焰纹章家徽,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敷衍回应着周围人的问话,目光却一直在人群中搜寻,当他终于捕捉到大树下那两道朴素的身影时,脸上的客套笑容加深了几分,对着身边的同伴们说了句什么,便径直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将那些带着错愕和探究的目光抛在脑后。 “威廉!利安!”奈里奥微笑着站定在两人跟前,“来得够早啊。”他视线扫过卫莲的旧衣服,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仿佛卫莲穿的是最名贵的礼服。 这时,伊蒙也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些,但他高大健硕的身材和凶悍的气质配上这身衣服,反而像是一个被临时拉来充场面的保镖。 他沉默着站到卫莲身边,对奈里奥和利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赫雅呢?”奈里奥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零食不离手的小姑娘。 卫莲摇摇头,利安也张望了一下:“奇怪,说好一起来的。” 直到礼堂的大门缓缓开启,宾客开始有序入场,赫雅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奈里奥无奈地耸耸肩:“不等了,我们先进去。” 四人随着人流步入礼堂内部,扑面而来的暖风裹挟着食物香气以及无数人交谈的嗡嗡声浪。 整个空间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穹顶绘着星空壁画,墙壁上缠绕着缀满水晶的藤蔓装饰,长条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和各色饮品。 奈里奥轻车熟路地领着三人找了个相对僻静又能看清舞台的角落站定。 很快,综合学院的校长登上前方的高台,发表了热情洋溢但内容乏味的开场致辞。 当校长最后一句致辞的话音落下,礼堂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大半。 突然,一道明亮柔和的光束如舞台剧的追光般打在了场地中央。 “星空少女团!是星空少女团!” “克蕾西达!看这里!” “啊啊啊!莉莉安!”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全场。 利安激动得一把抓住了旁边卫莲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哇哦”的声音。 而伊蒙站在卫莲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整个人像是被施了石化魔法,僵在那里毫无动静,目不转睛地锁定着光柱落下的地方。 奈里奥的目光则更多地落在卫莲身上,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卫莲的注意力原本全在远处长桌上的烤羊排和奶油焗龙虾上,他正盘算着待会儿如何高效地“扫荡”才能利益最大化,然而当舞台上充满活力的鼓点声响起,四个青春靓丽的身影踏着节拍从天而降的瞬间,卫莲的目光还是被吸引了过去。 华丽的舞台效果,整齐划一的舞步,甜美动人的歌喉……这些对卫莲而言都毫无意义,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其中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 那少女的舞蹈姿势幅度很大,充满力量感,动作间带着独特的韵律和爆发力,那种身体协调性和发力、卸力的方式…… 很眼熟。 不是容貌,而是根植于肌肉记忆并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斗动作所特有的发力轨迹和姿态平衡,这种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任何舞蹈训练都难以完全掩盖的,尤其是在卫莲这种对战斗姿态铭刻进灵魂的人眼中。 双马尾女孩舞动时的姿态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幻想之境”沼泽战场里,职业是舞娘却喊着要打输出的临时队友克拉拉重合在了一起。 发色,也一模一样。 卫莲的目光在那活力四射的双马尾女孩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平静地移开,重新落在那些散发着油脂香气的烤羊排上。 第165章 失控的斗技场 星空少女团的表演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落幕,舞台魔晶灯的光芒渐次熄灭,只余下悬浮在舞池上方的柔和光球,经久不散。 舞池中央,三大院校的交际舞环节正式开启。 奈里奥险些被汹涌的女生团体淹没,好不容易从莺莺燕燕中挣脱出来,喘息未定,又被几个相熟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拽住寒暄,一时半刻脱身不得。 利安和伊蒙则早跟着星空少女的死忠粉丝团冲向了场地另一侧临时搭建的签名台。 卫莲对此毫无兴趣,甚至觉得耳边终于清静了,他径直走向舞会外围那排摆满了各色食物的长桌,他眼中只有那些富含蛋白质,钙质和一切能让这具正在发育的身体向上拔高的食物。 很快,他的盘子里便垒起了可观的高度,足够让旁观的侍者眼角抽搐。 他端着这盘丰硕的战利品,寻了个远离舞池的角落位置坐下,心无旁骛地开始享用这顿迟来的晚餐。 就在卫莲放下刀叉准备去饮品区拿杯水时,几个男生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悉悉索索地传了过来。 “嘿,你们试过了吗?那家炼金小作坊流出来的‘附魔纽扣’?”一个穿着考究但衣服料子并非顶级的棕发男生用手肘碰了碰同伴。 “当然!上周斗技场训练赛,我把那玩意儿偷偷缝在袖口内侧了……”另一个雀斑脸少年立刻来了精神,声音压得更低。 “我本来被对面那个战斗学院的压着打,眼看就要输了,突然感觉一股热流冲上来,反应快得吓人,一个火球术直接把他防护手环都打亮了!反杀!”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闪闪发亮,“关键是根本查不出来,那增益波动伪装得跟最普通的鼓舞附魔一模一样。” “真的假的?效果那么明显?”棕发男生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骗你干嘛?正规增幅附魔道具贵得要命,家族预算根本轮不到我们这种旁支,这纽扣简直是神器!”雀斑脸少年激动不已地搓着手。 “据说那小作坊背后是位隐退的大师,虽说来路有点……嗯,但效果实在,增益效果绝对够用,打斗技场偷偷来一下,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不被裁判发现,谁管你袖口里藏了什么?规则允许范围内的小道具嘛!”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也附和道:“没错,关键是便宜,那些动辄几十上百金币的附魔道具,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谁买得起?只要能拿到学分和奖学金,这点风险算什么?” 附魔纽扣…… 卫莲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不需要靠这种东西在斗技场作弊,实战经验赋予他的优势远非这些小伎俩可比,但“附魔”二字瞬间勾连起他记忆中的另一个信息——几天前奈里奥提过的聚魔阵。 奈里奥那双溢满热切和担忧的茶棕色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威廉,实训考核不过真的会留级的!聚魔阵能帮你聚集元素,虽然贵得离谱,但效果绝对立竿见影……” 他当时就被那高昂的价格震住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斗技场的学分和奖金。 此时此刻,他心中升起一个近乎荒谬的联想:这种来路不明但价格低廉,却能带来显着增益效果的纽扣会不会也具备类似聚魔阵那种强行聚集或催化力量的功能? 想到这里,卫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几个还在兴奋低语的男生,将这个关键信息记在心底。 三个小时后,喧嚣散尽,灯光渐熄,秋季舞会在一种意犹未尽的氛围中画上句号。 卫莲随着人流走出大厅,带着些许寒意的晚风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学分到手,肚子也填得饱足,这趟舞会之行对他而言收获颇丰。 相比之下,利安和伊蒙还沉浸在方才的狂热余韵里,脸颊泛红,眼睛亮得惊人,显然意犹未尽。 “明天上午九点,斗技场入口集合,千万别迟到,第一场抽签很重要!”奈里奥脸上还带着应付完各类社交的疲惫,匆匆交代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伊蒙今晚住在学院宿舍,卫莲则和利安一起返回田园之家。 …… 第二天清晨,伊卡洛斯城北郊。 往日幽静深邃的森林外围今日人声鼎沸,三大院校的学生们穿着各自学院的制服或便于行动的劲装汇聚于此。 森林上空,一道半透明的魔法屏障如倒扣的琉璃碗,将整个斗技区域笼罩在内,屏障内部又被魔法结界分割成十个独立的5v5战场。 位于森林入口处的报名点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充当裁判的学院教师和工作人员正忙碌地核对名单,维持着秩序。 卫莲、奈里奥、伊蒙和利安四人已等候多时,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赫雅那娇小却气场独特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 “赫雅怎么回事啊?”利安急得在原地直转圈,时不时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搜寻,“明明说好的,她从来不迟到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卫莲面无表情,心中却在快速思量,学分、奖学金……这些关乎他能否顺利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关键资源都系于这场斗技。 务实的思维让他开始在那些同样焦急张望并可能落单的学生身上逡巡,评估着临时拉人顶替的可能性。 伊蒙抱着手臂,眉头紧锁,天生凶悍的脸上也乌云密布,他沉默地盯着报名处涌动的学生,似乎也在思考着临时挖墙脚的可能性。 奈里奥显然和卫莲以及伊蒙想到了一处,他当机立断,语速飞快:“不能再等了,我去抓个人来凑数,你们在这儿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经迅速挤进了人堆里,动作敏捷地避让着人群。 没过多久,奈里奥果然拖着个满脸不情愿的眼镜男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卫莲远远就认出那人是林奇,当初暮色森林五人组中的一员。 “奈里奥,我真的不行……”林奇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语气里满是无奈,但他话才说到一半,目光触及到卫莲比起几个月前脱胎换骨的脸时,猛地顿住了。 他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情绪,艾薇琳和丽塔早已告诉过他,那个被他们抛在亡灵大军中断后的威廉不仅考上了皇家学院,还成了奈里奥的朋友和队友。 林奇原本坚定的拒绝卡在了喉咙里,再怎么说,当初是他们理亏,就当是补偿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实战的抵触,对着卫莲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了些:“好吧,我试试,但我实战水平很差的。” “没关系,凑够人就行,谢了!”奈里奥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林奇的肩膀。 人员总算凑齐。 五人迅速报名,进入候场区。 这是一个被临时围栏圈出来的空地,中央悬浮着一面魔法光幕,正实时轮播着各个小战场内的对战情况。 “赫雅本来是打边路的,比起魔法师她更像个武斗家,负责压制和强攻。”奈里奥一边调整人员配置一边扫视着林奇有些单薄的身板。 “林奇你的水系魔法偏向辅助和控制,打游走位最合适,威廉还是打野,机动支援,我中路,伊蒙和利安各守一条边路,有问题吗?” 卫莲和伊蒙同时点头,利安则用力握了握拳:“没问题!” 上了快四年学从没参加过斗技场的林奇有些紧张,他推了推眼镜,低声道:“……我尽量不拖后腿。” 战术已然敲定。 五人挤在人群里,和其他候场的队伍一样仰头看着光幕上的对局情况。 此时画面刚好切换到一名红方雷法学生正被蓝方对手逼得节节后退的画面。 “看来红方中路要崩……”奈里奥习惯性地点评着。 他话音未落,光幕中的对局情况剧变。 只见那名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红方雷法,身体陡然一僵,紧接着,一股狂暴到令人心颤的魔力波动自他身上散开,他手中那根原本只能凝聚细小电蛇的法杖顶端爆发出灼目的紫白色光芒。 “轰!!” 猛烈的爆鸣炸响,隔着魔法屏障都震动了候场区的地面。 一道巨蟒般的雷霆带着毁灭性的气息撕裂空气,狠狠砸在蓝方法师身上,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蓝方法师腕间的防护手环发出应急警报,形成一个微光闪烁的半透明魔法屏障,但仅仅支撑了几秒钟就在那狂暴雷霆的冲击下发出碎裂声,屏障应声而破。 那名木法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这股雷霆之力轰飞出去,撞在十几米外一棵巨木枝干上,紧接着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整个候场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利安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这……这怎么可能?手环碎了?那可是能抵挡中阶职业攻击的防护装置啊!他还是学生吗?!” 卫莲没说话,但眼神中闪过一道寒芒。 那雷法学生施法前身体诡异的僵硬以及法术爆发时远超其应有水平的狂暴和失控感绝不是正常的魔力增幅!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另一个战场,一名战斗学院的剑士学员双目赤红,发出失控的咆哮,他手中的训练长剑竟爆发出一道赤红色的斗气,远超在校生应有的水准。 而他本人也完全放弃了防守,状若疯魔地挥舞着长剑,将对手逼得四处逃窜,对手的防护手环光芒闪烁,随时可能崩溃。 又一个战场,一名女生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周身寒气大盛,无数冰棱凭空凝结,然而这些冰棱并非射向对手,而是在她失控的魔力下无差别地向四周激射,她的队友慌忙躲避,防护手环的应急魔法屏障被冰棱撞击得叮当作响,光芒急剧暗淡。 “她疯了……拦住她啊!” “防护要破了!老师!救命啊!” “快中断比赛!” 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呼喊、法术和斗气失控的轰鸣声从各个战场传来。 短短几分钟内,十个战场竟然有六个爆发了类似的失控事件,魔法师狂暴地倾泻着远超自身极限的法术,武斗家和剑士斗气暴走,陷入嗜血狂乱的状态。 精心布置的赛场变成了混乱的角斗场,魔法屏障隔绝了能量逸散,却将场地里面的疯狂和血腥气息无限放大。 维持秩序的老师们再也顾不得什么规则流程,强行破开魔法结界,不顾一切地冲进各个战场,试图用更强的魔法或武力压制那些失控的学生,中断这噩梦般的比赛。 “所有候场区的学生,请立刻离开,斗技活动暂停!重复,立刻离开候场区!返回各自学院!不得逗留!”一个威严而带着惊怒的声音通过扩音魔法响彻整个区域。 卫莲四人也被一位神色仓皇的皇家学院老师找到。 “你们四个,还有你!”他指着利安,“赶紧的,都回学校去!这里太乱了,不是你们能掺和的!战斗学院的老师在那边,快过去!” 利安担忧地看了卫莲他们一眼,被匆匆赶来的战斗学院老师拉走了。 卫莲、伊蒙、林奇和奈里奥四人只能随着被疏散的人群,默默返回皇家学院。 …… 皇家学院内的气氛与城北森林的混乱截然不同。 学园祭的其他活动仍在有序进行继续,中央广场上的炼金术专业展览热闹非凡。 然而,本该专注于展览的学生们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斗技场那边的突发状况。 “真的假的?北边斗技场出事了?” “还能有假?好几个战场的学生都疯了,听说是有人用了禁药!” “放屁!是防护法阵年久失修!” “我表哥的朋友在医疗队帮忙,据说抬出来好几个重伤的,手都断了!” “太可怕了……还好我们没报名……” 奈里奥和林奇在半路就被各自相熟的人拉走,伊蒙留在中央广场观看炼金展,而卫莲独自回了宿舍。 他推开门,房间里一片静谧,赛拉尔正蜷缩在床铺中央,听到开门声,它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目光在卫莲比平日更显冷硬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 卫莲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赛拉尔细微的呼吸声,窗外隐约传来的广场议论声显得遥远而模糊。 他摊开手掌,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掌心,学分,奖学金,聚魔阵……这些关乎他魔法之路能否继续走下去的关键都随着斗技场那几声防护手环碎裂的声响和失控的狂暴能量一起碎裂了,化作了泡影。 他拿不准这突发灾难的确切根源,但一个清晰的认知已然压上心头:学园祭的斗技场,没戏了。 第166章 逾期的悬赏令 斗技场彻底停摆的消息在当天下午就被张贴在了布告栏上,通知措辞含糊,只说“斗技活动因突发状况暂停,情况正在核实中,其他学园祭活动照常进行。” 卫莲扫了一眼就默默走开了,他对照常进行的其他活动毫无兴趣,那些炼金展览、音乐沙龙、戏剧表演本就不是他关注的事宜。 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就是他继续在这条魔法之路上蹒跚前行的资本。 他需要钱,迫切地需要。 当天傍晚,卫莲就抱起在枕头上打盹的赛拉尔离开了校园,径直走向猎人公会驻伊卡洛斯城办事处。 公会大厅依旧人来人往,任务公告栏被围得水泄不通,卫莲的目光越过人群,意外地捕捉到了阿梅丽的身影。 这位总是明艳照人的公会理事今日显得格外疲惫,她斜倚着楼梯扶手,艳丽的红棕色卷发凌乱地垂在肩侧,脸上的妆容也比平时淡了几分。 一个风尘仆仆的游侠正急切地向她汇报着什么,阿梅丽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神空洞,手指时不时按压着太阳穴。 卫莲走近时,阿梅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了抬眼皮,那双妩媚的眸子扫过卫莲,里面没了往日的风情流转,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倦怠。 她草草打发走那个游侠,对着卫莲招了招手,没有多余的客套。 卫莲沉默地跟着她上了楼,来到会客厅。 阿梅丽并未招呼卫莲落座,更没有像以往那样端出精致的茶点,她走到长桌后,背对着卫莲,望着窗外伊卡洛斯城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沉默了许久。 “有个匿名悬赏令……” 她终于转过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眼神凝视着卫莲,“你要不要接?” 卫莲瞳孔骤缩。 匿名悬赏令! 除了那次被泽兰带着去夜莺庄园,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会里真正接触到这个层级的任务,还是阿梅丽亲自询问他。 可是,这种高收益的任务向来是猎人公会最抢手也是最隐秘的资源,引得无数实力强悍的资深猎人趋之若鹜,怎么会轮到他这个刚注册没多久新手?更何况,阿梅丽此时的态度绝非介绍一个普通任务这么简单。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阿梅丽继续说下去。 阿梅丽读懂了他的沉默,她长叹了口气,“这原本是泽兰的单子,”她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又似在压抑情绪,“但……他逾期了。” 泽兰?逾期? 卫莲眉头紧蹙,虽然他与泽兰认识没多久,但对方刻板的作息和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观念令他记忆犹新,任务逾期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和泽兰联系在一起。 阿梅丽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弯腰拉开了桌下的抽屉,取出一个小巧的麂皮袋,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一丢,而是郑重其事地将它放在桌面上。 “因为任务逾期,”阿梅丽语气平直,听不出情绪,她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钱袋上,“这次公会承担差旅费,你如果接下,这里面的十个金币立刻归你,任务完成后,这笔钱不算在正式报酬里,随你支配。” 她抬起头,直视着卫莲的眼睛,“但如果你也逾期了,就必须全额退还这笔钱。” 十个金币!仅仅是预支的差旅费! 卫莲望着那个钱袋,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太需要钱了,魔法师的装备,聚魔阵,还有皇家学院后续的开销…… “任务报酬是多少?”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钱袋,而是抬起眼与阿梅丽四目相对,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 阿梅丽眸光微沉,掷地有声道:“一百金币。” 卫莲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确实是一笔足以改变他眼下窘境的巨款,然而,能让泽兰逾期的任务,其难度和危险可想而知。 匿名悬赏令在接取前无法知晓具体内容,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赌博。 他强迫自己冷静,飞快地权衡利弊,时间……他需要判断时间是否足够。 “我还剩五天假期,”卫莲开口,目光紧锁着阿梅丽的脸,“赶得及吗?” 阿梅丽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你现在出发的话,今天就可以开始进行任务。” 说完,她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深沉的暮色,就像那里面藏着答案。 足够了。 阿梅丽的话语和神态给了卫莲一个大致的判断,这回答本身就透露了任务地点不会太远,五天时间,值得一搏! 卫莲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伸手拿起那个麂皮钱袋。 就在他拿起钱袋的瞬间,阿梅丽紧绷的肩膀放松了几分,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质地特殊的羊皮纸,绕过桌子,亲自走到卫莲面前,双手将这张暗金纹路的任务单递了过来。 卫莲接过,飞快扫视着上面的文字。 这次的匿名悬赏令内容依然事关新生教会,要求调查其在海滨小城“那瓦”的据点位置,尤其提到有目击者声称在附近海域目击了形貌诡异的神秘海怪。 卫莲心中稍定,只是调查情报,听起来比暗杀或夺取物品风险低许多,但这念头刚起就被泽兰逾期的事实打断了。 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从伊卡洛斯城乘坐魔晶飞艇,”阿梅丽适时补充,打断了他的思绪,“两个小时内就可以抵达那瓦。” 现在是傍晚,时间上确实如她所说,今晚即可开始任务。 卫莲不再耽搁,将任务单和钱袋一起收进空间戒指,转过身,抱着赛拉尔大步离开了这间气氛凝重的会客厅。 阿梅丽目送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直强撑着挺直的脊背终于佝偻下来,整个人疲惫不堪地靠在了椅背上。 …… 就在卫莲踏出猎人公会大门的同时,在王国的另一端,那瓦城,这座以珊瑚礁和珍珠闻名的海滨小城已被暮色完全吞噬。 海风吹拂着临海峭壁上一座庄园的白色石柱,庄园最高处的海景露台视野开阔,几个身披制式黑袍的身影垂手肃立,兜帽罩脸,姿态恭敬得堪称卑微。 他们面向着露台围栏前一个凭栏而立的身影,此人也穿着一身黑袍,但衣料质地明显更为精良,兜帽将他的面容完全遮蔽在阴影里,只偶尔有海风吹过时才惊鸿一瞥地露出几缕在夜色里泛着幽蓝光泽的发丝。 “大人,珊瑚岛海域的‘深潜者’项目进展顺利。”一个黑袍人用极力抑制着颤抖的声音汇报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最新一批融合体耐受性测试已完成,那两个‘材料’的生命体征虽持续衰减,但其血脉与‘深渊具足虫’的嵌合度已达到预期阀值的百分之七十。” “下一阶段计划在满月夜进行‘深潜共鸣’测试,以验证其对深海高压及暗物质富集环境的适应力……” 被称为“大人”的黑袍人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任何回应,他微微侧头,仿佛比起这些无聊的实验报告,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更令他愉悦。 汇报的黑袍人额角渗出冷汗,硬着头皮询问:“大人,那个逃走的赏金猎人……真的不用再加派人手将他抓回来吗?他潜入过珊瑚岛外围,可能看到了些不该看的,属下担心……” “不必。” 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黑袍人的话。 这声音不大,却让观景露台上所有的黑袍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 “他会回来的。” 为首的黑袍人抬起头,兜帽微微转动,似是瞥了一眼波涛渐起的海面,他的上半张脸依然被阴影覆盖,只露出了精致的下颌和颜色极浅的薄唇。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一众下属浑身冒汗,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们太清楚,当眼前这位大人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语调的话语时,往往意味着风暴将至,或者……猎物已入彀中。 无人敢再置喙。 露台上只剩下海风的呼啸和浪涛的轰鸣,海平面上,最后一缕微光也沉入云层,黑夜正式降临。 …… 伊卡洛斯城,帝国飞艇塔。 即将起飞的魔晶飞艇悬浮在离地数十米的泊位上,流线型的金属艇身在夜色中反射着港口的灯光,卫莲抱着赛拉尔登上了这艘前往那瓦的夜航班次。 出乎意料的是,飞艇内部比他想象中要舒适宽敞许多,座位也并非火车那种紧密相连的长椅,而是一个个独立的软皮座椅,附带可收起的小桌板,彼此间留有足够的空隙。 由于是夜间航班,乘客寥寥无几,舱内格外安静。 卫莲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赛拉尔窝在他膝盖上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团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死了,大晚上还要出公差……” 卫莲没有理会它的抱怨,飞艇轻微一震,伴随着魔晶引擎功率提升的嗡鸣,缓缓脱离泊位,平稳地升入伊卡洛斯城灯火璀璨的夜空。 赛拉尔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卫莲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在脑海中制定着抵达后的初步计划。 飞艇抵达那瓦城时,应未至深夜,可以直接去酒馆、码头、或者深夜还在营业的渔具店……那些地方永远是流言和小道消息扎堆的温床。 他需要在当地人放松警惕的闲聊中捕捉关于“海怪”的蛛丝马迹,哪怕是最荒诞不经的传说。 尤其是酒馆,三教九流汇聚,关于“海怪”的离奇传闻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酒精的催化下变成添油加醋的谈资,这也是最快捷的信息筛选途径。 思绪流转间,卫莲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个月,这具身体刚满十三岁,坚持不懈的锻炼和充足的营养摄入效果显着,他身形拔高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楚感觉到蛰伏在丹田深处的那股名为暗物质的力量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不再像最初那样难以捉摸,反而变得内敛且温顺,只需意念微动,那股力量便如臂使指,这种掌控力也是他敢于接下这个连泽兰都失手的任务的底气。 “喂,小子,”膝盖上的赛拉尔突然动了动,它没有抬头,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别以为那股力量变得好用了就得意忘形,你这体质太特殊了……” 赛拉尔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尖,“你能完全转化暗物质为己用,还不被侵蚀发狂,这要是被某些疯子知道了,你会比魔晶矿还抢手!总之万事小心,别动不动就想用那玩意儿!” “我知道。”卫莲点点头。 不到生死关头,他绝不会轻易暴露这张底牌,但如果真的被发现了,被那些觊觎的目光锁定……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那么,杀人灭口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他最熟练的选择。 就在此时,飞艇即将到站的广播声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本艇即将抵达本次航班的终点站,那瓦城空港,请检查您的随身物品,做好下艇准备,感谢您乘坐‘银梭’号魔晶飞艇,祝您在那瓦城旅途愉快!” 飞艇开始降低高度,下方,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刺破黑暗,勾勒出一座海滨小城的轮廓,咸腥的海风透过舷窗,隐隐渗透进来。 那瓦城,到了。 第167章 海怪 黎明时分的那瓦城被咸湿的海雾笼罩着,远处的港口上亮起星星点点的渔灯。 卫莲站在旅馆的木窗前,将昨晚酒馆里听来的零碎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绘声绘色的海怪传说大多出自醉汉之口,他们添油加醋,捕风捉影,没有一个人能清楚说出怪物的具体形态,所有细节都包裹在“听说”和“据说”的迷雾里。 他需要真实的线索,而非醉汉们夸大其词的呓语,于是他抱着赛拉尔离开旅馆,径直走向距离旅馆最近的一个码头。 就在卫莲穿过一条堆满破渔网和空木桶的窄巷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的角落里蹲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正将手中的风干鱼掰碎了撒在几只流浪猫面前。 少女衣着朴素,面容平凡,属于丢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但吸引卫莲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卫莲没有海妖那种感知人心的能力,但在阅尽人性丑恶后磨砺出的直觉让他“看”到了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被浊世浸染却依然澄澈的东西。 这种东西在卫莲冰冷的世界观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他静静看了一会,那少女并未察觉他的注视,全部心神都在眼前几只埋头苦吃的猫咪身上。 半晌,卫莲收回目光,抱着赛拉尔穿过了巷子,朝着码头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码头已是一派繁忙景象。 满载渔获的船只正靠岸卸货,渔夫和水手们粗声大气地吆喝着在栈桥上穿梭,为生计奔忙。 卫莲试图拦住几个看起来不那么忙碌的渔民询问“海怪”的事,可回应他的只有不耐烦的挥手拒绝和“小孩子别捣乱”的驱赶,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渔民在收拾渔具的间隙抬眼瞥了他一下。 “海怪?”老渔民抹了把额头的汗,喘了口粗气,“嗐,传得邪乎,真见过的有几个?不过……” 他抬手指了指码头东边那片挨挤在一起的低矮民宅,“你去那边问问科莉和卡尔姐弟俩吧,卡尔小子前几天出海,差点没回来,说是撞见怪东西了,命大,就伤了腿,科莉那丫头总在巷口喂猫,好找。” “多谢。”卫莲点头致意,没有多余的寒暄,抱着赛拉尔朝那片民宅区走去。 赛拉尔在他怀里动了动,不满地嘟囔:“喂猫?又是猫?这地方跟猫过不去了是吧……” 不多时,卫莲在一排几乎一模一样的渔民小屋前停下了脚步,经过一番打听,他找到了那间门口挂着贝壳风铃的小屋。 他叩了叩门,静静等候。 门很快开了条缝,一个少年探出头来。 少年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凌乱地翘着,容貌与卫莲遇到的喂猫少女有七八分相似,他一条腿似乎使不上力,只能微微屈着倚在门框上。 看到门外站着个抱了只猫的半大孩子,这个名叫卡尔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是来找我姐的?” 卡尔冲卫莲笑了一下,很自然地侧身让开,“她去巷口那边喂猫了,应该快回来了,你先进来坐会儿吧?”他显然把卫莲当成了带着宠物来求助的人。 卫莲没有解释,抱着赛拉尔走了进去。 小屋不过二十几个平方,一眼就能望到头,屋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但收拾得异常整洁,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咸味,也带着阳光的气息。 整个房间中唯一算得上家具的是一张靠窗摆放的藤制小沙发,一只刚生产不久的三花母猫正侧卧在沙发上,身边围绕着一群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小奶猫。 “呃……”卡尔看了看那张唯一能待客却被猫妈妈霸占着的沙发,尴尬地挠了挠头,“实在对不住,没地方坐了,这是我姐前阵子从码头捡回来的流浪猫,刚生了崽。” 他好奇地望着正缩在卫莲怀里舔爪子的赛拉尔,“你这猫……看着还是挺精神的,是哪里不舒服吗?”他竟然把养尊处优且体重已经明显超标的赛拉尔归类到了需要救助的行列。 卫莲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身后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卡尔……”巷口喂猫的少女科莉回来了,一进门她就诧异地发现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小客人。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卫莲怀里的白猫身上时,她脸上诧异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关切,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检查赛拉尔的情况:“这小家伙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让我看看……” 赛拉尔瞬间炸毛,它瞪着科莉伸过来的手,摆出一副谁敢碰它就要挠花对方脸的架势。 科莉有些无措地看向卫莲,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地停在距离赛拉尔一尺远的地方。 卫莲赶紧按住赛拉尔,安抚地拍了拍赛拉尔炸毛的脊背,同时身体不着痕迹地后撤了小半步,拉开了与科莉的距离。 “不是猫的事,”他直接切入主题,从空间戒指里取出那枚象征身份的校徽,递到科莉和卡尔面前,“我是皇家学院的学生,来做课业调查的,想搜集一些关于海域魔物的资料。” 皇家学院,魔法师。 这两个词对于普通渔民来说无异于云端之上的存在,带着天然的权威和距离感。 科莉眼神里的些许戒备被紧张而敬畏的情绪取代,而卡尔脸上甚至露出一点年轻人特有的被重要人物“采访”时的局促和激动。 “原来是魔法师老爷啊……”卡尔有些结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牵扯到腿上的伤,他痛得咧了咧嘴。 科莉赶紧拉着弟弟侧身让开一点空间,示意卫莲可以坐到桌边那把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她自己则局促地站在一旁。 卡尔靠在门框上,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开始回忆:“那天……天气其实挺好的,我像往常一样驾船去老地方下网,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我准备收网返航的时候,海面上突然冒出来一群海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语气里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困惑:“那群海豚很不对劲,个头比平常看到的大不少,最吓人的是,有几条身上……烂了!” 他看着卫莲,抬手比划了一下,“就在背鳍那块,皮肉都翻开了,黑乎乎的看着就恶心,可它们游得飞快,劲儿大得吓人!” 卡尔咽了口唾沫,眼神里还残留着恐惧:“它们根本不像是平时那些会追着船玩还会帮渔民赶鱼的海豚,它们……它们直接撞我的船!用身体撞,用尾巴拍!” “船桨都被它们撞断了,船底也开始漏水,我掉进海里,呛了好几口水,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在拖着我往深处沉,我以为我要被海怪吃了……” 他说到这里,情绪有些失控,音调陡然拔高:“然后!然后我就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当时昏昏沉沉的,只记得看到一条……一条蓝色的像鱼尾巴一样的东西在海水里一闪而过!” “还有……还有头发,像海草一样飘着……肯定是海妖!是海妖救了我!要不然我……”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科莉骤然变得苍白的脸和焦急的眼神。 “卡尔!”科莉突然出声打断卡尔的话,同时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卡尔猛地住了嘴,他惴惴不安地低下头,眼里只剩下说错话的惊惶和懊悔,不敢看科莉,也不敢看卫莲。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只有三花母猫舔舐小猫的声响和几只小奶猫的哼唧声。 卫莲的视线在科莉溢满忧虑的眼眸和卡尔懊悔不安的脸上扫过。 看样子,这对姐弟不仅见过海妖,而且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守住这个秘密。 卡尔脸上的懊悔是因为害怕自己一时嘴快给那位深海中的恩人招致灾祸,而科莉显然想的更加深远,她或许还担心这秘密万一泄露出去,会给本就稀少的海妖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赛拉尔曾说过,如今的海妖,一片广袤的海域都未必能找到一只…… 他们美丽的容貌,天籁般的歌声,以及泣泪成珠的传说,这一切在贪婪的人类眼中就是绞尽脑汁也要掠夺的财富,一旦暴露,下场可想而知。 而泽兰的任务逾期恐怕与这片海域出现的海怪,以及新生教会见不得光的据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只是此时显然不可能再从卡尔和科莉口中问出更多关于海妖的信息了,他们守护秘密的决心已经写在了脸上,继续追问只会让这对善良的姐弟更加惶恐不安。 “明白了。”卫莲主动出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他不再多言,抱着赛拉尔转身,径直走向门口,“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落下,他已推门而出。 卡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颓然地靠在门框上,满脸懊丧,科莉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 离开科莉姐弟的家,卫莲再次回到码头。 虽然海怪的流言甚嚣尘上,但那瓦的命脉就是大海,渔民们依旧每日驾船出海维持着生计。 他径直走向泊船区,既然从人身上无法取得情报,那就直接去海上找答案。 那瓦的物价跟伊卡洛斯根本没法比,卫莲很快就租下了一艘带简易魔晶动力装置的小型单桅渔船。 卫莲抱着赛拉尔跳上甲板,走向舵轮,前世雇佣兵生涯里驾驶各种船只快艇穿行于复杂水域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小鬼,你真要去啊?”船主叼着烟斗站在岸边,看着卫莲熟练地检查船舵和引擎阀门,“最近海里可不太平,别跑太远,就在浅海转转得了!” 卫莲点了点头,检查完船锚,解开了缆绳,引擎发出一阵轰鸣,平稳地驶离了码头。 赛拉尔起初还饶有兴致地蹲在船头,迎着海风,银白的毛发被吹得向后飞扬,颇有点乘风破浪的神气,但没过多久它就受不了了。 “热死了!”赛拉尔烦躁地用爪子扒拉着被晒得发烫的甲板,躲到卫莲脚下的阴影里,“看也看了,转也转了,连条像样的鱼都没看见……赶紧回去吧,小子!吾要中暑了!” 卫莲没有理会这只娇生惯养的聒噪猫,他一边掌舵一边扫视着海面。 周围确实有不少出海的渔船,彼此隔着安全距离各自忙碌,一派平和景象,所谓的海怪风波似乎并未给这片海域带来实质性的阴霾。 他操纵舵轮,将小船驶向更远的海域。 前方视野尽头,海天交接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小岛轮廓逐渐放大。 卫莲从船舱的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黄铜外壳的望远镜,举到眼前。 镜头里,小岛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看不到任何人造建筑的痕迹,显然只是个作为过往渔民临时歇脚避风的荒岛。 “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赛拉尔在脚边哼哼唧唧,“赶紧掉头!吾的毛都要晒焦了!吾要喝水!要冰的!” 就在赛拉尔喋喋不休的抱怨间隙,异变陡生。 “轰!!” 一声巨响自船底传来。 紧接着整艘小渔船被一股猛烈的冲击力向上抛起,又重重砸落回海面。 赛拉尔顿时炸毛,四爪死死抠住甲板缝隙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直接甩飞出去。 卫莲脸色剧变,连忙抓住舵轮稳住身形,目露警惕地扫视着剧烈翻腾的海面。 只见船体右侧出现了一大片浓稠如墨的阴影,它正从海水深处急速上浮,范围大得惊人,笼罩了小半个船身。 “哗啦!” 震耳欲聋的破水声响起,一个庞然大物跃出海面。 那是一只蝠鲼。 或者说,曾经是一只蝠鲼。 它拥有蝠鲼标志性的扁平菱形身体,两侧延展出三角形胸鳍,然而眼前这只蝠鲼的体型却膨胀到了骇人的地步,目测体长接近十米。 它的身躯在半空中短暂地停滞,也让卫莲看清了它身上发生的畸变——那原本应是温和甚至略呆滞的头部位置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布满细小尖牙的口器,而在它胸鳍下方竟变异生长出数根数米长的森白骨刺! 作为海洋中温和的滤食者,蝠鲼绝无可能主动攻击船只,而眼前这头怪物显然已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彻底改变了生命形态。 第168章 深海幻梦 卫莲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这头变异蝠鲼为何会出现在这片远离深海航道的浅水区,那挟带着毁灭气息的阴影已然当头压下,顷刻便覆盖了整艘小船。 他一把抄起甲板上炸毛低吼的赛拉尔,将其紧紧箍在怀里,而后在即将沉没的船舷上借力一蹬,纵身跃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轰!!” 船只解体的巨响在卫莲身后炸开。 他咬紧牙关,一手护着不断呛咳咒骂的赛拉尔,另一只手和双腿拼命划动,他必须尽快远离这片正被变异蝠鲼疯狂撕扯的海面。 或许是卫莲在蝠鲼眼中太过渺小,那庞然巨物在撞毁船只后并未立刻追击,卫莲也趁着这个间隙向外游出了十几米远。 可就在这时,变异蝠鲼再次一跃而起,又重重砸落海面,激起滔天的白浪,冲击波推得卫莲身不由己地向前翻滚,小岛的轮廓在浪峰间时隐时现,似是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边。 “哗啦!”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破水声。 携带着腥臭的水压撞上卫莲的脊背,他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怪物终于发现了他这只试图溜走的“小虫子”。 距离太远了!他根本来不及游到小岛! 暗物质…… 卫莲在水中调转身体,眼神陡然锐利,丹田深处那团沉寂而冰冷的“气”开始蠢蠢欲动——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他短暂脱离海水的瞬间,哪怕只能调集一星半点的力量,也足以将这怪物重创。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催动这禁忌力量的刹那,一道银蓝色的光自他身旁的海面下疾掠而过,又从他侧前方破水而出。 卫莲瞳孔骤缩,只见一条宛若镶嵌了碎钻的银蓝色鱼尾在半空中划出晶莹剔透的水珠轨迹。 “嘭!!”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轰然爆开,力量的对撞在海面上激起狂暴的水流漩涡。 替卫莲挡下这致命一击后,那唯美到不真实的生灵就与变异蝠鲼一同沉入了动荡的碧波之下。 发生了什么? 卫莲抱着赛拉尔浮在海浪间,心脏狂跳不止,隔着涌动的海水和翻腾的泡沫,他只能看到下方激烈搅动的阴影,沉闷的撞击声、骨裂的脆响、怪物痛苦的嘶鸣透过水体隐隐传来。 突然,卫莲下方的海水颜色迅速加深、变暗,带着强烈腥臭的暗红色血污喷涌而出,如泼墨般向四周晕染开来。 血水中央,波纹荡漾,那个银蓝色的身影缓缓浮了上来。 他是背对着卫莲浮出水面的。 卫莲只能看到对方耳朵位置延伸出来一双薄纱般半透明的鱼鳍,披散下来的海青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线条流畅的背部,一直垂落至紧窄的腰线之下。 阳光洒在他赤裸的上半身,闪烁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而那震撼人心的银蓝色鱼尾却隐没在被血染成暗红的海水之下,只映出一个朦胧而华美的剪影。 海面只有风声和波浪的轻响。 终于,他缓缓地转了过来。 尽管卫莲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可当那张脸真正映入眼帘时,他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窒了一下。 是泽兰。 但海妖状态下的泽兰与卫莲记忆中那个刻板认真的赏金猎人形象截然不同。 他没有戴眼罩,被侵蚀的左眼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但从前只是在眼眶内部的黑色物质已经蔓延到了眼睑外缘,甚至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细碎的网状纹路。 泽兰完美无瑕的左半边脸如同神只最精心的杰作,深邃的紫眸映着海天,而被侵蚀的左眼却似深渊的裂缝,透出破碎而绝望的诡艳。 “你来这里做什么?”泽兰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许多,带着力竭后的虚弱和极力压抑的喘息。 “……你任务逾期,阿梅丽把悬赏令交给了我。”卫莲言简意赅,他看了一眼泽兰苍白的脸色和那只比先前情况严重许多的左眼,果断地转回身,继续朝着小岛的方向奋力划水。 但他一只手还抱着赛拉尔,只靠单手划水,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泽兰在他身后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但这叹息很快就被海浪声吞没。 紧接着,卫莲感觉后脖颈的衣领猛地收紧,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泽兰拎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破浪前行。 这姿势不仅极其难受,还充满了屈辱感,然而,这“顺风车”的速度快得惊人,比他自己挣扎着游动快了十倍不止。 权衡利弊只在瞬息。 卫莲放弃了挣扎,任由海水拍打在脸上,沉默地忍受着这被动而屈辱的运输方式,赛拉尔则在他怀里被颠簸得七荤八素。 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泽兰手臂发力,将卫莲和他怀里的赛拉尔一同推到了岸边一块较为平坦的礁石上。 卫莲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当即将泡了水之后重得要命的赛拉尔扔了下去,赛拉尔一落地就拼命甩动身体,抖落毛发上的海水和血沫,喉咙里发出极度不爽的哼哼。 泽兰浅浅地浮在距离岸边几米远的海水里,下半身那梦幻般的银蓝色鱼尾在清澈的浅水下若隐若现,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他静静地看着正狼狈咳嗽的卫莲,湿透的长发贴着脸颊和脖颈,在他的手肘和腰侧也覆盖着一层细碎的银蓝色鱼鳞,但此时鳞片上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不少。 “放弃吧,”泽兰语气冷淡,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这个任务很危险。” 卫莲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刚想开口询问泽兰逾期的原因,目光却骤然凝固在泽兰的脸上。 只见泽兰的身体毫无征兆地晃了一下,紧接着整个软倒。 卫莲瞳孔一缩,一个箭步冲下礁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泽兰的胳膊才没让对方直接沉入水下。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泽兰拖离海水,让其仰面躺在浅滩上,那银蓝色的鱼尾无力地垂在水里,随着潮汐微微晃动。 赛拉尔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烦躁地甩着尾巴,将最后一点水珠抖落。 它看着昏迷不醒的泽兰,异色瞳里不见了平日的傲娇和戏谑,只剩下深切的忧虑。 “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刚才救你,算是透支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卫莲正想将泽兰的身体往岸边再拖拽上来一点,听到赛拉尔的话,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泽兰光泽黯淡的鱼尾,又抬眼望向赛拉尔,眉头紧锁:“是因为暗物质?” 赛拉尔没有立刻回答。 它抬起头,遥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像是在穿透云层看向某个不可知的维度。 卫莲的目光落在泽兰脸上。 在塞罗米尔执行匿名悬赏令的任务时泽兰善意的提醒犹还在耳边,而此刻,这个强大又脆弱的生灵正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生命即将走向终结。 就在这时,赛拉尔突然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目光,极其郑重地转向卫莲,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你可以救他,”它顿了顿,眼神透露出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只有你能救他。” 但紧接着赛拉尔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补充道:“放心,对你没什么损失,反而……有好处。” 卫莲挑了下眉,但并没有立即回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浅水里,等待着赛拉尔的下文。 赛拉尔看着卫莲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内心最后一点犹豫被它强行压下,其实它从很早之前就隐瞒了一件事——那就是卫莲不仅能与暗物质共存,他甚至能将这种来自域界的恐怖力量当作食物一样转化为维持自身运转的能量,主动吸收和消耗暗物质。 它反复告诫卫莲慎用这份力量,固然是担心这惊世骇俗的能力一旦暴露,卫莲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引来无穷无尽的觊觎和追杀,但更深层次的担忧在于…… 它害怕卫莲一旦洞悉了这份力量成长的本质,明白自己拥有的是一个何等逆天的“金手指”,会被这唾手可得的力量所诱惑,彻底沉沦,最终利用这份力量做出无法挽回的恶行。 毕竟……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揣测的东西,赛拉尔不敢赌。 赛拉尔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泽兰那条浸泡在海水里的银蓝色鱼尾上。 海妖,这个强大而美丽的种族,在暗物质的侵蚀和人类的贪婪捕杀下已经走到了濒临灭族的地步。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绝种了。 罢了。 赛拉尔背过身去,幽幽叹息了一声,反正有自己在旁边盯着,要是这小崽子真敢走歪路,哼哼…… “你能吸收暗物质,”赛拉尔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迟疑,“不只是像魔法师的魔力和武斗家剑士的斗气一样使用它,而是……消耗它,就像吃饭一样。” 此时卫莲怀中抱着昏迷的海妖,下半身泡在海水里,听闻赛拉尔这石破天惊的一番话,他整个愣在了原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暗物质的运用不过是像上个世界的内力一样,驱动丹田里储存的那一小部分“气”,却从未想过,这份世人畏如蛇蝎的力量竟然可以被他的身体“吃掉”。 饶是卫莲心性坚定,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然而这极致的震惊只持续了两秒就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按捺了下去。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 “怎么做?”卫莲低头看向怀中的泽兰,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听不出丝毫情绪动荡。 赛拉尔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尾巴尖轻轻摆动了一下,继续说道:“受到暗物质侵蚀的人,只有在其濒死时体内盘踞的暗物质才会失去‘宿主’意识的抵抗,变得易于剥离,但普通人类处于这种状态下再承受狂暴的力量转移只会加速崩解,可海妖不同……” 赛拉尔跳到近前一块礁石上,伸出猫爪点了点泽兰冰凉的鱼尾:“他们拥有远超人类的韧性和自愈能力,只要你能将他体内失控的暗物质全部抽走,断绝侵蚀的源头,他自身的生命力就会慢慢修复创伤,重新焕发生机。” 说完,它环视着这片礁石滩,目光锁定在前方一处被几块礁石半包围着的凹陷地带,那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浅小洞穴,洞口朝向大海,涨潮时或许会被淹没,但此时是安全的。 它抬爪指了指那个方向:“你先把这海妖小子弄过去,我们需要准备一个引导和稳固能量流的转化法阵,那里背风,也隐蔽些。” 卫莲先循着赛拉尔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泽兰身上。 然后,他犯了难。 他如今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不过十三岁,虽然力量远超同龄人,但此时的泽兰是完整的海妖形态,从头到尾目测接近四米长! 尤其是那条覆盖着璀璨银蓝鳞片的鱼尾,在浅水中看起来美丽而脆弱,但其重量和体积绝非人力可以搬动。 卫莲试着用力拽了一下泽兰的手臂,可昏迷的海妖只是向后滑了滑,鱼尾在沙砾上拖出一道痕迹,纹丝不动。 赛拉尔在礁石上看得直翻白眼:“蠢货!用你刚知道的那点‘好处’啊!难道要等他被太阳晒成鱼干?” 卫莲眼神一凛,运转起丹田中的暗物质之力,将其灌注至四肢和腰腹,就这样,昏迷的海妖终于被他半抱半扛地弄了起来。 银蓝色的尾鳍无力地拍打在礁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几片细小的鳞片在撞击中崩飞脱落,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旋即消失。 “小心点!”赛拉尔在礁石上急得跳脚,炸着毛尖叫起来,“你把他鳞片蹭掉了,轻点拖!轻点……” 卫莲充耳不闻。 他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礁石滩上跋涉,泽兰湿冷的长发垂落下来,扫过他的手臂和脸颊,赛拉尔的聒噪指责成了这片荒凉小岛上唯一的背景音。 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这条重得要命的鱼尽快弄进那个该死的礁石洞里去。 第169章 泽兰的秘密 泽兰一动不动地躺着,梦幻般的银蓝色鱼尾铺在沙石地面上,自尾鳍脱落的鳞片折射着微弱的光,宛如散落的星辰碎片。 “喏,就这儿,”赛拉尔蹲在一块稍高的礁石上,抬爪对着泽兰周围虚虚画了个圈,“用石头,随便什么石头都行,围着他堆一圈,要接上,不能断。” 卫莲默默起身,在洞口附近捡拾起被海水打磨得或光滑或锋利的碎石块,然后按照赛拉尔的要求将石块堆砌在泽兰四周。 很快,一个简陋的圆形法阵将泽兰整个包围了起来。 卫莲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海妖,又瞥了眼脚边这圈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堆起来的石头阵,眉头拧得更紧,“然后呢?” 这所谓的“转化阵”敷衍到让人难以信服。 赛拉尔看出卫莲的质疑,极其不爽地瞪了他一眼,“法阵的形态只是引导力量的锚点,跟你说也不懂……行了,赶紧进去抱着他!” “抱着?”卫莲越发觉得这法阵不靠谱了。 “对,抱着!”赛拉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暗物质的转移需要媒介,直接接触是最有效的,接触的面积越大,传导得越快,你想救他就别磨蹭,再拖下去,等潮水涨上来,我们就得陪这条大鱼一起泡澡了!” 看出赛拉尔的急迫,卫莲也不再犹豫,一步跨入石圈之内,在泽兰身侧单膝跪下,一手从泽兰颈后穿过,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肢,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 与人肌肤相贴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泽兰的体表温度很低,皮肤还带着深海生物特有的湿滑,卫莲只能绷紧身体,强迫自己忽略这种不适。 比起这被迫的肢体接触,眼下他更在意的是赛拉尔所言是否属实,这堆石头到底有没有用。 念头刚起,异变陡生。 只见环绕四周的碎石块突然齐齐一震,紧接着,无数细碎的如星屑般的光点自石块间隙中倏然亮起,这些光点沿着石阵的轨迹急速旋转,顷刻便编织成了一张柔和的光幕,将圈内的卫莲和泽兰笼罩了起来。 就在光芒亮起的同一刹那,自泽兰体内迸发的能量流穿透了两人接触的皮肤,汹涌地冲入卫莲体内,这股如深海潜流般狂暴而阴冷的力量正是侵蚀泽兰的暗物质。 不久之前,卫莲为了将海妖状态的泽兰拖进洞穴动用了体内储存的暗物质,原本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可随着这股外来暗物质的涌入,他的饥饿感竟迅速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能量填满的奇异饱腹感。 他能感觉到,泽兰体内失控肆虐的暗物质正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出来,通过石阵引导,最终汇入他的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既然暗物质可以被身体如此高效地“消化”并转化为能量,那是否意味着他以后根本不需要为食物发愁? 卫莲维持着撑住泽兰的姿势,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猜想,“以后饿了是不是直接‘吃’暗物质就行?”他需要确认这个金手指的实用性。 赛拉尔正紧张地盯着法阵的光芒,闻言差点从石头上栽下来,它稳住身体,眼神里满是鄙夷,“想得美!首先,你这身体的容纳度是有限的,今天能把这海妖小子体内的暗物质抽干,也就差不多满了,至于容量嘛……以后或许能慢慢变大。” 它顿了顿,语气带上些许嘲讽,“其次,暗物质又不是沙滩上的贝壳,随便你捡,那玩意儿在域界里多得是,可凭你现在这点本事闯进去,魔兽潮一来,你就被撕成碎片了,所以……”它拖长了调子,“饿了就老老实实去吃饭!” 卫莲木着脸点点头,垂眸看向怀中的泽兰。 在法阵光芒的映照下,泽兰左眼周围那些因暗物质侵蚀留下黑色纹路真的淡化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触目惊心。 “还得多久?”卫莲询问道,尽管是迫不得已,但长时间维持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焦躁,只想尽快搞完。 赛拉尔正舔着爪子梳理胸前的绒毛,闻言抬起眼皮,眼神里透出幸灾乐祸的戏谑,“嫌慢?简单啊,你躺下去把他抱紧点,贴得越紧,吸得越快呗!” 闻言卫莲的神情倏地冷了下来,狠狠剜了一眼那只口无遮拦的白猫。 赛拉尔被卫莲的眼神刺得猫毛微炸,悻悻地把后半截嘲讽咽了回去,只哼了一声,扭开头假装看洞外的海景。 洞外的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原本赤红的晚霞被灰蓝的暮色取代,风也带上了些许凉意,海浪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响了。 涨潮了。 最多再过半小时,这个低矮的洞穴就会被海水彻底淹没。 卫莲眼神一厉,不再犹豫,直接抱着泽兰躺倒在沙地上,他双臂收拢,将昏迷的海妖整个上半身不留间隙地禁锢在自己怀中。 这个姿势使得泽兰的额头直接枕在了他的颈窝,两人的胸膛也贴在了一起,身体的接触面积已然达到了最大范围。 赛拉尔瞠目结舌,它实在无法理解平时被人碰一下都要急眼的卫莲居然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了效率完全无视社交距离的钢铁意志。 “疯了……”赛拉尔简直没眼再看,它在礁石上焦躁地踱步,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就算是为了救人,你这姿势也太……” “万一海妖小子中途醒了,这转化阵的事怕是瞒不过去了!还有你……抱着个光膀子的雄性海妖……哦,虽然他现在是鱼尾巴,但好歹上半身是人形啊!你……”赛拉尔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个什么劲,最后哼了一声,直接背转身去。 然而此时的卫莲却感觉到,那股来自泽兰体内的能量流,涌向他身体时的速度比之前提升了数倍,但随之而来的是经脉被撑开的痛楚。 他咬牙忍受着疼痛,集中精神引导着体内奔涌的暗物质流,确保它们被丹田完全吸纳,避免失控。 就在卫莲的耐心被赛拉尔的絮叨和体内汹涌的能量冲撞逼至极限之时,怀中的躯体动了动。 卫莲的身体骤然绷紧。 他真切地感觉到怀中人的睫毛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轻轻搔刮了几下。 卫莲下意识地低头,正对上一双初醒时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眸——覆盖左侧眼球的漆黑物质消失无踪,露出了原本剔透的深紫色,虽然瞳孔还有些涣散,眼白也残留着少量血丝,但至少从外表上看它已恢复如初,与右边那只紫眸再无二致! 四目相对。 空气仿若凝固。 泽兰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迅速转为震惊和极度的困惑,他显然没搞明白自己为何会躺在卫莲怀里,姿势还如此的……亲密无间。 然而他并未挣脱,海妖与生俱来的感知力让他在睁眼的刹那就察觉到了自身的处境,更何况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他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卫莲,眼神传递出“我明白情况特殊”的理智。 而卫莲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维持着抱紧泽兰的姿势,表情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对方一个,只是漠然地望着虚空。 “咳!”打破这尴尬氛围的是赛拉尔。 它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海妖小子,你听好了,情况是这样的……” 它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卫莲特殊体质的真相,也说明了此时他们正在进行的就是利用卫莲的体质强行抽取泽兰体内的暗物质以挽救他生命的危险尝试。 泽兰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之色,对于一只猫能口吐人言,他也坦然接受了,只是在听到赛拉尔提到卫莲能主动吸收消耗暗物质时,他的眉头倏然皱紧。 其实赛拉尔原本并不想说得如此透彻,但泽兰中途醒来,亲眼目睹了法阵运转和力量转移,再隐瞒已无意义。 在听赛拉尔讲述完一切之后,泽兰的第一反应并非庆幸自己得救,也非立刻联想到自己那些可能同样遭受暗物质侵蚀之苦的族人,他首先担忧的是万一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将会掀起何等恐怖的滔天巨浪。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种能吸收并转化暗物质的体质一旦暴露,整个世界都会为之疯狂,眼前的少年将永无宁日,甚至可能被囚禁起来,当作一个活的“净化器”或“能量源”,直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而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无论是渴望力量的野心家,恐惧深渊的当权者,还是新生教会那些疯子……所有势力都将为之疯狂,卫莲的出现,足以颠覆现有格局,足以引发一场席卷大陆的腥风血雨! 这绝对是史诗级的灾难。 他微微侧转头,看向这个正面无表情抱着自己的少年,海妖的精神感知力已悄然探向对方的心湖——没有狂喜,没有贪婪,没有半分对这份神赐力量的得意或恐惧,就像这足以颠覆世界的能力于他而言不过是呼吸般自然,吃饭般平常的小事。 这份近乎冷酷的平静,让泽兰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这时,法阵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环绕在两人身周的光茧渐渐消散,那些从礁石缝隙中透射出的光也归于沉寂。 泽兰体内最后一缕暗物质也被彻底抽离,转移到了卫莲的体内。 光芒熄灭的刹那,卫莲第一时间松开了手臂,迅速起身退出了石头圈。 泽兰失去支撑,身体晃了晃,但他反应极快,立刻用手肘撑住地面,稳住了自己。 他先是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然后尝试着用刚刚恢复的左眼看向洞口的方向,光影晃动,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但已经能分辨出物体的大致轮廓。 看来视觉的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泽兰深吸了口气,身体内部透出一抹柔和的蓝光,光晕扩散,如水波般在他周身流转,那条璀璨的银蓝色鱼尾迅速褪去鳞片,形态开始收缩。 光芒散去,礁石上只剩下赤身裸体的人类形态泽兰。 卫莲只在泽兰身体变化的瞬间扫过一眼,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飞快地移开视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了洞穴。 此时泽兰已经撑着礁石站了起来,冷白如玉的皮肤在暮色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赛拉尔还留在洞里,看着泽兰光溜溜的下半身,表情古怪地歪了歪头,“你不穿件衣服吗?打算光着出去吹海风?”它实在无法理解这些海妖变身后总忘记关键步骤的习性。 泽兰这才从重获新生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或窘迫的表情,他默默抬起左手,小指上的空间戒指微光一闪,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出现在他手中。 黑色劲装,半指手套,正是泽兰平日作为赏金猎人时的装束。 他动作利落地将衣物穿上,遮住了劲瘦有力的腰身和线条流畅的肌肉,又将垂至腰际以下的长发束在脑后,除了不再需要戴眼罩,俨然又是那副神秘莫测的高冷形象。 当泽兰穿戴整齐走出洞穴时,卫莲正背对着他站在暮色浸染的海滩上。 少年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涨潮的海浪已经涌到了他的脚边,又哗啦啦地退去,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泡沫痕迹,海风掀起他半湿的衣角和黑发,显得格外孤寂。 泽兰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迈步走上前,在卫莲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海风将他束在脑后的高马尾吹得有些凌乱。 过了许久,久到赛拉尔都忍不住要跳出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时,泽兰才终于开口说道:“……谢了。” 声音轻得几乎被海风揉碎。 卫莲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遥远的海平线上。 又一阵沉默后,卫莲忽然转过身,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看向泽兰,没有任何铺垫,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会任务逾期?” 泽兰的瞳孔微微一缩,脸色阴沉下来,他避开卫莲的视线,望向那片吞噬了他太多同类的幽暗海水。 他原本打定主意不让卫莲再牵扯进新生教会的漩涡,可如今对方不仅卷了进来,还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阻止已经毫无意义,甚至显得虚伪。 他平复下心绪,眼神透出几许疲惫,“我找到了新生教会设在那瓦海域的据点……他们在珊瑚岛附近秘密建立了一个水下实验室。” “血脉融合,”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说法,“他们抓捕非人种族,想把深渊魔物的力量强行嫁接到智慧种族身上。” 卫莲静静地听着,对于新生教会的所作所为,他早已有了几分猜测,如今不过是听泽兰亲口证实。 “我潜入时行踪暴露了,被他们的人追杀,”泽兰的语气很平静,但卫莲能想象那场追杀的惨烈,“重伤,加上体内暗物质突然失控……我无法再维持人形,只能躲藏在附近海域养伤,勉强压制侵蚀。” 这就是他逾期的原因。 然而,泽兰得到的情报已经足够完整,足以交付那份匿名悬赏令了,那么,他为何不设法传讯回猎人公会?又是什么让这个向来刻板守时的赏金猎人宁愿冒着任务失败和自身陨落的风险也要滞留在此处? 答案呼之欲出。 他缓缓转过身,眸光穿透暮色直视泽兰的眼睛,仿若能穿透泽兰强装的平静,抵达他灵魂深处的牵挂。 “新生教会的实验体里,有其他海妖?” 泽兰怔了怔。 长久以来独自背负的重压,对同族命运的担忧,濒死的恐惧,获救的茫然……种种情绪在这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太苦,也许是刚刚经历生死后心防出现了裂痕,也许是眼前这个少年超乎寻常的平静给了他安全感……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他垂下眼帘,沉默了很久,久到海浪又涌上沙滩数次,他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揭开了那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其实……我还有个哥哥。” 第170章 血脉之契 泽兰话音未落,几道反光穿透夜色自远处海平面直射而来。 那绝非星月辉映倒映海平面的自然光,而是类似金属反射时的冷光,并且指向明确,直直扫向这座孤礁小岛。 卫莲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在反光射向小岛的瞬间就匍匐下去,一旁的泽兰反应与他同步,也在第一时间弯腰,两人借助礁石充当掩体,屏息以待。 原本站在高处的赛拉尔也跳了下来,缩进卫莲的臂弯,异色瞳在黑暗中猛然扩张,又收缩成线。 “船!”泽兰脱口而出,侧过头与卫莲视线交汇。 那些光线的源头正是远处疾驰而来的船体上反射的月光,不止一艘,而是一整个舰队! 入夜时分,在这远离航线的荒凉海域里,除了心怀叵测者,又有谁会驾驶着船只以包围合拢的姿态高速逼近一座孤岛? 引擎的轰鸣穿透风声,打破了岛上的寂静,此时泽兰即使立刻化为海妖形态潜入深海,也绝对快不过那些已经近在咫尺并完成包围的船只。 不过转眼间,几艘船身覆盖着黑色炼金涂层的快艇已抢先抵达,在岛屿周围抛锚停下。 从船上下来的人清一色的兜帽黑袍,其左胸位置隐约可见被荆棘缠绕手掌的徽记,这群人全都是新生教会的信徒。 卫莲冷静观察着眼前的局势,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目测有五十余人,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可以从气息和步态判断出他们绝非庸手,而泽兰再也无法动用暗物质的力量…… “你还能战斗吗?”卫莲将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紧锁着泽兰苍白的侧脸。 这是卫莲目前唯一的忧虑,泽兰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他的身体是最大的变数。 而泽兰并未看他,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那群不断逼近的黑袍人,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斩钉截铁道:“不会拖你后腿。” 足够了。 卫莲不再多言,眼神中只剩下雇佣兵的冷酷杀意,他小指上的空间戒指微光一闪,沉重的合金法杖已握在手中。 谁知泽兰却做出了一个让卫莲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并未拔出腰间那柄曾让卫莲印象深刻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极品附魔匕首,而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海风虚握。 紧接着,空气中的水汽似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急速聚拢,在他掌心凝结出一团幽蓝色的光球,散发出连卫莲这种魔法废柴也能感知到的强大水元素波动。 魔法师?! 泽兰竟然是魔法师?而且……没有借助法杖就无声无息地完成了施法前奏? 这颠覆性的认知让卫莲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哼!”赛拉尔银白的长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它瞥了卫莲一眼,眼里闪烁着洞悉无遗的精光,“对海妖而言水系魔法就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他们还能瞬发,种族天赋,羡慕不来的。” 卫莲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生死关头,力量的来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它。 “你突袭,我远程掩护,”泽兰眼神果决,声音却还透着几分虚弱,他刚刚剥离了赖以搏命的暗物质之力,身体也尚未恢复,“我暂时……无法近战。” 这是坦诚,也是极限。 卫莲点点头,脑海中计划瞬间成型:他必须利用第一波突袭的出其不意尽可能多地削减对方的有生力量。 两人的目光再次于黑暗中对撞,都已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彼此心中所想。 下一秒,卫莲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自礁石后窜出,目标直指最前方那个刚刚踏上礁石还未完全站稳的黑袍剑士。 “砰!” 钝器砸中肉体的闷响混合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响起,被卫莲击中颅骨的黑袍剑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软倒下去。 恰在卫莲身形暴露的刹那,泽兰掌心中的光球骤然升空,瞬间解体,化作三道急速旋转的深蓝色水刃,不偏不倚地射向距离卫莲最近的三个黑袍人。 “噗嗤!” 两个黑袍武斗家被水刃直接洞穿了胸膛和腰腹,血花混合着水雾爆开,惨叫着栽倒。 而第三个实力稍强的剑士惊险地横剑格挡,水刃炸裂成漫天水花,可猛烈的冲击力也让他踉跄着连退数步,手臂剧震,一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也正因为泽兰这波及时支援,卫莲落地时毫无阻碍,他回头看了一眼泽兰所在的方向,眼神里透露出“干得漂亮”的赞许之意。 短暂的混乱后,黑袍人阵营中接连爆发出怒吼,队伍中那几名魔法师也终于完成了冗长的咒语吟唱。 炽热的火球、锐利的冰棱、沉重的石锥,各种法术呼啸而出,直扑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的卫莲。 与此同时,几名黑袍游侠也找到了掩体,将淬毒箭矢瞄向卫莲高速移动的身影。 就在卫莲被几个近战职业缠住无暇顾及防守之时,他身前的空气剧烈波动,一面由高速旋转的激流构成的半透明水盾瞬间成型,将他整个保护起来。 “轰轰轰!” 魔法能量和箭矢撞在水盾上,爆发出灼目的光芒和沸腾的水雾,水盾剧烈震荡,水花四溅,堪堪挡住了这波致命的集火。 卫莲利用泽兰水盾争取到的刹那空隙,身形一闪,以极限速度折向,合金法杖横扫而出,将一名妄想偷袭他侧翼的武斗家连人带武器狠狠砸飞。 另一名躲在剑士身后吟唱火球术的魔法师也遭到卫莲绕后偷袭,被法杖末端从后背贯穿胸口,吟唱声戛然而止。 可尽管次次命中,卫莲也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敌人太多了。 而且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远程近战搭配无间,他和泽兰的突袭虽然造成了对方近十人的伤亡,但剩余的四十多人仍是稳如泰山,难以撼动。 尤其是那几个被严密保护的魔法师,他几次尝试突进都被悍不畏死的近战职业者用身体硬生生挡了回来。 泽兰的水盾在承受了第二轮魔法轰炸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化作漫天水珠洒落。 失去了屏障保护,卫莲压力陡增,几道凌厉的剑光贴着他的后背掠过,斩裂了他肩头的衣料,带起一丝血线,他狼狈地一个翻滚,惊险万分地避开一道贴地扫来的火舌。 他迅速扫视战场,泽兰的位置距离他十几米远,但情况显然更糟,连续的高强度施法榨取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魔力,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身体不住摇晃,全靠扶着旁边的礁石才没有倒下。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僵持时刻,那艘最为华丽的主船的船舷处,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踏上连接岛屿的舷梯,信步而下。 所有黑袍人,无论是正在进攻的还是准备进攻的,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动作,恭敬地向两侧分开,垂首肃立。 那人穿着与其他信徒款式相仿但质地却明显超出规格的黑袍,在血腥狼藉的沙滩上来回踱了两圈,对脚下同伴的尸体视若无睹。 忽然,一声嘶哑难听的鸟鸣划破夜空。 卫莲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灰黑色海鸟自云层中俯冲而下,稳稳落在那黑袍人身旁的礁石上。 月光下,那海鸟的羽毛凌乱不堪,眼睛没有半分活物的灵动,布满了灰白色的翳,像是两颗混浊的玻璃珠。 黑袍人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海鸟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地方的羽毛已经脱落的背羽,而海鸟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卫莲和泽兰所在的方向。 “呵……” 黑袍人轻笑出声。 “今天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没想到,竟能收获如此意外之喜。”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最后的几个字被他刻意拖长了音调,语气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 听闻此言,卫莲和泽兰同时背脊一凉。 这只鸟! 它一直在高空盘旋,监视着整片海域的风吹草动,从那场惊心动魄的蝠鲼之战再到卫莲和泽兰登岛之后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通过这只海鸟的眼睛被对方尽收眼底。 黑袍人似乎很享受两人瞬间僵硬的表情带来的精神抚慰以及这掌控一切的感觉,他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朝着卫莲和泽兰走近几步。 然后,在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那顶遮蔽面容的兜帽。 这是一张……与泽兰有着惊人相似度的脸! 同样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同样挺直的鼻梁,区别在于,他那头随意散落在肩窝处的头发是比泽兰浅一些的窃蓝色,而眼眸的颜色则是淡淡的风信紫,不如泽兰那般深邃。 泽兰整个人如遭雷击,他踉跄着靠在礁石上,脸色比刚才力竭时还要苍白——哥哥……休?为了保护他而被人类抓走的哥哥怎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此地?! 而看到这一幕,卫莲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不需要任何解释,这张酷似泽兰的脸和泽兰此刻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看起来地位极高的黑袍人正是泽兰苦苦寻找多年并以为对方遭了新生教会毒手的哥哥。 “泽兰,好久不见啊。” 休微笑着,脸上露出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表情,他甚至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态,朝着泽兰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 这动作充满了讽刺意味,泽兰不等他靠近就向后闪退,眼神从茫然转化为戒备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休的手僵在半空,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像是早就料到了泽兰的反应,他轻轻叹了口气,既惋惜又委屈地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啊。”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笑意加深,紫眸中的癫狂底色也愈发浓郁,“我原以为,以你的固执和愚蠢,一定会再次潜入珊瑚岛实验室寻找所谓的线索。” “真是没用啊。”他冷嗤了一声,阴森森地看向脸色惨白的泽兰,他的声音依然轻柔,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剐在泽兰的心上。 “差点就死掉了,就像条搁浅的烂鱼。”他指的是泽兰白天被暗物质侵蚀濒死的惨状。 “不过,”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神中的“惋惜”被灼热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所取代,“还好,我亲爱的弟弟……虽然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休猛地转向卫莲,视线在他身上逡巡,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你居然能操控‘神赐之力’!还操控得如此完美,如此……令人着迷!教宗大人若是知晓你的存在,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卫莲整个人如坠冰窟,他深知,一旦自己的特殊体质被那个新生教会的教宗发现,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追捕、研究,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思及此处,一股自丹田涌起的杀意似寒潮肆虐,瞬间席卷了卫莲的四肢百骸。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泽兰的哥哥,无论泽兰如何痛苦挣扎,只要威胁到他的生存,就必须抹除! 就在卫莲即将控制不住杀意并准备调动暗物质发起绝杀之时—— “为什么?” 泽兰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不再茫然也不再痛苦,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焚尽的怒火。 嗯?”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可笑的问题,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看白痴一样的荒谬表情,“这还用问?”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垂首肃立的黑袍信徒,摊了摊手,指向泽兰,眼神里满是轻蔑,“当然是因为你们太没用了啊!” 休向前踱了一步,黑袍下摆拂过染血的沙砾,他却全然不顾,“伟大的黑暗神赐下的力量,这是通往新世界的阶梯,通往永生之门的钥匙,而你们……我的族人,还有你,泽兰!” 他再次指向泽兰,“你们居然承受不来?这不是没用是什么?废物,根本不配拥有这份神眷!” “不过嘛,”他顿了顿,看向泽兰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有瑕疵但尚可利用的工具,嘴角又扯起那令人不适的假笑,“泽兰,你我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 他声音压低,表情也变得再次温和起来:“只要你现在迷途知返,真心实意地效忠伟大的黑暗神赛勒希斯,并且……” “将你的天赋和……这位小朋友,”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卫莲一眼,“一起奉献给教会,为新世界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我倒是可以在教宗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留你一命,甚至可以让你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他挑了挑眉,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一桩交易,“奉劝你,泽兰,别学那些不识抬举的族人,自寻死路,拥抱黑暗才是你们唯一的救赎,唯一的……新生。”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柔,却带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 泽兰脸上的表情在休说出“没用”、“废物”这些词时就已经冻结。 当休用施舍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要他奉献卫莲,谈论着那些惨死在教会实验台上的同族只是“不识抬举”时,泽兰眼神里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希冀也荡然无存。 他望向休的眼神再无半分兄弟之情,他看着这个披着兄长皮囊的怪物,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第171章 神赐之力 泽兰毫无征兆地暴起,动作快到肉眼难辨,他拔出的匕首在夜色中拉出一道冷光,整个人挟带着彻骨的杀意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扑向休。 这是一个刺客舍弃一切防御的舍身一击,赌上了他所能榨取的最后的气力——经年累月的痛苦,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愤怒,对逝去族人的悲恸,所有的情绪都被泽兰融入到这一击之中。 然而,休只是微微抬了下手,一柄沉重的白骨权杖就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权杖一横,泽兰刺出的匕首便被格挡了下来。 “铛!” 金铁交鸣声响起,火星四溅。 强大的冲击力顺着匕首反震回来,泽兰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匕首脱手飞出,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力抛飞出去,直直撞向后方的礁石群。 卫莲的身影几乎与泽兰倒飞而出的轨迹同步,他精准预判了落点,用身体作为缓冲垫,硬生生接住了泽兰。 然而这来势汹汹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抱着泽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卸去力道,溅起的砂石扑了两人满头满脸。 “咳咳……”泽兰蜷缩在卫莲怀里咳出一大口鲜血,他眼神涣散,连呼吸都微弱了下去。 卫莲皱眉看向前方持杖而立的休,心中有些困惑。 权杖是法系职业的配置,可休刚才格挡时的力量和速度绝非孱弱的法师所能拥有,对了……海妖!身为海妖的泽兰拥有远超人类极限的体魄,而休同样是拥有这份血脉天赋的海妖。 只不过,眼下泽兰身体虚弱又遭重创,别说近战,恐怕连海妖一族信手拈来的水系魔法都难以为继了。 他小心地将泽兰扶起来,让他倚靠着礁石坐稳,又扫了一眼躲在礁石后紧张得浑身炸毛的赛拉尔。 而休看着狼狈的泽兰,一边踱步一边用白骨权杖轻轻敲击着掌心,微笑着感叹道:“真是……一如既往的柔弱啊,我亲爱的弟弟,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 泽兰靠着礁石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他并未回应休的嘲讽,也不再轻举妄动,他知道,此时冲上去,除了给卫莲增添负担,毫无意义。 而卫莲已将目光从休身上收回,看向泽兰苍白的侧脸,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最后一点犹豫被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休亲眼目睹了自己操控暗物质救治泽兰的过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自己生存最大的威胁,一旦被他带走,或者消息传到那个所谓的教宗耳中……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比死亡更恐怖遭遇。 底牌暴露,再无藏拙的必要。 “交给我。” 卫莲平心静气地与泽兰对视了一眼,语气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透着令人信服的笃定。 他握紧手中的合金法杖,缓缓起身。 泽兰的目光追随着卫莲不断远去的背影,他咬紧牙关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强迫自己坐在原地,成为这场风暴之外无能为力的看客。 “终于要动用那份神赐之力了吗?”看着独自走来的卫莲,休脸上的笑容越发癫狂,紫眸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之情,“正好,就让我试试你的极限在哪里!” 话音未落,休将手中的骨质权杖指向夜空,顶端的魔晶石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唳!” “吱嘎!!” “桀……” 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尖啸刺破夜空,充斥了整个天地。 月光黯淡下去,无数拍打着翅膀的黑影遮天蔽日地笼罩在小岛的上空,腐烂的海鸟、变异的蝙蝠、形态扭曲怪诞的魔物……数量多到一眼望不见头的飞行亡灵们盘旋着,嘶吼着,汇成一片散发着浓浓尸臭味的死亡乌云。 与此同时,岛屿周围的海面开始剧烈地翻腾起密集的气泡,一具具庞然大物的轮廓自海底缓缓上浮——皮肉溃烂脱落后露出森白肋骨的巨鲸;背壳爬满藤壶和海蛆且头颅腐烂得只剩一半的海龟;以及更多已无法辨认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海洋魔物残骸…… 它们无声无息地聚拢,从四面八方朝着小岛包围过来。 亡灵法师。 但是比暮色森林矿洞里那个半吊子亡灵法师强大了何止十倍?休所召唤出来的亡灵的范围覆盖海天,数量更是铺天盖地。 这才是真正属于亡灵法师的力量,扭曲生命,亵渎死亡,号令腐朽。 休高举着权杖,沐浴在这由死亡构成的“神迹”之中,眼神里的狂热随时都可能满溢出来:“来吧,让我看看,神赐之力能否对抗这……死亡狂潮!” 天空的亡灵率先发动了进攻。 数以万计的飞行亡灵凝聚成一股的黑色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孤岛中心的卫莲俯冲而下,这景象如同天塌! 卫莲眼神一厉,手中的合金法杖已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棍影屏障,俯冲而来的亡灵海鸟被棍影扫中,顷刻便被搅碎成漫天飞溅的残肢断骸和四散开来的血雾。 他的身影很快就被这铺天盖地的污秽淹没,粘稠的血液、黏连着羽毛的碎肉、断裂的骨茬……暴雨般泼洒而下,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就连他脚下立足的礁石滩也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此时的卫莲已化作一个从血池地狱中爬出来的血人,唯有那双被血污覆盖的眼眸锐利如昔,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 目睹这极致血腥的一幕,泽兰用力攥紧拳头,浑身发抖,而赛拉尔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更远处,那些侥幸存活的新生教会信徒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暴虐的杀戮方式震慑得无法呼吸,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无法自控地弯腰呕吐起来。 “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休高举着权杖,持续注入魔力维持着亡灵大军的冲击。 他看着在血肉风暴中屹立不倒的卫莲,眼中燃烧的已不仅仅是狂热,而是发现了绝世瑰宝般的贪婪与痴迷。 “你看到了吗,泽兰?这就是力量,这才是拥抱黑暗应有的姿态,完美!太完美了!教宗大人一定会……不,整个世界都将因他而改变!” 然而,连续承受了三波亡灵冲击后,卫莲舞动法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迟滞,他身上被那些尖锐的利爪和喙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肩膀更是被一只亡灵鸟直接撕下一块皮肉,鲜血狂涌。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低吼。 他身体里的暗物质好似失控般沸腾起来,透体而出,转瞬间便覆盖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形成了一层流动的漆黑铠甲。 但凡接触到这层流动黑甲的飞行亡灵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碳化、崩解,眨眼便化作簌簌落下的黑色灰烬。 而被暗物质包裹,被亡灵灰飞烟灭化作的黑烟缠绕的卫莲站在那里,已不再是一个浴血奋战的人类少年,而是一尊真正的魔神。 他脚下的血泊凝结出细小的黑色晶体,周身的空气也像是停止了流动,弥漫着足以令万物凋零的森森死气。 “不行……必须阻止他!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失控暴走的!”赛拉尔惊骇不已,异色瞳孔猛然收缩成两条细缝。 泽兰并未深究“失控暴走”意味着什么,但赛拉尔语气里的恐惧和卫莲身上散发出的足以让海妖都感到战栗的毁灭气息让他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卫莲……”他嘶声喊着,不顾一切地用双臂撑起剧痛的身体想要站起,可刚离开礁石支撑便双腿发软,几次努力都重重摔回地面。 而休在看到卫莲这明显失去理智且力量呈几何级数暴涨的恐怖形态时非但没有惧意,反而露出志在必得的狂喜之色:“上!抓住他!别弄死了!我要活的!” 他舔了舔嘴唇,权杖一挥,对残余的四十多名黑袍信徒下达了围攻的命令。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色闪电撕裂了空间。 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速度,甚至超越了视觉所能捕捉的极限! 四十多名幸存的黑袍信徒甚至还没能理解休的命令,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股无法抗拒的死亡飓风卷入了死亡的漩涡。 血肉崩裂、骨骼破碎、身体被巨力撕开的闷响连成一片,那道飓风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黑袍信徒成片地倒下,断肢残骸混合着内脏碎片四处飞溅,将本就血腥的礁石滩彻底化作了修罗屠场。 刺鼻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冲天而起,连天空中盘旋的亡灵海鸟都发出了不安的尖啸。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当卫莲的身影停在距离休不足十米之处时,他身后已是一片死寂的尸山血海,四十多名精锐信徒全军覆没。 就在卫莲缓缓转过身,用那双被暗物质包裹得只剩下两点猩红幽光的眼睛锁定休的瞬间,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赶在卫莲身影模糊的一刹那,他用尽毕生力气做出极限闪避。 “嗤啦!!” 布帛撕裂和血肉分离的声音同时响起。 休只觉得右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痛到他险些昏厥,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低下头,目眦欲裂地看到自己整条右臂自肩膀处被齐根撕断! “呃啊!”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因剧痛跌倒在地。 而卫莲就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左手正握着他那条还在微微抽搐的断臂,粘稠的暗物质如活物般缠绕在断臂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他对这条断臂产生出困惑,猩红的双瞳小幅度地转动,低头审视着,好似在研究一件新奇的玩具,那副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属于“卫莲”的意识和理智,只剩下杀戮本能和令人肝胆俱寒的漠然。 此时的休再也不敢耽误,求生意志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和惊骇,他仅存的左手飞快抓过掉在地上的白骨权杖,又捏碎了贴身佩戴的空间传送符文吊坠。 白光一闪即逝,原地只留下大滩喷溅的鲜血,休,连同他那根号召亡灵的权杖已消失无踪。 失去了目标的卫莲在原地静止了几秒,覆盖全身的黑色流体如沸腾的沥青般翻滚起来,猩红的双眼锁定了不远处一块数人高的礁石。 “轰隆!!” 他狠狠撞了上去,那块需要数人合抱的花岗岩礁石竟被血肉之躯撞得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轰!轰!轰!” 又是几声巨响。 此时的卫莲已彻底失控,疯狂撞击着视线所及的一切,狂暴的暗物质在他周身肆虐,将空气都扭曲出黑色的波纹,所过之处,礁石崩裂,砂砾融化,整个小岛都在他的疯狂宣泄下颤抖。 “完了……他会毁掉一切的,包括他自己……”赛拉尔瘫软在礁石后面,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泽兰盯着那片被烟尘和狂暴能量笼罩的区域,心沉到了谷底,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烟尘中心那个失控的身影。 中途他几次跌倒,手掌和膝盖都被碎石划破,留下道道血痕,他也全然不顾。 “卫……莲……”他嘶哑地呼唤着,声音被狂暴的撞击声淹没。 终于,在一次最猛烈的撞击后,那疯狂肆虐的黑色风暴骤然停滞。 烟尘缓缓散开。 卫莲的身影倒在一片被他自己撞碎的礁石废墟中,一动不动,覆盖全身的黑色流体如退潮般缩回他体内,露出下面被血污和砂石覆盖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赛拉尔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泽兰也终于走到了卫莲身边,他看着少年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无尽的愧疚和后怕汹涌而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卫莲的颈侧,还好,脉搏还在跳动。 泽兰心弦一松,身体骤然脱力,瘫坐在卫莲身旁的碎石堆里。 赛拉尔跳到卫莲胸口,用爪子按在他的心口位置,似是在仔细感知着什么,几秒钟后它才抬起头看向泽兰,“暗物质退回去了,但他的身体透支得太狠,恐怕要昏迷几天……” 它顿了顿,语气里透出几分警告意味:“泽兰,你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尤其是他对暗物质的掌控,还有最后那个状态!” “否则……无论是教会还是其他任何势力,都不会放过他,他会成为那些疯子眼里最完美的‘神之容器’,那比死更可怕!” 泽兰并未答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卫莲脸上。 第172章 回忆与新生 经历过一场血战的岛屿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染血的海滩上,断肢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被正午的阳光蒸腾起阵阵尸臭味,几只食腐的海鸟盘旋着落下,开始啄食满地的碎肉。 泽兰靠在一块被血染成暗褐色的礁石旁,小心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动作牵扯内腑的隐痛让他微微蹙眉,但还好,身体已无大碍,于是他起身走向躺在不远处的卫莲。 他半跪在昏迷的卫莲身边,用手帕蘸着海水擦拭少年脸上干涸的血污和黏附的沙砾。 “哼,海妖的自愈力可真是让人嫉妒的天赋啊。”赛拉尔蹲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先是习惯性地刺了两句,然后看向不省人事的卫莲。 “此地不宜久留,新生教会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休那家伙虽然断了一臂,但等他缓过劲来,或者消息传到那个所谓的教宗耳朵里……这地方转眼就会变成真正的坟墓。”赛拉尔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泽兰并未回应赛拉尔,只是沉默地俯下身,避开卫莲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手掌小心地穿过少年的腋下和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他抱着卫莲踏入浅海,让海水浸没自己的腰身,然后单手解开外衣,体内透出柔和的深蓝色光晕,修长的双腿在光芒中融合、延展,最终化作鱼尾。 “出发。”海妖状态的泽兰神情淡漠地回头看了一眼礁石上的白猫。 赛拉尔敏捷地跃起,稳稳落在泽兰的肩膀上,嘴里不满地嘟囔:“海妖小子,你最好游稳点,可别把吾颠着了!啧……这鬼天气太晒了。” 泽兰没理会它的牢骚,鱼尾一摆,强劲的力道推动水流,带着卫莲和赛拉尔没入深水区。 大海是泽兰的主场,他一边感知着洋流的方向一边调整姿势让卫莲的上半身尽可能露出水面,风浪在他面前驯服地分开,速度远超任何船只。 而赛拉尔不得不死死抓住泽兰的发丝,才没被高速带来的激流冲走。 大概一个小时后,一片僻静的海湾出现在前方海平面尽头,此地距离那瓦城大约二十英里。 泽兰放慢速度,鱼尾在靠近浅滩时重新化作双腿,抱着卫莲一步步走上岸边。 赛拉尔抖了抖湿透的毛发,甩了两人一身水珠。 上岸后,泽兰将卫莲轻轻放在沙地上,自己则迅速套上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的备用衣物。 海妖的恢复力惊人,但连番恶战和长途奔袭仍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此时的左眼视野还是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礁石后方传来一个颤抖不已的女声: “泽兰?你……你是泽兰对吧?” 泽兰脚步顿住,身体骤然绷紧。 他循声望去,只见礁石下方的阴影里站着一位身穿亚麻短裙的少女,她手里提着个半满的竹筐,看到自己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是科莉。 赛拉尔的尾巴瞬间炸毛,眼神戒备地跳到一块地势稍高的石墩上。 泽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科莉,深邃的紫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如凝滞的海渊。 科莉眨了眨眼,似是想确认自己是否眼花。 她认识泽兰的时候,两人都还是懵懂孩童。 那时的泽兰偶尔会化作人形,悄悄溜到那瓦城玩耍,机缘巧合认识了在码头边长大的她和弟弟卡尔。 卡尔一直以为泽兰只是个性格孤僻但水性极好的邻家男孩,只有科莉知道的更多…… 那是一个暴风雨后的黄昏,几个顽劣的大孩子把一只刚断奶的小猫扔进了海里,她急得大哭,却无能为力,而泽兰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波涛翻腾的大海。 在惊涛骇浪中,为了够到那只快要沉没的小猫,科莉永远记得那一幕——泽兰的身体在海水中散发出微光,双腿化作了一条流淌着银蓝光晕的鱼尾。 没过多久,泽兰就托起了湿透的小猫,将它送回了岸边礁石上,他发梢滴着水珠,美得不似凡尘。 那一刻的惊艳与震撼深深烙印在科莉的童年记忆里,从未褪色。 她守住了这个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卡尔。 后来,泽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七岁那年,他彻底消失在了科莉的生活里,而那只被救回的小猫早就变成老猫,寿终正寝,她和卡尔也已长大成人。 但泽兰这头如深海般唯美幽邃的海青色长发和比紫水晶还要纯净剔透的眼眸,她永远也不可能认错。 几天前,当卡尔惊魂未定地描述自己在翻船后被一个长着鱼尾的存在从变异海豚群中救起时,科莉的心就悬了起来。 此时此刻,看到泽兰虽然脸色苍白,但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科莉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咦?”科莉的目光很快落到泽兰怀里抱着的少年脸上,认出了这正是前几日来她家打听卡尔出海遇袭事件的皇家学院学生,“原来你们认识啊?” 泽兰沉默了几秒,才语焉不详地询问道:“你之前见过他?” 科莉用力点头,竹筐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她走上前几步,将几天前卫莲如何找到她家,如何询问卡尔被海怪袭击的经过,以及自己如何守口如瓶,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泽兰。 她描述得很细致,连卫莲当时那种冷静中带着探究的语气都模仿了几分。 泽兰安静地听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伤痕累累的卫莲,再抬眼望向科莉时,眼神深处的坚冰融化了些许。 “见过他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科莉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竹筐的提手。 眼前的泽兰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稚嫩的小男孩,他高挑俊美,周身散发着疏离而冰冷的气息,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和敬畏。 但她看着泽兰那双依旧美丽的深紫色眼睛,看着他怀里那个生死不明的少年,最终还是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就像小时候答应为他保守那个惊天秘密时一样。 “多谢。”泽兰的声音很轻,却不再冷淡,像是海风柔柔拂过脸颊。 这声道谢既是为了今日的承诺,也是为了她多年来对海妖秘密的坚守,更是为了当年那只被她细心照料直至终老的小猫。 科莉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无数话语涌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想感谢泽兰救了卡尔,想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想问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她甚至想伸出手去碰一碰他,确认这重逢不是一场海市蜃楼的幻梦。 然而,不等她鼓起勇气,泽兰已抱着那少年转身离开。 科莉叹了口气,弯腰提起搁在脚边的只装着几只小螃蟹和蛤蜊的竹筐,踩着细沙走向与泽兰离去时相反的反向,将所有的疑问和心头那抹淡淡的怅惘都留给了身后渐渐汹涌的海潮。 …… 在距离那瓦城数百公里外的一座掩映在苍翠丘陵间的私人庄园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会议。 议事厅内,黑曜石长桌旁的高背椅大多已空,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尚未离场的教会高层,此时他们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气氛压抑而沉闷。 乌尔维斯毫无形象地倚在最靠角落的一张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翡翠般的碧绿眼眸半眯着,像是随时能睡过去。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休。 这位素来眼高于顶并以优雅阴鸷着称的海妖,此时的模样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剧痛而不住颤抖,右肩处原本是手臂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潦草地包着一层绷带,断口处还在隐隐渗血。 “教宗……我要见教宗大人!”休一进门就暴跳如雷地大喊道,嘶哑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激起阵阵回响,“有要事!关乎教会的未来的大事!” 然而,长桌旁那几位高层只是抬起眼睛,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不加掩饰的嘲弄和幸灾乐祸,这几人平日里没少受休的挤兑。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深海之影’休大人吗?”一个面皮浮肿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语气透着虚伪的关切,“您这是……怎么了?如此匆忙地觐见教宗,可是有失体统啊。” 他说完,目光还在休的断臂处流连了一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矮瘦老者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银杯,呷了一口红茶,才拖长了腔调开口:“休大人,会议已经结束了,教宗大人日理万机,早已通过传送阵离开了。” “没有召见,我等又如何得知教宗大人的行踪呢?”说完他放下茶杯,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 “是啊,休大人,”坐得稍远些的那个涂着紫色眼影的黑袍女人掩口轻笑,“有要事禀报?呵呵,谁不想凭着这句话见到教宗呢?可大人事务繁忙,也不是什么‘要事’都有空理会的。” 休被这些人阴阳怪气的语调气得浑身发抖,他用仅存的左手拍在石桌面上,动作牵扯到断臂处,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闭嘴!你们这群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废物!”他咬牙切齿,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扫过那几个面露讥讽的同僚,“除了在背后搬弄是非,你们还会什么?教宗的宏图伟业迟早毁在你们这些蠢货手里!” 他重重“哼”了一声,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猛然转身,踉跄着冲出了议事厅。 在他亲自见到教宗,确保这份泼天大功独属于自己之前,那个在孤岛上展现神赐之力并能操控暗物质如臂使指的完美容器的消息,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乌尔维斯全程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他自始至终靠在椅背上,仿佛置身事外,唯有那双碧绿的眼眸若有所思地转动了几下,将休断臂处草草包扎的细节以及对方歇斯底里的疯狂姿态尽收眼底。 待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厅内只剩下那几个还在低声嘲笑休不自量力的高层时,乌尔维斯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脸上又挂起那副招牌式的和善笑容,闲庭信步地走到那面皮浮肿的男人身边。 “杜克阁下,”乌尔维斯的语气带着适可而止的亲昵和熟稔,“听说您负责的伊卡洛斯城及周边区域……事务繁杂,限制颇多,魔法师协会那帮老狗鼻子灵得很,在皇城根下做事,想必很不容易吧?” 被点名的杜克德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这位以“好说话”闻名实则深不可测的混血龙族:“乌尔维斯阁下,您这是……” “没什么,”乌尔维斯笑得人畜无害,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击了两下桌面,“只是觉得塞罗米尔那边海陆通达,教会的发展空间更大些。” “而我呢,刚好在塞罗米尔待腻了,最近对伊卡洛斯城的风土人情生出几分好奇……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与我交换一下负责的区域?” 杜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塞罗米尔!那可是教会重要的财源和物资中转地,远离权力中心,商业繁荣,走私、黑市、人口交易……简直是块油水丰厚的宝地! 而伊卡洛斯城虽是帝都,但始终处于王室和魔法师协会的眼皮子底下,束手束脚,还要应付那些难缠的贵族,实打实的烫手山芋。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当真?”杜克强压住心头的狂喜,故作矜持地放缓了语气。 “自然当真。”乌尔维斯笑容不变。 “好!一言为定,乌尔维斯兄弟就是爽快!怎么说大家都是为了教会好嘛,哈哈哈……你真是帮了老哥大忙了!”杜克生怕对方反悔,忙不迭地应承下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乌尔维斯微微点头,笑容可掬地与另外几位表情各异的高层寒暄告别后转身走出了议事厅。 午后的庄园庭院里,阳光明媚。 乌尔维斯穿过长廊,走到精心打理的花园里,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惬意的轻响。 他抬起头,望向帝都伊卡洛斯城的方向,阳光落在他的绿眸里,折射出冷冽的幽光。 “唔……也是时候去找我的小靠垫了。”他嘴角带笑,遥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碧色的龙瞳收缩成两条竖线。 第173章 盟友 卫莲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被一片晃眼的金色占据,并非阳光,而是覆盖整个穹顶的华丽浮雕。 他猛然坐起,动作牵扯到肩膀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覆盖了整面墙壁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楼精心修剪的园林,更远处,帝都伊卡洛斯城的尖顶建筑群隐约可见。 在陌生之地醒来的危机感让他当即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这房间奢华得近乎失真,屋里的每一件家具都透着“我很贵,别碰我”的气息。 突然,他身旁某处响起了一声极不耐烦的“哼”。 卫莲循声望去,只见赛拉尔正懒洋洋地趴在一个丝绒材质的软垫上。 “这是哪里?”卫莲低声问道,若非赛拉尔就在身边,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被系统丢进了陌生的世界。 “伊卡洛斯城的富人区,”赛拉尔打了个哈欠,跳到一旁的床头柜上,“那个海妖小子的窝,除了某个壕无人性的家伙,谁还能在帝都有这种手笔?” 泽兰? 卫莲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又环视了一圈这间奢华得堪比国王寝宫的卧室,扯了扯嘴角。 如果是泽兰的话,在帝都富人区有栋堪比小型宫殿的宅邸,似乎也合情合理,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对于泽兰的钞能力,他早已麻木。 他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开始回忆——那瓦海域的小岛,休疯狂狞笑的脸,遮天蔽日的亡灵鸟群,还有……那撕裂一切的黑暗力量。 再之后,便是彻底的空白。 “想不起来?”赛拉尔的语气透出少有的凝重,它跳回床边,异色瞳紧紧盯着卫莲的脸,“想不起来最好,吾警告你,小子,那种程度的失控暴走,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 卫莲心头一凛,赛拉尔平日里散漫毒舌,却很少用这种严厉的口吻和他说话。 “暗物质会吞噬你的意识,如果彻底被它支配,你的‘自我’会从此消失,那时,你就只是个承载着毁灭的容器,再无‘卫莲’这个人存在。” “而你的身体将成为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污染源,走到哪里,毁灭到哪里,直到将整个世界拖入深渊,或者……被更强大的存在抹去。” 赛拉尔的声音越来越沉,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卫莲沉默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他想起那无边的杀意,那种万物皆可碾碎的暴戾……如果真的沉沦其中,他和一具被暗物质驱动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衣领,露出肩膀处被精心包扎过的伤口。 “我为什么会失控?”卫莲的声音有些干涩。 “原因很多,也很复杂,”赛拉尔烦躁地用爪子挠了挠耳朵,“这次嘛……大概是你遇到了足够致命的威胁,那个叫休的疯子实力太强横,你小命都快没了,潜藏在你体内的暗物质才被彻底激怒,它要活下去就必须碾碎所有威胁。” 它翻了个白眼,又哼了一声,“至于避免,除了别再被逼到那种绝境,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能真正掌控那股力量,而不是被它牵着鼻子走。” 掌控,变强。 卫莲垂眸不语,心下却有了决断。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泽兰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他步履沉稳,行动间已经完全看不出重伤虚弱的痕迹,海妖的自愈力确实惊人。 看到坐起身的卫莲,泽兰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像是早已预料,他径直走到床边,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 接着,他不知从哪里又拖来一张小桌板,稳稳地架在床上,高度刚好合适用餐。 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强烈的饥饿感排山倒海地覆盖了卫莲的所有感知,比伤口的疼痛更加凶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这就是过度消耗暗物质的代价。 但看着泽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他还是按捺住了立刻扑上前去的冲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算准了我什么时候醒?”这掐点送餐的精准度简直不像巧合。 “嗯,”泽兰正将纸袋里的餐具一一取出,摆上桌面,闻言他动作顿了一下,“你昏迷时,意识波动里‘饿’的念头非常强烈。” 他放好餐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半个小时前,你的意识波动频率变了,接近清醒的阈值,我能感知到。” “……” 卫莲默然,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浓汤送入口中,看来,在海妖这种堪比读心术的感知天赋面前,连装睡都成了奢望。 他一边风卷残云地消灭着食物,一边问道:“我昏迷了几天?学园祭还没结束吧?猎人公会的任务……” “今天是学园祭最后一天,明天返校来得及。”泽兰搬过一张矮凳在旁边坐下,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起伏,像是平静无澜的海面。 “猎人公会那边,悬赏令的任务我已经替你交接了,这是报酬。”话音刚落,他手指上的空间戒指微光一闪,一个鼓囊囊的皮质钱袋凭空出现,被他放在了床头柜上。 一百金币。 卫莲的目光扫过钱袋,立刻想到了奈里奥提过的聚魔阵。 但他想到的远不止这些。 他的特殊体质以及对暗物质掌控的情报恐怕早已被休当作邀功的筹码递到了新生教会那位神秘教宗的案头。 他再次扫视着这间奢华得过分的房间,像是透过眼前的景象看到了伊卡洛斯城坚固的城墙和魔法师协会高耸的尖塔——帝都,王权的中心,也是魔法师协会总部的所在地。 在明面上,新生教会绝不敢轻易在这里掀起腥风血雨,这层“皇家学院魔法专业学生”的身份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像只惊弓之鸟一样东躲西藏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也更危险的境地,永远活在朝不保夕的阴影里。 更重要的是,赛拉尔的话点醒了他。 失控是因为不够强,是因为被逼到了绝境。 如果他能容纳更多的暗物质,能自如地掌控这份力量,强大到无人能将他逼入死角,那失控的风险自然大大降低。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真正掌控这股危险的暗物质力量,强到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逼入绝境,重蹈那天失控的覆辙。 韬光养晦,在阳光下站稳脚跟,在暗影中积蓄力量。 想到这里,他端起牛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他转头,目光笔直地扫向泽兰:“你呢,有什么打算?”泽兰苦苦追寻的哥哥并非想象中的受害者,而是新生教会的帮凶和高层,这个打击,足够沉重。 泽兰垂眸,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神里短暂的波澜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沉淀下来的冷静与决心。 “我会继续……”他声音很轻,语气也还是那样平淡,可一字一句如同宣告,“搜集情报,寻找罪证,提供给所有与新生教会敌对的势力,”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样的毒瘤,必须铲除。” 卫莲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又看了一眼坐在枕头上舔着爪子的赛拉尔,然后视线稳稳地定格在泽兰的脸上:“联手吧。” 泽兰呼吸一滞,他原以为,在被新生教会这种庞然大物盯上之后,按照卫莲一贯谨慎的作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切断与自己和新生教会相关的所有联系,隐姓埋名,有多远躲多远 卫莲迎着他惊讶的目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没有半分动摇:“对付他们,必须斩草除根,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直视着泽兰深海般的眼眸,斩钉截铁地重复道:“泽兰,联手吧。” “哈!” 卫莲话音未落,赛拉尔就发出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白猫跳上卫莲的膝盖,“斩草除根?小子,你是不是对‘新生教会’这四个字的分量有什么误解?” 赛拉尔甩了甩尾巴,眼神里带着神只俯瞰凡俗的无情,“联手?斩草除根?小子,你被海水泡坏脑子了?你知道新生教会的势力有多大、盘踞这片大陆多少年了吗?” “别说区区一个国王,就是光明教会的教皇,还有魔法师协会那个不着调的会长,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能铲除他们!你一个连魔法元素都引导不好的在校学生,靠什么去斩草除根?靠你那个时不时会炸的‘煤气罐’吗?” 它尖刻地比喻着,希望能点破卫莲不切实际的幻想,可卫莲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始终坚定地看着泽兰。 卫莲瞳孔骤缩,但表面不动声色,唯有看向泽兰的眼神愈发炽热。 泽兰并未理会赛拉尔的嘲讽,他迎上卫莲的视线,平静地说道:“猎人公会里关于新生教会的匿名悬赏令从未间断过,报酬也是最高的,这说明敌视新生教会的势力并不少,他们缺的,是确凿的罪证,是致命的情报。”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深紫色的眼眸映着卫莲的身影,“我们不需要独自面对,整合情报提供给那些想动手的人,让新生教会暴露在阳光之下,成为众矢之的,就算不能立刻连根拔起,也足以重创他们。” 卫莲点了点头,泽兰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他需要时间去真正掌控体内那狂暴的力量,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驾驭而非被驾驭,强到不再被逼入绝境而失控。 而泽兰的情报网和他本身强大的实力正是自己需要的助力,自己的特殊体质和潜力对致力于对抗新生教会的泽兰而言,同样是一张重要的牌。 泽兰静静地看着卫莲,少年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重伤力竭后的疲惫,但那双黑眸里的火焰却异常明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朝卫莲伸出了一只手。 卫莲也未犹豫,抬手回握过去。 夜色如墨,悄然笼罩了这座位于伊卡洛斯城富人区的三层小洋楼。 卫莲最终还是留宿在泽兰这里,但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金色纹路,毫无睡意。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明天先去皇家学院报到,放学后必须回一趟田园之家,艾玛和利安那边,自己突然失踪这么多天,总得报个平安。 想到这里,他翻身坐起,将空间戒指里那个装着一百枚金币的袋子取了出来,又解开系绳,把这一百枚金币全部倒在床上。 他伸出手指一枚一枚地拨弄着这些金币,倾听着它们相互碰撞时发出的令人安心的脆响,这声音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残留的关于自己失控暴走一事的躁动。 有了这些钱,聚魔阵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奈里奥提到聚魔阵时那副“这东西贵得离谱但你值得拥有”的表情。 搞到聚魔阵,实训考试的难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无论如何,魔法师学徒这个身份,他必须稳稳当当地立住。 赛拉尔趴在床脚的软垫上,满脸鄙夷地望着卫莲坐在金币堆里,像个守财奴一样一枚枚数钱的背影,尾巴尖不耐烦地甩了甩。 这小子,居然为了区区一百枚凡俗金币露出这种……嗯?满足的表情?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它翻了个白眼,索性把脑袋埋进前爪里,眼不见为净。 第174章 海妖牌雷达 卫莲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华丽到令人眼晕的金色浮雕。 这间奢华得毫无人气的卧房提醒着他,此时身处的并非皇家学院的学生宿舍,而是泽兰位于伊卡洛斯城富人区的三层小洋楼里。 赛拉尔蹲坐在床尾的软垫上,打了个哈欠:“太阳都晒到尾巴尖了,吾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去学校了。” 卫莲没有回应,而是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皇家学院的校服套在身上,然后抱起赛拉尔走出卧室,沿着铺有厚绒地毯的旋转楼梯来到一楼。 当卫莲推开木门踏入庭院时,扑面而来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连同被他抱在怀里的赛拉尔都停止了打哈欠的动作。 只见泽兰背对着他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蔷薇前。 没错,这位能徒手撕裂变异蝠鲼的海妖刺客此时正举着个亮黄色的园艺喷壶,在帝都寸土寸金的富人区豪宅里像个退休老头一样给花浇水。 即便卫莲自认被泽兰种种出人意表的行为拔高了阈值,但眼前的景象依旧冲击着的他认知边界线。 赛拉尔冷嗤一声,继续打完了那个哈欠,“啧,这海妖的爱好还真是……一言难尽。” 卫莲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抱着猫走下台阶,踏上草坪。 就在这时,泽兰停止了浇水的动作,他放下喷壶,转过身,阳光洒在他的发梢和俊美的面容上,那毫无波澜的表情与花团锦簇的庭院背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泽兰深邃的紫眸直直看向卫莲,目光扫过他身上穿着的皇家学院校服,又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稍等。” 不等卫莲反应,泽兰已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身影消失在洋楼的侧门。 卫莲抱着猫站在原地,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他额前碎发微动。 他实在摸不透泽兰想干什么。 很快,泽兰去而复返,径直走到卫莲面前,然后将一个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一个与泽兰本人气场格格不入的粉色碎花包装袋,袋子的材质是光滑的缎面,袋口还绑着一条同色系的蝴蝶结丝带。 “早饭。”泽兰言简意赅,语气理所当然,仿佛递过来的不是少女心爆棚的粉红袋子,而是一件趁手的武器。 卫莲:“……” 他掂了掂这个扎眼的粉袋子,又抬头看看泽兰那张缺乏表情的冷脸,他承认,因为暗物质消耗过度导致的虚弱,他确实起晚了些,但泽兰不仅特意给他留早饭,还……用这么个醒目的袋子打包起来? 积分涨了,但卫莲完全摸不透加分点究竟在哪。 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这份饱含“队友情谊”的关怀,认命地拎着这只过于粉嫩的手提袋,离开了泽兰家花香四溢的庭院,走向皇家学院的方向。 泽兰目送着一人一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林荫道上,随即又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喷壶,继续他未完成的浇花大业。 …… 皇家学院气势恢宏的校门出现在前方道路尽头,卫莲拎着这个粉嫩的手袋,努力忽视它带来的超高回头率,只想快点融入人群。 “威廉?” 一个清朗的少年音自不远处传来。 卫莲循声望去,只见奈里奥正从一辆装饰着家族纹章的豪华马车上下来。 这位红发似火的伯爵之子显然也是今天才从家里返校,他几步就走到卫莲面前。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卫莲手中醒目的粉色手袋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作为常年霸占皇家学院“最想交往对象”榜单前三名的存在,他对这种款式的袋子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多少个清晨或课后,他被各式各样的少女拦住,收到过无数装着手工小饼干、爱心便当的类似手袋。 “哇哦!”奈里奥明亮的茶棕色的眼睛骤然睁大,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袋子上,脸上的表情混合着震惊和“我懂”的促狭,“女孩子送的?” 卫莲木着脸瞥了他一眼,只觉得一大早受到的视觉和精神冲击已经严重超标,他懒得解释泽兰那常人无法理解的审美和行事作风。 “兼职的同事给的。”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哦?同事啊……”奈里奥拖长了调子,视线还黏在那个粉色袋子上,眼神里写满了“你骗鬼呢什么样的同事会用这种袋子”的质疑。 卫莲却没给奈里奥继续发散思维的机会,直接切入正题:“聚魔阵,哪里能买到?” 他需要尽快解决这个困扰他魔法修行的关键问题,一百金币已就位,眼下只欠一个靠谱的渠道。 提到正事,奈里奥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几分顶级豪门少爷的自信和从容:“聚魔阵这东西确实不好找,而且水很深,很多半吊子炼金术士做出来的东西效果差强人意还很贵。” “不过,我认识一位真正的大师,出品绝对有保障,就是价格嘛……”他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你要真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引荐。” 卫莲点了点头,奈里奥出身显赫,他推荐的人至少不会是坑钱的骗子。 “好,有劳。”简单三个字,算是敲定了这件事。 奈里奥似乎还想再就那个粉色袋子发表点看法,卫莲却已不再停留,拎着他的爱心早餐径直汇入了通往教学楼的人群。 奈里奥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看那抹少女心的粉红,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自己的教室方向走去。 …… 此时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魔法理论课的教室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勤奋的平民学生。 卫莲习惯性地选了靠后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烫手”的粉红袋子放在桌上,拿出里面尚有余温的三层餐盒。 食盒第一层盛放着奶香四溢的厚切吐司,第二层是切成方块的煎蛋卷,第三层则是金黄焦脆的培根煎蛋。 泽兰的厨艺无可挑剔,只是这食盒的配色……依然是让人难以直视的粉红配嫩黄。 卫莲刚拿起吐司咬了两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住了窗外的光线。 是伊蒙。 他直接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声音低沉:“你这几天去哪了?利安来宿舍找过你好几次。” 看来,学园祭期间伊蒙并未离校。 卫莲咽下嘴里的食物,面不改色地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出去做了个兼职,时间紧,没顾上回宿舍。” 他无法透露那瓦海域的生死遭遇,只能沿用这个最安全也最符合他人设的借口。 伊蒙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和卫莲本就是一类人,话少,边界感强。 他不再关注卫莲,拿出自己的魔法典籍默默翻看起来。 卫莲继续埋头解决他的早餐,只是吃着吃着,他不经意间抬眼扫过教室前排和门口时发现那几个位置一直是空的,而赫雅平时通常会选择坐在那里。 那个表情木讷却拥有惊人爆发力的小女孩,自斗技场出事那天失约后,竟连返校第一天的课也缺席了。 卫莲皱了皱眉,总觉得事出反常,但他与赫雅之间的交情仅限于临时学习小组成员和斗技场前队友的关系,连熟悉都谈不上。 更何况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在自身麻烦缠身的时候。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再多想。 …… 午休时的皇家学院食堂里人声鼎沸,卫莲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赛拉尔则懒洋洋地蜷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假寐。 就在这时,邻桌几个男生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斗技场那事,到底查清楚了没?” “查什么啊?那些发狂的家伙被魔法师协会和学院执法队轮番审问,关了两天禁闭,结果呢?一个个都说自己就是打架打上头了,脑子一热没控制住,骗鬼呢!” “啧,统一口径了吧?赔偿道歉就完事了?这明显有问题啊!” “能怎么办?那几个伤情严重的,家里也没啥大背景,拿了赔偿款也就息事宁人了呗。” “听说上面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学校声誉……依我看,就是有人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查不出来罢了,那些家伙平时哪有那么厉害?” “别说了,已经这样了,想也没用,快吃吧,下午还有炼金实验呢……” 议论到此为止,那几个男生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埋头扒饭,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卫莲若无其事地舀起一勺炖豆子送入口中,果然如他所料,新生教会的手脚做得干净利落,学院高层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至于那些失控的学生,恐怕就是用了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才成了教会测试某些成果的小白鼠。 下午的两节《大陆魔法史概论》在一位老教授慢悠悠的讲述中结束了。 卫莲抱着赛拉尔走出学院大门,穿过热闹的学院路,田园之家的招牌便映入眼帘。 艾玛推开店门走出来,准备将手里提着的厨余垃圾倒进街角的公共垃圾箱,她一抬头,恰好看到走来的卫莲,连忙放下小桶迎了上来。 “威廉!”她上下打量着卫莲,尤其是他稍显苍白的脸色,“天啊,你这几天跑哪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和利安都快急死了!” 卫莲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语气尽量平稳:“去做了个临时兼职,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提前跟您说一声,抱歉。” 艾玛看着卫莲平静却难掩疲惫的脸,想起这孩子刚开学时为了攒钱买法杖也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做兼职,心头一阵酸涩。 她既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卫莲的手臂就往店里走:“快进来坐,利安今天也会回来吃饭,一会儿就到,你先歇着!我锅里炖着菜呢!” 卫莲顺从地被艾玛拉进店里,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赛拉尔跳上桌子,找了个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角落蜷缩起来。 刚坐下没多久,饭馆的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利安风风火火地闯进店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威廉!” 利安一眼就看到坐在这边的卫莲,几步冲过来,脸上露出既高兴又埋怨的表情,“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我去皇家学院找了你三趟,伊蒙说你根本没回宿舍!急死我了! “利安!”艾玛端着个托盘从后厨走出来,及时打断了儿子的大呼小叫,“别嚷嚷,威廉这几天做兼职累坏了,让他安静会儿。” 利安被母亲一吼,缩了缩脖子,在卫莲对面坐下,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在卫莲身上打转,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而艾玛将热气腾腾的炖菜和刚烤好的面包圈放在桌上,又慈爱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转身回后厨继续忙碌去了。 “唉……”利安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用叉子戳着炖锅里的土豆块,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 “唉,真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组到人参加斗技场,结果呢?连正式上场的机会都没等到,就碰上这种倒霉事!” “学分没了,奖学金也飞了,白练那么久……”他越说越沮丧,只好拿起一个面包圈,狠狠咬了一大口,像是在发泄情绪。 卫莲用木勺舀起一块牛肉,吹了吹,虽然他也觉得可惜,但空间戒指里那一百枚金币极大程度地抚平了这份遗憾。 他平静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利安的抱怨。 利安看着卫莲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丧气感更重了,有气无力地问:“你晚上还回学校宿舍吗?” 卫莲点点头,咽下食物:“回。” 不过回去之前,他还要去一趟猎人公会,他需要去见阿梅丽一面。 泽兰和阿梅丽之间显然存在某种协议,甚至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同盟,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和泽兰联手对付新生教会,那么有些情报就必须主动去掌握。 关于新生教会,阿梅丽手中掌握的情报肯定比泽兰告诉他的更多。 晚饭结束,卫莲抱起赛拉尔,告别了再三叮嘱他注意身体的艾玛和仍有些闷闷不乐的利安,朝着猎人公会驻伊卡洛斯城办事处的方向走去。 猎人公会驻帝都办事处的大厅即使在夜晚也是人满为患,穿着皮甲的佣兵和赏金猎人进进出出,空气里除了汗味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卫莲径直走向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个中年男人,当卫莲提出要见阿梅丽·弗洛狄恩理事时,男人嘴角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理事大人事务繁忙,没有预约的话……” “哦?谁要见我?” 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自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传来。 只见阿梅丽正款步而下,她今天穿着一件深v领的紫色长裙,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一扫前几日卫莲见到她时的疲惫颓靡,整个人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阿梅丽无视了前台接待员变得既恭敬又尴尬的表情,径直走到卫莲身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泽兰说你到大门口了,我就立刻下来接你了!走吧,他在楼上等你呢。” 泽兰?! 卫莲动作一僵,困惑和无语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海妖的感知力已经进化到可以实时定位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卫莲跟着阿梅丽走上楼梯,来到二楼那间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的会客厅门前。 阿梅丽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会客厅内光线柔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泽兰端着茶杯坐在靠窗的一张高背扶手椅上,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窗外街市的喧闹,深紫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幽邃。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视线落在卫莲脸上,像是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 卫莲走到泽兰对面的沙发坐下,赛拉尔从他怀里跳下来,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窝起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位置?”他语气生硬,直视着泽兰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紫眸,这种被精准定位的感觉让他极其不自在。 泽兰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点向自己的额角:“你的意识波动已经印在这里了。” “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他顿了顿,似乎在估算距离,“大约一百米左右,我就能感知到。” 卫莲:“……” 他感到自己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变态的感知力……难道就没有关闭或者屏蔽的选项吗? 望着泽兰这张平静得近乎无辜的俊脸,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套上了一个由海妖精神力编织的定位项圈,让他在这帝都之中无所遁形。 第175章 深海的眷顾 “那休呢?” 卫莲的声音像淬了冰,眼神也迅速冷却下来,“同为海妖,他是否也能感知并定位我的意识波动?” 他顿了顿,强调道:“哪怕只是百米范围,也可能致命。” 空气骤然凝滞,赛拉尔从假寐中抬起了头,而阿梅丽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泽兰平静地注视着卫莲的双眸,缓缓说道:“不必担心,休的感知力远不及我。” “事实上,现存海妖中,我的感知力是最强的,而且,海妖的感知也并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眸光微敛,似在思考合适的措辞,“它更像是一种筛选。” 他微微倾身,与卫莲靠得更近了些,“对绝大多数人,我们必须在他们情绪剧烈波动或者距离足够近时才能捕捉到准确的意识波动,唯有对……” 泽兰的语速没有丝毫变化,但声音低沉下来,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因他的话语而带上了深海的寒意,“……特定的人,这份感知才会变得格外敏锐。” 特定的人?! 就在泽兰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四个字之后,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赛拉尔整个猫僵在了软垫上,阿梅丽更是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茶杯直接脱手,杯中红茶洒了一地,在地毯上晕开大片茶渍。 在任何一本关于海妖的古籍中都出现过一个名词——深海的眷顾。 这是海妖一族最神秘的天赋,传说中,唯有被海妖视为心意相通的存在才会被这份来自深海的敏锐感知所眷顾,海妖一生只会对一个灵魂敞开这份特殊的感知,这是比任何誓言都更牢固的羁绊标记! 而在过往有迹可循的案例中,这“特定的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海妖认定的终生伴侣,这种血脉与灵魂层级的深刻联结远非寻常关系可比拟。 一人一猫的两个知情者在卫莲和泽兰之间疯狂扫视,心中暗自呐喊:你们俩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啊喂?! 可眼前这两个当事人呢? 卫莲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还顺手接过泽兰递过来的茶杯,低头啜饮了一口红茶,似是对这个“特定”的界定并无深究的兴趣。 泽兰更绝,他甚至还体贴地拿起茶壶给卫莲续了点水,仿佛“终生伴侣”这种惊世骇俗的关联跟他递杯茶的动作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阿梅丽则飞快地用手帕擦拭着溅到裙摆上的茶水,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脸上露出“原来如此”和“这世界真奇妙”的复杂表情。 “那瓦海域据点的相关信息,我已经整理好录入猎人公会的档案库了。”泽兰放下茶壶,语气平淡得像在闲聊。 “那些视新生教会为眼中钉的势力,还有几个大公国的秘密调查机构,只要权限足够,现在都能看到,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他稍稍侧头,用眼角余光扫了卫莲一眼。 “嗯。”卫莲点点头,新生教会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仅凭他和泽兰两人之力,想要将其连根拔起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们能做的就是利用猎人公会的情报网络让更多虎视眈眈的敌对力量扑上去撕咬,积小胜为大胜,最终将其拖入覆灭的深渊。 阿梅丽擦干净手,将湿透的手帕丢到一边,靠在沙发上陷入了长久的思忖。 会客厅里只剩下泽兰倒茶的水声和赛拉尔舔舐爪子的响动。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说道:“既然你们铁了心要对付新生教会,并且是真正着眼于削弱其根基而非仅仅打击一两个据点…”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或许,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潜在的盟友。” “一个在目前的伊卡洛斯王国,可能为数不多还能保持清醒,并且有能力也有动机去对抗新生教会渗透的人选。” 卫莲和泽兰同时将目光投向她,等待着下文。 阿梅丽莞尔一笑,气定神闲地望着二人:“或许,你们听说过那位……被某些守旧派贵族暗地里嘲讽只知吟风弄月的三皇子殿下?” 泽兰立刻点头,情报网络通达的顶级赏金猎人对这些王公秘闻了然于胸,“菲尼亚恩·伊卡洛斯,其生母是平民侍女,在王室内部处境微妙,他曾公开反对过度开采魔晶矿,触动了不少大贵族和矿业主的利益,因此受到旧势力集团的抵制和孤立。” 他停顿了片刻,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不过,此人在平民和新兴商人阶层中声望颇高。” “没错,”阿梅丽赞许地点点头,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她站起身,走到靠墙摆放的一个胡桃木文件柜前,从柜子最底层取出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放到茶桌中央。 卫莲伸手拿起文件,泽兰也自然地侧身靠近,两人肩并肩,一同翻开了这份关于伊卡洛斯王国三皇子的卷宗。 文件首页是一张菲尼亚恩的肖像画。 画像中的青年有着一头柔顺的白金色中长发,面容清朗俊逸,气质温文尔雅。 第二页则是菲尼亚恩的生平资料:八岁丧母,曾在综合学院就读吟游诗人专业,艺术造诣极高……资料详尽,却大多流于表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光看这位三皇子殿下的履历,确实平平无奇,甚至带着点‘不受宠王子’的悲情色彩,但猎人公会这些年编织的情报网,能看到的远不止这些。”阿梅丽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里透出几分洞悉内幕的了然。 她双手撑着茶桌,微微俯身凑近卫莲和泽兰,“在伊卡洛斯王国目前有资格角逐王位的几位候选人中,只有菲尼亚恩,没有丝毫证据显示他与新生教会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或利益输送。” 卫莲翻动文件的手指蓦然停住,泽兰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绝非好消息。 新生教会的势力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大陆上许多国家的权力中心,有些小国的国王甚至本身就是教会的信徒,如果连伊卡洛斯这样的王国也沦陷,被新生教会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阿梅丽看着两人骤变的脸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明面上,光明教会是正统信仰,势力遍布每个角落,连国王加冕都需要教皇的祝福,可这些年,他们的影响力一直在减弱,甚至被新生教会压制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她自问自答,语气里透出深深的嘲讽意味,“因为新生教会能用从无数深藏地下的实验室里诞生出来的超越时代认知的‘神迹’来收买人心——强化肉体,延长寿命,赋予超凡力量,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不是像光明教会那样,只能让人对着一个从不回应祈祷的神明空耗信仰,毕竟……利益面前,信仰不堪一击。” 她叹了口气,眼神越发锐利,“新生教会的科研成果,连许多国家的官方机构都望尘莫及,为了这些,不知有多少王室贵族和地方势力心甘情愿地与他们保持着同盟关系。” “伊卡洛斯的现任国王年事已高,几位继承人的竞争已进入白热化,除了菲尼亚恩,其他几位……恐怕已经在新生教会精心铺设的捷径上走得太远了。” “捷径”二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寂,赛拉尔屏住呼吸,金蓝异瞳在三人之间来回转动。 卫莲放下手中的文件,指节在桌面上重重敲击了两下,而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阿梅丽和泽兰看过来的视线:“既然如此,那就把其他几个都解决掉好了。”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道:“确保菲尼亚恩登上王位。” “!!!” 赛拉尔直接从垫子上滚落下来,四爪朝天,一脸懵圈,异色瞳里满是“你他妈在说什么虎狼之词”的惊悚神情。 泽兰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一寸寸地侧过头,愕然地望着卫莲,阿梅丽更是惊得踉跄了一步,瘫坐在沙发上。 干掉王国第一和第二顺位继承人?这轻描淡写的口吻,简直像是在讨论晚餐要不要多加一份面包! 卫莲却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房间内骤降至冰点的气氛,他稍微向后靠了一点,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坦然地承受着两人一猫的惊诧目光。 他的语气依然平稳,表达出雇佣兵独有的剥离了道德评判的冷酷逻辑,“在我的经验里,处理继承权纠纷,这是最便捷有效的解决方案。” 前世那些跨国财阀的继承权争夺战中,他接过很多类似的脏活。 阿梅丽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苦笑着耸了耸肩,“呼……好吧,从结果来看,这确实是一种非常高效的办法,但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逐渐严肃起来,“卫莲,泽兰,请你们务必记住,猎人公会是一个严格的中立机构,我们贩卖情报,发布任务,处理委托,但绝不会公开参与到任何国家王室继承人的风波之中,这是公会的铁律。” “所以,如果你们决定要走这条路……那只能是你们个人的选择,个人的行动,公会对此不会提供任何官方支持,也不会承认与此有任何关联,后果自负。”她将“个人”二字加了重音。 泽兰沉默着,没有立刻表态支持或反对卫莲这石破天惊的提议,只是安静地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卫莲也没指望立刻得到泽兰的回应,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转向阿梅丽:“关于学园祭斗技场学生失控的事件,公会这边有更深入的调查结果吗?” 阿梅丽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没有,或者说,即便有,也注定不会公开。” “这件事情对王室和皇家学院的声誉影响太大,被上面捂得严严实实,无论是学院高层还是王都某些大人物,都倾向于将此事冷处理,暗中调查。”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此次事件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伤者也大多是平民子弟,在丰厚的赔偿和诚挚的道歉面前,他们的家庭又能如何?”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神冰冷,“我猜,官方只会给出一个‘情绪过度激动导致魔力失控’的结论,然后就此盖棺定论,至于幕后是否真有黑手,用了什么手段……恐怕会成为一桩永远查不下去的悬案。” 卫莲默然,这个结果并未出乎他的意料,新生教会的能量和渗透力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深,学院和王室的遮掩,反而印证了其背后的水有多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泽兰忽然有了动作。 他放下茶杯,从自己空间戒指里取出来一个小巧的银色盒子放在茶桌上,推到卫莲面前,“以后,用这个联系我。” 卫莲有些意外,拿起盒子。 打开盒盖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看不出材质的银色手环,手环整体造型简约,没有多余装饰,其内壁均匀分布着十二个圆形凹槽,其中一个凹槽里镶嵌着一枚精巧的附魔纹章。 “这是什么附魔?”卫莲试着用指尖碰了碰那枚流淌着微光的幽蓝纹章。 “传讯。”泽兰淡然道,同时抬起自己的左手,露出一个同款的银色手环。 “哇哦!” 阿梅丽身体前倾,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饶有兴致地盯着卫莲手中的手环,“小可爱,你手里拿着的可是目前连黑市上都难寻的最高规格的附魔收纳器哦!” 卫莲心头一震。 皇家学院的基础附魔课程他学得很扎实,他非常清楚不同属性的附魔能量之间会相互排斥,强行叠加只会导致载体损毁或附魔失效。 一件载体能稳定承载两到三种不同的附魔已是大师之作,而眼前这手环的内壁竟然有十二个凹槽!这意味着它理论上可以同时容纳十二种不同属性的附魔! 这就需要用到一种传说级别的天价材料,才能中和不同属性魔力的冲突,使其和谐共存,而这种材料在教科书里也只是作为理论猜想被提及过几次,恐怕只有王室宝库或者某些传承千年的顶级炼金世家才会有少量储备。 而他手中的这个手环,毫无疑问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材料打造而成。 卫莲保守估计了一下,单是这手环本身的材质价值恐怕就足以买下帝都的一条商业街,更别提手环上镶嵌的附魔纹章还是最高级的传讯附魔! 要知道,传讯附魔有两种主流形态。 一种是刻录在一次性卷轴上的类似传真机的形态,泽兰平时向猎人公会汇报任务用的就是那种;而另一种则是眼前这种可以实时传导声音的类似于通讯器的形态,其造价与传讯距离直接挂钩。 他之前在“幻想之境冒险乐园”玩勇者斗技场时,场馆发放的防护手环上也带有简易的传讯功能,但那种更像是短距离的对讲机,只能在战场范围内进行小队通话。 但泽兰给他的这个完全不同。 这枚幽蓝纹章上流淌的魔纹复杂程度远超前者,这绝非短距离通讯工具,它的有效距离恐怕覆盖了整个伊卡洛斯王国,甚至可能更远! 这种级别的传讯附魔,其造价之高昂,工艺之复杂,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也因此它从未在这个世界普及。 毕竟,能拥有它的人寥寥无几,而能用得起的人,通讯录里恐怕也没几个人值得他们使用如此昂贵的方式来保持联系,这是王室成员和极少数顶级豪门的主要人物专属的奢侈品和身份象征。 “啧啧啧,”阿梅丽摇着头,目光在卫莲和泽兰之间打转,“我可是磨破嘴皮子劝了某些人好几年,说弄个传讯附魔方便联系,可人家死活不肯,嫌麻烦,说没必要。” “现在倒好……”她拖长了调子,对着卫莲扬了扬下巴,“为了你这个新队友,居然不声不响就跑去弄了这么一套顶级货?真是……让人寒心啊。” 泽兰对阿梅丽的调侃置若罔闻,只是平静地看着卫莲,示意他操作。 而阿梅丽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从卫莲手里拿过那个手环,将自己食指上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摘了下来,又将戒指上某个特定的棱面轻轻触碰在卫莲手环凹槽里那枚幽蓝色的传讯纹章上。 戒指的红宝石和手环的幽蓝纹章同时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好了,我的联系方式存进去了,”阿梅丽将手环塞回卫莲手里,顺便朝他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以后有事记得联系姐姐哦,特别是……”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泽兰,“对某些‘特定之人’有了想不通的问题的时候。” …… 卫莲最终是带着这个价值无法估量的手环和满腹的无语离开猎人公会的。 夜色已深,通往宿舍区的小径上只有寥寥几个刚从图书馆方向回来的同学快速走过,赛拉尔蜷在卫莲怀里,尾巴尖时不时扫着他的手臂。 “喂,”白猫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臂弯里传来,“关于那个‘特定的人’……你真没点想法?” 卫莲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瞥了赛拉尔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问出“海水是什么味道”的傻子。 “想法?”他语气平淡,“想法就是,希望他的感知范围最好真的只有一百米,并且那个特定的条件足够苛刻,别让休也变成可以侦测到我的‘人形雷达’。” 赛拉尔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把脑袋往卫莲胳膊里一埋,决定不再跟这个情商低得约等于零的家伙废话。 回到宿舍,伊蒙的卧室房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星空少女团最新单曲的旋律,音量放得很低,有种做贼心虚的意味。 卫莲对此毫不关心,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反手锁上门,将装着手环的小盒子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是奈里奥下午塞给他的一张烫金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那位能制作聚魔阵的炼金大师的联系方式。 书桌的另一角则摊开着《见习魔法师咒语手册》,被翻到了初阶风系咒语的那一页。 卫莲的视线在手环、名片和书本之间缓缓移动,最终,他面无表情地拉过椅子坐下,翻阅起那本令他感到无比棘手的《见习魔法师咒语手册》。 王位更迭的暗杀计划太过宏大,需要缜密的情报和时机,泽兰那谜一样的“深海的眷顾”令人费解且充满不确定性,眼下最迫切的是弄到聚魔阵,搞定实训考试。 第176章 不速之龙 今天是周六,也是卫莲早就计划好要去拜访奈里奥推荐的那位炼金大师的日子。 一大早,他就把赛拉尔留在宿舍,匆匆出了校门,然后乘坐蒸汽魔晶混动的公共巴士离开喧闹的城区,来到了位于伊卡洛斯南郊的一座小镇上。 小镇依山傍水,木石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缓坡上,一路上,偶尔有早起的居民向卫莲这个一看就是外来人的少年投来好奇但友善的目光。 循着名片上的地址,他很快找到了目的地——一座混在周围民宅里毫不起眼的二层小楼,灰扑扑的石墙上爬满常青藤,若非院门旁的黄铜门牌上刻着“巴里特”三个字,以及空气中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卫莲差点错过。 就在他四下打量着这座过于朴实的大师居所时,不经意间视线一转,就看见了院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见艾薇琳正背对着院门在一个石台前忙碌,台面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黑乎乎的炼金器皿,空气中的怪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恰在她转身拿东西的瞬间,目光与站在院门口的卫莲撞了个正着。 “威廉?”艾薇琳脱下炼金手套,又用围裙擦了擦手,脸上的表情除了意外还有些许窘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奈里奥学长介绍我过来的,”卫莲言简意赅,目光再次扫过那堆散发着冲天异味的炼金器皿,“我想找巴里特大师了解一些关于附魔的事。” 艾薇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老师去集市采买材料了,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她顿了顿,语气温和下来,“外面味儿大,进屋等吧。” 她引着卫莲穿过堆满杂物的院子,走进小楼。 客厅陈设简单,装修风格也带着炼金术士居所特有的实用主义气息。 “请坐。”她招呼卫莲就坐,然后快步走进厨房,不一会就端来了热腾腾的红茶和一碟卖相精致的黄油曲奇。 “尝尝看,我自己烤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些,但眼神还是时不时在卫莲脸上游移,显然暮色森林矿洞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仍让她心存忐忑。 “谢谢。”卫莲拿起一块饼干,却没立刻吃,只是放在手心里。 “那个……”艾薇琳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显得有些局促。 她迟疑了几秒,似是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你来找老师……是想给装备附魔,还是需要定制什么特殊的炼金器具?” 卫莲吃完饼干,又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心想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于是直接说道:“我需要一个聚魔阵。” “聚魔阵?”艾薇琳蹙了蹙眉,炼金术士的专业素养让她本能地开始做出分析,“那个……威廉,聚魔阵本身的附魔纹章虽然昂贵,但更关键的是承载它的底托材料。” “那东西必须能承受高强度的魔力循环冲击,还要有良好的元素亲和与稳定性,造价……”她斟酌着措辞,尽量不显得冒犯,“非常高昂。” “普通的秘银甚至纯金都未必能胜任,通常需要定制特殊的合金或者寻找极其稀有的天然导魔结晶……”她善意地提醒道,也是发自内心地担忧看起来经济状况不佳的威廉学弟负担不起。 卫莲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底托已经有了。” 话音刚落,他将左手抬到两人视线平齐的高度,然后利落地褪下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银色手环,递向艾薇琳。 艾薇琳伸手接过,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这温润奇异的材质时,她的动作霍然顿住。 其实她原本只是出于礼貌地看一眼,但真正看清手中之物的刹那,她脸上客套性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睛眨巴了几下,像是在质疑眼前所见的真实性。 “这……这难道是……星陨秘银?!”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作为巴里特的得意门生,又是佩特里彻丞相的女儿,她的见识远超普通学生,但即便如此,这种传说级别的炼金材料她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这种材料能完美中和任何属性魔力间的冲突,是承载多重强力附魔的终极载体! 艾薇琳只在老师一次极为偶然的醉酒感慨中听他提及多年前曾有幸为某位国王打造过一件使用了此材料的炼金道具,他当时的语气充满了对材料的敬畏和对自身技艺的自豪。 “这东西……老师当年打造那件炼金道具时也只从王室宝库里找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你……”艾薇琳难以置信地望着卫莲,声音艰涩,“你竟然有这么大一整块,还做成了手环?!”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摸着手环的表面,当她看清手环内壁上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十二个用于镶嵌附魔纹章的凹槽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是十二槽位……”她再次抬头看向卫莲,眼神彻底变了,之前那点因对方的平民身份而揣测他无法负担聚魔阵费用的念头,现在看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这手环的造价足以让一个贵族家族倾家荡产,甚至直接掏空一个小公国的国库!而它竟然如此低调地套在了卫莲的手腕上,就像是一件不起眼的小饰品。 “威廉,恕我直言,你这只手环……无论承载什么样的附魔纹章都绰绰有余,聚魔阵对它而言,简直……”她艰难地寻找着形容词,“简直是大材小用!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他心中了然,泽兰这次确实帮了大忙。 否则,光是寻找和购买一个能承载聚魔阵的合格底托,恐怕就要耗费他难以想象的时间和金钱,今天这趟很可能就白跑了。 卫莲平静地从艾薇琳手中取回手环,重新套回左手腕上,又端起杯子饮了口茶,淡然道:“目前,一个聚魔阵就够了。” 艾薇琳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有些坐立不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卫莲,那份因矿洞事件而生的心虚在对方这份深藏不露的底蕴面前,又被放大了许多倍。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人“砰”的一声大力推开,伴随着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和一个男人粗犷的嚷嚷:“艾薇琳,快,搭把手!这次可淘到点好东西了……” 紧接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像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他穿着件沾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皮围裙,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正是炼金大师巴里特。 他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还有客人,兴高采烈地冲到壁炉旁的空地上,然后“哐哐当当”地从空间戒指里往外掏东西。 那枚硕大的空间戒指光芒连闪,一大堆形态各异的炼金材料凭空出现在地板上,转眼间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师!”艾薇琳连忙起身,有些尴尬地提醒,“有客人在等您。” “嗯?”巴里特浓眉一挑,粗犷的脸上流露出被打扰的不悦,正眼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卫莲。 卫莲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直言不讳道:“巴里特大师,我需要定制一个聚魔阵。” “聚魔阵?”巴里特粗声粗气地重复了一遍,上下打量了卫莲几眼,眼神直接得像是在评估一块矿石的成色,“小子,那玩意儿可不便宜!”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卫莲对面的沙发边一屁股坐下,眼神里充满了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学生”的不耐烦。 卫莲迎上巴里特的视线,面不改色道:“预算足够。” “哦?”巴里特鼻腔里哼了一声,显然不太信,“口气不小,那底托材料呢?弄到了没?别告诉我你打算用普通金属糊弄我,那玩意儿刻个聚魔阵,用不了两次就得报废,纯属浪费老子的时间!” 一旁的艾薇琳赶紧站出来补充道:“老师,威廉学弟准备的底托材料……是最顶级的。” “顶级?”巴里特轻蔑一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卫莲,“能有多顶……”他后半截嘲讽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双阅尽无数珍奇材料的眼睛,在无意间扫过卫莲的左手腕时就再也移不开了——那看似不起眼的银环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流淌着深邃如星空的质感。 “这……这是……”巴里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卫莲面前,他弯下腰,鼻翼翕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卫莲的手环,整张脸都快要贴到卫莲的胳膊上。 卫莲再次摘下手环,递了过去。 巴里特用与他粗犷外表违和感严重的轻柔动作接了过去,当他的指尖拂过手环内壁的十二个凹槽时,整个人像是被扎了一针兴奋剂,立时亢奋起来,“整整十二槽位!我的锻造之神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卫莲,之前的倨傲荡然无存,语气热情得像个推销员,“小子……哦不,这位尊贵的客人,真的只做一个聚魔阵吗?太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看看这完美的底托,看看这完美无缺的十二个‘星璇’孔槽!它们都在向你呼喊,渴望被填满!防御附魔要不要?疾风加速?元素抗性?空间扩容?隐匿潜行?甚至是短距离瞬移!” “只要你开口,我巴里特保证给你做出整个大陆最顶级的附魔!价格好商量!镶嵌满!必须镶嵌满它才配得上它的身份!” 他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飞了卫莲一脸,仿佛已经看到了十二种顶级附魔在这传奇底托上交相辉映的瑰丽景象。 卫莲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避开对方的唾沫攻击,同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手环拿了回来,重新戴了回去。 “不。” 卫莲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目前我只需要聚魔阵。” 一个附魔的代价已经让他心头滴血,要是真听这炼金狂魔的话把十二个凹槽都填满……他怕是要去域界裂缝里猎杀传说中的君主级别魔物才能还清债务了。 巴里特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像是看到绝世名画被用来垫桌脚,过了会,他又不死心地争取道:“以后……我是说以后!如果你再需要做附魔,无论是什么,必须!一定!要来找我巴里特!听见没有?” 他捶胸顿足地咆哮着强调,仿佛卫莲不答应就是炼金界最大的损失。 卫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巴里特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归正题,搓着手,眼神时不时瞟向卫莲的手腕,“聚魔阵是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不过这种精细活急不得,需要一周时间,一周后你带着手环过来,我现场把附魔纹章镶嵌上去,保证完美契合!”他拍着胸脯保证。 卫莲点头表示接受工期。 “那么……”巴里特恋恋不舍地从卫莲手腕上收回目光,露出了商人式的精明笑容,“按照规矩,先付一半定金……”他报出了一个让卫莲眼皮狂跳的数字,“55个金币。” 55金币! 他做匿名悬赏令出生入死才拿到的100金币报酬,还没捂热就要被掏空大半! 他强忍着肉痛,面无表情地从空间戒指里数出55枚钱币,一枚一枚地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每一枚金币离开空间戒指的瞬间,都像是从他心口剜下一块肉。 事情办妥,卫莲无心多留,婉拒了艾薇琳再喝杯茶的邀请起身告辞,巴里特热情地将他送到门口,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下次一定要做其他附魔”、“欢迎再来”之类的话。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他因钱包大出血而产生的郁闷。 离开炼金大师的小院,他决定去田园之家帮艾玛准备晚餐的食材,用忙碌的体力活来洗去这份肉痛感。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沿着来时的路向小镇外的车站走去。 当卫莲终于回到伊卡洛斯城,穿过熟悉的街巷,推开田园之家的门看清店内景象之时,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也似在这一瞬间冻结。 只见在靠近窗边的那张采光最好的长桌旁边,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黑发少年正姿态闲散地靠坐在木椅上,他一条手臂随意地搭着椅背,碧绿的眼眸被阳光映照得宛如上好的翡翠。 看到卫莲进门,黑发碧眸的少年唇角微扬,露出一点森白的犬齿尖儿。 乌尔维斯?! 他为什么会…… “威廉,你回来得正好,快过来!”艾玛听到门响,转头看到卫莲,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今天我和利安去市场采购,东西买得有点多,正发愁怎么拿才好,结果就碰上这位热心肠的小伙子,二话不说就帮我们把东西全扛回来了。” 艾玛望着乌尔维斯,语气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多亏他帮忙,不然我们娘俩可要累坏了!” 利安更是兴奋得几步冲到卫莲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对了,威廉!你猜怎么着?这位乌尔维斯学长以前也是我们战斗学院的,还是武斗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呢!真是太巧了!” 卫莲僵立在门口,目光越过艾玛和利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乌尔维斯那张笑意盎然的脸上,这笑容在卫莲看来与丛林里锁定猎物的顶级掠食者露出的獠牙别无二致。 他能感受到从乌尔维斯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无质却锋芒逼人的压迫感,这种避无可避的威压让他的每一寸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然而,艾玛和利安对此毫无所觉。 乌尔维斯装出一副像是才注意到卫莲的样子,从容地站起身,碧绿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是啊,真是太巧了。” 话音未落,他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卫莲面前,在艾玛和利安惊讶的注视下,他哥俩好地揽住了卫莲的肩膀。 卫莲目前的身高只到乌尔维斯胸口,被他这么一揽,整个人都被带得歪斜了一下,卫莲只觉得自己肩头一沉,顷刻就被禁锢得无法动弹。 如果此时揽住他的只是个普通人,他有一百种办法把对方甩出去,可乌尔维斯压在他身上的手臂让他莫名的有种被巨龙前爪搭住的感觉。 在不使用暗物质的情况下,他没有丝毫抗争之力。 “更巧的是,”乌尔维斯低头注视着卫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和威廉,还是老乡呢!” 艾玛和利安同时发出了“啊!”的一声轻呼,真心实意地为这“他乡遇故知”的场面感到高兴,而卫莲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乌尔维斯手臂下蕴含的足以捏碎他肩胛骨的恐怖力量。 卫莲强压下身体本能的战栗和反击的冲动,猛地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乌尔维斯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瞳: “跟我出来,有话问你。” 乌尔维斯眉梢一挑,松开了手,彬彬有礼地朝艾玛和利安欠了欠身:“阿姨,利安小兄弟,多谢招待,我和威廉出去叙叙旧。” 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冲艾玛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改日再来品尝您的手艺。” 乌尔维斯这副风度翩翩而热情健谈的模样与传说中贪婪傲慢的龙族判若云泥。 艾玛果然被他骗了过去,连声说着“慢走”、“随时欢迎”,利安也热情地挥手告别。 乌尔维斯这才转身,跟在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卫莲身后,不紧不慢地踱出了田园之家的店门。 卫莲走得很快,步伐带着压抑的戾气,朝着远离店铺和人群的方向而去,乌尔维斯却像个午后散步的闲人,双手插在猎装口袋里,悠然自得地跟在卫莲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熙攘的街市,拐进僻静的后巷,最终在一处无人的小广场停下脚步。 广场中央有个干涸的小喷泉池,四周栽着些半人高的冬青树,除了几声鸟鸣,再无其他声响。 卫莲霍然转身,微微仰头,目光直刺向乌尔维斯碧绿的眼眸。 “你来伊卡洛斯城,要做什么?” 第177章 乌尔维斯的立场 乌尔维斯并没有立即回答卫莲的问题。 他只是微微歪着头,嘴角那点饶有兴致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就像卫莲这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在他眼里是什么极其有趣的消遣一般。 良久,乌尔维斯才终于看够了,慢悠悠地开口,问出的却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威廉?这是你的另外一个名字吗?”他碧绿的眸子在卫莲脸上一寸寸扫过,好似在确认某种标记。 卫莲抿紧了唇,没有回应这头明知故问的龙。 然而乌尔维斯似乎也并不期待卫莲的回答,他自顾自地绕开了话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天气:“别这么紧张嘛,小威廉。” “工作调动而已,伊卡洛斯城这么大,总需要有人干活,不是吗?”他说话的语气随意得让人恼火,甚至还安抚性地朝卫莲眨了下眼。 工作调动? 听到这四个字,卫莲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乌尔维斯是新生教会的高层,他所谓的工作能有什么好事? 猎杀?献祭?还是……针对伊卡洛斯王室那三位继承人的阴谋?新生教会果然要直接干预王国的权力更迭了吗?他们选择扶持谁?又想除掉谁? 但更让卫莲心头疑云密布的是,乌尔维斯此时对待他的态度和之前在夜莺庄园时并无二致——这种轻松随意中又带着戏谑的亲昵感,甚至比那时更明显了几分。 难道……休还没有把他这特殊体质的事情捅到新生教会的高层圈子? 这个大胆的猜想让卫莲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再次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乌尔维斯的实力深不可测,立场更是迷雾重重,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贸然冲突只会将自己置于死地,必须想办法从这头狡猾的龙嘴里撬出尽可能多的信息。 “放轻松点,”乌尔维斯像是没看到卫莲眼中瞬息万变的情绪风暴,他摊开双手,姿态随意地向前踱了一步,拉近了距离,“我就是路过,特地来跟你打个招呼,看看我的小靠垫长结实了没有。” 说着他咧嘴一笑,四颗尖利得不像人类的獠牙在唇边一闪而过,“看,都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口碑相当不错的店,一起吃个晚饭吧,我请客。” 晚饭? 卫莲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当初在莫格城邦初遇时,这头无耻的龙就是靠着这副慷慨解囊的嘴脸把他拖去大吃大喝,最后在老板和伙计的叫骂声中扛起他就跑,给他留下了一段被坑得刻骨铭心的耻辱记忆。 乌尔维斯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光辉历史”,他摸了摸后脑勺,非但没有愧疚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四颗尖尖獠牙这次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啊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张烫金印花的精致卡片,在卫莲眼前晃了晃,“放心,这次绝对不坑你!瞧,餐券!正经花钱买的……嗯,大概是买的吧。” 他含糊地带过餐券来源,随即又蹭蹭蹭向前凑近几步,卫莲条件反射地向侧后方闪避,这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然而乌尔维斯精确地预判了他的走位,那只空闲的手快如闪电地搭上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避开的肩膀。 乌尔维斯俯下身,嘴唇险些碰到卫莲的耳朵:“上次在夜莺庄园,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说,要是你真有什么想知道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待会儿吃饭的时候,随便问。”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饵。 他沉默着,脑中念头飞转,他很清楚,与这头危险的龙搭上关系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乌尔维斯主动递出的橄榄枝份量不轻——关于新生教会的真正目的,休的行踪,甚至乌尔维斯本人的立场……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 最终,对情报的迫切需求以及对乌尔维斯这捉摸不透的态度进行试探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没有再尝试挣脱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只是微微偏开头,避开了对方过于直接的视线。 “这就对了嘛!”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搭在卫莲肩上的手臂得寸进尺地收紧,半搂半推地带着他往巷子外走,“你现在太瘦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卫莲被他带得踉跄了几步,他垂下眼帘,身体不再抗拒,探探口风也好,况且……他视线扫过乌尔维斯指间夹着的两张餐券,材质和印刷都透着昂贵的气息,不像假的,吃霸王餐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乌尔维斯应该干不出来第二次? 此时已近傍晚,伊卡洛斯的中央商业区华灯初上。 乌尔维斯熟门熟路地带着卫莲拐过几个街角,停在一家名为“月桂庭院”的餐厅门前。 与周围店铺过分华丽张扬的装修风格不同,这家餐厅的门脸古朴而典雅,深色的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门楣上悬挂着一盏暖黄色的魔晶装饰灯,低调中透着奢靡的气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见到有客人上门,一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当即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客套笑容:“晚上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乌尔维斯笑了笑,随手将餐券塞进侍者手里。 侍者只是低头扫了一眼餐券上的徽记和暗纹,原本浮于表面的假笑变得热切起来,腰也弯得更低了,“两位贵宾,楼上请。” 侍者侧身引路,动作恭敬得堪称谦卑,可乌尔维斯对侍者的殷勤视若无睹,大大咧咧地揽着卫莲跟了上去,最终来到一个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包间门口。 包间内部布置得极尽奢华,三面环绕的落地窗外就是中央商业区璀璨的夜景,乌尔维斯径直走了进去,拉开椅子坐下,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卫莲。 侍者放下两本烫着金边的厚重菜单,乌尔维斯看都没看,随口报了几个卫莲根本没听清的名字,又加了句“招牌的都来点”。 侍者点头会意,躬身退下。 包间门关上的轻响如同某种信号。 “好了,地方够安静,菜也点了……”乌尔维斯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他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下巴搁在手背上,侧过头打量着卫莲。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尾音微微上扬,“说说看,你为什么对新生教会那么感兴趣?嗯?” 来了。 开门见山,没有试探,没有迂回。 卫莲放在桌下的手倏然收紧,又缓缓松开,他抬起头迎上乌尔维斯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道:“只是有点好奇。” “毕竟,能让你这样的存在屈尊加入的组织,总有些特别之处,”他在“屈尊”二字上放慢了语速,目光紧紧锁住乌尔维斯的脸,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加入新生教会?” 他很清楚,在这头龙面前绕弯子毫无意义。 他从没忘记过赛拉尔的断言,龙族视众生为蝼蚁,视规则为无物,作为一个邪教组织首领的新生教会教宗绝不可能让一头纯血巨龙俯首称臣,乌尔维斯的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论。 尽管这个问题敏感而危险,但他必须问,乌尔维斯的答案将是他判断其立场和真实意图的关键。 包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传来的车马声。 水晶吊灯柔和的光线洒在乌尔维斯轮廓分明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 他没有马上作答,只是维持着十指交叉的姿势,静静地凝视着卫莲。 几秒钟的沉默,却显得格外压抑而漫长。 然后,他眨了眨眼,身体更往卫莲的方向凑得更近了些,像是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般压低了声音:“当然是因为……福利待遇好啊!” 他笑容爽朗,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有保险,假期也多,还有带薪休假呢!到了年底可以领取分红,算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了,对吧?” 卫莲:“……”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应对。 “啧,”乌尔维斯就像是没看到卫莲那“你骗鬼呢”的眼神,耸了耸肩,懒洋洋地靠回椅背,“爱信不信。” 他的姿态彻底放松下来,目光在卫莲脸上转了几圈,突然话锋一转:“我回答完了,那么你呢?”他微微歪着头,语气里透出点探究之意,“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新生教会?” “是有恩呢……还是有仇?”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他拖得很长,带着显而易见的诱导性。 卫莲沉默地注视着乌尔维斯,这头龙在套话,手段并不高明,但配合着他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捉摸不定的态度却格外危险。 他抿紧了唇,打定主意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只用冷淡而戒备的目光作为回应。 然而,乌尔维斯根本不需要他的答案,他看着卫莲这如履薄冰的谨慎姿态,像是突然福至心灵,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轻轻一砸,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 “哦!”他拖长了调子,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有仇啊!” 卫莲深吸一口气,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最近在做赏金猎人的活儿。” “前段时间的任务,我不小心踩了新生教会的尾巴,得罪了某位大人物,恐怕被他们盯上了。” 他平静地与乌尔维斯对视,没有半分闪躲之举,“赏金猎人风里来雨里去,得罪人是常事……所以,多了解一点,总没坏处。” 这话说得真假掺半。 任务是真的,得罪了新生教会也是真的,但具体是什么任务和踩到了哪条尾巴,他一个字也没提。 只要乌尔维斯没有直接和休对质过,或者休还没来得及将关于“完美容器”的消息在教会高层圈子扩散,这个说法就滴水不漏。 可乌尔维斯却突然夸张地叹了口气,身体离开椅背向卫莲的方向倾靠过来,距离近得卫莲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睫的弧度。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我当初在夜莺庄园就跟你说过,别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有赏金猎人这行当……” 他皱着眉,好似真心实意地在替卫莲的职业规划操心,“要我说,这赏金猎人的活儿你趁早别干了,又辛苦又危险,赚得都是卖命钱,何必呢?划不来,真的划不来!” 说完他又忧心忡忡地看了卫莲一眼,跷起二郎腿,“至于那帮家伙嘛……”他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神情,像是在点评一群不讲究的乡下人,“本来就不干人事。” 卫莲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了一会,然后垂下眼,脑中飞快地分析着乌尔维斯的潜台词——“本来就不干人事”这句话说得太过自然,也太置身事外了。 这绝不是一个教会高层该有的口吻,更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乌尔维斯说这句话时流露出的鄙夷绝非伪装,他对新生教会的态度的确耐人寻味。 再者,乌尔维斯并未提出质疑,乃至根本没有追问他得罪了哪位大人物,这种反应可以说坐实了他的猜测——休确实没有将那瓦海岛上的事情宣扬出去,至少,没有传到乌尔维斯这里。 就在卫莲组织语言准备对“新生教会不干人事”这句话做出回应之时,包间门被人轻轻叩响。 “贵宾,打扰了。” 侍者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一道道摆盘精美的菜肴端上餐桌,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冲淡了包间里略显紧张的氛围。 然而乌尔维斯的目光并未被美食吸引,他的目光稳稳落在卫莲低垂的眉眼间,就像卫莲脸上有什么比这桌珍馐美味更值得研究的东西。 侍者们布置好一切,躬身告退,轻轻带上了门。 “开动吧。”乌尔维斯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羊排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卫莲。 “话说回来……”他咽下食物,用闲聊家常的轻松口吻活跃着气氛,“你这点可怜的风元素亲和力,在皇家学院的日子怕是举步维艰吧?” 他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果酒一边举着叉子朝卫莲的方向虚点了几下,“唉,光是想想那些拗口的咒语和复杂的元素理论都头疼!当初你就该听我的,去武斗家行会挂个名,凭你这身手……” 他摇着头,一副“我懂你苦”的表情,又絮絮叨叨地开始数落魔法师之路的艰辛,什么冥想枯燥、实战孱弱、前期投入巨大回报渺茫云云。 卫莲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他根本不想跟这头龙讨论什么职业规划和人生选择,只是沉默着拿起刀叉,动作机械地切割着面前盘子里的食物。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刚才获取的信息,乌尔维斯对新生教会的态度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也彻底改变了他对当前局势的判断。 就在乌尔维斯絮叨到“魔法袍还死贵死贵”的时候—— “嗡!” 卫莲腕间的银色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内嵌的传讯纹章也随之亮起。 紧接着,泽兰那带着深海般沉静质感的嗓音通过传讯纹章传导过来,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包间里: “卫莲,方便说话吗?” 乌尔维斯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卫莲也愣住了,动作一僵,叉子上的熏鲑鱼掉回了盘子里。 更糟糕的是,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碧绿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在灯光的映照下似乎有向竖瞳收缩的迹象。 手环上的蓝光持续闪烁着,泽兰等候了片刻,似乎也察觉到了通讯另一端不同寻常的死寂,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晚点再联系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环上的蓝光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沉寂。 乌尔维斯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沉沉地缠绕在卫莲的手腕上,盯着这只银色手环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卫莲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话: “猎人公会如今的福利待遇……都这么好了吗?” 第178章 你在示威吗 卫莲并没有遮掩手环,只是平静地迎向乌尔维斯的目光,他深知此时任何解释都毫无意义,只会沦为对方调侃的素材。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乌尔维斯并未深究,他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约会,猛地站起身来,“我还有点小事没处理完,得先走一步。” 他绕过餐桌,走到卫莲身边时脚步停顿下来,然后俯下身凑近卫莲,带着果酒甜香的温热呼吸轻轻拂过卫莲的耳廓,“下次再来找你玩,我的小靠垫。” 说完,他飞快地伸出手揉了揉卫莲的头发,然后才笑着转身离开了包间。 卫莲静坐了许久才缓缓抬手将被揉乱的头发捋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和被冒犯的躁意,立刻激活了手环上的传讯纹章。 “泽兰,”卫莲语气平稳,开门见山,“是我,刚才不方便,有什么事?” 手环另一端沉默了片刻,泽兰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关于三皇子菲尼亚恩,我有个计划,需要面谈。” “现在就可以,你在哪?”卫莲毫不犹豫,泽兰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深夜传讯必有要紧事。 “家。” 卫莲立刻起身,扫了一眼窗外:“不算远,我马上到。” 他切断通讯,快步走出包间。 此时夜色已深,通往豪宅区的道路被各式各样的魔法灯饰点缀得似星河倾泻,卫莲步伐迅捷,很快便抵达了泽兰家那栋独立的三层小洋楼前。 泽兰就站在门内的暖光里,平日里束起的高马尾此时散开垂在肩后,一身深色常服衬得他身形颀长。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定在卫莲身上之时,原本淡漠得看不出情绪的脸迅速阴沉下来,接着一个箭步跨下门廊的台阶,与卫莲之间的距离转瞬就缩短到呼吸可闻的地步。 卫莲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但硬生生克制住了闪避的冲动。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去见那头龙了?” 卫莲心神俱震,海妖感知力超群他是知道的,莫非连嗅觉也敏锐到如此地步? 当然他原本就没打算隐瞒乌尔维斯的事,准备稍后就告知泽兰,却没想到对方竟能自己闻出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庭院,“嗯,进去再说。” 事关重大,院子门口绝非谈话之地。 泽兰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卫莲一眼,眼神沉郁得如暴风雨前夕的海面。 卫莲也默不作声,跟随他穿过静谧的花园小径,走进客厅。 “坐。” 他只简短招呼了一下,不等卫莲落座便转身走进厨房。 片刻后,他端着个托盘回来,将托盘里的茶杯和盛着点心的碟子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自己则在卫莲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动作带着刻意压制情绪的僵硬感。 “我既然选择和你结盟,”卫莲端起泽兰倒好的红茶喝了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就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在莫格城邦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感知到我身上的龙之烙印,那时我就说过自己和乌尔维斯相识的经过,所以……我只补充夜莺庄园之后的事。”他放下茶杯,身体前倾,直视泽兰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 卫莲将乌尔维斯作为新生教会高层出现在夜莺庄园的召唤仪式上,却对仪式过程中出现的变故置身事外的举动,以及乌尔维斯对新生教会其他成员那种隐隐鄙夷的微妙态度等关键信息尽数道来。 更最重要的是,他从乌尔维斯今晚的态度和言语中推断出休很有可能并未将那瓦海岛事件上报给新生教会高层。 “种种迹象表明,乌尔维斯加入新生教会的动机绝不单纯,更像是在利用他们达成某种目的。” 卫莲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坦然地望着泽兰,“如果能找到这个切入点,或许……” “烙印。”泽兰突然出声打断,缓缓抬眼,紫眸深处流淌着卫莲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泽兰说完那两个字之后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再次开口,话题却明显偏离了卫莲期待的方向,“他留在你身上的烙印,让我看看。” 卫莲略一思忖,随即顿悟,这个印在额头的龙之烙印确实是个隐患,赛拉尔也语焉不详,让泽兰探查一下或许能获取更多信息。 于是他干脆地点点头,问道:“可以,怎么看?” 泽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沙发上站起身,绕过矮几走到卫莲面前。 在卫莲略带询问的目光中,他屈膝半蹲了下来,视线恰好与坐在沙发上的卫莲齐平。 但这个高度差带来的俯视感以及泽兰突然靠近的举动让卫莲有些不适,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向后仰倒或者直接站起来的冲动。 泽兰却并未在意卫莲的不自在,他伸出手抓住了卫莲的小臂用以固定,这个动作让卫莲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 “闭上眼睛。” 泽兰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比平时更低哑几分,似海底暗流涌动。 卫莲依言阖上双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与此同时,泽兰的目光沉沉地定格在卫莲近在咫尺的脸上——少年眼睫低垂,敛去了平日里的冷锐锋芒,略显苍白的皮肤在暖光下透出易碎的脆弱感。 他沉默了几秒,而后深吸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 而卫莲这边正纳闷着泽兰到底要怎么看那个烙印时,就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海盐气息直接贴脸,在皮肤触及的瞬间,卫莲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这种完全被动且毫无防备的接触对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体会,甚至比刀锋加身更让他感到煎熬,他本能地想要挣脱,却感觉到泽兰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微微收紧,于是他只好继续忍耐。 紧接着,一股清凉而湿润的气息顺着他与泽兰额头相抵的位置缓缓流淌进来,温柔地探入他的眉心。 这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异常奇妙,卫莲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浸入到宁静的深海之中,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带着安抚性的感知流动下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这奇异的感知流动如潮汐般退去,额头上微凉的触感也随即分开。 泽兰松开手,缓缓站起身,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隐隐透出怒意。 卫莲睁开眼,正对上泽兰低垂下来的目光。 “怎么样?”他沉声问,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泽兰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卫莲,沉默了很久,久到卫莲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正准备继续追问,泽兰才终于用从未有过的冷酷语气说道:“那个烙印,除了宣告所有权和定位你的位置……” 他顿了顿,眼中寒意更甚,“还绑定了一个单向的生死契约。” 卫莲的瞳孔骤然收缩。 “契约的规则是……如果乌尔维斯死亡,作为契约另一端的你,生命与灵魂之火将随之熄灭,绝无幸理。”泽兰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沉重。 “但反过来……”他看着卫莲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补充了更为不公的后半句,“你的死亡,对乌尔维斯……没有任何影响。”这无疑是在卫莲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卫莲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稍微冷静下来。 虽然他受宗师系统束缚,在每个世界都活不长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自己的性命被随随便便地系在一头莫名其妙龙的身上! 泽兰感受到卫莲翻腾的怒意,语气没有半点缓和,继续说道:“而且,他加强了烙印的气息。” 他周身本就冷冽的空气随着这句话降至冰点,抬手指了指卫莲的额头,“之前很淡,只有我这种程度的感知能察觉,其他海妖或精灵需要靠得极近,但今天……” 他停顿了一下,“就在你踏入院子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龙息强度远超过去任何时候,那烙印散发出的气息就像他本人站在我面前。” “下午我传讯时,他在你旁边?”他微微眯起眼,紫眸中压抑着戾气,像是在回忆那瞬间感知到的极具挑衅意味的气息。 卫莲气得不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果然…… 泽兰不再多言,只是定定注视着卫莲眉心的位置,那头龙显然是故意的,这是挑衅,也是示威,是在他这位与卫莲拥有“深海眷顾”羁绊的盟友面前以最原始和最霸道的方式宣示着对卫莲的所有权。 “那暗物质呢?”卫莲立刻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这才是真正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东西,“乌尔维斯能察觉到吗?” 泽兰缓缓摇头,眼神中的寒意稍微退去些许,“大概率没有。”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之所以能感知到你体内的暗……”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决定依照卫莲习惯的称呼,“暗物质,是因为那时的你还无法完全控制这股力量,不经意间泄露出的气息被同样能驾驭这份力量的我捕捉到了。” 他抬眼望向卫莲,给出肯定的结论:“只要你不主动调用它,理论上,不会被任何存在感知。” 卫莲回想起当初在莫格城邦猎人公会二楼,他被泽兰神出鬼没的登场方式震慑,因骤然受惊而情绪波动,体内蛰伏的暗物质也随之活跃,这才让泽兰看穿了他的底细。 “明白了,”卫莲点点头,将关于暗物质的担忧暂时压下,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锐利,“说正事,你传讯提到的关于三皇子的计划,是什么?” 泽兰侧过头,认真地凝视了卫莲几秒钟,像是在评估他的状态,然后,他抛出了一个让卫莲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会什么乐器吗?” “……”卫莲顿时失语,眼神短暂地呆滞了一会。 乐器? 在这谈论着生死契约和颠覆王权计划的时刻,泽兰问他会不会乐器?这话题的跨越度也太大了吧?他蹙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泽兰。 泽兰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语气平淡地解释道:“今年的神恩节宫廷宴会将由三皇子菲尼亚恩操持。” 他顿了顿,强调道,“按照惯例,为了营造节日氛围和展现皇室对艺术的推崇,宴会将招募大量技艺精湛的乐师和吟游诗人入宫表演。” “如果我们想以盟友的姿态,而非提供情报的工具人,卑躬屈膝的求见者或投机取巧的献宝者身份去接近这位殿下……” 他眸光微敛,加重了语气,“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第179章 分门徒 “乐器……” 他麻木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的词汇。 他前世的雇佣兵生涯中确实有过潜入财阀在豪华游轮上举办的私人音乐会的经历。 但那次时间紧迫到分秒必争,根本没有余裕临时学习乐器,后来他是直接打晕了一个侍者,剥下对方的制服,端着香槟盘混进去的——演奏?他连那天混进去时听到的曲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 卫莲斩钉截铁地摇头,坦然地望向泽兰,“任何乐器,都不会。” 他还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某种乐器的样子,画面透着股令人发笑的违和感。 在只有卫莲能看到的宗师系统面板上,那串银色的数值出人意料地跳动了一下。 他瞳孔骤缩,呼吸都凝滞了,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目光一瞬不瞬地钉死在那个数字上。 05分?! 他通关了两个世界,积分一直是整数跳涨,从未出现过小数点,难道……系统又卡bug了? 况且泽兰第一次触发宗师系统时可是实打实地加了五分,根据他过往的经验,这种涨幅通常意味着遇到了门徒中的极品,是终极刷分神器。 更离谱的是,他压根没教过泽兰任何技能或感悟,连一句像样的指点都没有,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面对泽兰提出的“会不会乐器”的问题时表现出的为难和坦诚? 或者说,就因为泽兰触发过系统并在今天解锁了“乐器学习”这个未来可能的培养方向? 卫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越来越看不懂泽兰这个人了,更看不懂这忽高忽低且毫无逻辑可言的积分规则。 然而,就在卫莲内心风起云涌却意志坚定地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时,泽兰早已察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崩溃和茫然。 泽兰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语气依然平稳:“别担心,等到了宴会那天,我会和你一起潜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卫莲一个缓冲,“好好准备。” 紧接着,泽兰像是早有预谋,动作飞快地从……不知是空间戒指还是沙发垫子底下摸出来一把造型古朴的鲁特琴,并不由分说地把它塞进了卫莲怀里。 他条件反射地想把这玩意儿扔回去,但念头刚起就看到泽兰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写着“加油”的脸,他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在潜入三皇子的宴会,获取关键盟友,对抗新生教会的道路上,似乎没有绕过乐器这个坑的可能了。 神恩节宴会的潜入计划就在这把鲁特琴的交接中尘埃落定,卫莲面无表情地将这烫手山芋收进空间戒指,转身就走,连道别都省了,步伐比来时更快。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离开这被艺术压迫感笼罩的客厅。 …… 卫莲回到皇家学院的宿舍时已是深夜,隔壁伊蒙的房间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大概正在挑灯夜读。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自己的房门。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床头那摊毫无形象可言的猫饼——赛拉尔四仰八叉地趴在那里,一副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听到开门的动静,它只是极其敷衍地掀开一只眼皮,瞥了卫莲一眼,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然后翻了个身,把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门口,继续它的千秋大梦。 卫莲关上房门,几步走到床边,直接上手捏住了赛拉尔的后脖颈,将这个睡得昏昏沉沉的肥猫提溜起来一阵猛摇。 赛拉尔被晃得眼冒金星,四只爪子在空中一阵乱蹬。 “卫莲!”它一边怒吼一边挣扎着用爪子去挠那只作恶的手,“你发什么疯?深更半夜的,你又被新生教会追杀了?!” 卫莲不为所动,把它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无视那双快要喷火的猫眼,单刀直入道:“我今天见到乌尔维斯了。” “然后呢?那头小龙又对你这个软垫子垂涎三尺了?”赛拉尔甩了甩脑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卫莲没理会这无聊的调侃,又将它放回床上,正色道:“泽兰帮我看了那个龙之烙印。” 他把自己与乌尔维斯会面的经过以及之后在泽兰家查探龙之烙印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盯着赛拉尔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你当初没告诉我还有这回事?” 听到卫莲的质问,赛拉尔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哈?告诉你?然后呢?让你天天抱着枕头担心那头小龙会不会英年早逝,连累你一起嗝屁?” “想得太远了吧你?”赛拉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露出粉色的肉垫,“龙族的寿命都是千年起步,乌尔维斯那小子充其量就是只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龙崽,连翅膀都没长硬,他能活到海枯石烂,世界崩塌!” “与其担心这虚无缥缈的契约,不如想想你这个学期的期末实训考试怎么办,你那点风元素亲和力,连只苍蝇都吹不走!” 它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通,然后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卫莲,表达着被打扰清梦的强烈不满。 “聚魔阵的事已经办妥了,定金也付了,考试的事不劳你操心。”卫莲冷冰冰地回敬,懒得跟一只猫争论寿命长短的问题。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泽兰给的那把鲁特琴,尝试着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最粗的那根琴弦。 “铮!” 一声极其刺耳的噪音在安静的宿舍里炸开。 这声音是如此的突兀难听,连卫莲自己都被这效果惊得眉头一皱。 赛拉尔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从床上弹跳起来,猫耳向后紧紧贴住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卫莲和他手里这把“凶器”。 “你干什么?”赛拉尔的眼神透出劫后余生的惊悸,“难道……你终于被暗物质侵蚀得精神失常,打算改行当吟游诗人去街头卖唱了?!” 卫莲冷着脸将自己与泽兰计划在两个月后的神恩节宫廷宴会时假扮成吟游诗人混入会场并伺机接近三皇子菲尼亚恩的计划简述了一遍。 听完卫莲的讲述,赛拉尔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歪着脑袋打量着那把鲁特琴,“如果是假扮吟游诗人的话,泽兰那边确实不用担心。” “海妖都是天生的艺术家,尤其是他们的歌声……”它舔了舔前爪,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正经。 它踱了两步,跳到书桌上,蹲坐在那把制造噪音的鲁特琴旁边,尾巴尖儿轻轻扫过琴身,“传说中海妖的歌声是真正的天籁之音,能平息风暴,更能轻易蛊惑人心。” “别说区区一个宫廷宴会,就算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一个成年海妖的歌声也足以让意志不坚者彻底沉沦,普通人能听到一个完整的音节而不迷失自我,都算他心志坚韧了。” 卫莲:“……” 他再次被泽兰这“迪士尼在逃公主”般的逆天人设震撼了一把。 然而,震撼过后是深深的无力感,这次潜入任务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月…… 他真能从一个五音不全的门外汉变成能在皇家宴会上蒙混过关的吟游诗人吗? …… 今天是周末,皇家学院的校园比平日安静许多,卫莲抱着因为早起而有些蔫蔫的赛拉尔穿过连接几大学院的林荫道,走向隔壁综合学院的校区。 早上听伊蒙提过一嘴,说是综合学院有面向所有伊卡洛斯城院校学生开放的乐理和乐器短期培训班,皇家学院和战斗学院的学生都可以报名,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他需要了解,对于他这种毫无艺术天赋的初学者到底有没有可能在两个月之内勉强掌握一门乐器,不求技惊四座,只求能混进群体演奏的队伍里跟着旋律糊弄过去就行。 不多时卫莲就站在了综合学院充满艺术气息的拱形校门前。 然而,他刚迈进大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指示牌的方向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声震得一激灵。 “快快快!就在前面!” “克蕾西达!克蕾西达!” “啊!莉莉安女神!” 一大群年轻学生挥舞着印有“星空少女团”成员头像的彩旗和海报呼啸着从卫莲正前方冲过。 卫莲瞳孔骤缩,赶在汹涌的人潮即将把他和赛拉尔吞没之际,一个错步,拧身,惊险万分地贴着这支粉丝队伍的边侧闪开,避免了被撞翻踩踏的命运。 而赛拉尔惊魂未定地炸着毛,对着人群消失的方向愤怒地挥舞着爪子,喋喋不休地咒骂着那些不长眼的两脚兽。 卫莲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角,抱着仍处于应激状态的赛拉尔,快步走向位于学院主楼一层的乐器培训班咨询处。 咨询处的工作人员是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女士,她耐心听完了卫莲的自我描述和未来展望,脸上并未露出轻视的神情,反而热切地鼓励道:“同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勇气可嘉!” “我们开设了面向零基础学员的鲁特琴速成班,每周两节课,非常适合你这种初学者,只要足够努力,掌握几首简单的合奏曲目,达到滥竽充数……呃,我是说融入集体的水平,是完全有可能的!” 卫莲自动忽略了那个不太吉利的成语,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必须搏一搏,他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无论面对的是敌人还是乐谱。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点头:“报名。” 于是,卫莲正式成为了综合学院乐器培训班初级鲁特琴班的一员,而他悲惨的艺术生涯也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上午正式拉开了帷幕。 整整两节课,对卫莲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他被安排在第一排,老师显然把他这个立志要勤能补拙的插班生当成了重点关照对象——从如何正确抱持鲁特琴到认识曲谱上如天书一般的音符,再到用拨片尝试弹出第一个单音…… “手腕放松,你是抱琴,不是抱着一块盾牌!” “手指要拱起来,要用指尖触弦,不是用指肚去砸!” “力道轻一点,你想把弦崩断吗?” “看谱!看谱!眼睛不要总盯着你的手,你在看什么?那里有敌人吗?” “注意节奏,你比后面那个敲三角铁的小胖子还要自由散漫!” 卫莲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解剖台上的标本,在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下一遍遍重复着错误动作,引来旁边几个明显有基础的同学压抑的嗤笑声。 被迫旁听的赛拉尔实在受不了这精神污染,溜到教室外的窗台上晒太阳打盹去了,留下卫莲独自在音乐的炼狱中煎熬。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难熬,支撑他的只剩下雇佣兵刻进骨子里的狠劲——既然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 终于熬到了下课,卫莲如蒙大赦将这把折磨了他两个小时的鲁特琴收进空间戒指,然后抱着赛拉尔逃也似的冲出了音乐教室,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喘口气。 然而,就在他下到一楼,途经舞蹈教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克蕾西达,这次神恩节宴会的表演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收起你那个不切实际的武斗家之梦,别再拖我们后腿了行不行?!” 神恩节宴会? 卫莲停下了脚步,他原本无意理会这种小女生之间的口角纷争,但是神恩节宴会是他近期所有计划的最高目标,更是是他必须潜入的任务场合,一切与之相关的信息都值得他驻足。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靠近舞蹈教室虚掩的门,目光透过门缝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只见三个穿着舞蹈训练服的女生呈半包围之势将一道纤细的身影堵在了角落里。 而那个被围堵的暖棕色卷发女孩被卫莲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在“幻想之境冒险乐园”斗技场匹配时遇到的临时队友克拉拉,或者说,她的真实身份是星空少女团的成员,克蕾西达·瓦伦丁。 “就是,整天抱着那些战斗学院的训练手册看,你以为你是谁啊?真以为自己是武斗家的料了?”另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接过了话头。 “克蕾西达,认清现实吧!”之前说话的金发女生语气放缓,眼神里透着居高临下的怜悯,“跳舞才是你的归宿,武斗家?呵,那是需要天赋和体魄的,你两次落选战斗学院,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被三人围在中间的克蕾西达猛然抬头,即使卫莲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眶,但她站得笔直,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莉莉安,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我的舞蹈动作哪一次拖过后腿?倒是你,上次排练走位出错的是谁?” 名叫莉莉安的金发女生嗤笑一声,双手抱胸,下巴抬得更高,“动作是没错,可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我们是女团偶像,不是在斗技场上打打杀杀的武斗家。” “你看看你跳舞时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知道的以为你在跳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屠龙呢!简直拉低了我们整个团的格调!” 克蕾西达气得浑身发抖,倔强地辩驳道:“我从来没有耽误过排练,至于我的表情管理不如你们……那是因为你们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怎么在宴会上攀高枝了!” “你……”最先发难的那个女生被戳中心事,精致的脸蛋涨得通红,“攀高枝?说得真难听!我们这叫为自己的未来谋划!神恩节宴会上,几位皇子和各路贵族都会到场,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你不想把握,别挡着我们的路。”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短发女生此时也慢悠悠地补充道:“克蕾西达,我们明年夏天就毕业了,团体解散是必然,神恩节宴会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舞台,更是踏进帝都顶级社交圈唯一的跳板,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可笑的幻想,别因为你一个人毁了大家的前程。” “我的梦想可不可笑,轮不到你们来评判!”她声嘶力竭地争辩着,尾音已隐约带上了哭腔。 “排练我一次都没落下,动作我比你们谁都熟练,是你们自己心不在焉,节奏卡不准,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 “就因为我想当武斗家?就因为这和你们一心只想嫁入王室的远大志向不一样?!”最后一句话她是吼出来的。 虽然克蕾西达据理力争,但三对一的悬殊对比下,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冲击着她的自尊心。 那三个女生看着克蕾西达这副明明快要崩溃却还要硬撑的模样,彼此交换了一个充满优越感和恶意的眼神,嗤笑了几声。 “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莉莉安最后丢下一句,然后趾高气扬地转过身,带着另外两人朝教室门口走来。 卫莲在她们推门而出的刹那往后一闪,悄无声息地退入到走廊立柱后方,三个沉浸在胜利和优越感中的女生毫无所觉,谈笑着走远了。 舞蹈教室里只剩下克蕾西达一个人,她的脊背渐渐垮塌下来,刚才强撑着的倔强在那三个女生离开的瞬间轰然碎裂。 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的抽泣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也传到了门外的卫莲耳中。 他原本打算直接离开,这与他无关。 然而……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克蕾西达在幻想之境斗技场上的表现——在面对敌方突袭时,她虽然力量不足,无法正面对抗剑士和武斗家,但那种惊人的敏捷度和灵巧到不可思议的闪避身法绝非一个普通舞娘能达到的水平。 卫莲心中蓦地生出一个直觉,或许,这个看似娇弱的少女是个潜在的门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还未等卫莲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克蕾西达已经红着眼眶冲出了教室。 四目相对。 克蕾西达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尖也哭得发红,整个人又狼狈又脆弱,她慌忙抬手想擦掉眼泪,却在看到卫莲的眼睛时僵住了——这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怀里抱着猫,静静地站在门口,眼神波澜无惊,却像是洞悉了一切。 第180章 舞娘的意志 克蕾西胡乱地用手背擦着眼角,好似这样就能抹去自己脆弱的证据,同时强装出惯有的傲娇腔调:“干嘛?没见过人眼睛进沙子吗?” 卫莲怀里抱着的白猫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皮,发出一声人性化的嗤笑,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然而卫莲脸上寻不见半点尴尬或同情的表情,他从容地看着克蕾西达,甚至理直气壮地补了一句:“其实,我是魔法师。” 克蕾西达彻底懵了,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茫然地看着他。 这……这算是什么回应?驴唇不对马嘴! 魔法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当初在幻想之境游戏城的勇者斗技场组队时,她就知道对方是伊卡洛斯皇家学院魔法专业一年级的学生。 可是,这和现在这个场景有什么关系? 魔法师……等等,魔法师?! 克蕾西达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对啊!他是魔法师啊!他穿着皇家学院魔法专业的校服,他应该拿着法杖,念诵冗长的咒语,在战士的保护下才能发挥力量…… 可是在斗技场里,他那神鬼莫测般的速度,那干脆利落得令人胆寒的近身搏杀技,还有那根被他抡起来当棒子使并把对手砸得人仰马翻的法杖……这是一个魔法师该有的样子吗? 卫莲用眼角余光瞥见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心下了然,克蕾西达应该明白了自己这句话的含义。 克蕾西达眼中的迷茫如雾气般散去,魔法师……一个理论上体质最孱弱的职业却拥有着远超普通武斗家的实战能力,既然这小子能做到,那么她克蕾西达·瓦伦丁又为什么不行?! 职业只是一个称谓,一个标签。 没错,她是一个舞娘,一个被认为只能躲在战士身后摇旗呐喊,丢丢增益法术的花瓶。 可是,又有谁规定了舞娘只能跳舞?谁规定了辅助职业就必须永远仰仗他人的保护,就不能握紧拳头拥有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 卫莲捕捉到克蕾西达眼神里一闪而逝的光芒,他仍是面无表情,但语气越发笃定:“力量确实很重要,但在近身战斗中,能弥补力量差距的因素还有很多。” “速度,反应,洞察力,对时机的把握,甚至是对对手心理的预判……这些,都可以成为你的武器。” 代表宗师积分的银色数值再次跳动了一下,卫莲知道,火种已经点燃。 克蕾西达用力吸了吸鼻子,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卫莲腋下夹着的几本还没来得及收进空间戒指的乐谱,愣了愣,脱口而出道:“鲁特琴谱?威廉,你难道想转专业?从魔法师跳到吟游诗人?” “不,”卫莲摇摇头,神情坦然地望着克蕾西达,“我也想去参加神恩节宴会,看能否在两个月时间内掌握一门乐器。” “什么?!”克蕾西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引得远处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望过来,她赶紧低下头,往角落里缩了缩。 她压低声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卫莲,“威廉,你知道神恩节宴会的宫廷乐师选拔有多严格吗?就算招募民间乐手,但那标准……” 她顿了顿,决定如实相告:“按照往年惯例,只有我们学院最顶尖的那批在校生和毕业生才有资格被选中,两个月?从零开始学一门乐器?还要达到能混进宫廷演奏的水平?这根本……” 她后面“不可能”三个字在看清卫莲眼神的刹那,硬生生咽了回去。 卫莲的眼神里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沮丧,动摇或者难堪,而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试试怎么知道”的决绝以及对自身极限发起挑战的自信。 克蕾西达的心似是被重物撞击了一下,一个疑似武斗家的魔法师跑来学乐器,还立志要在两个月内达到专业水平?这份堪称偏执的勇气和毅力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之前的踟蹰不前是如此的可笑。 她深深地看了卫莲一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要是真想学鲁特琴,我可以指导你,我的水平不敢说大师级,但在学生里绝对是拔尖的!但是,作为回报,你也必须在武技上指点我,教我……教我如何用舞娘的身体去战斗!” “可以。”卫莲点头,等价交换,合情合理,正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可随即她又垮下脸,苦恼地皱起鼻子,“但是……我的身份有点麻烦,那些粉丝无处不在,被他们看到我和一个皇家学院的男生私下频繁接触,第二天就能编排出十个版本的绯闻故事来。” 她灵机一动,抬起手将自己鬓角一枚发夹取了下来,塞到卫莲手里,“给!我待会回家时会提前跟管家交代好,你下午直接去我家……嗯,瓦伦丁家的庄园,你到了门口,向守卫出示这个发夹,他们就会放你进去。” “嗯,下午见。”卫莲收下这枚还带着少女发香的水晶发夹,抱着赛拉尔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得让克蕾西达准备好的其他叮嘱都噎在了喉咙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喂!等等!”克蕾西达看着他雷厉风行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个行动派……” …… 此时正是饭点,卫莲带着赛拉尔走向综合学院的公共食堂。 帝都这三所顶尖院校在很多资源上都是共享的,因此穿着皇家学院校服的卫莲出现在综合学院充满艺术气息的食堂里也并不会显得突兀。 卫莲打好一份简单的蔬菜炖肉配面包,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赛拉尔则迫不及待地跳上对面的椅子,享用起卫莲专门给它买的烤鱼片。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但话题却始终围绕在两个月后的那场盛会上。 “喂!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宴会可是由三皇子殿下全权操持呢!” “天呐!那岂不是……有机会?!” “艾米丽,你说我穿那条新定制的月光纱裙怎么样?配珍珠还是蓝宝石?” “当然是蓝宝石,殿下眼睛的颜色……” “要我说,气质最重要!三皇子殿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关键是要独特,要让他眼前一亮!” “对对对,听说殿下艺术鉴赏力极高,或许可以在才艺展示环节……” 贵族女生们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讨论起着装和“偶遇”皇子的可能性,男生们则更多讨论着宴会的规格以及可能出现的政要人物。 卫莲一边吃饭一边将这些议论收入耳中,他来这个世界已大半年,从黑岩镇旅馆杂工挣扎到皇家学院的魔法学徒,对这里的阶层和运行规则已了然于胸。 所谓神恩节宴会,其本质与他前世那些财阀巨鳄们举办的奢华酒会并无二致,不过是一个披着节日外衣的权力场与名利场罢了。 这场宴会,对伊卡洛斯的贵族们而言是维系人脉、展示家族底蕴、攀附更高阶层的绝佳舞台,对那些有幸获得邀请函的平民精英来说是实现阶级跨越的天梯。 而对于那位被泽兰和阿梅丽评价颇高的三皇子菲尼亚恩本人,这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考验——能否将这场汇聚帝国顶尖人物的盛宴办得有声有色,直接关乎他在权力棋盘上的位置。 卫莲快速解决掉餐盘里的食物,抱起心满意足舔着爪子的赛拉尔起身离开了食堂,径直前往瓦伦丁家族的庄园。 …… 来到目的地,卫莲向门口的守卫出示了克蕾西达的水晶发夹,守卫只看了一眼便肃然行礼,迅速用传讯装置通知了庄园内部。 很快,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管家快步迎了出来。 “是威廉先生吧?小姐已经吩咐过了,请随我来。”他的目光在卫莲怀里的白猫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并未多问,显示出极好的职业素养。 管家引领着卫莲穿过庭院,走进主楼侧翼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厅。 会客厅墙上挂着描绘战场和骏马的油画,壁炉上方摆着装饰性的双手重剑,处处彰显着主人尚武的家风。 女佣端来茶水和点心,管家微微欠身:“请您稍坐片刻,小姐正在与二少爷谈话,稍后就会过来。” 说完他便和女佣一起退了出去,留下卫莲一人。 卫莲抱着赛拉尔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墙上的油画和角落里的盔甲。 在伊卡洛斯城待了这些时日,他对王国的势力格局并非一无所知,如今伊卡洛斯王国与北方诸国以及兽人部落关系紧张,克蕾西达的父亲瓦伦丁元帅正亲自坐镇北境。 而克蕾西达的两个兄长,一位是战功赫赫的帝国将领,另一位则在王宫担任要职。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克蕾西达都是不折不扣的将门之女,也难怪她骨子里流淌着对力量与战斗的执着渴望,不甘心只做个在舞台上取悦他人的女团偶像。 就在卫莲梳理着这些信息时,克蕾西达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换下了舞娘训练服,穿着一身类似战斗学院制式的束腰训练服,除了一张明媚娇俏的脸庞依然夺目,她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贵族小姐的矜持与柔弱。 克蕾西达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卫莲,先是习惯性地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双手叉腰地问道:“时间宝贵,你是打算先学琴,还是先教我练拳?” 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迫切,就像今天中午在舞蹈教室里崩溃哭泣的女孩从未存在过,属于瓦伦丁家族的锋芒在她身上重新闪耀起来。 第181章 龙威与兽耳 在和克蕾西达商定“先学琴,后练拳”的计划后,卫莲在瓦伦丁庄园度过了一个效率惊人的下午。 “看这里,无名指要这样立起来,指尖垂直按下去,对,就是这个角度……手腕放松,别绷着。”克蕾西达嘴上不饶人,教学起来却异常认真。 她是个急性子,教着教着就直接上手,一把抓过卫莲的左手按在琴颈上,一旦发现卫莲的姿势不对了就马上将他的手掰开、重来,再掰开、再重来,直到再也不会出错。 就这样,卫莲在速成班学习时遇到的几个指法难点被克蕾西达这手把手的纠正后竟真的迎刃而解。 “很好,”克蕾西达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下一个问题,你拨弦的力道太猛了,记住,你在弹琴,不是抡法杖砸人,手腕要放松,用指尖的部分,像这样轻轻勾带。”她拿起自己的琴示范了一下。 卫莲照着克蕾西达的样子反复练习,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琴艺指导结束。 他依然是个磕磕绊绊的初学者,但至少拨动琴弦时已能勉强辨出简单的旋律。 “行了,别指望一步登天,”克蕾西达放下鲁特琴,甩了甩酸痛的手指,“回去以后每天至少练三个小时,不然下星期还是原地踏步。” “现在,该轮到我了!”她眼中燃起跃跃欲试的火苗,几步就退到会客厅中央铺着厚地毯的空地上,摆开一个轻盈的起手式,“让我看看,一个能把法杖抡出火星子的魔法师到底要怎么教一个舞娘打架。” 卫莲站起身走到克蕾西达对面站定,平静地注视着满脸战意的女孩,说道:“尽全力,攻击我。” 克蕾西达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凌厉,她在斗技场上见识过卫莲的身手,深知对方神鬼莫测的速度,不敢有半点怠慢。 她低喝一声,脚下发力,整个人以疾风之势冲向卫莲。 然而,就在她的拳头距离卫莲鼻尖半尺之时,眼前的身影模糊了一下。 卫莲消失了,克蕾西达势在必得的一拳砸在了空处,猛烈的惯性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在这里。”卫莲毫无波澜的声音自她侧后方传来。 克蕾西达心神俱震,凭借出色的平衡感强行扭腰,左肘顺势向后撞去,但肘尖触及的仍是空气。 卫莲的身影总能赶在她出招前原地消失,又在她扑空之际浮现在侧。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格挡或反击,连双手都背在身后,仅仅依靠着快到极致的身法就让克蕾西达所有的攻击落空。 终于,在克蕾西达又一次全力冲刺落空后脚步虚浮的瞬间,卫莲停下了,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她身侧,而是回到了最初站立的位置,就像从未移动过。 “看到了吗?”卫莲呼吸平稳,不见半分剧烈活动后的仓促,“我只用了一成力量,甚至不需要反击,但速度让我立于不败之地,也让你所有的攻势化为徒劳。” “你的骨骼密度、肌肉形态、爆发力的生理上限……这些先天条件决定了你的身体在力量层面永远无法与武斗家或剑士抗衡。”卫莲走近几步,伸出手指点了点克蕾西达纤细却覆盖着薄薄肌肉的手臂。 克蕾西达抿紧了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却没有反驳,这是事实,也是她两次被战斗学院拒之门外的根本原因。 “所以……”卫莲话锋一转,点破关键,“一味追求力量的杀伤,对你而言是歧路。” 卫莲再次退到沙发旁,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扬长避短,你必须将舞娘的速度,敏捷与柔韧发挥到极致,在对手力量完全爆发前便击中要害,一击不中就立刻远遁千里。” “这才是属于你的战斗方式,”他顿了顿,从克蕾西达身上移开视线,“今后的训练也会围绕这个重心展开。” 克蕾西达在原地怔了很久,她微微仰头,注视着卫莲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最后一点因身份和职业标签带来的阴霾彻底散去。 是啊,一个魔法师都能把法杖当战锤甩,把鲁特琴弹成魔音贯耳的地步还敢去宫廷献艺,她克蕾西达·瓦伦丁凭什么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战斗? 卫莲点点头,俯身抱起早已在飘窗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赛拉尔。 白猫被惊醒,不满地咕噜一声,把脑袋往他臂弯深处埋了埋。 “回去了。”卫莲低声道。 “喂!”克蕾西达抹了把汗,冲着卫莲的背影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下周末继续?” 卫莲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片刻,算是默许,然后继续迈开脚步,身影消失在会客厅门口。 …… 夜色已深。 伊卡洛斯郊外的密林中,伯格抓着赫雅的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灌木丛中疾行,赫雅头上的小帽子歪斜着,早已盖不住那双因紧张而不断抖动棕色兽耳。 她不时警觉地回头张望,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收缩,喉咙里压抑着野兽般的低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快走,赫雅!”伯格语气急促,抓着赫雅的手掌不住颤抖,另一只手用力按在腰间的皮囊上,里面装着他视若生命的炼金工具和几件保命的半成品。 突然,四周林影晃动,十几个头戴兜帽的黑袍人无声无息地从树后绕出,封死了伯格和赫雅所有的退路。 为首的黑袍人踏前一步,语气森然地问道:“伯格先生,您又想玩失踪的游戏了吗?” 赫雅身体伏低进入战斗状态,发出低沉的嘶鸣声,伯格连忙将赫雅往身后一拽,对着那群黑袍人怒目而视:“我只是带女儿出来透透气,怎么,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 “透气?”另一个黑袍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透到这荒郊野岭?伯格先生,您当我们是傻子吗?教宗大人对您可是寄予厚望,您这样三番两次的逃跑,实在令人心寒……” 话音未落,一阵散漫的脚步声突兀响起,打破了林中僵持的气氛。 那脚步声从容不迫,由远及近,所有的黑袍人都在这一时刻不约而同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垂首躬身。 来人身材挺拔,穿着一身与周围黑袍人装束截然不同的轻便猎装,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发梢和衣摆都流淌着墨玉般的光泽。 他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缓步走到这群噤若寒蝉的信徒面前,翡翠般的碧眸微微眯起,懒洋洋地扫视着为首的黑袍人:“怎么回事?” “乌尔维斯大人……”为首的黑袍人浑身一颤,慌忙上前几步,“伯格又打算逃跑!我们……” “知道了,”乌尔维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们退远点等着,我来和伯格先生……好好谈谈。” 黑袍人首领如蒙大赦,立刻带着所有手下退到数百米开外。 乌尔维斯这才迈开腿一步步走近伯格和赫雅,尽管他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爽朗笑容,但随着他的靠近,赫雅的状态越来越差——这是低阶生物面对食物链顶端掠食者时源自血脉的颤栗。 “伯格先生,杂货铺的生意……不打算做了么?”乌尔维斯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脸上笑意更甚,可眼神并无半点温度,“其实,比起在外面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还是留在伊卡洛斯城比较安全,你说呢?” 伯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将所有的恐惧压回心底,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乌尔维斯那双冰冷的碧绿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乌尔维斯阁下,您想要的东西,新生教会给不了……我也给不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伯格清楚地看到,乌尔维斯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极其短暂而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露出一点森白的牙尖。 与此同时,那双碧绿的瞳孔似受到刺激的冷血动物般收缩成了两道狭长的竖线,就像一头真正的巨龙在俯视着脚下的蝼蚁。 山林中的空气都像是被乌尔维斯身上爆发出的压迫感抽干,连树叶也在这重压之下簌簌掉落。 伯格膝盖发软,若非顾及着身后的赫雅,他恐怕已经承受不住跪倒在地。 然而,躲在他身后的赫雅早就在乌尔维斯的眼睛变成竖瞳的那一刻就被这来自上位龙族的碾压性的血脉威压逼迫得彻底崩溃了。 兽人血脉中面对天敌的本能应激反应击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已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发出一声完全脱离了人类范畴的凄厉狼嚎,挣脱伯格的钳制,握紧拳头冲着乌尔维斯扑了过去。 “赫雅!不要!!”伯格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可面对这足以击碎石板的凶猛扑击,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他连看都没有看扑来的赫雅,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砰!” 赫雅整个人像是撞上了一堵坚不可摧的空气墙,以比来时更恐怖的速度倒飞出去。 她娇小的身体连续撞断了三棵碗口粗的树干,重重摔落在几十米外的泥地上,翻滚了几下,彻底不动了,那顶由伯格亲手缝制的用来遮掩兽人特征的小帽子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双无力耷拉着的浅棕色尖耳。 “赫雅!”伯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站住。” 乌尔维斯的声音很平静,却在一瞬间冻结了伯格的动作和血液。 作为一个炼金术士,伯格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乌尔维斯这种存在面前,他引以为傲的炼金道具和机关根本来不及发动就会被碾成齑粉。 这是无法逾越的实力差距。 “这又是何必呢?”乌尔维斯叹了口气,语气依然温和,眼神里还透出点惋惜的意味,“小孩子不懂事,很容易受伤的。” “伯格先生,”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去些许,缓缓踱步逼近几步,“我可以等,但……要有个期限,我的耐心并非取之不尽。”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再试试。”伯格看着远处生死不明的养女,声音干涩,他攥紧的拳头颓然松开,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妥协。 可很快他又抬起头来直视着乌尔维斯,近乎哀求地补充道:“你必须保证!保证我和赫雅的人身安全!不能再让教会的人来骚扰我们!” 乌尔维斯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无缝切换,从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假笑变回了春日暖阳般和煦的真切笑容,变脸速度快得让伯格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当然!”他身子一歪,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伯格先生,安心回去开你的杂货铺,至于那些烦人的阿猫阿狗……”他碧绿的眸子扫了一眼远处黑暗中隐约的人影,“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他们去碍你的眼。” 说完,他双手重新插回裤兜,潇洒地转过身,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悠闲地朝着那群黑袍人藏匿的地方走去。 那些黑袍人也迅速从藏身处现身,簇拥着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那恐怖的压迫感彻底远离,伯格才踉踉跄跄地冲向赫雅倒下的地方。 他颤抖着伸手探向女儿的鼻息,感受到那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气流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般瘫软在地。 还好…… 还好赫雅是兽人,体魄远超普通人类,而且,那个可怕的龙族终究是手下留情了。 …… 接下来的一周,卫莲白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忍受着枯燥的理论课程和毫无进展的元素引导实训,傍晚回到宿舍后就一头扎进了音乐的领域。 他的鲁特琴水平已经提高了一个档次,从最初的鬼哭狼嚎进步到了……虽然还是跑调得厉害,但至少能听出来是在弹奏某首曲子的程度。 赛拉尔对此做出了中肯的评价:“可喜可贺,终于从损伤听觉进化到了轻度噪音。” 它通常选择在卫莲开始练琴前就溜到宿舍楼顶上去看星星,或者干脆用爪子捂住耳朵,蜷在房间最远的角落里装死。 唯一能在这噪音污染中岿然不动的是卫莲的室友伊蒙——这位外表凶悍的少年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屏蔽能力,无论卫莲的琴声如何折磨人,他都能稳如泰山地坐在窗边看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否则,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早已忍受不了这夜复一夜的精神折磨,向学院投诉卫莲制造噪音了。 明天就是周六,也是和那位脾气古怪的炼金大师巴里特约定好取聚魔阵的日子。 卫莲放下手中这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基础乐理十日通》,快速洗漱完毕,准备早点上床休息。 “嗡!” 他左腕间的手环震动了一下,传讯纹章也随之亮起。 卫莲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晚上好。”泽兰质感清冷且毫无情绪起伏的嗓音通过手环传导出来。 卫莲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晚上好。” “琴,练得如何了?”泽兰语气平淡地询问,没有多余的寒暄。 来了! 卫莲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能弹完《小星星》了,跑调。” 手环另一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卫莲都能想象到泽兰此时微微蹙起眉头的样子。 就在卫莲考虑要不要主动结束这场尴尬的通话时,泽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跳过了对他琴技的深入探讨,语气里透出隐隐的无奈:“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去南郊取定制的聚魔阵。”卫莲回答。 “聚魔阵?”泽兰平板的语调终于有了些许起伏,像是被卫莲刚才的话震惊到了,“你买那个做什么?” 卫莲的嘴角向下撇了一下,但还是用最简练的语言将皇家学院的实训课考核以及留级的风险解释了一遍。 手环那头陷入了更加长久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询问琴技时更加漫长,漫长到卫莲能感受到泽兰隔着遥远距离传递过来的无言以对。 足足过了十几秒,泽兰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认命般的平静:“明早七点,在皇家学院正门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听听你的《小星星》。” 传讯切断,手环上的深蓝光芒黯淡下去。 “喵哈哈哈!” 赛拉尔幸灾乐祸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它在窗台上笑得滚来滚去,“听见没?海妖小子要亲自来验收了,啧啧……听听你的《小星星》?他明天怕是要被你当场吓回原形,直接跳进护城河游回大海老家去喽!” 卫莲面无表情地钻进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用实际行动隔绝了这只毒舌猫的嘲讽。 第182章 真的没救了吗 翌日清晨七点整,卫莲抱着赛拉尔准时出现在皇家学院气派宏伟的校门前。 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的梧桐树下站着道熟悉的身影——泽兰提前到了,但今日的他与以往有些不同。 泽兰并未穿戴他平日作为赏金猎人行动时的那套装束,而是穿着件袖口带刺绣的深灰色巴瑞特衬衫和同色系长裤,绸缎般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晨曦中泛着幽蓝的微光。 这身装扮中和了他身上过于锋锐冷冽的气质,隐去了那份常年行走于黑暗世界的危险气息,乍一眼看去,竟真像一位在皇家学院就读的气质出众的贵族少爷。 然而,失去暗物质之力的泽兰也一并失去了刺客赖以藏匿形迹的“潜行”与“隐匿”的被动技能,他那过于完美的五官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引得校门口来往的学生和行人频频侧目。 “天啊……那是谁?” “新来的转学生吗?以前从没见过……” “他的头发……在发光?是魔法吗?” 远处几个皇家学院的女生停下脚步聚在了一起,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间是掩饰不住的惊艳与兴奋之情。 然而,泽兰本人对这些视线和议论置若罔闻,当卫莲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的第一时间,他那双深邃的紫眸便穿透人群锁定了目标,再无旁骛。 卫莲紧了紧怀里的赛拉尔,三步并作两步穿过街道,来到泽兰面前。 赛拉尔从卫莲臂弯里懒洋洋地抬起一边眼皮,用那只暗金色的猫瞳扫了泽兰一眼,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嘟囔。 “走吧。”泽兰的目光在卫莲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干脆地转身迈开脚步,披散的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拂动,漾开一圈水波纹般的光晕,又引来旁人一阵压抑的低呼。 卫莲一言不发地跟上。 两人一猫穿过学院路,抵达了最近的公共巴士站台,没等几分钟就登上了一辆开往南郊的车。 窗外的景象逐渐从繁华的帝都中心区过渡到开阔的郊野,大约半小时后,巴士在伊卡洛斯南郊的一个小站停下。 出车站后又步行了几百米,巴里特那栋爬满常青藤的小楼终于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每个周末雷打不动地来给老师打下手兼学习的艾薇琳正蹲在院子里整理炼金器材,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她连忙抬起头,习惯性地招呼道:“欢迎光临巴里特大……” 她的问候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卫莲她自然认识,但卫莲身边那位…… 艾薇琳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炼金铲差点掉落在地,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泽兰完好无损的左眼。 虽然气质有些不同了,但这分明就是当初在莫格城时带领他们小队深入暮色森林矿区寻找威廉的独眼赏金猎人。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的泽兰阁下分明是戴着眼罩的! 尽管心中震惊,但从小接受的贵族式教育还是让艾薇琳迅速从失态中调整过来,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着泽兰微微欠身,脸上露出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泽兰阁下,日安。” 虽然对方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但那沉静而强大的气场绝非普通学生所能拥有,她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敬称。 泽兰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小楼通往院子的木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巴里特大师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啊哈!我的小主顾,你可算来了!”巴里特搓着手,几步就冲到卫莲面前,眼睛闪闪发光,“不瞒你说,我最近又琢磨出几个绝妙的附魔方案,你那十二槽的宝贝手环空着也是空着,不如……” 卫莲嘴角抽了抽,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打断了大师的热情推销,直奔主题:“聚魔阵做好了?” 被打断了推销思路的巴里特笑容僵住,撇了撇嘴,不高兴地嘟囔道:“做好了做好了!急什么?我巴里特什么时候食言过?待会儿就给你安上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卫莲的全身,想看看这个不识货的小子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压榨的价值。 可就在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泽兰垂在身侧的左手,看清那个款式低调的银色手环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一个?!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蓝头发的小子手上戴着的竟然也是一个星陨秘银材质的极品附魔收纳器! 巴里特心脏狂跳,立刻抛下卫莲,一个箭步蹿到泽兰面前,唾沫横飞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推销:“这位阁下,您手上这可是无价之宝,怎么能让它明珠蒙尘呢?请看看我最新研发的顶级附魔系列。” “元素共鸣增幅!精神专注强化!魔力潮汐引导!绝对能完美匹配您这无与伦比的手环……”他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毕生的研究成果都推销出去。 而一旁的艾薇琳看着泽兰手腕上的手环,又看看卫莲毫无表情的脸,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上次她见到卫莲拿出这只手环时已经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星陨秘银!十二槽位!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帝都的炼金大师们疯狂,她深知其价值连城。 可今天……这位神秘莫测的泽兰阁下竟戴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而且这两只手环分明就是一对的! 艾薇琳心跳加速,无数个关于两人之间关系的旖旎揣测瞬间塞满了她的脑海,难不成…… 然而,面对巴里特热情过头的目光和连珠炮似的推销,泽兰只是平静地将手环从腕间褪下,递到巴里特面前,让他能清楚地看到手环内侧。 只见那十二个凹槽早已被闪烁着不同属性光芒的附魔纹章镶嵌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市面上有价无市而千金难求的极品附魔,无一不是炼金术领域的顶尖之作。 “没位置了。”待巴里特观赏完毕,泽兰收回手环,重新戴好。 卫莲:“……” 巴里特:“……” 艾薇琳:“……” 三人不约而同地僵在原地,都被眼前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土豪行径震得彻底失语。 艾薇琳刚刚在脑海里构筑起的关于两人之间某种特殊情愫的旖旎画面被眼前这一个镶满顶级附魔,一个光秃秃啥也没有的残酷现实击得粉碎。 她嘴角抽搐着,看向卫莲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关系……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默默收回了所有不着边际的猜测,只剩下一腔无语凝噎之感。 巴里特虽然也被泽兰的壕气打击得有点蔫,但专业素养还在,最终也认命了,他带着“痛失几个亿”的悲壮表情接过卫莲递来的手环,领着几人进了他那间堪比小型炼金工坊的客厅。 他拿着手环钻进了旁边的工作间,里面很快传出各种工具运作的声响,这个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稳定的魔力引导,至少得等半个小时。 艾薇琳端来了茶点,招呼卫莲和泽兰在沙发上坐下等待。 期间艾薇琳的目光几次三番地飘向卫莲带来的那只正蹲在沙发上舔毛的白猫,欲言又止。 在暮色森林矿洞那噩梦般的经历中,她精神高度紧张,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有一个不属于他们五人小队也不属于卫莲的声音却异常真切地烙印在她混乱的记忆里——似乎……是这只猫在说话?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求证欲,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啜了一口,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赛拉尔身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一点:“这只猫……威廉,在暮色森林矿洞的时候,它是不是……”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确定,但眼神却紧紧盯着赛拉尔,“我好像……听到它说话了?” 赛拉尔舔毛的动作霍然顿住,异色瞳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它显然没料到这个人类小女孩在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居然没被吓傻,还分神记住了它情急之下开口说话的事。 泽兰一言不发地喝着茶,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卫莲,又看了看僵住不动的赛拉尔。 而被点名的卫莲却面不改色,反而极其自然地伸手从艾薇琳刚端来的点心盘里拿起一块奶油小蛋糕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艾薇琳的怀疑都动摇了几分。 赛拉尔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发挥奥斯卡级别的演技,戏精上身地在沙发上打了几个滚,冲着艾薇琳“喵”了好几声,还用爪子去够卫莲的衣角。 它努力地扮演着一只除了吃喝拉撒睡啥也不懂的普通家猫,意图用极致的“萌”来打消艾薇琳的疑虑。 艾薇琳被它这突如其来的卖萌行为弄得一愣,困惑地望向正悠闲自得吃着点心的卫莲,以及旁边那位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泽兰阁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难道……真的是我当时吓糊涂了?幻听了?”她纠结地皱起眉头,但看着眼前这只除了胖了点之外并无特别之处的猫,终究还是把追问的话咽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巴里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工作间走了出来,将那只星陨秘银手环递还给卫莲,“喏,安好了,星陨秘银的底托就是好,能量传导丝滑无比,浪费啊……” 卫莲二话不说将手环直接戴回左手腕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存在的,等他验货满意了再谈剩下的五十五个金币。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那根用得越来越顺手的合金法杖,可就在法杖出现的瞬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巴里特如遭雷击地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卫莲手里其貌不扬的法杖质问道:“这根法杖!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卫莲愣了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根在爸爸好杂货铺花20金币买来的被他归类为“勉强能用”的二手法杖,究竟何德何能让巴里特这样见多识广的炼金大师露出如此失态的表情? 巴里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平复下心情,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法杖表面,声音低沉下来:“原来,它还在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卫莲的眼神有些飘忽,“其实,这根法杖还是我在皇家学院上一年级那会儿,和一位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鼓捣出来的。”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艾薇琳,泽兰,甚至装睡的赛拉尔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巴里特陷入回忆,像是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看到了当年那两个青涩又意气风发的身影。 “那时候,我们俩都是穷学生,又心比天高,总想捣鼓点东西证明自己,于是偷偷溜去黑市摆摊,想着接点私活,赚点生活费……” 巴里特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又怀念的笑意,“结果可想而知,两个愣头青做的东西,谁看得上眼?摆了几次摊连个问价的都没有,差点连摊位费都亏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法杖顶端那颗黯淡无光的低阶魔晶石上,继续道:“直到有一天,一个……” “怎么说呢,看起来就很潦倒而且有点吊儿郎当的魔法师晃悠过来,指着摊子上那堆歪瓜裂枣的半成品,问我们能不能给他打一根……能当棍子使的法杖。” 巴里特摇了摇头,至今仍觉得那个要求荒诞不经:“这要求多离谱啊!法杖是引导元素共鸣的媒介,又不是街头混混斗殴用的凶器,可当时……我们太需要钱了,所以毫不犹豫就接下了这单子。” “我们当时绞尽脑汁,既要保证基础的魔力引导,又要让它足够结实,能承受物理打击,耗光了当时手头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也就是这种还算坚韧的合金,还有这颗便宜的低阶魔晶石。” “我们折腾了好几个通宵,才把这根……嗯,勉强能叫法杖的东西给鼓捣出来,它丑,它沉,它除了结实一无是处,就是个能砸人的铁疙瘩。” 说到这里,巴里特自嘲地笑了笑,“可它确实是我们俩在那个年纪,倾注了全部心血做出来的第一件像样的东西。” “后来呢?”艾薇琳忍不住追问,她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后来?”巴里特再次伸出手,摸了摸这根粗糙的法杖,“那个落魄魔法师倒是爽快,给了钱,拎着这破玩意儿就走了。” “而我们俩拿着那点微薄的报酬,高兴得在路边摊喝了个烂醉,再后来……毕业,各奔东西……几十年了,杳无音信。”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卫莲,眼神里流露出探究的意味,“所以,小威廉,这根法杖……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卫莲沉默了片刻,如实相告:“在城里一家杂货店买的二手货。”他略去了伯格的名字和爸爸好杂货铺的具体信息。 巴里特闻言,眼中闪过几许失望之色,他摆了摆手,不再追问:“罢了罢了……一根练手的破玩意儿,除了结实点,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文不值,只是看到它难免想起那个老朋友,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这根法杖对他而言只是学生时代不成熟的练手之作,材质普通,镶嵌的魔晶石也是最低阶的货色,除了能当棍子使的奇葩设计,在真正的炼金大师眼中不值一提。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段尘封的岁月和那个早已不知去向的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走吧,出去试试你的新装备。”巴里特甩甩头,似是想甩掉那些纷乱的思绪,率先朝院子走去。 卫莲拿着法杖跟在巴里特身后,决定立刻测试一下这耗费了他大半积蓄的聚魔阵效果究竟如何。 其他人也好奇地跟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围观,都想看看这昂贵的聚魔阵到底效果如何。 卫莲在院子中央站定,屏气凝神,摆出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施法起手式,然后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力一字一顿地念诵起一段进阶版的风系咒语: “无所不在的流风之息,汇聚于此,听从我的指引,显现汝之形貌……”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法杖顶端的魔晶石短暂地亮了一下,就像萤火虫微弱的闪光,稍纵即逝。 紧接着…… 一阵风,真的出现了。 它轻柔地拂过院中每一个人的发梢和衣角,带着秋日清晨的微凉和草木芬芳,它吹起了艾薇琳的裙摆,拂动了泽兰披散在肩头的发丝,让巴里特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也随之飘了飘。 这阵风确实比卫莲在实训课上召唤出的只能勉强吹起一片叶子的风要强上那么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用来驱散夏日午后的闷热或许绰绰有余,但用来战斗简直是天方夜谭。 卫莲:“……” 他保持着施法结束的姿势站在原地,握着法杖的手指微微发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自我怀疑的情绪。 难道……他的魔法天赋真的差到了连聚魔阵这种作弊器都挽救不了的地步? 第183章 风之合奏曲 卫莲维持着施法结束的姿势僵立在院落中央,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碎发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但那像是骤然矮了一截的背影和不住发抖的手臂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巴里特既尴尬又怜悯的眼神,也没有理会艾薇琳欲言又止的表情,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昂贵的身份跳板,或许从一开始,对他而言就是一条死路。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咳……”巴里特清了清嗓子,试着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个,聚魔阵的效果嘛,主要还是看使用者的元素亲和力基础……基础提升后,效果也会显着一些……”这干巴巴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艾薇琳也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威廉,元素引导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别心急……” 一直安静注视着卫莲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安慰话语的泽兰突然站了出来,他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取出来一块晶莹剔透似冰种翡翠的浅绿色晶石,递到巴里特面前。 就在这晶石出现的瞬间,整座小院都被一股磅礴的风元素气息笼罩了起来,连空气都变得清冽了几分。 巴里特接过晶石,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掌心中这块被柔和光晕包裹着的绿色石头,看着萦绕在它周围的肉眼可见的气旋波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流风玉髓?这、这是流风玉髓……”巴里特木然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确认眼前所见并非幻觉,他猛然抬头,看向泽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探究欲。 眼前这个容貌出众的蓝发少年腕间戴着的星陨秘银手环已是稀世罕有的珍宝,如今更是轻描淡写地掏出了一块足以让整个大陆魔法师都为之疯狂的顶级风元素魔晶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富有可以形容了。 巴里特禁不住揣测,这个少年背后究竟站着怎样的势力?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某种不可想象的存在。 同样见多识广的艾薇琳的反应也不遑多让,她早已看得瞠目结舌,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贵族小姐应有的矜持风度全被她抛在了九霄云外。 她之前那些关于两人之间关系的隐秘揣测在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下早已碎得连渣都不剩,只剩下满心满眼的震撼与茫然。 泽兰却对巴里特和艾薇琳的震惊恍若未觉,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价值连城的流风玉髓一眼,径直走到卫莲身后。 此时的卫莲仍沉浸在自我怀疑的绝望里,对外界的剧变毫无反应,他的世界只剩下那阵微不足道的风,和即将被那阵风掏空大半积蓄的惆怅。 与卫莲之间有着深海眷顾羁绊的泽兰早已感知到了对方平静表象之下的情绪动荡,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卫莲有些僵硬的肩膀,低声说道:“你的法杖,也需要改造一下。” 卫莲像是被这声音和触碰从噩梦里唤回了一点意识,他缓慢地抬起头,有些失焦的黑眸里还残留着认清现实后的挫败感。 然后,泽兰极其自然地从卫莲手里接过这根沉重的合金法杖,而卫莲已经生不出半点阻拦的力气和念头,任由法杖被抽走。 泽兰没有多言,拿着法杖走向正捧着流风玉髓激动得手足无措的巴里特。 “啥意思?给这根法杖换?”巴里特大师这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温润生辉的流风玉髓,又看了看泽兰递过来的那根布满磕碰凹痕的二手法杖,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为什么不干脆重新打造一根?或者买一根现成的也行啊!这种粗胚子配得上流风玉髓吗?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巴里特费劲地组织着语言,完全无法理解泽兰是何用意。 泽兰微微摇头,语气平淡:“不用,这个比较适合他。” 话音未落,卫莲就微微一怔,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这根陪伴了他不少时日的法杖上。 是啊,泽兰说的没错。 市面上那些纤细精致如装饰品般的法杖,他确实用不惯,他早已习惯了这根合金法杖的重量,习惯了将它握在手里时的安全感,习惯了能在危急时刻将它当作一根结实的铁棍砸向敌人脑袋的可靠。 更何况……这根法杖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一件工具,而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挣扎求存并一点点变强的见证,上面的每一个凹痕都记录着一段生死搏杀的经历。 巴里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泽兰,又看了看还有些走神但表情明显松动了的卫莲,耸了耸肩,不再多劝,“行吧,你俩说了算!” “不过镶嵌这种顶级魔晶石需要点时间,而且这法杖材质太次,我还得给它加固下底座,免得承受不住魔力传导直接炸了,还有这表面也坑坑洼洼的,需要打磨一下……三天后过来取吧!” 他眼珠转了转,瞥了一眼卫莲手腕上就安了两枚附魔纹章的手环,最终还是忍痛放弃了趁火打劫的念头,“手工费……算了,看在回头客的份上,象征性收你一个金币得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默默地点了下头,灵魂还没有完全归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院中石桌前,从空间戒指里数出五十五枚金币,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面上。 这是聚魔阵剩下的一半尾款。 告别了神情各异的巴里特和艾薇琳,卫莲抱着重新跳回他怀里的赛拉尔,和泽兰并肩走出南郊小镇。 他们沿着僻静的乡间小路走到一片稀疏的树林,四下无人,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轻响和两人的脚步声。 卫莲走得很慢,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但泽兰是感知力冠绝于世的海妖,又是族群中能力最强的个体,更是与卫莲有着深海眷顾羁绊的存在。 卫莲的意识波动在泽兰看来犹如深夜海岸边的灯塔般醒目,这种来自羁绊对象的负面情绪让泽兰莫名地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挡在卫莲面前,轻声说道:“我们是盟友。” 卫莲闻声抬头,迎向泽兰的目光,静静地等待下文。 “如果你因为实训考核不及格而留级,耽误了后续计划……”他顿了顿,最终选择了一个更现实也更不容易让卫莲感到被施舍的理由,“我也会很为难。” 这番话直白得近乎冷酷,并没有温情脉脉的安慰,而是把两人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把出手帮助定位成了对共同目标的保障。 卫莲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泽兰沉静的紫眸,他在判断对方话语里有多少是出于利益,多少是出于别的什么。 可泽兰却已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他沉默了许久,又重新回过头,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里很安静,让我看看你的鲁特琴练得怎么样了。” 卫莲嘴角抽了抽,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魔法天赋已经是一塌糊涂,难道还要在音乐上再经历一次公开处刑? 泽兰直接忽略了卫莲瞬间垮掉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动作。 “噗……”赛拉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从卫莲怀里跳到了铺满落叶的草地上,找了块覆着苔藓的大石头蹲好,异色瞳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还愉悦地晃了晃尾巴尖。 卫莲深吸一口气,认命地盘膝坐下,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那把泽兰赠送的鲁特琴横放在膝上。 手指搭上琴弦后他又做了几次深呼吸,像是要汲取天地灵气给自己鼓劲,然后,他怀着悲壮的决心开始拨动琴弦。 磕磕绊绊的琴声在林间回响,正是那首新手琴谱上最简单的入门曲目《小星星》。 旋律断断续续,时而走调,时而停顿,虽然没有出现灾难性的错误,但那几个明显跑调的音符和生硬的节奏暴露了演奏者可怜的音乐素养。 一曲终了,卫莲的手指停在琴弦上,微微有些发僵,他垂着眼不敢去看泽兰的表情,安静地等待着审判,赛拉尔嫌弃的目光如芒在背。 可泽兰听完后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就像听了一段再寻常不过的练习曲。 他走到卫莲身边,也盘膝坐了下来,肩并肩挨着卫莲,而后直接从卫莲手里拿过了那把鲁特琴。 “换一首,”泽兰的声音很轻,“从现在开始,到这个月底,只练这一首。” 卫莲还没反应过来泽兰指的是哪一首,对方的手指已经轻轻拨动了琴弦。 霎时间,整个山林的气息都为之一变,连风也温柔地驻足下来。 这首曲子的旋律极其简单,没有复杂的炫技,也没有华丽的装饰音,如月光下涨落的海潮,宁静而舒缓,蕴含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即使是对音乐毫无鉴赏力的卫莲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积压了许久的挫败感也被这悠扬的琴音拂去,他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由音符构筑的港湾里,暂时忘却了新生教会和系统任务带来的沉重压力。 赛拉尔将脑袋搁在前爪上,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也变得平和,它半眯着眼,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余韵袅袅。 泽兰将鲁特琴递还给还有些怔忪的卫莲,同时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张手写的曲谱,上面是泽兰清隽的字迹,正是他刚才弹奏的那首曲子。 “这首曲子旋律简单。” 泽兰瞥了卫莲一眼,用公事公办的平淡口吻说道:“神恩节宴会竞选时,我会跟你合奏。” 卫莲接过曲谱,愣了一下。 合奏? 他原以为泽兰会在神恩节宴会上唱歌,毕竟赛拉尔不止一次说过,海妖的歌声是真正的天籁之音,拥有倾倒众生的魔力。 “哼,小子,你以为海妖的歌声是什么?街头卖艺的小调吗?”趴在石头上的赛拉尔看出卫莲的疑问,一边舔毛一边斜睨着他。 “海妖的歌声对心智坚定者而言是抚慰精神,修复灵魂创伤的良方,但对大多数凡夫俗子来说,不过是裹着糖衣的致幻毒药,听过一次就会沉溺在歌声制造的幻象里无法自拔,你是想让整个皇宫的人都跳进喷泉池里淹死吗?” 赛拉尔哼了一声,异色瞳里闪过几许嘲弄的神色。 卫莲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只将鲁特琴和曲谱一并收进了空间戒指里。 两人同时起身,沿着林间小径走向小镇北面的公共巴士站,搭上了返回伊卡洛斯城的巴士。 泽兰尽职尽责地将卫莲送到了皇家学院的校门口,在他的认知里,守护与自己有着深海眷顾羁绊的卫莲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再见。”卫莲简单地告别,抱着赛拉尔转身走向宿舍楼。 泽兰静静地站在校门外,目送着卫莲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学院深处葱郁的绿化林木后才转身融入帝都街道熙攘的人群之中。 回到宿舍,卫莲把赛拉尔往床上一扔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鲁特琴和泽兰给的那张曲谱。 他盘膝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对着曲谱上的音符,尝试着复现泽兰在林间弹奏出的旋律。 几次尝试下来,他发现这首曲子的指法确实比《小星星》还要基础,也更容易上手,没有任何需要跳跃和轮指之类的技巧,就是几个简单音程的不断重复和变奏,只需要最基础的拨弦和按弦就能完成。 然而,当这些音符按照特定的顺序组合起来,流淌出的旋律却舒缓悠扬,别有韵味,让人听过一次就难以忘怀。 赛拉尔趴在枕头上听着卫莲那生涩却总算不再跑调的琴声,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这调子简单得跟哄小海妖睡觉的摇篮曲似的,八成是那条鱼自己编的。” “为了迁就你这个音痴,他可真是不遗余力地降低难度。”赛拉尔哼唧了一声,语气里透着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卫莲拨弦的手指微微一顿,琴音出现了一个轻微的走调,他没有回应赛拉尔的调侃,只是全神贯注地低头看着曲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那几个基础的和弦转换。 他只想尽快熬过这两个月,将这首曲子练熟,然后成功混进神恩节宴会,接近三皇子菲尼亚恩。 至于其他的,他暂时不愿去想。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周三下午放学的钟声刚敲响,卫莲便抱着赛拉尔匆匆离开皇家学院,再次搭车前往南郊。 当卫莲从巴里特大师手中接过那根焕然一新的合金法杖时,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让他心头微定。 法杖的握柄和杖身都被精心打磨过,原本粗粝的棱角和凹凸不平的磕碰痕迹都消失了,呈现出冷硬的金属质感,当然,最大的变化是那颗黯淡的低阶魔晶石被彻底替换成了微光闪烁的流风玉髓。 这颗极品魔晶石被镶嵌在一个加固过的金属托架上,浅绿色的晶体内部缓缓流淌着乳白的光絮。 仅仅只是握着它,卫莲就感觉到周围空气都变得轻盈活跃起来,丝丝缕缕的风元素正自发地朝着法杖顶端汇聚。 巴里特拍了拍手上的金属碎屑,神情复杂地看着这根脱胎换骨的法杖,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只是象征性地从卫莲递来金币里拿走一枚算作手工费,“这玩意儿再怎么说也是我巴里特年少轻狂时亲手鼓捣出来的作品,小子,好好用!” 卫莲点点头,拿着法杖走到院中。 他摒弃杂念,再次摆出标准的施法起手式,这一次,当他集中精神念诵咒语时,感觉完全不同了。 法杖顶端的流风玉髓以远超之前几倍,乃至数十倍的效率吸纳着空间里的风元素,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浅绿色光芒。 “呼——” 一阵强劲的气流以法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地上的尘土和落叶被卷到半空中,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直径足有两三米的气旋涡流。 气旋呼啸着向前冲去,撞在院子角落堆放的空木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木箱被吹得向后滑动了一米多远才停下。 虽然,这阵风虽然距离有实战意义的攻击性风刃和龙卷还差得远,造成的影响也就是把自己和身边的人吹个灰头土脸,但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刚入门的魔法学徒所能达到的水平,在实训考核中混个及格分数绝对绰绰有余了。 他本就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多么厉害的魔法师,只要能顺利毕业,拿到那张代表着身份和特权的证书就足够了。 第184章 泥沼中的夜莺 深秋夜晚的风吹拂着落叶,卷过塞罗米尔城酒馆林立的西街闹市。 两个喝得烂醉的男人勾肩搭背地从一间小酒馆里走出来,他们身上被劣质麦酒的酸腐气腌得入味,连巷口的野猫都被熏得嫌弃地窜开。 其中一个矮胖男人嘴里哼着下流的小调,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嗝……下个月工钱发了,老子还来!再、再叫两个妞!” “就你那点死工资?不够塞牙缝!”瘦高个嗤笑着,舌头也有些打结,“攒够钱去海伦娜……那里的妞儿才叫女人!”他用力吞咽着口水,仿佛那销金窟的奢靡景象就在眼前。 两人喷吐着酒气,摇摇晃晃拐进一条堆满垃圾的小巷。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阴影处钻了出来,险些撞进矮胖男人的怀里。 两个醉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意都散了几分,眯起眼睛朝前望去。 这是一个漂亮得不真实的孩子。 碧蓝眼眸,皮肤白皙,流金般璀璨耀眼的微卷发垂落至肩头,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整个人都自带柔光。 在塞罗米尔鱼龙混杂的底层街区,眼前的孩子简直像是一块被扔进泥沼的宝石。 “对……对不起。”金发碧眼的少年瑟瑟发抖,为刚才的冲撞行为向两人道歉。 两个醉汉的眼睛同时亮起贪婪的光,瘦高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询问道:“瞧这可怜的孩子,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少年怯生生地抬起头,声音带着细弱的哭腔:“我……我和哥哥走散了,天太黑了,我害怕……” 他无助地吸了吸鼻子,蓝眼睛里漫起一层水汽,显得楚楚可怜,“能麻烦两位好心的先生送我去西街的旅人之家吗?我的哥哥或许就在那里……” 两个醉汉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 矮胖男人堆起一个自以为和善却更显猥琐的笑容,伸手朝着少年细腻的脸颊摸去:“哎哟,小可怜儿……多大点事啊,别怕别怕,来,让哥哥看看……” 就在男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少年像是被吓到般瑟缩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偏头避开了。 “哎哟,还害羞呢?”被躲开的矮胖男人非但不恼,反而更兴奋了,和瘦高个交换了个更下流的眼神。 两人一左一右围上去,半推半哄地把少年夹在中间,“走走走,哥哥们带你去,保管找到你‘哥哥’!” 他们刻意把“哥哥”两个字念得又重又轻浮,带着少年偏离了主干道,七拐八绕,朝着城市外围的工业区走去。 三人脚下的石板路渐渐变成了坑洼的泥地,两侧的房屋也越发低矮破败,直至完全被废弃的厂房和坍塌的断墙取代。 “就这儿吧!”矮胖男人急不可耐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少年,口水都快要淌下来,“小美人儿,旅人之家到啦……” 瘦高个醉汉默契地堵住了唯一的退路,两人脸上是毫无二致的淫邪笑容。 “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你……” 话音未落,两个早已按捺不住的醉汉已经朝着少年扑了过去。 一直低垂着头的金发少年在两人扑来的瞬间猛然抬头,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到极致的烦躁。 他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咒骂了一句:“该死的罗根……怎么还没到?!” 但很快那副精心雕琢的柔弱面具就被他严丝合缝地戴了回去,他后退一步,惊恐万状地问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少年的声音带着惹人怜爱的哭腔,身体也配合着表情向后踉跄,就像下一秒便要摔倒在地。 “嘿嘿,干什么?”扑空的瘦高个喘着粗气,再次淫笑着逼近,“当然是干点让你快活的事儿啊!小美人儿,别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厂房侧面堆积如山的木箱和铁桶后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咒骂。 “操!你们他妈的对老子的小弟做什么呢?!” 叫骂声刚起,一个二十来岁的壮硕青年就带着十几名歪瓜裂枣的小混混们冲了出来,将两个醉汉和金发少年团团围住。 这十几人个个手持棍棒和短刀,有的还配备了简易的弓弩,一看就是常年混迹街头的恶棍。 为首的男青年眼神凶悍,满脸横肉,穿着件脏兮兮的皮坎肩,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满刺青,正是这片街区臭名昭着的地痞头子,罗根。 罗根恶狠狠地瞪着两个快要吓瘫的醉汉,扬了扬手里那根扎满铁钉的粗木棒,“老子就离开一会儿,你们两个狗东西就敢对我小弟下手?活腻歪了是吧?!” 两个醉汉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和罗根身上散发的煞气吓得魂飞魄散,矮胖男人更是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处洇开一片湿痕。 “误、误会!大哥!误会啊!我们……我们就是想帮帮这孩子,送他回家……”瘦高个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身体抖若筛糠。 “放你娘的屁!”罗根一口浓痰啐在地上,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瘦高个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送回家?送到这鬼地方?老子亲眼看见你们两个狗东西对我弟弟动手动脚!” “妈的,敢动我罗根的人,给我把他俩绑了!”他大手一挥,身后的混混们一拥而上。 不过片刻,两个醉汉就被绑成了粽子。 “大哥!饶命啊大哥!”瘦高个拼命扭动着身体,涕泪横流,“我们错了!真错了!饶了我们吧!” 罗根双手叉腰,用脚尖踢了踢矮胖男人的脸:“饶命?行啊,要么,赔钱!赔偿我弟弟的精神损失费和弟兄们的跑腿费!要么……”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两人抖个不停的腿脚,“老子打断你们的手脚,扔到森林里喂魔物!选吧!” “赔钱!我们赔钱!”两个醉汉齐齐点头。 紧接着一伙人开始搜刮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可叮叮当当一阵响,只搜出七八个银币和几十个铜板,唯一还算值点钱是炼金工坊发放的员工身份铜牌。 “就这点?”罗根一脚踩在银币上,用力碾了碾,“打发要饭的呢?” 他弯下腰,将工牌扔给旁边一个识字的混混,又从一个手下那里接过羊皮纸和炭笔,“写欠条,三天之内凑不齐二十个金币,老子就绑着你俩去你们工坊门口要债,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你们这两个下流胚子是怎么欺负落单小孩的! “到时候,别说工坊,看哪个地方还敢收留你们这种畜生!”罗根咧嘴一笑,眼神越发阴鸷。 二十个金币! 两个醉汉眼前发黑,险些晕厥,但看着罗根脸上不加掩饰的杀意,他们还是哆哆嗦嗦地签下了这份足以将他们彻底压垮的卖身契,又用大拇指沾了自己脸上的血污,重重按下了手印。 “滚吧!”罗根一脚踹在其中一个醉汉的屁股上,“记住,三天,少一个子儿,后果自负!” 两个惊魂未定的醉汉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小路尽头。 混混们发出一阵哄笑,罗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散了。 很快,废弃仓库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罗根和静静站在一旁的金发少年——琉弥亚。 “干得不错,小子。” 罗根走到琉弥亚面前,上下打量着少年这张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精致脆弱的脸,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这套活儿,你是越来越熟练了,这脸蛋……啧啧,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说完他伸出手想去捏琉弥亚的下巴,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琉弥亚脸上浮起一层毫无温度的假笑,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过奖了,都是老大教得好。” 罗根对他的恭维很满意,浑不在意地收回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硬扎扎的胡茬,眉头拧了起来,“城里这些穷酸打工仔身上是真榨不出几两油了,再这么下去,兄弟们连酒钱都快没了。” 他抬头望向城市中心灯火辉煌的方向,烦躁地咂了咂嘴,啐了一口,“可偏偏贵族老爷们又碰不得……啧,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憋屈!” “不能再这么小打小闹了,得干票大的!明天……”罗根猛一挥手,指着城外的方向,“你明天就去郊外的商道上蹲点,运货回来的商队,落单的低阶冒险者,还有兜里揣着卖命钱的佣兵!那些人身上才有真金白银!” 琉弥亚脸上程式化的假笑骤然僵住,抢劫商队?袭击冒险者和佣兵?这简直是找死!那些人可不像城里的工人这么好糊弄,那是真正见过血甚至杀过人的亡命徒! “罗根老大,那些目标风险太大了,商队通常都有护卫,冒险者和佣兵更是不好惹……”琉弥亚轻言细语地劝解道。 “闭嘴!”罗根粗暴地打断他,脸上横肉一抖,眼神越发凶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子他妈早就受够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小打小闹!跟个要饭的似的!” “你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想违抗老子的命令?”他往前逼近一步,带着侮辱性地伸出手指,用力戳在琉弥亚单薄而精致的锁骨上,戳得琉弥亚痛得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 “一个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要不是老子收留你,给你口饭吃,就你这张漂亮脸蛋,早他妈被人玩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罗根冷嗤一声,俯下身凑近脸色煞白的少年,威胁道:“琉弥亚,你给我听清楚,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再敢叽叽歪歪……” 他压低声音,眯起眼,“老子就把你卖到金丝雀笼去,让你天天被那些有特殊嗜好的贵族老爷把玩,你猜猜,到了他们手里,你这小身板能撑几天?” 琉弥亚浑身一颤,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深夜的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琉弥亚这间位于贫民窟深处的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四面漏风的墙壁根本挡不住呼啸的夜风,屋顶的破洞漏下几缕月光,洒在只随便铺了张草席的木板床上。 琉弥亚蜷缩着身体,将薄得透光的毯子裹在身上,但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连牙齿抖都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 他仰着脸,失神地望着屋顶那个最大的破洞,还有破洞外那片被城市污染熏得灰蒙蒙的几乎看不见星辰的夜空。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夜莺庄园奢靡的起居室,还有那个看穿了自己所有伪装和算计的黑发黑眸的少年。 那个少年,曾用陈述的语气叫破了他极力隐藏的身份——“你是精灵?” 呵,精灵…… 琉弥亚的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活得如阴沟里的老鼠,任人欺辱践踏的精灵? 他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混血杂种!除了这张继承了精灵美貌的皮囊,他一无是处! 只不过,这张脸非但不是恩赐,反而是招致灾祸的根源,没有力量,没有地位,连躲起来安稳度日都成了奢望。 在塞罗米尔这样物欲横流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强大的靠山,像他这样的“漂亮货物”随时都有可能被拖到角落里,像牲口一样被打上烙印,锁进不见天日的牢笼,成为一件精致的玩物。 想到这里,琉弥亚心底升腾起些许悔意,脑海中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那天逃出夜莺庄园后,他为什么不厚着脸皮跟着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哪怕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那样的话,他如今是不是就不用躺在这破床上瑟瑟发抖,不用再忍受罗根的恐吓和侮辱?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琉弥亚自己狠狠地掐灭了。 没用的,别痴心妄想了。 琉弥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将脸深深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毯子里。 那个少年不一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眼就识破了自己层层包裹的谎言和伪装,看透了自己骨子里的自私和卑劣。 自己引以为傲的骗过了无数人的精湛演技,恐怕只会引来那个少年一声不屑的冷笑。 不敢赌。 琉弥亚实在不敢赌对方会在看清他这颗污浊的心之后是施舍一点庇护,还是像丢弃垃圾一样把他踢开,就像他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 精灵? 他揪紧了胸口的衣襟,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舌尖尝到的只有无尽的苦涩——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纯血精灵该多好?拥有强大的元素亲和力,拥有漫长的寿命,拥有族群的庇护……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顶着精灵的外壳,内里却是一个在泥潭里挣扎求存的连灵魂都散发着腐臭味的怪物。 …… 第二天傍晚,琉弥亚被罗根和他的手下从破屋里拽出,带到了塞罗米尔城郊外的商道旁。 “就是这儿了!”罗根指着那条通往密林深处的土路,用力拍了拍琉弥亚的肩膀,“机灵点,给老子钓条大鱼上来,别他妈再弄些穷酸炼金学徒糊弄人!” 说完罗就根带着十来个手下埋伏在路旁的灌木丛后,只留下琉弥亚独自站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中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就在琉弥亚以为今晚或许能侥幸躲过一劫时,商道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罗根从灌木丛后探出半个脑袋,朝琉弥亚使了个眼色,眼神里充满了催促和威胁之意。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身穿棕色皮甲,外面罩着件旅行斗篷,腰间还挂了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阔剑,看打扮就像是一个混得不太如意的底层冒险者。 琉弥亚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迅速切换成迷路少年慌张无措的表情,当中年冒险者走近时,琉弥亚“恰好”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踉跄了几步,正好挡在了对方面前。 冒险者迅速伸手扶住了他,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几许诧异的神色。 “对、对不起!先生!”琉弥亚站稳身体,清澈的眼眸里蓄满泪水,“我是跟着商队出来的,但是中途和他们走散了,我好害怕……您能帮帮我吗?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果然,中年冒险者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眼神里最后一点警惕也消散了,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语气也柔和下来:“别怕,孩子,这附近确实不太安全,你要去哪里?看看我能不能顺路送你一段?” 躲在灌木丛后的罗根望着那两个慢慢偏离主干道的身影,连忙回头给身后的小弟们打了个“准备动手”的手势。 琉弥亚心惊胆战地带着冒险者来到一处四周被林木遮盖的洼地,这里足够隐蔽,也方便罗根他们动手。 “先生……”琉弥亚停下脚步,准备说出预先想好的托词。 他话音未落,罗根已经按捺不住地带着他那群手下从树丛后冲了出来。 “妈的!敢动老子的人!给我剁了他!” 琉弥亚在罗根咆哮声传来的第一时间就尖叫着抱头蹲了下去,身体蜷成一团,这是他无数次扮演“受害者”时养成的本能动作,也是他唯一能做的自我保护。 然而,他预想中的惨叫和打斗声并没有响起。 他鼓起勇气从手臂的缝隙里偷偷向上瞄去。 只见那个中年冒险者脸上没有半点慌乱的表情,反而嘴角向上扯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抱着臂,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切只是场滑稽的闹剧,又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琉弥亚,感叹道:“呵……原来是个陷阱啊?”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混混手中的砍刀即将劈到他头顶的刹那,中年冒险者快如闪电地向侧面滑开半步,那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劈进了他刚才站立位置的泥土里。 与此同时,中年冒险者那只一直扶在腰间剑柄上的右手拔剑出鞘,动作快到肉眼难辨。 “锵!”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混混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被剑刃开膛破肚,内脏撒了一地;另一个被剑锋直接腰斩,上半身飞出去十几米远;第三个则被剑脊拍在脑袋上,整个头颅瞬间爆开。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仅仅几分钟,地上就多了十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断肢、碎肉、内脏的碎片随处可见,浓重的血腥味熏得琉弥亚睁不开眼。 罗根,这个不可一世的地头蛇此时正仰面躺在他小弟们的尸体中间,天灵盖不翼而飞,血肉模糊的脸上已辨不清五官。 中年男人随手甩了甩剑柄上沾染的血沫和碎肉,将其插在被鲜血浸透的泥地里,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瘫软如泥的琉弥亚面前。 他蹲在琉弥亚身旁,咧开嘴,露出一个新奇玩味的笑容,“小骗子,被吓傻了?” 琉弥亚浑身一个激灵,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和恶心,他手脚并用地跪在男人面前,语无伦次地哭喊道:“不关我的事!是他们逼我的,我不干他们就会杀了我的!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中年男人兴味盎然地欣赏着琉弥亚痛哭流涕的惨状,又伸出手指沾了一点他脸颊上的眼泪,放在眼前捻了捻,“我巴兹尔打劫过的商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砍死的冒险者和佣兵也够装满几马车了,但……” 他慢悠悠地说着,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仙人跳’设计,反过来打劫……啧啧,有意思。” 巴兹尔…… 这个名字如平地惊雷,狠狠劈开了琉弥亚的记忆。 他立刻就回想起塞罗米尔市政中心公告栏角落里那张因为长期无人问津而褪色卷边的羊皮纸通缉令。 通缉令上面没有画像,是因为见过那凶徒真面目的人都死了,只有一行透着浓浓血腥味的文字描述。 【独行盗匪巴兹尔,长期流窜于王国边境及各大城市外围商道,多次袭击商旅,落单佣兵及小贵族,手段凶残,目击者皆被灭口,悬赏金额:五百金币……】 五百金币! 那个天文数字般的悬赏金额曾琉弥亚他短暂地失神过,而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句“目击者皆被灭口”所透露出的信息。 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恶魔! 第185章 森林之怒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琉弥亚而言不啻于地狱。 他被巴兹尔剥光了吊在一棵树上,手腕被绳索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积满腐叶的泥地里。 巴兹尔那个空间戒指简直是个移动的刑具库,他哼唱着小曲从中掏出一件又一件琉弥亚从未见过的狰狞器物——布满倒刺如荆棘绞缠而成的金属鞭,刀刃末端带着倒钩的匕首,内部隐约可见旋转刀片的金属球…… 他将这些炼金术士的恶毒造物平铺在地面上,然后随机挑选一样施加在琉弥亚伤痕累累的躯体上。 在这漫无止境的折磨下,琉弥亚早已记不清自己昏迷了多少次,又被强行弄醒了多少次。 昏沉与剧痛的轮回永无止境,每一次晕厥都是短暂的解脱,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更甚于前的酷刑。 他的身体早已麻木,灵魂也快要在这无尽的痛苦中碎裂,然而,就在他意识迷离之际,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的脸。 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穿了他全部的伪装,用最平静的语气问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轻而易举地戳破了他小心翼翼守护了一生的秘密。 “你是精灵?” 在琉弥亚过去靠谎言和谄媚苟活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目光,这是他从未拥有过也绝不敢奢望的可能——一个强大到足以无视一切规则的存在,一个……也许能让他依靠的存在? 关于那个少年的回忆成了他在无边炼狱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只要想着那个身影,想着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就能短暂地忘却身体上的疼痛。 “啧,又晕了?真不经折腾!”巴兹尔不满的嘟囔声将琉弥亚从短暂的意识游离中拽回现实。 这一次,巴兹尔没有立刻动手,他慢条斯理地走到琉弥亚身前,用沾满血污的皮鞭手柄,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少年胸骨下方那片还算完好的皮肤。 “小美人儿,原本呢,我也不想对你下这么狠的手,留着你这么张漂亮脸蛋,玩起来也更有滋味不是?”他凑近琉弥亚耳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但停顿片刻后,巴兹尔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凌厉,“可今天……老子心情特别不好,撞上几个硬茬子,差点折了条胳膊,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地方撒,所以啊,只能委屈你多忍忍了!” 忍? 这个字眼就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琉弥亚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带来的痛楚让他瞬间清醒,并引爆了他积压了十三年的所有不甘、屈辱和恨意。 他这一生都在忍! 从记事起,他就在忍饥挨饿,忍冻受寒,忍那些充满欲望和恶意的脏手。 他忍了罗根的敲骨吸髓和恶毒威胁,忍了被当作诱饵去钓那些无辜或并不无辜的“猎物”,忍了塞罗米尔贫民窟里每一个寒冷刺骨、绝望透顶的夜晚! 他忍气吞声,察言观色,揣测着每一个靠近者的心思,他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表达愤怒,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表情,就惹来灭顶之灾。 他就像一条变色龙,不断改变着自己的颜色,只为了能在泥沼里多苟延残喘一天。 他还要怎么忍?他忍得还不够吗?! 他只是想活着!卑微地像只虫子一样地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这样对他?把他当作玩物,当作诱饵,当作发泄兽欲和暴戾的工具!罗根如此,那些醉汉如此,眼前这个恶魔更是如此! 琉弥亚被血污覆盖的眼睫剧烈颤抖着,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意念如火山喷发,在他濒临枯竭的灵魂深处喷涌肆虐。 精灵?呵! 如果他真的是精灵,如果他真的拥有那足以让凡人战栗的力量…… 那么,他要用绝对的力量将眼前这个恶魔和所有欺凌过他的渣滓统统碾碎在地,他要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看着他们在濒死的绝望中痛苦哀嚎,他要让他们用生命来偿还施加于他的一切! 如果自己真的是精灵……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强烈到压过了他身体的剧痛,让他聆听到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嗡——” 琉弥亚赤裸残破的身体突然发出一道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淡绿色光芒,这光芒瞬间照亮了他身下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紧接着,整片森林都像是被这道光芒唤醒。 四周的树木都开始无风而动,自行摇曳,不管是高耸入云的巨木还是低矮的灌木,所有植物的枝叶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延伸,顷刻便将这块原本植被稀疏的空地覆盖了起来。 巴兹尔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他连忙扔掉皮鞭,狼狈地翻滚着向侧后方扑去,反手拔出了那柄插在泥地里的阔剑。 “嗤啦!” 原本垂挂在巴兹尔头顶的那根藤条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猛地绷直,闪电般抽向他的脸颊。 他仓促闪身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那藤条的末梢击中了颧骨,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他下意识地摸了把脸,却摸到满手的鲜血。 木系魔法?! 巴兹尔心头一惊,他杀过魔法师,那些家伙施法前都需要叽里咕噜念上半天咒语,眼前这……这他妈是瞬发魔法?!怎么可能? 他霍然转身,将阔剑横在身前,警惕地望向那个被吊着的少年。 只见那个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如破布娃娃般吊在树上的金发少年正被从四面八方疯涌而来的藤蔓托举着离开地面。 这些藤蔓轻易地绞断了少年身上的绳索,又在他脚下交织盘绕,眨眼间竟构筑起一个离地数尺且不断蠕动的绿色高台。 少年赤身裸体地站在由藤蔓编织的王座之上,周身沐浴着越来越盛的淡绿色光辉,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也在绿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污被光芒涤荡,露出伤痕之下苍白却不再脆弱的皮肤。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怯懦、恐惧、痛苦的表情都消失不见,曾经盈满水雾的碧蓝眼眸已似两块万载不化的寒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杀了他。” 琉弥亚的声音响起。 不再是少年清亮的嗓音,而是融合了树叶摩擦和古木生长的共鸣,这声音蕴含着万物都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传遍整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这道敕令,下达给了整座森林。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王的意志,这座环绕着整个塞罗米尔城邦的古老森林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轰鸣,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巨木深埋地下的根须似活物般破土而出。 地动山摇,日月无光,眼前的景象犹如末日降临。 作为刀口舔血的悍匪,巴兹尔对危险的嗅觉敏锐到了极点,他登时就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魔法,而是种族天赋,是传说中的森林宠儿精灵才能驾驭的号令自然之力。 跑! 必须立刻远离这片活过来的森林,远离那个站在藤蔓王座上如自然之神化身的少年! 巴兹尔没有片刻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挥剑劈开挡路的藤蔓,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朝着森林外围狂奔而去。 然而,他刚冲出十几步,前方的景象就让他绝望地刹住了脚步。 铺天盖地的藤蔓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更恐怖的是,漫天飘落的树叶也化作了最锋利的武器——成千上万的叶片因高速旋转而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化作呼啸的叶刃如暴雨般向他激射而来。 “铛铛铛铛!” 巴兹尔绝望地挥剑格挡,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火花四溅。 虽然他手中的阔剑勉强磕飞了大部分叶刃,但更多的藤蔓已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卷上了他持剑的手腕,束缚了他的手臂和腰身。 仅仅几个呼吸间,这个凶名赫赫的大盗就被无数藤条整个包裹住,只有头颅还露在外面。 “不!放开我!我错了!饶命!饶命啊……”巴兹尔连连求饶。 可站在高台之上的琉弥亚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他连看都不屑于看巴兹尔一眼。 下一秒,缠绕在巴兹尔身上的藤蔓猛地向内一收,骤然紧缩。 “喀嚓!喀嚓……” 密集的骨骼断裂声爆豆般响起,巴兹尔的身体被藤蔓压得轰然塌陷,内脏被硬生生挤爆,藤蔓缝隙中喷射出大量混合着内脏碎块和骨渣的暗红浆液。 突然,那个渗血的藤茧顶端松开了一道缝隙,巴兹尔的头颅从中掉落下来,重重砸在那滩由他自己的身体化成的血泥和碎骨肉糜之中。 琉弥亚周身的光芒渐渐收敛,他脚下的藤蔓高台缓缓沉降,将他送回地面。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身首异处的巴兹尔,他莹白的足尖踩过被鲜血浸透的泥土,所过之处,仍在舞动的藤蔓都自动分开让出道路。 走到目标处,琉弥亚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起那颗扭曲变形的头颅。 然后他提着人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声调自言自语道:“塞罗米尔市政中心……五百金币的悬赏。”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头颅的重量,嘴角向上扯动了一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然后,他随意地提着这颗头颅,如猎人拎着刚打到的野兔,赤脚踩踏着满地狼藉的血肉和断枝残叶走向森林之外,走向黎明前仍闪烁着零星灯火的塞罗米尔城邦所在的方向。 …… 今年的第一场的寒潮如期而至,凛冽的北风卷走了伊卡洛斯城最后一片枯叶,将刺骨的寒意灌满帝都的每一条街道,此时距离神恩节只剩下不足半月。 前些日子,消失已久的赫雅终于回归校园,并在外表凶悍内心却古道热肠的学习小组组长伊蒙的帮助下恶补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 卫莲直觉那个小女孩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他没有多问。 下午的魔法理论课结束后,卫莲回宿舍换上学院冬装制服,又套了件厚实的毛呢斗篷,准备去猎人公会看看。 因为囤冬膘又胖了不少的赛拉尔正蜷缩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到卫莲收拾停当准备出门,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只敷衍地晃了晃尾巴尖算是告别。 在这种天气出门,对一只猫来说简直是酷刑。 卫莲从赛拉尔身上收回目光,没说什么,独自一人推开宿舍门走了出去,冷空气迎面扑来,他打了个哆嗦,将领口拉紧了些。 神恩节前夕的伊卡洛斯城街头飘荡着刚出炉的姜饼和热蜂蜜酒的甜香,呈现出与往日不同的景致。 在这个感谢光明神恩赐的重要节日,主干道两旁的魔晶路灯柱上已经挂上了象征丰饶与恩赐的金色麦穗环和缠绕着冬青枝叶的铃铛。 许多商铺的橱窗和门口也装饰着代表光明神的白金色绸带和闪烁着魔晶光芒的星星挂件。 卫莲对这些节日点缀视若无睹,他步履匆匆地穿过几条挂满节日装饰的主街,拐进猎人公会驻伊卡洛斯办事处所在街道。 公会大厅里人声鼎沸,佣兵、赏金猎人、情报贩子们或围在任务栏前指指点点,或三五成群地挤在壁炉前交换信息和闲聊近期的经历。 卫莲径直走向大厅中央的公告栏,快速扫视着那些刚刚刷新的悬赏任务单,从寻找丢失的宠物猫到清剿城郊村庄的哥布林小队,尽可能从中筛选出时间要求不紧,报酬尚可且不耽误他练琴和上课的单子。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围坐着喝酒的佣兵粗声大气的议论声传入他耳中。 “塞罗米尔那边出大事了!”一个破锣嗓子的秃头大汉眉飞色舞地对同伴们说道,“大盗巴兹尔栽了,脑袋都被人割了!” “巴兹尔?那个在边境和各大城邦商道上流窜了七八年,手上沾了几十条人命的独行大盗?” 旁边一个麻子脸佣兵立刻来了精神,凑过去加入吃瓜大军,“他不是出了名的滑溜,连城卫军的围剿都躲过去好几次吗?真栽了?谁干的?哪个佣兵团接了这硬茬子?” “狗屁佣兵团!”秃头大汉猛一拍桌子,将几个正在核对任务地点的赏金猎人吓得哆嗦,收获了一众白眼,他浑不在意,兴冲冲地压低了点声音:“好像是个单枪匹马的神秘人……” “神秘人?”一个正在擦拭匕首的阴鸷男人也耐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来,“怎么个神秘法?” 秃头大汉摇摇头,继续说道:“嗨!就他妈知道是个穿斗篷的,从头裹到脚,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 “负责发放悬赏金的老文书亲口说的,那人把巴兹尔血呼啦差的脑袋直接扔在桌子上,拿了钱袋子转身就走,凶残得紧!市政中心那帮老爷们脸都吓白了!” “嘶……”麻子脸佣兵倒吸一口凉气,“巴兹尔的身手可不弱,高阶剑士级别的狠角色!能单杀他,这得是什么来头?” 秃头大汉耸了耸肩,又灌了口酒,“那文书老头说看身形要么是个娘们,要么就是个半大孩子……哈哈,你们信吗?反正老子不信!八成是用了什么改变体型的魔法或者炼金道具吧!干这行的,谁还没点压箱底的手段?” 阴鸷男人皱紧了眉头,显然也觉得荒谬,“塞罗米尔……啧,那地方的邪门事儿可真不少。” “谁说不是呢?不太平啊……”麻子脸佣兵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附和着。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关于那个神秘杀手是男是女,用了什么手段干掉巴兹尔的猜测五花八门,越传越离谱。 卫莲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协助药剂师采集寒霜草”的任务单上,脸上始终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像是在评估时间是否合适,并未关注周围的议论声。 其实,他的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塞罗米尔…… 又是这个地方。 “不太平……”卫莲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个佣兵的话。 他最终伸手揭下了那张“采集寒霜草”的任务单,转身离开了依然沉浸在“神秘斗篷人”和“塞罗米尔怪事多”议论声中的公会大厅。 第186章 雪夜候归人 再有三天就是神恩节宴会选拔的日子了。 综合学院鲁特琴速成班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卫莲推开琴房的门走了出来,迎面扑来的冷空气让他不由得裹紧了斗篷。 他抱好赛拉尔,顶着越来越凛冽的寒风,朝着瓦伦丁家族庄园所在的方向走去,如约前去履行和克蕾西达之间的互帮互助的协议。 走进那间熟悉的会客厅,壁炉散发的暖意驱散了屋外的寒气,也照亮了克蕾西达因为等候多时而透着几分别扭表情的脸。 卫莲没有多言,稍稍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从空间戒指里取出那把陪伴了他两个月的鲁特琴。 他熟练地调了调弦轴,而后便奏出流畅的旋律,琴音清澈,节奏稳健,每一个音符都准确地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泽兰写的那首合奏曲,如今他信手便能拨出完整的旋律,甚至还能在间隙里随意加上一点即兴的变奏。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克蕾西达搂着抱枕倚在沙发上,眼神放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琴声彻底消散她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目光在卫莲和他手中的鲁特琴上转了一圈。 “嗯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马马虎虎,但比起专业人士还是差点火候。 说完她悄悄观察了一下卫莲的反应,继续道:“不过神恩节那种皇家盛会,琴技固然重要,但说到底也只是锦上添花,一张过得去的脸,再加上点临危不乱,不卑不亢的气度,有时候比琴声更能入那些贵族的眼。” “你这张脸……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吧!”她飞快地扫了卫莲一眼,又赶紧别过头,视线飘向壁炉架上的珐琅钟,“选拔那天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似的发抖就行,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呗。” 卫莲将鲁特琴收回空间戒指,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心知肚明,泽兰那足以惊艳全场的演奏水准会是这个组合最大的加分项,只要自己这边不出大的纰漏,入选应该问题不大。 “万一……”克蕾西达将下巴搁在抱枕上,声音放得有些轻,“我是说万一,你真的倒霉落选了,也不是完全没别的法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快得像在赶时间,“我……我也可以想办法带你进去,就只是混进去看看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连忙错开视线,盯着壁炉里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白皙的脸颊被炉火映照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不必了。”卫莲眉心微蹙,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想见到菲尼亚恩的话,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偷偷摸摸的窥探只会让对方心生警惕,无法建立信任,更无法让他真正看清那位三皇子殿下的品性与格局。 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站到对方面前,是能在对方心中留下印象的契机,哪怕只是一个演奏者的身份。 “哼!”克蕾西达将抱枕往旁边一丢,似乎在为卫莲的不领情而着恼,又像是对自己方才忸怩的表现而懊悔。 短暂的沉默后,卫莲看着克蕾西达气鼓鼓的侧脸,最终还是主动开口:“克蕾西达。” 少女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谢谢。”卫莲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表情少了几分冷硬。 克蕾西达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飞快地抬眼看了卫莲一下,又手忙脚乱地抓起另外一个抱枕将下巴埋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 “哼!谁稀罕你谢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她不高兴地嘟囔着,声音闷在抱枕里。 她眼神飘忽,过了几秒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把脸稍稍抬起来一点,“那个……你以后还来吗?”问出这句话后她更不敢看卫莲的眼睛了。 “我是说武斗训练!我、我可以付学费!按课时算!”她飞快地补充道,就像这样便能掩盖住话语里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挽留。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愚蠢的暴发户,连忙用眼角余光偷瞄卫莲的脸色,生怕这话冒犯了他。 可让克蕾西达感到意外的是,卫莲的表情没有半点被唐突的不悦,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不错的提议,他压根没有犹豫,极其坦率而直接地点了点头:“可以。” 他甚至还认真思考了一会,补充道:“按市价,周末任何时候都可以,具体时间你定。” 对卫莲而言这笔买卖相当划算,既能赚钱又能获取宗师积分,一举两得。 克蕾西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太好了!还能再见到他!还能继续变强!至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感……她暂时不愿深究,只要眼前这个强大而沉默的少年还在她的生活里,就足够了。 趴在沙发上睡了一个下午的赛拉尔突然翻了个身,异色瞳睁开一条缝,视线落在克蕾西达泛红的耳根处,又看了一眼旁边脑子里正在换算着“课时费=金币=维持魔法师身份的必要开支”的卫莲,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想起与泽兰的约定,起身向克蕾西达告辞:“我今晚还有事,先走了。” 克蕾西达抱着抱枕,只含糊地“哦”了一声,没再抬头看他。 刚踏出瓦伦丁庄园的大门,凛冽的寒气便卷着雪花迎面扑来,被卫莲抱在怀里的赛拉尔冻得直打哆嗦,一个劲儿地往卫莲衣服里拱,恨不得整只猫都钻进去。 卫莲立刻将领口拉高,把怀里的赛拉尔护得更严实,同时收紧手臂,用斗篷前襟为它遮挡风雪,只留出一点缝隙让它呼吸,脚下也加快了步速。 天色已完全暗沉下来,一人一猫顶着突然间加剧的风雪,沿着通往泽兰家的主干道艰难前行,刚拐过一个熟悉的路口,卫莲的脚步便顿住了。 泽兰撑着伞伫立在路灯旁,伞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不知已在此等候了多久。 他穿着深色的厚呢大衣,衣领竖着,挡住了小半张脸,当卫莲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时,那双露在外面的紫眸忽然有了焦距。 泽兰快步走了过来,伞面稳稳倾斜,恰好遮在了卫莲的头顶。 “走吧。”泽兰没有多余寒暄,就像他站在这里等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卫莲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初积的薄雪上,伞一直稳稳地倾向卫莲这边,泽兰的肩头很快就落满了雪花。 …… 刚推门走进客厅赛拉尔就“嗖”地一下从卫莲怀里窜出来,一头扎进壁炉前那个铺着绒垫的猫窝里。 而卫莲也立刻脱下了被雪水濡湿的斗篷搭在衣帽架上,紧随其后地站定到壁炉前,一人一猫无比默契地开始烤火。 泽兰将滴着水的伞收好立在门边,转身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托盘回来了,并没有催促卫莲练琴,他只是把托盘放在壁炉旁的矮几上,在卫莲旁边的沙发坐下,安静地注视着站在壁炉前搓着手指的烤火的少年。 终于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卫莲屈伸了一下复知觉的手指,走到泽兰旁边坐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自己的鲁特琴放在膝盖上,手指搭上琴弦。 然而,泽兰却直接伸出手从卫莲手中轻轻接过琴,随手放在了自己身侧的沙发上。 “不急。”他的语气比平日温和几分,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份压印着猎人公会徽记的硬质文件夹递了过来,“先看看这个。” 卫莲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起上面的内容。 这份文件记录着近期几个村镇发生的离奇人口失踪案,描述语焉不详,却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当“黑岩镇”三个字跳入眼帘时,卫莲翻阅纸张的手指停顿了片刻——这是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落脚的地方,也是这具身体原主威廉的家乡。 他看完最后一页,将文件放在膝头,抬眼望向泽兰,等待着下文。 泽兰从小碟子里拿起一块淋着枫糖浆的奶油派,递给卫莲,平静地说道:“这件事可能与新生教会有关。” “神恩节各大学院都有一周假期,”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卫莲接过派咬了一口,“等宴会结束,你跟我去一趟。” 卫莲心无旁骛地吃着东西,只默默点了点头,并未询问细节。 “伊卡洛斯的几位殿下暗地里斗得厉害,但明面上,至少目前还维持着平衡,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泽兰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口茶水,语气平淡地分析着时局。 “若能顺利与菲尼亚恩殿下达成同盟,我们之后的重心大概还是像现在这样暗中调查新生教会,但……” 他放下茶杯,停顿了几秒,“有了王室的助力,行事会方便很多,阻力也会小很多。” “猎人公会那边,阿梅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至少在伊卡洛斯王位继承人这件事上,她不会给予我们任何实质性的支持,这条路,只能靠我们自己走。”泽兰转过头,凝视着卫莲的侧脸。 卫莲吃完了最后一口枫糖奶油派,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指,目光也落在泽兰脸上。 “我明白。” 他这次点头的幅度更大了些,眼神虽然平静却也透出毋庸置疑的坚决,“确保伊卡洛斯王国这块阵地不会落入新生教会之手,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如果菲尼亚恩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盟友,那么,替他清除掉王座前所有潜在的威胁,包括他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就是达成这个任务的前提。” 室内的空气也被卫莲这番发言冻结了一瞬。 泽兰一言不发地与卫莲对视了许久,他的眼神里有对卫莲这份冷酷决断的惊异,也有对即将踏上的那条布满荆棘与血腥道路的了然。 最终,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鲁特琴递还给卫莲,然后起身走到靠墙的壁橱前,打开柜门,取出了另一把样式相似但更为古朴的鲁特琴。 “开始吧。”泽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调试了一下琴弦,拨出一个清越的音符。 卫莲也将手指也按在了琴弦上。 在这个静谧的冬夜,两把鲁特琴同时奏响的声音穿透紧闭的门扉飘散到落雪的庭院中。 起初只是几个零散的音符在试探和寻找彼此的节奏,但渐渐的,琴音交织在一起,节奏趋于同步,曲调变得悠扬而流畅,旋律互相应和。 这旋律传递着无需言明的决心,风雨同舟的信念以及并肩而立的坚持,琴声穿透寒风,经久不散。 第187章 雾凇庄园 冬日的清晨寒风凛冽,但雾凇庄园大门口的广场前早已是人满为患,神恩节宴会的选拔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人群中既有怀抱琴匣、竖笛或手鼓的民间吟游诗人,也有身着冬装校服的各大院校的在校生,有人反复擦拭着珍爱的鲁特琴,也有人闭目默诵曲谱,但更多的则是踮脚张望,焦灼地等待着庄园大门的开启。 卫莲和泽兰站在在人群外围的角落,就像两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而赛拉尔今早死活不肯出门,嫌冷又嫌吵,这会大概正窝在宿舍床上打盹。 卫莲裹紧了学院配发的加厚斗篷,半大孩子的身形挤人群里格外吃力,好几次都差点被周围的人推倒。 泽兰则站得笔直,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身与平日装束截然不同的深色礼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逼人,引来周遭不少惊艳的目光。 就在这时,几辆带有王室徽记的马车驶到庄园入口处,平稳停下,侍从迅速上前,在其中最华丽的那辆马车的车门旁放下踏脚凳。 “是殿下!三皇子殿下!” “菲尼亚恩殿下!天啊,他亲自来了!” 一时间,人群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这些本就以艺术为生命的吟游诗人们在面对在艺术领域造诣极高的三皇子时,如同信徒见到了神明,激动得难以自制。 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顷刻瓦解,狂热的崇拜者们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向前涌去,眼看着就要冲破卫兵们用长戟勉强维持的警戒线。 卫莲被挤得脚下踉跄,重心不稳地直往旁边人身上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 泽兰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隔开了几个试图往卫莲身边挤的人,拉着他迅速往旁边挪了几步,退向更角落的位置。 “没事吧?”泽兰压低声音问道。 卫莲摇摇头,站稳身体,隔着喧闹的人群观察着万众瞩目的菲尼亚恩。 只见那位皇子殿下脸上始终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举止从容优雅,但眉宇间有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那双看似温和的蓝眼睛里也隐约透出警惕和忧虑的神情。 菲尼亚恩身后两步距离,站着一男一女两名护卫。 女护卫身材高挑,几乎与菲尼亚恩齐平,海藻般浓密的墨绿色的长卷发在寒风中肆意飞扬,她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仅仅站在那里就有种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场。 而那个男护卫则显得过于平庸,路人甲长相,中等身材,丢进人群就很难再被找出来。 泽兰的紫眸微微眯起,视线牢牢锁在那名墨绿长发的女护卫身上,因为距离有点远,他再三确认后才稍稍俯身,凑近卫莲耳语道:“那个女护卫是混血龙族。” 听闻此言卫莲心头一惊,混血龙族?若非泽兰点破,他根本无从察觉,想不到菲尼亚恩身边竟有如此强力的护卫! 他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绿发少女以及她旁边那个看似平凡的男护卫,心中思绪万千。 菲尼亚恩并未在门口过多停留,很快便在护卫的簇拥下进入庄园深处。 不多时,选拔流程启动,因菲尼亚恩出现而骚乱的人群在工作人员的疏导下渐渐恢复了秩序,等待入场。 当轮到卫莲和泽兰踏入临时充当选拔场地的礼堂前厅时,菲尼亚恩已处理完手头事务赶了过来,他坐在评审席一侧稍高的位置,正低声与那个容貌普通的男护卫交谈着什么。 卫莲和泽兰一前一后走上演奏台,整个大厅都安静了几秒。 尽管卫莲这具躯壳年纪尚小,身形未足,但轮廓初显的精致面容在一众参选者中已属罕见,而紧随其后的泽兰更是刚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菲尼亚恩停止了交谈,目光带着些许探究意味地落在了场中两人身上。 就在卫莲的身影出现在台上的瞬间,侍立在菲尼亚恩身侧的女护卫索菲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道狭长的竖线。 怎么会…… 她身体僵住,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自那黑发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带着她无法抵挡的威压,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畏惧。 那个少年体内被一位她无法想象的存在打下了所有物的烙印,而那位存在显然是凌驾于她所拥有的龙血极限之上的绝对位格! 她踉跄了半步,立刻俯身凑近菲尼亚恩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菲尼亚恩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几秒,但很快就恢复如初,目光再次落回到卫莲身上时,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比先前更甚。 负责选拔的官员示意可以开始,卫莲和泽兰在指定的演奏位置落座,各自取出鲁特琴,对视一眼。 泽兰率先拨动琴弦,清越悠扬的前奏响起,卫莲紧随其后,两人配合默契,泽兰的琴技炉火纯青,引领着旋律的走向,而卫莲也将每一个和弦都稳稳托住,节奏分毫不差。 他们合奏的这首被赛拉尔点评为“小海妖睡前小调”的曲子,旋律乍听之下并不复杂,但越是内行之人越能从这看似简单的音符排列与和声走向中品味出创作者化繁为简、大巧若拙的深厚功底与独特品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负责选拔的几位宫廷乐师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赞许的神情,频频点头。 菲尼亚恩靠在椅背上,唇边的笑意始终未褪,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拍,像是在品味着曲中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演奏结束,卫莲和泽兰起身致意。 评审们低声交流了几句,很快便由主审宣布结果,卫莲和泽兰顺利通过了选拔,接下来两人就在工作人员示意下退到外场等待后续的安排。 两人刚到等候区落座没多久,菲尼亚恩身边那位没什么存在感的男护卫快步走了出来,目光在人群里一扫,不偏不倚地落在卫莲和泽兰身上。 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快步迎上前来:“威廉?泽兰?殿下想见见你们,请随我来。” 卫莲与泽兰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平静地站起身,跟随着这位护卫穿过回廊,走进一间安静雅致的侧厅。 面相憨厚的男护卫示意他们稍坐,便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两人在沙发坐下后只等候了几分钟,侧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菲尼亚恩独自走了进来,卫莲和泽兰立刻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菲尼亚恩语气温和,言行举止带着天生的亲和力,他走到两人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得就像在进行一场朋友间的闲聊。 “两位刚才的演奏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那首合奏曲,旋律虽简,意境却悠远,不知是出自哪位的手笔?”他的目光在泽兰和卫莲之间流转。 “回殿下,曲子是我谱的。”泽兰微微欠身,他毕竟是赏金猎人出身,和卫莲一样有过许多伪装身份潜入不同场合的经验,贵族礼仪信手拈来。 “哦?”菲尼亚恩眼中流露出几许赞赏,嘴角笑意加深,“泽兰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实在难得,不知先生师承何处?似乎……不像是伊卡洛斯本地的风格?”他语气随和,却显然意有所指。 “殿下过誉了,只是幼时随家中长辈学过一点,后来又四处漂泊,耳濡目染,风格杂糅了些。”泽兰的回答滴水不漏。 菲尼亚恩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转向卫莲:“威廉同学是皇家学院魔法专业的新生吧?学业之余能将琴艺练习到如此程度,想必付出了不少努力,不知道你练习鲁特琴多长时间了?” 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隐含着对卫莲时间分配和背景的探究。 卫莲迎上菲尼亚恩的目光,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如实答道:“不到三个月,我在综合学院报了培训班,平时也跟着泽兰学习,只为应付选拔。” 菲尼亚恩的视线在卫莲脸上停留了良久,似是想从这过于平静的表情下挖掘出更多东西。 他端起侍者适时送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应付?我看威廉同学方才的指法可是相当沉稳呢。” “皇家学院的课业颇为繁重,威廉同学既要研习魔法,又要习练琴艺,还能兼顾猎人公会的任务,这份精力,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听到“猎人公会”四个字,卫莲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触动了一下,但脸上表情平静如初:“殿下消息灵通,我加入猎人公会也只是为了赚取些生活费和购买学习材料的费用,接的都是些简单的采集和跑腿任务,不敢耽误学业。” “琴艺练习也是利用课余和休息时间,熟能生巧罢了。”他回答得半真半假,将一切归结为少年人的勤奋和窘迫的经济状况。 菲尼亚恩又闲聊般地询问泽兰漂泊时的见闻,泽兰姿态从容,语气谦逊,谈及自己四处游历的经历时言语间隐含着对各地风土人情的热爱,巧妙地绕开了可能暴露海妖身份的细节。 菲尼亚恩耐心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偶尔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或理解,尽管整个过程他并未获得真正想知道的深层信息,也从没表露出任何不悦。 这场谈话并未持续太久,菲尼亚恩就像真的只是对两位出色的演奏者产生了些许兴趣。 “很高兴能与二位交流,”菲尼亚恩放下茶杯,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会面,“接下来几天还请两位留在雾凇庄园,入选者需要统一熟悉宴会流程并排练团体合奏的曲目。” “庄园会为各位提供食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卫莲身上,“至于威廉同学的学校那边,王室会派人去处理请假事宜,不必担忧。” “谢殿下。”卫莲和泽兰一同起身行礼。 菲尼亚恩微笑着点点头,起身离开了侧厅。 雾凇庄园的住宿条件堪称奢华,八十多名入选者每个人都拥有一间独立的套房,但卫莲并未走进房间,只是站在门口随意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转身对泽兰说道:“我要回一趟学院宿舍,得把赛拉尔带过来。” 泽兰并不意外,只轻轻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向负责他们区域的管事简说明了情况,便离开庄园,踏上了前往皇家学院的道路。 寒风仍旧凛冽,但比起清晨,雪似乎小了一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 就在卫莲和泽兰离开雾凇庄园大门的同时,菲尼亚恩的身影已悄然出现在庄园最高处的观景台上。 此处视野开阔,能将整座庄园以及四周银装素裹的广阔林海尽收眼底。 菲尼亚恩凭栏而立,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庄园出口的方向,沉默了许久,他才转过身来,看向安静侍立在旁的两名护卫。 “索菲娅,楚天宸,”菲尼亚恩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飘忽,但眼神深邃沉静,“对于今天那两个少年,你们有什么看法?” 索菲娅墨绿色的长发被风吹得猎猎飞舞,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的眼睛仍保持着龙族情绪动荡时才会出现的竖瞳状态,眼神里残留着未褪尽的凝重与忌惮。 她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那个叫威廉的学生……他身上的龙族烙印非常强大,我能感受到位阶上的绝对压制,打下烙印的那个存在,实力远在我之上,甚至……” 她想了想,觉得后面的推测过于惊世骇俗,最终没有说出口,“总之,他的来历绝不简单,需要高度警惕。” “至于另外那个少年……我看不透,”她眉头微蹙,停顿了几秒,“混血龙族的感知力远不及海妖和精灵,那个叫泽兰的少年身上没有明显的种族特征,也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外溢。” “但是他的气息非常内敛,步伐和姿态都毫无破绽,眼神……太平静了,那种平静过于深沉,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索菲娅回答完毕,又退到一边。 菲尼亚恩再次转身遥望远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手指敲击着石栏。 “你呢,楚天宸?”菲尼亚恩点名道。 刚刚还在神游天外的楚天宸突然惊醒,挠了挠头,露出个有点傻气的笑容,“啊?殿下问我?那两个人……嗯,都挺精神的?尤其是那个泽兰,简直不像真人嘛!比画上的精灵还好看!” 他努力搜刮着词汇,眼神却越来越飘忽,“那个威廉同学看着也挺稳重的,应该是个好学生吧?” 在菲尼亚恩看不见的地方,楚天宸心里的小人正在捶地呐喊:重要角色!绝对是重要角色!长得这么犯规,不是主角团成员也是关键npc,那个叫威廉的小鬼身上绝对有隐藏剧情,必须盯紧了!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小弟一号和二号! 当然,这些脑补内容楚天宸是打死也不能说出来的。 楚天宸这一番毫无营养的点评让索菲娅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菲尼亚恩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护卫跳脱的思维。 菲尼亚恩没有对两人的评价做出任何回应,寒风吹动着他束发的缎带,发丝也被带得上下翻飞。 他沉默地注视着庄园大门外那两道逐渐消失在通往帝都方向的道路上的身影,眼底的忧色又加深了些许。 “风大了,回去吧。”他语气平淡地对两个护卫说道,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观景台。 第188章 排练第一天 在距离雾凇庄园四十里外的另一座王室城堡里,从管事到女佣全都严阵以待,静候着一位重要的客人。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着城堡会客厅的窗框,发出的撞击声让本就焦急难耐的伊卡洛斯王国二皇子蒂莫西·伊卡洛斯更觉煎熬。 他穿着镶金边的酒红色天鹅绒斗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接见贵宾的姿态。 可他脸上的表情是掩不住的焦急和烦躁,他坐立难安地在铺着厚地毯的会客厅里来回踱步,每走几步就忍不住拉开窗帘向外张望。 “管事,人还没到吗?你再派人去了望塔看看,确认一下车队的徽记!”蒂莫西猛然驻足,第三次质问侍立在一旁的管事。 管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微微躬身安抚道:“殿下,乌尔维斯阁下确实已在路上,车队刚刚穿过冰松林,预计十分钟内抵达城堡正门。” 蒂莫西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胸前象征中阶木系魔法师的徽章。 他身为二皇子,既没有长兄法比安王位第一顺位继承权自带的从容底气,也没有三弟菲尼亚恩的声望与艺术才华,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魔法师的身份了。 在这个魔法为尊的时代,魔法师的身份是他在竞争王位的道路上勉强能够与其他兄弟抗衡的砝码,可近些年来,这枚砝码的分量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轻了。 他早就知道法比安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已将赌注全部押在了新生教会身上,伊卡洛斯境内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实验室和教会活动都离不开法比安的支持。 起初,蒂莫西对哥哥与那种邪教勾连嗤之以鼻,可当他真正窥见教会冰山一角所展露出的能量和深不见底的技术储备,当法比安因此获得的资源和影响力像滚雪球般膨胀时,他肠子都悔青了。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抢占先机,赶在法比安之前搭上这条通往力量与权柄的捷径? 这两年他费尽心机,辗转无数关系,拼命想搭上新生教会的线,可他耗费重金甚至放下身段接触到的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连教会高层圈子的门槛都没摸到。 直到今天。 蒂莫西心脏狂跳,今天他终于撬开了一道真正的门缝! 新生教会驻伊卡洛斯城的最高负责人,真正手握权柄并能直达教会领袖的高层——乌尔维斯阁下。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牢牢抓住,必须表现得无可挑剔,必须从这位教会高层的手中拿到连法比安都未能掌握的资源。 就在蒂莫西疯狂脑补并在心中演练着见到那位教会高层之后的台词时,几辆低调的黑色马车已停在前庭,十来个黑袍人正簇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步入主楼。 会客厅的大门被侍从推开,一群黑袍人鱼贯而入,蒂莫西立刻换上最热切,乃至带着些许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全然抛却了皇子应有的矜持。 为首的黑袍人掀开了兜帽,映入眼帘的并非蒂莫西预想中威严阴沉的老者或神秘莫测的中年人面孔,而是一张年轻俊美得令人惊愕的脸庞。 眼前这位身份崇高的乌尔维斯阁下是个少年,或者说正处于少年过渡到青年之间的阶段。 他身姿挺拔,气度从容,一头乌黑短发清爽利落,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翡翠般剔透的碧绿眼眸。 蒂莫西心头微凛,不敢有半点怠慢,毕竟,能在新生教会占据如此高位的人怎可能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乌尔维斯阁下,久仰大名!一路辛苦了!快请坐!”蒂莫西殷勤地引着乌尔维斯走向壁炉旁最舒适的主位沙发。 “伊卡洛斯这鬼天气,让您受累了,这是我特意命人准备的暖身茶,产自南境精灵之森的银月露,味道还算清雅……” 乌尔维斯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浅笑,落座后也随意与蒂莫西寒暄了几句,“殿下客气了,能得殿下相邀,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语气也很是随和,与蒂莫西预想中教会高层可能有的阴鸷或倨傲相去甚远,这也让蒂莫西暗暗松了口气。 蒂莫西努力压下心头的急切,他知道初次见面绝不能表现得急功近利,于是状若随意地闲聊起来,从伊卡洛斯的风物人情到几家声名远播的美食酒馆,再到帝都贵族圈最新的流言蜚语。 话题轻松,气氛融洽,他绝口不提任何实质性的利益合作,就像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风雅闲谈。 乌尔维斯始终含笑倾听,偶尔品评一两句,言辞间并无半分不耐,对蒂莫西提到的帝都风物表现出适度的兴趣,礼貌周全得无可挑剔。 这种平和的交流让长期活在法比安阴影下,以及被菲尼亚恩光芒掩盖的蒂莫西感受到了难得的放松。 “说起来,再过几日便是神恩节了。” 蒂莫西放下茶杯,上半身凑近乌尔维斯,眼神里透着几分试探性的热情,“届时宫中将举办盛大的宴会,教廷的唱诗班和各地选拔出的吟游诗人都会献艺,场面十分精彩,不知阁下是否有闲暇一同前往观赏?” 他顿了顿,观察着乌尔维斯的反应,“若您有兴趣,我这边安排起来也方便。” 乌尔维斯轻轻放下茶杯,碧绿的眼眸转向蒂莫西,目光清澈却又像笼罩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绪,“客随主便,听凭殿下安排就好。” 这回应让蒂莫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被大哥法比安的强势压得喘不过气,被三弟菲尼亚恩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高位者尊重的滋味了。 这种久违的被重视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他心头狂喜,脸上红光更盛,积压已久的郁气也都随着这声应允消散了大半,一种急于表现的冲动倾泻而出。 “阁下太客气了,以后阁下在帝都有任何需要,无论大小,只管开口!我蒂莫西必定倾尽全力,鼎力相助!”他激动地拍着胸脯,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眼前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乌尔维斯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模样,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翡翠般的眼眸里平静无波,似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蒂莫西却已沉浸在自己勾勒的美好蓝图中,越说越激动,就像已经看到了自己借助教会力量扳倒兄长,压过弟弟,最终登上王座的光辉景象。 …… 与此同时,雾凇庄园。 卫莲和泽兰带着被寒风冻得直往卫莲怀里钻的赛拉尔刚刚安顿下来不久,一位庄园管事便带着两名侍从敲响了房门。 他们是来为入选者量体裁衣,订制神恩节宴会当晚的正式演出服的。 卫莲和泽兰配合地展开双臂,任由侍从用软尺在身上丈量。 而赛拉尔则蜷缩在铺着绒毯的扶手椅里,对窗外的风雪和即将开始的排练漠不关心,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只被惯坏的宠物猫。 量体结束,管事恭敬告退。 卫莲和泽兰被一名侍从带领着穿过长廊,前往庄园前厅进行第一次集体排练。 此时的前厅已被临时改造成了排练场,卫莲和泽兰走进来,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聚焦过来的视线。 泽兰出众的容貌无论何时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卫莲轮廓初显的冷冽俊秀的面孔也同样引人注意。 两人并不在意,目不斜视地走向鲁特琴组的位置。 负责指导他们的是位不苟言笑的宫廷老乐师,他将二十几名鲁特琴手带进一间偏厅,进行排练前的训话和相关安排,详细讲解了宴会的流程,礼仪规范以及排练的纪律要求,随后给每个人分发了一叠乐谱。 “这是宴会开场和几个重要环节的合奏曲目,务必尽快熟悉,下午开始团体合排。”老乐师神情严肃地嘱咐道。 卫莲翻看着乐谱,指尖放在膝上模拟着指法,泽兰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合上了谱子,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回到前厅大排练场,所有人各就各位,第一次集体排练正式开始。 能通过菲尼亚恩亲自把关的选拔,在场的无一不是技艺精湛之辈,因此乐曲声只是起初有些杂乱,但很快就在指挥的协调下变得流畅起来。 鲁特琴组的声音在其中并不算突出,需要的是精准的和弦铺垫与节奏支撑,泽兰表现得游刃有余,而卫莲也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下发挥良好,始终没有出错。 整个下午的排练过程异常顺利,当排练结束的钟声响起时,卫莲和泽兰便随着人流走向庄园专门为乐师准备的餐厅。 两人取了餐,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可刚吃了几口,旁边人的议论声便飘了过来。 “看到没?就是那两个,鲁特琴组最打眼的。” “对,他们就是上午被三皇子殿下单独叫去谈话的那两个少年!” “真的假的?听说了是什么事吗?” “这谁知道?那个黑头发的小孩绝对是在校生,另一个长得也太……咳,不会是殿下看上了……” “嘘!别乱猜!殿下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我看他们水平也就那样嘛,鲁特琴组里比他们强的又不是没有……” “不好说,能被殿下单独召见,肯定不一般……” 那些带着探究和嫉妒意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卫莲却恍若未闻,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专心致志地吃着盘子里的烤羊排。 泽兰沉默地喝着汤,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议论声传来的方向。 匆匆用完晚餐,两人无视了身后仍未停歇的低语以及欲言又止的搭讪,起身离开餐厅,沿着来时的长廊返回住宿区。 夜色已深,风雪也更大了些,呼啸的北风扑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泽兰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进了卫莲的卧室,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赛拉尔闻到熟悉的气息,终于从软垫里探出头来。 卫莲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晚餐时他特意多拿的一份酱牛肉,撕开油纸,浓郁的肉香立刻飘散开来,赛拉尔的眼睛瞬间睁圆了,敏捷地跳上床,凑到卫莲身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胳膊等待投喂。 而泽兰将礼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只穿着里面的丝质衬衫,他斜倚在窗台边,身影在窗外沉沉的夜色背景下显得有些孤峭。 他望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菲尼亚恩心思缜密,警惕性很高。” “今天短暂的接触虽然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这只是第一步,后续动作必须谨慎,稍有差池,非但不能建立信任,反而会立刻引起他的戒备。”泽兰的语气有些凝重。 卫莲喂猫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嗯,他问得很细。” 泽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卫莲喂猫的手上,“菲尼亚恩这种人习惯了掌控局面,对一切超出他预料和掌控范围的人或事都抱有警惕。” “但是神恩节之前,我们都会困在这里排练,”泽兰稍稍眯了下眼,紫眸被炉火映照得格外幽邃,“菲尼亚恩作为宴会的主要负责人必然会时常出现巡视,时间还算充裕。”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观察他面对不同状况的反应和他身边力量的流动,以及这座庄园里隐藏的规则,”他走到床边,在卫莲身旁坐下,“计划需要根据观察到的情况随时调整。” 卫莲又撕下一块牛肉喂给赛拉尔,点了点头:“嗯,那个绿头发的女护卫……泽兰,混血龙族的感知力能察觉到什么程度?” 他想起选拔期间索菲娅突然凑近菲尼亚恩耳边低语了几句,以及后者随之变化的眼神。 “混血龙族的感知力远不及精灵,更无法与海妖相提并论,那个女护卫看不出我的身份,这点我可以确定,”他稍稍停顿,语气冷了几分,“但是,你身上的龙族烙印……” 卫莲抬起头,对上泽兰突然之间变得寒意彻骨的目光,心中预感不妙。 “龙族之间对彼此气息的感应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所以,这一点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泽兰移开视线,似是不想让卫莲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赛拉尔咀嚼牛肉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卫莲不受控制地回想起第一次在莫格城邦猎人公会见到阿梅丽时的情景——那位精明的理事在得知他身上有龙族烙印的瞬间,眼中闪过的并非好奇,而是货真价实的忌惮与退避。 世人对龙族的畏惧是根深蒂固的,避之唯恐不及,那种超越凡俗的力量也代表着无法预测的危险和麻烦。 那么菲尼亚恩呢?他会怎样看待一个被强大龙族烙下印记的人?是拉拢?是利用?还是……视为不可控的威胁而彻底疏远? “不必太过担忧,”泽兰侧过头,注视着卫莲紧抿的嘴唇和低垂的眼睫,语气柔和下来,“菲尼亚恩能让一个混血龙族心甘情愿地担任他的贴身护卫,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烙印本身或许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和探究欲,但绝不会仅仅因为它的存在就让菲尼亚恩放弃接触一个可能有用的人,风险与机遇,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权衡,关键在于我们后续能展现出什么价值,以及……如何应对他的试探。” 卫莲没有回应泽兰的宽慰,手指揉搓着赛拉尔的耳尖,像是在发呆。 泽兰见状也不再多劝,他拍了拍卫莲紧绷的肩膀,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排练。” 说完这一句,泽兰转身离开了房间,将卧室门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卫莲和埋头苦吃的赛拉尔。 卫莲始终坐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放空地盯着壁炉的方向,直到赛拉尔终于吃完最后一块牛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跳到他的膝盖上。 “你在这儿琢磨什么呢?要是菲尼亚恩真的连一个龙族烙印都容不下,被这点小事就吓得不敢用你,那只能证明你们两个都瞎了眼,看错了人。” 赛拉尔哼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屑,“能收服一个混血龙族当看门狗的家伙岂会是软蛋?龙族那臭脾气……” “啧,混血的也好不到哪儿去,龙族的傲慢可不会因为混了人血就消失多少,能让他们低头,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身份。” “睡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瞎操心。”赛拉尔没好气地说完这一句,还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一下卫莲的手肘。 卫莲低低应了一声,不再思虑,伸手将赛拉尔从膝盖抱到旁边的枕头上,然后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赛拉尔又哼唧了两声,别扭地挤过来,钻到卫莲颈窝处,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第189章 麻烦的勇者 上午的排练结束,众人三三两两走向餐厅。 卫莲和泽兰也已取了餐,默契地走向角落里的小圆桌,卫莲盘子里是分量扎实的牛排和土豆泥,泽兰则更偏爱清淡的蔬菜浓汤和烤鱼。 可卫莲才刚坐下扒拉了几口盘子里的土豆泥,一个路人脸的家伙便端着餐盘,带着一脸过分热情的笑容凑到了他们桌边。 “嗨!打扰一下,两位,方便拼个桌吗?” 卫莲抬眼望去,发现此人正是跟在三皇子菲尼亚恩身边的那个相貌普通的男护卫。 他穿着王室卫队的深蓝色制服,笑容憨厚,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目光先是在卫莲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快速扫过泽兰,似是在评估着什么。 “请便。”泽兰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护卫毫不客气地放下餐盘,动作自然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哎呀,忙了一上午,饿坏我了!”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炸鱼块,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努力活跃着气氛,“还没正式介绍,我叫楚天宸,是三皇子殿下的贴身护卫,今天刚好到雾凇庄园替殿下办点事,就想着过来认识一下。” 在听到“楚天宸”三个字的瞬间,卫莲叉子上的牛肉掉回了盘子里,但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盯着刚才掉下来的牛肉。 没有拗口的中间名,没有象征家族荣光的姓氏后缀,这三个字突兀得好似异域符号,无论是伊卡洛斯王国还是卫莲从书本上了解到的其他大陆国家,都绝无可能出现这样格式的名字。 这个名字,连同对方过于现代化的语气词和说话节奏,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这个时代贵族乃至平民都截然不同的习惯性口吻…… 穿越者。 卫莲心里已经得出结论,他再次抬起眼,真正意义上地打量起这个笑容可掬的年轻护卫。 而泽兰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卫莲的情绪波动,他放下刀叉,端起旁边的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状似无意地在楚天宸和卫莲之间扫视。 “对了,听说小兄弟是皇家学院魔法专业的?”楚天宸用力咽下食物,目光热切地转向卫莲,“哎,说起来轻巧的,其实我当初也想去魔法专业,可测了好几次,结果元素亲和力……啧,就那么回事儿。”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做出个“你懂的”表情,“后来我一琢磨,与其做个不上不下的魔法师,还不如去战斗学院当个厉害的剑士呢!这不,去年刚毕业就被殿下看中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两人的反应,尤其是卫莲,可卫莲只顾埋头干饭,而泽兰虽然在耐心倾听,却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所以啊……”楚天宸不死心地继续套近乎,身体微微前倾,显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看到威廉学弟就觉得特别亲切,你们在雾凇庄园这边要是遇到了不便或者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千万别客气!殿下那边事多,但我抽空帮点小忙还是没问题的。”他拍着胸脯,笑容越发灿烂。 卫莲和泽兰都不是健谈的人,但楚天宸毫不在意这冷场的氛围,他热情洋溢地分享着一些雾凇庄园的小趣闻,比如哪个管事特别严格,哪里的热水供应最足,甚至推荐了餐厅里他个人觉得最好吃的甜点。 他说话时语速轻快,眼神真诚,将一个开朗热心又有点话痨的普通护卫形象演绎得相当到位。 “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殿下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楚天宸一拍脑门,端着餐盘站了起来,“两位慢慢吃,我先撤了,刚才说的话随时有效,有事儿一定找我!” 他笑容满面地与两人告别,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餐厅门口。 卫莲侧过头,对上泽兰的视线。 一个短暂眼神的交汇却已包含了千言万语,泽兰微微摇了下头,示意此处不宜深谈,两人沉默地吃完盘中剩余的食物,起身离开。 下午的排练按部就班地进行,卫莲全程划水,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楚天宸那张平凡的脸。 排练结束的钟声刚刚响起,泽兰便被一位管事叫走,似乎是演出服的裤腿在量体时出了点小差错,需要重新确认尺寸。 卫莲没等他,独自一人返回住处。 刚一进门,卫莲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软垫旁,直接伸手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赛拉尔提溜了起来一顿猛摇。 赛拉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摇晃惊醒,瞬间睡意全无,四只胖爪乱蹬一气,睁得溜圆的异色瞳怒不可遏地瞪着卫莲,“你又怎么了?!” “楚天宸,菲尼亚恩身边的那个护卫叫楚天宸!”卫莲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将赛拉尔提溜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过‘又是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穿越者’。” 赛拉尔挣扎的动作倏然一僵。 可卫莲却根本不给它缓冲的时间,继续追问:“你早就知道除了我还有其他穿越者,那个楚天宸就是其中之一,你们……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到底在搞什么鬼?” 问完这一句,卫莲将赛拉尔放回了软垫上,给他留出时间准备说辞。 而赛拉尔茫然地眨了几下眼,它完全没料到卫莲会在这个时间点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翻出那段它早已抛在脑后的陈年旧账。 短暂的死寂后,赛拉尔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整只猫膨胀了一圈,怒到极致脱口而出道:“见鬼了!都几百年了怎么还玩这套?!没完没了……” 然而,话一出口赛拉尔就意识到失言,它连忙闭上嘴,做贼心虚地偷瞄着卫莲的脸色。 卫莲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却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赛拉尔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扭过身去将圆滚滚的屁股对着卫莲,尾巴在地毯上扫来扫去,做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摆烂姿态。 卫莲的耐心在赛拉尔转身用屁股对着他的那一刻起就宣告耗尽,他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捏住了赛拉尔的后脖颈,把它整个提溜到了半空。 赛拉尔的小胖爪子徒劳地刨了几下,发出愤怒的哈气声,企图用眼神杀死卫莲。 可卫莲不为所动,反而拎着它左右晃了晃。 赛拉尔炸毛炸成蒲公英的身体在空中荡来荡去,它被晃得有点晕,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说话,眼神里写着“宁死不屈”四个大字,它甚至想去挠卫莲,但都被这个身手敏捷的少年轻易避开了。 卫莲盯着赛拉尔的眼睛看了足足十几秒,最终,他决定不再浪费力气,手臂一松,任由赛拉尔掉落到地毯上。 大胖白猫落地打了个滚,迅速站稳,对着卫莲愤怒地呲了呲牙。 卫莲不再看它,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桌旁坐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本砖头厚的《大陆魔法史概论》,“啪”地一声摊开。 他目不斜视,坐得笔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猫也不行”的低气压。 赛拉尔忿忿不平地用爪子扒拉着身上被弄乱的绒毛,它偷偷抬眼瞄了瞄卫莲,却见对方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书页,就像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见此情形赛拉尔在原地烦躁地转了两圈,它可是远古真神!现在居然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岂有此理! 它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尊严扫地,最终它径直走到壁炉前那块它最爱的软垫上,背对着卫莲,把自己团成一个怨气满满的白色毛球,闭上眼睛不再去偷看卫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赛拉尔维持着高贵的姿态趴了足有十几分钟,期间它虽然闭着眼,但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书桌那边的风吹草动。 然而,在这漫长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卫莲始终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真的没再搭理它一下。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被拎着后颈皮晃悠还要糟糕百倍,它知道卫莲生气了,而且是它最不擅长应对的冷暴力。 它梗着脖子又坚持了半分钟,但最终,这点可怜的神明架子还是端不住了,它磨磨蹭蹭地从软垫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挪到书桌旁。 赛拉尔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扫了一下卫莲的裤脚,见对方毫无反应,它又轻轻“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示弱的意味。 然而,卫莲翻动书页的动作并未停顿,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脚边这只存在感极强的白猫。 赛拉尔内心的挫败感达到了顶点,它烦躁地刨了刨地毯,而后鼓起勇气跳上了书桌,就落在那本摊开的《大陆魔法史概论》旁边。 它低着头,用脑袋顶了顶卫莲的手肘,然后才扬起下巴,别别扭扭地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叫楚天宸的穿越者……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没这个人,离得远远的就行!” “他影响不到你,吾保证。”它仰起小脑袋,又抬起一只前爪,像是要发誓。 卫莲的视线终于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了赛拉尔的脸上,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行行行!怕了你了!”赛拉尔终于败下阵来,懊恼地甩了甩尾巴。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种……嗯……”它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支支吾吾了老半天,“那种……特别老套的类似‘勇者斗魔王,拯救世界’的蠢故事?” 卫莲的眉峰轻微地挑动了一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未点头也未摇头,仍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瞅着赛拉尔。 赛拉尔像是被自己说出的“勇者斗魔王”这几个字给尬到了,它飞快地撇开脸,用爪子挠了挠耳朵根。 “就是那种框架!从异世界召唤个救世主过来,拿着宝剑,喊着口号,召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路冲到魔王老巢,推倒大魔王拯救世界。” “那个楚天宸就是被选中的倒霉蛋……呃,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所谓的勇者!懂了吧?”它语速飞快,再次提及“勇者”时胡须抖动一下,这两个字让它感到无比的掉价。 卫莲沉默了。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其荒谬程度已经超越了赛拉尔当初把泽兰比作被王子辜负的人鱼公主,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会冒出来一个肩负着拯救世界这等伟大使命的“同行”。 赛拉尔也读懂了卫莲眼神里的意思,它更加羞愤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速更快,像是要赶紧把这丢人的话题结束掉:“类似楚天宸这样的勇者,之前也来过好几茬了。” “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怀揣着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在这个世界废寝忘食地学魔法,练剑术,或者搞点别的什么花活。” “然后就开始发挥他们那洗脑般的个人魅力,纠集起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呵,说白了就是一群被忽悠瘸了的勇者小弟。” 赛拉尔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讽刺意味,“一帮子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域界,去挑战那些天灾级别的魔物,最后轰轰烈烈地……死在那里,渣都不剩。” “前赴后继,都几百年了还是那个德性!”赛拉尔瞥了卫莲一眼,神情里流露出“看吧我就说很蠢”的鄙夷。 卫莲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原来那些穿越者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那确实与他只为刷分和躺平的渺小目标毫无交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再多言。 赛拉尔察觉到卫莲的情绪变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那家伙现在赖在菲尼亚恩身边当护卫是图什么?” “还不是想借着王室这棵大树往上爬,爬得越高,就越方便他物色合适的伙伴,忽悠更多人陪他一起去拯救世界!” 卫莲彻底无言以对。 拯救世界。 这四个字听起来热血悲壮又……麻烦,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吸引力,远离楚天宸,远离这所谓的勇者使命无疑是最明智的决定。 他对着赛拉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哼,算你还有点脑子。”赛拉尔也说累了,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卫莲立即起身开门。 泽兰站在门外,他刚量完尺寸回来,礼服外套搭在臂弯里,只穿着一件衬衫,发梢和肩头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带着室外的清冽寒意。 “菲尼亚恩殿下明天会过来亲自指导排练,”泽兰走进房间,随手带上门,“据说会留下来观看全程,可能还会和所有演奏者一起用午餐。” 卫莲点点头,这是个意料之中却又至关重要的消息。 能近距离观察菲尼亚恩,评估他的为人,尝试建立更直接的联系,这正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泽兰的目光在卫莲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旁边假装在打盹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赛拉尔,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他走到壁炉旁,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里面的柴火,让火焰重新旺了一些,状似随意地问道:“今天菲尼亚恩殿下身边的那个护卫,楚天宸,突然跑过来示好……你怎么看?” 卫莲:“……” 赛拉尔:“……” 一人一猫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卫莲今天沉默的时间格外久,泽兰微微侧目,用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看向他。 而卫莲只是走到书桌旁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用平淡到有些敷衍的语气回答道:“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一个护卫而已。” 他放下水杯,望着窗外面飘飞的细雪,将话题拉回正轨,“菲尼亚恩亲自来指导,这是个机会。” 泽兰看出卫莲不愿深谈,也不再追问那个“没什么特别”的护卫,顺着他的话题接了下去:“嗯,保持状态,随机应变,殿下很敏锐。” 第190章 雪夜惊魂 夜色尚未褪尽,黎明前夕的雾凇庄园仍是灯火通明。 当卫莲和泽兰跟在其他演奏者后面走进排练厅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惊讶地发现三皇子菲尼亚恩竟已提前到了,甚至比任何一个演奏者都来得都要早! 只见这位皇子殿下正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的琴凳上耐心解答着几个综合学院学生提出的疑问。 “所以,这个华彩段落的指法可以尝试用轮指替代滑音,音色会更干净通透,也更有层次感。”菲尼亚恩面带微笑,言行举止没有半分王室成员的倨傲。 当卫莲和泽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菲尼亚恩恰巧抬起头,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卫莲和泽兰也依礼躬身回应,而后走向自己的位置。 整个上午的集体排练,因为有了菲尼亚恩这种春风化雨般的指导显得时间比平时过得更快。 比起那些古板严苛且动辄训斥的宫廷老乐师,菲尼亚恩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言谈风趣,总能将枯燥的乐理或复杂的技巧拆解得生动易懂,常能一语点破演奏者练习中的症结,还会顺手演示几个省力又出效果的小技巧。 在场所有人望向菲尼亚恩的目光已不只是对皇室的敬畏,更增添了发自内心的折服。 “殿下真是……无可挑剔啊!”休息间隙,卫莲身旁一个竖琴手少女脸颊泛红地感叹道。 卫莲放下鲁特琴,端起手边的水杯抿了一口,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被倾慕者们簇拥的身影上。 无可挑剔? 确实。 温文尔雅的仪态,渊博的学识,举手投足间的亲和力……作为一个皇子,菲尼亚恩的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教科书。 可这份极致的完美却让菲尼亚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永远在“完美皇子”的轨道上运行,永不宕机,却也从不鲜活。 卫莲想起第一个世界的江怀瑾,那个同样善于伪装且心思深沉的男人。 但江怀瑾至少还有被触怒后的阴鸷,有棋差一着时的不甘,而菲尼亚恩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已经严苛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他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严丝合缝地锁在了完美的仪态之下。 卫莲收回目光,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琴曲上。 上午排练结束的钟声敲响,菲尼亚恩果然如泽兰昨日所言走进了演奏者用餐的餐厅。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许多人顾不上矜持,端着餐盘便簇拥上去,将菲尼亚恩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敬仰或提出新的音乐问题。 菲尼亚恩来者不拒,脸上始终维持着和颜悦色的表情,耐心回应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攀谈和问题。 卫莲和泽兰取了食物在稍远的一张长桌旁坐下,卫莲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远远打量着人群中心的菲尼亚恩。 “不累么?”卫莲低头咽下一块牛肉,自言自语道。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泽兰,而泽兰也刚巧收回观察菲尼亚恩的视线,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下午的排练也有条不紊地结束了。 晚餐后,演奏者们结伴离开餐厅,返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就在卫莲和泽兰一前一后地踏上楼梯,刚走到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时,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啊!救命啊!!” 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的东西被掼倒在地。 然后是慌乱的脚步声,器物砸在地上的碎裂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 “快去看看!” 各个房间的门接二连三地被拉开,刚洗漱完毕的演奏者们惊慌失措地探出头来彼此询问着,一部分不明就里的人开始本能地循着骚乱的源头向楼上涌去。 卫莲与泽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转身混入涌向三楼楼梯的人群,越往上走,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是明显。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已被闻讯赶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庄园的管事面如土色,正对着一个魔法传讯装置声嘶力竭地吼叫:“卫队!立刻封锁所有出口!庄园内出现不明袭击者!有人受伤了!” 泽兰凭借身高优势不动声色地挤开了一条道,带着卫莲走到人群前列。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性演奏者被同伴和侍从搀扶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只见她左臂的衣袖被整个撕裂,露出血肉模糊的胳膊,仍在涌出的鲜血浸透了半边裙摆,而她本人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神涣散地自言自语道:“怪物……红眼睛怪物……” 她身边的同伴紧紧抱着她,惊恐万状地喊道:“艾丽卡刚回房间,灯还没来得及开就被一个黑影扑倒了,要不是她戴了那条有防护附魔的项链……天啊……那一下就能要了她的命!” “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 “庄园外面不是有皇家卫队吗?怎么会……”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交头接耳地提出各种猜测。 “诸位请冷静!”管事擦着额头的汗,强作镇定地提高声音,“菲尼亚恩殿下的马车尚未走远,已收到传讯,正全速返回庄园!在殿下回来之前,为了大家的安全,请所有人随我到一楼前厅集合,卫队会保护大家!” 惊魂未定的众人被管事和侍从催促着下楼去往前厅,走廊里一片混乱。 卫莲和泽兰也跟着来到一楼,八十多名演奏者本能地聚拢在一起,就像这样便获得些许安全感。 管事和侍从们站在人群外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此时泽兰正站在一扇落地窗前,似乎在凝神感知着什么,突然,他脸色微变,猛然抬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旋即一把拽住身边的卫莲向后急退。 “哗啦!!” 两人身旁那扇落地窗突然爆裂。 在漫天飞舞的玻璃碎屑中,一个佝偻扭曲的黑影悍然撞入众人的视野。 紧接着这黑影以惊人的速度飞扑过来,狠狠抓向刚躲过一劫的泽兰和卫莲。 泽兰眼疾手快地推开卫莲,自己则迅速侧身滑步,与那致命的爪击擦身而过,退到几步开外。 灯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个怪物的模样。 它身形佝偻,比常人略矮,脊椎向前弯曲延长,形成一个弓背的姿势,像是身体里塞进了一副不属于人类的骨架。 尤其是它那双长过膝盖的手臂表面覆盖着一层角质化的硬皮,看上去防御力极高,与之相连的五指已彻底异化成了长逾半尺的漆黑骨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啊!!” “怪物进来了!” “救命啊!” 整个前厅瞬间炸开了锅,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尖叫着四处奔逃。 几个闻讯赶来的卫兵迅速组成一个包围圈,尝试用长戟和盾牌围堵怪物。 然而,那怪物的速度快得出奇。 它四肢着地,像跳蛛一样在地面上高速游走和弹跳,轻易避开了合围,卫兵们的兵刃只能劈中它留下的残影。 “拦住它!” “该死,太快了!” “啊!!” 追击中,两名卫兵不慎被那怪物锋利的骨爪划伤,惨叫着捂住伤口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八十多名惊慌失措的演奏者成了四处奔逃的障碍物,而混乱的人群成了怪物最好的掩护。 卫莲眼神一凛,早在那怪物破窗而入的瞬间,他就已经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合金法杖,此时已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他迅速瞥了一眼身旁的泽兰。 泽兰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影同时前冲。 卫莲将法杖倒旋,直扫怪物下盘。 而泽兰已握着一柄随手从展示架上拿的礼仪短匕,目标直指怪物因攻击卫兵而暴露在外的侧肋空档。 怪物见状只好放弃了追击受伤卫兵,骨爪在地面一撑,整个身体凌空扭转,险险避开了卫莲的法杖横扫,但泽兰的匕首已至近前,它不得不再次翻滚躲避。 两人一怪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奈何前厅空间虽大,却挤满了奔逃的人群和翻倒的障碍物,那怪物速度快得惊人又极其狡猾,总能在卫莲和泽兰即将形成合围时利用混乱的人群充当掩护逃脱。 反观卫莲和泽兰两人,既不能动用暗物质,又不能让泽兰以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直接击杀那怪物,这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卫莲目不转睛地盯着怪物,再次挥动法杖,将它逼迫到一个堆放着布景道具的角落,泽兰心领神会,身形急转,堵死了怪物另一条可能的逃窜路线。 卫莲眼中寒芒一闪,他绝不能让泽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制服这怪物,任何可能暴露他海妖力量和战斗风格的苗头都必须扼杀。 心念刚起,他已疾冲上前,沉重的合金法杖被他高举过头顶,朝着刚刚稳住身形的怪物头颅狠狠砸下。 “砰!” 撞击声响起,法杖前端已深深嵌入了怪物的颅骨,粘稠的血液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喷涌而出。 怪物猩红的眼睛骤然睁大,眼神涣散,身体抽搐了两下后就烂泥般软倒,瘫在角落里再也不动了。 卫莲缓缓抽回法杖,随手甩了甩上面沾着的污血。 泽兰也无声无息地退到卫莲身侧一步的位置,他气息平稳,就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围猎只是出门散了会步。 几个惊魂未定的卫兵这才敢围拢上来,他们看着那具颅骨明显塌陷下去的怪物尸体,又敬畏地看了一眼手持滴血法杖站在一旁的卫莲。 “死了……死了吗?”其中一个卫兵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几步。 另一个卫兵大着胆子用剑尖捅了捅怪物,确认没有反应后,才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对众人说道:“已确认死亡!” 直到这时,那些缩在角落里的演奏者们才慢慢探出头来,没人顾得上去深究卫莲这个魔法师为何抡着法杖近身搏杀,能活下来已是天大的幸事。 突然,一个离尸体稍近些的年轻侍从发出一声惊叫,指着怪物身上残留的几缕布片对众人说道:“衣服!这……这是……是我们庄园侍者的制服布料啊!这怪物身上穿的是侍者的衣服!”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眼前这怪物居然是庄园里的侍者?! 第191章 开诚布公 菲尼亚恩来得比所有人预想中都要快。 他步伐沉稳地踏入厅中,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那滩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上。 “殿下!”管事连滚带爬地迎上前来,语无伦次地讲述着怪物如何破窗而入,又是怎样被卫莲和泽兰联手击杀。 菲尼亚恩安静地听完关键部分便抬手打断了管事后面冗长而混乱的叙述,下令道:“卫队分成三组,一组护送所有演奏者回房,一组彻底搜查庄园,最后一组清点人数,核对身份,检查有无异常或失踪人员。” 部署完毕,菲尼亚恩这才转向卫莲和泽兰,目光在他们身上停顿片刻,语气缓和了些许:“你们两位,随我来。” 楚天宸刚想跟过来,菲尼亚恩就头也不回地吩咐:“楚天宸,你带卫队仔细巡查庄园外围,确认是否还有漏网之鱼或藏匿点。” 闻言楚天宸愣了愣,看了一眼卫莲和泽兰,终究还是领命而去,只有那位墨绿长发的女护卫索菲娅紧随其后。 卫莲和泽兰默不作声地跟随他们穿过满地狼藉的大厅,来到位于庄园东翼的侧厅。 菲尼亚恩示意两人在沙发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索菲娅安静地侍立在他身侧后方。 卫莲和泽兰依言坐下,泽兰姿态放松,卫莲垂眸敛目。 而菲尼亚恩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若非他发梢微乱,呼吸略急,这优雅从容的举止简直像是在参加一场下午茶会。 “威廉,泽兰,”他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语气温和得听不出情绪,“方才情况紧急,还未来得及道谢,若非二位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细节,”菲尼亚恩放下茶杯,目光在卫莲和泽兰脸上流转了一圈,“你们在与那东西交手时可曾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 他顿了顿,补充道:“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 泽兰借着端茶杯的动作垂下眼帘,掩盖了眼底稍纵即逝的情绪波动。 他心里同样疑窦丛生,来到雾凇庄园这些日子,他的感知力日夜笼罩着周围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可无论是管事,侍从,乃至那八十多个演奏者,在他的感知里都是完完全全的人类气息,没有半点其他种族的特征。 那个穿着侍者服的怪物,若非在破窗而入的瞬间泄露出的一缕疑似深渊气息的杀意,连他都未必能提前警觉。 这不合常理。 雾凇庄园是皇室行宫,侍从的选拔堪称苛刻,身世清白和背景可靠是最基本的要求。 一个怪物是如何瞒过重重审查,完美地潜伏其中的?除非……它并非简单的怪物,而是拥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并能在人类与怪物之间无缝切换的造物。 思及此处,泽兰面上不动声色,只斟酌着开口说道:“那怪物的速度远超普通人类,甚至超越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且肢体结构异化,攻击方式毫无章法,只有杀戮本能。” 他语速稍缓,似是在回忆,“它破窗而入之前,我察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气,若非如此,我恐怕也无法及时避开。”他规避了感知力这个词,将原因归结于杀气。 卫莲听着泽兰滴水不漏的回答,心中忧虑却越来越深,泽兰的感知力有多强他比谁都清楚,连泽兰都未能提前发现端倪……这怪物在正常状态下到底是何等天衣无缝的伪装? 对了,新生教会的实验室! 今天这只怪物分明就是与那瓦海域的变异蝠鲼如出一辙的造物,新生教会究竟将这种改造技术推进到了怎样的地步? 卫莲的视线落在菲尼亚恩看似平静的脸上,这位皇子殿下的眼神仍是沉静如水,但水面之下又似有暗流涌动。 这是个机会。 一个风险极高却也是唯一能撬开这位完美皇子心防的契机。 卫莲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菲尼亚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或许……殿下听说过新生教会?” 菲尼亚恩端着茶杯的手幅度很小地颤抖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这失态转瞬即逝,快得难以辨别,但对于菲尼亚恩这样的人物来说已是极其罕有的情绪波动。 泽兰眉心微蹙,他的感知力已经捕捉到了菲尼亚恩那瞬间剧烈波动的心绪,但是……太快了,现在就点破目标,将彼此的试探摆到明面上来,风险太大,也远超他预期的节奏。 厅内的空气仿若凝固,只剩下壁炉火焰跳动的声响。 菲尼亚恩沉默了许久,再次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卫莲脸上,语气依然平稳:“继续说下去。” 卫莲迎着菲尼亚恩审视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说道:“殿下已经知道我会在课余时间去猎人公会兼职,接些力所能及的任务赚取生活费,维持在皇家学院的开销。” 他故意点出菲尼亚恩早已掌握的信息,以此作为铺垫,增加后面话语的可信度。 “大约几个月前,我在执行一个采集任务时遇到了一只不似自然产物而像是由几种魔物强行拼凑而成的怪物,与今日庄园里出现的这个……有些相似。” 他刻意模糊了具体的任务地点和那只变异蝠鲼的形态,也隐去了泽兰的存在。 “那次我侥幸逃脱,回想起来心中不安,便私下里做了一些调查,我推测这背后很可能与那个神秘的新生教会有关。”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菲尼亚恩的反应,见对方仍在凝神倾听,才继续道:“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在校学生,在猎人公会只能接些低级任务,查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处境,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偶然被卷入某种阴谋却无力改变现状的局外人。 菲尼亚恩的视线在卫莲坦然的陈述和泽兰沉默的身影之间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泽兰身上,“那么,泽兰先生……你呢?” 这位容貌卓绝的少年来历成谜,他派人查过,只知对方在帝都拥有一处价值不菲的豪宅,其身份背景却如石沉大海,查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你与威廉结伴而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在宴会上演奏一曲吧?”他直接跳过了对卫莲调查新生教会动机的质疑,将矛头对准了泽兰这个最大的谜团。 泽兰迎着菲尼亚恩审视的目光,紫眸里渐渐凝聚起深沉的痛楚与执着,这并非伪装,而是触及了内心隐秘伤口时自然流露的情绪,“殿下目光如炬,我确实另有目的。” 他眼帘低垂,眸光微敛,声音也慢慢低沉下去,“我的家人……被新生教会掳走了。” 这个说法十分巧妙,那些被新生教会拖入实验室的海妖同族又何尝不是他的至亲家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踏遍了很多地方,追查着任何可能与那个教会有关的线索,直到遇见了同样在调查新生教会的威廉……我们目标一致,便开始一起行动。” 他吸了口气,坦然迎上菲尼亚恩的视线,“奈何我们势单力薄,所能触及的不过是新生教会的冰山一角,殿下在民间声望卓着,我们……觉得您或许会是愿意倾听真相并且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 “而神恩节宴会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接触到您的机会。”他微微垂下头,姿态放得极低。 泽兰深知,在菲尼亚恩这样心思缜密的上位者面前,谎言很容易就被戳穿,因此他选择了以真实经历为骨,只从中剥离了关于海妖身份的秘密。 这种建立在自身经历上的叙述,辅以发自内心的情绪流露远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更具说服力,而卫莲刚才的陈述显然也遵循着同样的原则。 菲尼亚恩的目光在泽兰脸上停留了很久,他能感受到对方刻骨的痛苦与执着绝非作伪,他又看向卫莲,卫莲平静地回视,眼神同样坚定。 卫莲刚才关于任务的描述与他掌握的情报基本吻合,而泽兰……其豪宅的存在和他此时流露出的情感也确实符合一个为了追寻家人而远走他乡的异国贵族子弟形象,也指向其背后可能存在的被新生教会迫害的家族背景。 两人今日这般直白地表明来意和立场,甚至不惜点破新生教会这个禁忌的名字,这份决绝和孤勇超出了他的预判。 菲尼亚恩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女护卫索菲娅在菲尼亚恩和两个少年之间来回扫视。 卫莲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微微沁出的薄汗,而泽兰则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也在飞速评估着各种可能的结果。 终于,菲尼亚恩抬起了头,“既然如此,今晚这件事,就交由你们去查。” 他略微思忖,又看向一旁的女护卫,“索菲娅,你协助他们。” “是,殿下。”不苟言笑的女护卫立刻回应。 第192章 潜匿者 卫莲和泽兰离开菲尼亚恩所在的侧厅时,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演奏者们早已回到各自的房间,只有负责巡逻的卫兵们还举着火把和魔晶提灯在庄园各处来回穿梭,忙个不停。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在通往住处的长廊,直到拐进一个四下无人的转角,泽兰才用只有卫莲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今晚事发突然,幕后之人煞费苦心安插进一颗棋子,不可能只是为了袭击几个无足轻重的演奏者。” “那东西潜伏这么久突然暴露,绝非偶然,”他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留意整个庄园的动向,尤其是那些可能有机会与外界联系且行踪可疑的人。” 卫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事发后肯定会有人急着通风报信。 “我去查那个被袭击的演奏者,”泽兰继续道,紫眸闪过一道幽芒,“她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怪物的人,或许能从她身上发现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好。”卫莲只应了一个字。 两人在走廊岔口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各自去往的方向。 此时已是深夜,庄园内部只有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搜查动静,卫莲避开明处的卫兵,贴着廊柱的阴影沿着仆人通道缓缓移动。 就在他巡至庄园东翼一处偏僻的杂物间附近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猝然撞入他耳中。 卫莲将身体贴紧石墙,移动到杂物间虚掩的门缝旁。 室内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管事因惊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他对面那个年轻侍从惨白如纸的面孔。 “麦克!你这蠢货!看看你给我招来了什么祸事!” 管事气急败坏地怒骂道:“那个伍德……那个变成怪物的伍德是不是你引荐进来的?啊?是不是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他绝对可靠?现在好了,全完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我们!” “管事大人,我……我也不知道啊!”麦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伍德……伍德他确实是我老乡,知根知底的!他家在镇上有个挺不错的农场,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在我们那儿也是体面人家。” “他就是嫌在乡下待着没出息,才揣了一大笔钱来帝都闯荡,想当个体面的皇室侍从,想着……想着万一能攀上贵人呢?这心思不是很正常吗?我看他带了不少钱,人也机灵,这才将他引荐给您……” “规矩不都这样吗?塞点钱疏通一下,哪个想往上爬的平民不这么干?再说他后来也通过了皇室内务厅的身份审查啊,谁能想到他会……”麦克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显然也被这事震得头脑发懵。 “现在扯这些有什么用?你觉得上面会听你解释什么狗屁规矩吗?他们会信我俩是清白的吗?”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生怕被人听见。 “要是让殿下查到他是因为塞钱给我才省了那些繁琐的环节,直接参加了最终考核……你我都得上断头台!” 他烦躁地低吼了一声,又紧走几步逼近麦克,“听着,麦克,不管他之前是谁,怎么进来的,现在他就是个怪物,死得透透的怪物!” “我们收了钱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个死鬼伍德知道!他死了,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听懂没有?不管谁来问,就说不知道,他是自己凭本事进来的,和我们没关系!” “知道了,管事大人,”麦克擤了擤鼻涕,声音低了下去,“伍德他怎么会变成那样?昨天还好好的……” “我管他为什么!”管事不耐烦地打断他,怒气冲冲地走向门口,“就这样吧,管好你的嘴,祈祷上面别查到我俩头上!” 卫莲听到动静,抢先一步退回到廊柱后方。 紧接着杂物间的门从里面拉开,管事脸色铁青地冲了出来,快步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叫麦克的侍从才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脚步踉跄地沿着通往侍从居住区的长廊走去。 直到麦克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卫莲才从廊柱后走了出来,他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陷入沉思。 一个怀揣着梦想的乡下青年通过贿赂管事,获得了侍从的职位,并通过了皇室的身份审查。 这条线索暂时无法指向更深的内幕,但至少印证了怪物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人转化而来。 想通了这一层,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泽兰之前离开的方向疾行而去。 十分钟后,他在一条僻静无人的走廊拐角处找到了倚墙而立的泽兰,走廊尽头的高窗透进几缕月光,给他垂眸沉思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 卫莲快速走到他跟前,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偷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伍德的身份基本属实,问题出在他来帝都之后……”在补充完自己的推断之后,卫莲直视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泽兰,“艾丽卡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闻言泽兰整个人僵硬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泽兰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艾丽卡本人并无特殊身份背景,也未携带可疑物品,怪物在她手臂上留下的只是普通的抓伤,并不致命,但是……有一点并非常态。” 说到这里他又卡壳了,还微微侧开脸避开卫莲探究的目光,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自在。 “泽兰?”卫莲皱起眉,泽兰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以他的冷静和阅历,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她……”泽兰眉头微蹙,似乎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措辞,“正处于一种……女性特有的状态……” 说完这一句,泽兰仰头看着窗外,目光飘向远方,显然不愿向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科普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情。 卫莲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泽兰刚才吞吞吐吐的原因。 “生理期。”卫莲的声音平静无波,直接点破了泽兰难以启齿的词语,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泽兰松了口气,又因为卫莲的直白而有些无奈,补充道:“是的,而且在与那怪物搏斗时,我注意到那怪物对受伤流血的卫兵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可以说是穷追不舍。”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卫莲,“再结合艾丽卡的情况,我推断,新鲜的血腥味可能是导致它失控暴露身份的关键诱因。” “所以……那个叫伍德的怪物一直伪装着人类侍从的身份潜伏在庄园里,直到一个散发着新鲜血腥味的生理期女性出现在他面前,彻底击垮了它维持人形的能力。”卫莲冷静地做出补充。 但随即卫莲脸色微沉,语气越发凝重,“身份清楚了,诱因明确了,但这对揪出幕后之人没有直接帮助,伍德来帝都后接触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或者……真正的伍德可能早已被掉包?” “这些事情,单靠我们两个人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查清。”泽兰拧眉看向卫莲,紫眸里映着窗外透进的微弱雪光。 卫莲迅速做出决断,沉声道:“去找索菲娅,她是三皇子的心腹,有权限调动人手进行大规模排查。”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折返。 菲尼亚恩已对庄园卫队下达过指令,卫莲和泽兰轻易就在前厅入口处找到了正在部署巡查任务的索菲娅。 卫莲径直走到她面前,无视了周围卫兵投来的好奇目光,开门见山地说道:“索菲娅阁下,关于那个怪物的身份,我们查到一些关键信息。” 他用最简练的语言将麦克和管事的对话和血腥味是失控诱因的推论陈述完毕,最后提出要求:“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伍德抵达帝都后的所有行踪轨迹,时间紧迫,请阁下动用皇室力量介入调查。” 索菲娅一言不发地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提出多余的询问和质疑,对她而言,菲尼亚恩的命令高于一切。 她立刻转身,语速快如连珠地对身后几名亲信卫兵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是,索菲娅大人!”几名卫兵肃然领命,当即点齐人手分头行动。 卫莲与泽兰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向索菲娅微微点头,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该做的都已做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两人回到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赛拉尔蜷在壁炉前的垫子上打着哈欠,听到动静,它懒洋洋地转过头瞥了他们一眼,“总算回来了?吾还以为你俩在外面冻成冰雕了呢。” 卫莲简明扼要地向赛拉尔复述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但赛拉尔只是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像是对新生教会的造物毫无兴趣,重新把脑袋埋进软垫里,不再理会。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轻响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两人一猫各自占据房间一角,并未交谈。 泽兰倚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指尖在扶手上轻叩,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的线索链条。 卫莲则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被月光和积雪映照得一片清冷的庄园庭院,眼神分外幽深。 …… 伊卡洛斯城另一端,大皇子法比安金碧辉煌的寝宫内却是一番愁云惨淡的景象。 法比安在铺着织金地毯的起居室里来回踱步,他这张因继承了皇室优良基因故而算得上英俊的脸被极致的暴怒扭曲得狰狞不堪。 “废物!一群废物!” 他用力抓起一份印有荆棘缠绕手掌徽记的密报摔在地板上,吓得几名侍从两股战战,连大气也不敢喘。 “潜匿者?啊?这就是教会那群神棍吹得天花乱坠的完美造物?说什么能混进任何场所,与真正的人类别无二致……”他气得胸口发闷,连忙撑着茶桌稳住身形。 也许是实在气不过,他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紫檀木矮几,上面的水晶果盘和银器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我刚放出去一个想试试水,看看能否瞒过我那好弟弟的眼睛,结果呢?那蠢货就像个最低等的食尸鬼一样发狂,还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子给宰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价值一座金矿的神赐之力?!” 被法比安喊来训话的侍卫长浑身冒汗,声音发颤:“殿下息怒!教会那边……那边……或许只是个例意外……” “意外?”法比安冷笑一声,“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呢?之前送来的那些‘货’不是力量不稳定突然自爆就是潜伏期短得可怜。” “这次的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却是个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得的疯子!我要这种废物有什么用?啊?!” 侍卫长头埋得更低,不敢再多言。 “我花出去的金币堆起来能砸死他们教会那帮神棍,就换来这种残次品?瑕疵品?”法比安怒不可遏地咆哮着,用唾沫星子给侍卫长做了个头疗。 法比安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心情,对着侍卫长下令道:“去!再去给我找教会的人,就说这次送来的‘货’又有瑕疵,而且是重大瑕疵!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之前的合作条款全部作废!”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侍卫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等等!”法比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侍卫长身体一僵,怔在原地半晌不敢回头。 法比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些许怒火,又厉声问道:“那个暴露的潜匿者呢?尾巴处理干净没有?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侍卫长艰难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殿下,雾凇庄园那边……三殿下的人肯定在查,但伍德的身份是真实的,他进入庄园的流程虽然有点小问题,但最终考核确实是凭他自己通过的。” “教会那边也保证过,潜匿者的改造会彻底抹去原有记忆和人格,理论上查不到我们这里,就算……” 侍卫长偷偷抬眼觑了一下法比安阴沉的脸色,斟酌着词句,“就算三殿下那边有什么猜测,没有确凿证据,他也不敢……” “哼!”法比安直接打断了手下的话,他踱步到窗台前,俯瞰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皇宫尖顶,“就算菲尼亚恩真查到了点什么,那又如何?” 他猛然转身,眼神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与野心,“我和他之间早就撕破脸了,不过是新仇旧恨,多添一笔罢了,他菲尼亚恩又能奈我何?” 说完,法比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睡袍的袖口,他脸上的怒意也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阴狠。 第193章 神恩节宴会 索菲娅派出的卫兵效率惊人,不到两个小时便将一份关于伍德进城后所有行踪的卷宗放在了菲尼亚恩的案头。 卫莲和泽兰被菲尼亚恩重新召至议事厅时,这位素来镇定自若的皇子殿下正捧着几页墨迹未干的羊皮纸,垂眸阅览着上面记录的关于那个化名伍德的侍从抵达帝都后的所有行踪情报。 “到此为止。” 菲尼亚恩终于抬起头,嘴角依然挂着那抹温和却毫无温度的浅淡笑意,神色平静得似冻结的湖面,“此事不必再查了。” 听闻此言卫莲的呼吸一滞,泽兰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微蜷曲了一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 “辛苦二位了,”菲尼亚恩的视线在卫莲和泽兰身上停顿了须臾,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淡了些许,换上几分真切的赞许之情:“你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厘清关键,非常人所能及。” “但神恩节在即,诸事繁杂,你们也受了惊扰,接下来的日子就安心准备演出,暂无需为旁事分心,回去好好休息吧。”菲尼亚恩语气平和,却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 “是,殿下。”卫莲和泽兰同时应道,心照不宣地行礼告退。 离开议事厅,两人沿着长廊返回住处。 “殿下知道了,不止是怪物的来源,恐怕连是谁在背后推动都一清二楚。”泽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垂下眼帘,深紫色的眼眸在回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幽邃,“但是……他不想在此时掀起更大的风波。” “神恩节宴会是国王亲命由他主持,在此期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对手攻讦的把柄,他选择按下不表,必有更深的权衡。”泽兰微微侧转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卫莲。 “嗯,”卫莲点了点头,眼底的波澜已归于平静,“既然如此,便依他所言,静观其变。” 回到住处,卫莲刚推开房门,赛拉尔那三分讥诮七分刻薄的吐槽声就飘了过来:“哦?两位大侦探凯旋归来了?” 它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猫科动物独有的慵懒和欠揍,“看来,你们伟大的调查事业被那位心眼子比漏勺还多的皇子殿下无情地腰斩了?” “吾还以为你们能带点实质性的‘战果’回来,比如……刚出炉的烤松鸡腿?结果,只带回来满身的雪碴子和一肚子没处发泄的疑问?”它舔了舔爪子,翻了个大白眼。 卫莲对这只肥猫的毒舌攻势早已免疫,直接无视了它的嘲讽,将菲尼亚恩的决定三言两语告知。 赛拉尔听完只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无聊的政治把戏,随他们去吧,吾现在……很饿!”它气冲冲地抬起脑袋,异色瞳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两人,“你们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向吾供奉过任何食物!” 泽兰无奈地走上前去,熟练地捞起这只暴躁的白猫,目光轻柔地落在卫莲身上,“走吧,去餐厅。” 此时正是饭点,餐厅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萦绕着与往日不同的低迷气息。 经历了昨夜的怪物袭击事件,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演奏者们这会个个蔫头耷脑,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盘中的食物。 偌大的餐厅里连交谈声也稀稀落落,只剩下压抑的咀嚼声和偶尔几声叹息,刀叉碰撞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分外尖锐。 卫莲和泽兰取了食物,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赛拉尔迫不及待地跳上桌子,等待着两个“仆从”投喂。 就在这时,自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依然引人注目的骚动。 只见四个身着统一樱花粉演出服的少女被侍从引导着走了进来。 她们容貌姣好,气质各异,一出现就吸引了餐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看!是星空少女团!” “天啊,她们真人比魔晶光幕上还要漂亮……” “唉!再漂亮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赶紧走完流程回家……” 低低的惊叹和议论声零星响起,但大多数人只是疲惫地抬眼看了看,随后又蔫蔫地低下头去,连上前索要签名的勇气都被昨夜的惊吓抽干了。 只有几个胆子稍大的男生强颜欢笑地凑上去攀谈,但言谈举止也显得有些拘谨和僵硬。 克蕾西达走在队伍中段,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黑发少年,她的脚步稍稍停顿,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威廉成功入选了! 但很快,她的目光又被卫莲身旁那个身影牢牢吸引住。 那是一个容颜昳丽到有些不真实的少年,即使在她们这些连指甲盖都精心装扮过的女团成员面前,那少年的存在感也毫不逊色。 克蕾西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迅速收回目光,维持着完美偶像的微笑,在侍者的招呼下走向预留的位置,只是在落座时,她的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再次飘向了那个角落。 那个少年是威廉的同伴?他们看起来……似乎关系匪浅? 泽兰正将侍者刚刚端来的一碟煎鳕鱼排推到赛拉尔跟前,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道来自星空少女团方向的视线,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个正假装整理餐巾却频频偷瞄卫莲的双马尾女孩。 就在克蕾西达再一次偷看这边的时候,泽兰直接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与克蕾西达偷窥的视线短暂交汇。 克蕾西达心头一跳,惊慌失措地别开了脸,端起茶杯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泽兰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正认真剔鱼刺的卫莲,又瞥了一眼那个还在故作镇定却耳根泛红的少女偶像,素来平和的神色无声无息地沉敛下去,连带着周身深海般幽邃宁静的气息也泛起了微澜。 接下来的排练日,整个雾凇庄园都被一种无形的紧绷感所笼罩。 菲尼亚恩动用了雷霆手段,庄园内的管事,侍从,乃至一些外围的卫兵都被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了,那些曾经带着点谄媚笑容的熟面孔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批行动如士兵般雷厉风行的新人。 他们像钉子一样楔入庄园的各个角落,沉默地执行着菲尼亚恩的命令,为这座华丽的庄园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而另一边的排练厅里乐声已起,却不复往日的流畅与生气,接连有人出错,或慢了半拍,或弹错了音符,引来指导乐师无奈的叹息和严厉的呵斥。 就这样,终于到了神恩节宴会的前一天。 傍晚时分,侍从叩响了卫莲和泽兰的房门,送来了两套熨烫平整且散发着淡淡熏香的演出礼服。 礼服是统一的宫廷乐师制式,款式并无特别之处,但用料和剪裁显然用了心,尺码更是分毫不差。 两人简单试穿后不久,侍从便再次前来通知半小时后所有演出人员需至前厅集合。 前厅已被布置一新,所有参演的乐手都已到齐,负责宴席流程的宫廷礼官站在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讲解着明日宴会的入场顺序,站位,以及觐见皇室的礼仪规范。 “记住,你们是宴会背景的一部分,保持安静,专心演奏,眼神不能乱瞟,更不可有任何失仪之举!任何差错都将被视为对皇室尊严的亵渎!”礼仪官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 冗长的训诫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就在众人被这繁复的条规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时,菲尼亚恩的身影出现在前厅侧门口。 他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银灰色宫廷礼服,脸上挂着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笑意。 当他从容不迫地走向礼官所在的小台时,整个前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方才还高高在上的礼仪官立刻躬身退到一旁。 “诸位,明日的盛宴是王国一年一度的盛事,亦是陛下交付于我的重托,我知道,前几日的意外在各位心中留下了阴影……” 他顿了顿,语气诚挚,“但正因如此,我们更需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这场庆典,向所有人证明,些许魑魅魍魉撼动不了真正的光明与秩序!我相信诸位的能力,也请诸位相信彼此,相信我们共同维护的这份荣光!” “不必紧张,只需将你们练习了无数遍的乐章如平日那般奏响,便是对这场盛宴和莅临的宾客们最好的敬意。” 短短几句话便驱散了众人心头的紧张情绪,原本因怪物事件而惶惶不安的演奏者们重新振作起来,甚至隐隐生出一种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 菲尼亚恩离开后,礼仪官又训了一会话,然后才放众人回去休息,卫莲和泽兰随着人群离开前厅,也未曾交谈,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 翌日,天色未明,整座庄园便已苏醒。 女佣们抱来成捆的鲜花和常青枝叶装点宴会厅,侍者们推着盛放银制餐具和水晶器皿的小车去往后厨,卫兵们推开庄园大门,列队迎接第一批抵达雾凇庄园的宾客。 银装素裹的山道上,一辆辆装饰着家族徽记的马车碾过积雪由远及近,井然有序地驶入这座皇室行宫的大门。 与此同时,卫莲和泽兰这些演奏者被统一带到庄园内的妆造室,换上演出服只是第一步,女士们需要接受细致的妆容修饰,而男士们则被要求整理发型,每个人都必须以最得体的面貌出现在皇室和贵族面前。 卫莲被一名侍者按在椅子上,他强忍着不自在,任由这侍者在他头上捣鼓,早知道这么麻烦,就应该在来雾凇庄园之前提前剃个板寸。 半个小时后,镜中少年额前细碎的刘海被彻底梳了上去,眉宇间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感骤然放大,配上合身的礼服,透出一种沉淀了时光的神秘气质。 泽兰那头引人注目的海青色长发则被侍者用一根银色缎带在颈后松松束起,这发型柔和了他身上过于锋锐的冷冽感,平添了几分清冷出尘的艺术家气质,引得旁边几位正在弄头发的年轻演奏者频频侧目,低声赞叹。 然而,这份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即将到来的持续数个小时的体力考验,包括卫莲和泽兰在内的八十余名演奏者将是整场宴会中最为辛苦的一群人。 从第一批宾客入场的那一刻起,悠扬的迎宾乐曲就必须奏响,直到深夜舞会结束宾客散尽,期间只有短暂到仅够喝口水喘口气的中场休息时间,这对体力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考验。 当卫莲和泽兰跟随着大部队踏入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时刚过午后,众人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在乐师长的示意下奏响第一首迎宾乐章。 此时雾凇庄园大门外的盛况像他们这样演奏者无缘得见,只能通过厅内侍从的通报和门外隐约传来的车马声去想象。 卫莲的手指拨动着鲁特琴弦,目光却越过琴身投向宴会厅那两扇不断开合的大门和每一位步入大厅的宾客,尤其是那些佩戴着皇室徽记的人。 就在卫莲因长时间的一心二用感到有些疲惫和精神涣散的时候,新一批宾客在侍从的高声唱喏中步入大厅。 这一批人数量不多,但身份似乎更为显赫,周围侍从的态度也格外恭谨。 卫莲再次抬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为首那几个挂着标准社交笑容的人,但紧接着,他的视线猛然定格在了紧随其后走进来的一道身影上。 那是个身材极为高挑挺拔的少年,穿着件没有任何装饰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优势展露无遗的纯黑礼服,即使在一众贵族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然而,在看清那双熟悉的碧绿眼眸的刹那,卫莲拨动琴弦的手指倏然一僵,发出一声突兀的滑音,虽然被他强行稳住,但还是被近在咫尺的泽兰捕捉到了那一晃而过的意识波动。 泽兰不解地抬起头,循着卫莲的目光望向那个气场强大的黑发少年——那人是谁?为何会让卫莲产生情绪动荡? 但泽兰的疑惑仅仅持续了几秒,就在黑发少年跨过门槛正式踏入到宴会厅主灯光区域的瞬间,一股山呼海啸般的恐怖威压轰然炸开。 只不过,这威压并非针对谁,而像是强大生物无意间散发出的压迫感。 这气息…… 泽兰瞳孔骤缩,握着琴颈的手指猛然收紧。 眼前这个黑发碧眸的少年,就是在卫莲身上留下烙印并故意加深龙息借此挑衅他的存在!那头披着人形外衣的货真价实的…… 纯血巨龙! 第194章 救世计划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侍从合力推开,高亢的唱喏声压过了大厅的迎宾乐音:“蒂莫西·伊卡洛斯殿下到!”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牵引了过去。 只见二皇子蒂莫西挂着一脸过于热络的笑容昂首步入,但真正震慑全场的是他身旁那个身量极高的黑发少年。 乌尔维斯。 即使他并未刻意张扬,但萦绕周身的属于纯血巨龙的磅礴威压足以让空气凝滞,更是让本就感知力超凡的泽兰心神俱震。 但乌尔维斯的视线只在演奏台上垂眸抚琴的少年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又状若无意地掠过他身旁那个浑身散发着彻骨杀意的海妖。 海妖深紫色的眼眸毫不避讳地迎上巨龙的目光,这是来自深海顶级猎食者的领地宣示。 然而,乌尔维斯对此做出的回应仅仅是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个带有些许嘲弄意味的浅笑,旋即便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二皇子蒂莫西亦步亦趋地跟着乌尔维斯,生怕怠慢了这尊大神,嘴里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宴会厅内的奢华装饰与到场的显赫人物。 “乌尔维斯阁下,您看这穹顶壁画,可是出自前朝大师之手……哦,那边是来自雪国的罗塞黑朗姆,您要不要尝尝?”蒂莫西弯着腰,差不多是贴在乌尔维斯身侧,这副卑微的姿态让他看起来不像个皇子,反而像个仆役。 乌尔维斯笑而不语地倾听着蒂莫西聒噪的讲解,脸上并未露出半点厌烦的神色。 大厅的另一端,大皇子法比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蒂莫西那副低三下四的狗腿模样,捏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他一把拽过身旁的心腹随从,厉声问道:“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小子什么来路?” 他将视线从蒂莫西身上移开,打量着那个少年身上与满场华服丽冠的宾客格格不入却更显压迫感的纯黑礼服,只觉得心头火起。 “殿下恕罪,那位面生得很,属下此前从未见过,”随从也是一头雾水,急忙躬身,“似乎是二殿下引荐的贵客,内务厅的宾客名录上只登记了乌尔维斯先生,并无爵位或领地信息……属下立刻去查!” 话音刚落,随从便转身匆匆挤出人群。 法比安冷哼一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烦躁和被蒙在鼓里的羞辱感。 这一个两个的,都像是专门生来给他添堵的!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再次传来动静,侍从通报到场宾客的声音再度响起:“三皇子菲尼亚恩·伊卡洛斯殿下到!” 菲尼亚恩带着索菲娅和楚天宸步入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他面带笑容地与沿途遇到的贵族们颔首致意,姿态谦和又保持着皇室应有的距离感,整个人像是自带光环,一时间吸引了不少倾慕的目光。 然而,就在菲尼亚恩左脚刚踏入宴会厅主区域的刹那,落后他半步的女护卫索菲娅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源自血脉深处的发自本能的恐惧感在一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龙息?! 索菲娅脑海中蹦出这两个石破天惊的字,同时她也耗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发自本能的想要匍匐在地的冲动——纯血巨龙?这宴会厅里竟然有纯血巨龙?! 而且,这熟悉的气息…… 是给那个叫威廉的少年打下烙印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存在! 她咬紧牙关,循着这快要将她灵魂碾碎的龙息源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正与蒂莫西低声交谈的黑发碧眸的少年。 显然,对方也早已察觉到了她这个同类的存在。 就在她望过去的刹那,那少年漫不经心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像是只把她当作这宴会厅里微不足道的一件装饰品。 她之前对威廉主人的身份有过最坏的揣测,猜想对方可能是个血脉浓度极高的混血龙族,可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眼前这位是货真价实的纯血巨龙!是被世人乃至他们这些流淌着稀薄龙血的后裔都认为早已湮灭于时光长河中的传奇存在! 索菲娅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古籍中关于纯血巨龙的描述——目空一切的傲慢,毁天灭地的力量,对财宝和美色的掠夺天性…… 他们看上什么从来都是直接掳走,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王国,多么尊贵的公主,在真正的巨龙眼中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戏耍的玩物和点缀巢穴的收藏品。 混血龙族或许继承了其部分力量与秉性,但与真正的巨龙相比,简直如萤火之于皓月。 然而,眼前这头龙为何会收敛起獠牙与利爪,如此和蔼可亲地混迹在人类皇室的宴会里,与那些在他眼中恐怕如蝼蚁一般的人类寒暄? 不行!她绝不允许任何存在威胁到菲尼亚恩殿下的安全,哪怕对方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抗衡的纯血巨龙,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那头龙的真实目的。 索菲娅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黑发碧眸的少年身上移开,重新聚焦在菲尼亚恩挺拔的背影上。 而此时的乌尔维斯却显得分外闲适,他压根没在意那个杀气腾腾死盯着自己的海妖,更没把那个明明吓得瑟瑟发抖却硬撑着保护者姿态挡在人类皇子面前的混血龙族放在眼里。 他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红酒,惬意地抿了一口,目光却越过眼前卑躬屈膝的蒂莫西,落在宴会厅入口的方向。 此时,宾客已全数到场,伊卡洛斯的老国王也在几名重臣的簇拥下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了进来。 而在国王身侧两步远的距离,站着个手持红宝石法杖,身穿星辰法袍的中年宫廷魔法师。 乌尔维斯的碧眸微微眯起,嘴角那抹随和的笑意悄然加深了些许。 就在此时,宴会厅中央的高台华光骤放,星空少女团的演出即将开始。 演奏席上负责带队的老乐师连忙示意众人停止演奏,压低声音吩咐道:“中场休息!星空少女团的表演不需要我们伴奏,但她们结束后我们得立刻接上,要喝水的,去方便的,都动作快点!抓紧时间!” 卫莲和泽兰同时放下手中的鲁特琴,起身走向演奏台旁边那张专门为乐师准备的长桌。 桌上摆放的精致餐点和各色饮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卫莲看都没看那边的乌尔维斯,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个空餐盘,目标明确地夹取着食物。 自打上次的“老乡聚餐”之后,他已大致摸清了那头龙的立场——只要不主动招惹,对方似乎也无意干涉他的行动。 比起乌尔维斯为何出现在这里,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桌上的烤鸡腿和肉馅酥饼吸引,从清晨天未亮就被拖起来做妆造,再到持续数小时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演奏,他这副正处于发育期的青少年身体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卫莲正狼吞虎咽地对付着一个裹着肉松的熏肉面包,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泽兰那副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阴沉表情,动作停顿了片刻,咽下嘴里的食物。 “不用管他。”说完,他便不再看泽兰,也彻底无视了远处的乌尔维斯,自顾自地继续大口吃起来,仿佛眼前的面包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泽兰沉默了许久,周身凛冽的寒意似是收敛了一些,但脸色并未真正缓和。 他不再看向乌尔维斯的方向,目光落在卫莲有些急促的进食动作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大厅中央的舞台上,星空少女团的表演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作为领舞的克蕾西达舞姿灵动,歌声甜美,吸引了绝大部分宾客的目光。 就在克蕾西达旋转的间隙,目光扫向演奏台角落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原本紧绷的心弦莫名地一松,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之情。 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卫莲身旁那个即使在如此炫目的灯光下也气质卓绝,甚至更添几分神秘冷峻的长发少年时,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尤其是那少年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和过于专注凝视着卫莲的姿态…… 克蕾西达握着麦克风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那个少年到底是谁? 舞台之下,并非所有人都沉醉在国民女团偶像的魅力之中。 此时此刻,索菲娅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那个黑发碧眸的身影上。 当她看到那头纯血巨龙放下酒杯,状若随意地与国王身边的宫廷魔法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宴会厅走向通往后方花园的侧门时,她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克制住血脉深处因靠近纯血巨龙而产生的恐惧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但纯血巨龙的警觉性绝非儿戏,她不敢跟得太近,始终与前方两人保持着超过百米的距离,利用庭院里的常青灌木和树篱隐藏身形。 虽然距离这么远她根本无法听清那两人的对话,但她必须盯紧那头龙的一举一动,为了殿下,她只能冒这个险! 花园小径上星罗棋布的水晶地灯映照着积雪,晕开柔和的光晕,乌尔维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局促不安的宫廷魔法师盖尔温。 “盖尔温阁下,”乌尔维斯脸上挂着堪称真诚的笑容,看向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盖尔温,“我选择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正式拜会您,这份诚意,我想您应该感受到了。” 他停顿了几秒,微微向前倾身,“所以,我希望您也能够坦诚相待,别辜负我的这份……诚意。”话语轻飘飘,字里行间却充斥着“别给脸不要脸”的警告意味。 闻言盖尔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少年比他高出半个头,却带给他一种全身都被阴影笼住的窒息感。 作为一名新晋的大魔法师,虽然他的感知力远不及精灵和海妖,但魔法师强大的精神力让他真切地感应到眼前少年身上浩瀚而危险的气息,他无法窥探其全貌,只知道对方的力量层级远在自己之上,足以轻易碾碎他。 他欲哭无泪,暗自哀叹自己时运不济。 想当年,他费尽心机从麻烦不断的魔法师协会跳出来,不就是图个清闲,想在皇室混个待遇优厚且无人敢惹的闲职,舒舒服服地躺平吗? 他只是一个想混口安稳饭吃,颐养天年的老家伙而已啊!怎么偏偏就撞上了这种煞星? 眼前这少年不仅是由二皇子蒂莫西亲自引荐的贵客,其自身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他一个小小的宫廷魔法师哪里得罪得起? 盖尔温嘴唇哆嗦着,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了足有半分钟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说道:“阁下,我当年在魔法师协会虽然顶着领导的名头,实际上……也就是个干杂活的……” “协会里真正的机密,我这种边缘人物哪里够资格接触?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他又哆嗦了一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抬起头,飞快地觑了一眼乌尔维斯的脸色,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补充道:“我确实参与过一个行动,叫……叫‘救世计划’!虽然我只是负责外围的记录和物资调配,但多少耳闻过一些……” “据说那个计划的源头是协会内部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说,叫什么‘大贤者的预言’……大概意思就是说未来的世界会被黑暗笼罩,只有来自异世界的命定之人才能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盖尔温再次抬头观察了一下乌尔维斯的脸色,继续道:“协会高层对此深信不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研究,甚至复现了传说中的异世界召唤阵!” “可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啊!谁也没见过!召唤阵启动过很多次了,耗费的资源海了去了,可结果……结果……”盖尔温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这时,宴会厅方向传来一阵极具穿透力的鼓点声,星空少女团的表演似乎进入了最高潮。 这震耳欲聋的乐声瞬间覆盖了花园里所有的声响,恰好将盖尔温最后几个关键词吞没。 乌尔维斯微微蹙眉,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露出被打扰的不悦神情。 第195章 新队友 “结果?” 乌尔维斯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斜睨着腿软到快要瘫倒在地盖尔温,对方磕磕巴巴的推诿和欲言又止的“结果”在他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盖尔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不敢与乌尔维斯对视,低头嗫嚅道:“结果……都不太理想。”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神飘忽地望着宴会厅的方向,“那个召唤阵确实召唤来了……人!按照预言的说法就是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前前后后大概有四五批。” “只不过……有的刚召唤过来就因为魔力反噬当场没了,至于那些活下来并接受了协会栽培的,又大多是些投机取巧之辈,他们在深渊裂缝外围杀几只低阶魔物就敢自称救世主,享受世人尊崇,简直……简直……” 盖尔温似乎对那些勇者的所作所为颇感愤怒,想找个更强烈点的形容词,但在乌尔维斯的威压之下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些来自异世界的人里倒也有几个怀揣着雄心壮志的狠角色,他们靠着自己的能力集结了一帮追随者,热血沸腾地跑去挑战那些强大的魔物,想着完成预言成为救世主,可……” 言及此处,盖尔温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惋惜之意,“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死得……挺惨。” “协会耗费了海量的资源,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久而久之,高层内部对这个救世计划也产生了分歧,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弱,投入的人力物力也大不如前,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想办法调离协会,到皇室来混口安稳饭吃的。”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乌尔维斯的神情,可乌尔维斯只是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对了!还有件事……”盖尔温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想起来极其重要的线索,搜肠刮肚地回忆着,“那是我刚离开协会后不久,我隐约听说……他们好像又成功召唤来了一位新的勇者。” 他生怕乌尔维斯有所误会,连忙辩解道:“但具体的细节被协会捂得严严实实,召唤过程,甚至那人的长相、名字、去向……我一概不知!连半点风声都没漏出来!” “阁下,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件事恐怕只有会长和极少数几位元老才知晓内情。”说完这番话,盖尔温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盖尔温像个犯了错的魔法学徒一样低着头,不敢去看乌尔维斯的表情,直到乌尔维斯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对他说道:“知道了,你走吧。” 这位声名显赫的大魔法师才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弯腰向乌尔维斯鞠了一躬,仓皇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方向逃去,跑出了一般法系职业望尘莫及的速度。 乌尔维斯并未立即离开,他独自站在被水晶地灯映照得一片朦胧的花园小径上,微微侧首,目光穿透了小径两旁交错缠绕的蔷薇枯枝,不偏不倚地落在花丛后那个僵硬的身影上。 然而,乌尔维斯这轻飘飘的一瞥却让索菲娅如坠冰窟——一股气势远超之前的龙威轰然炸开,沉沉压在了她的身上,这一次不再是无意间泄露的气息,而是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震慑! 她的身体彻底失控,双腿一软,再也无法维持潜行的姿态,整个人狼狈不堪地从藏身处跌扑出来,重重摔倒在地。 糟了!那头龙早就发现了! 恐怕从她愚蠢地跟出宴会厅的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都映在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瞳中。 索菲娅心神俱震,虽然那番对话她一个字都没听到,但这带着惩戒意味的龙威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自以为是的隐匿技巧在这头纯血巨龙眼中如同儿戏,甚至是一种冒犯! 她浑身僵硬地瘫坐在地上,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发碧眸的少年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 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尖上。 乌尔维斯走到近前却并未停顿,只是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直接绕了过去,完全把她当成了一堆挡路的积雪。 “等等!” 索菲娅憋了一口气,在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嘶声喊了出来。 她强行压制着源自血脉的恐惧感和臣服欲,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那个即将离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龙族与生俱来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但面对一个从血脉根源就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存在,她别无选择。 “无论……无论您要做什么,”索菲娅始终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声音颤抖却字字铿锵,“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唯有一点……”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乌尔维斯的背影,眼神里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决绝,“不要伤害菲尼亚恩殿下!” 乌尔维斯终于停下了脚步。 时间仿若凝固,小径上只剩下寒风拂过蔷薇枯枝的轻响,乌尔维斯背对着她沉默了半晌。 就在索菲娅的心沉入谷底,以为这少年根本不屑于回应自己时,对方却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乌尔维斯缓缓转过身,真正意义上地将目光完全投注在这个被他的威压碾倒在地又强撑着爬起恳求的混血龙族身上,好整以暇地将索菲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人。 “菲尼亚恩?”乌尔维斯微微歪了下头,脸上又露出那种看似随和实则危险的笑容。 索菲娅心里咯噔了一下。 然后,这个少年用一种谈论天气般轻描淡写的口吻抛出了一个让索菲娅无言以对的问题:“那是谁?又是……干什么的?” 索菲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纯血巨龙,但这份傲慢……这份视人间王储如尘埃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他明明在宴会上和菲尼亚恩殿下打过照面!他明明知道殿下是谁! 而乌尔维斯看着索菲娅这副被噎得哑口无言的僵硬表情,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啊哈,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他耸了耸肩,就像刚才那番能气死人的话真的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我对你们皇室那几个……嗯,”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终选了个极其轻蔑的,“草包继承人,毫无兴趣。”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索菲娅一眼,像是失去了所有交谈的兴致,也根本不在意她此时是愤怒还是恐惧,迈着悠闲的步子,径直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索菲亚独自僵立在夜色里,远处的灯火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望着乌尔维斯消失的方向,缓缓松开了拳头。 许久,她的眼神再次坚定起来,抬头仰视宴会厅被魔晶灯饰映照得璀璨夺目的穹窿顶。 那个地方,有她必须守护的存在。 …… 宴会厅内,星空少女团的演出已落下帷幕。 克蕾西达在鞠躬谢致谢时再次不受控制地望向演奏台的方向——卫莲已坐回席位重新拿起了鲁特琴,而旁边那个气质卓绝的长发少年正侧着头,低声对他说着什么。 两人之间那种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氛围让克蕾西达心里莫名地泛起几分酸涩。 就在此时,卫莲身边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偷窥举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旋即又认真地看向身旁正调整琴弦的卫莲。 克蕾西达愣了愣,但不等她多想就被队友一把拽住拉走了。 “好了,该我们了!”老乐师拍了拍手,唤回了演奏者们的注意力。 随着老乐师的手势落下,悠扬舒缓的舞曲流淌出来,无缝填补了女团退场后的空白,为宴会最后的社交时间铺上柔和的背景音。 卫莲一边抚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高腰晚礼服的艾薇琳正挽着一位气质雍容的贵妇与几位夫人寒暄。 奈里奥站在一个和他同样有着醒目红发却气场强大的中年贵族跟前,看样子正在接受长辈的训导,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着。 期间,奈里奥的眼神时不时飘向演奏台这边,像是感应到什么,卫莲立刻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当最后一支宫廷舞曲的余音袅袅散去,侍者敲响象征宴会结束的银铃时,负责带队的老乐师终于如释重负地挥了挥手,演奏者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乐器,慢慢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虽然宴会前夕那场突如其来的怪物袭击风波像一片阴云,但最终却并未落下雨点,今年的神恩节宴会对于伊卡洛斯皇室而言无疑是圆满的,对于主持这场盛会的菲尼亚恩本人更是一次成功的亮相。 卫莲和泽兰没有参与周围的议论和谈笑,两人默契地拿起各自的琴盒,穿过逐渐空旷下来的大厅,回到了客房。 一进房间卫莲就脱下了这套过于拘束的演出礼服,套上了皇家学院冬装校服,泽兰也换回了他日常穿着的黑色劲装。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泽兰瞬间抬眼,目光扫向房门,卫莲束腰带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门。 来人是三皇子菲尼亚恩的护卫,楚天宸。 这位热情过头的勇者脸上仍挂着那副永远不知愁滋味的爽朗笑容,一看到卫莲就熟稔地打招呼:“嘿,威廉!泽兰也在吧?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卫莲面无表情地侧身让他进来,询问道:“有事?” 楚天宸走进房间,视线在泽兰比平日更为冷漠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笑容不变:“殿下刚忙完宴会收尾的琐事,累得够呛,不过心里还惦记着你们俩呢!” “殿下让我过来通知一声,请两位在雾凇庄园再多留一阵子,等他处理完手头几件急事,要正式召见你们,有要事相商。”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殿下特意交代了,让你们安心在庄园里住着,一切随意,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卫莲和泽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泽兰点了点头,表情缓和了几分:“知道了,有劳。” “嗨,客气啥!”楚天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殿下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跑腿呢。” 说完他爽快地挥手告辞,带上房门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其他演奏者们相互道别说话声和拖着行李离开的脚步声,而卫莲和泽兰所在的房间却显得格外安静。 泽兰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被深雪覆盖的常青树。 自打在宴会上亲眼看到乌尔维斯之后,泽兰就一直很沉默,虽然他平时话就不多,但此时的他就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看似沉默的表象之下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意。 “之前在宴会上我就说过了,不必在意他。”卫莲出声打破了沉寂,他走到壁炉旁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燃烧的木柴。 他并未看泽兰,目光始终落在跳跃的火光上,“至少目前,他好像没打算插手我们的事。” 在他看来,泽兰的反常无非是因为担心乌尔维斯的存在会搅乱他们针对新生教会的计划,所以表现得更加谨慎和戒备。 他随口安慰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坐在壁炉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起来,赛拉尔则蜷缩在他腿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泽兰并未就这番安慰做出回应,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卫莲的脸侧,紫眸里流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第二天傍晚,卫莲和泽兰终于在一间位于庄园深处的更加隐秘的议事厅里见到了菲尼亚恩。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菲尼亚恩独自坐在长桌的一端,眼底带着处理冗杂事务后的倦意,但目光锐利如昔。 索菲娅侍立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当卫莲和泽兰走进来时,她的视线在卫莲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比起之前更为警惕。 楚天宸则站在门边,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坐。”菲尼亚恩抬手示意,让卫莲和泽兰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身体前倾注视着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道:“关于新生教会,我想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话音刚落,卫莲和泽兰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 “据我所知,在伊卡洛斯境内盘踞着数量众多的新生教会实验室,它们深藏在王国各处,选址极其隐蔽,教会的信徒更是神出鬼没,踪迹难寻。” 菲尼亚恩稍稍停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能做到这个地步,没有王国上层手握重权的大人物鼎力支持,绝无可能!”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流露出几许无奈,“找不到他们确切的落脚点,挖不出他们进行罪恶勾当的铁证,就无法将这些实验室和其背后的支持者一网打尽!” 卫莲和泽兰静静地听着,心知这是菲尼亚恩彻底亮明立场并寻求合作的信号,这位殿下终于不再掩饰他对新生教会的敌意——他将新生教会视作王国毒瘤,决定动手铲除。 而眼下,菲尼亚恩是在寻求助力,或者说,在确认他们的立场是否坚定。 泽兰沉吟片刻,决定再递出一份筹码。 他迎上菲尼亚恩的目光,语气平稳地说道:“殿下,我和威廉原本就计划在神恩节宴会结束后动身,去几个近期频繁上报人口失踪案件的村镇调查。” “在过去半年的时间里,那几个地方的治安所和附近的猎人公会办事处接收到的人口失踪案件数量出现了难以解释的激增情况。” 泽兰缓了口气,稍作停顿,“我在猎人公会调阅过案件卷宗,发现报案人多是无权无势的平民,地方治安官往往敷衍了事,最终以意外或野兽袭击事件草草结案。” “可那些看似普通的失踪案与我和威廉在调查新生教会时遇到过的某些见闻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因此我们怀疑这背后极有可能与新生教会的活动有关。” 说完他坦然看向菲尼亚恩,等待这位已经表明立场的皇子殿下做出最终决策。 菲尼亚恩思忖了足有半分钟才抬起头来,视线在泽兰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转向卫莲,“你们的判断很有价值。” 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对着站在门边的楚天宸下达指令:“楚天宸,你和他们一同前往调查,必要时,可以我的名义调动地方卫队协助。”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查明真相,收集证据,不要贸然与对方发生冲突,一旦发现无法应对的危险立刻撤离并传讯回来。” “是!殿下放心!”楚天宸立刻挺直腰板,脸上迸发出“终于能和预备役小弟们一起冒险”的期待之光。 卫莲嘴角抽了抽,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抵触情绪,他不想和楚天宸这个心思难测的穿越者有过多牵扯,这只会增加变数。 但他脸上的表情控制得极好,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楚天宸,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表示接受命令。 “好,”菲尼亚恩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显出些许放松的姿态,“你们先回去稍作休整,尽早出发,需要什么直告诉楚天宸。” 任务已领,三人起身出发。 “太好了,终于有正经事干了!”刚走出议会厅的大门,楚天宸就元气满满地搓着手,“我这就去准备路上吃的喝的用的!” 不等卫莲和泽兰回答他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至于卫莲和泽兰两人,确实没什么好休整的,他们只需要回一趟房间把赛拉尔带上。 两个小时后,三人一猫在庄园门口汇合。 再次看到楚天宸时,卫莲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只见那个路人脸的护卫扛着个星空少女团应援会发放的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两个被各种零食填充得满满当当的纸袋。 他这副模样,哪里像一位奉命调查邪教实验室的皇室密探,俨然就是个和好朋友去郊游的普通中学生! “你没有空间戒指吗?”卫莲实在忍不住提出疑问。 “哦,那个啊……”楚天宸将一大袋据说是帝都走亲访友必备单品的盐焗坚果塞给卫莲,“前几天往里面塞了点咸菜,再装吃的害怕串味了。” 卫莲只觉得无言以对。 第196章 积灰的悬赏令 魔晶飞艇稳稳越过云层,远离了伊卡洛斯城宏伟的穹顶与尖塔,飞往博恩郡所在的方向。 卫莲面无表情地靠坐在舷窗边的软椅上,眼神放空地望向窗外迅速后退的云海,怀里抱着伪装成普通家猫的赛拉尔。 泽兰坐在他斜对面,垂眸翻阅着一本博恩郡地方志,不时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卫莲沉静的侧脸,又或是扫过正唾沫横飞讲解着帝都热门旅游景点的新队友楚天宸。 “我说威廉,泽兰,你们是不知道!”楚天宸从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卫莲的椅背上,“据说帝都的‘星辰之眼’观星塔晚上亮灯的时候,塔顶那颗魔晶灯能把整个中央城区都照亮!” “还有着名的紫晶大道!两边清一水的高级餐厅,最贵的那家月桂庭院里一碟小份雪花霜降牛排就敢要五个金币,啧啧……” 他滔滔不绝地从帝都的地标建筑说到特色美食,又从三大院校不同的考核制度聊到王都贵族的逸闻趣事,话题天马行空,跳跃得毫无规律,却又总能准确地落在卫莲可能感兴趣的点上。 更令人倾佩的是他根本不需要听众回应,单凭一股自来熟的韧劲就足以撑起整片空气。 楚天宸又聊完了一个话题,见卫莲没什么反应,立刻换了目标,手舞足蹈地靠近正在专心看书的泽兰,“对了,泽兰兄弟,看你身手不凡,以前是哪个学院的高材生?” 泽兰并未答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手中的地方志翻过一页,似是完全沉浸在了书页上描述的风物人情里。 楚天宸碰了个软钉子,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卫莲身上,“我跟你说,皇家学院的魔法师毕业考核最难熬了,光笔试就要考三天三夜,论述题能写到头秃!” “我们战斗学院就痛快多了,擂台打过去就行,综合学院嘛,五花八门,看专业……” 楚天宸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瞟向卫莲,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探究欲,“威廉老弟,你好像对毕业考核挺在意的?放心,以你的本事,肯定没问题!” 卫莲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楚天宸的自来熟里带着种圆滑的试探意味,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毕业考核的安慰话——这穿越者显然调查过他。 赛拉尔在卫莲怀里动了动,发出一声烦躁的哼唧,像是强忍着吐槽的欲望。 至于全神贯注看书的泽兰心里其实并非无动于衷,自打上飞艇后,他的心神就牢牢系在卫莲身上,他能感知到对方平静表象之下微弱的情绪波动。 卫莲待这个护卫绝非是面对一个临时队友应有的态度,更像是在评估一件需要警惕的物品。 而这种隐晦的在意让泽兰的神经悄然绷紧,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天宸,尝试解析这个护卫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竟能引起卫莲如此特别的关注。 飞艇的速度远超蒸汽火车,一个小时后,魔晶飞艇平稳地降落在博恩郡灰蒙蒙的天幕下。 舱门开启,卫莲抱着赛拉尔走下舷梯,泽兰沉默地跟在他身侧。 楚天宸是最后一个跳下来的,他肩上挎着那个超级醒目的星空少女团应援背包,活脱脱一副外地游客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博恩郡尘土飞扬的空气,夸张地感叹道:“嚯!这地方,够有历史感的!” 其实楚天宸形容得很贴切。 眼前这座城市比莫格城邦略大,但街景却呈现出一种迟暮的灰败感,道路两旁多是墙皮脱落的低矮老旧建筑。 不少沿街店铺的窗户玻璃碎裂,只用木板或油毡纸潦草封堵,路面更是坑坑洼洼,偶尔能见到几辆破旧的蒸汽机车颠簸着驶过。 路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神情麻木,眼神里透着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牛马一般的认命感,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瑟缩在墙角,他们眼神空洞地追随着任何可能投下硬币的行人。 整座城市都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萧条感所笼罩,与塞罗米尔的繁华喧嚣和帝都的恢弘秩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一处被王国遗忘并慢慢腐朽的角落。 “啧,这地方看着比档案里写的还惨点。”楚天宸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他停顿片刻,整了整衣领,终究是收起了那副春游的姿态,“那就分头行动吧!我去治安所调阅卷宗,你俩去猎人公会探探风,傍晚市政厅门口碰头。” 卫莲和泽兰没有异议,三人在此分道扬镳。 博恩郡的猎人公会办事处设在一栋三层小楼里,公会大厅比预想中更为冷清,只有寥寥几个赏金猎人散坐在角落的长桌旁。 两人进门后径直走到任务栏前。 那些寻求稀有材料,清剿指定魔物或是护卫商队的任务大多集中在顶部和中间区域,纸张因频繁被取下又钉回而显得毛糙。 而在任务栏下方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则贴着不少类似寻人启事的悬赏单: “寻找丈夫约翰,于上月十五日前往暮色森林外围采集草药未归,酬金:1金80银。” “寻找我儿小杰米,八岁,三日前在松子街走失,恳求好心人相助,酬金:1金60银。” “重金悬赏,弟弟肖恩于城西矿区失踪第七日,生死不明,恳请有能力者相助,酬金:2金20银。” 这些悬赏单的酬金少得可怜,任务危险程度却标注为“未知”或“可能涉及超凡力量”,但因为酬金被归类为d级甚至e级任务。 大厅里那几个百无聊赖的赏金猎人宁可坐着发呆也懒得去看任务栏最下面那一片寻人悬赏单,毕竟,谁会为了这仨瓜两枣去接吃力不讨好而且大概率还白忙活乃至送命的活儿? 泽兰扫了一眼大厅接待处柜台后那个哈欠连连的年轻小哥,在空间戒指里取出个不知从哪里搞来的b级猎人徽章,走上前去。 “劳驾,”泽兰出示了一下猎人徽章,抬手指向任务板最下方的区域,“那些寻人的单子,一直都这么多吗?” 接待小哥看清泽兰的长相时先是愣了半晌,然后连忙坐直了些,无奈地感叹道:“不瞒您说,那都是些苦命人啊!要么是孩子丢了,要么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 “治安官老爷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谁管几个穷鬼是死是活?那些家属实在没办法了,砸锅卖铁凑几个钱跑到我们这儿来挂悬赏,指望着有哪个好心的猎人能发发善心……” 他摊了摊手,语气越发凝重,“可那点钱够干什么?连瓶好点的伤药都买不起!有点能耐的猎人谁看得上?不过,之前倒是有几个刚入行的愣头青接过几单,结果……” 小哥又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塌下去,“要么找不到人,要么自己也跟着没了音讯,时间一长就更没人搭理了,那些单子挂墙上也是等着发霉。” “不过说来也奇怪,最近这一两个月吧,我们博恩郡这边报失踪的倒是慢慢少了。”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几分事不关己的唏嘘。 “你们要是真想找点刺激,不如去隔壁的莫格城邦看看,那边才叫惨呢!一到天黑就没人敢出门了,跟鬼城似的,尤其是靠暮色森林那边的黑岩镇……啧啧啧!” “黑岩镇?”沉默已久的卫莲突然出声,主动询问。 接待小哥没察觉异常,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对啊,听说整个镇子少了快四分之一的人,邪门得很呐!” 卫莲猛然抬头,目光陡然锐利。 那个他穿越之初降临的破败小镇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一个镇上四分之一的人口凭空消失,这绝非寻常的治安案件! “多谢告知。”泽兰适时地结束了这场没有更多价值的对话,朝卫莲递去一个眼神,两人同时转身,离开了这间死气沉沉的公会大厅。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猫在市政厅门口等来了匆匆赶来的楚天宸。 “没什么干货!”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满脸无奈,“最近一起登记在册的失踪案还是半个月前的事,再往前翻也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 卫莲点点头,简明扼要地将猎人公会见闻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博恩郡任务无人问津的现状和接待员透露的失踪潮转移,以及黑岩镇凭空蒸发的四分之一人口。 楚天宸脸上的轻松笑意荡然无存,他眉头紧锁,当即做出决断:“这已经不是普通治安事件的范畴了,走,去黑岩镇!” 卫莲和泽兰亦无异议,三人一猫搭乘上了开往莫格城邦的最后一班蒸汽火车。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莫格城邦的车站。 卫莲走下站台,站在这片他最初“醒来”的土地上。 比起半年前他离开时,这座本就缺乏生气的城市似是被更深的阴霾笼罩,街道空旷得瘆人,沿街的店铺也早早关门,走了半天都没遇见一个行人,只有几条流浪狗蜷缩在角落里吃着从垃圾桶里叼出来的残羹剩饭。 “这地方……看着比博恩郡还惨。”楚天宸唉声叹气,他肩上扛着的女团背包被这萧条的环境衬得格外突兀。 泽兰站在卫莲身侧,语气平稳,眼神却透出洞悉世情的了然:“莫格城邦本就是王国治安最差的区域之一,守着暮色森林的几条魔晶矿脉,经济却连年下滑,是何缘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卫莲听出了泽兰的言下之意,却没有对此做出回应,楚天宸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夜色已深,他们只得在城内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馆落脚。 奔波了一天的楚天宸沾床就睡,在确认隔壁再无动静之后,泽兰走出自己房间,推开了卫莲的房门。 赛拉尔已从假寐中醒来,蹲坐在桌沿,异色瞳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幽光。 而卫莲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只有零星几点灯火的城市夜景,直到泽兰走到近前,他才稍稍侧转头来。 “白天楚天宸在,有些话不便细说,”泽兰站到卫莲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也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阿梅丽当初来到莫格城邦这种偏远之地,名义上是指导工作,实则是来清理门户的。” 卫莲的眼神毫无波澜,用陈述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清理门户?” “换掉了几个负责人,”泽兰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倒了杯水,端起抿了一口,“猎人公会尚且如此,地方官署和治安所的情况只会更糟。” 卫莲沉默了几秒,眼神越发深沉,“意料之中,权力无法触及的角落,再中立的机构也会滋生出蛆虫,但是……” “猜测毫无意义,无论失踪案的背后是新生教会还是勾结了当地官员的势力……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呈递到菲尼亚恩案前并让他能名正言顺动手的铁证。”说完这一句,他转头直视着正在喝水的泽兰。 “嗯,”泽兰应了一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把水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迎上卫莲的目光,“早点休息,明天……不会轻松。” 说完他脚步无声地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卫莲和打瞌睡的赛拉尔。 ……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伊卡洛斯城魔法师协会的塔楼之巅伫立着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黑发碧眸的少年站在塔尖边缘,俯瞰着脚下这片被万千灯火点缀得璀璨辉煌却在他眼中显得无比渺小的城市,眼神漠然得像在审视蝼蚁精心堆砌的沙堡。 “救世主……”他喃喃自语,尾音拖曳着讥诮,似是在咀嚼一个天大的笑话,碧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道狭长的竖线,倒映着脚下浮华而脆弱的尘世。 话音未落,他后背的衣物发出撕裂声,一双覆盖着墨色鳞甲的巨大龙翼挣脱束缚悍然撑开,翼膜在月色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龙翼只是轻轻一振,搅动的气流便撕裂了寒风,黑发碧眸的少年身影已没入夜空,消失无踪。 第197章 神明遗弃之地 次日清晨,天刚破晓,卫莲等人已站在了黑岩镇破败不堪的街道上。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那些曾经勉强营业的店铺全都门户紧闭,还有不少房屋的门窗被暴力砸开,门框上只歪斜地挂着块摇摇欲坠的破门板。 偶尔有几户民宅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但当楚天宸探头去看,那些细碎的声音又消失无踪。 他们走了大半条主街竟没遇到一个人影,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刨食。 “这……这何止四分之一啊!”楚天宸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十室九空的景象比他想象中的画面要残酷百倍。 前方那座灰白色建筑群就是晨曦修道院,也是卫莲穿越之初唯一能获取些许食物和温暖的地方。 然而,此时的修道院大门紧闭,门环上落了一层灰。 卫莲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他又试着推了推,门扉纹丝不动——那位好心的玛利亚修女,连同整个修道院的神职人员都像是被这死寂的小镇彻底吞噬了。 “找个人问问。”泽兰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压在腰间的匕首上,视线扫过修道院附近的几间民宅。 楚天宸走上前,用力拍打着其中一户人家的门板,还凑近门缝朝里喊了几声:“有人吗?屋里还有人吗?” 无人回应。 “试试那间。”泽兰指向前方岔路口旁的一座小木屋。 楚天宸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最温和无害的表情,上前几步,轻轻叩响了那扇小木屋的门。 敲了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拖动声,接着是门栓被拉开的轻响。 “谁……谁啊?” 门只开了一条窄缝,传来一个老妇人战战兢兢的询问声。 “打扰了,老人家,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旅人,想打听点事,这镇上……怎么这么冷清啊?”楚天宸刻意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老妇人透过门缝看清门外三人并非凶神恶煞之徒后才稍稍松懈,彻底拉开木门。 卫莲认出了她。 这老妇人是昔日晨曦修道院门口排队领救济粮的常客之一,玛利亚修女会特意多给她一小块黑面包,有时还会低声安慰几句。 他拉着和自己一样面瘫的泽兰后退半步,将这个需要社交手腕的沟通任务交给了自来熟的楚天宸。 楚天宸不负众望,当即换上他那副亲和力满分的温和笑容,“老人家,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人都去哪儿了?修道院的神父和修女们怎么也不见了?” 老妇人将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尤其在泽兰和卫莲出众的外貌和考究的衣着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被楚天宸极具欺骗性的笑容和语气所安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唉……造孽啊!天天都有人不见喽!最开始是晚上,后来……后来大白天走在街上,一眨眼人就没啦!但凡有点门路的都拖家带口跑啦,就剩我们这些走不了远路的老骨头在这鬼地方等死!” “那晨曦修道院的神父和修女们呢?”楚天宸连忙追问道。 提到修道院,老妇人的语气里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和怨怼之意,“神父他们上个月就走了,说是奉了教区的调令去别的地方侍奉光明神了……呵!连神明都抛弃我们这块被诅咒的土地了!” 她顿了顿,声音带上几许哭腔,“就剩玛利亚修女了……那个傻孩子啊,她不肯走!” “为什么?”楚天宸配合地露出关切的神色。 “她收留了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老妇人激动地比划着,“那小家伙的父母是前些日子突然失踪的,玛利亚心善啊,她说她要是走了,那孩子就真没活路了。” “所以她就留了下来,守着修道院,还时不时接济我们这些等死的,直到前天……她把修道院里最后一点存粮都分给了我们几个老家伙。” 说到这里老妇人突然哽咽了一下,她抬起枯瘦的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她看实在没吃的了,就打算去镇子外头那片小树林里碰碰运气,说看能不能采点蘑菇和野果子回来……” 老妇人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倚着门框泣不成声:“她就那样挎着个篮子出发了……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啊!肯定是……肯定是遭了不测啊!那个被她留在修道院里的孩子饿了两天了,也不知道还……还活着没……” 她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莲等人,“我看几位大人气度不凡,不是普通人,求求你们……行行好,去修道院里看看那孩子还在不在?求求你们,救救那孩子吧!” 老妇人说着竟颤巍巍地要往下跪,双手死死抓住楚天宸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楚天宸被她抓得生疼,但脸上始终维持着和蔼可亲的神情,“老人家放心,我们这就去修道院。” 他立刻应承下来,又从空间戒指里摸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塞进老妇人手里,老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食物缩回了屋内,哆哆嗦嗦地关上了门。 三人再次回到晨曦修道院门口,这一次,没人再顾忌那紧闭的大门。 “让开点。”楚天宸示意卫莲和泽兰退后。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斗气流转,抬起右腿重重踹在门闩位置。 “砰!!” 修道院厚重的大门在楚天宸灌注了斗气的一脚下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灰尘。 泽兰的目光快速扫过空旷的礼拜堂,最终定格在神像基座下方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 楚天宸一个箭步冲过去,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瘦小的孩子抱了起来,又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水壶,掰开孩子的嘴滴入几滴清水。 “咳咳……”昏迷中的孩子本能地吞咽了几下,发出一阵微弱的呛咳,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 “情况不太好,饿晕加脱水,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楚天宸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卫莲和泽兰。 泽兰沉默了几秒,平静地陈述着事实:“镇上没有能照顾他的人。” “是啊,那老妇人的身体状况……她自己都朝不保夕,更别提照顾个孩子。”楚天宸伤脑筋地皱了皱眉,眼神里透着几许无奈。 他想了想,用试探性的语气询问道:“要不带着这孩子一起走吧?把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卫莲的目光扫过孩子毫无血色的脸,又看了看这破败阴冷的圣堂,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玛利亚修女和善的面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队友的许可,楚天宸将孩子背在背上,又用斗篷带子固定好,主动承担了这个因他的善心而落在三人小队头上的负担。 他们争分夺秒地离开了死寂的修道院,朝着镇子外围的小树林走去。 冬日的树林一片萧瑟,林间空气比镇上更冷几分,虽不能再使用暗物质却仍保留着刺客职业习惯的泽兰眼观六路,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他驻足在一丛低矮的荆棘旁,俯身从一根枝桠上捏起一小片挂在刺尖上的黑色布料,用指腹捻了捻,似是在感受织物的纹理。 “看这个。”泽兰将布料递给卫莲和凑过来的楚天宸。 他垂眸凝视着手中的黑布,眼神微沉,“布料很新,没有日晒雨淋的痕迹,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留下的,看质地和颜色,像是修女袍的料子。” 卫莲沉默着接过那片布料,视线越过荆棘丛扫向林道深处,最终落在一个倒翻在草堆里的藤条编篮上。 他紧走几步,拾起这只已被重物压得变形的提篮,一眼就认出这正是晨曦修道院发放救济粮时使用的标准提篮。 看来,玛利亚修女就是在这里遭遇了不测。 此情此景已无需多言,背着孩子的楚天宸也沉下脸色,重重叹了口气。 而泽兰正蹲在发现提篮的草堆旁,拨开枯草和落叶仔细检查着可能留下的线索。 他很快就注意到附近的草叶呈倒伏状,有明显的踩踏和拖拽痕迹,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几棵树的枝干上那几道深深的划痕。 这绝非野兽的爪印,更像是某种锋利的钩状物所留下的痕迹。 “是那些东西……”卫莲喃喃自语,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笃定。 泽兰点了点头,紫眸中划过一道寒芒,“八九不离十。” “新生教会?”楚天宸也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抓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吃饱了撑的吗?花大价钱搞出这些玩意儿,不是应该关在笼子里研究或者卖钱吗?” 他的疑问也正是卫莲和泽兰心中的困惑,教会行事向来唯利是图,如此放养实验体,任其捕食平民,实在反常。 很显然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反常的失控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又或是新生教会内部出现了他们尚不知晓的变故,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循着这些痕迹追下去,找到怪物的巢穴,或许一切谜团都能解开。 三人立刻沿着草丛被压伏的方向和树干上断断续续的钩爪痕迹追踪而去。 然而随着追踪的深入,卫莲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脚步也越发迟疑。 连赛拉尔都感觉到不对劲,从卫莲怀里探出身子,跳到路旁一块青石上,疑惑不解地盯着前方林木掩映的方向。 突然,卫莲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终于想了起来,这条被怪物踩踏出的路径,其延伸的方向赫然指向德维尔家那座早已废弃的破败庄园! 难道……那怪物的巢穴就在那里?! “怎么了?”泽兰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立刻转过身来,“有什么不对吗?” 卫莲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抬眸迎上泽兰关切的目光,又扫了一眼满脸困惑的楚天宸,语气平淡地说道:“前面……大概再走十里路,就是我家。” “什么?!”楚天宸失声惊呼,以为自己听错了。 泽兰也是一愣,素来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露出极度错愕的神情,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拧眉注视着卫莲,等待他把话说完。 卫莲对于原主的悲惨经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他简明扼要地向两个队友讲述了威廉·德维尔的身世,隐瞒了地下室里的召唤阵以及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只勾勒出原主威廉最表层也是最合理的人设。 他最后补充道:“庄园已经废弃很久了,至于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然而这寥寥数语已然还原了一个贵族少年从云端跌入泥泞的凄凉过往。 楚天宸张了张嘴,看着卫莲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苍白的侧脸,满腔震惊最终化作一声带着深切同情的叹息:“兄弟……你……”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由于穿越前只是个词汇量匮乏的理工宅男,穿越后又在战斗学院跟一帮莽夫混在一起,肚子里实在没多少墨水,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卫莲的肩膀,“别怕,有哥在呢,以后哥罩着你!” 他继续看着卫莲,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今后必须好好带着他走上人生巅峰”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泽兰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卫莲一眼,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眼神一厉,戒备地望向侧前方。 “簌簌簌!” 泽兰目光所及的那处灌木丛一阵剧烈摇晃,枯枝败叶四散飞溅,紧接着,一道肢体扭曲的黑影撕裂空气直扑三人。 那黑影在扑击到半空时终于显露出了全部的形态——它大致还保留着人类的头颅和躯干,但那张脸上竟均匀分布着八只泛着幽芒的复眼! 更恐怖的是在它腰侧竟又额外延伸出两条覆盖着外骨骼的节肢状附肢,加上原本的双臂和双腿,让它在地上爬行时活脱脱就是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的六足昆虫。 怪物张开异变的口器,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厉啸,布满刚毛的腹部收缩了几下,从中弹出个纺锤状的器官。 “噗”的一声,那类似蜘蛛纺绩器的器官中喷吐出一大团黏稠的灰白丝状物,如撒网一般朝着卫莲几人当头罩下! “小心!”泽兰踏出一步,挡在卫莲和楚天宸前方,右手五指张开向前虚按,空气中的水汽在转瞬间凝聚,在他身前不到半米处凭空形成了一面高速旋转的水盾。 “嗤!” 蛛丝撞上水盾后速度骤减,被流动的水波阻挡在外,而怪物那双锋锐无匹的前肢骨刃也紧随其后,重重劈在了水盾之上。 卫莲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空间戒指微光一闪,合金法杖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欺身而上,法杖横扫而出,直击怪物布满复眼的头颅。 怪物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它伸出钩状前肢格挡住卫莲的攻击,法杖末端与那固若金属的倒勾碰撞出一溜火花。 那怪物显然拥有一定的智力,它八只复眼同时转动,迅速判断出眼前这几个人类并非等闲。 它一击不中,竟没有丝毫恋战的意思,直接收势后撤,拔腿就跑,“嗖”地一下钻进前方的灌木丛,朝着树林深处逃窜而去。 泽兰的身影几个起落追出数丈,眼看就要没入前方的幽暗之中,却突然回头看向紧随其后的卫莲,沉声道:“你留下,保护他们。” 卫莲追击的动作骤然顿住,他立时便明白了泽兰的用意——楚天宸背着昏迷的孩子,行动严重受限,这怪物擅长偷袭,万一它杀个回马枪,或者有同类潜伏在侧……后果不堪设想。 “嗯。”卫莲应了一声,退回到楚天宸身边。 他望着泽兰追逐而去的方向,又回头瞥了一眼正将孩子护得更严实的楚天宸,眼底划过一道冷光。 刚才短暂的交手他已看得分明,那怪物看似凶悍,但攻击方式单一,其战斗力似乎还不如雾凇庄园那只被血腥味刺激失控的家伙,以泽兰的实力足以应付。 第198章 龙爪之下的救世主 泽兰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不过半个钟头,整片森林的气息发生了剧变。 方才还偶有鸟雀啁啾的山林陷入到了非比寻常的死寂当中,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云层低低压下,像是要直接碾碎这片大地。 卫莲在林中气息骤变的瞬间就将合金法杖横举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而楚天宸也警惕地后退一步,将那个昏迷的孩子挡得更严实,右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赛拉尔伏低身体,躁动不安地甩着尾巴,爪子不受控制地从肉垫里伸了出来。 然而,就在两人一猫的神经绷紧到极致之时,一声轻快得近乎突兀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周遭紧张的氛围。 “呵。” 卫莲和楚天宸不约而同地抬头。 只见一个黑发碧眸的少年姿态闲适地坐在前方大树的横枝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垂下晃荡着,面对下方如临大敌的两人一猫,他脸上笑意加深。 而刚才林中骤然降临的恐怖压迫感,源头正是这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 只不过,就在卫莲看清那张熟悉又欠揍的脸时,他登时觉得心头一梗。 乌尔维斯! 又是这个家伙…… 虽然他心中早已判定乌尔维斯加入新生教会是另有所图,大概率并非敌人,可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追踪他们而来?还是…… 卫莲心中思绪万千,但树梢上的乌尔维斯只是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又见面了”的熟稔表情,旋即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楚天宸。 “你——”乌尔维斯嘴角的笑容稍稍淡去,语气透着几分玩味,“就是那个救世主?”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楚天宸大吃一惊,卫莲和赛拉尔也同样心头剧震,这不是魔法师协会的最高机密吗?就连大多数协会高管都未必知晓详情,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但楚天宸到底是穿越者,尽管被那个不靠谱的会长忽悠得晕头转向,但毕竟在战斗学院摸爬滚打数年,又在菲尼亚恩身边历练过,心理素质远超常人,他迅速冷静下来,分析起眼前局势。 他深知此间世界卧虎藏龙,而眼前这黑发碧眸的少年身上散发的压迫感是他降临这个世界后从未在其他生物身上感受过的! 楚天宸暗自揣测着乌尔维斯的身份,从容貌气质以及这恐怖的威压判断,此人身份非同小可,绝对是关键剧情人物,可是,他究竟是未来并肩作战的强力队友,还是……必须打倒的反派大boss?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点破“救世主”的身份,再装傻充愣已毫无意义,不如以退为进,探探虚实。 楚天宸挠了挠头,脸上再次浮现出那副老实巴交的铁憨憨笑容,“救世主?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是个被命运开了点小玩笑的普通人,至今一事无成,实在担不起这么重的名头。” 乌尔维斯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可他显然对这个名号本身没什么兴趣,也懒得深究楚天宸的自我评价。 他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邀请朋友去喝下午茶,“既然如此,那就请救世主阁下跟我走一趟吧。” 话音未落,卫莲已经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极其自然地退到了楚天宸身后,将自己置于一个无关路人的位置,就差把“你们聊,我不熟”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他的想法极其务实,既然乌尔维斯的目标明确是楚天宸,这麻烦事跟他卫莲有什么关系?能置身事外再好不过。 楚天宸用眼角余光瞥见卫莲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教科书级别卖队友行径,脸上的老实人笑容差点没绷住,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家伙……卖队友卖得如此理直气壮、毫不犹豫,简直刷新了他对可耻二字的认知下限,要不要这么现实啊?还能有点基本的团队精神吗?好歹一起组过队调查黑岩镇啊! 然而,卫莲这置身事外的清闲还没享受两秒,乌尔维斯的目光已经从楚天宸这位救世主身上移开,再次落回到他身上。 被那双泛着冷光的碧眸锁定,卫莲心头登时警铃大作,一股超级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乌尔维斯看着卫莲这副极力想撇清关系的冷淡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不怀好意,甚至带上了些许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既然我的小靠垫也在这里,”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卫莲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那干脆一起走吧。” “我……”卫莲刚挤出一个音节。 乌尔维斯却根本没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没有预兆,也没有半点施法或移动的轨迹,就像空间本身发生了折叠。 前一秒他还在高高的树梢,下一秒,卫莲和楚天宸两人的后颈衣领已被一阵无法抗拒的巨力攫住,速度快到他俩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乌尔维斯的目光扫过楚天宸背上那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嫌弃地“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是个累赘,但终究没说什么,将两人连同那孩子一起提了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喂!你……”楚天宸惊怒交加,刚想挣扎就觉得脚下一空。 “轰!” 以乌尔维斯为中心炸开的强劲气流吹得四周枯叶狂舞,尘土弥漫,与此同时,一对遮天蔽日的黑色龙翼自他背后倏然展开。 乌尔维斯双翼一振,毫不费力地将两个在他看来和小鸡仔没什么区别的人类提离地面,直冲云霄! 赛拉尔眼疾爪快地飞扑过来,四只胖乎乎的爪子用力抠住了卫莲的裤腿布料,整只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升力拽得腾空。 一龙三人带一猫瞬间化作几个渺小的黑点,消失云层之上,只留下林间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以及龙息威压缓缓消散的余韵。 万米高空,寒风如刃。 楚天宸脸色煞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咬紧了牙关才没当场呕吐出来,双手着劲儿抓住胸前的斗篷带子,生怕一个不稳把背上的孩子甩出去。 赛拉尔则拼尽全力抠着卫莲的裤腿,整只猫被强劲的气流吹得平贴在布料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唯独前世拥有丰富的直升机驾驶经验的卫莲心如止水。 他面无表情地看看脚下渺小得如沙盘模型一般的莫格城邦,又瞥了一眼快被狂风吹成扁平状的赛拉尔,最后抬头望向那个拎着自己后衣领如同拎着行李般轻松惬意的罪魁祸首。 “乌尔维斯。” 他的声音被高速气流吹得有些失真,却裹着冰渣般的寒意,“你要带我们去哪?” “放松点,不是什么大事,”头顶传来黑龙爽朗的笑声,依然是那种欠揍的调调,“就是带你们去个地方问几句话而已,就当免费体验高空飞行观光了,这景色多壮观!” 这番安抚显然毫无作用,楚天宸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他顶着灌入口鼻的狂风艰难地喊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干嘛抓我们?泽兰……泽兰回来发现我们失踪了怎么办?” 他像是忍耐到了极限,猛地闭上眼,控诉的声音断断续续,气势全无,“太冒昧了,你……你总得……让我们准备一下啊!” 卫莲倒是没楚天宸那么担心泽兰,那个怪物战斗力有限,以泽兰的实力,收拾它只是时间问题。 况且,他手环上的传讯附魔随时都可以启动,联系上泽兰并非难事。 真正让他烦躁的是这头不讲道理的龙! 他实在看不懂乌尔维斯随心所欲的行为模式,这头龙做事全凭一时兴起,毫无逻辑和目的性可言,偏偏又拥有让人无法反抗的绝对力量。 这种事情完全脱离掌控并被强行裹挟的感觉让习惯将一切纳入规划的卫莲感到无比郁闷。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不知飞了多久,下方的景象从平原逐渐过渡到连绵起伏的山脉。 乌尔维斯开始向下俯冲,风声陡然凄厉,楚天宸惊恐万状地闭上眼睛,卫莲绷紧了身体,赛拉尔则害怕地“喵嗷”了一声,爪子抠得更紧了。 但几位乘客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乌尔维斯便收拢双翼,稳稳降落在了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之巅。 只不过这头坏心肠的龙显然没兴趣讲究什么降落礼仪,落地之后双手一甩,像扔麻袋一样将卫莲和楚天宸扔到了一块石台上。 “哎哟!” “唔!” 卫莲和楚天宸同时闷哼一声。 楚天宸狼狈地摔了个屁股墩,却第一时间护住了背上的孩子,卫莲则凭借出色的身体协调性就地一个翻滚卸去冲力,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赛拉尔也终于心有余悸地松开了抠得发麻的爪子,从卫莲的裤腿上滚落下来,四爪着地时还腿软地打了个趔趄。 稍微缓了口气之后,卫莲开始观察周遭的环境——这处悬崖地势极其险恶,四周皆是深不见底的渊壑,近乎垂直的山壁如刀削斧劈,找不到任何可供攀援的缝隙,依靠人力绝无可能抵达此处。 楚天顾不上自己摔得生疼的屁股,连忙解开斗篷带子将背上的孩子放平,他有点紧张地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和脉搏。 在确认对方呼吸平稳,只是深度昏迷后,他才松了口气,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水壶和蜂蜜罐子,往水里兑入一点蜂蜜,掰开孩子的嘴唇将蜂蜜水一点点地喂进去。 就在这时,压抑了许久的赛拉尔终于忍不住了。 “乌尔维斯!” 赛拉尔气得浑身炸毛,再也顾不上在楚天宸面前隐藏身份了,目不转睛地瞪着那头正拍打着衣服上灰尘的黑龙,尖声质问:“你这头不讲武德的野蛮蜥蜴!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声质问掷地有声,用的是标准的大陆通用语。 正给孩子喂水的楚天宸动作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虽然之前也隐约觉得这只猫不简单,但亲耳听到它骂人,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不过,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只维持了不到两秒便迅速收敛,重新换上了温和无害的“老实人”面具,他飞快地低下头,就像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但眼角的余光却不时飘向赛拉尔,显然在重新评估这只一直跟在卫莲身边的宠物猫。 面对赛拉尔的质问,乌尔维斯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假笑,压根懒得回答。 他站在悬崖旁边,抓住身上这件在展翼时被撑破后背的上衣,“刺啦”一声撕扯下来,露出肌肉轮廓分明的背脊和劲瘦有力的腰腹,然后将破烂的上衣随手扔下了万丈悬崖。 做完这一切,乌尔维斯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看都没看反应各异的两人一猫,径直走向悬崖平台的中央区域。 卫莲、楚天宸以及勉强压下怒火的赛拉尔都追随着他的身影望过去。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那片看似寻常的岩石地面上竟铭刻着一个半径超过十米的大型魔法阵! 第199章 龙穴 乌尔维斯根本没给卫莲和楚天宸商量和考虑的余地,直接揪着两人大步流星地踏进了悬崖中央的传送阵。 楚天宸猝不及防地被拽得一个趔趄,背上驮着的孩子差点滑落,他手忙脚乱地托住孩子的屁股才堪堪稳住。 赛拉尔低咒一声,也赶紧追了上去。 “喂!等等!至少……”楚天宸的抗议刚开了个头就被传送阵骤然爆发的白光打断。 卫莲知道反抗不了,只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种粗暴的传送体验糟糕透顶,强烈的空间拉扯感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扯散架。 白光散去,楚天宸半跪在地咳嗽了几声,但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第一时间就去检查孩子的情况,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卫莲踉跄了一步,迅速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大得超乎想象的洞穴。 他仰头望去,只见岩石洞壁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处延伸,目之所及是一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虚空,根本望不到顶。 但真正让所有人感到心神俱震的并非这洞穴的宏伟,而是洞穴深处那座占据了全部视野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金山。 那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由金子堆砌而成的山! 金币,金砖和各种难以辨识的珍稀金属构成基底,各色钻石珍珠玛瑙翡翠混杂其中,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镶嵌着宝石的皇冠、断裂的秘银权杖散落在金币的缝隙里,其规模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库黯然失色。 这强烈的视觉的冲击让卫莲呼吸一滞,血液都加速奔涌起来。 他见过财富,但从未想过财富能以如此具象化且铺天盖地的形式存在,这是每个追逐力量与资源的人都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 一直扮演老实人的楚天宸也被这惊世骇俗的财富奇观刺激到了,他呆呆地望着那座金山,连灵魂都快要被那耀眼的光芒吸走了。 就连一向对物质财富嗤之以鼻的赛拉尔也微微眯起了眼,它审视着那座由无数人的毕生梦想堆砌而成的山峰,也在衡量着其背后所代表的属于一头纯血巨龙的漫长岁月与绝对力量。 但卫莲的失神只持续了几秒钟。 因为就在刚刚,他体内的暗物质不知是何缘故忽然躁动起来,他猛地攥紧拳头,调动起全部意志力死死压制——不行,他绝不能在这里,在乌尔维斯面前泄了底! 他终于将这股沸腾的暗物质按回丹田,同时警惕地搜寻着引发其躁动的源头。 找到了! 就在那座璀璨的金山前方赫然浮动着一圈薄薄的黑色物质。 它悬浮在离地一尺左右的空中,并非实体,而是不断流淌的气体形态,将后方的金山与洞穴入口隔绝开来。 是暗物质!而且是浓度极高的暗物质屏障! 卫莲用眼角余光瞥见赛拉尔,只见白猫蹲坐在他脚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层浮动的黑雾,尾巴上的毛发微微炸开,显然也被眼前这场景震慑得不轻。 作为域界之主,赛拉尔比卫莲更清楚暗物质的特性。 暗物质存在于域界之外的空间时只会依附在活物上,怎么可能被一堆毫无生气的金银珠宝吸引?更遑论形成如此稳固的屏障! “那是……”楚天宸也看到了那层黑雾,登时脸色剧变,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连忙将斗气凝聚至自己身体表面,形成一层淡金色的防护光罩。 他在魔法师协会的秘藏典籍里读到过关于这种来自深渊的力量的描述,它们虽被冠以“暗元素”之名,但与真正的魔法元素截然不同,其本质更接近一种具有侵蚀性的污染物。 短暂少量的接触尚可用魔法或斗气硬抗,但眼前这层屏障所蕴含的暗元素浓度……楚天宸摇摇头,眼神微沉。 两人一猫的目光顺着那道薄雾般的黑色屏障向下探寻,很快就锁定了源头。 就在那座金山的最底部,在黑雾最为浓郁的中心位置,静静地躺着两个蛋。 没错,就是两个蛋。 它们比鸵鸟蛋还要大上好几圈,蛋壳并非常见的白色或褐色,而是一种浸透了墨汁般的乌黑。 黑雾屏障的源头正是这两个大黑蛋——丝丝缕缕的暗物质正穿透蛋壳逸散出来,源源不断地融入到上方的屏障之中。 两人一猫同时陷入了沉默。 乌尔维斯千里迢迢把他们抓来,就是为了炫富然后给他们看这两个黑不溜秋的蛋?! 经历了被拎上万里高空的观光之行后,楚天宸对眼前这黑发碧眸少年的身份本就猜得八九不离十,如今身处传说中的龙穴,面对这堆积如山的财宝,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作为穿越者,他对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的认知大部分源自游戏和,也因此,他对“纯血巨龙”这四个字的恐惧感比本土居民淡薄不少,甚至潜意识里还在评估着收服巨龙当小弟的可能性。 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目光在乌尔维斯和那两个黑蛋之间打转,最终,他提出了一个大胆且略带调侃意味的猜测:“那个……乌尔维斯阁下,恕我冒昧问一句,这蛋……咳,是您的孩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说完他还打算用眼神表达一下“龙族果然不同凡响,连蛋都如此威武霸气”的敬佩之情。 卫莲没说话,也默默望向乌尔维斯,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疑惑,这确实是最直观的猜测。 乌尔维斯似乎觉得这问题有趣至极,忍俊不禁地嗤笑出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忍无可忍的赛拉尔横插了一杠:“你俩是不是傻?那蛋壳上的暗物质都凝结成黑油了,早腌透入味了!明显是不知道被污染了多少年的陈年老蛋!再看看这头龙……” 它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用尾巴尖点了点乌尔维斯,“一身青春洋溢的骚包劲儿,连求偶期都没到的未成年小崽子,还是个公的!你让他下蛋?你不如让他把这座金山生吞了更实际!” 赛拉尔话音未落,洞穴内的温度突然骤降了十度。 楚天宸脸上的老实人笑容荡然无存,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赛拉尔,这只猫知道的太多了,它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乌尔维斯脸上那点稀薄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他当然能看出赛拉尔的底细,但一个被困在猫躯里的古老残魂,空有见识却毫无力量,他根本懒得理会。 只是…… “暗物质”这个称呼扎在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对深渊之力的厌恶与忌惮让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暴戾起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乌尔维斯的目光率先从赛拉尔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楚天宸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只剩下冷冰冰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 他单手叉腰,对楚天宸下达了指令:“去,把那两个碍事的蛋给我搬开。” 搬开? 楚天宸懵了,这头龙绕这么大个圈子,把他们强行掳到这龙穴深处,只是为了让他来搬两个蛋? 他又看了一眼那两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蛋,心中警铃大作——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活腻了!那浓度惊人的暗元素,光是靠近就让他体内的斗气运转滞涩,真碰上去还不得当场化成一滩烂泥? “乌尔维斯阁下,这……这不太好吧?”楚天宸挤出一个为难的苦笑,身体往后缩了缩,可怜巴巴地望着卫莲和赛拉尔。 卫莲面无表情地撇开了视线,赛拉尔则干脆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烦躁地甩着尾巴。 再次被队友抛弃的楚天宸心如死灰,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再次看向乌尔维斯,希望能用哀求的眼神唤起对方哪怕一丁点的“人性”。 然而乌尔维斯脸上仍挂着那副看似和善实则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露出四颗尖尖的獠牙,“嗯?需要我帮你过去?” 此言一出,楚天宸顿时汗流浃背,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推诿,下场绝对比去碰那两个蛋更惨。 楚天宸认命地闭上眼,知道今天这“探路石”是当定了,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孩子解下,轻轻放在远离黑雾的岩石地面上,然后站直身体,转起体内的斗气。 淡金色的斗气光芒透体而出,在楚天宸体表结成比先前更为凝实的能量屏障,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谨慎地朝着暗物质屏障和黑蛋的方向挪去。 可刚走出十几米,他就感受到体内的斗气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保护屏障也在暗元素的侵蚀下剧烈波动。 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行!这浓度太可怕了,再往前走,他的斗气屏障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乌尔维斯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看见楚天宸摇摇欲坠地停下脚步,他眼中那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 “够了,回来吧。”乌尔维斯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他本就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试试看,结果不出所料。 楚天宸如蒙大赦,以比前进时快十倍的速度火烧屁股般逃了回来,一直退到卫莲身后才敢大口喘气。 然而,楚天宸的考验刚刚结束,乌尔维斯就不怀好意地瞄上了卫莲以及他脚边的大胖白猫。 “来都来了,”乌尔维斯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在卫莲看来无比欠揍的爽朗笑容,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邀请朋友帮把手拿个东西,“顺手帮个小忙,不过分吧?” 一人一猫同时僵在原地。 卫莲脑海中念头飞转,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体内的暗物质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躁动过一次,要是真的走到屏障中心去触碰那两个黑蛋,他的特殊体质将在乌尔维斯和楚天宸面前暴露无遗! 对了…… 皇家学院的校徽上面有一个用于紧急逃生的单向传送阵附魔! 然而,他念头刚起,乌尔维斯的视线就已经冷冷地扫了过来,像是早已预知了他的想法。 于是卫莲很有自知之明地打消了利用传送阵逃走的计划,这头龙的速度、感知、力量都远超他的想象,恐怕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徽章就会被对方以雷霆之势彻底镇压甚至击杀。 赛拉尔此刻同样心急如焚,乌尔维斯这头龙虽然目的不明,但至少目前看起来并非完全敌对,真正让它担忧的是楚天宸…… 这个家伙,是魔法师协会的人。 协会里那些被“大贤者的预言”和救世使命洗脑的老顽固们一旦知晓卫莲能掌控暗物质的特殊体质,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会打着拯救世界的旗号榨干卫莲的每一分价值,把他当成对抗深渊的终极武器圈养起来,或者强迫他去探索最深的裂缝,挑战天灾级别的魔物,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他献祭掉! 眼看着乌尔维斯的目光在卫莲身上停留得越来越久,赛拉尔再也无法沉默,它踏前一步,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在卫莲脚前。 它微微仰头,对着乌尔维斯说出一串古老而晦涩的语言—— “且慢,黑龙!” 这突如其来的纯正龙语让乌尔维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楚天宸也震惊地转头望去。 赛拉尔无所畏惧地迎视着乌尔维斯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乌尔维斯,在你强迫他去做这件事之前,必须签订一个誓言契约。” “以真名与灵魂为引,以世界法则为见证,违誓者,灵魂将永坠虚无,彻底湮灭!” 第200章 谁是小弟 乌尔维斯碧绿的竖瞳紧紧盯着那只小小的白猫,并未掩饰眼底的震惊与忌惮。 能流畅使用龙语,且如此了解这种涉及灵魂本源的高等契约,寄居在这只猫躯壳内的绝非寻常残魂,恐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古老和麻烦的存在。 “你知道得不少,小东西。”乌尔维斯俯下身,将赛拉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赛拉尔毫不退缩,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不签的话,你休想让他往前走一步,或者你也可以试试用强,看看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 楚天宸在一旁听得心脏狂跳,誓言契约?这玩意儿他在魔法师协会的禁忌典籍里瞄到过只言片语,据说那是牵涉到世界本源法则的终极约束,一旦违背,惩罚直接作用于灵魂,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 “呵……” 短暂的沉默后,乌尔维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签就签吧。”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姿态重新变得轻松闲适。 楚天宸压根就没犹豫,这头龙都答应了,他敢说不?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卫莲,心中五味杂陈,这少年身上的隐藏剧情绝对比他之前预想的要深得多。 “我……我也没意见!”楚天宸赶紧表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无比。 赛拉尔不再废话,它蹲坐在地,微微闭上眼,开始吟诵起一连串复杂拗口的咒文。 这声音并非从这只猫的躯壳里发出,而是直接引动了周围空间的共鸣。 随着它的吟诵,空气中开始浮现出点点微光,似星河璀璨,而后它前爪一挥,这些光点便环绕着卫莲,乌尔维斯和楚天宸三人凝结出一个缓缓旋转的魔法阵。 “以汝之真名与灵魂为引,立于世界法则见证之下,今日于此地所见、所闻、所感一切,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存在泄露分毫!违此誓者,灵魂崩解,永坠虚无,万劫不复!” 赛拉尔话音落下,整个法阵骤然收缩,化作三道细若游丝的银光,瞬间没入三人的眉心。 契约已成。 卫莲总算松了口气,他在皇家学院这大半年虽接触不到契约这类高深知识,但其字面意思和赛拉尔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在誓言契约的归束下,即使他的特殊体质暴露在乌尔维斯和楚天宸面前也无需担心会被他们泄露出去了。 思及此处,卫莲不再犹豫,他连看都没看乌尔维斯和楚天宸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径直朝着那两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黑蛋走去。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乌尔维斯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玩味表情首次出现了裂痕,碧绿的眼眸映着卫莲走向黑雾的身影,流露出实实在在的震惊之情。 楚天宸更是大脑宕机,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那足以让高阶剑士楚天宸的斗气屏障出现剧烈波动的高浓度暗物质在接触到卫莲的身体时并未激起任何波澜,就像一层再普通不过的黑烟。 然后,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卫莲弯下腰,将其中一个黑蛋抱在了怀里,甚至皱着眉还掂量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相当客观的评价:“很重。” 能让卫莲说出“很重”两个字,这龙蛋的份量可想而知。 乌尔维斯茫然地看着卫莲像抱一个稍微大点的西瓜一样抱起了他那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被暗物质腌透了的弟弟或者妹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楚天宸则是彻底懵了,他呆滞地看着卫莲跟个没事人似的抱着那颗黑蛋,又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狼狈模样,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脑子里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的哲学命题。 而赛拉尔看着眼前两张精彩纷呈的脸,尤其是乌尔维斯那副罕见的表情,心里莫名升起一阵解气的快感。 它哼了一声,心想既然已经签订了誓言契约,这两个家伙今日所见所闻都会被世界法则强制保密,那索性就把话说开,省得日后麻烦不断,也免得这他们胡思乱想惹出事端。 于是它甩了甩尾巴,用一种与有荣焉的傲娇语气解释道:“哼,傻眼了吧?这小子体质逆天,暗物质对他而言非但不是毒药,反而是大补的灵丹妙药!” “不过……他现在的身体容量有限,想一口气把两颗蛋里的暗物质都吸干是不可能的,最好布置一个转化法阵作为媒介才能加快吸收的速度,也避免暗物质逸散失控。” 它顿了顿,瞥了一眼卫莲怀里的大黑蛋,又看向乌尔维斯,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活物有自我意识,会本能抵抗暗物质被剥离,但龙蛋不同,它们沉睡着,意识混沌,就像不设防的仓库,里面的暗物质是最容易抽取出来的。” 乌尔维斯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到耀眼的笑容,“哈!我就知道!” 他用力拍了一下手,碧眸闪闪发光,“小靠垫,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直接无视了乌尔维斯过于灼热的目光,更不想接这无聊的话茬。 就在他接触龙蛋的瞬间,体内原有的暗物质与龙蛋里的暗物质产生了一刹那的共鸣,但很快又沉寂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蛋壳内的暗物质能量正以极缓慢的速度钻入他的身体,正如赛拉尔所言,没有外力引导和转化阵的加速,单靠身体被动吸收,效率实在太低。 转化阵…… 他环顾四周,他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金币金条和金砖之上,或许可以就地取材? 心动不如行动,他把龙蛋放到旁边,径直走到金山附近,旁若无人地投入了工作。 赛拉尔看着卫莲那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淡定模样,尤其是看到对方完全不需要它指导就信手拈来的熟练动作,无语至极地翻了个白眼。 至于乌尔维斯……他不知从哪里随手一捞,竟然拖出一张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黄金座椅,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单手支着下巴,兴味盎然地看着卫莲在金币堆里忙活。 此时的楚天宸也终于从三观碎裂的状态中勉强拼凑回些许理智,眼前的惊天秘密和之前与卫莲同行时察觉到的种种违和感,以及对方身上难以解释的能力……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蹲在不远处的白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赛拉尔大佬,威……卫莲,他其实也是穿越者,对吧?” 这个猜测在他心中盘旋已久,只是此时此刻才真正问出口。 正在用最后几根金条完善阵眼结构的卫莲闻言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就又继续起手头的工作。 赛拉尔斜睨了楚天宸一眼,眼神里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意味,“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契约都签了,你还想搞什么花样?” 楚天宸沉默了。 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勇者斗魔王拯救世界”的热血漫画,想起自己穿越之初的雄心壮志,想起被魔法师协会的领导画大饼忽悠得团团转的日子,再看看眼前这个在金币堆里布阵的少年和在旁边看戏的纯血巨龙,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如果如果他也是穿越者,”楚天宸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突然卸下了沉重的负担,“那……那我认他当老大,好像也没什么丢脸的?” 他垂下眼帘,似是想要掩盖眼底的委屈,“说实话,我来到这世界之后被魔法师协会那个不着调的会长一顿忽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天选之子,是来拯救世界的主角……” “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人带着更牛逼的金手指,我这主角梦做得有点早啊!”他神情有些恍惚,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自嘲和失落。 卫莲刚好完成了转化阵的最后一步。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金粉,平静地看向远处的楚天宸。 通过这一路上的观察,尤其是楚天宸对那个昏迷孩子发自内心的照顾和保护,他已了然于胸,这个穿越者同乡或许有些小心思,但绝非恶人。 他没有回应楚天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认老大宣言,只是沉默地弯下腰,抱着龙蛋踏入到他用金币堆砌的转化法阵中心,盘膝坐了下来。 楚天宸看着卫莲这副不为外物所动的冷淡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摸向自己颧骨的位置。 紧接着他从脸上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而面具之下则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楚天宸的真实容貌与他刻意营造的老实人形象判若云泥,他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眉宇间凝聚着难以掩饰的锐气,虽谈不上俊美无俦,但绝对引人注目。 尽管他嘴角的苦笑尚未消散,但眼神里的锋芒毕露和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气质霎时覆盖了之前的平庸感。 卫莲作为一个潜伏经验丰富的前雇佣兵,顿时就明白了这种伪装的意义——一个路人脸的老实人远比一个容貌出众且气质锋锐的人更方便隐藏在菲尼亚恩身边,也更能降低旁人的戒心。 这操作,很专业。 “幻形面具,”赛拉尔一眼就认出了这件极其罕见的极品炼金道具,“能随心所欲幻化不同外貌,除非佩戴者自己摘下,否则就算法圣来了也看不穿,不过嘛……” 它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玩意儿的隐藏效果只对人类有效,换作其他种族戴了,该有的气息和能量波动照样藏不住,还得露馅。”言下之意,楚天宸能藏得住只因为他是个人类。 楚天宸笑了笑,并未解释,只是将面具重新戴了回去,白光闪过,那张引人注目的俊脸被平庸的路人甲面容取代,老实巴交的气质瞬间回归。 “好吧,卫莲老大,还有这位……呃,赛拉尔大佬,其实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泄密,魔法师协会内部也是一团乱麻,争斗不断,我已经很久没和他们联系过,差不多算是单干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卫莲,斩钉截铁地宣布道:“如果……你才是预言中那个真正有能力改变一切的人,那么,我楚天宸愿意辅佐你。” 然而,面对楚天宸这番近乎效忠的宣言,卫莲只是调整了一下抱蛋的姿势,让自己坐得更稳当些,然后冷冰冰地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噗……”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乌尔维斯终于忍不住,拍着手笑出了声。 他坐没坐相地倚在那张奢华的座椅上,对卫莲的发言表示了十二万分的赞同,“说得好!拯救世界?哈,多累啊!” 赛拉尔打了个哈欠,显然也对这种崇高的救世理想毫无共鸣。 楚天宸彻底傻眼了。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疑问:“你……你们一个个本事都这么大,思想觉悟就……这么低吗?!” 第201章 为你当卧底 卫莲盘膝坐在由金币堆砌的转化法阵中心,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龙蛋,蛋壳表面的暗物质正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 他清楚地感知到极限将至,再强行吸收便有可能失控。 于是,当体内的力量即将冲破临界点时,他果断停止了对暗物质的汲取,将怀中这颗颜色已明显变浅的龙蛋放到远离另一颗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抬眼望向洞穴另一侧。 只见楚天宸半跪在地上,一边手忙脚乱地从空间戒指里往外掏零食一边安抚着那个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孩子,“别怕,已经没事了,吃点东西吧……” 只是那孩子饿了两天,再加上被关在修道院里受了惊吓,醒来后眼神空洞地发着呆,对楚天宸的安抚毫无反应。 卫莲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可他刚走动了几步,乌尔维斯的目光便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那眼神里除了不加掩饰的兴趣之外,还有种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堪称掠夺性的热情。 他定了定神,径直朝乌尔维斯走去,压低声音道:“借一步说话。” 说完他瞥了一眼正忙着哄孩子的楚天宸,虽然有誓言契约的保障,但关于新生教会的某些话题,他暂时还不想让这位立场未明又心思活络的勇者旁听。 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骤然放大,好似早就在等这一刻,他飞快地站起身,带着卫莲朝洞穴入口走去,远离了楚天宸和孩子所在的区域。 赛拉尔懒洋洋地撩了下眼皮,跃到旁边一块金砖上趴好,监视着楚天宸安抚孩子的动作。 另一边,卫莲跟着乌尔维斯已走到洞口附近。 然而越靠近洞口,空气就越发稀薄寒冷,直至走到尽头时卫莲才惊觉这龙穴的入口竟是开在万仞绝壁之上。 凛冽的罡风裹挟着雪沫和碎石迎面劈来,卫莲猝不及防,被吹得一个趔趄向后微仰。 “小心。”乌尔维斯轻笑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关切,倒像是在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的窘迫。 稳住身形后卫莲立刻挣脱乌尔维斯的搀扶,拉开半步距离。 乌尔维斯浑不在意,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凭空出现,封堵了洞口,将那足以撕裂一切的狂风挡在外面,只留下风拍屏障的撞击声。 可屏障隔绝了寒风,却隔绝不了乌尔维斯身上极具压迫感的龙威。 卫莲直视着那双含着戏谑的碧绿眼眸,直接切入正题:“你认识休?” 乌尔维斯挑了挑眉,那天休嚷嚷着“关乎教会未来”的疯话闯入议事厅时癫狂的模样历历在目,加之他今天亲眼目睹了卫莲抽取暗物质的过程,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哦……”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故意拖长了调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你把那条鱼打伤的啊?” 卫莲心神一震,乌尔维斯不仅认识休,而且是在那瓦海岛事件之后第一时间就见到了重伤的休! 看来,休在事发后立刻返回了教会总部,但是……为何新生教会至今都没有对他展开铺天盖地的追捕?难道是休没有上报?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乌尔维斯将卫莲瞬息万变的脸色尽收眼底,笑着凑近一步,极其亲昵地揉了揉卫莲的头发,“别担心,那个教宗神出鬼没,一年半载都未必召开一次高层会议,在他露面之前,就算休想单方面上报什么惊天发现也找不到门路。” 卫莲面无表情地侧了侧头,甩开那只乱动他头发的手,对于乌尔维斯说的话,他半信半疑,这头龙的笑容背后藏着太多难以揣测的算计。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星陨秘银手环震动了一下,亮起了代表传讯附魔的幽蓝色光芒。 接通传讯,他抢在泽兰说话之前主动开口:“我和楚天宸都安然无恙。” “你在哪?”泽兰劈头就问,语气不再是以往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平稳淡漠,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绷感。 卫莲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这深不见底的龙穴和一旁存在感爆棚的乌尔维斯,只能含糊其辞地答道:“具体位置不清楚,但很安全,你继续按原计划调查那些村镇的怪物事件,我们会尽快赶过去汇合。 闻言泽兰沉默了很久,他并未回应黑岩镇怪物的后续,也没有追问卫莲含糊其辞的位置,时间也随着他的沉默凝滞了几秒。 最终,传讯那头只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然后就被单方面切断了。 “啧。” 乌尔维斯充满嫌弃意味的咂舌声将卫莲的思绪拉回。 在整个传讯过程中,他就那样抱着手臂斜倚在岩壁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卫莲。 直到通话结束,他才慢悠悠地凑近了些,视线扫过卫莲腕间的手环,低声抱怨道:“海妖这种生物真是麻烦透顶,休那条疯鱼已经够让人倒胃口了,他那个兄弟……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黏黏糊糊,阴魂不散。” 这一番点评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卫莲听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无语地撇了撇嘴,泽兰和休容貌相似,乌尔维斯能看出他们的血缘关系不足为奇,但这头龙到底是哪来的脸皮和底气去嫌弃别人的?他自己死皮赖脸、强买强卖的行为,难道就不招人厌烦吗? “别担心,”乌尔维斯好似没看见卫莲眼中的鄙夷,反而粲然一笑,露出四颗尖尖的獠牙,“有我在,那两条鱼翻不起浪。” 说着他又往前凑近了一步,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我会保护你的。” 卫莲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实在受不了乌尔维斯光着膀子还一个劲贴过来的举动,直接抬手抵在对方胸膛上,强行撑开一段安全距离。 “离我远点。” 他抬头直视着乌尔维斯那双笑意盎然的碧瞳,语气冷若冰霜地质问道:“龙之烙印上的单向生死契约,是怎么回事?” 乌尔维斯被他推得微微后仰,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终于僵了一下,他有些心虚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眼神飘忽地干笑了两声,企图用轻松的语气蒙混过关:“啊哈哈……这个嘛……” “其实,烙印生成的时候契约就自动绑定在上面了,这是刻在血脉传承里的,我也没办法修改啊!”他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目的嘛……”他偷瞄了一下卫莲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当然是为了约束仆……” 不等乌尔维斯说完,卫莲就猛地抽回了手,然后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生怕多待一秒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 “哎!别走啊!”乌尔维斯几步就追了上来,厚颜无耻地挡在卫莲面前。 他脸上堆起没什么诚意的赔笑,低声道:“我错了还不行吗?别生气嘛……这样,我赎罪!我为你深入敌营,去新生教会当卧底!你想要什么情报,我都给你弄来,这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话,卫莲的眉头皱得更紧,什么叫为了他去当卧底?这头龙原本就在新生教会身居高位吧?拿他当傻子糊弄? 他稍稍仰头,用看逗比的眼神看着乌尔维斯,冷冰冰地反问道:“你不是早就混成教会高层了吗?” 乌尔维斯是何等眼力,他早已捕捉到了卫莲眼神里转瞬即逝的动摇,心中了然。 “本来呢,我是打算这两天就去找个借口辞职不干的,”他朝着远处金山脚下那两颗龙蛋的方向努了努嘴,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留在那里也不过是为了找点能解决他们麻烦的法子,现在嘛……”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莲,“我已经没必要呆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陪一群疯子玩游戏了。” “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继续留在那儿当卧底,”他眨了眨眼,语气里透出几分促狭的意味,“高层哦,可不是外面那些小鱼小虾能比的。” 卫莲的心跳漏了一拍。 尽管他对乌尔维斯的动机充满怀疑,但这提议本身包含的价值简直无可估量,一个身处教会高层且能接触到内部机密的卧底所能提供的情报对于他和泽兰接下来的行动无疑是雪中送炭,甚至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几秒钟的短暂权衡后,卫莲放弃了无谓的客套和试探,直接抛出了他当前最关心的问题:“博恩郡和莫格城邦周边村镇附近那些失控的实验体是怎么回事?新生教会为什么会任由那些怪物到处乱跑?”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了乌尔维斯的预料,他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虽然他属于典型的“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对于新生教会的作风再清楚不过,放任实验体失控暴走这种事的确不合常理。 “这倒是新鲜了……”他沉吟着,语气透着些许事不关己的疏离感,“教会对那些砸了重金弄出来的玩意儿管控得可严了,放出来乱跑?不应该啊……” 他歪着头,眼神放空,似是在努力搜索着脑海里那些被他视为“芝麻绿豆”的小事相关的记忆。 半晌,他终于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挖出点模糊的印象,眼睛亮了一下,打了个响指。 “啊,想起来了!”他语速快了些,“那附近好像是有个实验室在运作,但具体位置……高层之间互相提防得紧,我也不清楚。” 他冷嗤一声,碧绿的眼眸看向卫莲,报出一个名字和一个鄙夷不屑的评价:“我只知道,那片区域归一个叫佩雷格林的家伙管,是个跟休差不多的货色,整天神神叨叨,为了所谓的教义可以六亲不认。” “而且……”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佩雷格林那家伙最近行事越来越偏激,也越来越……不顾后果了。” 第202章 我在你家 莫格城邦,领主宫殿。 “怎么还没消息……怎么还没消息……”他惴惴不安地低语着,时不时就望一眼大门的方向。 终于,负责通传消息的心腹仆从连滚带爬地推开门扑了进来。 “怎么样?”桑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力攥住仆从的肩膀,“大皇子殿下怎么说?和新生教会调停的事可有进展?” 仆从被他掐得脸色发白,嗫嚅道:“殿下说……殿下说……” “说什么?!”桑德厉声咆哮。 仆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顶着桑德凶狠的目光,如实回答:“殿下说……让您自己处理,新生教会提什么要求……满足他们就好了。” “满……满足他们?”桑德如遭雷击地愣了愣,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攥着仆从的手颓然松开,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脊背重重撞上了石柱,可他浑然不觉得痛,只是失魂落魄地靠在柱子上,呼吸渐渐急促,“那群鬣狗……那群贪得无厌的鬣狗……他们怎么可能满足?!” 想当初,新生教会的人带着大皇子的亲笔信函找到他这位远离帝都权力中心的小城邦领主,提出要在他的地盘上建立一个小小的研究设施时,他也曾忐忑不安。 但借机敛财的心理和对大皇子未来登基后“从龙之功”的幻想压倒了他心底那点恐惧。 他索亚家世代守着这贫瘠的边陲小城,受够了帝都那些大贵族的冷眼,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凭借这份功劳获得闪耀的爵位勋章,堂堂正正地踏入帝都的社交圈,让他的子孙后代彻底摆脱“乡下领主”的蔑称。 为了这个梦想,他投入了领地的人力物力,默许教会的人定期将那些无用的奴隶和流民带去实验室,甚至默许了他们对领地里几处位置敏感的魔晶矿进行所谓的特殊开发,可结果呢?承诺的分红杳无音信,他投入的资源却似石沉大海。 再这样下去,别说爵位,他索亚家族几代人在莫格城邦的基业都要被啃噬殆尽! 但,更可怕的是那些实验成果。 起初他只是定期送些贱民过去,就像给屠宰场输送牲口般悄无声息,可如今那些被造出来的怪物越来越多,它们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要只是抓些流浪汉和贫民窟的渣滓也就罢了,可那些怪物最近开始出现在城邦外围的村庄,袭击有家有口的平民! 尽管贱民的命不值钱,可万一事情闹大了,引得帝都派来调查团……桑德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对了,博恩郡……”他眼睛一亮,再次抓住仆从的肩膀,“博恩郡那边是不是给教会塞了更多好处?为什么那些怪物不去祸害他们,全跑到我的地盘来了?” 仆从眼神躲闪,似是在权衡说出实情的后果,犹豫了许久他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个让桑德如坠冰窟的答案:“领主大人……听说博恩郡那边……好些贵族老爷已经……已经自愿加入新生教会了,所以……” “加入教会?!”桑德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他与新生教会合作是出于利益,是为了未来的爵位,更是为了摆脱这穷乡僻壤,让索亚家族的名字刻在帝都贵族的谱系上。 所以他内心深处始终将这种合作视为通往权力巅峰的必要手段,也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在泥沼边沿行走,哪怕沾了满脚污泥,但只要最终爬上去,总能洗刷干净。 但加入新生教会并成为信徒就是两回事了,这意味着他桑德·索亚的名字连同他渴求的荣耀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他的子子孙孙也将背负着异端和邪教徒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滚……你给我滚出去!”桑德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仆从。 仆从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下绝望的桑德·索亚一个人。 他缓缓滑坐到地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繁复却黯淡的金色雕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两天后,万仞绝壁之上的龙穴深处。 曾经笼罩着金山大部分区域的暗物质屏障在卫莲的努力下已经萎缩到了仅剩几平方米的范围。 失去了那层暗物质黑雾的遮蔽,整座金山和散落其下的无数奇珍异宝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其壮观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王国的国王神醉心往。 刚刚结束了一轮暗物质抽取工作的卫莲缓缓收回按在第二颗龙蛋上的手。 跟早上比起来,这颗蛋表面的纹路淡去了许多,但距离第一颗已完全恢复莹白并被乌尔维斯拿在手里抛玩的龙蛋相比,进度还差得远。 他吐出一口气,将这颗颜色已变成深灰的蛋放在脚边的金币堆上。 那个从黑岩镇修道院救回来的名叫尼尔的孩子正怯生生地坐在离金山稍远的一块金砖上,他裹着楚天宸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厚毯子,眼神放空地望着地面,对摆在面前的食物毫无反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楚天宸蹲在孩子旁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木头雕的粗糙小鸟,尝试着逗孩子开心,“看,小鸟!它会……呃……” 楚天宸捏着木鸟,脸上挤出略有些僵硬的笑容,一边模仿着鸟类扑腾翅膀的动作一边发出含混不清的“啾啾”声。 而尼尔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失去父母,被关在修道院里忍饥挨饿,这些经历给这个幼小孩子的心灵造成了难以抚平的创伤。 楚天宸束手无策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擅长带孩子。 卫莲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盘坐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径直走向乌尔维斯。 已换了一身崭新猎装的黑龙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镶满宝石的黄金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颗已恢复健康的龙蛋。 坚硬的蛋壳砸在他掌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看得一旁的楚天宸心惊肉跳,生怕这位爷一个失手。 卫莲完全无视了乌尔维斯灼热的目光,走到他近前,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和楚天宸得走了,剩下那颗蛋……”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角落那颗深灰色的龙蛋,“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下次再来弄,反正你也等了这些年,不差这几天。” 闻言乌尔维斯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点,似是对“走”这个字眼有些不满。 他抬头瞥了卫莲一眼,又掂了掂手里的龙蛋,大概觉得无趣,竟随便一扬手就将这颗价值无可估量的龙像丢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龙蛋“砰”地一声砸在铺满金币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哎哟我去!”楚天宸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小玩具捏碎。 他看着那滚动的蛋,心有余悸地嘀咕道:“这蛋壳啥材质啊……看着比城墙还厚实!” “行吧。”乌尔维斯似乎对这颗龙蛋的结实程度很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他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从那张极其符合龙族审美的闪瞎眼的黄金宝座上站起身,猎装的皮扣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泛着冷光,“我先送你们回去。” 想到来时被拎着后脖颈在万米高空翱翔的“美妙”体验,楚天宸脸都绿了,连忙陪着笑脸推拒道:“别!乌尔维斯大人!您……您把我们送到地面就行,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去!” 卫莲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回想起了被强劲气流糊一脸,五脏六腑都移位的糟糕感受。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抗拒表情,乌尔维斯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闲庭信步地踱到洞穴另一侧的石壁前,抬手屈指在一块看似天然凸起的岩石上敲击了几下。 “轰隆……”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响起,地面上的金币微微震颤。 众人面前原本严丝合缝的地面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形石台。 紧接着,石台地面上那个由秘银描画的魔法阵亮起淡金色光芒,散发着磅礴而稳定的空间魔力波动。 “又一个固定传送阵?!”楚天宸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玩意儿通常只有王都或者超大型商会才有能力建造和维护,而乌尔维斯的龙穴里居然有不止一处永久性的固定传送阵!这头龙的奢侈程度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嗯哼,”乌尔维斯满不在乎地点点头,用脚尖点了点新出现的法阵,“地上这个是通往塞罗米尔的单向传送阵,只能去不能回。” 他抱着臂,补充了一句:“我之前在那边有点业务。” “塞罗米尔?太好了!”楚天宸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如捣蒜,作为王国最大的商业之都,塞罗米尔的交通枢纽地位毋庸置疑,从那里乘坐魔晶飞艇前往博恩郡快得很。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过去了,”乌尔维斯懒洋洋地倚在石壁上,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让卫莲感到不适的过分灿烂的笑容,“还有点小事要处理。” 卫莲连看都没看乌尔维斯一眼,直接抱起地上的赛拉尔走向传送阵,楚天宸也赶紧收拾好散落一地的零食玩具,牵着尼尔跟了上去。 “等等!”乌尔维斯突然出声,几步走到卫莲面前。 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碧绿的眼瞳深深凝视着卫莲,声音也低沉下来:“等着,我很快就会回伊卡洛斯城找你。” 卫莲面无表情地别开脸,避开了他过于深情的目光,更懒得回应这浮夸的告别。 赛拉尔更是毫不客气地从卫莲肩膀上探出头,冲着乌尔维斯重重地哼了一声。 乌尔维斯浑不在意,朝卫莲眨了眨眼,随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嗡——” 传送阵的光芒骤然炽烈,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顷刻便吞没了阵中的身影。 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空荡荡的传送石台,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魔力涟漪。 乌尔维斯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慢慢消散。 他走到那颗被他自己扔到地上的龙蛋旁,静静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 塞罗米尔近郊的树林中。 淡金色的传送阵光芒突兀地亮起又熄灭,卫莲等人凭空出现在林间的空地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楚天宸大大松了口气,他赶紧放下尼尔,拍着胸口顺气。 卫莲则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腕间的手环——自打前天那次被泽兰单方面切断的传讯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他想了想,还是触发了传讯附魔,决定问问泽兰那边的情况。 几秒后,传讯接通了。 “泽兰?”卫莲主动开口询问。 手环那头没有回应,只有一阵沉闷而拖沓的摩擦声,像是重物被拖拽时发出的声响。 卫莲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些许不祥的预感,又唤了一声:“泽兰?你怎么了?” 楚天宸也察觉不对,紧张兮兮地凑了过来。 两人提心吊胆地等半天,泽兰的声音才终于响起,“……我没事。” 他说话时带着极力压抑却依然无法完全掩饰的急促喘息,莫名地让人心头发紧。 似是察觉到卫莲的担忧,他吸了口气,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我在你家。” “家?”卫莲一怔,他在这个世界的家……那个早已荒草丛生的破败庄园? 楚天宸和赛拉尔也同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泽兰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情况:“那些怪物……把庄园当成了巢穴。” 他停顿了片刻,似是在调整呼吸,“巢穴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所有怪物都已击杀。” “另外……”泽兰的喘息声又加重了些许,拖曳重物的声音也透过传讯传来,“我在巢穴深处找到了几个被怪物当作储备粮困在蛛网中的幸存者。” “玛利亚修女……也在其中。”泽兰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只是做出一个简单的通知。 但卫莲的心却倏然一沉。 玛利亚修女竟然活着!而且……泽兰独自一人端掉了一个怪物巢穴,还救下了幸存者,那沉重的拖曳声是他在搬运伤员?还是…… 卫莲能想象到那座废弃庄园的地下室里会是怎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也能想象到泽兰独自一人深入其中面对那成群结队的怪物时的凶险。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愧疚地说道:“我和楚天宸在塞罗米尔近郊,最快今天傍晚就能赶到黑岩镇。” “嗯。”泽兰简短地应了一声。 随即,传讯附魔的光芒便黯淡下去。 第203章 通往你身边的路 塞罗米尔主城区,一座高耸入云的市政塔楼顶端。 琉弥亚正单手揪着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的衣领,将对方大半个身子悬空挂在高塔之外,他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映着高塔之下渺小如蚁的车马行人,似凛冬冰封的湖面,泛着彻骨的寒意。 “想清楚再回答。” 琉弥亚语气轻快,甚至还戏谑地勾了勾嘴角,故意将拎着男人的手臂向外又送了半分,“万一我听了不高兴,手一滑……” 男人吓得快要背过气去,脚尖徒劳地蹬踏着,可少年揪住他衣领的手看似纤细却稳如磐石,他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饶……饶命啊!”男人涕泪横流,身体抖若筛糠,“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黑市上贩卖人口早就……早就成产业链了,我就是个跑腿的,只负责把货送到指定地点,连接头的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琉弥亚冷嗤一声,这种推诿的废话他听得太多了,然而就在他耐心耗尽打算直接松手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蓦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走来。 黑发黑眸,清瘦却挺拔的身姿,行走间步伐沉稳,带着与旁人不同的强大气场——正是他在无数个血腥或孤寂的夜晚反复回忆的魂牵梦绕的那个少年! 琉弥亚呼吸一滞,所有的杀意都在看到那个身影的刹那烟消云散,他贪婪地注视着对方从城门处走来,穿过嘈杂喧闹的集市广场,最终消失在通往车站方向的街道的尽头…… 霎时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骤然远去,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塔顶呼啸的风声。 琉弥亚恍然回神,用力吸了一口气,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目光落到手里抓着的男人身上,像是才记起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啧,”他烦躁地咂了下嘴,手臂向后一甩,像扔抹布似的将瘫软的男人抛回塔顶地面。 “今天算你走运,”琉弥亚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甜腻却又毫无温度的腔调,目光始终黏在黑发少年消失的街角,“滚吧。” 男人死里逃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随即连滚带爬地冲向塔楼的出口,生怕慢了一秒身后那个天使面孔的恶魔就会改变主意。 高塔之上只余下琉弥亚一人,塔顶的寒风更猛烈了些,但这风声却盖不住他过于急促的喘息。 他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跳稍稍减缓才低下头,仔细整理着因刚才的动作而起了些许褶皱的衣襟,然后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金发理顺,一丝不苟地拢在耳后。 做完这一切,他扯出一个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天真无邪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向阶梯,离开了这座险些成为血腥屠宰场的高塔。 …… 塞罗米尔飞艇塔所在的街道人潮涌动,卫莲抱着赛拉尔快步走向售票窗口,楚天宸牵着神情恍惚的小男孩尼尔紧随其后。 “时间很赶,但应该没问题。”卫莲站定在售票窗口外显示着实时航班信息的魔晶光幕前。 他顿了顿,快速扫了一眼前方排队买票的人群,对楚天宸说道:“买最近一班去博恩郡的飞艇,到了博恩郡转火车去莫格城邦,顺利的话,傍晚前能抵达黑岩镇。” 楚天宸点头表示明白,低头瞥向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尼尔。 这小家伙自从被救出来后就一直处于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一路走来不哭不闹,连话都不怎么说,这种异样的安静反而比哭闹更让人心情沉重,但至少,省去了哄劝的麻烦。 可就在卫莲准备上前买票时,旁边突然窜出个人,直直撞向他怀中。 卫莲眼神一凛,侧身旋步,动作一气呵成,避开了这投怀送抱般的冲撞。 然而在这人因为扑空而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的瞬间,他还是出于本能地伸出了手,稳稳托住了对方的胳膊。 紧接着,一张美得自带柔光的脸庞映入卫莲和楚天宸的眼帘。 这张脸,卫莲再熟悉不过——是那个在夜莺庄园临时牢房里与自己短暂同处一室却被宗师系统认可为门徒的混血精灵少年,琉弥亚。 旁边的楚天宸在看清琉弥亚的长相时大为震撼,以他阅遍狗血网文和通关无数游戏的经验来看,这种颜值爆表的极品美少年突然撞进主角怀里绝对是触发重要剧情的标志!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身边神色冷淡的卫莲,暗自嘀咕道:“我卫哥不愧是真·天命之子,随便走在大街上都能捡到关键npc!” “帮帮我!”琉弥亚泫然欲泣地抬起头,借着卫莲搀扶的力道顺势攥住了他的手臂,整个身体都瑟缩着往卫莲身后躲藏,同时飞快地瞟向不远处的街角,“有人要抓我!” 卫莲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探头探脑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确实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目标。 琉弥亚将兜帽往下一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压低声音道:“求求你,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哪里都好!” 他见卫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登时心里一紧,知道光靠卖惨根本打动不了眼前这个少年,甚至可能引起对方厌烦。 于是他咬了咬下唇,语气带上了几分被逼到绝境的狠戾和决绝:“我……我不小心得罪了那几个混蛋,他们背后的势力不小,这鬼地方我是彻底呆不下去了!” “我看你们的样子也是要离开塞罗米尔,对吧?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就捎我一程!我保证,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立刻就走,绝不拖累你们!我发誓!” 卫莲淡淡地扫了琉弥亚一眼,在黑市地牢里初次见到这少年时他就知道对方并非表面看来这般单纯无害,而是心机深沉且善于伪装之辈。 当初之所以救他,一是举手之劳,二是为了系统积分,至于眼下……若又是顺路,还能刷点积分,何乐而不为?他也并不在意这少年是真心求助还是另有所图,只要不影响他的行程和任务。 最终卫莲既没点头应允,也没摇头拒绝,他连看都没有看琉弥亚,就像根本没注意到琉弥亚这番声情并茂的演出,直接转头对楚天宸说道:“走吧。” 说完,他便抱着赛拉尔走向售票窗口,只不过这堪称无视的态度落在琉弥亚眼中却成了默许的信号。 琉弥亚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真情实感的明媚笑容,与此同时,卫莲意识深处的宗师系统面板上的银色数值悄然跳动了一下。 卫莲神情淡漠,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而楚天宸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在他看来,卫莲这种天命之子身边出现什么样的人物都再正常不过,他转头对琉弥亚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牵紧尼尔的小手,跟着卫莲走向售票处。 琉弥亚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就像本就和他们是同行的伙伴。 排了十来分钟队,几人总算挤到售票窗口前。 可不等卫莲和楚天宸开口,琉弥亚已经抢先一步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道:“三张去博恩郡的,谢谢!” 说完他便掏出个看起来挺沉的皮质钱袋,从中拿出几枚亮闪闪的钱币,动作自然地递了过去。 楚天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少年的身材看起来比卫莲还要纤细柔弱几分,衣着干净却并非华服,出手竟如此阔绰? 三张飞艇票的价格可抵得上平民家庭两个月的开销了,而且看他熟练的动作和对金钱浑不在意的态度,显然身家不菲。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卫莲,只见对方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漠然表情,对琉弥亚抢着付账的行为视若无睹。 卫莲平静地接过了琉弥亚递来的票,但他内心深处并非无动于衷——能被宗师系统认可的门徒绝不可能是平庸之辈,这个少年在仅仅半年多的时间里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不多时,三人登上了前往博恩郡的飞艇。 飞艇缓缓升空,载着几人离开了繁华的塞罗米尔,向着博恩郡的方向驶去。 客舱内,小男孩尼尔裹着毯子蜷缩在角落的座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 楚天宸再次从自己那个杂货铺般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了木头小鸟,举到尼尔眼前晃动着,“看,小鸟!它会飞……呃,飞起来……啾啾?啾啾?” 回应他的只有尼尔那双失去焦距的映不出任何光彩的大眼睛和的长久的沉默。 楚天宸挫败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拿这种状况毫无办法,只能把木鸟塞进尼尔冰凉的小手里,期待他自己能摸索着玩一下。 又过了会,楚天宸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替老大考察未来队友的责任感,主动坐到了琉弥亚旁边的空位上。 “那个……琉弥亚是吧?”楚天宸搓了搓手,切换到知心大哥哥模式,“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家里人不担心吗?”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琉弥亚抱着膝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望着外面的云海发呆,闻言转过头,定定地看了楚天宸一会,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许符合他外表的落寞而脆弱的神情。 “我没有家人,从小就在赌场和黑市这样的地方混饭吃,跟着一些……嗯,算是大哥吧。”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平时就替他们跑跑腿,望望风……为了活下去,也为了不被人欺负,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都干过不少。” “也因此,我得罪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垂下眼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次惹到的人来头不小,塞罗米尔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他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楚天宸,“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洗心革面,重新活一次。” 琉弥亚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再配合着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和精湛的演技足以打动绝大多数人,楚天宸听完后果然露出了同情和理解的神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并未对琉弥亚这番真情告白发表任何看法。 他能判断出琉弥亚话语中“混迹底层、做过错事、得罪人”这些部分都是真实存在的,至于洗心革面……他不予置评,这只是生存方式的转变,无所谓好坏。 这个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孩子过早地见识了人性的丑恶,那份远超同龄人的心机和城府与其说是算计,不如说是自我保护的生存本能,对此,他谈不上欣赏,却也觉得无可厚非。 楚天宸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逻辑给出了非常务实的建议:“小琉啊,听哥一句劝,你现在年纪还小,正是读书学本事的时候,在外面瞎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现在最该考虑的是找个正规的学校,学个一技之长,这样才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对了……再过一阵子就是各大院校的招生季了吧?早做准备啊孩子!”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琉弥亚的肩膀。 琉弥亚立刻顺着楚天宸的话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各大院校开始招生考试的时候,我打算都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专业。” 他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又拍了拍腰间那个鼓鼓的钱袋,“其实,我这些年东躲西藏的,也偷偷攒了点钱,虽然不多,但支撑我重新开始应该是够了,我是真的……想换种活法。” 琉弥亚说话时,目光状若无意地飘向闭目养神的卫莲,眼神里透着蠢蠢欲动的渴望和隐藏得极深的探究意味。 而楚天宸压根没注意到这点,他看着琉弥亚这副积极向上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又拉着琉弥亚聊起帝都几所知名学院的优势专业。 两人一个循循善诱,一个虚心受教,一时间聊得颇为投机。 不知不觉间,飞艇引擎的轰鸣声逐渐降低,舷窗外,博恩郡锈迹斑斑的飞艇塔台已然在望。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飞艇到站后卫莲抱着赛拉尔率先站起身走下舷梯,楚天宸也连忙牵起尼尔的小手紧随其后。 他们还得马不停蹄地转乘蒸汽火车赶往莫格城邦,无暇在此逗留。 楚天宸突然转过身,郑重其事对着跟上来的金发少年做出最后的叮嘱:“记住哥的话,安顿下来之后就好好准备考试,以你的聪明劲儿,肯定没问题的!” “……我会的。”琉弥亚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楚天宸牢牢地锁定在卫莲身上。 他长久地凝望着卫莲,眼神里除了期盼和眷恋之外还深藏着某种执念,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卫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定会考上帝都的学院。” 卫莲终于转过身,视线在琉弥亚脸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这微乎其微的回应让琉弥亚的心脏一阵悸动,脸上的笑容也明亮得晃眼,像是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认可。 卫莲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飞艇塔的出口,楚天宸笑着朝琉弥亚挥了挥手,随即牵着尼尔匆匆跟上卫莲的脚步。 琉弥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卫莲的背影远去,看着他穿过人群,看着他的衣角在通道口闪过,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再也看不见。 直到周围离站的人群渐渐散去,他才抬起手摩挲着自己曾被卫莲搀扶过的胳膊,感受着那里残留的属于对方指尖的温度。 半晌,他缓缓勾起唇角,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 帝都的学院? 只不过是他通往那个人身边的一条精心铺设的路罢了。 第204章 光明之外 当卫莲三人沿着荒草蔓生的小径走到德维尔庄园摇摇欲坠的铁门外时,泽兰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庭院中央。 他脚下,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几十具形态各异的怪物尸体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庭院左侧,它们保留着人类的躯干,却增生出复眼和节肢,甚至是覆盖着硬皮的骨刺。 庭院另一侧,几个昏迷不醒的幸存者平躺在铺开的毯子上,面无血色的玛利亚修女赫然在列。 “玛利亚修女!” 一直神情恍惚的尼尔在看到那个熟悉身影时,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生气,猛然挣脱楚天宸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修女身边。 楚天宸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立刻蹲下身检查起幸存者们的身体状况。 他快速翻看着每个人的眼皮,触摸颈侧脉搏,动作十分专业,暂时没顾得上卫莲和泽兰之间异乎寻常的气氛。 卫莲的目光越过庭院里惨烈的景象,落在泽兰的背影上。 他肩背挺直,衣服上没有血渍,看着不像受伤的样子,这也让卫莲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实处。 泽兰缓缓转过身,却并未迎上来,也没有开口询问他们消失的这两天去了何处,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深紫色的眼眸被逐渐加深的暮色晕染得愈发幽邃。 卫莲被他盯得有些别扭,不自觉地避开这过于凝重的目光,望向庭院里那些被一击致命的怪物尸体。 一起出的任务,他却中途离场,把最危险的清剿工作全部丢给了泽兰一个人,他确实感到愧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抱歉,我们来晚了。”卫莲这声道歉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生硬。 话音未落,泽兰突然动了,他几步便跨过两人之间不算近的距离,一把攥住了卫莲的小臂。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卫莲浑身僵硬,手臂上传来的束缚感和泽兰眼中激烈挣扎的情绪都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和不自在。 “呃……”楚天宸刚检查完最后一个昏迷者,一抬头就撞见这气氛微妙的一幕,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看看泽兰紧抓着卫莲胳膊的手,又看看卫莲明显有些难看的脸色,困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这是?” 泽兰像是被这声音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松开卫莲后腿了半步,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周身那股激烈涌动的气息也瞬间收敛。 “没什么。”泽兰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也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卫莲也神色如常地转向楚天宸,询问道:“情况如何?” 楚天宸狐疑地看了看两人,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当即正色道:“问题不大,那些幸存者应该是中了怪物捕猎时释放的麻痹毒素,暂时醒不过来,当务之急是把他们转移到安全地方的进行救治。” 他顿了顿,看向卫莲和泽兰,“我需要立刻向菲尼亚恩殿下汇报这里的情况并请求支援,这些幸存者和怪物尸体都是重要的证据。” 说完,他飞快地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张传讯卷轴,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开始记录现场情况。 趁着这个间隙,卫莲率先走进了这座早已被遗弃的德维尔庄园主屋内部,泽兰也沉默地跟了上来。 昔日或许尚存几分贵族余韵的厅堂如今已彻底沦为魔窟,借助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大厅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层层叠叠的灰白色蛛网覆盖,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衣物以及一些被啃食过的人体残骸。 “我只清除了盘踞在庄园附近的怪物群,”泽兰一边走一边扫视着地上的蛛网和骸骨,“没找到实验室,也没有发现新生教会的信徒,这些怪物似乎只是单纯地把这座废弃庄园当成了巢穴。” 卫莲走到一扇被蛛网半封住的破窗前,望着外面暮色渐沉的庭院,沉声道:“乌尔维斯说博恩郡和莫格城邦这片区域是一个名叫佩雷格林的人管辖的范围,但实验室的具体位置,他也不清楚。” 他转过身,望着地上残留的搏斗痕迹,声音低沉了些:“现在这些怪物被清剿一空,佩雷格林那边肯定会收到消息。” 在听到乌尔维斯的名字时,泽兰眸光一黯,但并未追问细节,只是沉默地听着。 就在这时,楚天宸从门外跑了进来,对卫莲和泽兰喊道:“殿下回复了!说安德鲁骑士长会亲自带一队人过来接应,让我们留在原地等待,不要与本地任何势力接触。” 果然,没过多久庄园外便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和和盔甲摩擦的铿锵之音。 然而令卫莲和泽兰都意想不到的是,来到庄园的并非菲尼亚恩的私人卫队,也不是地方治安官,而是光明教会的神官和圣骑士。 身披银白色甲胄的圣骑士们翻身下马一字排开,紧随其后走进庭院的是几名身着纯白镶金边圣袍的神官。 为首的中年骑士面容刚毅,胸甲处铭刻着象征光明教会的金色日轮纹章,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楚天宸,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楚天宸阁下,接到殿下传讯,我们就立刻动身了,放心,博恩郡和莫格城邦那边的地方机构暂时还不知情。” 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庭院里惨烈的景象和昏迷不醒的幸存者,无奈道:“这两地……尤其是地方上的许多势力,水已经浑了,不可轻信。” 楚天宸揉了揉眉心,表情也有些沉重,“嗯,还是殿下思虑周全,这些幸存者就交给你们了。” 安德鲁郑重点头,立即指挥手下行动。 随队的白袍神官们走到昏迷的幸存者跟前,吟唱起带有净化安抚效果的祷言,圣骑士们则有条不紊地搬来担架。 “这些怪物为祸附近村镇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们光明教会人手有限,实在是……有心无力。”安德鲁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歉意的疲惫。 随后,他又和一名手下低声交谈了几句后续的安排。 就在圣骑士们转移昏迷幸存者时,尼尔哭喊着拽住玛利亚修女的衣角,直到楚天宸跑过去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勉强哄得他松了手。 安置完幸存者,安德鲁走到那堆可怖的怪物尸体前,从中挑选了一具形态最完整的,示意手下收殓带走。 两名圣骑士得令,将被选中的怪物尸体抬起,放入一个刻满封印符文的特质容器中。 安德鲁看着圣骑士将装有怪物尸体的容器抬走,向卫莲等人做出解释:“我们需要带走这具样本留作档案以及后续调查的证据。” 其余几十具怪物尸体则被集中堆放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两名圣骑士快步上前,取出特制的炼金油罐,将罐中液体泼洒在堆积如山的怪物尸体上。 安德鲁点燃火把,掷入尸堆。 “轰!” 火光冲天而起,那些扭曲的造物顷刻便被熊熊烈焰吞噬殆尽。 趁着光明教会的人处理现场的间隙,楚天宸拉着卫莲和泽兰退开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安德鲁骑士长是殿下埋在光明教会的心腹,将幸存者和怪物样本交给他,既能保护人证,也能留下物证。”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道:“不过,他们能提供的帮助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些年光明教会在伊卡洛斯境内的势力衰退得厉害,影响力大不如前。” “别说地方豪强,就是帝都的贵族圈子里,私下与新生教会勾结的也大有人在,难呐!”楚天宸发出一声感慨。 火焰渐熄,安德鲁向卫莲三人点头致意后便率领着神官和圣骑士迅速撤离,一直守在玛利亚修女身边的小男孩尼尔也被一位年长的神官牵走了。 三人一猫也不再停留,趁着夜色返回莫格城邦。 此时的街道行人寥寥,许多店铺也已门窗紧闭,整座城市都透着股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 卫莲等人刚进城不久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外观厚重的黑色马车正沿着空旷的主干道疾驰而来。 那马车上并没有家族徽记或标识,但车厢四角镶嵌着荆棘状装饰,窗框似是使用了某种特殊的暗色金属加固,拉车的两匹黑马也格外高大神骏。 马车朝着领主宫殿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马车……”泽兰皱了皱眉,“虽然没有明显标识,但样式是新生教会内部常用的加固型运输马车。” 他侧耳倾听着车轮声远去的方向,语气笃定了几分,“而且,它明显是从城外赶回来的,这个时间点,如此匆忙地直奔领主宫殿……” 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暗示不言自明。 “跟上去看看!”楚天宸当机立断。 三人立刻循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卫莲和泽兰本就是以速度见长的刺客,楚天宸也是训练有素的剑士,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跟着马车来到了莫格城邦领主宫殿的大门外。 马车停稳后,卫莲等人潜伏在宫殿外广场的一处雕像后方远远观察着。 几个黑袍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早已等候在宫门旁的一名侍从首领模样的人立即迎了上去。 为首的黑袍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侍从连连点头,随后侧身让开道路,几个黑袍人鱼贯而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洞之内。 果然是新生教会的人! 而且看那侍从毕恭毕敬的姿态,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待他们。 领主宫高墙耸立,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临时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更何况时间也很很紧迫。 “戒备太森严了,”楚天宸挠了挠头,急得原地转了个圈,“而且那几个家伙已经进去一会了,再耽搁黄花菜都凉了!” 他看了看卫莲和泽兰手腕上那对闪烁着秘银光泽的手环上,又瞟了一眼正在旁边无聊舔爪子的赛拉尔,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得手舞足蹈,“有了!小天才电话手表啊!” “传讯附魔!”他信心十足地搓了搓手,“你俩的手环不是能实时通话吗?把其中一个取下来,让赛拉尔大佬戴着潜进去,这样我们就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了,现场直播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赛拉尔大佬身手矫健,神出鬼没,绝对没问题!”他越说越觉得可行,目光灼灼地盯着一旁的大胖白猫。 卫莲和泽兰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落在了赛拉尔身上,显然也认为这主意不错。 赛拉尔舔爪的动作顿时僵住,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气得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岂有此理,你们把吾当作什么了?!” 它简直想跳起来给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人来一爪子。 卫莲直接无视了赛拉尔的抗议,将自己腕间的手环褪下来,激活了传讯功能,然后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把手环套在了赛拉尔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还顺手拍了拍赛拉尔毛茸茸的脑门,语气平淡地说道:“交给你了。” 赛拉尔气得胡须直抖,它狠狠地瞪了卫莲一眼,又没好气地看了看旁边一副“全靠你了”表情的泽兰和楚天宸,最终只是超级不爽地甩了甩尾巴,嘴里咕哝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脏话,“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柔韧性和敏捷度让它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巡逻卫兵的视线,从一个狭窄的排水口缝隙钻了进去。 没过多久,泽兰的手环里便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赛拉尔可能距离那些人比较远,但依稀能分辨出说话者的身份和对谈的内容。 一个疲惫不堪却又强打精神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透着刻意为之的庄重。 索亚?! 那个宣誓效忠黑暗神的人竟是莫格城邦的最高统治者,领主桑德·索亚! 并且,身为领主的桑德居然亲自打开大门迎接黑暗的使者,正式加入新生教会成为他们的信徒,这不再仅仅是地方势力的倒戈,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背叛。 听出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泽兰的手猛然攥紧,卫莲和楚天宸也是呼吸一滞。 桑德的声音继续通过手环里传出,一字一句犹如冰雹般敲打在三人紧绷的心弦上。 “我自愿摒弃虚伪的光明,献上我全部的忠诚与信仰,成为新生教会忠实的信徒与仆人,愿黑暗的真理指引我的道路,直至此身腐朽,意志永随!” 紧接着,手环那端传来几声黑袍人带着满意与得逞意味的低笑以及衣物摩擦的轻响,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性的动作。 通过手环窃听的三人久久没有动作,但他们都明白,就在领主亲口念诵完那番等同于背叛的誓言后,莫格城邦的天,彻底塌了。 第205章 队友的义务 他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从空间戒指中抽出一张空白的传讯卷轴,以最快的速度记录下刚才那段石破天惊的背叛宣言。 书写完毕,他将卷轴撕成两半,纸张瞬间化作光点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卷轴上记载的重磅消息已跨越空间呈现在三皇子菲尼亚恩的书案之上。 三人屏住呼吸继续窃听。 此时宫殿内的对话并未结束,桑德那透着几许疲惫感的声音再次响起:“至于暮色森林东侧那几座新探明的魔晶矿脉……” “我愿意将其管理权和后续开发事宜全权交付给教会,”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措辞,“只是,这收益分红……毕竟我这边承担的风险最大,总该拿个大头吧?”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桑德领主,看在你主动投诚的份上,分红就按三成七,教会七,你三。” “不行!”桑德气得声音都变调了,“那些矿脉可是在我的领地上,没有我索亚家族的名头镇着,你们以为那些矿能安安稳稳地挖下去?地方上的贵族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五五!至少也得五五!” 另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声音毫不客气地驳回了桑德的意见,“桑德领主,你要明白,不是教会需要你的矿,而是你需要教会的庇护,否则,你以为你光靠你手底下几个兵就能守得住那些魔晶矿?六四,这是底线,不要挑战我们的耐心。”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卫莲都能想象到那位领主大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最终,桑德还是妥协了:“好,六四就六四,只求尊使们信守承诺。” “放心,教会从不亏待忠实的信徒。”那个老者不紧不慢地安慰着桑德,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没过多久桑德又试探着询问道:“对了,还有一事……教会放养在城郊树林里的那些试验品……” “贱民的命是不值钱,可一下子死得太多,动静太大,万一惊动了上面……”他欲言又止,显然不敢把话说得太透。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老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可以,我们会将试点范围撤到森林更深处,实验体们只会捕食闯入者,至于周边的村镇……只要那些平民能守好界限,就不会再遭到袭击。”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几位大人体谅!”桑德如释重负地连声道谢。 几个黑袍人似乎再无交谈的兴致,与桑德简单告别后,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再次响起。 “他们要出来了!”楚天宸连忙压低声音。 话音未落,赛拉尔白白胖胖的身体从排水口缝隙里钻了出来,火烧屁股般窜到三人跟前。 “还不快给吾取下来!这玩意儿硌得慌!”赛拉尔刚站稳就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扒拉着脖子上的手环。 卫莲立刻俯身解开它脖子上的秘银手环,重新戴回自己腕间。 就在这时,领主宫殿的大门缓缓开启,几个黑袍身影从门里走出,迅速登上那辆没有标识的黑色马车。 车夫一抖缰绳,两匹高大的黑马拉着马车驶离了宫殿广场,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连忙追了上去,卫莲和泽兰步伐轻盈迅捷,落地无声,楚天宸虽不如他们二人精于潜行,但作为战斗学院的佼佼者,他的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跟上并不吃力。 马车离开莫格城邦之后来到了一条年久失修的林间小道,崎岖不平的土路限制了马车的行进速度,车轮压过碎石和坑洼的声响成了卫莲等人最好的追踪指引。 三人跟着马车在密林中穿行了足有一个小时,地势开始缓缓上升,最终,马车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入口停了下来。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驶入谷口时,泽兰猛地抬手按住了卫莲和楚天宸的肩膀,低声喝道:“停。” 他话音刚落,卫莲和楚天宸就看见马车在经过山谷入口时,四周的空气忽然荡开一圈半透明的水波纹,紧接着那辆马车,连同拉车的马匹都像是被异空间吸走了一般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就这么水灵灵地没了?”楚天宸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是魔法屏障。”泽兰蹙眉盯着马车消失的地方。 他回过头来看向卫莲和楚天宸,平静地解释道:“那是一种复合型魔法阵,不仅具有遮蔽空间和扰乱视觉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它还有预警功能。” “任何未经授权的实体穿过这层屏障都会惊动内部的守卫,甚至可能触发陷阱。”他垂下眼帘,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楚天宸一拳捶在身旁的树干上,惊起几只夜枭,“该死!就差一点!” 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先行撤离了这片被魔法屏障守护的山谷,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莫格城邦。 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城内时已是后半夜,街道上空无一人,楚天宸四下张望,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廉价旅馆。 办理入住来到旅馆房间后,楚天宸顾不上休息,再次取出传讯卷轴将跟踪马车至神秘山谷且遭遇强力预警屏障无法深入的情况详细写下。 做完这一切,楚天宸疲惫地靠着椅背,抬头看向卫莲和泽兰,“今晚先这样吧,累死我了,有什么事等明天睡醒再说。” “嗯。”卫莲点了点头。 泽兰背对着两人,静静擦拭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并未对楚天宸的话做出回应,匕首的锋刃反射着灯光,闪过一道寒芒。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楚天宸就收到了菲尼亚恩的回信,第一时间拍开了卫莲的房门。 他看向已经起身整理装备的卫莲和刚刚走进来的泽兰,语速极快地说道:“殿下让我们立刻返回帝都,说是莫格城邦和博恩郡的地方势力已全数倒向新生教会。” “殿下还说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不仅得不到任何帮助,反而可能暴露身份,陷入险境。”楚天宸说完无奈地摊了摊手。 卫莲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又转过身来面向两人,冷静地分析道:“泽兰清理了德维尔庄园的怪物巢穴,新生教会那边肯定已经提高了警惕,短期内再难有突破,是该走了。” “确实,而且牵扯到桑德这种级别的地方实权领主,已经不是我们三个能处理的事了。”楚天宸收起卷轴,叹了口气。 三人迅速办理完退房,直奔莫格城邦的火车站。 坐上火车后楚天宸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呆呆望向车窗外破败的城市景象,而后陷入到漫长的沉思中。 昨晚没睡好的卫莲则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泽兰也和楚天宸一样望着车窗外,脸上看不出情绪。 一个半小时后,卫莲等人抵达了博恩郡的飞艇塔台,楚天宸买到了最近一班返回帝都伊卡洛斯城的飞艇票。 魔晶飞艇轰鸣着拔地而起,载着三人一猫远离了这片被新生教会的阴影所笼罩的土地。 刚过正午飞艇便已进入到伊卡洛斯城的领空,越过帝都高耸的钟楼后,平稳降落在中央飞艇塔的平台上。 “我得立刻去见殿下,这次任务细节太多,必须当面详细汇报,先走一步!”楚天宸刚下塔楼就匆匆拍了拍卫莲的肩膀,又对泽兰点了点头,不等两人回应便径直转身离去。 卫莲和泽兰并肩站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谁也没有说话。 一路上都显得有些沉郁的泽兰连看都没有看卫莲,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家炼金材料店的招牌上。 卫莲能感受到身旁泽兰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和楚天宸、赛拉尔莫名其妙地失踪两天,把烂摊子都丢给了他一个人,回来之后除了必要的任务交流,对那两天的去向和经历只字未提。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这都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泽兰,”卫莲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关于之前……” “喵嗷!” 他刚开了个头,怀里的赛拉尔就后腿一蹬,直接跳到了泽兰的肩膀上。 泽兰虽然大吃一惊,却也立刻伸手托住了这只偷袭猫,以免它没站稳掉下来。 赛拉尔避着周围的路人,凑近他耳边,端着唯我独尊的傲慢腔调命令道:“喂,海妖小子,吾这两天跟着你们东奔西跑,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上,赶紧回去弄点吃的!吾要吃炖肉!” 这突如其来的控诉和点餐显然是泽兰始料未及的,他手足无措地抱着这只闹腾不已的白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卫莲却立刻抓住了这个台阶,顺势说道:“走吧。” “……嗯。”泽兰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卫莲望着泽兰沉默前行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还在吵吵嚷嚷着要吃饭的赛拉尔,叹了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猫穿行于帝都繁华的街巷,沿途路过一家食材店,泽兰把赛拉尔递还给卫莲,独自推门进去,出来时手里多了几个纸袋。 半个小时后,泽兰家那栋奢华的三层小楼出现在林荫道尽头。 刚进门泽兰就一言不发地抱着食材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切菜声和水流声。 卫莲走到壁炉前的沙发坐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本魔法理论教材翻看起来,神恩节假期结束返校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了,他得抓紧时间开始复习。 厨房里的声响并未持续太久,泽兰处理食材的过程和他的战斗风格一样效率极高,他很快便将几样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了客厅中央的餐桌上。 赛拉尔飞快地跳上了餐桌,蹲在了泽兰专门为它准备的小碗前,卫莲也放下书本,走到餐桌旁坐下。 泽兰默不作声地给卫莲盛了一碗炖得酥烂的鹿肉浓汤,他自己也在卫莲对面坐下,却像是没什么胃口,只是拿起一块面包慢慢撕着。 就在赛拉尔解决掉小半碗奶油焗蘑菇后舔爪子的间隙,它终于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安静喝汤的卫莲,又看向对面沉默撕面包的泽兰,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它极其不满地用尾巴尖拍打了一下桌面,成功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用一种“真是受不了你们年轻人”的嫌弃口吻开了腔:“行了海妖小子,别摆那张臭脸了,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两天我们被弄去哪儿了吗?” 泽兰撕面包的动作顿住了,他立刻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赛拉尔。 赛拉尔哼了一声,娓娓道来:“都怪乌尔维斯那头不讲道理的疯龙,他仗着会飞,就把卫莲和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小子楚天宸,连带着吾,一股脑儿掳去了他的老巢。” 它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忆那段糟糕的经历,语气更加恶劣:“他想让卫莲帮忙净化两颗被暗物质污染得快成煤球的龙蛋。” “哼,那蠢龙一开始还想耍横,被吾用龙语吼了一嗓子,又搬出誓言契约压他,这才老实了!放心,有契约拴着,那头龙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赛拉尔将那两天的经历一股脑倒了出来,唯独隐去了卫莲和楚天宸的穿越者身份,说完它还雄赳赳气昂昂地仰着脑袋,一副“你们都得感谢吾”的骄傲模样。 卫莲看着赛拉尔那副样子,抽了抽嘴角,这只肥猫把他想解释的部分都说了,还自动美化了它自己的作用。 于是他也懒得再做解释,只补充了一句:“乌尔维斯以后会给我们提供新生教会的情报,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自己人了。” “自己人?”泽兰原本因赛拉尔的解释而稍缓的脸色在听到卫莲说出那三个字后又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他当然明白新生教会内部情报的分量,理智告诉他应该接受,甚至为此感到庆幸,可一想到那头龙看卫莲时充满掠夺性的眼神,一股克制不住的烦躁和杀意就涌上心头,堵得他胸口发闷。 最终,他强行压下所有情绪,神情平淡地回答:“……知道了。” 赛拉尔将泽兰瞬息万变并最终归于隐忍的脸色尽收眼底,再看看对面卫莲那副“事情解决了可以安心吃饭了”的毫不在意的模样,再次翻了个白眼。 第206章 期末考试与冬假 深冬的白昼短得可怜,神恩节假期结束返校后的半个多月时间也是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考试周。 刚刚结束魔法史考试的卫莲大步流星地走出考场,脸上的表情和这寒风凛冽的天色一样阴沉。 这个学期太不平静,猎人公会的单子本就榨干了他的课余时间,更别提他后来又在那瓦海岛上不慎卷入新生教会的阴谋,再就是被乌尔维斯掳去龙穴的小插曲以及为了接近菲尼亚恩苦练了两个月的鲁特琴…… 桩桩件件压下来,他真正摊在课业上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临考前熬的几个通宵使得他眼皮下的青黑至今未消,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当卫莲推开宿舍门时,赛拉尔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直接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把这只越来越胖的白猫从被褥里捞了出来。 赛拉尔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睡眼惺忪地在他臂弯里调整姿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打盹。 卫莲甩甩头,决定不再纠结考试的事,抱着赛拉尔走出宿舍,准备去食堂吃晚饭,连续熬夜带来的疲惫感让他整个人反应迟钝,脚步踩在地上也有些虚浮。 然而就在他心不在焉地穿过一片覆着薄霜的草坪小径时,另一道娇小的身影也以同样魂不守舍的姿态从侧面岔路低着头快步撞了过来。 “砰!” 卫莲只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移动的城墙,胸口一阵闷痛,踉跄了半步才站稳,他怀里的赛拉尔更是遭了殃,猛烈的冲击力震得它“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卫莲和撞上他的人同时稳住身形,四目相对。 是赫雅。 少女那张素来木呆呆的小圆脸上也露出茫然错愕的表情,她显然也没看清路,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 由于两人都是力量型选手,这一撞的力道并未对彼此造成实质性伤害,倒霉的是飞出去的赛拉尔和它的落点目标。 只见那肥胖的白猫像个被踢飞的毛线团般惨叫着划出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向一个正巧路过的高年级学长。 这位倒霉的学长被从天而降的猫形导弹砸了个正着,脑袋一歪,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皮尔斯!”倒霉蛋的两个同伴见状大惊失色,慌忙蹲下查看。 卫莲的心头一紧,赛拉尔要是砸出个好歹……他不敢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赛拉尔着陆的方向,赫雅也木着脸紧随其后。 此时的现场一片混乱,被砸晕的皮尔斯仰面躺在地上,无论同伴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而肇事猫赛拉尔自己也四仰八叉地瘫在皮尔斯胸口,同样晕了过去,显然也被砸得不轻。 卫莲一眼就认出来这个被砸晕的学长正是当初在暮色森林里一看到亡灵法师就吓得屁滚尿流,最后率先使用传送校徽逃命的皮尔斯·索亚,也是莫格城邦领主桑德·索亚的大儿子。 “这是你的猫?”蹲在皮尔斯身旁的一个戴眼镜的学长对着卫莲怒目而视,“你怎么看管宠物的?皮尔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卫莲没理会他的质问,迅速将暂时失去意识的赛拉尔抱了起来,塞到跟过来的赫雅怀里,然后快步走到昏迷的皮尔斯身边蹲下。 前世刀口舔血的雇佣兵生涯让他具备基本的创伤判断能力和急救知识,他动作熟练地将皮尔斯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对那两个同行的学长说道:“生命体征平稳,应该只是冲击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但法系职业体质偏弱,我建议你们立即送他去学院的医疗室。”卫莲平静地收回手,站起身来。 “还用你说?快!去找医疗队!”眼镜学长狠狠剜了卫莲一眼,而后对同伴吼道。 另一个学长如梦初醒,连忙朝着学院医疗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卫莲和眼镜学长留在原地等候,赫雅则一言不发地抱着昏迷的赛拉尔。 不一会儿,学院的医疗队抬着担架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将皮尔斯固定好抬走。 临走前,眼镜学长还不忘痛心疾首地丢下一句:“威廉是吧?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皮尔斯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索亚家族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匆匆跟上医疗队的脚步。 索亚家族…… 卫莲站在原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原主威廉的记忆碎片。 莫格城邦奢华的领主宫殿大厅里,年幼的威廉被父亲带来赴宴,然后被一群衣着光鲜的孩子堵在角落推搡嘲笑,为首那个朝他吐口水的男孩就是皮尔斯的弟弟罗宾。 那群贵族小孩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身穿旧礼服的小威廉,骂他是“快破产的乡巴佬”主位的领主桑德·索亚那张倨傲冷漠的脸也深深地烙印在了原主威廉的记忆里。 “喵……” 一声细弱的猫叫打断了卫莲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只见赫雅怀里的赛拉尔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赛拉尔甩了甩还有些发晕的脑袋,随即火冒三丈地瞪着赫雅,显然是把刚才的账算到了这个力大无穷的小姑娘身上。 卫莲走上前去,动作不算温柔但足够小心地从赫雅僵硬的臂弯里接过这只即将发怒的大胖白猫。 赫雅全程没说过话,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等卫莲接过猫后她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 “皮尔斯,你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眼镜男生哈迪连忙凑了过来。 皮尔斯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哑着嗓子问道:“我……我怎么在这里?” “是猫!你被一只肥得跟猪一样的猫砸晕了!”哈迪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就是那个一年级的威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养的那猫突然就飞过来砸你身上了,那么大一只,跟个秤砣似的!真是倒了血霉!” “……威廉?带着只白猫的威廉?”皮尔斯的脑子瞬间清明,学院里叫威廉的或许有好几个,但随身带着只肥胖白猫的除了那个从暮色森林死人堆里爬出来且走了狗屎运考进皇家学院的乡巴佬之外还能有谁?! 皮尔斯气得浑身发抖,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表情,“又是那个该死的贱民!” 哈迪看他情绪激动,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消消气,明天还有实训考试呢,这可是重点科目,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千万别硬撑,得跟老师说,看看能不能申请缓考……” 提到明天的考试,皮尔斯更是怒火中烧,今天的魔法史考试他本来就考得一塌糊涂,好几道大题都答得似是而非,现在又因为这飞来横祸躺在医疗室,平白耽误了几个小时! 一时间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全都怪那个该死的威廉和他那只瘟猫,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如此倒霉?! 哈迪被见他状态不对,有些讪讪地劝道:“算了算了,跟那种小角色置气不值得,气坏了身体耽误明天的考试更划不来……” 他随口安慰了几句,见皮尔斯根本听不进去,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而后便找借口说要去复习匆匆离开了医疗室,留下皮尔斯一个人对着空气咬牙切齿,生着无处发泄的闷气。 …… 第二天,皇家学院的露天实训场上寒风凛冽,气氛也比昨日的理论考场更为凝重,因为这里是检验一个魔法学徒能否真正沟通元素并引动魔力的试炼场。 轮到卫莲上场了,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这根经过巴里特大师改造后今非昔比的法杖。 法杖顶端的流风玉髓与他左手腕间的手环内镶嵌的聚魔阵双管齐下,即使他吟诵咒语的语气依然没有过多情绪起伏,但响应而来的风元素比之前多出十倍不止。 “呼——” 实训场地上方凭空卷起一阵强劲的气旋,并在顷刻间化作一道尺许长的淡青色风刃向前方十米开外的测试标靶标冲去,风刃撞在靶上,竟将标靶表面撕开了一道浅浅的裂口。 围观同学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大多是惊讶于卫莲这个魔法废柴的实训表现突飞猛进。 虽然风刃这种入门技能在高阶魔法师眼中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一年级新生,尤其是之前元素亲和力测试结果垫底的废柴来说简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站在场边的监考老师大为震惊,他当然能看出卫莲法杖顶端镶嵌的是顶级的风系魔晶石流风玉髓,一边猜测这个叫威廉的学生到底什么来头一边在评分板上给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 另一边,身为学霸的伊蒙发挥稳定,用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字正腔圆地吟诵着风系初级法术的咒文——他直接召来了一阵高度超过两米的小型龙卷风! 这阵飓风带着惊人的声势撞向测试靶标,将其掀得离地翻滚了好几圈,引得周围几个学生发出由衷的喝彩声,监考老师也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满分。 而最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赫雅。 这个在课堂上表现垫底并被嘲笑为“静电制造者”的女孩仍是一副万年不变的木然表情,她拿起自己的烧火棍法杖,用生硬得像在念说明书般的语调念出了一段雷系咒语。 “滋啦!” 一道小指粗细的幽蓝色电弧从她那根不起眼的法杖顶端跳跃而出,虽然射程不远,威力也仅限于将靶标表面电出一小片焦黑,但比起她之前只能在法杖顶端擦出电火花的水平无疑是质的飞跃。 “及格。”监考老师点了点头,在评分板上写下分数。 “过了!她居然也过了!”围观人群里响起难以置信的惊呼。 然而,就在赫雅转身走回队列的时候,卫莲的注意力被她领口处别着的一枚纽扣吸引住了。 卫莲定睛望去,发现那颗纽扣上刻着一圈流淌着微光的魔法纹路,看着十分眼熟……对了,聚魔阵!那似乎是一个聚魔阵纹章!他飞快取下自己的手环比对了一下,结果样式分毫不差。 他记得奈里奥当初向他推荐聚魔阵时就明确说过这种附魔造价昂贵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寻常炼金术士根本做不了,这东西在学生群体里绝对属于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普通学生别说拥有,连听都没听说过。 思及此处,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手中这根从伯格的杂货铺买来的二手合金法杖上。 伯格和赫雅,这对看似普通的杂货铺父女远没有表面这般简单,而那间小小的杂货铺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后的当天傍晚,学院主楼前的魔晶光幕上显示了本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榜单。 卫莲站在人群外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魔法史和元素理论成绩平平,堪堪压着及格线,但实训考试的分数弥补了理论科目因复习不足带来的劣势,综合下来,他的名字稳稳当当地挂在榜单中上游的位置。 看到这个结果,卫莲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无论如何,留级的危机算是彻底解除了。 对这个结果,他感到非常满意,他不需要引人注目,只要能安心地留在这个可以为他提供庇护和资源的学院里就行了。 他心情愉悦地退出人群,转身走向宿舍区,此时已有不少学生拎着行李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兴奋不已地讨论着假期的计划。 “哈哈,总算熬完了,两个月啊!我每天都要睡到自然醒!” “去塞罗米尔看冰雕展吗?听说特别壮观!” “唉!我父亲安排了家族的冬季狩猎,烦死了,还不如留在帝都……” 卫莲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回了一趟宿舍将赛拉尔带了出来,他刚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站在小广场上的利安,战斗学院昨天就放假了,应该是艾玛叫他过来等着的。 “嗨!威廉!”他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冲着卫莲粲然一笑,“等你半天了,赶紧回吧,这鬼天气太冷了!” 卫莲点点头,抱着赛拉尔与他并肩而行,朝着田园之家的方向走去。 第207章 霜晶祭晚餐 今天是冬假的第二天,也是王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霜晶祭。 天色还未亮透,田园之家的厨房里已是蒸汽缭绕,艾玛正有条不紊地将成堆的土豆和萝卜削皮切块,并将这些不容易煮熟的食材提前烹制。 今天不同以往,除了要应付中午可能上门的零星客人,她还得提前张罗晚上的团圆饭,她都盘算好了,过了中午就闭店,为两个孩子做顿丰盛的大餐。 由于前些日子熬夜复习累得太狠,卫莲又起晚了,但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下楼来到后厨,默不作声地走到水槽边开始清洗艾玛放在那里的一筐莴苣。 “醒了?”艾玛一边忙活一边唠叨,“你这孩子,放假了也不多歇歇。” “睡够了。”卫莲简短回应,尽管身体上的疲惫感还未完全褪去,但他的动作已恢复了平日的干净利落。 艾玛笑了笑,说道:“霜晶祭啦,这可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团圆节,马虎不得!” 她话音刚落,利安也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睡眼惺忪地加入了削土豆的行列。 卫莲今天并不打算去猎人公会接单子,这节日像极了他记忆深处的除夕,他明白艾玛的心意,所以也自觉留在店里帮忙。 赛拉尔蜷在角落的藤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偶尔掀开眼皮瞥一眼忙碌的人类,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很快又沉入梦乡。 窗外,天色一点点由破晓前的漆黑转为深灰,帝都伊卡洛斯城在冬日的黎明中渐渐苏醒。 利安削完土豆就去前厅擦桌子了,他干不了精细的厨房活计,只能在用餐高峰期时摆个餐具,招呼招呼客人。 正午已过,艾玛终于送走了最后几拨趁着假期出来聚餐的客人,连忙将一块写着“暂停营业”的木牌挂在了饭馆大门外。 “呼!总算消停了!”利安夸张地长舒一口气,几步窜到卫莲身边,“今晚中央广场有烟火晚会,听说今年规模特别大,还有冰雕展和游艺摊,商业街那边所有的店铺都打折促销,一起去呗?” 卫莲正将搅拌好的蛋糕糊倒入模具里,开始准备霜晶祭必不可少的环形蛋糕,闻言他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不去。” “啊?为什么啊?”利安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一时有点蔫,“这么大的庆典,一年就一次耶!” “吵,挤。”卫莲言简意赅。 利安撇撇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冲着卫莲笑嘻嘻地一挥手,“行吧行吧,那我找我同学去,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卫莲看了一眼晃动的门帘,继续低下头专注于他的烘培大业。 前世他曾为了一个棘手的潜入任务去巴黎蓝带进修过两个月,各种西餐都不在话下,烘焙这种基础技能更是信手拈来。 艾玛站在一旁看着卫莲这行云流水又透着股子冷硬劲儿的操作,惊叹不已道:“威廉,你这手艺……” 她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形容,最终化作一句感慨:“真是帮了大忙了!” “哎哟,瞧我这记性!”她突然一拍脑门,懊恼地看向调味架,“肉桂粉和香草精快用完了,我去趟隔壁的杂货铺。” “威廉你看着点炉子上的汤啊!”说完她解下围裙,套上外出的厚棉袍,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艾玛推开店门,只觉冷空气迎面扑来,激得她缩了缩脖子,但下一秒她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冬日午后稀薄的阳光下立着个眉目如画的高挑少年。 那少年安静地站在店门外,似是在凝望店铺的招牌,又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这烟火人间的街景格格不入。 艾玛在看清那双美得不真实的紫眸之时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招呼道:“啊……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是霜晶祭,店里已经打烊了,您看……” 少年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艾玛身上,轻轻摇了摇头,“打扰了,我是来找威廉的。” “威廉?”艾玛恍然大悟,脸上绽开热情又了然的笑意,“啊!是威廉的同学吧?快请进快请进,外头冷!他在后厨忙活呢!” 她忙不迭地侧身让开门口的通道,心下感叹皇家学院的学生果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容貌气质真是万里挑一。 此时卫莲刚把蛋糕胚推进烤炉,当他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艾玛身后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泽兰?他怎么来了? 按照对方一贯的行事风格,若非有极其重要或不便传讯之事,他绝不会直接找上门来。 艾玛急着出门,只匆匆丢下一句“你们聊,我去买东西了”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将厨房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泽兰将目光从窝在藤筐里睡得正香的赛拉尔身上收回,轻柔地落在卫莲脸上,然后在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纸袋递了过来,“霜晶祭福利,阿梅丽托我送过来的。” 卫莲微微一怔,伸手接过。 猎人公会是出了名的抠门,这种节日福利通常只有那些老资历的精英猎人才能享受到,像他这种半路出家的底层猎人恐怕连名字都不配出现在派礼名单上,这福利显然是阿梅丽利用职务之便硬生生给他谋来的。 “谢了,”他点了点头,将纸袋收进了自己的空间戒指,而后示意了一下大堂的方向,“去外面坐。” 泽兰依言转身,视线在卫莲沾着点面粉的额角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归于沉默,安静地跟着卫莲来到大堂一张靠窗的餐桌旁坐下。 卫莲从保温壶里倒出两杯艾玛早上煮好的果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泽兰面前,自己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新生教会那边,最近有什么新动向吗?”卫莲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此前为了应付期末考试,他整整一个月无暇他顾,信息已然滞后。 泽兰刚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便传来艾玛轻快的声音。 “买回来啦!”艾玛笑吟吟地推开门,一边拍打着肩头的冰晶一边笑着走向正坐在窗边喝茶的两人,“你们小哥俩聊着呢?”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很自然地坐到泽兰旁边的空位上,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哎呀,这天可真冷!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呀?” “泽兰。”海妖平静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同学”这个称呼。 而卫莲也默认了这个说法,并未多言。 难得见到卫莲的同学,艾玛立时打开了话匣子,从霜晶祭的习俗聊到皇家学院的伙食,再说到今年格外寒冷的天气。 泽兰话虽不多,但艾玛的每一个问题他都礼貌周全地给予了回应,直到艾玛无意间感叹:“过节嘛,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吃顿饭,泽兰同学,你家离帝都远不远?家里人……” 闻言泽兰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艾玛当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脸上笑容未变,却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哎呀,光顾着说话了!泽兰同学啊,阿姨不小心备多了食材,我们娘儿俩加上威廉根本吃不完,你瞧这天寒地冻的,又是过节,要不……” 她顿了顿,殷切地看着泽兰,又朝卫莲使了个眼色,“你就留下一起吃顿便饭?人多热闹!”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泽兰有些措手不及,他明显怔住了,随即茫然地转向卫莲,似是在征求意见。 卫莲喝完最后一口果茶,放下杯子,直视着泽兰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留下吧。” 泽兰的视线在卫莲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什么,最终,他紧绷的肩线悄然放松了下来,低低应了一声:“……好。” “哎!这就对了,人多才热闹!来来来,威廉和泽兰,你俩都别坐着了,咱们厨房动起来!晚上这顿饭可得好好张罗!”艾玛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手。 就这样,在艾玛的热情相邀和卫莲的平静挽留下,习惯了独行的泽兰留在了这间温暖的小饭馆里,准备度过一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霜晶祭。 他默默起身,跟在卫莲身后走进厨房,很快就被被艾玛安排去处理一条硕大的银鳞鱼——这是霜晶祭晚餐的主菜之一。 惯用匕首的泽兰刀工已臻化境,他动作娴熟地刮鳞、去腮、清理内脏,不多时鱼肉就已被片成大小均匀的鱼片码放在了雪白的瓷盘里,整个过程安静无声,效率惊人。 赛拉尔踱着方步晃进了过来,跳上旁边的橱柜,居高临下地监督着卫莲给蛋糕胚裱花,颇为满意地甩了甩尾巴尖。 傍晚时分,店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脸蛋冻得通红的利安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冻死我了!妈!威廉!饭好了没……咦?” 刚跑到厨房门口,他的脚步就猛地刹住,目瞪口呆地望着正站在灶台前给煎锅里的鱼片翻面的泽兰。 “哇哦……”利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随即凑到刚刚结束蛋糕裱花工作的卫莲跟前,“威廉,这……这位学长是?” 他自动将容貌出众的泽兰归入了皇家学院高年级学生的行列并由衷感慨:皇家学院的学生,颜值都这么逆天的吗?! 这位学长看起来也就和奈里奥学长差不多年纪,但气质更加……嗯,算了,他贫瘠的词汇库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泽兰。”卫莲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 “泽兰学长好!”利安咧嘴一笑,自来熟地凑上前去,“我叫利安,是威廉的好哥们儿,学长你这颜值在皇家学院绝对排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面对泽兰这样话少得可怜的人,利安的热情也丝毫不减,反而觉得这位学长酷劲十足,自顾自地分享起自己下午的见闻。 夜幕降临,二楼客厅的方桌已被各式菜肴挤得满满当当,在卫莲和泽兰这两位烹饪大师的合作下,田园之家今年的霜晶祭晚餐是前所未有的丰盛与精致。 卫莲亲手制作的环形蛋糕摆在餐桌中央,象征着团圆与祝福,周围簇拥着热气腾腾的炖肉锅、色泽诱人的烤蜜汁肋排、香气扑鼻的奶油蘑菇浓汤、堆成小山的黄油焗土豆,还有新鲜出炉的蒜香面包。 炖肉的浓香、烤肋排的焦香、蛋糕的甜香……各种温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整个房间。 艾玛看着这满满一桌子菜,又看看围坐在桌边的孩子们,只觉得心头一暖,眼角悄然湿润——往年只有她和利安两个人冷冷清清地过节,今年……家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和人气。 “开动开动!”艾玛笑着招呼三个孩子,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满足和欣慰之情。 卫莲的视线扫向桌上丰盛的菜肴,越过谈笑风生的艾玛、利安母子俩和埋头苦吃的赛拉尔,最终定格在身旁的泽兰身上。 泽兰坐姿端正,背脊挺直,用餐仪态无可挑剔,他认真听着艾玛和利安说话,偶尔会简单地应答几句,但言行举止仍然透着种想努力参与却又难以融入的紧绷感。 此时此刻,他从泽兰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他当雇佣兵时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初临第一个世界也本能地推开了所有的靠近者,第二个世界初遇徐娇娇和卫听澜时,也因为他们过分的热情而感到无所适从,一度想要逃避。 习惯了在黑暗中孤独前行的人,骤然被善意和温暖包裹时第一反应不是舒适,而是不知所措,甚至是潜意识的抗拒和怀疑。 这种被强行拖入光明的不适应感,卫莲太懂了。 他知道泽兰背负着什么,知道那片被暗物质污染的海域带走了多少海妖族人,更懂得这深入骨髓的早已习惯与孤独为伴的疏离感。 这种理解不需要言语的交流,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同类气息的感知。 “来!切蛋糕啦!” 利安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卫莲的思绪。 只见他拿起那把艾玛珍藏的只在重要日子才用的珐琅蛋糕刀,笑容满面地望着在场所有人,“希望明年……我能在战斗学院大放异彩!妈身体倍儿棒!田园之家生意兴隆!威廉……” 他顿了一下,冲着卫莲扮了个鬼脸,“威廉嘛,嗯……能长高长壮!还有泽兰学长,祝你心想事成!” 艾玛笑得合不拢嘴,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孩子们,霜晶祭快乐!愿光明神保佑,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霜晶祭快乐!”利安第一个响应,拿起杯子跟艾玛碰了一下,又去碰卫莲和泽兰的杯子。 就在利安挥舞着珐琅刀切下第一块蛋糕,兴奋地展望明年要参加学园祭斗技场并争取打进前十时,卫莲突然举起了手中盛着蜂蜜酒的杯子。 “霜晶祭快乐。”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桌旁每一个人,在泽兰身上停顿了几秒,最后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似是透过烛火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 “希望……明年会更好。” 第208章 乌尔维斯的邀请 晚饭后,利安便一刻也等不及地裹着外套兴高采烈地冲出门去中央广场赴约了。 泽兰起身告辞时目光在卫莲脸上停留了许久,刚才那顿团圆饭的暖意似是还停留在那双深邃的紫眸中,他对着艾玛欠了欠身,“多谢款待,艾玛夫人。” 他顿了顿,再次转向卫莲,“我先回去了。” 卫莲点点头,目送泽兰的背影远去。 至于赛拉尔,那只体重早已超标的主宰猫终于受不了自己日益圆润的体型,吃饱喝足后便不知溜达到哪个角落消食去了。 半小时后,卫莲帮着艾玛收拾完最后几只碗碟,拎起角落里的厨余桶,推开了饭馆大门。 然而,他刚走到巷子尽头的垃圾堆放点把桶放下就感觉到后背一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 只见乌尔维斯双臂抱胸地斜倚在对面店铺的门栏上,黑色短发被夜风吹得微乱,碧绿的眼眸被路灯映得熠熠生辉。 看到卫莲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却浑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极其欠揍又爽朗到耀眼的笑容,“哟,晚上好啊,小靠垫!” 卫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头龙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不等卫莲开口,乌尔维斯已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近前,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了卫莲的肩膀,动作熟稔得好似多年老友。 “走走走!”乌尔维斯半拖半拽地将卫莲带离了原地,走向人声鼎沸的主街道,“过节嘛,一个人窝着多没劲,陪我逛逛去,中央广场今晚可热闹了!” 他语气轻松,力道却大到惊人,臂弯锁得卫莲动弹不得。 卫莲被他拽得一路踉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行克制住调动暗物质把这头皮糙肉厚的龙掀飞出去的冲动——代价太大,为了这点肢体接触根本不值当。 直到两人拉扯着从后巷拐进一条辅路,卫莲的耐心终于被这头龙的自说自话消耗殆尽,他猛地停下脚步,沉声质问道:“乌尔维斯,你到底想干什么?” 乌尔维斯也跟着停下,搭在卫莲肩膀上的手臂顺势收紧,眼神却突然带上了几分委屈的意味:“真无情啊,我可是顶着寒风飞了好久好久才赶到这冷飕飕的伊卡洛斯城,就为了能和你一起过个节……你居然凶我?” “……”卫莲被这倒打一耙的控诉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为了剩下那颗龙蛋?” 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烦躁的情绪。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乌尔维斯才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重新露出一抹远不如之前那般爽朗的笑意,俯下身凑到卫莲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有新生教会的最新情报哦,想不想听?” 卫莲呼吸一滞,虽表情未变,但还是被乌尔维斯察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动摇。 “过了凌晨我就告诉你,现在……”他嘴角笑意渐浓,手臂一紧,再次带着卫莲往前走,“专心陪我逛街。” 听闻此言卫莲眉头紧锁,新生教会近来行事低调,泽兰那边的调查似乎也陷入了僵局,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消息都弥足珍贵。 “好。” 为了情报,他忍了。 “这才对嘛!”乌尔维斯粲然一笑,满意地拍了拍卫莲的肩膀,再次半强迫地揽着他朝着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 帝都的夜空被不断绽放的魔法烟火点亮,而此时的中央广场上也早已是人山人海,游艺摊位的吆喝声和人群的欢呼混杂在一起,盖过了烟火升空的轰鸣。 卫莲眼神放空,任由乌尔维斯揽着他在人群里穿梭,他强迫自己忽略这一切,只当这是为了获取情报而必须忍受的流程,并且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乌尔维斯可能掌握的情报内容。 乌尔维斯倒是饶有兴致地仰头看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他显然低估了节日的热闹程度——拥挤的人群,无处不在的噪音,食物与汗水掺杂的复杂气味,这一切对于五感敏锐度远超人类的龙族而言简直是场灾难。 他嫌恶地扫视着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碧眸里流露出明显不耐烦的神情,“啧,吵死了!”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卫莲的手腕离开广场,走向外围街区。 两人七拐八拐,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座四下无人的钟楼前。 乌尔维斯松开卫莲的手腕,随意地伸展了一下筋骨,紧接着背后倏然张开了一对遮天蔽日的黑色龙翼,翼展带起的劲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吹得卫莲发丝飞扬,睁不开眼。 “走了。”乌尔维斯根本不给卫莲拒绝或准备的时间,直接拽着他往怀里一带,直上云霄。 “你……”卫莲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灌入口鼻的气流呛了回去。 这一次,乌尔维斯没有像上回那样拎着卫莲的后脖颈,而是以拥抱的姿势环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牢牢禁锢在臂弯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浑身僵硬,本能地想要摆脱这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但身体骤然悬空数百米的失重感让他硬生生压下了反抗的冲动。 还好,这煎熬的空中旅程并未持续太久,乌尔维斯的目标并非高空,而是不远处的一座了望塔,龙翼扇动了几次后他们便稳稳地降落在了塔楼的平台之上。 双脚甫一接触地面,卫莲就用尽全身力气从乌尔维斯怀里挣脱出来,迅速退开好几步,直到脊背撞上塔楼护栏才停下。 他抬手抹了一把被风吹得麻木的脸颊,隐忍怒火地瞪视着几步之外那个若无其事地收起翅膀的家伙,若非动用暗物质之力代价高昂,他真想给这头毫无边界感的龙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乌尔维斯对卫莲的嫌恶和怒火恍若未觉,他优哉游哉地靠在塔楼护栏上眺望着远方,语气轻松地反问道:“在这里看,不是更好?” 从这个高度和角度望去,确实可以将中央广场上空的烟花秀尽收眼底。 而卫莲却背对着那片绚烂的夜空,根本没心情欣赏眼前的盛景,他的心思全在乌尔维斯许诺的情报上。 新生教会的最新情报……会是关于那个叫佩雷格林的人管辖区域的实验室位置?还是休又在策划什么?抑或是教会高层有了新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乌尔维斯忽然侧过头,翡翠般幽深的碧眸里透着半真半假的玩笑意味,直直看向卫莲:“喂,小靠垫,要不要……跟我回龙穴去?” 卫莲正沉浸在对情报的推演中,闻言愣了一愣,恍然抬眼对上乌尔维斯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乌尔维斯在催促他完成龙蛋的净化工作。 这念头让他当场松了口气,毕竟,这是他与这头龙之间最务实的联系。 “可以,我现在放冬假,正好可以把剩下那部分暗物质抽取完。”卫莲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里还带上了些许“终于步入正题”的了然。 他顿了顿,补充道:“要去的话,尽快安排。”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他慢慢转过身,彻底面向卫莲。 卫莲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不悦和快要冻结空气的寒意,他蹙了蹙眉,不明白自己干脆爽快的回答哪里惹到了这头反复无常的龙。 过了许久,乌尔维斯才轻轻哼了一声,猛地转回身,不再看卫莲,语气也失去了之前的温度,变得硬邦邦的,带着种被冒犯后的赌气意味:“行,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现在去。” 卫莲只觉眼前一花,乌尔维斯已经欺身上前,手臂一箍再次揽住他的腰身,这次的动作远比之前粗暴,勒得他肋骨生疼,连呼吸都困难。 而且乌尔维斯压根没有给他调整姿势的时间,黑色龙翼“唰”地一声展开,搅动起强劲的气流。 “呼——” 卫莲脸色铁青地被乌尔维斯带着腾空而起,直直刺向万米之上的高空,脚下的塔楼、城市的灯火、还有不断盛放的烟花都在一瞬间化作模糊的光点。 他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将涌到嘴边的痛哼和咒骂咽了回去,集中精神对抗着失重窒息带来的不适感以及身体被禁锢的憋闷感。 忍耐,唯有忍耐。 他心里很清楚,净化龙蛋固然是帮乌尔维斯的忙,但龙蛋里的暗物质对他自身而言更是大有裨益,这是他变强并最终掌控这危险力量的必经之路。 这趟行程并非全无价值,他需要力量,也需要乌尔维斯承诺的情报。 万米高空的飞行过程极尽煎熬,这次的路程显然比上回和楚天宸一起前往龙穴那次要遥远得多。 乌尔维斯似乎憋着股无名火,飞行的轨迹都带着点发泄般的狂暴,时而高速俯冲,时而剧烈拉升。 卫莲麻木地忍受着,唯一的安慰是这个姿势虽然别扭,但他的身体重心比较稳定,不用经历那种被吊在空中晃悠的悬垂感。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快要冻僵时,乌尔维斯终于开始降落,下方不再是平坦的原野,而是嶙峋陡峭的万仞绝壁。 乌尔维斯双翼收拢,一个利落的悬停,稳稳落在一处不足十平方米的悬崖平台上。 卫莲迅速挣脱乌尔维斯的钳制,撑着膝盖艰难喘息,目光落在平台中央那个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的圆形魔法阵。 这是个传送阵。 果然…… 龙穴的具体位置恐怕是这个世界地图上一个被抹去的坐标,或者被某种强大的空间力量所折叠隐藏,无法直接抵达,唯有通过这些散落在各处的传送节点进行中转。 这也解释了他上次和楚天宸一起被乌尔维斯拎着飞了那么久,最终却通过传送阵抵达龙穴的原因。 乌尔维斯没有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传送阵中央,抬脚在一块特定的符文上用力一踏。 黯淡的魔法阵被瞬间激活,原本星星点点的白色光斑迅速点亮了整个法阵的纹路,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悬崖平台映照得如同白昼。 “跟上。”乌尔维斯冷着脸瞥了卫莲一眼,率先踏入传送阵中心。 卫莲紧随其后踏入法阵,眼前光芒一闪,熟悉的空间拉扯感传遍全身,他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置身于这个堆满了无尽黄金与珍宝的足以让任何闯入者心神失守的巨型洞窟。 乌尔维斯的龙穴。 那个被卫莲成功净化后恢复莹润洁白的龙蛋孤零零地躺在一堆散落的金币上,而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回他用金币临时堆砌的转化法阵竟然被乌尔维斯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原地。 卫莲径直走向法阵中心,俯身将那颗尚未完成净化的深灰色龙蛋捧了起来,然后盘膝坐下,把龙蛋置于膝上。 龙蛋内淤积的暗物质一点一点地渗入卫莲的经脉,再被他的丹田吸收转化,与此同时,蛋壳表面的色素也以肉眼可见的消退。 乌尔维斯没有像往常那样懒散地靠在他那张华丽到有些浮夸的黄金座椅上,而是默不作声地走到距离转化阵十步开外的地方,抱臂看着法阵中心的卫莲。 而卫莲也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乌尔维斯情绪的变化——从塔顶那句莫名其妙的邀请开始,再到粗暴的高空飞行,最后是此时的沉默注视……这头龙的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 他从未见过乌尔维斯这副表情,这很不对劲。 通过赛拉尔的讲述和这个世界的典籍记载,卫莲早已了解龙族的品性,他们强大而傲慢,领地意识极强,情绪更是如风暴般来得快也去得快。 但乌尔维斯却与那些描述有所出入,在他有限的接触里,这头龙即使是在威胁人时脸上也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卫莲并没有分心去探究对方为何心情不佳,这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尽快完成龙蛋的净化工作,然后拿到那份至关重要的情报。 然而,就在卫莲再次闭上眼睛的瞬间,乌尔维斯原本与人类无异的圆润瞳孔无声无息地收缩起来,最终凝成了两道狭长的竖线,这眼神就如巨龙审视着爪下的猎物,思考要从哪里下口。 第209章 世界壁垒 卫莲熬了个通宵,终于赶在黎明前完成了第二颗龙蛋的净化工作。 彻夜未眠的疲惫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然后转头望向乌尔维斯。 黑龙仍保持着抱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十步开外,自打昨晚开始,他脸上惯有的笑意就彻底剥落了,再没回来过。 卫莲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关节,直接打破了沉默:“你昨晚说的新生教会最新情报,到底是什么?” 乌尔维斯一言不发地走到转化阵前,弯下腰抄起那颗刚恢复洁白的龙蛋,掂量了一下,然后“哐当”一声扔进了远处的金币堆里,金币被砸得四散飞溅,这堪称粗暴的动作与他平日里笑容满面的随和形象反差鲜明。 “跟我来。”他侧转身瞥了卫莲一眼,语气硬邦邦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卫莲蹙了蹙眉,压下心头因对方这恶劣的态度而产生出的些许不悦,跟了过去。 两人踩着地上这层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金币和宝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洞口,直至走到距离那开在万仞绝壁上的入口十几米的地方,乌尔维斯才停下了脚步。 他面朝着洞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寒风卷着雪沫倒灌进来,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卫莲并未催促,昨晚塔楼上突如其来的变脸和后来高空飞行时的粗暴动作都昭示着这头龙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无意与对方发生冲突。 过了很久,乌尔维斯终于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回答卫莲关于新生教会的疑问,而是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卫莲,你知道暗物质……是从哪里来的吗?” 卫莲微微一怔,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赛拉尔一开始就向他科普过,这种被学术界误认为魔法元素并冠以“暗元素”之名的物质,其本质与其他几种魔法元素截然不同,它并非这个世界的本土产物,而是来自于世人深深畏惧且视作一切灾祸源头的深渊。 或者说,赛拉尔口中的域界。 但他从未深究其源头,对他这个注定要离开的穿越者而言,能在刷积分的同时驾驭这力量为己所用已是万幸,那些宏大而遥远的起源之谜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设定,他没兴趣,也没必要去了解。 “不太清楚,”卫莲如实地摇了摇头,但又试探性地补了一句,“深渊?” 乌尔维斯垂眸凝视着卫莲,似是在确认这回答的真实性,半晌,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无边无际的雪域,沉声道:“所谓的深渊,不过是远古时代那群自诩为神明的家伙打烂世界壁垒后留下的烂摊子罢了。” 闻言卫莲的呼吸一窒,深渊……是诸神之战造成的?霎时间,赛拉尔咋咋呼呼自称“远古真神”、“域界主宰”的画面骤然浮现在他眼前。 难道,那只挑食还吃得特别胖乎的白猫就是造成这一切灾难的元凶之一?! 根本不需要推理认证,他已将这些破碎的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 作为穿越者,他早就知道时空之中存在着无数独立的小世界,这些小世界彼此隔绝,如同一个个密封的罐子,按照乌尔维斯的说法,当前小世界的罐壁就是被一群在此间争斗的神明打碎了。 于是,本该只存在于时空缝隙并作为世界之间缓冲带的暗物质便如泄洪般涌入到这个破碎的“罐子”内部,而所谓的深渊或域界就是罐壁上最大的裂口! “更可笑的是,”乌尔维斯突然冷嗤了一声,语气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嘲讽,“被蒙在鼓里的蝼蚁们至今还在虔诚地膜拜着那些早已陨落或者说根本就是灾难源头的神明。”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平静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剖析意味:“所以你看,无论是道貌岸然的魔法师协会还是藏污纳垢的新生教会,他们终极目标从某种程度来说其实是一样的。” “魔法师协会绞尽脑汁封锁深渊,想将汹涌而入的暗物质隔绝在外,以此来拯救这个世界,而新生教会……”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利用深渊将这个被神明打烂的世界彻底摧毁,在废墟之上建立一个由他们掌控的新世界。” “说到底,他们都想改变这个世界。”乌尔维斯最后做了总结,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卫莲越听越心惊,这已经不是他认知中可以凭借个人武力或小团队配合就能通关的普通魔幻世界了,这是世界根基的崩塌,是时空层面的灾难。 魔法师协会试图补天,新生教会则要灭世,而他只是一个想苟着刷分的渺小穿越者。 “好了,”乌尔维斯回过头,眼神里透着山雨欲来的凝重,“现在告诉你新生教会的最新情报。” 卫莲沉默不语,他的大脑还在消化着刚才那一连串足以颠覆任何人世界观的爆炸性信息,这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情报产生出些许的抗拒,生怕那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情况比预想的要糟,休那个家伙不知用了手段,竟然直接联系上了教宗本人。”乌尔维斯没有卖关子,碧眸紧紧盯着卫莲骤然收缩的瞳孔。 “教宗?”卫莲怔了怔,喉咙有些发紧。 这个在新生教会内部近乎于神话传说且极少露面的最高领袖一直是被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的恐怖存在,而这个称谓所代表的份量也足以让任何了解新生教会的人不寒而栗。 乌尔维斯点点头,表情也比平时严肃了些,“这意味着新生教会很快就会召开一次最高规格的高层会议,而这次会议的议题……将围绕你这个‘神赐容器’展开。”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当这铺天盖地的危机真正来临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顷刻间凉透。 一个休已经让他险死还生,若是整个教会的高层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乌尔维斯看到卫莲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绝望。” 卫莲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新生教会的高层们可没你想的这么团结,除了……”他向前踱了一步,稍稍俯身逼近卫莲,骤然倾泻的龙威迫得卫莲有些喘不过气。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欣赏着卫莲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除了休和佩雷格林那几个被教义彻底洗脑并把建立新世界当成终极目标的疯子,剩下的不过是各怀鬼胎的逐利之人。” “教宗的命令对他们而言远不如到手的利益重要,一旦你的特殊体质被那些人得知,我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老老实实执行教宗的抓捕指令,而是阳奉阴违,暗中阻挠……”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卫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抢在其他人之前将你抓到手,据为己有,把你变成实现个人野心的工具。” 卫莲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乌尔维斯的推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合情合理,他根本无法反驳。 他脑海中甚至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荒诞又极具象征意义的景象: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一头肥头大耳的猪,还有一个挑担的水怪,艰难地护送着那个细皮嫩肉的和尚一路向西…… 这一行人沿途遇到的妖魔鬼怪,无论大小,无不千方百计想要掳走其中那个据说吃了就能长生不老的白面和尚。 而他此时的处境与那个被各路妖怪觊觎的白面和尚何其相似!更何况,那个着名的和尚还有三个徒弟护持,可他……只有自己。 他才来这个世界不到一年,刷分大业才刚刚起步,系统任务道阻且长,距离安宁躺平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如果真的陷入如此境地……他未来的敌人绝不止一个新生教会,而是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将永无宁日。 不行! 他必须尽快驯服体内的暗物质,彻底掌控这份危险的力量,只有变得足够强,强到碾压一切敢于觊觎他的妖魔鬼怪,强到足以在这片神弃之地为自己杀出一条通往自由和安宁的血路! 乌尔维斯挑了挑眉,对卫莲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和怒火视若无睹,也没有半点安抚的意思,不痛不痒地说道:“具体情况等我参加完那场会议再说,现在么……” “你最好乖乖待在伊卡洛斯城,哪儿也别去。”他语气轻快,但看向卫莲的眼神却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 卫莲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通过这段时间与新生教会的交锋和乌尔维斯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他早已猜到教会的每个高层都负责着特定的区域。 乌尔维斯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帝都,还能来田园之家门口堵他,这意味着伊卡洛斯城及其周边区域应该就是这头黑龙的势力范围。 留在伊卡洛斯城,留在皇家学院,有这头龙有意无意的看顾,确实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想通了这点,卫莲紧绷的心弦稍有放松,看向乌尔维斯的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嫌恶。 他望着这头反复无常的巨龙沉默了良久,突然想起昨晚在塔顶时,对方那句没头没脑的“要不要跟我回龙穴去”,或许……那并非是催促他净化龙蛋? “乌尔维斯。” 卫莲抬起头,神情坦荡地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谢谢。” 乌尔维斯显然没料到卫莲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措手不及地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露出一个比平日更加爽朗的笑容,只不过,这次的笑容不再浮于表面,而是真切地染上了几分温度。 “哈!”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莲,笑容里还透着点小得意,“这声道谢,我收下了。” 他转身迈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似乎还想嘱咐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潇洒地一挥手,语气轻松地说道:“走了,送你回去。” 第210章 紧急会议 卫莲跟着乌尔维斯踏上龙穴深处的传送阵,回到了那座位于悬崖之巅的中转平台。 “等……”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已双脚离地,被这头龙带着再次升空。 尽管这次乌尔维斯揽着他的力道轻柔了许多,但这种过于亲密且完全由对方主导的肢体接触,他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没办法适应。 他脸色铁青,身体僵硬,努力压制着反击欲望,而乌尔维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并终于开始在意他的感受,不仅减缓了速度,还避开了风力强劲的乱流区,保持着平稳的低空飞行状态。 卫莲稍微放松了些,眼神飘忽地望着脚下被积雪覆盖的林海与山峦,心中反复思考着乌尔维斯透露的关于世界本质的真相。 不多时,乌尔维斯带着他降落在伊卡洛斯城郊外的林间空地上。 “我也要进城。”乌尔维斯松开手,神态自若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摆,语气恢复了往常那副懒洋洋的调子。 卫莲并未多言,只是率先迈开步子,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朝着伊卡洛斯城宏伟的城门走去。 雪下得比清晨时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扯碎的棉絮般自鸽灰色的天幕落下,很快就洒满了两人的发梢和肩头。 伊卡洛斯城的大街小巷依然残留着昨日霜晶祭的狂欢气息,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口悬挂着的魔晶彩灯仍在闪烁,贴在橱窗上的霜花贴纸和冰纹窗花也尚未撤去。 即使在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里,也有不少裹着厚实冬衣的行人出门走动,他们手里提着刚买的点心或热饮,说说笑笑的声音盖住了呼啸而过的风声。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祥和,乌尔维斯描述的灭世危机在这充满生活气息的热闹景象映衬下显得虚幻而遥远。 不知不觉已到了田园之家的门口,黑龙停下脚步,那双碧绿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视线在卫莲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潇洒地转身离去。 卫莲目送他背影远去,正要推开店门,一个大白团子便以惊人的速度从旁边的矮墙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地扑进他怀里,这突如其来冲击力撞得他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扑进他怀里的赛拉尔用爪子紧紧勾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知不知道……” 赛拉尔的话戛然而止,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窝,眼神陡然犀利,难以置信地低呼:“你身上全是那头黑龙的味道!你跟他待了一整晚?!” 听到这句质问,卫莲蹙了蹙眉,乌尔维斯那番关于神明和深渊的话语言犹在耳,而这一切的源头很可能正挂在自己怀里,他正好有满腹的疑问需要这只“远古真神”来解答。 他二话不说,手臂收紧托住怀里躁动不安的毛团,直接推开饭馆的门走了进去。 艾玛正在柜台后擦拭杯子,听到门铃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卫莲便随口招呼了一句:“回来啦?昨晚玩得开心吗?” 她语气寻常,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显然并未多想,“利安那小子也是疯到快天亮才回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她摇摇头,继续手里的活计,显然将卫莲的夜不归宿也归为了节日狂欢。 卫莲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解释,抱着正在用肉垫拍打他胸口表达着不满情绪的赛拉尔,径直穿过大堂,踏上了通往阁楼的窄梯。 一进房间卫莲就反手关上门,将怀里的白猫放到床铺上,自己则拉过阁楼里唯一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凑近,直视着那双闪烁不定的异色瞳,“赛拉尔,域界,还有诸神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准备继续发泄不满的赛拉尔怔住了,它完全没料到卫莲会突然抛出这个它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眼神中闪过些许慌乱,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时间,阁楼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和风雪拍打玻璃的声音。 “神……” 它声音很轻,似是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或者说,在抵抗着不堪回首的痛苦,“并没有人类想象的那样美好,相反,大部分神的性格都极端而不稳定……” “在那个遥远的时代,神只之间的冲突和战争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一旦打起来便是不死不休,根本不会在意脚下蝼蚁的死活,更不会在乎这个世界是否承受得起祂们的力量。” 它偏过头避开了卫莲的直视,语气也失去了往常的跳脱,流露出深重的疲惫,“诸神之战持续了很久,许多神只都在那场战争中慢慢陨落了。” “至于撕裂世界壁垒……呵,对当时杀红了眼的祂们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大事。”赛拉尔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嗤笑。 说完这句话,赛拉尔就背过身去不再看卫莲,尾巴也无精打采地蜷缩起来,闷闷地说道:“……吾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卫莲没有再追问,他能感觉到赛拉尔话语中深藏的痛苦,这段历史对它而言绝不仅仅是尘封的过去。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包赛拉尔最爱吃的那种牛肉干,耐心地撕成小条,摊在手心里,递到猫咪的嘴边。 赛拉尔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就着卫莲的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它进食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看上去心事重重。 只吃了几口它便停了下来,把脑袋缩了回去,郁郁寡欢地说道:“没胃口了。” 说完,它慢吞吞地爬到枕头中央,把自己团了起来,闭上眼睛假装打盹,但那微微颤抖的耳尖和过于僵硬的睡姿暴露了它毫无睡意的事实。 卫莲看着它这副罕见的郁闷模样,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站起身将手中剩余的牛肉干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转身走出阁楼,轻轻带关了房门。 冬假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月。 卫莲每天清晨都会去猎人公会,从那贴满各种委托的任务栏里挑选在伊卡洛斯境内就能完成的低级任务,比如帮贵族找丢失的魔宠,替某家店铺做临时的夜间看守,或者给郊外的庄园送信件,最远也不过是去城郊的魔晶矿场清点物资。 他谨记着乌尔维斯的告诫,连稍微偏远的村镇都不去,每次完成任务后都会在傍晚前赶回田园之家。 饭馆晚高峰的时候,他会去后厨帮艾玛处理食材以及准备晚餐,经他手做出来的炖肉或甜点总能成为店里的当日畅销,赛拉尔则大多时候趴在柜台的暖炉边睡觉,只有开饭时才会醒过来,俨然一副退休神明的模样。 卫莲一边按部就班地生活一边在摸索着掌控暗物质的方法,这种平凡而充实的日子造成的假象掩盖了悄然降临的危机。 与此同时,在远离伊卡洛斯城的一座庄园里,陆续到场的新生教会高层们正三三两两地走进议事厅。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尚有一段时间,高背椅上已经陆续坐下了不少身披黑袍的身影,这些提前到场的高层们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聚在一起低声寒暄着,但看向彼此的眼神却充满戒备。 纵使身披黑袍也难掩风情的瓦妮莎今天依然涂着她最爱的紫色眼影,她把玩着自己的长指甲,漫不经心地看向身边几位高层,“有人知道教宗大人为何突然召集会议吗?” 另一个黑袍男人纳闷地摇摇头,显然也是临时收到消息赶过来的,“距离上次会议仅有半年,按照教宗大人以往的作风,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召集我们两次。” “恐怕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变数发生了,”身材瘦小的卡夫莱眼神闪烁,缓缓捋着自己的胡须,“你们说……是不是与前阵子某些区域的‘意外’有关?”他意有所指地扫视着在场众人。 “能有什么大事?”身材虚胖的杜克适时插了进来,他与乌尔维斯交换负责区域后捞足了好处,这会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他环视一圈,将声音压低到只有周围几人能听清的音量,分析道:“北境诸国和那些肌肉长进脑子里的兽人部落现在可都跟我们达成了深度合作,采购了大量‘商品’充作军用,我看呐,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对伊卡洛斯开战。”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越发笃定,“你们想想,伊卡洛斯的老国王眼看就要不行了,大皇子法比安虽然私下里跟我们合作愉快,但那小子野心勃勃,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傀儡,至于三皇子……” “哼,那就更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杜克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菲尼亚恩极度不满。 “教宗肯定是想趁着几个王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狠狠捞上一笔,甚至……直接把水搅浑,扶一个完全听命于教会的自己人上去,一举拿下伊卡洛斯!” 说完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喝了口酒,神情越发傲慢,“至于我们嘛……只需像以前一样,坐山观虎斗就好了。” 周围几个高层略一思忖,都觉得杜克的分析不无道理,纷纷点头。 教会一贯的做法就在乱局中牟取暴利,向各方出售武器和改造的实验体,发战争财,同时趁机扩张自身势力,能在期间直接掌控一个重要的王国更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就在几人聊得火热之时,一个眼窝深陷的鹰钩鼻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旁边寒暄的同僚们一眼,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态度倨傲得令人侧目。 “哼,那疯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杜克看见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直接冷笑出声,“前阵子搞什么‘实验体放养计划’,闹出那么大动静,也不怕引火烧身。” 卡夫莱的眼神也沉了下去,接口道:“为了点研究数据,这家伙就算把自己领地上所有活人都献祭了也在所不惜,这样下去迟早会把教会推到风口浪尖,真不明白教宗当初为何会允许这种疯子加入。” “说到疯子,”瓦妮莎突然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们是没见到休现在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疯呢!” 她看了看众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他为了那条断臂,竟然在实验室里给自己接上了一条改造过的魔物前爪!我前些日子偶然碰见过一次,那模样……啧啧!” 听闻此言,众人脸上都露出嫌恶又忌惮的表情,正想再交换些看法,议事厅正中央那座黑曜石圆台突然亮起了柔和却存在感极强的白光。 所有窃窃私语都在顷刻间消失,在场所有高层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神情敬畏地望着光芒越来越盛的石台中心。 整个议事厅里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和魔法符文流转的嗡鸣。 教宗,来了。 第211章 黑龙与海妖 一转眼冬假已临近尾声,距离返校日只剩下寥寥数日。 天色刚蒙蒙亮,卫莲便已收拾停当,抱着睡眼惺忪的赛拉尔走下楼梯,准备趁假期最后几天再去猎人公会多接几单报酬尚可的本地任务。 下学期的课程表他早已研究透彻,那些昂贵的魔法耗材无一不需要真金白银来堆砌——钱,永远是不够花的。 卫莲刚推开田园之家的探出半截身子,一股冷空气就乘隙钻入,他连忙紧了紧衣领,怀中的白猫也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将脑袋埋进他的臂弯,只露出一对冻得发抖的小耳朵。 然而,他的脚还没有完全踏出门槛就生生顿在了原地。 只见已有些时日未见的乌尔维斯懒洋洋地倚靠在店门口的石柱上,恰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嗨!早上好啊!”乌尔维斯扬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这头即使站在雪山之巅也敢光膀子的黑龙今日在猎装外罩了一件厚实的毛领斗篷,稍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沾着些许晨露,看来已在此等候多时,可偏偏姿态又闲适得像是出门散了会步。 只不过,回应他这热情招呼的是卫莲怀里突然冒出的一个白色猫头以及一声充满嫌弃的冷哼。 卫莲看向乌尔维斯,因接单计划被打乱而产生的不快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自打龙穴一别,乌尔维斯透露了新生教会高层可能针对他召开会议的消息后他就寝食难安——教宗是否知道了他的秘密?那群邪教徒又制定了怎样的计划来对付他这个“神赐容器”? 关于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乌尔维斯是唯一能答疑解惑之人。 乌尔维斯完全无视了赛拉尔嫌弃的眼神,哥俩好地揽住卫莲的肩膀,将他半推半拽地带向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已经开过会了。” 话音未落,卫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怀里的赛拉尔也瞬间绷直了身体。 乌尔维斯无声地叹了口气,刚想继续说什么,卫莲左腕的手环震动了一下,亮起了柔和的蓝色光芒。 是泽兰的传讯。 卫莲低头看了看手环,又抬眼看向面前的乌尔维斯,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议——事关新生教会高层动态,泽兰作为知情且可靠的盟友有必要参与进来。 他立刻接通了传讯,没等对面开口便直接问道:“你在哪里?” 传讯那头沉默了几秒,泽兰似是被他这罕见的急迫语气惊到了,但很快就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在家。” “正好,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到。”他语速飞快,根本不给泽兰询问或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切断了传讯,然后转头看向乌尔维斯,眼神明确无误地表达了“你跟我一起去”的意思。 乌尔维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浅笑,拖长了语调道:“哦?你要带我去见那位海妖小朋友?好啊……” 赛拉尔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它用屁股都能想象到待会儿泽兰看到卫莲身后跟着这头讨厌的黑龙时直接炸鳞的场景了。 可卫莲却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它的无奈,或者说,这小子即使接收到了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要紧的事。 对卫莲而言,“队友之间是否能融洽相处”这个问题从未被他纳入考量范围,他只看重效率和可行性,有用的力量就该聚集起来,仅此而已。 就这样,卫莲抱着满脸不情愿的赛拉尔,带着怎么看都像是去凑热闹的乌尔维斯,离开了小巷,朝着泽兰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街巷行人稀少,只有巡逻的城卫军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越是靠近那片着名的富人区,街道就越发整洁安静,精致的独栋院落被白雪覆盖,显得静谧而疏离。 当泽兰家那栋奢华又不失格调的三层小楼刚刚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卫莲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院子里冲了出来,转瞬间便站定到了他们面前。 泽兰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外面随便披了件外套,显然是感应到卫莲靠近的同时顺带察觉了乌尔维斯的气息,于是立刻就杀了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泽兰劈头盖脸地发出质问,眼睛始终紧盯着乌尔维斯,好似随时准备抽出匕首与这头不请自来的黑龙决一死战。 与泽兰剑拔弩张的反应截然相反,乌尔维斯似是根本没感受到这这冻结空气的杀意,反而笑容满面地朝泽兰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得就像来邻居家串门,“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啊。” 此言一出,泽兰气得眼角都有些发红了,赛拉尔更是不忍直视地把脸埋进了爪子里——这头龙绝对是故意的! 他明明早就知道泽兰,甚至可能暗中观察过,却偏要摆出这副友好初遇的姿态,在这种情境下简直是火上浇油。 卫莲却完全屏蔽了这两人之间激烈碰撞的电火花,神情坦荡得像是在介绍两个新同事互相认识,“以后都是盟友了,刚好今天认识一下。” 他说完还格外平静地望向泽兰,眼神里还带着“这很正常,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的疑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泽兰被卫莲这副就事论事的冷静态度噎得一时语塞,又瞥了一眼旁边笑得十分欠揍的乌尔维斯,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走吧。”然后转身朝屋内走去。 一进门,乌尔维斯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似的大大咧咧地往主位沙发上一坐,好奇地打量着客厅内昂贵的装饰品,还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泽兰垂着眼眸,自顾自走到酒柜旁给卫莲倒了杯水,并没有打算招待乌尔维斯,只当这个闯入者是空气。 而卫莲则完全没在意这无声的较量,走到乌尔维斯旁边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道:“会议情况如何?” 谈到正事,乌尔维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身体稍稍前倾,正色道:“很反常。” “我之前明明收到消息称休动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成功联系上了教宗,但这次会议上,教宗对‘神赐容器’只字未提,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他转头看向卫莲,眼神里透着几许探究意味。 卫莲颇感震惊,而旁边的泽兰在听到休的名字时表情也越发僵硬。 “更奇怪的是……休本人并没有参加这次会议。”言及此处,乌尔维斯不动声色地扫了泽兰一眼。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到卫莲脸上,“作为教会高层里最积极的几个人之一,除了那次被你打伤而缺席了一次会议,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教宗肯定已经从休那里得知了你的事,但他选择秘而不宣,没有在会议上公开,大概率是在提防其他高层。”乌尔维斯眯了眯眼,语气笃定地作出结论。 “提防?”卫莲眉头紧锁。 “没错,提防,”乌尔维斯点点头,翘起二郎腿,“教宗真正信任的人其实并不多,教会的众多高层,包括我在内,对他而言不过是有些用途却也各怀鬼胎的合作者罢了。” 他将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轻敲了两下,气定神闲地说道:“我能知道休联系过他,也是费了点小手段,教宗隐瞒此事,无非是担心这消息一旦公开会导致高层们出手争夺,乃至内讧,反而打乱他的计划。” 卫莲默而不语,既然教宗隐瞒了他的存在,那么他紧急召开高层会议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想到这里,也直接问了出来:“这次会议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乌尔维斯闻言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还能是什么?那帮人又准备搞事了,过不了多久,北境那几个人类公国和兽人部落,还有其他一些被煽动起来的势力就会打起来,伊卡洛斯王国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脸上露出些许厌倦的神情,语气里带着非人种族对人类纷争的漠然,“无非是权力的重新洗牌,资源的再次分配,老一套了。” 这番话让卫莲和泽兰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伊卡洛斯王国是大陆上有数的强国之一,如果连这种体量的国家也被卷入战争,那就绝不只是边境摩擦或局部冲突,极可能演变成席卷整个大陆的混战。 届时,生灵涂炭,秩序崩坏,暗物质侵蚀的速度也会加剧…… 乌尔维斯直接无视了两人骤变的脸色,像是聊困了一般打了个哈欠,但过了会又重新挺直背脊,神情严肃了几分,“与其操心那些蝼蚁为什么打架,怎么打架,你不如多想想怎么应对教宗和他那几个真正的心腹接下来的行动。” “他们既然知道了你的存在,就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莲,眼神是与平日不同的专注。 卫莲脸色沉凝,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教宗的不作为只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说不定早已在暗中谋划。 但同时,大陆局势的动荡也直接关系到他的生存环境,一旦整个大陆都被战火和新生教会的阴影所笼罩,他将无处可避,无所遁形。 他必须想办法帮助菲尼亚恩稳住局面,并非为了正义,而是他自己也需要这片尚且算得上净土的王国作为立足点和缓冲地带,不至于陷入四面楚歌的险境。 第212章 被碰瓷了 开学已一月有余。 自上次在泽兰家中那场算不上融洽但信息量巨大的盟友会谈后,新生教会非但没有预想中的大动作,反而在伊卡洛斯境内的行事越发低调,近乎蛰伏。 菲尼亚恩似乎给泽兰安排了一些秘密任务,泽兰来过两次,但都只是匆匆确认卫莲无恙,并未邀他同行,他也默契地没有过问。 他很清楚,在自己已经被那位神秘教宗惦记上的前提下绝不能贸然行动,危机一触即发,他能做的唯有静观其变,以及尽可能快地积蓄力量…… 伊卡洛斯王国的春日如期而至,学院内的玉兰树绽出新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复苏的清新气息,只不过,与这勃勃生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笼罩在帝都乃至整个王国上空的日益沉重的紧绷氛围。 大陆各个国家和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这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氛围渗透进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象牙塔内的学院也无法完全阻隔。 也因此,卫莲纵使身在校园也能从报纸的边角和教授们凝重的神色中体会到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同学们私下忧心忡忡的议论声里听到关于边境摩擦、军备竞赛、外交斡旋失败的消息。 这段时间,卫莲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完成对他而言并不算繁重的学业,周末回田园之家帮厨,偶尔去猎人公会接取一些帝都范围内的低级任务换取微薄酬劳。 一转眼又到了周五下午,最后一节魔法史课的课堂上。 平日里说话慢悠悠的老教授今日情绪格外激动。 他讲述着百年前北境诸国与兽人部落是如何陷入到那场险些拖垮所有人的混战,以及当时伊卡洛斯王国那位着名的国王是以怎样的雷霆之势出兵北境,凭借绝对武力镇压各方,开启了持续近百年的和平时期。 “那是用剑与火铸就的秩序,是强权带来的和平!”老教授痛心疾首地敲了几下讲桌,扫视着台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学生们,“可如今……”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些蛮子和野兽见王上年迈,皇子们……哼,就以为我伊卡洛斯无力再约束他们,以为巴顿王留下的《北境公约》可以被轻易撕毁,又开始蠢蠢欲动,屡屡在边境挑衅!不,他们错了!但这份错误的代价可能需要鲜血来支付!” “孩子们,和平从来不是乞求来的,是打出来的!若战端无可避免,在座的每一位,无论出身贵族还是平民,都有责任和义务为王国效力,为守护脚下的土地而战!”老教授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话语里带着沉重的嘱托意味。 台下响起一些敷衍的应和声,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的窃窃私语,对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而言,战争的阴影还远在天边。 卫莲垂眸,目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手中的羽毛笔尖端悬停在纸面,滴下的墨点晕染开了其中一个姓氏——弗洛狄恩。 看到这四个字,他立刻就想到了阿梅丽·弗洛狄恩,那位精明的猎人公会的理事。 而课本上提到的弗洛狄恩家族是北境地位崇高的实权贵族,拥有广袤的封地和强大的私军,曾是伊卡洛斯王国北部边境最大的威胁之一,直到近几十年才因利益交换和政治联姻等因素与王国恢复了表面的友好关系。 显然,这个姓氏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与纠葛比他知道的更为复杂。 那么,阿梅丽的家族在这动荡的时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放学的钟声打断了教授的慷慨陈词和卫莲的思绪。 卫莲收拾好东西,走到教室窗台边抱起一直蜷在那里晒太阳打盹的赛拉尔,直接返回了田园之家。 傍晚时分正是用餐高峰期,卫莲帮艾玛应付完晚高峰的最后一批食客,刚歇下来喘口气,利安就拖着沉重的步伐推门走了进来。 他蔫头耷脑地瘫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叹息,连那头平日里精神抖擞的栗色短发都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吗?”艾玛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担忧地围上去,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利安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我没生病,妈,就是累……最近学校实战课的训练量翻了一倍还不止,老师跟打了鸡血似的往死里操练我们,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卫莲安静地靠在门框边听着母子俩的对话,视线扫过利安淤青未散的额角。 利安歇了一会儿后恢复了点精神,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直了些,看向一旁的卫莲,“对了,威廉,军队的人已经来我们学院征兵了!” 艾玛的手一抖,脸上血色褪去些许,“征……征兵?不是还没毕业吗?” “是预备征召啦!”利安冲母亲笑了笑,继续说着听来的消息,“那些四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可能这个学期结束,拿到毕业证后就要直接开拔去前线了。”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口水,像是完全缓过劲来了,“尽管老师一再解释北境现在还只是些小规模的冲突,但大家都感觉局势越来越紧张了,不然不会这么急。” “综合学院那边好像也开始动员了,据说是在招募有特殊才能的辅助人员随军,待遇开得还挺高,威廉,你们皇家学院呢?军队应该也派人过去了吧?魔法师那么稀缺,肯定更抢手。”利安放下水杯,好奇地望着卫莲。 卫莲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没注意。” 他确实从未关注过这类公告,他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刷积分和积累自身实力,以及应对新生教会的威胁之上。 利安叹了口气,脸色沉重了些许,“我听说,因为魔法师战略地位太高,数量又少,如果真的爆发大规模战争,前线的需求量会非常恐怖……” “估计真到了紧要关头,就不是征召毕业生了,搞不好连在校生都得被拉上去。”说完他定定地看向卫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他知道卫莲很厉害,乃至比很多高年级学生都强,但战场不是斗技场,那是真刀真枪会死人的地方。 卫莲的心情也因利安的话蒙上一层阴霾。 他当初选择成为魔法师正是看中其超然的社会地位和这个职业带来的安稳环境,便于他刷分和隐藏秘密,谁能料到局势会急转直下至此。 大陆局势风云突变,战争的阴影不断逼近,这看似最稳妥的道路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毕竟,乱世之下,哪还有什么真正的安稳之地?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追求的从来不是战场上的功勋,而是完成系统任务后方能抵达的安宁之地,更何况……他这点魔法水平在千军万马中能起多大作用?而他真正的力量更是一把不能轻易出鞘的双刃剑。 思及此处,他不再多言,只对利安和艾玛道了声晚安便抱起赛拉尔,转身上了阁楼。 关上房门,卫莲直接向后仰倒,将自己摔到床铺上,眼神放空地盯着阁楼低矮的天花板。 赛拉尔轻盈地踱步到他枕头旁,低声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卫莲沉默了很久,但赛拉尔并未追问,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他猛地坐起身,闭目盘膝,开始尝试引导丹田内那股被他如内力般驯化使用的暗物质之力。 运转间,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吸收了那两颗龙蛋中的暗物质后,他能调动的力量确实跃升了一个台阶,似深潭变成湖泊,可每每触及那深不见底的湖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渴望就会涌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凝聚出一缕暗物质,看着那缕漆黑的能量缠绕在指尖,尝试着将其压缩并塑形,但精神稍一松懈,它便有失控反噬的迹象。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那瓦海岛上彻底失控的经历。 在面对休召唤的亡灵狂潮时,在那种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万一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理智,万一他的身体再度被暗物质支配,到那时,别说积分和未来了,连自我意识能否存在都是未知数。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收回了指尖的能量,重新仰面躺倒,将手臂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 赛拉尔看出卫莲的忧虑,难得的没有出言嘲讽,只是默默走上前用脑袋蹭了蹭他搭在床边的手腕,然后安静地卧在一旁。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五月初夏。 尽管距离新学年的招生季还有一段时间,但已有不少准备报考各大院校的备考生提前赶到帝都,他们背着行囊寻找出租屋,报名各种各样的考前培训班,重复着卫莲去年所经历过的一切。 此时的学院街比往日热闹许多,卫莲抱着赛拉尔步履匆匆,打算去魔法材料店买些绘制卷轴用的羊皮纸和特制墨水。 他看着那些围在培训班的广告牌前交头接耳的外地备考生和陪伴他们而来的家人,一时间有些恍惚,不自觉地回想起一年前走在这条街道上的自己。 只是那时,他满心想着怎样在这个新世界站稳脚跟从而开启刷分大业,对于大陆局势毫无概念,而现在…… 就在他出神之际,一个背脊佝偻的老者突然一个趔趄,直直朝他撞了过来! 卫莲反应极快,脚步一错,身体便侧开了半步,干净利落地避开了肢体接触,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擦到。 然而,那老者却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就地躺倒,随即便抱着腿哀嚎起来:“哎哟!哎哟喂!撞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断了!” 见卫莲没什么反应,他眼珠子一转,叫得更加卖力:“撞人啦!年轻人撞了老人不管不顾啊!” 卫莲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打滚的老头,不欲理会这种这种低级的碰瓷伎俩,打算直接绕开。 可这老头纵使演技浮夸,但嗓门奇大,哭嚎声极具穿透力,霎时间就吸引了一大群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围拢过来,并对着卫莲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撞到老人了?” “哟,还穿着皇家学院的校服呢!这小伙子,撞了人干嘛傻站着不动啊?” “就是,快扶起来看看啊,老人家年纪这么大,可别真摔坏了……” “长得人模人样的,心肠怎么这么狠?” “啧啧,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 卫莲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早在老头撞过来时就敏捷地跳到一旁广告牌上并完美避开了碰瓷范围的赛拉尔无语至极地甩了甩尾巴,大庭广众之下,它必须维持一只普通猫咪的设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莲被围观群众用道德绑架。 卫莲的眼神越来越冷,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人群堵塞了道路,让他脱身不得。 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俯身凑近仍在卖力表演吱哇乱叫的老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冷冷问道:“你要多少?” 老头一听,哭嚎声顿时低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软和了些,却依然哼哼唧唧:“哎呦……年轻人,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头子我这腿怕是真扭着了,疼得厉害,走不了路咯……” “这样吧,你也不用赔钱了,就把我背到枫林街25号去吧,到了地方,我家里人自然能照顾我,这事就算了了。”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卫莲身上质感颇佳的校服上。 枫林街25号? 卫莲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虽然平时没什么社交活动,却也听说过那片区域是帝都着名的娱乐场所聚集地,遍布着许多酒馆和……不那么正经的店铺。 这个碰瓷的老头不要钱,却要去那种地方? 第213章 雨幕中的秘密 卫莲面无表情地背着这个喋喋不休的老者,一步步远离了那些仍在对他指指点点的吃瓜群众。 而赛拉尔则没好气地落后两步跟着,异色瞳里满是嫌恶,传递着一种“真是倒了血霉”的怨念。 碰瓷老者似是对卫莲的服软态度颇为满意,总算安分了下来,没再装腔作势地哭嚎喊痛,反而倚老卖老地说教起来:“年轻人啊,要懂得尊老爱幼,看到老人家站不稳当了就该伸手扶一把才是。” “刚才你要是及时搀我一下,老头子我何至于摔倒在地,受这份罪哟……”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卫莲的长辈。 卫莲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听着,精神却高度集中,感知着背上老者的一举一动——这老头看似枯瘦,体重却异常沉实,趴伏在他背上的姿势也不像是一个真正受伤疼痛的老人该有的状态。 尽管他选择了最效率的方式脱离刚才那种被围观指责的困境,但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老者见卫莲毫无反应,也不着恼,只是眯着眼兀自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话语里充满了对年轻一代缺乏乐于助人精神的惋惜和批判,字字句句都在阴阳怪气地指责卫莲的冷漠。 卫莲充耳不闻,不多时,他终于背着老者来到了这条酒馆林立且到处都是性感女郎动态广告牌的枫林街,并在25号店铺门口停下脚步。 这是一家门脸不大却颇有格调的小酒馆。 店铺门头上挂着一块深色木质招牌,上面用花体字镌刻着“西伦的港湾”的字样,整个装修风格透着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宁静感,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格调。 酒馆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个身穿侍者服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卫莲背上的西伦,他就像是屁股被针扎了一样弹起来,大呼小叫地扑了过来,“西伦先生!天呐!您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名叫西伦的老者登时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唉声叹气地将自己的“不幸”经历又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着重点出了自己是如何被毛躁的年轻人撞倒以及对方起初的漠然态度。 说完,他还特意看着那中年男人,故作深沉地摇头叹息:“唉,托马斯,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没人扶老太太过马路就算了,看到老人家没站稳都不知道帮把手,啧啧……”他虽然没指名道姓,但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和意有所指的眼神明摆着就是在责怪卫莲冷血无情。 名叫托马斯的中年人闻言也立刻对卫莲怒目而视,跟着指责道:“你怎么能这样?看你这身校服还是皇家学院的学生,难道学院里就只教魔法,不教你们怎么尊重长者吗?” 卫莲完全无视了这两人的双簧,将背上的西伦像卸货一样放在了酒馆门口的长椅上,在确认老者已经坐稳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予。 “喂!你……”托马斯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西伦用眼神制止了。 西伦默然不语地目送着少年远去,直到那挺拔孤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他脸上故作姿态的表情才慢慢收敛,有些失望地仰面躺倒在长椅上。 “再等等吧……还不够。”他望着被街区的彩灯映照得有些泛红的天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 卫莲走出枫林街老远,赛拉尔才从一旁店铺的遮阳棚顶跳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进他怀里。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白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抱怨道:“那个装模作样的老无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居然还敢教训你?要不是吾现在……哼!” 它咽下了后面的话,只是超级不爽地用爪子挠了挠卫莲的前襟。 卫莲抬手顺了顺猫咪背上的毛,并未对此做出回应,他确实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比起被不明真相的人群持续围观点评,浪费点时间换取脱身之道是他权衡后的选择。 按照原计划,卫莲来到一家口碑不错的魔法材料店,购买了厚厚一沓羊皮纸和几瓶墨水。 他走到柜台付完账就将东西一股脑塞进空间戒指,可刚走出店门几步,原本只是有些阴沉的天空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路上的行人乱作一团,惊呼着寻找避雨处,幸亏卫莲的空间戒指里常备着雨伞,他面不改色地将雨伞取出撑开,把怀里的赛拉尔护得严严实实,继续朝着皇家学院的方向走去。 雨势很大,街道很快就变得空旷起来。 然而,就在卫莲经过一条岔路口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家已经打烊的店铺,发现了那个瑟缩在雨棚下的娇小身影。 是赫雅。 只见那个总是木着一张脸的小姑娘正蹲坐在店铺门口的石阶上,她双臂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小团,呆呆地望着眼前连绵的雨幕出神。 她头上的手工小帽子已经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软塌塌地耷拉着,脚上的鹿皮短靴更是沾满了泥泞,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卫莲径直从那个雨棚前走了过去,赛拉尔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但走出几步后,他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转过脸看了看那个在滂沱大雨中显得格外渺小无助的身影,想起当初为了参加学园祭斗技场需要凑齐五人小队时,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加入到小队。 虽然最后斗技场因为突发状况没能打成,但看在这份临时队友的情谊上,顺路捎她一段也是应该的。 于是,他转身撑着伞折返回去,驻足在赫雅面前,将伞面倾斜,为她挡住了棚外飘泼进来的雨水。 赫雅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动作有些迟钝地仰起头,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和困惑。 “回学校,还是去杂货铺?”卫莲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直接开门见山地点明了选项。 赫雅愣了愣,似乎花了点时间才处理完这句简单的问话,半晌,她才低下头用比雨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回答道:“回家。” 卫莲心领神会,淡然道:“走吧,我送你。”爸爸好杂货铺就是她的家。 赫雅点点头,沉默地站起身来,先是仔细拍干净衣服上沾着的尘土和泥点,然后才走到卫莲的伞下与他并肩而行。 卫莲这具身体如今已有十四岁,这一年来营养跟上后又坚持锻炼,身形渐显少年的颀长。 而同样已经十四岁的赫雅看起来和一年前没什么两样,与卫莲并肩站着足足矮了大半个头,需要卫莲倾斜伞面才能完全罩住她。 两个不善言辞的人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只有雨点敲击伞面的轻响和鞋底踩过积水的声音,但气氛却意外的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和谐的静谧感。 只不过,这份安静很快就被打破。 正当两人经过路口时,一个抱着书包在雨中埋头疾跑的男生突然从拐角处窜了出来,差点撞上他们。 赫雅条件反射地向旁边闪避了一步,却冷不防撞到了身旁卫莲的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力道不大,却让她头上那顶本就被雨水打湿且戴得可能没那么稳当的小帽子歪斜了一点,露出了半截毛茸茸的棕色的兽耳。 赫雅浑然未觉,但卫莲却在看清兽耳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并未犹豫,赶在周围路人的视线投射过来之前就眼疾手快地帮赫雅把歪掉的帽子扶正,将那截意外暴露的兽耳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 赫雅整个人都僵住了。 兽人的耳朵十分敏感,就在刚才耳廓被卫莲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的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 按照常理,此时她应该感到极度恐慌并立刻逃跑,或者进入战斗状态,更应该对眼前这个发现了她最大秘密的人类产生强烈的敌意和戒备心。 但反常的是,她并没有从对方刚才的动作中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也没有觉得难以忍受。 她呆呆地抬起头,望向那双沉静而深邃的黑眸,过了许久,直到那个冒失的男生跑远了,她才用轻得快要被雨声淹没的声音说道:“……谢谢。” 任务面板上的银色数值悄然跳动了一下,又解锁了一位新的门徒。 卫莲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幅度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用眼神示意她可以继续走了。 赫雅不再说话,微微低下头,又将帽檐往下拉了拉,继续和卫莲肩并肩地朝着自家杂货铺的方向走去。 “叮铃——” 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卫莲和赫雅推开爸爸好杂货铺的店门时,伯格正趴在柜台上核对着账目。 听到门铃响,他抬起头来,先是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笑容满面地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威廉?哎呀,真是麻烦你了!这雨下得太突然了,我还正担心赫雅这孩子怎么回来呢。” “顺路。”卫莲将雨伞靠在门边,避免水滴弄湿店内的地板。 伯格看了看赫雅虽然沾了泥点但整体还算干爽的衣服,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还是要谢谢你,快进来擦擦吧,喝杯热茶?” “不必了,告辞。”卫莲无意多留,抱起一直安静待在他脚边的赛拉尔,重新拿上雨伞转身离去。 “谢谢你啊威廉,路上小心!”伯格跟着走到门口,对着卫莲的背影连连道谢。 直到卫莲离开了好一会儿,赫雅还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店门的方向。 伯格手里拿了一块干毛巾走过来,望着女儿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感慨道:“威廉那小伙子,看着冷冰冰的,倒真是个不错的人。” 赫雅接过毛巾,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她并未马上用毛巾擦拭身体,而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隔着帽子摸了摸刚才被卫莲不小心触碰到的那只左耳。 耳朵敏感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干燥而温暖的触感。 “……嗯。”她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节,算是回应了伯格的评价。 …… 另一边,卫莲撑着伞走在返回学院的路上,赛拉尔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甩着尾巴尖扫过他的脖颈。 “你早就知道那小姑娘是兽人?”卫莲突然开口询问,他此前就已察觉到赫雅的体质异于常人,今日亲眼见到了那截兽耳不过是坐实了猜测,只是有些诧异赛拉尔一直未曾提醒他。 赛拉尔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答道:“嗯哼,一个小姑娘而已,没啥好提防的,兽人虽然体魄强悍,但战斗基本靠肉搏,比起精灵和海妖那些有超凡能力的种族还是差了一截。” 卫莲闻言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并无探究到底的兴趣。 赛拉尔不再多言,看上去有些犯困了,半闭着眼睛打起了盹。 第214章 排着队告别 五月的伊卡洛斯城本该沐浴在春夏之交的暖阳中,往年的这个时候也正是三大院校的学子们忙于毕业庆典的时节,然而今年毕业季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北境战事吃紧的消息似乌云般压在帝都上空,也笼罩在三大院校的每一个毕业生心头,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的也不再是小道八卦或商业新闻,而是触目惊心的前线战报和征兵告示。 王国军队的征召官频繁出入学校,最开始的征兵范围只局限于战斗学院,那些以武技和体魄为傲的年轻剑士和武斗家们大多怀着建功立业的梦想踊跃报名。 紧接着,征召令贴到了综合学院,吟游诗人、药剂师乃至舞娘专业的高年级生也被列入了后备辅助名单。 直至现在,就连一向被视为象牙塔尖且享有超然地位的皇家学院也无法独善其身,魔法师终究是战场上重要的战略资源,那些杀伤力强大的群体法术在很多时候都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皇家学院的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军装的工作人员设点登记,卫莲也偶遇过几次军队的文书官从学院的行政楼里走出来。 在这种日益紧张的局势下,贵族子弟们各显神通,或凭借家族权势从征召名单上抹去自己的名字,或是谋得一个比较安全的后勤职位,但对平民学生而言,他们唯有硬着头皮上前线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并非所有贵族都选择逃避,前线名单上同样不乏一些缀着显赫姓氏的名字,例如——奈里奥·布兰温。 卫莲还是从其他学生的议论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也感到了些许意外,毕竟以奈里奥的家世,想要避开这场兵役并非难事。 高年级本就课业繁重,尤其是北境局势紧张以来,作为毕业班学生的奈里奥更是异常忙碌,卫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位热情正直的红发少年了。 好在奈里奥是学院的风云人物,即便不见面,关于对方的消息也总能传到卫莲耳中,没多久他就听说奈里奥拒绝了家族的特殊安排,执意要前往北境。 但在卫莲耳闻的所有消息中最轰动的一件,还得是奈里奥通过了魔法师协会的考核晋升为中阶魔法师的事情。 这样的成绩在应届毕业生中堪称凤毛麟角,毕竟绝大多数人终其四年也只能在毕业时拿到一个见习评级,而奈里奥连跳了两级,此事曾在学院里掀起过不小的波澜,沸沸扬扬地传了好一阵子。 周五的最后一节元素理论课结束后卫莲并没有立刻离开教室,而是留在座位上花了半小时将课堂上潦草记录的笔记重新梳理誊抄了一遍。 等他收拾好东西,抱起窝在课桌抽屉里打盹的赛拉尔走出教室时,走廊乃至整个教学楼里都已空空荡荡,大部分学生早已离去。 卫莲刚走出教室门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威廉。” 卫莲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红发似火的少年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明亮笑容,但笑容深处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 他快步走上前,先是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卫莲,接着便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只是,这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嗯。”卫莲平静地点了点头。 “对了,现在的实训课应该难不倒你了吧?我听说你后来进步神速。”奈里奥语气轻松地寒暄着,像是在尝试找回往日组队时的熟稔。 “没问题了。”卫莲简短地回答,聚魔阵和经过改造的法杖虽然没能让他变成魔法天才,但应付学院的实训考核已绰绰有余。 闻言奈里奥拍了几下卫莲的肩膀,欣喜道:“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他顿了顿,笑容渐渐收敛,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威廉,我……下周就要出发去北境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再见面了。” 卫莲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他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亲耳听到对方说出来还是有所不同。 奈里奥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又像是受不了他过于平静的注视,微微移开视线,又强迫自己转回来,沉默了片刻,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柄短刀。 卫莲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当年去暮色森林时奈里奥赠予他防身的那柄刀。 只是后来他因与亡灵法师血战而力竭昏迷,刀便遗落在了尸骸堆里,奈里奥再去矿洞寻他时将这刀捡了回来。 不同的是,当时的短刀虽材质极佳,却并未经过附魔处理,而如今的刀柄处已镶嵌了一枚晶莹剔透的墨绿色魔晶石。 作为魔法师专业的学生,卫莲没法像炼金术士那样一眼辨别出魔晶石的具体种类和品级,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绝非凡品。 “还记得它吗?”奈里奥笑了笑,将短刀递了过来,“我找巴里特大师重新锻造附魔了,应该更能配得上你的身手了。” 他盯着卫莲看了几秒,眼神里流露出由衷的钦佩之情,“当初在暮色森林里第一次见到你挥刀战斗时的震撼……我至今记忆犹新。” “收下吧,威廉,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不然我上了战场都会惦记着这柄刀还没送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会不踏实的。”他故作轻松地笑着。 卫莲并未推辞,也没有说什么虚伪的客套话,他直接伸手接过了这柄已今非昔比的短刀。 他看得分明,奈里奥的笑容背后是无法向外人道也的义无反顾的决心。 卫莲身为低年级在校生,对前线的了解大多源于道听途说和官方发布的经过修饰的战报,但奈里奥显然通过家族渠道知晓更多真实的情报。 前线的战况绝不会像那些在茶余饭后高谈阔论的学生嘴里说的那般轻松,也不会是公告板上展示出来的乐观景象。 而眼前这个出身显赫的少年很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却依然选择踏上战场。 “谢谢。”卫莲郑重地道谢,然后将短刀收进了空间戒指。 系统面板上的积分数值悄然跳动了一下,但此时的卫莲却心如止水,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行他曾经无比关注的银色数值。 “保重。”卫莲言辞简洁,但语气凝重。 见卫莲收下,奈里奥像是了却了一桩重大的心事,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弛了许多,他似是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再次拍了拍卫莲的肩膀,“保重,等我回来再听你讲讲学院的新鲜事!”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卫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抱着赛拉尔继续朝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赛拉尔直接跳到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用一种饱经沧桑的语气感慨道:“啧,神也好,人也罢,吃饱了撑的就喜欢打仗,打来打去,毫无意义。” 卫莲并未理会这只肥猫的感慨,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洗衣物塞进空间戒指。 他原本打算直接回田园之家,但看了眼时间,发现离饭馆的晚高峰还有一会,便改变了主意,打算先去猎人公会转转。 公会大厅的任务栏虽然通常是在清晨上新悬赏令,但其他时段也偶尔会因为一些雇主临时发布的委托而更新任务栏,报酬往往比早间任务丰厚,或许能捡个漏。 “走吧。”他瞥了一眼仍趴在枕头上絮絮叨叨发表着感慨的赛拉尔。 白猫不太高兴地甩了下尾巴,但还是乖乖跳回了卫莲怀里。 然而,今天似乎注定是个告别日。 卫莲刚抱着猫刚踏出皇家学院的校门走了几步就被人从旁边一把拽住。 “嘘!跟我来!”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扯着他的胳膊就往旁边拖。 卫莲原本要挣脱,但很快就辨认出了这个声音,于是顺着对方拖拽的力道一步步走进了校门旁那条僻静的小巷里。 会在大晚上还可疑地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防晒面罩并把自己裹得像个准备作案的飞贼一样的人,整个伊卡洛斯城恐怕也只有这位粉丝遍布天下的女团偶像了。 在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后,克蕾西达才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因为小跑和紧张而泛着红晕的俏脸,全然没有了平日在舞台上的明艳张扬。 她张了张嘴,似乎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看到卫莲脸上平静无澜的表情后,涌到嘴边的话又一下子噎住了。 半晌,她才有些沮丧地低下头,用比平时低软了许多的声音讷讷道:“威廉,我下周就要去前线了。” 窝在卫莲怀里的赛拉尔无语至极地抖了抖胡须,心里暗自腹诽:这些人类小鬼是约好了来跟卫莲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吗?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卫莲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克蕾西达的选择既在他意料之外,但细想之下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个外柔内刚的少女曾经提出支付课时费,请卫莲继续去瓦伦丁庄园指导她战斗技巧,可后来却不了了之,现在看来,除了毕业班繁重的学业以及星空少女团的行程,她大概也在那段时间里拟订了这个重要的人生规划。 克蕾西达沉默得有些久,巷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街道传来的车马声。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重新绽开一个明媚得耀眼的笑容,像是要将刚才那点低落情绪一扫而空,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告诉你哦,星空少女团很快就要解散了!过两天官方就会公布消息。” 她挺起胸膛,微微扬起下巴,“以后,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来决定!做我想做的事,走我想走的路!” “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把那些侵犯伊卡洛斯领土的家伙统统赶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舞娘也能冲锋陷阵,也有保家卫国的力量和决心!” 在发表这番豪言壮语时,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脸上的表情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释然,好似已经身披铠甲站到了战场的最前线。 卫莲默默听着,没有发表看法,也没有说出任何鼓励或赞美的话语,他只是作为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接收着她澎湃的情绪。 最后,克蕾西达也不知是说累了还是被卫莲这种沉默的注视看得有些无措,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异常认真地盯着卫莲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像是要将他此时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记忆里。 紧接着她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威廉,你……等着我,等我从前线回来,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你。 话音未落,她的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飘忽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地把防晒面罩重新套回头上,飞快地跑出了小巷。 就在克蕾西达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的瞬间,宗师系统的面板上银色的数值轻轻跳动了一下。 赛拉尔打了个哈欠,事不关己地评论道:“唉!又一个被热血和激素冲昏头脑的年轻人类,但愿她能活着回来对你说那件重要的事。” 第215章 露缇雅之龙 今天是周末,但前线战事带来的紧张氛围仍萦绕在伊卡洛斯城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田园之家所在的街道也比往日沉寂了许多。 卫莲拎着一桶厨余垃圾刚走出店门没两步就感到后背发凉,一种熟悉的被大型掠食者盯上的寒意顺着脊柱爬升至脖颈处。 他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回头。 果然。 乌尔维斯正站在巷口的阴影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勾着一抹怎么看怎么欠揍的玩味笑容。 这头龙每次都能精准地卡在他落单的时间出现,并且总是在同一个地点堵他,毫无疑问就是故意的。 “好久不见,小靠垫。”乌尔维斯微笑着挥了挥手,四颗尖牙寒光一闪,打完招呼他就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过来,从卫莲手里接过垃圾桶,随便搁在了店门边的墙根下。 “有事?”卫莲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眼神透出的冷意足以让普通人退避三舍。 可乌尔维斯却像是没感觉,或者说压根不在意,他一伸手就拽住了卫莲的胳膊,语气轻快地说道:“当然,有要紧事。” 听到“要紧事”三个字,卫莲皱了皱眉,联想到乌尔维斯新生教会高层的身份以及大陆紧张的局势,克制住了甩开对方的冲动,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向离田园之家不远的那个小型市民广场。 两人前脚刚走,赛拉尔后脚就从田园之家的店铺招牌上一跃而下,骂骂咧咧地跟了过去,对于这个经常拐走卫莲的惯犯,它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年久失修的小广场一如既往的空旷寂寥,唯一的一盏还能工作的路灯也是忽明忽灭,勉强能够照亮广场中央干涸的喷泉池和周围锈迹斑斑的长椅。 尽管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乌尔维斯还是跟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在确认除了他俩和一只猫就再无旁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卫莲说:“送个东西给你。” 卫莲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就见乌尔维斯不知从哪儿掏出个粉红色的巴掌大小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触感冰凉,而且还在动! 卫莲整个人一僵,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让他差点把这不明物体甩出去再补上一刀。 可就在他发力前的刹那,一低头看清了手里的东西,动作硬生生顿住,随即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这是一只……非常迷你的蜥蜴。 它体表覆盖着细密的粉色鳞片,背后长着一对与身体等大的翅膀,圆溜溜的小眼睛正懵懂又依赖地望着卫莲。 卫莲嘴角一抽,刚想开口质问乌尔维斯又在搞什么名堂,他手心里这只粉红小蜥蜴却像是感应到了某种气息,突然激动起来。 它哼唧了一声,从卫莲手心里蹦跶了一尺多高,然后扇动着那对粉嫩的小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到半空中,目标明确地冲着卫莲的脸扑腾过来。 眼看这粉色的东西就要糊到自己脸上,卫莲条件反射地后仰,但比他还快的是一道白色闪电。 “喵嗷!”只见赛拉尔一爪子就将这只不明飞行物拍落在地并牢牢按住。 “唧……唧唧……”粉红小蜥蜴被赛拉尔的猫爪按得动弹不得,发出委屈又可怜的哼唧声。 乌尔维斯事不关己地叉着腰,好似完全不担心这脆弱的小生命会被赛拉尔一爪子压扁,反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着脸色发黑的卫莲宣布道:“喏,这玩意儿是你孵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该你负责。” 卫莲怔了怔,他孵出来的?难道…… 赛拉尔眯着眼凑近了些,仔细打量起被自己按在爪下的小东西,片刻后,它颇为诧异地说道:“这种粉金色的鳞片……吾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极其罕见的‘露缇雅之龙’。” 见赛拉尔一语道破来历,乌尔维斯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看向卫莲的眼神都透出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一出手就孵出来这么个好东西。”语气活像是自家孩子考了第一名。 卫莲压根听不懂“露缇雅”具体代表什么,但他基本确定了,眼前这只长得像蜥蜴的生物就是从那两颗被他净化过的龙蛋里孵化出来的。 原来刚破壳的龙长这样? 他有些好奇地蹲下身,看着还在赛拉尔爪下拼命挣扎并努力伸着头想够他的小东西,问道:“露缇雅是什么意思?” 赛拉尔保持着按压的姿势,解释道:“露缇雅是古龙语,意为‘晨曦之愈’或‘生命礼赞’,是对这种特定颜色的纯血巨龙的统称,他们是龙族中非常特殊的一个分支。” “露缇雅龙成年后的体型是纯血巨龙中最小的,战斗力也远不如黑龙或红龙那般具有毁灭性,但他们拥有一种堪比法则的复苏之力。” 它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罕见的郑重:“传说中,露缇雅之龙的吐息蕴含着强大的生命能量,能够治愈世间绝大多数伤痛疾病,即使在千万年前龙族鼎盛时期,这种龙的数量也极为稀少,堪称瑰宝。” 乌尔维斯有些无奈地接口道:“这小家伙在蛋壳里意识苏醒时感应到的第一个存在就是你,所以它理所当然把你当成最亲的……嗯,妈妈了。” “它根本不认我,喂什么都不肯吃,已经绝食好多天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饿死。”他摊了摊手,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这烫手山芋,除了扔给你卫莲,我没别的法子。 卫莲无语地看向乌尔维斯,刚想表示拒绝就被赛拉尔打断了,不知何故它忽然改变了态度,认真地建议道:“收下它,卫莲。” “露缇雅龙的复苏之力成长起来后非常逆天,关键时刻能保命,尽管它现在还小,但治疗些寻常病痛或加速伤口愈合之类应该不在话下,省出来的药剂钱远超喂养它的成本。”赛拉尔转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卫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了看赛拉尔爪子下那只弱小可怜又无助却眼巴巴只望着自己的小龙崽,又瞥了一眼乌尔维斯脸上那副“总算甩掉包袱了”的满不在乎的表情。 一时间,他眉头皱得更紧,心下不禁纳闷:这些龙对待自己的血脉至亲都这么随意的吗?乌尔维斯把这只嗷嗷待哺的幼龙直接塞给自己的行为和一个成年人把刚出生的亲弟妹随手送人有什么区别? 赛拉尔像是看穿了卫莲的疑惑,受不了地哼了哼,“别拿人类的伦理去揣度他们,龙都是这副德行,冷漠自我,遵循本能。” “很多龙下了蛋之后就直接不管了,能想起来回去看一眼已算是难得,更有甚者一不小心把蛋踹下悬崖或者遗忘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都是常事。” 说到这里,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无论是龙蛋还是刚破壳的小龙,生命力都顽强得超乎你的想象,只要不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总能挣扎着活下来,根本不能以其他种族的幼崽标准来衡量。” 它想了想,似乎权衡了一下,又客观地补充了一句:“相比之下,乌尔维斯还能记得把自己的弟弟妹妹捡回来,并且想办法净化龙蛋里的暗物质,已经算是非常有良心和责任感的龙了。” 听到这客观公正的评价,乌尔维斯颇为满意地挑了挑眉,对赛拉尔投去一个“你很懂嘛”的眼神。 赛拉尔终于慢悠悠地收回了爪子。 龙崽刚得自由就哼唧着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凶悍白猫,然后再次晃晃悠悠地飞起来。 这次小家伙学乖了,没有直接扑脸,而是小心翼翼地降落在卫莲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窝。 卫莲的表情僵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没把这小东西弹开,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住了那对手感意外还不错的小翅膀,将小龙崽从自己肩膀上提溜下来,放在眼前端详。 粉红色的小龙崽一点也不挣扎,反而眨巴着眼睛充满信任和眷恋地望着卫莲,偷偷用尾巴缠住他的手指,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唧!” “行了,这小家伙就是你的了,你随便给他取个名字吧,我就不管了。”乌尔维斯见状立刻功成身退般地宣布,同时飞快地掏出一张传送卷轴,毫不犹豫地撕开。 “等……”卫莲还想问点关于饲养的细节,比如这玩意儿到底吃什么。 但乌尔维斯只是冲他爽朗一笑,下一秒,银白色的传送光芒亮起,将他整个人吞没。 紧接着“嗖”地一声,原地只剩下一圈尚未完全散去的魔力流光和脸色隐隐发青的卫莲。 赛拉尔却不再关注已经离开的乌尔维斯,继续打量着被卫莲捏着翅膀提在半空的小龙崽,若有所思地说道:“它现在还太小,真正的复苏之力需要时间来成长和觉醒。” “不过,现阶段它唾液里的治愈效果也已经不错了,以后你哪里受了点皮肉伤就让它舔一舔,应该很快就能愈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能省下一大笔买药治伤的钱。” 卫莲听完再次看向手里的小龙崽,如果真如赛拉尔所言,这小东西就相当于一个无限次使用的初阶治疗术卷轴,实用性确实很高。 但是…… “万一被其他人认出来这是龙,会不会引来麻烦?”卫莲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直接将顾虑问了出来 赛拉尔却嗤笑着甩了甩尾巴,不以为然道:“放心好了,在世人眼里纯血龙族已经灭绝几千年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连片龙鳞都没见过,根本没人会想到这小家伙是龙,它这副模样……哼,顶多被人当作一只颜色特别点的‘彩虹蜥蜴’。” 彩虹蜥蜴? 他好像在相关的魔物图鉴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那确实是一种常见的观赏性小魔宠。 卫莲想了想,觉得赛拉尔说得有道理,于是不再犹豫,将小龙崽揣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个狭小而温暖的空间,它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只探出来个粉红色的小脑袋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乍一看去就像是卫莲衣服上的装饰品。 就这样,除了赛拉尔这只越来越像球的猫之外,卫莲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新宠物。 他低头看了看衣袋里的小家伙,又瞥了一眼正在舔爪子的赛拉尔,最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境战场的局势岌岌可危,但这个学期终究还是在紧绷的氛围中走到了尾声。 因为前线战事吃紧,人员损耗巨大,很多四年级毕业生早在七月前就已提前奔赴北境,也因此,今年的伊卡洛斯三大院校未能如往年那般举办盛大的毕业典礼。 而伊卡洛斯三大院校的低年级学生们暂时还能留在象牙塔内,并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中按部就班地参加了期末考试,为这个不平凡的学期画上了句点。 第216章 割不完的韭菜 期末考试结束后,暑假如期而至。 但战前线战事吃紧的消息时不时通过魔法传讯和报纸头条传到帝都,也因此这个漫长假日注定今时不同往年。 今天是暑假开始的第三天,学院路上的人流量比学期中少了许多,卫莲如同往常一样,大清早就抱着赛拉尔离开了田园之家,朝着猎人公会所在的街道走去。 旧学期的结束意味着要提前准备新学期的学费和各项魔法耗材费用,他必须充分利用假期的时间攒钱。 他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被他装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只露缇雅小龙崽——这小家伙大多时间都在沉睡,卫莲也没心思给它取名,鉴于其粉嫩的颜色和迷你的体型,暂时就用“小粉”代称。 赛拉尔对此不置可否,只要不跟它抢食,卫莲就算把乌尔维斯揣兜里它也懒得管。 假期的猎人公会大厅比平日冷清些,卫莲猜测是因为不少注册猎人也受到了军队征召或选择了前往战事相关的区域寻找报酬更高的机会。 但大厅的任务栏前也站着不少留校或滞留帝都的学生像他一样趁着假期来接取悬赏任务,赚取酬金或磨练技艺。 卫莲挤进人群,一目十行地扫视着任务栏上密密麻麻的悬赏单,过滤掉那些需要组队、远行或过于繁琐的任务,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张角落里的d级悬赏单上。 “采集伊卡洛斯城近郊树林特产的墨根藤,要求:至少十株完整根茎,每株3银币,最终报酬按实际采集量结算,上不封顶,备注:需小心任务区域的毒刺鼬。” 墨根藤是制作魔力回复药剂和某些稳定剂的常用材料,不算特别稀有,但质地坚韧且通常分布零散,采集需要费些力气,任务风险低,正适合他目前只想安稳赚点钱的心态。 就在他伸出手准备揭下那张悬赏单时,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抢先一步将单子揭了下来。 卫莲动作一顿,侧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漂亮得过分的脸蛋,柔顺的金色短发,碧蓝如晴空的眼眸,正是许久未见的琉弥亚。 “卫莲?”琉弥亚眨了眨眼,脸上惊讶的神色迅速转化为发自内心的欣喜之情,“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卫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嗯。” 他也有些意外,毕竟上次分别还是在博恩郡的飞艇塔出站口,而他对琉弥亚的印象也停留在那次短暂的同行上,这个笑容甜美的混血精灵少年总给他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琉弥亚晃了晃手中的悬赏单,主动解释道:“我提前来了帝都备考,但距离考试还有将近两个月呢,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就来公会接点简单的任务赚些生活费。” “我现在还是个新手,只能做做这种采集或者寻物之类的任务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卫莲点了点头,继续看向任务栏,采集任务被琉弥亚接了,换一个就是。 然而琉弥亚却向前凑近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卫莲,这个采集墨根藤的任务……要不要一起做?采集类的任务,两个人合作的效率会高很多,我们可以组队,报酬平分。” 卫莲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琉弥亚脸上。 确实,采集和清剿魔物类型的任务,团体合作比个人单打独斗的效率要高,这是常识,而且……琉弥亚是宗师系统认可的门徒,与他一起行动,完成悬赏的同时还能刷点积分,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更何况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个初次见面时还只会耍点小心机利用旁人的少年究竟成长到了怎样的地步?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他任何指点的门徒,又是依靠什么在这并不友善的世界里生存下来的? 琉弥亚能注册成为一名赏金猎人,并通过审核接到任务,这个前提已经证明了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无力。 即使是看似安全的采集任务,往返野外和背负物资也需要相当的体力,期间遭遇野兽或魔物袭击的风险始终存在,必须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 卫莲沉默了一会,就在琉弥亚的笑容快要变得有些勉强时他才简短地应道:“好。”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琉弥亚眼睛一亮。 卫莲不再多言,只点了下头。 两人在公会前台登记了组队信息后便一同离开了大厅,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 琉弥亚似乎心情极好,一路上都在兴致勃勃地和卫莲分享他这段时间在伊卡洛斯城的见闻——哪条集市街的小吃最便宜,哪家甜品店的蜂蜜蛋糕味道不错,帝都的物价比起塞罗米尔如何云云。 他乐此不疲地絮叨着,言语间充斥着初来大城市的好奇和一点点对生活艰辛的不满。 “对了,我前几天还报名了一个考前培训班,每天傍晚都会去上课,”琉弥亚一边说一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我打算报考皇家学院的药剂师专业。”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有些腼腆,“虽然听起来可能不太适合男孩子,但药剂师这个专业对元素亲和力的要求不像魔法师那么高,而且我觉得调配药剂很有意思,以后应该也能养活自己。” 药剂师? 卫莲闻言有些诧异地瞥了琉弥亚一眼,药剂师属于辅助类职业,需要具备一定的水系或木系元素亲和力以及精细的操作能力,也确实符合琉弥亚外表呈现出的柔美脆弱的形象。 可听到这些话,卫莲心底的违和感更强了,琉弥亚的身上有种百折不挠的韧劲,甚至是……隐蔽的侵略性,这与寻常药剂师给人的感觉相去甚远。 而且,这少年虽然总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温和无害甚至略带怯懦的样子,但那双碧蓝眼眸偶尔闪过的冷光和他言行举止间不慎流露出的疏离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柄包裹着蜜糖的薄刃。 卫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琉弥亚,但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来琉弥亚究竟是依靠什么来战斗的——没有短剑,没有匕首,连一把防身的短杖都没有。 他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手指虽然修长,却看不出长期练习武器或是格斗术留下的茧子。 那么,这个少年混迹于危机四伏的黑市和底层社会的依仗是什么?仅仅是小聪明和运气吗? 他没有将想法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回应道:“药剂师这个职业,很不错。” 琉弥亚像是没察觉到卫莲的敷衍,依然说说笑笑地聊着培训班里的趣事。 谈话间,两人已深入近郊树林,并且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一处背阴的坡地上发现了一大片长势旺盛的墨根藤。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琉弥亚笑着说。 卫莲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奈里奥送给他的短刀,手起刀落地砍伐着墨根藤,附魔过的刀刃切割这种坚韧的植物并不费劲,但也需要持续消耗体力。 琉弥亚则乖巧地跟在后面,将卫莲砍下来的藤蔓整理捆扎好,装入带来的大麻袋中。 然而,砍着砍着,卫莲微微蹙起了眉头。 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里的墨根藤是不是长得太快了?他明明已经清理掉了一大片,转头割另一边的功夫,之前被砍秃的地方又冒出了新芽,并且以肉眼难以察觉但整体效果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他砍了许久,眼前的墨根藤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像是割不完的韭菜,刚清出一片就有新的藤蔓从原本的位置生长出来补上空缺,甚至比之前更加稠密。 很快,一个麻袋就装满了。 旁边的琉弥亚不知从哪又拿出了第二个。 卫莲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仍是埋头苦干,也并未深究琉弥亚为何会准备这么多麻袋,只当这片区域的水土格外肥沃。 不多时,第二个麻袋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卫莲终于停下了动作,看着眼前有增无减的墨根藤丛沉思了一会,又将视线移到地上那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今天的收获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墨根藤虽不算罕见,但也是一种需求量较大的药剂原材料,更不是能如此疯狂再生的普通植物,像今天这样在一个地方就能取之不尽地无限采集,而且品质看起来都相当不错的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也明显不符合常理。 “歇会吧,”琉弥亚已经将第二个麻袋的口子扎紧,直起腰来关切地看向卫莲,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来,“你流了好多汗。” 卫莲确实有些累了,持续挥刀砍伐这种质地坚韧的植物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他将短刀插回鞘中,接过琉弥亚递来的手帕抹了把额角的汗,然后靠着一棵树干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宗师系统面板上那行代表积分的银色数值又向上跳动了一点,而在刚才的采集过程中,它已经这样断断续续地增加了4点。 “采集了这么多,应该可以换不少钱,”琉弥亚笑着走过来,也坐在卫莲旁边的树根上,“今天运气真好,发现了这么一块宝地。” 卫莲点了点头,将用过的帕子递还给琉弥亚,小粉在他口袋里动了动,但只是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去,而赛拉尔则不知溜去了哪里,大概是觉得这采集工作无聊透顶。 休息了一刻钟,卫莲再次站起身,拔出了短刀,“再多采点。” 他以前也接过采集墨根藤的任务,但每次都需要辗转好几个地方才能凑够交付任务的最低数量,既然遇到了这种风水宝地,自然没有放过的理由。 琉弥亚笑容不变,自然地将手帕收好,语气轻快地答道:“好呀。” 最终,当两人决定返回时,每人肩上都扛了整整两大麻袋的墨根藤,这副满载而归的模样引得沿途遇见的农人或冒险者惊叹不已。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扛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到了猎人公会,一进门就吸引了大厅里不少人的目光。 负责清点的公会工作人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堆成小山的墨根藤,在反复确认两人接的只是普通的d级采集单而非清剿魔巢任务后才啧啧称奇地给他们结算了报酬,金额相当可观,远超d级任务的标准。 “你明天还来吗?”琉弥亚站在任务栏前,指了指上面其他的采集类悬赏单,转头看向卫莲。 卫莲将钱币收入空间戒指,看了一眼琉弥亚所指的任务,点了点头:“来。”既能赚钱又能稳定获取积分,他没有理由拒绝。 说完,他抱起不知什么时候又溜达回他脚边的赛拉尔,转身离开了公会大厅。 琉弥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大门外,然后低下头,掏出卫莲之前用过的手帕,轻柔地摩挲着上面的湿痕,碧蓝眼眸的深处掠过几许幽暗的满足感。 半晌,他再次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与他纯真外表反差极大的意味深长的浅笑。 另一边,卫莲抱着赛拉尔走在返回田园之家的路上。 午间的阳光有些灼人,他有些担忧地翻开外套口袋看了一眼,只见这小家伙正蜷成一团睡得天昏地暗,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临近正午,没有半点醒转的征兆。 赛拉尔趁着周围没有来往的行人,凑近卫莲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看了,刚出生的幼龙都是这样,睡得多长得快,这是它们积蓄力量的方式,不用在意。” 它顿了顿,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倒是那个混血精灵……吾觉得不太对劲。” “就在你砍那些墨根藤的时候,吾察觉到周围有不同寻常的木元素波动,那气息非常浓郁,很像是纯血精灵调动自然之力时的迹象。” 赛拉尔歪着头,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细节,“按理说,混血精灵只是空有精灵的外表,并不具备沟通和驱使自然元素的能力,历史上从未有过混血精灵能使用木系魔法的先例。” 卫莲只是平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他根本不在乎琉弥亚是否拥有非常规的能力,无论如何,对方没有接受他的指导就能自行成长,还能在共同行动中为他提供稳定的积分收益,这就足够了。 至于琉弥亚隐藏了什么秘密,只要不威胁到他,他并无探究的欲望。 赛拉尔看出卫莲并不在意,便也不再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自顾自嘀咕了一句:“算了,或许只是吾的错觉,或者那片林地本身有些特殊……” 第217章 阿梅丽的过去 睡眠对卫莲而言只是恢复精力的必要过程,极少掺杂无意义的梦境,但这一晚,他却做了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异常真实的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原野上,视线所及之处是大大小小的蘑菇。 这些彩色蘑菇紧密地簇拥在一起,挤挤挨挨地覆盖了每一寸土地,一直蔓延到他视野的尽头,将他眼前的这片天地渲染得如同童话绘本中的插图,美轮美奂,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卫莲冷静地环视着这片超现实的景象,即便身处梦境,他也未曾放下警惕。 观察了片刻后,他蹲下身,伸出食指,谨慎地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颗橙色小蘑菇的伞盖。 这小蘑菇被他碰到之后先是像受了惊吓般瑟缩了一下,但紧接着又颤颤巍巍地挺直了菌柄,还主动将伞盖向上抬了抬,轻轻贴附在他的指腹上。 这触感非常奇特,不像菌类,反倒有些接近人类皮肤的质地。 卫莲收回手,站起身来。 他沿着这片柔软的蘑菇地走了一小段路,可周围的景象没有半点变化,除了无穷无尽的闪烁着微光的彩色蘑菇外一无所获。 就在他思考这个梦境的意义时,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他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从这片绚烂之地抽离。 下一秒,他醒了过来。 阁楼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稀薄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隐约照亮了室内的陈设。 卫莲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赛拉尔窝在他枕边睡得正沉,而那只被他临时命名为小粉的露缇雅龙崽则将整个身体埋在赛拉尔毛发蓬松的尾巴下面,只露出一个粉色的小脑袋。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没有打扰旁边的一猫一龙。 然而他刚刚洗漱完毕,左腕间的手环便震动了一下,代表传讯附魔的纹章亮起了蓝色微光。 他立刻接通传讯,泽兰清冷的声音通过手环传递过来:“卫莲,你待会到公会之后先别接任务,直接上二楼会客厅等我。” “好。”卫莲当即应下,泽兰不会无故找他,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此番传讯,必定有重要事宜。 切断传讯后,卫莲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摇醒了赛拉尔。 睡眼惺忪的白猫不高兴地咕哝了几句,不耐烦地扭了扭身体。 卫莲没理会它的抱怨,直接将还在酣睡的小粉从猫尾巴下掏出来揣进了外套口袋里,然后看向正慢吞吞伸懒腰的赛拉尔,淡然道:“该走了。” “啧,麻烦……”赛拉尔嘴上抱怨,但还是乖乖跳上卫莲的肩膀找了个稳固的位置趴好。 就这样,卫莲一手托着满脸不高兴的赛拉尔,一手护住口袋里的小粉,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此时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些许凉意,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商贩正在忙碌。 卫莲很快就来到了猎人公会,这个时间点的公会大厅颇为冷清,他放眼望去,仅看到几个猎人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声交谈。 前台的值班人员似乎早已接到通知,看到卫莲进来时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便朝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偏了偏头,示意他可以直接上去。 卫莲抱着赛拉尔径直上楼,推开那间熟悉的会客厅的门。 会客厅空无一人,刚进门赛拉尔就轻车熟路地跳上沙发窝起来睡它的回笼觉,而卫莲则在另一张沙发坐下,安静等待。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会客厅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阿梅丽。 “哎呀,你来得真早。”见卫莲提前到了,她勉强勾起红唇笑了笑,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沙哑。 随后她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离门不远的那张扶手椅上,双手按压着太阳穴,唉声叹气地抱怨道:“真是要命……连着几天处理北境那边传回来的情报,我最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话音刚落,泽兰便推门走了进来。 许久未见,泽兰身上本就冷冽肃杀的气息比之前更浓重了几分,这小半年他一直在为三皇子菲尼亚恩做事,甚至可能经历过数场恶战,卫莲虽未过问,但也猜得到其中的艰辛与危险。 他没看阿梅丽,径直走到卫莲旁边坐下,而后极其认真地将卫莲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卫莲一切无恙后,他原本冷硬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 只不过,这些许缓和并未持续多久,他的视线刚要移开,却突然定格在卫莲外套右侧的口袋上。 “那是什么?”他眉头锁紧,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冰冷的质询意味。 卫莲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泽兰是感知力超群的海妖,对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尤为敏感,他藏在口袋里的小粉根本不可能瞒过对方。 于是他十分坦然地将手伸进口袋,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粉掏了出来,托在掌心展示给泽兰看。 在看到小龙崽的瞬间,泽兰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且令他极度排斥的事物,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住不动了。 紧接着,整个会客厅像是被寒潮笼住,室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这是……那头龙的……”泽兰一瞬不瞬地盯着卫莲掌心里那抹刺眼的粉色,眼底是藏不住的戾气,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窝在角落的赛拉尔半睁开一只猫眼,瞅了瞅泽兰黑如锅底的脸色,又瞥了眼问心无愧的卫莲,嗤笑了一声,然后又事不关己地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 原本瘫坐着揉额角的阿梅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紧接着她就看清了卫莲掌中之物以及泽兰那副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可怕表情。 她先是无比震撼地愣在原地,但立时便想通了其中缘由,连忙起身从卫莲手中将仍在呼呼大睡的小龙崽接了过来。 “哎呀!原来这就是刚出生的小龙啊?天哪,比我想象中小好多,真可爱!”阿梅丽夸张地赞叹着,一边伸出手指摸了摸小粉的鳞片一边用身体隔开了泽兰杀气腾腾的视线。 她说完还偷偷给卫莲使了个眼色,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传递着“快解释,不然泽兰要炸了”的信息。 卫莲接收到了阿梅丽的信号,迎着泽兰快要将他洞穿的目光,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情况:“这头幼龙是从我净化过的龙蛋里孵化的,破壳后只认我,乌尔维斯养不了,目前只能由我来照顾。” 他省略了乌尔维斯那些欠揍的言行,只陈述了结果和现状,最后补充还补了一句:“它叫小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没有威胁。” 泽兰听完盯着小粉看了很久,虽然他本能地对和乌尔维斯相关的一切事物感到憎恶,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无比艰难地从那团粉色的生物上移开视线,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嗯。”他幅度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脸色依旧难看,但那骇人的杀意总算是慢慢收敛了起来。 说到底,泽兰其实很清楚卫莲的性格,知道对方一旦决定的事就很少会改变,所以他没有表态,没有评价,更没有认可,但这已经是他此时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克制。 阿梅丽见气氛缓和,松了口气,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捧着小粉左看右看,啧啧称奇。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龙崽坐回自己的位置,轻声细语地跟小粉说着话,实则是在进一步驱散刚才的紧张氛围:“小家伙睡得真香啊,看来卫莲把你照顾得不错呢……” 泽兰吸一口气,强行将注意力拉回正事,声音低沉了些:“三天后我要陪同菲尼亚恩殿下前往北境前线。”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神已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继续道:“此行明面上是运送一批物资过去,慰问守军,提振士气,从而让前线将士看到王室的重视。” “但我同行的真正目的,是借此机会实地调查新生教会在北部战局中的参与度和渗透情况。”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帘,眉宇间的神情愈发凝重。 得知情况,卫莲手指轻点膝盖,思考了许久。 他在伊卡洛斯城蛰伏了大半年,新生教会除了那次高层会议后就没再动静,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也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 跟随菲尼亚恩的官方使团去北境,队伍中必然有王室培养的精锐魔法师、剑士和武斗家随行,安全系数很高,这是个既能接触外部环境又能实地调查教会动向并收集第一手情报的好机会。 想清楚利弊后,卫莲抬眼看向泽兰,直接说道:“我也一起去。” 泽兰闻言有些犹豫,带卫莲去北境也意味着将他推入未知的险境,但另一方面,将卫莲放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或许比让他独自留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帝都更加安全。 沉吟了片刻后,泽兰还是点了点头,应允道:“好,我会安排。” 得到肯定答复,卫莲便不再多问细节。 阿梅丽把小粉还给卫莲,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多了几许怅然,她靠在椅背上,声音放轻了些:“今天叫你们过来,不止是听泽兰说北境的情况,其实我还有件私事想拜托你们。” “并不是以猎人公会理事的身份,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她缓了缓,似是在斟酌词句,再抬眼看向卫莲和泽兰时,神色愈发凝重。 卫莲和泽兰也都望着她。 “你们此去北境,在调查新生教会之余……”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个姓氏,“能否顺便帮我探听一下,弗洛狄恩家族如今究竟被新生教会渗透……或者说,操控到了怎样的地步?” 卫莲立刻回想起自己在魔法史课本上看到的关于这个家族的描述,他当时就曾因阿梅丽的姓氏而有过模糊的揣测,此时听到她本人提及,不过是证实了那个猜想。 阿梅丽背井离乡来到伊卡洛斯王国,她与远在北境的家族之间必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而她刚才用的“渗透”和“操控”这两个词,听起来情况就极不乐观,难道弗洛狄恩家族也像莫格城邦的领主桑德·索亚一样彻底倒向了新生教会? 阿梅丽看着卫莲若有所思的表情,苦涩地笑了笑,直言不讳地说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没错,我来自那个弗洛狄恩家族。” “但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因为无法认同家族……特别是我的父亲以及其他一些长辈的决定,选择了离开,”她声音很轻,语气却分外沉重,“那时我还年轻,也很冲动,以为自己能反抗些什么,结果……差点把命都丢在流亡的路上。” 她的眼神有些空茫,似是陷入了回忆,“那年我刚刚离开北境来到伊卡洛斯王国,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多亏泽兰救了我。”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嗯,大概比你现在还小一两岁,但是已经能独自猎杀魔物了,后来他把我送到猎人公会,我才活了下来。”言及此处,她深深凝望着泽兰。 她并没有太过细致地描述那些往事,只是万般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道:“北境如今局势混乱,一盘散沙,很多势力要么在观望,要么已经被新生教会控制,猎人公会在那边的网点很少,能掌握的情报流于表面,并且难以辨别真伪。” “所以只能拜托你们了……当然,探查情报只是顺手为之,一切以你们自身的安全为重,此行一定要万分小心。”她目光沉沉,话语间也满是忧虑。 卫莲和泽兰对视一眼,都没有提出异议,帮阿梅丽探听消息对于需要深入北境战区的他们来说确实只是顺带的事情。 这个忙,可以帮。 更何况,弗洛狄恩家族本身就很有可能是调查新生教会的重要线索。 “我们会留意。”泽兰代表两人给出了承诺。 正事谈完,阿梅丽疲惫地对他们挥了挥手,瘫坐回扶手椅继续揉着额角,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卫莲将小粉重新揣回口袋,抱起终于肯挪窝的赛拉尔,和泽兰一前一后走出会客厅,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大厅。 此时的大厅比早上热闹了许多,猎人们或聚集在任务栏前筛选委托,或三三两两坐在角落里交流情报,喧哗声四起。 然而,卫莲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脚步就顿在了原地。 他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人——琉弥亚。 那个金发碧眼的混血精灵少年正站在大厅的任务栏前,看似在浏览上面的悬赏单,但他站立的位置和姿态以及在卫莲出现瞬间就投射过来的目光都让卫莲觉得,他是在这里专门等待自己。 毕竟,最近这几天,卫莲每天早上都会准时来公会和琉弥亚组队接取采集类的悬赏单。 琉弥亚笑着朝卫莲挥了挥手,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越过了卫莲,落在了紧随其后的泽兰身上。 他脸上笑容不减,甚至越发灿烂,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却悄然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并未像平时那般立刻迎上前来,而是站在原地晃了晃手里的任务单,远远地打招呼:“卫莲,我等你好久了。” 第218章 海潮与森林 泽兰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琉弥亚。 他记得很清楚,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正是当初被卫莲从夜莺庄园里带出来的混血精灵。 只不过彼时他只看出对方的身份,以及那纯真外表下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心思和精湛伪装,他仅仅将其视为卫莲任务中顺手救下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幸存者,并未过多留意。 但今天,完全不同。 他察觉到这少年身上有种异样的气息,很像是纯血精灵给人的感觉。 这气息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像是错觉,却又真实地存在于他的感知空间,与他接触过的纯血精灵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同源,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何况海妖的感知力本就冠绝各族,他更是族中翘楚,能清楚地辨析所有种族的气息,可眼下竟连他的感知力都无法勘破这少年的底细,无法确定对方身上与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的气息根源究竟是什么。 这反常的现象让泽兰心中的警惕拔升至顶点,他摸不清这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言行。 与此同时,琉弥亚也察觉到了泽兰不同于人类的气息。 他已经觉醒了完整的自然法则之力,虽然精灵感知稍逊于海妖,但也是所有种族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尽管对方将气息收敛得极好,但琉弥亚还是捕捉到了那深藏于表象之下的异样。 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拥有着罕见的蓝发紫眸且容貌出众的少年绝非人类。 对方身上的气息浩瀚而深邃,有着深海般的幽寂与压迫感,这是他过往颠沛流离的生活中从未接触过的种族。 更重要的是,琉弥亚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卫莲带出那个噩梦般的夜莺庄园时,等在庄园外的正是眼前的少年! 只不过他那天惊魂未定,对这个气质冷冽的同行者只是惊鸿一瞥,留下了“非等闲之辈”的判断和发自本能的忌惮。 但今天再次见到对方,他的感受截然不同了。 尤其当他发现这蓝发少年站在卫莲身边仿佛拥有某种特权的姿态以及那双紫眸中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的占有欲时,他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快和抵触情绪。 琉弥亚极好地收敛了所有情绪波动和对泽兰的敌意,露出更加温柔友善的笑容,主动迎上前几步,故作惊讶地询问道:“卫莲,这位阁下是?总感觉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就像真的只是偶然间想起。 卫莲的思绪还沉浸在阿梅丽透露的关于北境和弗洛狄恩家族的情报中,听到问话才将注意力完全拉回眼前。 他原本并没打算介绍两人认识,泽兰是他对抗新生教会最可靠的盟友,而琉弥亚是他做公会任务时合作愉快的临时队友,活动轨迹并无交集,也很难出现在同一个场景。 但琉弥亚既已问起,他也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泽兰。”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是否见过”,他选择直接忽略。 “原来是泽兰阁下,”琉弥亚从善如流地接口,主动朝泽兰伸出手,“我叫琉弥亚,这段时间每天都和卫莲一起做任务呢。” 他缓了缓,状若无意地提起细节:“昨天我们又一起去采集了墨根藤,卫莲做这个真的很熟练,我整理的时候都快跟不上他的节奏啦,还好我们配合得很默契,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这番话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寒暄,却特意强调了“每天”、“默契”、“又一起”等词汇,拐弯抹角地透露出他与卫莲近期的频繁接触和共同经历。 泽兰直接无视了琉弥亚伸出的手,既没有回应对方的问候,更没有半点要与之寒暄客套的意思,但这种彻底的无视本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回应。 他当然能听出对方这番暗示性极强的话语中蕴含的挑衅意味,也感受到了那转瞬即逝的针对自己的敌意——眼前这混血精灵故作天真的姿态让他感到无比厌恶。 琉弥亚的手僵在半空,却丝毫不显尴尬,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顺势收回手。 被卫莲抱在怀里的赛拉尔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微妙的气场,半睁着眼扫视着两个势同水火的少年,低声吐槽道:“啧,两个小家伙,闹得真够僵的。” 由于三天后就要和泽兰一起出发去北境前线,卫莲最近不打算再来猎人公会打单子,于是对琉弥亚说道:“接下来几天我有事,不会来公会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直接,说完便算是告别,抱着赛拉尔径直向公会大门走去。 泽兰最后冷淡地瞥了琉弥亚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意味,随即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卫莲的脚步,与他并肩向外走去。 琉弥亚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他还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幅度极小地挥了挥手,表现得像个礼貌告别的朋友。 然而,他垂落身侧的另一只手中握着的猎人公会悬赏单被他猛然攥紧揉皱,捏成了一团废纸。 他站在原地,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公会大门的拐角处,他嘴角的笑意才完全消散。 …… 另一边,泽兰沉默地与卫莲并肩而行,走在通往田园之家的街道上。 盛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泽兰一边走一边微微侧头注视卫莲,眼神渐渐灼热,这份被他小心翼翼约束已久的情感再无遮掩,借着这并肩同行的机会破笼而出。 还好,这个正垂眸沉思的少年对此毫无所觉。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菲尼亚恩暗中调查新生教会对王都贵层的渗透,甄别哪些贵族已暗投教会,哪些还在摇摆观望,时常需要潜入各种隐秘场合以及长途跋涉的追踪。 这些繁琐的任务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也因此,他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找卫莲,好不容易空下来想给卫莲传讯时却因不善言辞和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而最终作罢,只能盯着手环上的传讯附魔纹章陷入纠结。 而且……他担心频繁的联系会显得突兀,会给卫莲带来困扰,更怕无意中将危险引向卫莲。 此时此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卫莲,当即就联想到那头强势闯入卫莲生活的其心可诛的纯血巨龙和被对方硬塞过来的幼崽,还有刚才那个明显对卫莲别有所图的混血精灵……这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疏忽和缺席才给了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可乘之机。 可眼看着潜在的威胁变得越来越多,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把卫莲时时带在身边,即使可以,卫莲也绝不会同意。 这种矛盾的心理煎熬着他,让这份原本可以克制的情感变得愈发汹涌。 然而,卫莲却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泽兰瞬息万变的情绪波动和对方始终凝视着他的眼眸。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路面,心里还在推敲从阿梅丽那里听到的所有信息,并将其与自己此前的猜测拼接起来,揣测着新生教会的动向以及北境势力的现状,以此构建出那片即将踏足的战区的真实状况。 直到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田园之家的店门外,卫莲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身旁的泽兰,语气平淡地道别:“三天后见。” 泽兰点了点头,目光依然凝在卫莲脸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眼睫,低低应了一声:“嗯。” 卫莲不再多言,转身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而泽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卫莲的背影,直到店门完全关闭,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透过门板感知着里面那个人的气息,但很快他又想到自己还需要去和菲尼亚恩确认北境之行的细节,顺便安排卫莲的随行身份,这才缓缓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卫莲进门后先去了后厨找到正在忙碌的艾玛,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接了个需要离开伊卡洛斯城几天的兼职工作。 艾玛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用围裙擦了擦手。 她早已习惯了卫莲不时的外出,并不多问,只是关切地叮嘱道:“好,知道了,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凡事小心些。” “嗯。”卫莲点头应下,抱着赛拉尔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阁楼房间。 回到房间,他将口袋里的小粉掏了出来,放在书桌上。 小家伙被挪动了位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了一小会儿呆才清醒过来。 辨认出周围熟悉的环境和卫莲的气息后,小粉开心地晃了晃脑袋,然后扇动着翅膀晃晃悠悠地飞到卫莲面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比起刚接回来的那几天,它现在的飞行姿态稳当了许多,已经能灵活地避开室内的障碍物。 卫莲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牛肉干,撕碎之后分别喂给甩着尾巴等拱来拱去的赛拉尔和刚刚降落在台灯上的小粉。 这头露缇雅幼龙的口味和赛拉尔出奇一致,只要是肉类就来者不拒,饲养起来确实省心。 喂饱了一猫一龙,卫莲整理了一下空间戒指里的东西,又打开衣柜收拾了几件路上换洗的衣物,为接下来的北境之行做准备。 夜幕悄然降临。 卫莲洗漱后躺在床上,虽然很快就入睡了,但或许是因为白日里思绪过于纷杂,他睡得并不沉,并且再一次陷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仍是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蘑菇地,五彩斑斓的菌盖散发着柔和微光,将梦境渲染得迷离而静谧。 只不过,这些蘑菇似乎比上次梦境中长大了些许,菌柄更加粗壮挺立,菌盖也更加饱满厚实,色泽越发的艳丽夺目。 卫莲刚刚出现,所有蘑菇便齐齐颤动起来,伞盖向他所在的方位倾斜,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贴近他这个唯一的外来者。 而且,这次的梦境比上次长得多,他在这片古怪的蘑菇地中行走了很久,原本想试着走到这片区域的尽头,或是找出不同的景物。 但无论他走出多远,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半点变化,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蘑菇还是蘑菇,好似这片天地本身就是由这些发光的菌类构成,没有尽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 就在他心生疑虑并加快脚步想要强行突破这片蘑菇地的边界时,那熟悉的抽离感再次袭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化作一团团氤氲的光晕。 他猛地睁开眼。 阁楼内一片漆黑,离天亮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他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总觉得这个梦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蘑菇的触感和周围环境的温度都真实得如同亲身经历,而且那些蘑菇就像有着自己的意识,对他表现出难以解释的亲近感,这让他感到既困惑又不安。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连着两次做同样的梦,梦境里的蘑菇还在生长——那片蘑菇地究竟代表着什么?那些蘑菇又为何会对他产生反应? 就在卫莲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窝在他枕边的赛拉尔突然翻了个身,小粉也无意识地动了动,一猫一龙睡得正香。 卫莲轻轻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重新闭上眼睛,三天后就要出发前往局势复杂的北境,接下来的行程需要充足的精力。 与此同时,猎人公会的大厅里早已空无一人,一张被揉皱的采集银月草悬赏单静静躺在角落,无人问津。 第219章 北境战场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泽兰的安排下,卫莲顺利混进了陪同三皇子菲尼亚恩前往北境的官方使团。 使团里除了必要的文职官员之外还有负责保护菲尼亚恩的宫廷魔法师、中高阶剑士和武斗家。 由于此行需要运送大量物资,菲尼亚恩选择了载重量更大的王室专用的重型蒸汽火车作为前往北境的交通工具。 这种火车专为运输设计,虽速度远不及魔晶飞艇,但比起寻常车马已是快了数倍不止,预计两天半就可抵达北境边城科林堡。 卫莲怀里抱着缩成一团的赛拉尔,左手又按了按正在他外套口袋里的呼呼大睡的小粉。 “我们先过去见殿下,再去随行人员的车厢。”泽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和卫莲说话。 卫莲点点头,虽然泽兰已经大致传达过任务,可那位心思缜密的殿下似乎需要亲自向他交代细节。 他跟在泽兰身后穿过几节坐满随行人员的车厢,走到位于列车中部的菲尼亚恩的专属包厢前。 车厢内部装饰着深色的红木和黄铜饰件,贯通道的小门上挂着丝绒帘幔且施加了隔音附魔,使得车厢内异常安静。 泽兰叩了叩门,得到许可后领着卫莲走了进去。 三皇子的专属车厢布置得像是一个移动办公室,此时菲尼亚恩正坐在红木书桌后阅览文件。 不苟言笑的女护卫索菲娅抱臂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看似姿态放松,但卫莲注意到她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鞘上。 听到开门声,她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见来人是卫莲和泽兰后便又重新合上, 楚天宸则百无聊赖地歪在一张软椅上,手里抛接着一个苹果,看到卫莲和泽兰进来,他立刻坐直了身体,热情洋溢地挥了挥手,做嘴型打了个招呼“哟!”他仍是那副伪装的路人甲容貌,看起来老实巴交且毫无存在感。 菲尼亚恩听到动静也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在卫莲怀里的赛拉尔身上停留了几秒,但并未多问,转而看向卫莲,脸上的笑容比起神恩节宴会那会少了些许公式化的疏离感,“威廉,一路还适应吗?” “还好。”卫莲点了点头。 菲尼亚恩身体往后靠了靠,眼神有些疲惫,“坐吧,行程漫长,本不该过多打扰,但有些事还需再强调一下。” 卫莲和泽兰依言在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菲尼亚恩收敛了笑容,将目光转向卫莲:“北境的情况比报告中写的更复杂一些,科林堡虽是我军重镇,但很难保证没有新生教会的眼线。” 他伸出手指在文件上轻轻点了一下,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调查新生教会在北境军队中的渗透情况,以及他们与敌方可能存在的勾结,记住,一切调查必须在暗中进行,绝不可打草惊蛇。” “科林堡现在局势紧张,任何额外的压力都有可能引发失控,一旦你们认为有暴露的风险,无论调查进行到何种程度都必须立刻终止,优先确保自身安全,这不是建议,是命令,明白么? “明白。”卫莲面色沉静。 菲尼亚恩见状也不再赘言,重新拿起那份让他颇为头疼的文件,沉浸回他的公务之中。 卫莲和泽兰起身告退,回到随行人员所在的车厢。 两天半的旅程风平浪静,赛拉尔这只肥猫保持着平日吃吃睡睡的作息,而小粉则差不多睡了全程,只有在卫莲去餐车拿食物时才会醒来一小会,探出小脑袋蹭蹭他的手指。 火车抵达科林堡时,已是傍晚。 卫莲和泽兰被接应的军官安置在市政中心附近的随行人员临时驻地。 “轰隆!!” 窗外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敌袭!敌袭!西面城墙!” “保护殿下!殿下还在市政厅!” “各就各位!快!” 走廊里随之传来一片呼喊声以及兵器出鞘的碰撞声。 卫莲当即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合金法杖,泽兰则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两人同时进入临战状态,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此时的外面已挤满了人,菲尼亚恩带来的随行人员以极快的速度结队后朝着市政中心的方向奔去。 卫莲和泽兰对视一眼,默契地脱离了队伍——菲尼亚恩身边有楚天宸和索菲娅以及那些精锐的宫廷护卫,安全问题无需他们操心。 两人凭借着高超的身手避开混乱的人群,很快便来到了城墙上负责远程火力支援的塔楼,此时塔楼上的守军正全力作战,一时无人留意到这两个不请自来的援军。 科林堡城外火光冲天。 敌方军队正在攻城,炼金火炮抛出的燃烧弹划破夜空,重重砸在城门和城墙上,爆开一团团耀眼的火球。 城墙之上的伊卡洛斯守军奋力还击,负责远程支援的魔法师们召唤出火球、冰锥、风刃袭向敌军阵营,弓箭手和装备了炼金火枪的游侠也在不间断地发射着淬毒箭矢和子弹。 夜空被火光和魔法光芒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白昼与黑夜不断交替。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名负责了望的游侠惊恐万状地呼喊了起来:“怪物!又是那些怪物!” 卫莲和泽兰皆是心中一凛,循着那名游侠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十几只形态怪异的生物以惊人的弹跳力从敌军阵中窜了出来! 它们如青蛙一般四肢着地,依靠跳跃前进,每次蹬腿都能蹿出十几米远,轻易就避开了集火而来的箭矢和魔法。 离得近了,才能勉强看清这些怪物的模样——它们顶着依稀可辨人类五官的头颅,但皮肤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死鱼白,反关节结构的四肢让它们的弹跳和攀爬能力看起来极其恐怖。 除此之外,它们全身还覆盖着粘腻的鳞片,手指和脚趾之间连接着类似两栖动物的蹼状物。 更恐怖的是,这些怪物无视了下方激烈的攻城战,目标明确地直奔城墙,用长着利爪和蹼的手脚抠进砖石缝隙,如壁虎般沿着垂直的城墙飞速向上攀爬,动作之敏捷远超常人理解。 转瞬之间就有几只怪物翻上了城墙塔楼,直接扑向那些正在专心施法或射击的远程职业者。 其中一只怪物恰好选择了卫莲和泽兰所在的这座塔楼作为目标,它嘶吼着扑向一名正在吟诵咒语且对此毫无察觉的年轻魔法师。 “拦住它们!保护魔法师!”一个剑士嘶吼着冲上前去,却被怪物一爪子拍飞撞在墙上。 千钧一发之际,卫莲和泽兰同时发动了攻击。 卫莲欺身上前,挥出法杖横扫怪物的下盘,泽兰身形如电,手中那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匕首划出一道冷光,直刺怪物的颈侧要害。 怪物被迫放弃攻击魔法师,向后一跃,避开了两人的致命合击,落在几米开外,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厉啸。 “嗥!!”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塔楼上所有人都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纷纷扔下武器捂住耳朵踉跄后退,还有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 卫莲也不例外,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般嗡嗡作响,不得不单手撑住法杖稳住身体,另一只手用力按住额角抵抗着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眩晕感。 唯有泽兰没有受到影响,但他却愣在了原地。 海妖天生对精神类攻击有着极高的抗性,然而正是这豁免效果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怪物叫声中蕴含的力量本质。 是精神力攻击,而且……这频率,这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力量形式都和海妖一族的歌声同源! 海妖的歌声之所以能蛊惑人心,其本质就是精神力的波动,而这怪物的啸声虽然尖锐刺耳,却是相同的原理。 “怎么可能……”泽兰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他想起了哥哥休,想起了被新生教会掳走的族人,想起了那瓦海域的水下实验室……霎时间,所有线索都自动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事实:这些怪物正是用他的同族作为母体或素材改造出来的战争兵器! 想到这里,泽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顷刻间冻结,只不过,紧随这无边的寒意之后到来的是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和汹涌而出的杀意。 此时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周围仍在痛苦呻吟的守军,眼中只剩下那只亵渎了他族裔血脉的怪物。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赶在怪物做出反应之前就已逼至其身前。 手起,刀落。 “嗤!” 一声闷响,匕首尖端透颈而过。 泽兰手腕一拧,彻底断绝了它的生机,怪物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随着它的死亡,塔楼上的众人也陆续从精神力冲击的余波中缓过劲来,弓箭手们重新搭箭射向还在攀墙的怪物,魔法师们则结成法阵继续吟唱咒语,大范围杀伤技能密集地砸向敌军阵营。 卫莲用力甩了甩头,强忍着不适快步冲到泽兰身边,低声询问道:“泽兰,你没事吧?” 泽兰背对着他,仍保持着击杀怪物后的姿势,握紧匕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泽兰?”卫莲皱了皱眉,又走近一步。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泽兰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以及那双被愤怒和痛苦渲染得愈发深邃的紫眸。 看到泽兰这副表情,卫莲的心猛地一沉,仔细观察起地上那具怪物的尸体,那鳞片的质感和趾间的蹼,还有刚才的精神攻击…… 他震惊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身旁的泽兰。 难道…… 他见过海妖状态下的泽兰,虽然地上的怪物丑陋可怖,与泽兰那兼具力量与美感的形态天差地别,但某些特征却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这些怪物,恐怕真的与海妖有关联!新生教会……究竟做了什么?! 第220章 雾沼危局 黎明的微光浸染着科林堡上空硝烟弥漫的天幕,持续了大半夜的攻防战终于告一段落。 发动突袭的北境联军被守城的伊卡洛斯军队打退,只留下满地狼籍——城墙上下随处可见破损的铠甲、断裂的兵器、熄灭的炼金火炉残骸,以及……堆叠如山的尸体。 胜利的代价是如此直观而惨重,此情此景远比卫莲在伊卡洛斯城看到的经过粉饰的战报要惨烈百倍。 卫莲平静地扫视着眼前的这一切,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一旁的泽兰身上。 昨夜,当那种有着海妖特征的怪物发出精神尖啸后泽兰便像是换了个人,陷入到卫莲从未见过的狂暴状态。 这个沉默内敛的少年不再执着刺客攻击时的隐蔽和技巧,也不再保留实力,而是以发泄般的姿态屠戮着那些怪物,动作间带着堪称自毁的疯狂。 卫莲当时已经看出泽兰的状态不对,但并未制止,而是冷静地配合着处理掉泽兰遗漏或妄图偷袭的敌人,他理解这种需要依靠杀戮来宣泄的痛苦与愤怒。 而在此过程中泽兰战绩斐然,至少有三四十只怪物倒在了他的匕首之下,这也为科林堡的守军缓解了许多压力。 直至最后一波攻势被打退,战场上再也看不到活动的敌人时,他才停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将染血的匕首收回鞘中,走到塔楼护栏前站定,遥望着远方敌军退却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莲走到近前陪他一起站着,视线扫过他衣角处已经变为深褐色的血渍,又想起昨晚那些怪物显眼的蹼爪和鳞片,还有那针对精神层面的尖锐嘶啸,心中的猜测逐渐成型。 “走吧。”泽兰突然直起身看向卫莲,他的声音因持续整晚的厮杀和情绪激荡而显得异常沙哑。 卫莲点点头,没有多问,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满是血污和碎石的塔楼阶梯。 他们刚走出塔楼,等候了一夜的赛拉尔便迫不及待地从旁边民宅的屋顶一跃而下,落入卫莲怀中。 白猫脖子上套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仍在呼呼大睡且对昨夜的惊天大战毫无所觉的小龙崽。 这是卫莲昨晚匆忙准备的,他担心战斗时无可避免的剧烈动作会误伤到小粉,便将它交由这只偶尔也算靠谱的主宰猫暂时看管。 “那些怪物……” 卫莲开了个头,然后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泽兰,见他虽然神情疲惫,但情绪似乎平复了些许,这才决定说出自己的推断:“它们有明显的水生生物特征。” “我记得在莫格城邦遇到的那些形似蜘蛛的实验体表现出明显的筑巢本能,或许新生教会的许多实验体都保留了一部分原生物种的习性。” 他沉吟了片刻,总结道:“它们的巢穴,或者说制造它们的实验室,很可能就在北境周边的某片水域附近,从这方面入手或许能缩小调查范围。” 泽兰脚步未停,但听得很仔细,他此前早已深入研究过北境的地理环境,只思忖了一小会便开口道:“北境周边最大的水域是一个名叫雾沼湖的地方,而且……那片湖泊正好处在弗洛狄恩家族的领地范围内。” 得知这个情况,卫莲生出几许讶异,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阿梅丽说过她的家族早已倒向了新生教会,在弗洛狄恩家族的领地内存在教会的实验室并不奇怪。 “那瓦海域实验室的位置暴露后,教会已将部分设施转移,他们需要新的据点进行这类……水生实验体的改造,”泽兰继续分析,语气越来越冷,“雾沼湖,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新设立的水域实验基地。” 推断指向了明确的地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难题。 如今伊卡洛斯王国正与弗洛狄恩家族所属的北境联军处于交战状态,前线封锁严密,他们要如何突破战场防线潜入敌方的领土?更何况,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仅凭两人之力贸然行动。 “先回去告知菲尼亚恩殿下。”卫莲眸光一凝,迅速做出了判断。 泽兰沉默了片刻,他心里很清楚,即使眼下已经明确了方向,但具体如何潜入敌后并寻找一个隐藏的实验室依然是悬而未决的难题,这不仅关乎能力,更关乎策略和情报,鲁莽闯入战场和敌占区与自杀无异。 两人达成共识,回到临时驻地稍作整理后便径直前往科林堡的市政中心。 卫莲和泽兰来到议事厅外时恰好看到楚天宸抱着剑守在门口。 他仍顶着那张毫无特色的路人脸,见到两个老朋友过来,他当即夸张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你们可算来了”的热络表情,随即压低声音道:“殿下和元帅正在里面商议军情,你们有事?” “嗯,有重要情报需要禀报殿下。”泽兰开门见山。 提到正事,楚天宸立刻收敛了那副懒散的表情,点点头说道:“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楚天宸进入议事厅后没多久就出来了,他再次抱着剑靠回门边,冲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议事厅内,菲尼亚恩殿下正和一位面容威仪的中年男人站在会议桌前。 这中年男人身着铠甲,眉宇间与克蕾西达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镇守北境的瓦伦丁元帅。 菲尼亚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看到卫莲和泽兰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示意他们走近。 见此情形,卫莲心下稍安——看来这位元帅是三皇子殿下信任的人,至少关于教会的事情不需要额外花费口舌解释和取得信任。 泽兰上前一步,简明扼要地向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汇报了昨晚两人的观察,特别是关于那些怪物的水生特征以及随后基于怪物生物本能和教会行为模式所做出的推测:实验室可能位于弗洛狄恩家族领地内的雾沼湖。 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听完对视了一眼,神色愈发沉重。 随后瓦伦丁元帅上前一步,对两人说道:“那种怪物攀爬城墙如履平地,速度极快,刀剑难伤,还能发出扰人心智的尖啸,给我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混乱。” 他伸手点在地图上科林堡的位置,“如果雾沼湖真的是它们的巢穴或者说生产基地,那么拔掉这颗钉子对我军后续的战略意义非凡。” 菲尼亚恩眉头紧锁,继续道:“最大的问题在于定位,雾沼湖面积广阔,即便确定实验室就在湖泊周边,想要精确找到其位置也如大海捞针,大规模搜寻必然打草惊蛇,小股潜入又耗时耗力。” 议事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难题的关键所在。 泽兰眼神空茫地凝视地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是在心里做着极其艰难的权衡。 卫莲心有所觉,侧目看了他一眼。 菲尼亚恩也放下手中的北境地图,抬头看向泽兰,他已察觉到泽兰还有话要说。 良久,泽兰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已了解菲尼亚恩的为人,也相信这位殿下有着超越常人的理智和包容心,至于作为帝国支柱的瓦伦丁元帅,其刚正不阿的品性更是广为人知。 但更重要的是…… 昨夜那些怪物身上的海妖特征太过明显,这件事,瞒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坦然面向二人,郑重地开口道:“只要有办法让我们进入雾沼湖区域,我就能确定实验室的具体位置。” “因为……我是海妖。”他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直接迎视着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在一瞬间变得惊愕的目光。 话音落下,议事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而卫莲虽然在刚才看到泽兰的反应时就隐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泽兰自曝身份,心中仍不免一震。 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对方,心知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王国最高层的目光下需要莫大的勇气,还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菲尼亚恩脸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的惊愕,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瓦伦丁元帅也是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听错了——海妖?那只存在于传说和诗歌中的神秘种族竟然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还是以盟友的身份! 只不过,两人对于泽兰海妖身份的反应只有传说照进现实的震撼,并没有流露出半分邪念与觊觎。 菲尼亚恩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瓦伦丁元帅也在最初的震惊后恢复平静,他们看泽兰的眼神更像是在评估一位特殊士兵所陈述的战略价值。 两人的反应也让一旁暗自警惕的卫莲稍稍松了口气,也是,一位是心怀帝国的皇子,一位是戍边元帅,他们的眼界和考量早已超越了个人贪欲,更何况眼下有更迫切的敌人。 泽兰将两位大人物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稍定,继续加码,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昨晚那些怪物使用的精神攻击与海妖的力量同源,它们很可能是教会利用我的族人……改造出来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战局地图,语气沉重却坚定:“我去雾沼湖不仅仅是为了伊卡洛斯的战局,更是为了我的族人。” 听到这里,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脸上的最后几许惊讶的神色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痛的敬意和理解。 半晌,瓦伦丁元帅打破了沉默:“雾沼湖地区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节点,扼守着通往北境腹地的几条要道之一,即便没有实验室,我军原本也有计划在未来将其夺取。” 他再次看向地图,用手指划过几个圈出来的地标,“但那些怪物的存在让正面进攻变得异常艰难,代价会非常大。” 言及此处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泽兰和卫莲身上:“如果你们真的决心潜入,眼下确实有一个办法,目前还有一支特殊的商队持有双方默许的通行凭证,往返于科林堡和银月城之间,运送一些……双方都需要的物资,我们可以安排你们混入这支商队。” 但菲尼亚恩却目露忧虑,语气凝重无比:“但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一旦身份暴露绝无生还可能,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不是普通的任务,你们有权拒绝。” 第221章 幻梦 卫莲一语不发地站在窗边,俯瞰着街道上昨夜激战留下的痕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前世经历过的无数场血腥战役。 而泽兰与他并肩而立,亦是沉默。 “雾沼湖。” 卫莲突然出声,视线依然停留在窗外的街景上,“我跟你一起去。” 泽兰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些许诧异,但很快又沉淀为深沉的忧虑,“不行,那是弗洛狄恩家族的中心领地,一旦被发现……” “正因为危险,才更需要多一个人照应。”卫莲脸色稍沉,语气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他终于转过头,直视着泽兰的眼睛,坦言道:“并不只是出于盟友情谊,新生教会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伊卡洛斯沦陷,我也将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 泽兰凝视着眼前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既隐隐期盼卫莲能同行,又害怕对方因此陷入险境,这种矛盾让他久久无法回应。 “商队两天后才出发,我们还有时间准备。”卫莲斩钉截铁地扔下这一句之后便不再理会泽兰反应如何,直接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优解,盟友的情谊固然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他早就已经和新生教会站在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 如果北境联军与新生教会攻破这最后防线,长驱直入,那么他将面对一个被新生教会彻底掌控且再无缝隙可钻的世界,继而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见他心意已决,泽兰也不再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望着窗外出神。 夜幕降临,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但空气中仍飘散着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临时驻地大楼的房间里摆着两张相隔几步远的行军床,泽兰擦拭完匕首后便背对着卫莲和衣躺下,呼吸很快变得轻缓绵长,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卫莲平躺在床上,也闭上眼,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必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可就在他刚刚陷入沉睡之时,那片光怪陆离的蘑菇地再次不讲道理地侵袭而来。 只不过,这次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具象,也更……恐怖。 这些五彩斑斓的蘑菇长大了很多,每一株的菌盖都大如车轮,有的还要更大,菌柄也粗壮得不像植物,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然而卫莲前一秒才降临这片梦幻之地,后一秒所有的蘑菇就像同时接收到了指令般齐刷刷地倾斜着伞盖向他贴近。 见此情形卫莲心中警铃大作,转身想跑,可梦中的他不仅无法调动丹田里的暗物质力量,连平日锻炼出的远超常人的肉体力量也消失无踪,甚至连一个最普通的少年都不如。 转眼间他就被这群蘑菇团团包围了起来,只能徒劳地抬手推拒着那挤靠过来的触感和人体皮肤无异的伞盖和不断冲撞着他后腰和大腿的坚硬伞柄。 他身不由己地被这些蘑菇推搡着向后移动,最终踉跄着仰面倒下,后背陷入其中那朵体积最大的蘑菇的菌盖里。 这朵承托着他的伞盖松软得似海绵一般,瞬间就包裹住了他的背脊,与此同时也牢牢吸附着他,这种感觉就像陷入了流沙,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这些一人多高的菌类不断贴近,倾泻着伞盖舔舐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脖颈、手臂、脚踝……无孔不入。 它们轻柔地磨蹭着他的身体,整个过程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一种充满恶意的抚弄。 他眼睁睁看着周围色彩斑斓的伞盖沉沉地压过来,直至完全遮蔽了视野,只剩下不断晃动的色彩。 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身下的蘑菇伞柄上分裂出无数条细长如藤蔓的菌丝探入到他的衣领、袖口和裤管,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他的腰身,缓缓收紧。 这些菌丝摩挲着他后背的皮肤,又滑向大腿内侧,勾绕住他的膝弯……这种亲昵缱绻却隐隐带着亵玩意味的触碰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慌。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幻觉?精神攻击?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诅咒? 他该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荒唐的梦境里吧? …… 就在卫莲深陷菌丝梦魇,神智在恶心与无力感中煎熬之时,躺在隔壁床上的泽兰倏然睁开了眼睛。 海妖的睡眠本就很浅,对周遭环境,尤其是对羁绊对象的感知更是敏锐到极致,就在卫莲呼吸频率改变的刹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卫莲原本平稳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突然之间变得粗重而急促,其间还夹杂着几声从喉间挤出的气音。 尤其是…… 他已经明确地从卫莲那边捕捉到了激烈而混乱的情绪波动,这很不寻常。 卫莲的心境向来平稳,很少有情绪激荡的时候,即便是面对生死危机也鲜有波动,泽兰时常觉得自己很难捕捉到卫莲的情感动向。 但此时,他明显察觉到卫莲的情绪波动很大,而且这种波动的频率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立刻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卫莲床边。 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他看到卫莲紧闭着双眼,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发已被汗水彻底浸湿,整个人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煎熬。 卫莲在做梦?他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泽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探出手想去推醒卫莲。 然而,他的指尖在距离卫莲脸颊寸许的地方突然顿住了。 由于距离拉近,他从卫莲身上感知到的意识波动也比之前更加明显,于是他尝试着去解读这混乱的情绪信号,从中剥离出有用的信息以判断对方此时的状况。 但随着感知的深入,泽兰的眉头越皱越紧,很快,他原本只是疑惑和担忧的表情骤然凝固,化为不可置信的震惊和错愕。 他整个人僵立在床边,悬停在半空的手指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惊而微微颤抖起来。 几秒钟后,他的眼神罕见地呆滞了一下,而后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不受控制地迅速涨红,连被披散下来的长发半掩住的耳尖也染上了绯色。 作为海妖,泽兰对情感和精神波动极为敏感,虽然通过羁绊感知到的画面模糊不清,但那种汹涌的情绪洪流以及混合着生理反应信号与抗拒心理的意识波动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床上正在经历特殊梦境的卫莲,看着对方因痛苦挣扎而透出几分脆弱感的模样,只觉得心跳失序,完全无法冷静——怎么办?要叫醒他吗?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双方该如何面对?还是装作不知道?可卫莲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就在泽兰进退维谷,被来自羁绊对象的异常情绪弄得心慌意乱之时,卫莲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带着明显抗拒和怒意的梦呓:“滚……滚开……” 这痛苦的声音顿时惊醒了陷入尴尬与窘境的泽兰。 不对!这不仅仅是单纯的生理梦! 泽兰眼神一凛,立刻俯下身掀开了盖在卫莲身上的薄毯,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唤道:“卫莲!” 卫莲毫无反应,反而陷入到更深的梦魇,身体出现了痉挛性的颤抖,像是正在遭遇极其难受且屈辱的事情。 “卫莲!醒醒!”泽兰焦急地提高了音量,索性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卫莲湿漉漉的上半身揽起,搂进自己怀里,尝试将他从梦魇中摇醒。 可无论他怎样呼喊都无济于事,卫莲呼吸急促,脸色潮红却表情痛苦,身体更是烫得吓人,整个后背的衣料都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眼看着任何物理手段都无法唤醒卫莲,泽兰咬了咬牙,决定动用海妖的精神力强行探入他的意识海,将他从梦魇中拉出来。 “住手!” 窝在床尾睡觉的赛拉尔被两人的动静彻底惊醒,当它看清泽兰的动作和卫莲的状态时,顿时吓得猫毛倒竖,大惊失色道:“你疯了?!快停下!” “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不知道海妖的精神连接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的潜意识因此产生抗拒,会精神受创的!”赛拉尔纵身一跃跳到床头,厉声制止了泽兰的行为。 赛拉尔难得有些恼火地瞪了泽兰一眼,这小子究竟在想什么?海妖奉行柏拉图式的精神恋慕,他们的精神力探入,尤其是对拥有深海眷顾羁绊的对象而言绝非简单的唤醒! 这个过程相当于海妖认知中灵肉交融的举动,和人类眼里最私密的结合并无本质区别,若对方毫无准备甚至潜意识抗拒,后果不堪设想。 泽兰停下动作,但搂抱着卫莲的手臂却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些,赛拉尔刚才的话打消了他情急之下未及深思的冲动。 对海妖而言,使用精神力侵入羁绊对象的意识是一种极其亲密而神圣的行为,必须在对方心甘情愿的前提下进行,以达到彼此意识共鸣。 眼下卫莲意识混乱,若他强行探入时对方在潜意识中抗拒这种接触,确实后果难料,想到这里他脸色白了白,眼中闪过挣扎与后怕。 泽兰皱紧眉头,眼神晦暗难明,他感觉到怀中卫莲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这让他既心疼又无助。 赛拉尔喝止了泽兰,这才有余裕去查看卫莲的状态,但这一看,它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疑惑不已,借着月光看到卫莲汗湿潮红的脸颊和这副明显在抵抗着什么的表情,纳闷道:“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噩梦魇住了……虽说……呃……” 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它飞快地瞄了一眼卫莲身体的某个部位,虽说以对方这具正值青春期的身体来看,出现部分生理现象很正常,但它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对不对,这家伙自制力强得变态,情感又淡漠,就算做这种梦,也不至于激烈成这样。”赛拉尔也懵了,蹲坐在枕边冥思苦想。 它根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境能让卫莲出现这种称得上是失态的情绪和生理反应? 就在赛拉尔百思不得其解和泽兰进退两难之际,卫莲突然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般猛吸了一口气,骤然睁开双眼。 他醒过来的瞬间就本能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泽兰怀里挣脱出来,猛地坐直了身体。 尽管此时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但脸色铁青,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否则格杀勿论”的骇人气场。 看到卫莲这副劫后余生却又怒不可遏的模样,泽兰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轻声询问:“卫莲?你……你还好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赛拉尔可没那么多顾忌,也没有泽兰那么讲究委婉,它直接跳上枕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莲这副活像被蹂躏了一番又气得要杀人的表情看了半天。 然后它歪了歪头,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一针见血地问道:“喂,小子,你刚才做春梦了吧?” 此言一出,仿佛有一道九天玄雷劈落在这狭小的客房内。 而泽兰就像是被这道惊雷给迎头劈中了一样,直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滞了。 卫莲的脸色也在转瞬间黑如锅底,一想到刚才在梦中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大蘑菇禁锢起来猥亵的经历,他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拔刀砍几个人。 这梦境的感觉无比真实,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更是难以估计,但面对泽兰那副明显会错意的尴尬表情,以及赛拉尔这混账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他满腔的怒火和杀意又被极度的无语与憋闷所取代。 他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们两个,他,卫莲,刚才在梦里被一群长得比马车轮还大的彩色蘑菇给非礼了?! 这种话,就算杀了他,他也绝对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咬着后槽牙努力平复下情绪,语气生硬地回答:“只是个噩梦而已。” 他扯了扯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觉得全身黏腻不适,又说道:“我去冲个澡。” 看着卫莲落荒而逃的背影,泽兰和赛拉尔面面相觑。 “他肯定没说实话!”赛拉尔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 泽兰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卫莲离去的方向,不自觉地回想起刚才感知到的复杂情绪,眸光黯淡了些许…… 第222章 银月之殇 在光线难以触及的雾沼湖深处,新生教会水下实验室的某片区域有一个特殊的房间。 与外间摆满了培养皿和异形生物标本的实验区不同,这个房间装饰得异常奢华。 厚重的帷幔遮挡住水下实验室的观察窗,也阻隔了湖底幽暗的光线,墙壁上镶嵌的魔晶壁灯照亮了房间里的黑檀木家具和摆满了精致摆件的展示架,如果不说这里是实验室,简直像是某个贵族庄园的会客厅。 只不过,这刻意营造的优雅与宁静却被房间正中央那个极不协调的存在彻底撕裂。 那是一个格外醒目的金属平台。 平台上固定着一个不到半人高的金属罐,而罐子里面装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 罐子的体积显然无法容纳一个完整的成年人,因此男人的四肢早已被齐根斩断,就像一件被主人随意处置后塞进容器里的藏品,与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他的意识早已在无休止的折磨和药物作用下支离破碎,只留下这具还在承受苦楚的空壳。 “咔哒。” 一声轻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件从脖颈包裹到脚踝的纯黑斗篷,然而,与这身密不透风的装束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露在外面的脸。 这是一张超脱了性别界限的昳丽至极的脸庞,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神只亲手雕琢而成,一双紫眸宛若浸在海水中的紫水晶。 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美貌,足以照亮这间光线昏暗的房间。 只不过他走进房间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将兜帽拉低了一点,只露出下半张脸和几缕散落在颈窝处的深蓝色发丝,像是避讳着此地的污秽,不愿让这里的任何东西沾染到他。 可罐子里几乎失去意识的男人却在看清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容时恍然惊醒,拼尽全力地挣扎起来,却只能让金属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不!不要过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他从撕裂的声带里挤出破碎的哭嚎,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前的人。 “错了?” 蓝发紫眸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挑起眉,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罐子前,微微俯身欣赏着男人涕泪横流的丑态,嗤笑道:“上次,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认错的态度是不是过于敷衍了?”青年的声音轻柔悦耳,但说出的内容却让罐中男人如坠冰窟,“看来,之前的惩戒力度还远远不够啊?你说呢,鲁伯特老爷?” 这声“老爷”叫得极尽嘲讽。 “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鲁伯特涕泪横流,拼命地想将自己缩起来,但现在的他连这点可悲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扭动着残躯在罐子里无助颤抖,也让自己卡得更加难受。 蓝发青年无动于衷地站了一会,然后从斗篷内袋里取出个巴掌大小的遥控装置,轻轻摁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滋——嗡嗡——” 刹那间,刺耳的电流声爆响。 金属罐表面的魔纹回路亮起蓝白色的光芒,流过一层肉眼可见的电弧。 鲁伯特眼球暴突,躯干猛地绷直,尽管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被电击后肌肉不受控制,导致他根本无法发出像样的惨叫,唯有涕泪涎水无法抑制地涌出,糊满了他狰狞扭曲的脸。 青年退后了几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淡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像是在观看一场无趣却必要的演出。 也许是觉得差不多了,也许只是不想让这摊烂肉这么快就解脱,他的手指松开了按钮,电流戛然而止。 鲁伯特瘫在罐子里一动不动,只有间歇性的抽搐证明他还活着。 “啧……”蓝发青年嫌弃地瞥了鲁伯特一眼,抬手用指尖抵了抵眉心,“你引以为傲的大剑士斗气呢?鲁伯特老爷,你当年可是以‘硬汉’自居,最喜欢用斗气强化身体来延长乐趣的啊,怎么如今……连这么一点痛楚都挨不住了呢?” 电流带来的剧痛尚未完全散去,鲁伯特缓了很久才找回些许意识。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望着眼前这张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似深渊寒冰的脸,突然之间,破罐破摔的绝望压过了恐惧,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嘿……嘿嘿……休……” “是!我现在是条烂命!在你手里……随你折腾……”他喘着粗气,眼神变得癫狂而挑衅,“但你……你以为你现在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嘶哑地笑了几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你现在当了新生教会的走狗,在这里对老子作威作福……很得意是吗?哈哈哈……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但是……你觉得你能洗干净?” “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趴在老子身下哭喊着求饶的?忘了老子是怎么用鞭子教你规矩的?!你……你那时的样子……可比现在有趣多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根本没打算收敛,积压多时的傲慢在绝望之下骤然爆发,“一个……一个只要给钱就能随便上的贱货,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玩物!现在倒在我面前耍起威风来了?!” 这些话恶毒至极,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知道这可能会招致更可怕的折磨,但他已经受不了了,只求速死,或者在死前用最恶毒的语言刺痛对方。 “玩物!你永远都是个下贱的玩物!老子玩烂了的货色!” 鲁伯特疯狂的叫嚣声还在房间里回荡,带着同归于尽的快意。 休脸上戏谑的笑容荡然无存,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眼神晦暗得犹如风暴前夕死寂的海面。 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鲁伯特,可这看死物般的目光让刚刚还叫嚣的鲁伯特瞬间哑火。 半晌,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斗篷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露出了一截手臂——这只手臂大致保持着人类肢体的外观,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青灰色。 手臂表面布满了像血管又似是魔纹的暗色纹路,而五根手指的指尖部分已然异化,延伸出犹如猛禽般的黑色爪钩。 这只诡异的手臂与他那张精致昳丽的脸蛋形成了无比悚然的反差,好似天使与恶魔被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休端详着自己锋利的爪钩,又缓缓抬眼看向罐中因极度恐惧而再次开始颤抖的鲁伯特,重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浅笑。 “看来……你这张嘴,除了说出这些污言秽语,已经学不会说人话了。”他闲庭信步般迈开两步,站定在罐子前。 “不……不!你要干什么?别过来!”鲁伯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即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拼命地想向后缩,却无处可逃。 休伸出那只正常的左手,轻而易举地固定住了鲁伯特的下颌,迫使他的嘴巴无法闭合,力道大得让鲁伯特觉得自己的颚骨都快要碎裂。 “既然不会好好说话,”休眼中戾气一闪,表情冷若冰霜,“那就永远别再说了。” 话音未落,那漆黑的爪钩已然探入鲁伯特的口腔。 “噗嗤!” “呜!!!” 皮肉撕裂的闷响和鲁伯特陡然拔高继而变为漏风的惨嚎同时响起。 休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爪钩尖端挑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块,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便像丢弃垃圾似的将其扔到了地上。 鲁伯特满嘴是血,翻着白眼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休皱着眉看了一眼自己爪尖上沾染的鲜血,随意甩了甩,然后直接转身走出房间,对着守在门外的两名黑袍信徒吩咐道:“把他吊到银月城的城门上去示众,告诉所有人,这就是背叛教会,亵渎黑暗之神圣名的下场。” “是,休大人!”两名黑袍信徒恭敬地垂首领命,随即快步走进房间,开始处理那个金属罐子和里面只剩下一口气的鲁伯特。 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听着身后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和鲁伯特意识不清的呻吟,片刻后,他迈步离开,身影消失在通往实验区域的走廊尽头。 …… 两天后。 科林堡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浩浩荡荡地驶出,离开了这座满目疮痍的北境边城。 卫莲和泽兰骑着耐力颇足的北地矮种马混在商队护卫的队伍里,两人脸上都抹了一种特殊的草药汁液,修饰过后的肤色暗沉了不少,但在众多护卫中仍显得与众不同。 瓦伦丁元帅的安排十分周到,卫莲和泽兰的身份文牒是两名登记在册并受雇前来补充护卫力量的自由武斗家,无论是哪方势力来查都看不出破绽。 临行前,赛拉尔被卫莲塞进了特制的胸袋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只不过这只肥猫一路上都在打哈欠,显然对即将前往的“狂信徒窝点”兴致缺缺。 永远都在补觉的小粉仍是躺在卫莲的口袋里,浑然不知已经踏上了新的旅程。 商队出城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后,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北境地理环境复杂,天气说变就变,毫无征兆便是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昏黄,能见度急剧下降。 “停止前进!原地寻找避风处!快!”领队扯着嗓子高声呼喊。 队伍一阵骚动,众人纷纷拉扯着躁动的马匹,推着载货的车辆,艰难地挪到几块巨型风化岩后方躲避狂风。 卫莲和泽兰也利落地翻身下马,拉着缰绳跟随商队众人躲到避风处,背对着风沙坐下来暂作休整。 众人取出水囊和干粮围坐在一起,借着岩壁的掩护喝水,或啃着干硬的肉干和面饼,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过去。 这支商队除了运送货物的伙计和领队,还雇佣了不少像护卫。 除了伪装成武斗家的卫莲和泽兰,还有三名看起来经历了不少风霜的剑士,两名背负长弓的游侠,一个虎背熊腰的武斗家,一名负责处理小伤小病的药剂师,以及两位自恃身份坐在稍远处的魔法师。 那两位法师周身围绕着隔绝风沙的元素护盾,旁边还跟着学徒模样的随从,言行举止间带着魔法师惯有的优越感,与卫莲和泽兰这边略显喧闹的近战职业们泾渭分明。 由于卫莲和泽兰登记时使用的也是武斗家身份,这几个性格外向的近战职业者自然而然地将他俩划入了自己的小圈子。 其中那个看起来格外豪爽的武斗家大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身旁的石头,对两人笑道:“两位小兄弟,这边坐!” 卫莲和泽兰并未推辞,走到近战小团体这边坐了下来。 “这鬼天气,真是晦气!两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啊,第一次跑北境的商路?”武斗家大哥灌了口水,好奇地问了一句。 卫莲点了点头,泽兰则淡淡地“嗯”了一声。 武斗家大哥转过头,打量着即便遮着脸也气质出众的两人,啧啧称奇道:“看你们这身板,没想到也是走刚猛路子的?不错不错,真是给咱们武斗家长脸!” “谁再说咱这行当里全是些只会练肌肉的糙汉,我第一个不服!我们这不也有两位……哈哈,两位一看就非凡品的小帅哥嘛!还不是一般的精神,这要是走在大街上得亮瞎多少人的眼?”武斗家大哥与有荣焉地拍了拍胸脯。 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剑士也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接话道:“可不是嘛?两位小兄弟这气度比某些拿鼻孔看人的家伙高贵优雅多了,瞧他们那架势,好像吹点风沙就能要了命似的!” 他说完还阴阳怪气地朝两位魔法师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里带着着明显的酸意,似乎对远程职业,尤其是地位崇高的魔法师感到极为不满。 那两位魔法师显然也听到了这边人的议论,但依然端着架子不予理会,只是把法袍的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 卫莲压低帽檐,默不作声地吃着肉干,他无意加入这种职业歧视的闲聊。 泽兰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便简短地应了一声:“过奖。” 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的近战职业者大多性格直率,见两人不爱说话也并不在意,只当他们是性格内向,继续说说笑笑。 而武斗家大哥又和那黑脸剑士聊起了银月城的现状,压低了声音,颇为无奈地感叹道:“唉,跑银月城这条线真是越来越提心吊胆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报酬给得实在高,这趟活儿可真不想接!”黑脸剑士啃着肉干,也叹了口气,“那地方……唉!简直没法说!大街上十个人里有八个穿着黑袍,走路都低着头,嘴里念念叨叨,看着就瘆人。” 听见这边人聊起银月城,一个站在坡顶警戒的游侠溜了下来,撇嘴道:“你们是不知道,现在银月城里连平民都以披上那身黑袍为荣,挣着抢着把自家孩子送进教会,说要投入黑暗神的怀抱才能获得新生……” “黑暗神”三个字一出,窝在卫莲斗篷里假寐的赛拉尔忽然动弹了一下,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黑脸剑士摸了摸鼻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说道,“最吓人的是,掌管银月城的那个弗洛狄恩家主当年为了能加入新生教会,把家族里所有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都……”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意味深长扫视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听说……还包括他那个魔法天赋极高的亲生女儿!” 卫莲和泽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肚明他们说的那个被弗洛狄恩家主处理掉的女儿正是阿梅丽。 周围几人又是一阵唏嘘感慨,言语间对那位弗洛狄恩家主既有恐惧也有鄙夷。 最后,那武斗家大哥想起卫莲和泽兰是第一次去银月城的新人,好意提点:“两位小兄弟,等到了地方,尽量少跟当地人搭话,尤其是穿着黑袍的,那边很多人……这里都不太正常。”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泽兰这才抬头看向这位热心肠的大哥,诚恳地说了一句:“多谢。” 不久后,肆虐的狂风终于平息,漫天的沙尘也逐渐落定。 领队站起身冲众人挥了挥手,大声吆喝着:“风停了!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车队再次启程,朝着银月城的方向行进。 第223章 黑暗神的自述 夜幕将至,这支自科林堡出发的商队终于抵达了此行目的地——银月城。 只不过,这座城市的名字听起来充满诗情画意,现实却与之截然相反。 卫莲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用墨色玄武岩堆垒的城墙和同样延续着这种暗沉基调的城内建筑群,整座城市都被一种阴森而压抑的氛围所笼罩,连夕阳的余晖都无法温暖来到此地的旅人。 商队缓缓接近城门,队伍中所有人都看到了悬挂在城门正下方的“装饰品”。 那是一个不足半人高的金属罐子,罐体应该是由某种炼金材料铸造而成,表面铭刻着黯淡的魔纹。 而罐子里……赫然囚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个男人,也许曾经身材魁梧,但如今只剩下能被一个罐子全部容纳的躯干,四肢早就不知所踪。 他露在罐外的头部瘦得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颅骨,脸上糊满了干涸的血块和不明污渍,已经完全看不清面容,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死是活。 卫莲眼神骤冷,他见过无数残酷的场景,但如眼前这般将凌虐行为以充满仪式感的方式展示出来还是鲜少有之,这景象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商队众人看到这可怕的景象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不时发出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而领队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但他似乎早已知道会遇到什么,只是沉着脸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完成入城手续,好离开这处刑现场般的城门口。 然而更令人齿冷的并非这惨无人道的私刑,而是周围本地人的反应。 那些行色匆匆的银月城居民似乎对此惨状司空见惯,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即使偶尔有人抬头,投去的目光也并非同情或恐惧,而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鄙夷。 “呸!叛徒!亵渎神恩的渣滓!”一个裹着黑袍的老妇颤巍巍地走过,朝着罐子的方向啐了一口。 “黑暗神会惩罚所有不忠者……”另一个匆忙路过的男人低声背诵着教条,只飞快地瞥了一眼罐子就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去。 “死不足惜!这就是背叛赛勒希斯冕下的下场!”更有甚者直接驻足在罐子附近,恶毒地诅咒着。 唾骂,诅咒,怨怼,所有的语言攻击都目标一致地砸向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无人将他视作一个正在承受极致酷刑的同类,而是理所当然地把他的痛苦当成取悦某种存在的祭品。 这里也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只有对背叛者的极端仇视,以及对至高无上权威的恐惧性服从。 泽兰勒住缰绳,眸光一黯,海妖敏锐的感知让他能更深切地体会这座城市里绝望和痛苦的气息,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漠然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睡了一路的赛拉尔突然从卫莲的胸袋里探出脑袋,瞥了一眼那金属罐子,又很快嫌恶地缩了回去,它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刑罚,更讨厌空气中盲目的信仰臭味。 跟着商队进入银月城后,卫莲便发现城内的景象与外面看到的并无二致,压抑感有增无减。 街道两旁是整齐划一的石屋,城中居民清一色地穿着款式相近的深色袍服,无论男女老少都将自己的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 卫莲发现路上的行人大多只顾埋首走路,似是急于赶到某个地方,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偶尔能听到有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不断重复着某种祷言或咒语。 整座城市安静得过分,没有小贩叫卖的声音,没有儿童的追逐嬉笑,甚至连犬吠声都听不到,像是正在举行集体默哀仪式,就连空气都比城外更加凝滞。 “妈的,每次来这鬼地方都觉得瘆得慌……”同行的武斗家大哥低声咕哝了一句,连忙避开了一个匆匆走过的黑袍人,生怕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卫莲和泽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银月城的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这座城市从里到外都被新生教会完全吞噬,而且并非武力掌控或利益捆绑,而是更加可怕的精神浸透。 只是两人现在还不能离开商队,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的雾沼湖,银月城只是中转,其次,商队将在银月城逗留一晚进行货物交接和必要的补给,若此时队伍里突然少人,在这种高度敏感的环境下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最好的时机是等待明日商队启程离开银月城后行进至偏僻路段再悄然离队。 不多时,商队抵达了位于城市中心的商会办事处。 商会的办事人员同样身着黑袍,上到管事,下到前来清点货物的劳力,全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只是材质略有不同。 领队正陪着笑脸与一位看起来像是是此地负责人的黑袍男子进行着交接,态度谨慎而谦卑。 卫莲和泽兰站在护卫队伍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街道的布局、建筑的制高点、巡逻队伍的走动规律、以及那些黑袍信徒交谈时频繁出现的特定手势……将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 “看来,这里从上到下都被新生教会彻底渗透了。”泽兰压低声音,只有身边的卫莲能听清他说话,今日所见的一切迹象都表明新生教会在这里的统治根深蒂固且深入人心。 卫莲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从那些信徒的眼神可以看出,许多人是发自内心地信奉着他们认定的神明,已经被彻底洗脑。 交接工作耗时颇长,当所有手续办理完毕,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领队疲惫不已地走了过来,对众人说道:“今晚在城中旅馆歇脚,明早天亮即刻出发返回科林堡,都警醒点,别惹事。”他的视线在几个看起来比较跳脱的护卫身上停留了几秒。 今夜投宿的旅馆是典型的北地风格石砌建筑,窗户狭小,像是堡垒多过提供休憩的场所,但这也是银月城内唯一能容纳下他们这支商队所有人的旅馆。 但由于经费有限且房间紧张,作为临时雇佣护卫的卫莲和泽兰被分配到了同一间房。 “只有一张床。”泽兰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语气平静地陈述。 卫莲扫了一眼房间布局,目光在唯一的木床上停顿了片刻便移开了,对他而言睡眠只是恢复体力的必要过程,环境舒适度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前世的雇佣兵生涯中,更恶劣的休息环境他都经历过,与队友同处一室甚至同榻而眠在任务中是很常见的事,他更在意的是这个房间的位置是否便于观察外部环境和应急撤离。 “能睡就行。”卫莲不甚在意地走到床边按了按床板,确认还算结实,都是男性,挤一挤并无大碍,更何况泽兰是可以托付背后的盟友。 泽兰似乎怔了一下,但看到卫莲神情坦然,他也便收敛了所有情绪,淡定地走到床边。 赛拉尔从卫莲的胸袋里跳出来,嫌弃地打量着房间,尤其在那硬邦邦的床板上嗅了嗅,打了个喷嚏,最终还是在枕头边找了个位置趴了下来,不耐烦地甩着尾巴。 小粉则在卫莲的口袋里动了动,压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时间尚早,远未到就寝的时刻。 卫莲站在窗台前,撩开窗帘一角观察着楼下的街道。 “旅馆内外暂无异常,无人留意我们。”泽兰姿态放松地坐在床沿,他的感知力足以覆盖整座旅馆,因此两人可以放心交谈,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卫莲放下戒备,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点水,在积灰的桌面上简单划出他们来时记下的路线图,“雾沼湖在银月城东北方向约二十里处,商队回科林堡的路线是向西,会在第一个岔路口分道。” “嗯,我们可以在队伍休息或减速时离开,商队众人归心似箭,应该不会立刻察觉我们离队,即使后续发现少了两人,在这条线上佣兵临时改变主意也是常事,不至于引起过大怀疑。”泽兰微微颔首。 然而,就在卫莲准备继续商讨雾沼湖具体行动细节时,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他。 第224章 海妖失眠之夜 说到底,卫莲这句“必须阻止新生教会”的宣言并非热血沸腾的誓言,而是基于现状推导出的唯一结论。 谁知就在这宣言落下的瞬间,赛拉尔整只猫的状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就像被突然治愈了一般,从先前坦白秘密后的蔫巴状态火速复原,甚至犹有过之。 只见它元气满满地从枕头上站了起来,那身总是被泽兰嫌弃不够蓬松柔软的白毛竟肉眼可见地变得光泽柔亮,好似刚去宠物店做过顶级美毛护理一般,焕发出堪称圣洁的柔光,那双独特的异色瞳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 这只突然之间就焕然一新的白猫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莲看了许久,还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好几声带着颤音的“喵呜”,这声音与它平日嘲讽感拉满的腔调判若两猫。 紧接着,卫莲意识深处的宗师系统面板代表着累计积分的银色数值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涨幅。 【宗师积分+50】 卫莲的思维都因这史无前例的涨幅出现了刹那间的停滞。 虽说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关注过那个系统面板了,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额进账震得心神一晃。 他平时撸猫或者日常相处中赛拉尔心情极好时偶尔也会涨积分,但都是东蹭一点西蹭一点,细水长流地攒着。 说到底这只肥猫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风里来雨里去,零零总总加起来恐怕也就贡献了十几点积分,打赏力度和它的胃口成反比。 而现在,只因为他这句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语就暴涨了50点?! 为什么? 就因为这家伙是神,所以安抚神明情绪属于最高级别的任务?还是说……这句话本身就对于赛拉尔而言有着远超自己理解的重要意义? 这笔“巨款”带来的满足感让他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拥有这笔积分打底,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时间里即便什么都不做,混到任务结束也未尝不可?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按了回去,以他目前被新生教会盯上的处境,根本没法躺平到去往下一个世界的时间点,更何况……依赖系统施舍的积分而懈怠从来不在他的选项之内。 泽兰敏锐地感知到了卫莲那一瞬间剧烈波动的情绪和短暂的走神。 他困惑不已地转过头,带着询问意味地看向羁绊对象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完全没搞明白对方为何说着说着话,情绪突然就燃了起来。 赛拉尔虽然被卫莲这番“真情告白”感动得一塌糊涂,整颗神心都暖洋洋软乎乎的,但长久以来端着的神明架子还是让它强压下了恨不得当场打个滚并用脑袋蹭蹭卫莲来表达喜悦之情的冲动。 它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发出一种介于猫叫和咳嗽之间的奇怪声音:“咳哼!” 发出这怪声后它抬起一只前爪,矜持地舔了舔肉垫,努力想绷回平时那种欠揍的嘲讽腔调:“哼……别以为说句大话就能取悦吾了,以你现在这种对暗物质时灵时不灵的掌控力,差得还远呢!得多练,听到没有?” 这只傲娇惯了的神明猫显然想用教训的口吻来掩盖自己的动容,但那双明亮得在昏暗房间里自行发光的异色瞳,以及那根不受控制高高翘起的尾巴将它此时的真实心情出卖得干干净净。 卫莲迅速从积分暴击的恍惚中恢复冷静,他瞥了一眼仍在努力端架子的赛拉尔,没有戳穿它那点小心思,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它的督促。 他转身看向泽兰,与刚刚从震惊和些许困惑中稍稍平复下来的海妖再次确认了一下明天前往雾沼湖的路径以及遭遇不同情况时的应对方案。 商讨完毕,夜色已深。 赛拉尔今晚情绪大起大落,又长篇大论了一番,或许是说累了,又或许是卫莲的话让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它早早就在枕头边摊成一张猫饼,不多时就睡熟了。 旅馆这张偷工减料的双人床的尺寸远远不达标,卫莲和泽兰一起平躺上去之后就是肩挨着肩,肘碰着肘,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可供翻身的余地。 即便如此,卫莲却完全没有觉得局促或不自在,在他前世的雇佣兵生涯里,与队友挤在更狭窄逼仄的空间里轮流值守乃至互相倚靠着休息都是任务中的家常便饭。 于他而言,睡眠只是恢复体力的必要过程,身边是值得信任的盟友,这便足够了。 他调整了一个最利于暴起反击的姿势,闭上眼,没多久就进入到浅眠状态。 然而,躺在他身边的泽兰却是另一番光景。 泽兰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身体僵硬得像块门板,他敏锐的感知力已然成为了甜蜜又沉重的负担,此时此刻,他全部的心神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侧。 卫莲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还有那有力而规律的心跳声………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防线,他觉得自己今晚恐怕要失眠。 赛拉尔那番惊天动地的灭世言论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么快就和羁绊对象同床共枕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海妖一族奉行精神共鸣,崇尚灵魂层面的契合,对肉体关系的看法相对淡泊,更不像人类那般赋予诸多复杂的意义和约束,但……淡泊并不意味着他对此毫无感觉。 他稍稍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卫莲沉静的睡颜。 月光下,这张脸褪去了白日里的冷硬与疏离,显出难得一见的柔和,因沉睡而垂下的睫毛遮掩了那双清醒时过于锐利的黑眸,以及位于右眼角下的那颗小小的红痣。 看着看着,泽兰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晚上卫莲深陷噩梦时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脆弱模样。 他想起卫莲当时急促而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喘息,潮红滚烫的脸颊,汗湿的额发与里衣下紧绷的背脊,还有……自己情急之下将这个少年拥入怀中时,对方的身体在自己怀里不住颤栗的触感。 那触感灼热而鲜明,直至此刻仍烙印在他的手臂与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泽兰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止住了这愈发失控的胡思乱想,他懊恼地皱了皱眉,为自己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产生如此不合时宜的近乎亵渎的遐想而感到羞愧。 他飞快地转回头继续盯着天花板,不敢再去看卫莲。 可尽管闭着双眼,海妖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却无法关闭,反而在这种刻意回避视觉刺激的情况下变得愈发敏锐。 周围的风吹草动都被无限放大,尤其是……枕边人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以及因为这极度贴近的距离而无法忽视的存在本身。 第225章 怪物巢穴 商队沿着通往科林堡的土路前行,银月城里宗教气息浓厚的压抑感逐渐消散,但队伍中的气氛并未真正轻松起来。 卫莲和泽兰并骑行在队伍末尾,两人的沉默寡言与前面那些因离开险地而开始高声谈笑的佣兵和商人对比鲜明,甚至显得有些不合群。 泽兰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他迫不得已地听了太多关于自己族人被如何凌辱玩弄的下流揣测,直至此刻,那些污言秽语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卫莲的目光扫过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又侧目看了泽兰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随即勒住缰绳,让坐骑缓下步伐。 接收到卫莲的信号,泽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摒除在意识之外,沉下心神。 机会来得恰是时候。 前方一辆驮马的鞍具出了点小问题,商队管事吆喝着暂停行进,几个伙计围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摆弄着,队伍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混乱。 卫莲和泽兰默契地翻身下马,落地无声,悄悄没入了路旁齐腰深的灌木丛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并未选择骑走商队的马,那太显眼,也容易留下追踪的线索。 脱离队伍后,两人迅速向着与商队背道而驰的方向深入林地。 他们沿着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小径,朝着地图标示的雾沼湖方向步行前进,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湿气就越重,脚下的泥土变得越发松软,周遭的树木也更加茂密,树皮上覆着厚厚的青苔。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周围的雾气明显浓重起来,能见度急剧下降,两人也同时听见了前方传来的水波荡漾声。 “快到了。”泽兰压低声音,脚步放缓。 卫莲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合金法杖,作为一根实心金属棍,其物理杀伤力相当不错,远比那些花里胡哨的魔法技能更让他安心。 又行进了一段路程,前方豁然开朗,一片浩瀚无垠的水域出现在两人面前。 雾沼湖到了。 这湖泊的面积大得一眼望不到对岸,视野所及之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连阳光也无法穿透这层天然的屏障,只在雾气表层晕开模糊的光晕。 只有离得极近才能看到被雾气笼罩的墨绿色的湖面,湖岸生长着层层叠叠的水生树木,整个湖泊区域都透着股宁静幽邃却又令人脊背发凉的阴森感。 泽兰停下脚步,仔细感知着湖泊周围的能量流动,片刻后,他沉声道:“这雾气不寻常,对感知有很强的干扰和压制效果,我先下水探查,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嗯,保持联络。”卫莲往后退了几步,抬手示意了一下腕间的手环。 泽兰点点头,转向不远处被芦苇丛遮蔽的浅滩,借着芦苇和灌木的掩护一步步走进水中。 他取下发带,又动作利落地解开上衣,以便更好地化为海妖形态潜入这片被迷雾笼罩的未知水域。 朦胧的幽蓝色光晕自他体内氤氲而出,光芒流转间,他的双腿被覆盖着银蓝色鳞片的鱼尾所取代,发丝掩盖下的耳廓也变得尖长,延伸出薄若轻纱的半透明鳍状结构。 整个转化过程极其迅速。 卫莲细致地扫视着湖岸,最终选中了一处距离泽兰入水点不远的灌木丛作为掩体,矮身钻了进去,他迅速调整好了姿势,确保自己既能观察到湖面大部分区域,又难以被外界发现。 他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泽兰消失的那片水域,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不放过周边环境的任何风吹草动。 与此同时,水下的泽兰已经凭借海妖天生的方向感径直朝着西岸方向游去。 很快,那种在科林堡突袭战中感受过的诡异气息被他捕捉到了,他减缓速度,藏身于一片茂密的水草丛中,凝神望去。 只见前方湖床区域矗立着一座由人为堆积的岩石和水下结构组成的巨型巢穴。 那些形似两栖动物的实验体依附在巢穴的岩壁上发出嘶哑的怪叫声,它们大致保留着人类的外观,但更多的却是各种水族的特征叠加——覆盖着鳞片的肢体、蹼状的爪子、坚硬的背鳍,甚至是一些不属于自然造物的像是胡乱拼凑起来的器官。 这些实验体怪物散发出的气息混乱而狂躁,但其中确实夹杂着他绝不可能错认的海妖之力,只是这种被恶意改造过的力量充斥着暴戾的侵略性。 更重要的是它们虽然意识混沌,却仍保留着基础的感知力,因此泽兰不得不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至极致,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它们的活动规律,而后记下这个巢穴的确切位置,随即悄然退离。 调整了一下心绪后,泽兰循着另一股能量波动向湖心更深处潜去——这种能量波动通常来自于大型炼金设施的发动装置。 湖底的光线愈发晦暗,水压逐渐增大,不多时,一座依托着湖底岩壁建造起来的庞大建筑物出现在泽兰的视野尽头。 建筑主体呈现出金属和石材混合的质感,六边形的结构棱角分明,墙体上镶嵌着一圈圈透着朦胧光晕的圆形观察窗,下方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线缆,部分没入湖底淤泥,部分连接着远处的过滤塔或排污口。 但匪夷所思的是,这座水下建筑的外围竟然没有设置任何魔法屏障或能量护盾。 是因为北境已完全落入教会的掌控,所以他们认为绝对安全,无需额外防护?还是因为这湖底极境本身就已经是天堑,寻常人根本无法抵达,故而有恃无恐? 泽兰不敢大意。 有了那瓦实验室的惨痛教训,他这次格外谨慎,绝不靠近任何可能带有触发式警报的入口或传感器,只是在安全距离外完成了一次快速的外部勘察。 第226章 卫莲的噩梦 休带着那几个信徒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卫莲和泽兰仍留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 此时天色已晚,可湖泊周围的浓雾并未随着日落而消散,反而在夜幕的加持下变得愈发沉滞,星月之光也被这雾气隔绝在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由于菲尼亚恩那边已经接收到泽兰传过去的雾沼湖情报,眼下两人只需原地待命。 泽兰撩开洞口的藤蔓向外张望了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转向身旁的卫莲,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低声道:“你先睡。” 他深知人类之躯的体质和耐力远不能与海妖相比,明天情况未卜,说不好会有遭遇战,必须保证卫莲有充足的睡眠时间来恢复体力。 “嗯,我休息前半夜,后半夜换你。”卫莲并未推辞,他清楚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最佳状态的重要性,理性的权衡远胜过无意义的谦让。 泽兰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有反驳卫莲的换班提议,只是将心头那抹极淡的情绪波动小心收敛起来。 卫莲不再多言,闭着眼睛往后靠了靠。 虽然石壁硬得硌人,但长期身处危险环境训练出的适应力让他掌握了在各种恶劣环境下快速入睡以保存体力的技巧,他很快便忽略了这点不适进入到浅眠状态。 见卫莲已经睡着,泽兰将感知力如撒网般铺展开来,覆盖着山洞周围数十米的范围,全神贯注地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安宁。 只不过,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只过了半个小时,泽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喘。 他心头一惊,立时回过头去。 只见睡梦中的卫莲突然眉头紧锁,脸颊乃至脖颈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不受控制地半张着,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又做噩梦了?! 泽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状态不对的少年——怎么会这样?明明前两天晚上都好好的…… “卫莲?快醒醒!”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去推卫莲的肩膀。 可连推了几下,卫莲不仅对他的推搡和呼唤毫无反应,反而痉挛般地颤抖起来,呼吸也愈发急促,仿佛正承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泽兰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太大动作,既是怕伤到卫莲,也更怕制造出过大的声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一眼就看出来,卫莲现在的状态和那天晚上在科林堡临时驻地时的情形一模一样!而且……这次的反应似乎比上次更加剧烈! 就在这时,赛拉尔从卫莲特意为它缝制的布口袋里钻了出来,它显然也被这异乎寻常的动静惊动了。 但它没有泽兰这般惊慌失措,而是凑近卫莲嗅了嗅,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疑惑道:“不对劲……这不可能是普通的梦境,更不是春梦!” “一次是意外,但接二连三地陷入这种无法被外界唤醒的噩梦必然有古怪,这小子……到底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虽然它之前也拿这个开过玩笑,但此时卫莲表现出的痛苦挣扎绝非情动,反而像是在遭受某种意识层面的攻击或禁锢。 但眼下它和泽兰一样搞不清这梦魇的根源,也无法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赛拉尔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之际,泽兰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转向赛拉尔,用不顾一切的郑重的语气宣布道:“我必须与卫莲进行精神共鸣。” 赛拉尔闻言愣了许久,作为活过了漫长岁月的古神,它自然了解精神共鸣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其过程带有的性意味和占有宣告。 对海妖而言,精神共鸣是比肉体结合更加亲密的行为,是灵魂层面的触碰与交融,这海妖小子……竟然提出要用这种方式叫醒卫莲?他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还是情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赛拉尔心里莫名的不自在,它举棋不定地看了一眼状态越来越差的卫莲,仍在纠结泽兰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这是最快的方法!”泽兰罕见地露出暴躁的表情,他望着卫莲痛苦的模样,眼神越发沉郁,“我们身处敌境,他这个样子太危险了,我必须通过共鸣进入他的梦境,尽快把他唤醒!” 赛拉尔沉默了。 可泽兰已经顾不得其他,也无意理会赛拉尔是什么反应,直接把抖个不停的卫莲拥入怀中,紧紧圈在胸前,并与他一同倚在山洞的石壁上。 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和卫莲都能靠得更舒服些,最后在赛拉尔复杂难辨的目光中俯下身,轻轻抵上卫莲滚烫的额头。 “卫莲……让我进去……” 他集中全部意念引导着自身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卫莲的意识海。 精神共鸣连接建立的一刹那,泽兰的意识瞬间侵入到了卫莲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他惊讶不已地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蘑菇地。 这些蘑菇几乎与人同高,伞盖是醒目的荧光色,菌柄粗壮堪比树干,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填满了整个意识空间。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蘑菇也察觉到了他这个入侵者的存在,原本静止不动的菌群自发地摇摆起来,用肥厚的伞柄和细长的菌丝阻挡他的去路。 这些是什么东西?是卫莲潜意识的一部分?还是……外来的入侵物? 由于此间是卫莲的意识海,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使用精神力去攻击这些蘑菇,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对卫莲的意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他只能凭借敏锐的感知和精神韧性见缝插针地穿行于漫天飞舞的菌丝之中,循着羁绊的指引朝蘑菇林深处艰难突进。 终于,在不知道躲开了多少轮攻击后,他冲破了最后一道由蘑菇组成的屏障,找到了被禁锢在蘑菇伞盖之上的卫莲。 第227章 决意 山洞外是一脸不怀好意的休和他身后那群沉默却充满压迫感的黑袍信徒,洞穴内则是两个相互依偎的少年——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织,好似世间只剩彼此。 卫莲脸上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但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似乎终于在泽兰的帮助下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泽兰的手臂紧紧环住卫莲的腰身,连一丝缝隙都容不下,像是要将对方融进骨血,对外界的变故浑然无觉。 这画面在休看来,无疑是亲密缠绵的铁证。 而身为古神的赛拉尔则是千万年来头一次体会到绝望是何等可怕的情绪——呵……绝望?它竟然在一群蝼蚁面前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真是荒谬透顶! 可再不甘又能怎么办?它现在就是一只除了能口吐人言和有些许见识外别无所长的宠物猫!它的神力和威严早已在降临猫身时被世界法则封印殆尽。 它能做什么?扑上去用爪子挠花休的脸?或者在休锃亮的皮靴上留下几道抓痕?最后再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捏死?它根本阻止不了休以及他手底下那些黑袍信徒的任何举动!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群人伤害自己……所在意的这个少年? 说到底,作为一只猫与这个人类少年相处日子在它漫长的生命里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可如今想来,这段微不足道的过往竟让它万分不舍,也万分留恋。 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吃到面包渣的恼怒、第一次被卫莲当作暖炉时的憋屈,还有第一次扑进那家伙怀里时油然而生的可耻的舒适感……这些并不美好的记忆竟都在此刻变得无比鲜明。 就是这样一个人类少年,莫名其妙地闯入了它的领域,用最简单粗暴的喂食方式和并不温柔的抚摸让它体验到了这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活着的感觉。 尽管食物的味道很糟糕,尽管时常被这家伙无视,但它仍不受控制地开始贪恋这琐碎的日常,还有……对方在寒夜里将它搂紧的温度。 思来想去它都没搞懂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渺小的人类产生出这种特殊而强烈的牵挂,作为一个历经无数纪元并见证过诸多文明兴起与湮灭的古老存在,它不应该存在“感情”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为某个个体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 它理应心如止水,漠视一切,就像它曾经冷眼坐视域界魔物撕碎那些被召唤来的“勇者”一样。 可这个名叫卫莲的少年,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罢了。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重回域界,继续忍受那无尽的煎熬而已,它本就是从那片绝望深渊中来的,再回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赛拉尔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它压下心头所有纷乱的情绪,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脱离这具猫的躯壳——虽然这会暴露它的存在,还可能引来世界法则的排斥,但在此过程中释放出的神威也足以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 而这混乱或许能打断休的行动,为卫莲和泽兰争取到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赛拉尔准备行动之时—— “嗯……” 一声压抑着痛苦的轻喘自泽兰喉间溢出。 紧接着,海妖纤长浓密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那双绚烂的紫眸倏然睁开。 此时泽兰眼底还残留着精神共鸣后的疲惫与恍惚,但海妖与生俱来的感知力让他在苏醒的瞬间就掌握了周围的情况。 他第一时间并未看向危险气息的来源,而是迅速低头确认卫莲的状况,随即收紧手臂将对方牢牢护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挡住了洞口投来的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最后才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那个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而休在看到泽兰醒来后,脸上那虚情假意的笑容加深了许多,还故意用暧昧至极的眼神打量着被泽兰紧紧护在怀里的卫莲,语气轻佻地调侃道:“哟,终于舍得醒了?” “泽兰啊,我原以为你的性格最是保守克制,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另一半了?”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卫莲因之前做噩梦挣扎而有些凌乱的衣衫以及脸颊颈侧尚未消散的红晕上。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声,“而且兴致这么好,在荒郊野岭的洞穴里也能迫不及待地做这般亲密的事情?真是……热情奔放啊。” 这番充满了暗示和污蔑的话语让泽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旁边那几个黑袍信徒虽然低着头,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暴露了他们正在窃笑的事实。 休似乎很满意自己这番言论造成的效果,又阴阳怪气地调侃了几句“年轻人精力旺盛”、“要注意场合”之类的话。 最后他歪了歪头,自顾自地做出了总结:“啧啧,真是想不到,我亲爱的弟弟平日里闷声不响,看着好像不善言辞,原来……还挺有手段的?竟然能将神赐容器拿下,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神赐容器”四个字一出,泽兰和赛拉尔心中同时警铃大作。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休只是轻飘飘地提了这么一嘴就将注意力从卫莲身上转移开了,与他上次在那瓦海域荒岛时表现出来的歇斯底里的狂热态度截然不同。 休对待卫莲的态度平淡得近乎诡异,似乎不再把卫莲当作势在必得的珍宝和砍断他手臂的仇敌,而是……一个有着弟弟的伴侣身份的路人甲,一件无足轻重的附属品,甚至是可以拿来随意调侃的谈资。 这种反常的态度比直接突脸的恶意更让赛拉尔感到不安——休弄这么一出居然不是奔着卫莲来的?而且看这架势……难道他的目标是泽兰? 这个认知让它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但很快,休自己给出了答案。 只见他微笑着看向泽兰,轻言细语道:“好了,闲话到此为止,泽兰,告诉我,你是愿意自己乖乖跟我走,还是想让我请这位神赐容器也一起去做做客?” 第228章 真正的新生 禁魔项圈不仅封锁了泽兰的力量和精神感知,还带来一种持续不断的嗡鸣来干扰他的思绪,使他难以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的环境,只能被休半强制地拖拽着一路前行,穿过水下实验室狭长的甬道。 偶尔有穿着黑袍的研究员匆匆走过,他们对休恭敬行礼,对戴着禁魔项圈且被休亲自押送的泽兰投来或好奇、或漠然、或隐含恶意的目光。 泽兰因先前精神共鸣的消耗和此刻禁魔项圈的存在而眼神涣散,他垂下眼帘掩饰着自己的脆弱,被动地跟着休的脚步,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湖岸边的山洞。 卫莲毫无防备的睡颜,赛拉尔焦灼的眼神,还有被休随手丢弃在地上的象征着他与卫莲之间的承诺的星陨秘银手环………想到这些,心脏处传来的痛楚比项圈带来的虚弱感更令他难以忍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支撑着残存的意志记下刚才走过的路线和此地的守卫分布——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他身为赏金猎人的本能。 终于,休在一扇金属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泽兰的手,挥退了身后跟随的信徒,一时间,这条僻静的甬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带你看点好东西。”休笑了笑,伸出那只异化的右手按下门侧的识别装置。 厚重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休再次用那种看似轻柔实则充满掌控欲的力道抓住泽兰手腕,将他拖进了门内。 泽兰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浑浑噩噩地抬起来头,刹那间,他全身的血液都被自四肢百骸升腾而起的寒意所冻结,连思维都停滞了。 周遭的环境变得极为寂静,只有循环系统管道过滤水流的轻响和泽兰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他瞳孔震颤,眸中倒映出的景象足以成为他往后余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映入眼帘的那扇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观察窗后是一个巨型培养皿,而培养皿里……浸泡着一个雌性海妖。 或者说,那曾经是一个海妖。 因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可怖造物。 她的下半身已膨胀成了一个布满肉瘤的臃肿的孵化囊,这使得她残存的上半身像是一件被镶嵌到这个异化器官顶端的装饰品。 唯有那如水草般漂浮在营养液中并遮住了部分面容的湖绿色长发以及孵化囊上残存的鳞片还能依稀辨认出她的海妖身份。 而那个丑陋的孵化器官已经被硬塞在里面的东西撑得近乎透明——薄薄的组织膜下隐约可见数十个不断蠕动的胚胎,虽然尚未完全成型,但已经显露出尖锐的爪牙和两栖类的特征,正是那种能发出与海妖同源精神嘶啸的怪物! 她双目紧闭,似是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却又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而那些胚胎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体里的养分,将她这个母体撑得像一个即将爆裂的皮囊。 泽兰只觉得眼前发黑,胃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随即不受控制地捂住胸口干呕了几下。 “很壮观,不是吗?”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介绍一件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海妖之力涉及血脉传承,我们尝试过很多次,可无论怎样改进,那些实验体自行繁殖的后代都无法继承这宝贵的力量,真是遗憾。” 他侧过头,看着泽兰惨白如纸的侧脸,微笑着解释道:“所以只能稍微改造一下原初的母体了,虽然过程麻烦了点,但结果……你看,效率很高。” 说完他再次望向培养皿中那个痛苦不堪的雌性海妖,眼神里没有半点对同族的恻隐之心,只有谈论工具性能的漠然,甚至不加掩饰的成就感。 “休!!” 泽兰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 这个疯子……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将活生生的族人变成变成怪物,用同胞的身体作为生产战争兵器的温床!这比直接的虐杀还要残忍千万倍! 此时此刻他已全然忘记了脖颈上的禁魔项圈,忘记了自身的处境,也忘记了彼此实力的差距,恨不得立刻撕碎眼前这个疯子。 他一只手用力抓住休的胳膊,另一只手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张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脸狠狠砸去。 然而,他的拳头才刚刚抬起,脖颈上的项圈就骤然收紧,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电流窜遍全身,迫使他抓住休的手无力地滑落。 他连一声完整的痛呼都没能发出来便已重重摔倒在地,身体无法自控地抽搐着蜷缩起来——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折磨,更伴随着精神层面的压制和撕扯感,似是要将他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去。 短短的几秒惩戒时间,带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尽的绝望。 当电流终于停止时,泽兰已经狼狈不堪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缓了好一会才用手肘艰难地支撑起了上半身。 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法站起来,只能捂住像被烙铁烫过般发麻灼痛的脖颈维持着屈辱的半跪姿势,恶狠狠地瞪着休,从齿缝里挤出破碎而嘶哑的质问:“你……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那是我们的族人!” 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泽兰抓出褶皱的袖口,而后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对方悲愤交加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堪称愉悦的笑意。 “族人?呵……”他轻嗤一声,不紧不慢地蹲下身,与瘫倒在地的泽兰平视,“泽兰,你觉得对于培养皿里那位而言,待在这里执行繁衍的职能,比起以前被那些贵族锁在笼子里当作随时可以亵玩的宠物,哪种境遇更好一些?” 泽兰当即便想反驳,但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般发不出声,他知道休说的是事实——海妖的命运在落入人类手中后,往往就是如此悲惨。 他曾亲眼见过,也曾亲手埋葬过那些死状凄惨的同胞……但,这绝不是将族人推向另一处深渊的理由! 而休却直接无视了泽兰瞬息万变的表情,平静地自问自答道:“在我看来,至少在这里,她体现了价值。” 这番冷酷到极致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戳进泽兰本就被今日所见所闻刺激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但不等他因为这残酷的比较而再次爆发,休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那虚情假意的温和表情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漠乃至于病态的癫狂神色。 他的视线不再聚焦于泽兰,而是投向虚空,声音低沉渐渐下去,语气也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泽兰,这个世界……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脏透了。” 静默了几秒,他面无表情地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贵族,平民,教会,王国……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污秽和剥削之上,就像一栋爬满了蛀虫的房子,地基早已腐朽不堪。” “修补?改良?别天真了!”他歇斯底里地挥舞了一下那只异化的右手,语速加快了许多,“只有彻底毁掉一切,把这个肮脏腐败的旧世界烧成灰烬,我们才能废墟之上建立起新的秩序,获得永久的安宁!” 他再次转头看向泽兰,但眼神开始涣散,像是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那个美好的未来,“那才是真正的……新生!” 第229章 空袭计划 科林堡,市政中心议事厅。 会议桌上摊开着一张巨幅军事地图,上面已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注了敌我态势、兵力部署以及一系列新添的坐标。 “这里,还有这里……”菲尼亚恩伸出手指划过地图上被标记为“雾沼湖”的区域,指尖重重地点过几个新标注的坐标。 他眸光沉凝地注视着被圈出来的地标,似是透过地图看到了仍置身于那片险境之中的卫莲和泽兰,拧眉道:“根据刚刚收到的确切情报,这些坐标分别对应着新生教会水下实验室的主体结构支撑点。” “而西边靠近湖岸的浅水区,则是他们构建的怪物巢穴,那些能发出精神嘶啸的实验体大概率就是从这个巢穴中涌出,补充到前线。” 言及此处,他直起身看向一旁的瓦伦丁元帅,“只要我们能摧毁这几个关键地标,就可以从根本上中断那些怪物的生产源头,而一旦失去这些生物兵器的干扰,伊卡洛斯的军队将占据绝对优势。” 瓦伦丁元帅掌心按在桌沿稍稍倾身,目光落在菲尼亚恩所指的地标,沉默了一会,颔首道:“殿下,战略上完全正确,只要打断它们的脊梁,前线压力自然骤减,但战术上……”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雾沼湖深处敌占区腹地,远远超出了火炮的射程范围,眼下战况胶着,别说派遣大规模部队,就是出动一支精锐小队穿越火线执行破坏任务,其成功率也微乎其微,而且极易打草惊蛇。” 此言一出,年轻的皇子殿下眉头皱得更紧,指节在地图上雾沼湖的区域敲击了几下,垂眸自语道:“既然无法派遣地面部队,那就需要远程或者超越常规路径的打击方式……” “如果空袭的话,现有的飞艇目标太大,速度也慢,极易被防空炼金弩箭击落,那么……炼金?对了!”他眼睛一亮,心中豁然开朗,“元帅,军需仓库里可以立即调用的炼金火药储量还有多少?” 瓦伦丁元帅先是微微一怔,但久经沙场的他很快便明白了这位殿下的意图,沉声道:“如果只是用于摧毁固定坐标的建筑,而非战场上的大规模消耗,从备用储备中抽调一部分出来绝对绰绰有余,甚至不需要动用前线战备库存!” “很好,”菲尼亚恩心中稍定,脸上却不动声色,“元帅,请您亲自去仓库调集所需火药,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有经手人员必须绝对可靠!” “明白!”瓦伦丁元帅并未多问,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军靴踏击地面的声响回荡在走廊里,不多时便已远去。 议事厅内只剩下菲尼亚恩一人,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回地图,手指沿着从科林堡到雾沼湖的路径划动,喃喃道:“雾沼湖……银月城……” 他心知肚明,摧毁实验室和巢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呢?银月城……那座已经变成新生教会大本营的城市又该如何处置? 实验室被毁,银月城必然会出现短暂的混乱,而混乱就是机会,如果能趁机一鼓作气地拿下银月城,那么整个战局必将逆转! 眼下只需要一条能避开正面战场主力,直插银月城心脏的奇袭路线,必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地图上标注的这条废弃的古商道……如果能让索菲娅从空中确认……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头扬声唤道:“索菲娅!” 议事厅的门应声而开,身姿高挑的混血龙族女护卫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殿下,请吩咐。” 看到索菲亚沉静的金棕色眼眸,菲尼亚恩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下来——她总是这样,沉默,可靠,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利刃。 菲尼亚恩眼神柔和了些许,却没有绕圈子,直接询问道:“索菲娅,如果你化出龙翼,最大限度能携带多重的物体进行长距离飞行?” 索菲娅似乎有些意外这个问题,但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肯定地答复:“只是飞行运输的话,在保证一定的速度和灵活性的前提下,三个成年男性的体重总和,没有问题。”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减轻速度要求,负荷还可以更大。” 得到答案的菲尼亚恩立刻在心中计算,三个成年人的重量……换算成标准炼金火药单元完全足够了!甚至可能还有富余! “足够了。”菲尼亚恩点点头,思路已然清晰,随即语速飞快地将利用炼金火药空袭摧毁雾沼湖实验室以及顺路探查古商道的计划向索菲娅做了详细说明。 说完他又露出几许忧色,凝视着索菲娅金棕色的眼眸,“所以,你需要携带足够份量的炼金火药并避开地面所有哨卡和巡逻队,直接飞抵目标上空。” “这个任务风险极高,你需要面对的可能不仅是地面警觉后的防空力量,甚至可能遭遇敌方飞行单位或魔法师的拦截,一旦被发现,你会成为所有远程火力的靶子,你……有信心吗?”菲尼亚恩虽然清楚索菲娅的能力,但仍有些担心。 可索菲娅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眼神里没有半分畏惧,反而透出被赋予重任的坚定和欣喜,“殿下放心,我的血脉传承自以飞行天赋和敏捷着称的绿龙一族,虽然混血龙族无法完全化龙,但足以胜任此次任务!” 她的语气带着龙族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信,也让菲尼亚恩彻底放下心来,“去吧,和瓦伦丁元帅对接后就立刻出发,愿光明……” 菲尼亚恩顿了顿,改口道,“愿风指引你的航路。”他知道索菲娅并非光明神的信徒。 索菲娅领命,利落地转身离开议事厅,她现在必须前去做出发前的准备。 议事厅再次安静下来,菲尼亚恩再次俯身看向地图,手指点向银月城的位置。 …… 与此同时,雾沼湖岸边的山洞内。 卫莲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之后缓缓睁开,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感官,他抬手按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甩了甩仍有些昏沉的脑袋。 又是那种梦!该死的蘑菇…… 第230章 湮灭 “轰!!” 水下实验室被炸得剧烈震颤,金属壁的连接处随之崩裂,湖水从各处裂缝喷射而入,建筑内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实验室里的黑袍信徒们早已没了平日里庄重肃穆的姿态,而像是一群被捣毁了巢穴的工蚁,尖叫着推搡跑动,危急关头谁也顾不上那些记录着实验数据的羊皮纸卷轴和珍贵的炼金仪器了,只想尽快逃离这座即将崩塌的水下堡垒。 休不耐烦地甩开一个差点撞到他身上的研究员,快步走到实验区,他那张精致昳丽却总是挂着虚伪笑意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裂痕,眼神流露出计划被打乱的惊怒和难以置信。 “外面怎么回事?哪来的攻击?!”他抓住一个正抱头鼠窜的小队长厉声喝问。 小队长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地答道:“大、大人!是西岸!西岸的巢穴……已经被炸了!整个没了!然后就轮到我们这里……是轰炸!天上来的!” “天上?”休的瞳孔骤缩,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伊卡洛斯的飞艇?不可能……我们的防空阵列是摆设吗?他们怎么是怎么找到这里?!” 银月城周边是教会的绝对控制区,固若金汤,从地面到天空都被严密监控,伊卡洛斯的军队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定位到深藏在湖底的实验室?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难道有内鬼? 还是……那个三皇子菲尼亚恩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他的心头,但现实容不得他深思,实验室撑不了多久了。 “该死……”休低咒一声,强行克制住刨根问底的冲动,松开那战战兢兢的小队长。 他不在乎这些卑贱人类的性命,但其中几个技术人员手握着教会宝贵的实验数据,白白死在这里太过可惜,重新培养人才更是耗时耗力。 “所有人!立刻从三号和五号安全通道疏散!优先保护研究员和资料!”他嘶吼着下令,浅紫色的眼眸中透着极力压抑也难以掩饰的暴戾。 幸存的黑袍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不顾一切地涌向那几个尚能通行的出口,甚至不惜将同伴踩在脚下,只为争夺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休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母体! 那个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才改造成功的繁殖母体还在培养区! 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拽住旁边沉默不语的泽兰,粗暴地拖着他朝实验室深处放置培养皿的区域冲去。 泽兰闷哼一声,他本就因禁魔项圈的压制导致全身乏力,又被休这样蛮横地拖行,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在不断上涨的湖水中。 但他并未做出无谓的反抗,只是任由休拖拽着,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唯有眼眸深处掠过一抹了然的神色——科林堡动手了,菲尼亚恩殿下和瓦伦丁元帅果然没有犹豫。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冲进这间放置着培养皿的房间时,第二波空袭到了。 “轰隆!!!” 这一次的爆炸点更近,威力也更加惊人,猛烈的冲击波穿透层层湖水与建筑外墙,使得实验室发生了剧烈的倾斜和摇晃,好似下一秒就要解体。 紧接着,房间一侧的墙壁骤然崩裂,大块的金属板材和加固结构轰然砸落到培养皿上,将那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雌性海妖连同她腹部臃肿的孵化囊里那些尚未成型的胚胎砸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鲜血和组织液溅得到处都是。 休愣在了原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泽兰的目光定格在那一片狼藉之上,看到那个被剥夺了一切后沦为繁殖工具的族人终于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得到了解脱,他心中翻滚的情绪不知是悲哀还是庆幸——或许都有,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不得不用力捂住嘴才勉强止住呕吐的欲望,禁魔项圈带来的虚弱感也更重了,致使他即便只是站在原地也觉得头晕目眩,两腿发软。 目睹这一切的休只觉得怒火中烧,母体被毁就意味着这条重要的生物兵器生产链彻底中断,无论是对教会还是对他个人而言都损失惨重。 第231章 献祭与诀别 索菲娅缓慢地扇动着半龙化后覆着墨绿鳞片的龙翼悬停在云层之上,高空凛冽的气流将她的长发刮得四散飞扬。 千米高空之下,那条被岁月和迷雾掩埋的古商道蜿蜒着穿过荒芜的北境大地,虽年久失修,但路基尚存,宽度也足够轻型装备和部队快速通过。 正如菲尼亚恩殿下所推测的,这条被遗忘的道路因雾沼湖的怪物巢穴阻隔而废弃多年,但如今巢穴已毁,这条通道……确实可行!只要先锋部队足够精锐,伊卡洛斯的军队完全可以借此通道直抵银月城。 殿下运筹帷幄,此计若成,必能扭转北境战局!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热,当即便准备返回科林堡复命,没想到她刚刚调转方向就察觉到一阵从雾沼湖方向传来的短暂却异常强烈的能量波动。 那是什么? 既不像是自然现象,也不像炼金火药爆破后的元素逸散,更不是她所知的任何魔法能够造成的效果。 不行,殿下的计划不容有失,她必须回去确认刚才那波动不会对即将通过古商道的军队构成威胁,若雾沼湖区域还隐藏着未知的风险,必将影响奇袭计划。 她收拢双翼迅速降低高度,降落在一座高耸的风化岩山顶端,而后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传讯卷轴,将已摧毁雾沼湖目标的结果以及古商道可用的情况记录其上。 记录完毕她再次检查了一遍信息,确认无误后便撕裂了卷轴,看着它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中,卷轴上的情报已定向传递回科林堡的接收法阵。 她再次看了一眼脚下那条寂静的古商道,随即龙翼一振腾空而起,朝着雾沼湖的方向折返飞去。 …… 雾沼湖的湖心岛浅滩。 此时此刻,休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了卫莲对“疯狂”二字的理解范畴。 只见休站在及膝的湖水中,将手中白骨权的底端深深插进脚下的淤泥,紧接着,就在权杖与地面接触处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暗红色魔法阵。 这法阵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瞬间就覆盖了整座湖心岛! 目睹这一切的卫莲只觉得背脊发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个法阵……和当初夜莺庄园里召唤出三头魔狼的深渊召唤阵一模一样! 只不过,虽然是同类别的召唤阵,但眼前这个法阵的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散发出的压迫感更是天壤之别! 休这个疯子要把这里所有的信徒都当作祭品?他想召唤什么?!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是如此剧烈,他想冲上去阻止,哪怕只是干扰一下休,但是……这法阵发动的速度太快了,快得根本不容人反应。 更要命的是他体内的暗物质正不断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他已经饿到两眼发黑,全凭意志在硬抗。 他吸了一口气,艰难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泽兰,只见海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禁魔项圈不仅剥夺了他的力量,还给他带来了难以承受的负担。 泽兰撑着青石想要站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终只能无奈放弃,紫眸映着深渊召唤阵散发的红光,眼里是全然的震惊与悚然,他比卫莲更清楚这类法阵的禁忌与可怕之处。 卫莲别过头重新望向湖心岛,心知事已至此已经回天乏术,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直到这时湖心岛上的黑袍信徒们才终于后知后觉地从对休大人突然布阵的茫然中惊醒,但他们很快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法阵之力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嗡——” 法阵中央的地面骤然塌陷,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空间被无形之力强行撕裂,露出一个如宇宙黑洞般不断旋转的破口。 紧接着,无数条布满吸盘的暗紫色巨型腕足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探了出来,将被困在法阵中的黑袍信徒一个接一个地拖离地面,拽向那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 在此过程中有的信徒甚至都没能等到进入那裂缝就被腕足折断了骨骼,压碎了内脏,霎时间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但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来自深渊的咀嚼吞咽声。 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浅紫色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像是在认真评估着祭品的质量与数量是否达标。 卫莲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趁着休的注意力被召唤仪式吸引并陷入沉思之时,他再次潜入水中迅速游到泽兰身边。 “走!”他压低声音,一把抓住泽兰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将人从青石上搀扶了起来。 泽兰绵软无力地倚靠着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用尽力气只发出了几声气音,最终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休的背影。 就在这时,裂缝中的怪物已经将岛上所有的信徒吞噬殆尽,湖心岛上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法阵运转的嗡鸣和裂缝中传来的蠕动声。 怪物并没有如休预期的那样离开深渊,它的主体始终隐藏在裂缝深处的暗红雾霭之后,看起来完全没有要降临这个世界的迹象。 “为什么不出来?祭品的数量和品质应该足够了,能量通道也稳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休站在浅滩的青石上喃喃自语,脸上狂热而期待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技术员面对失败实验般的困惑与不耐烦。 突然,他的目光越过渐渐平息的水面,落在了正带着泽兰退往湖岸的卫莲身上。 随后他就像突然想通了关窍似的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上绽放出一个癫狂到病态的笑容,“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君主级别的魔物胃口都比较大,这点开胃小菜怎么够呢?” 第232章 家人 休的海妖之躯蕴含着比普通人类精纯浩瀚得多的生命能量与灵魂力量,这对深渊魔物而言无疑是极致的大补之物,在彻底吞噬了休之后,这头君主级魔物散发出的气息比先前狂暴了数十倍。 只不过这魔物的体积实在过于庞大,即便已经将数条战舰桅杆般粗壮的腕足探出裂缝,其主体仍卡在域界之中难以移动。 此时它正疯狂地挣扎着,那些布满吸盘的暗紫色腕足不断拍打着地面,掀起漫天泥浆和水浪,看得出来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完全降临到这个它垂涎已久的世界。 时间每过去一秒,这恐怖的气息就膨胀一分,腕足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 卫莲迅速恢复了冷静,瞥了眼仍一动不动地瘫坐在浅滩上的泽兰,只见对方那双偶尔也会显露出柔情的紫眸空洞得吓人。 显然,他被休最后那番掺杂着怨恨、爱意和绝望的话语带来的沉重负罪感彻底击垮了。 卫莲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能理解泽兰的感受,但现在并非共情的时候,危难当头,没时间耽误了。 眼下他已经顾不上泽兰是崩溃还是怎样,直接伸手抓住了对方脖子上的禁魔项圈——必须让泽兰恢复力量,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他尝试用蛮力掰了一下,可这项圈也不知由何种合金打造而成,竟然纹丝不动,不仅把他的指骨硌得生疼,还不小心在泽兰脖颈上勒出了一道更深的红痕。 眼看着那裂缝中又探出来更多的腕足,卫莲一咬牙,不再顾忌后果,将体内所有还能调动的暗物质压向手臂,霎时间,因大量抽取暗物质引起的虚脱感和饥饿感使他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地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十指扣住项圈,用尽全力一拧——这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恐怕已经超过了寻常大剑士舍身一击所能释放的斗气总和! “嘎吱……” 一阵金属碎裂声响起,这坚不可摧的禁魔项圈终于被他硬生生掰开了一道缝隙。 卫莲精神一振,锲而不舍地就着那道缝隙再次发力,又掰了好几次。 终于,这个禁锢了泽兰许久的项圈终于被他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掰断,脱落掉进两人脚下的湖水中,沉了下去。 整个过程中泽兰始终无动于衷地愣在原地,只有刚才项圈离体的瞬间踉跄了一下。 卫莲喘着粗气瞥了一眼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知禁魔项圈才刚刚取下来,他的身体需要时间来恢复和适应,无法立刻投入战斗甚至自如行动,责怪或催促都毫无意义。 “走吧。”他说完就直接拽住泽兰的胳膊,将他半拖半抱地拉进湖水之中,朝着赛拉尔所在的那处湖岸奋力游去。 好在泽兰已经从恍惚中恢复了些许意识,本能地跟着划了几下,多少减轻了卫莲一些负担。 不多时,卫莲终于将泽兰弄上了岸,此时距离湖心岛已经很远了,但回头望去仍能看到那魔物遮天蔽日的腕足穿透浓雾向四周延伸,追逐着一切可以吞噬的生命。 “你们总算回来了!”原本正在洞口来回踱步的赛拉尔心急如焚地跳了过来。 作为在域界中待了千万年的古神,它早在休启动那个超规格的召唤阵时就察觉到了异常,此时又亲眼看到那些曾被它尽数斩断但不知何故又恢复如初的腕足,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它将装着小粉的布袋子叼到卫莲跟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是伊克萨诺斯那个本该在死水中苟延残喘的家伙……啧,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听着,你现在就带着这条傻鱼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这里交给吾!”它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卫莲一言不发地接过布袋,将被君主级魔物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粉从里面掏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但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立马反应过来赛拉尔话语中的含义,愕然低头看向脚边的白猫——它……刚才说了什么?它要留下断后?! 只见赛拉尔昂首挺胸地蹲坐在石块上,小小的猫咪身躯在恐怖的天地异象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但它的下巴抬得比平时还要高,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傲娇神态。 卫莲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从未体会过的恐慌和不安情绪掠过他素来平静的心湖,激起久难平复的涟漪。 尽管赛拉尔刚才说那句“这里交给吾”时确实表现得不屑一顾,就像对付那只君主魔物只是举手之劳,但他非常确信事情绝对没有这么轻松。 他甚至怀疑如果真的把赛拉尔留下,恐怕以后就再也……再也见不到这只陪他度过了最艰难时光的嘴硬心软的猫咪了! “你还在等什么?!”赛拉尔见卫莲竟然在这种危急时刻发呆,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它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怒斥道:“伊克萨诺斯会本能地吞噬周边的一切活物来补充离开域界的消耗,它的腕足很快就能伸到这边,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见卫莲还是犹豫不决,它猛地拔高音量喊了起来:“你想让泽兰也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的青石之上,展翼带起的劲风吹散了周围的雾气,露出了索菲娅神情凝重的脸。 她快速扫视现场,目光在湖心岛上铺天盖地到处乱飞的腕足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警惕,显然也意识到了那怪物的层级。 但她很快便压下了内心的骇然,语速飞快地对卫莲说道:“没时间解释了,过来,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卫莲有些诧异索菲娅会特意来救他们,但眼下绝非刨根问底的时候,他冲索菲娅点了点头,一把将还在那装“老子能搞定”模样的赛拉尔紧紧抱进怀里,又指了指原本处于灵魂出窍状态但因为索菲娅的出现而眼神聚焦了些许的泽兰。 索菲娅也不再多言,一手一个分别抓住了卫莲和泽兰的肩膀,龙翼倏然展开,顷刻便带着两人一猫腾空而起。 然而就在他们飞离地面百米时,一条之前在湖心岛附近徘徊摸索的腕足似乎捕捉到了半空中这几个“食物”散发出的气息,猛地绷直,随后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朝着还未来得及加速的索菲娅抽击过来。 索菲娅脸色剧变,急振双翼尝试变向,但携带着两个人的负重严重影响了她的灵活性,腕足的速度和覆盖范围也远超她的想象。 卫莲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停止了,泽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醒,脸上血色尽失。 速度太快了!躲不开了! 正当所有人感到绝望之际,被卫莲抱在怀里的赛拉尔突然爆发出不属于它猫咪形态应有的力量,硬生生挣脱了他的手臂。 “赛拉尔?!”卫莲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去抓回坠落的白猫,却只抓到了空气。 那只平时总是懒洋洋地摊成一张猫饼的白猫如飞蛾扑火般主动地迎向追击而来的魔物腕足,想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硬撼那毁天灭地的攻击! 卫莲看到赛拉尔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双宝石般的异色瞳里闪动着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那眼神里有对他刚才犹豫不决的恼怒,有对他未来命运的担忧,有对漫长沉睡后短暂清醒时光的眷恋,也有“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认命般的无奈和释然,但最深沉的却是一种他从未在这只猫身上见过的温柔而不舍的决别。 “不!”卫莲目眦欲裂,本就因消耗过度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彻底破了音。 “砰!!!” 没有奇迹发生,赛拉尔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那条腕足,瞬间炸开一团鲜红的血雾。 卫莲眼睁睁地看着那在无数个寒冬夜晚给他带来温暖的小身体被腕足抽得血肉模糊,翻滚着坠向浓雾。 那血色灼伤了卫莲的眼,也掏空了他的心脏。 这剜心之痛瞬间就蔓延至他的全身,痛到他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疲惫,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令他难以承受。 赛拉尔……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总是用嫌弃的眼神看他却又会偷偷蹭他手心的小白猫。 “死了?”这个词陌生得让他无法理解。 “为了……救我?”这个认知与撕心裂肺的心痛交织在一起,带给他窒息般的绝望感。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睁眼看到的就是这只白猫,它吵,它傲娇,它贪吃又怕冷,它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明做派,但是它会在他遇到挫折时默默陪伴,用最毒舌的话语表达着对他的关心…… “啧,渺小的穿越者,你就用这种垃圾食物招待一位神明?”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别忘了伊卡洛斯学院的入学考试,魔法师的身份才是你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 “暗物质可不是这么好驾驭的,小心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吾警告你,那种程度的失控,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 “卫莲……” 过往的片段如走马灯般闪过他一片空白的脑海,每一个画面里都有那只猫的身影。 对他而言,赛拉尔早就不再是系统关联下的任务目标或宠物,也不仅仅是室友和导师,而是他心目中认定的不能割舍的同伴,是他充满算计的求生之路上无法替代的甚至依赖的存在…… 它早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成了他冷酷的世界观里为数不多的“家”的象征。 而现在…… 这一切都没了,在他眼前碎掉了。 剧烈的情绪冲击让他心如死灰,连身体也如缀了铅块般瘫软下去,若非索菲娅眼疾手快地抓了一把,他差点栽落下去。 仍沉浸在自身痛苦中愣神的泽兰也被这惨烈至极的一幕震住了,深海眷顾的羁绊让他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卫莲瞬间爆发的撕心裂肺的悲痛,也看到了赛拉尔为了守护卫莲而毅然赴死的决绝。 索菲娅也是心头一紧,虽然她与卫莲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这个冷漠寡言的少年不管去到哪里都带着那只白猫,偶尔还会对着猫自言自语。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宠物,却万万没想到那只白猫竟会在生死关头以如此惨烈的牺牲方式为主人争取一线生机! 此情此景带给她的震撼无以复加,她暗叹一声,龙族骨子里对力量和牺牲的认可让她对那只小白猫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她不敢浪费这用生命换来的稍纵即逝的空隙,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扇动双翼,带着卫莲和泽兰飞离了这片被死亡阴霾笼罩的区域。 第233章 神临雾沼 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赛拉尔坠落的那片区域突然迸发出万丈金光,周围的浓雾与魔气荡然无存,连天空都被这光芒映照得宛若神国降临! 紧接着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爆发出连天地都为之色变,万物都为之倾倒的浩瀚威压。 “呃……” 索菲娅闷哼一声,被这从天而降的神级威压震得浑身发麻,龙翼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再也无法维持飞行姿态,带着卫莲和泽兰从空中坠落了一段高度,险些栽进下方的山林之中。 她拼尽全力才终于在离树梢不远的地方勉强稳住了身形,悬停在半空,惊骇万分地望向光芒的源头。 那威压…… 索菲娅虽然对此毫无头绪,但体内的龙族血脉正警醒着她——那光柱之中绝对隐藏着她无法抗衡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卫莲和泽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恐怖的威压震慑得忘记了悲伤,循着索菲娅的视线怔怔地看着那道连接天地的金色光柱。 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道璀璨夺目的光柱就急速收缩,凝聚成一道金色的箭矢,朝着这边呼啸而来,速度快到无视了空间距离,三人只觉得视线恍惚了一下,这金光就已经到了近前! 直到这时卫莲、泽兰和索菲娅才勉强看清楚这金色光雾中央竟然是一个踏空而立的银发少年。 这少年体态修长,装束也并非当今时代的款式,赤裸的上身佩戴着华丽而繁复的胸链和臂钏,下装则是类似古画中神明穿着的佩普洛斯长袍,袍子的布料宛若光影织就,被风吹动时泛着涟漪般的微光。 祂的容貌糅合了少年的纯净与神性的威严,是一种只可瞻仰的圣洁之美,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独一无二的异色瞳——左眼是深邃神秘的暗金,右眼是清冷疏离的灰蓝。 赛拉尔还活着?! 不,这本来就是……这才是祂真正的样子…… 看到这双熟悉的异色瞳时卫莲的思维有些混乱,心脏狂跳不止,但他一时不敢确信,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回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而索菲娅作为龙族,她的感触远比卫莲这个人类更加深刻,在这位存在面前,她只觉得自己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敬畏,更有源自生命层次的臣服本能。 泽兰也屏住了呼吸,海妖的天赋让他感知到了那光辉人形之下浩瀚如星海的本质,以及那本质中蕴含的无尽法则之力,他的反应比起索菲娅也好不到哪里去。 银发异瞳的神只自现身之初就始终注视着卫莲,就像包括那头君主级魔物在内的所有事物都不值得祂关注,只有眼前这个因祂刚才的举动而情绪失控的少年才是祂唯一的牵挂。 祂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左耳上那枚用来压制第二神格的银质逆十字耳坠在金光中微微晃动,望着卫莲的眼神愈发复杂——有不得不暴露身份的不爽,有即将要去料理烂摊子的烦躁,但更多的……是对眼前之人深深的眷恋。 但最终,这些不该属于神明的情绪都被祂强行压下,端回了卫莲再熟悉不过的那种睥睨众生的傲娇架子。 “伊克萨诺斯,吾会负责把他抓回去。” 祂不屑地抬了抬下巴,说话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猫咪喉咙发出的咕噜,而是带着回音的清冷而空灵的少年嗓音,直接传入众人的脑海。 随后祂话锋一转,瑰丽的异色瞳再次凝视着卫莲,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既像解释又像告别般的意味:“但吾的本体没办法离开域界太久,后续事宜……” 祂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三人都猜到了那未尽之言的内容——君主级魔物脱离域界时留下的裂缝并不会轻易闭合,从裂缝中源源不断渗出的被暗物质影响的魔物会使得这片土地,乃至周边的区域沦为无人区,万一处理不好,还有可能演变为更大范围的灾难。 “卫莲……” 赛拉尔的视线重新落回卫莲脸上,祂想告诉这个少年以后没有自己在旁边盯着可别轻易死掉了,想嘱咐他用了暗物质后要及时吃饭以免失控,想命令他别再随便相信那些笑得好看的家伙……更想听他用那冷淡的语调叫一声自己的名字。 可最终,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这些连祂自己都未能明确的对神明而言本该陌生的情感不断灼烧着祂的意志,这不仅仅是朝夕相处带来的习惯,而是早已无法割舍的牵绊。 作为一只猫陪伴在这个人类少年身边的短暂却鲜活的时光将成为祂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祂也心知肚明,自此一别之后自己回归域界,而卫莲将继续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挣扎求存,恐怕……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时候。 既然如此,干脆……就这样吧。 祂当机立断地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情感抛诸脑后,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卫莲,生怕多看一眼都会动摇决心。 然后祂周身光芒愈盛,化作一道比太阳更耀眼的金色流光,撕裂长空,径直射向那座被伊克萨诺斯占据的湖心岛。 索菲娅并未多做停留,她深知那种层级的战斗绝非他们能够旁观,哪怕是被余波殃及都足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她立刻扇动双翼,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依然沉浸在震惊和复杂情绪中的卫莲和泽兰,头也不回地飞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也因此,他们并未目睹那场古神以绝对碾压的姿态收服君主级魔物的惊天场景。 直到索菲娅降落在科林堡市政中心的塔楼上,卫莲都没能从赛拉尔以神明形态离去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惊鸿一瞥的绝世身姿,那双异色瞳里复杂而深沉的眼神,还有对方决绝离去的背影……这一切与他记忆中的白猫形象不断冲突,而后交织融合,带给他一种陷入幻觉般的眩晕感。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知道赛拉尔并非死亡,只是回归了本体,回到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域界,但这个认知并没有填满他心脏被挖空的那块地方,反而让他觉得莫名的空虚和迷茫。 这种空虚和迷茫暂时压过了他对未来的忧虑和眼前局势的算计,让早已习惯独行的他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孤独的滋味。 被这种陌生情绪困扰的他没有关心旁边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并尝试着调整呼吸的泽兰,也没有理会刚刚闻讯赶来塔楼的菲尼亚恩。 他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塔楼的阶梯,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泽兰沉默不语地望着卫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和担忧,其实早在猫咪形态的赛拉尔冲出去挡住魔物的致命一击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卫莲内心山崩海啸的情绪动荡。 后来神明形态的赛拉尔出现,又明显是顾忌自己和索菲娅在场而最终什么都没对卫莲说便匆匆离去之后,卫莲的心绪便从撕心裂肺的悲恸转化成了无所适从的茫然。 这是他从未在卫莲身上感受过的情绪。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卫莲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更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接踵而来的冲击与震撼。 而他自己…… 对于哥哥的负罪感大概会伴随他很久很久,或许……他余生都无法从这片阴影中走出来,但他也清醒地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他还有族人,还有未尽的使命。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行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随后,他转向已从索菲娅的汇报中知晓部分情况的菲尼亚恩,用最简练客观的语言补充了雾沼湖水下实验室的相关情报以及君主级魔物留下的空间裂缝对周边区域造成的持续性影响。 菲尼亚恩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他抬头望向雾沼湖的方向,即使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片天空下不同寻常的死寂。 他深知面对这种涉及世界规则的灾难,以目前已知的任何手段都是无力回天了。 深渊裂缝的存在和持续扩张会不断挤压北境诸国的生存空间,资源会变得更加匮乏,环境也会愈发恶劣……那些本就激进的政权和个人会不择手段地扩张领土,以此转移内部矛盾。 不久的将来,不止是伊卡洛斯,其他几个大国也会被迫卷入这场不断升级的战争泥沼。 这场北境冲突终究是要演变成覆盖整个大陆的不知何时才能终结的全面战争了…… 与此同时,伊卡洛斯东南边境城市辛特拉郊外的一座庄园内,新生教会的几位高层正聚集在议事厅的长桌前,静静地等候着突然召开此次紧急会议的教宗。 今日与会的是以佩雷格林和卡夫莱等为首的对教会极为忠诚或利益捆绑较深的心腹骨干。 佩雷格林和卡夫莱虽然私下里有些不合,时常互相拆台,但此时也放下了成见,因为他们都通过特殊渠道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休死了,而且是以极其惨烈的自我献祭方式召唤出了一头恐怖的君主级魔物。 这一次,教宗来得很早,甚至没给这几个各怀鬼胎的高层多少私下聊天交换情报和揣测圣意的时间。 议事厅中央的传送阵微光一闪,身披黑袍的教宗便直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仍是像往常那样用兜帽遮挡了面容,将所有的表情掩藏在阴影之下。 他并未就坐,而是站在距离传送阵不远的地方向众人简要说明了目前北境的状况,尤其是那头君主级魔物已被一个未知但强大到无法估量的存在瞬间抹去的事情。 鹰钩鼻的佩雷格林当场就冷嗤了一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表情:“哼,真是可笑!休那个家伙折腾了半天,到头来白忙活一场,还搭上了自己那条本来就不太正常的性命!真是……” 他搜肠刮肚了半天,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休的愚蠢与失败。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教宗打断了。 “不,佩雷格林。” 教宗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语气却带着种事不关己的倦怠和漠然,就像他并非这群人的领袖,而是一个中途插进来的闲杂人等,“休的牺牲很有意义。” 也许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教宗轻轻笑了一下,笑声里透出几分赞许之意:“裂缝会一直留在那里,持续不断地对北境,乃至整个大陆产生影响。” 他顿了顿,断言道:“对于渴望新世界降临的我们而言,这……是一个加速进程的好机会。”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今天到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憧憬着摧毁现有秩序并在废墟上建立属于他们理想中新世界的狂徒和野心家,他们或许不像休那样偏执和极端,却也各有各的算计和欲望。 教宗这番话就像一针强心剂,让他们的眼神变得愈发炽热起来。 第234章 深渊练级模式 接下来的几天,深渊裂缝的影响已初现端倪。 不久之前才经历过神迹与毁灭的雾沼湖区域已成了孕育噩梦的温床,连同周边地带也不再平静。 十几头乃至数十头中低阶魔物组成小规模的魔物潮开始频繁袭击周边的村镇,甚至胆大妄为地冲击军队的营地。 魔物肆虐,弗洛狄恩家族统治下的银月城自然是首当其冲,但距离稍远的伊卡洛斯边境也未能幸免。 对于驻扎在此的伊卡洛斯军队而言,这更是雪上加霜——他们不仅要抵抗北境诸国时不时的军事打击,还要应对防不胜防魔物侵扰,人员伤亡的数字每日都在攀升,前线彻底沦为地狱。 菲尼亚恩已传讯回帝都,而时日无多的老国王也终于看出了自己这个三儿子在危局中展现出的能力与担当,撑起病体签署了手谕,将边境军政事务的处理大权放手交给了他。 于是,在菲尼亚恩与瓦伦丁元帅的协同指挥下,伊卡洛斯的军队艰难地抵抗着敌军与魔物的双重冲击,尽管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夜幕降临,卫莲带着一身浓重的血气与尚未平息的能量波动回到了科林堡临时驻地的大楼门口,他这副煞神般的模样引得驻守的士兵频频侧目。 下午他又去清剿了两处魔物巢穴,并在战斗结束后吸收了大量暗物质,直至此刻这力量仍在他体内奔腾不息,急需疏导沉淀。 他对旁人的视线置若罔闻,径直上楼走到房间,此时泽兰已在屋内。 蓝发紫眸的海妖正对着地图凝神思索,听到开门的动静时才转头望来,他的目光在卫莲沾满血污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但并未多言,只是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过来。 卫莲默默接过,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视线却不自觉地扫过床头——那里本该窝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会在他回来时懒洋洋地掀开一边眼皮,用傲娇又带着点嫌弃的眼神瞥他。 可如今……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放下杯子转过身去,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对着泽兰说道:“我去洗个澡。” 泽兰淡淡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望着卫莲推门走出房间,尽管表面看不出来,但他的感知力还是捕捉到了对方不同于往日的低沉情绪,这情绪浓得化不开,也无法被轻易安抚。 他想起了雾沼湖畔那道决绝的神影,想起卫莲当时崩溃的模样,眸光黯淡了些许。 当卫莲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小粉已经睡醒了,一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扇动小翅膀飞了过来,哼哼唧唧地卖着萌讨食吃。 这段时间小粉长大了一圈,鳞片的颜色愈发莹润,嗜睡的毛病也好了些,每天能能清醒一两个小时。 小家伙已经展现出露缇雅之龙的治愈天赋,正如赛拉尔当初所言,卫莲与魔物搏斗留下的皮肉伤经它舔舐便会加速愈合,虽不及神官的治愈术立竿见影,却远胜寻常药物。 思及此处,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空间戒指,里面塞满了某个挑嘴神明最爱吃的那款肉干,而现在大概也只能喂给小粉了——这小小的生灵成了赛拉尔离开之后唯一还能让卫莲感觉到与那段时光有所联系的温暖存在。 “早些睡吧。”泽兰走到床沿坐下,垂眸看向正在与小龙崽互动的卫莲。 鉴于那个始终没搞清楚由来的蘑菇噩梦,两人将房间里的两张行军床拼在了一起,每晚同榻而眠。 如此一来泽兰就可以在临睡前分出些许精神力与卫莲的意识保持浅层连接,以确保他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并将卫莲唤醒。 所幸,那噩梦并未卷土重来,这几天晚上卫莲都睡得异常安稳。 卫莲决定等回到伊卡洛斯城后再彻底查明这噩梦的根源,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这几日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与魔物的战斗中,击杀它们,然后借机吸收它们身上的暗物质。 这疯狂的练级方式带来的收益相当可观,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对暗物质的容纳上限正不断扩展,丹田内那团特殊的气流也变得更加磅礴,远比闭门修炼高效得多。 可尽管卫莲目标明确,但在他理智思考范畴之外确实藏着一个不符合他过往价值观的念头:如果自己变得足够强,强到能触碰世界的规则,是不是就…… “卫莲。” 海妖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侧过头,回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 “欲速则不达。”泽兰避开了卫莲的视线,将被小粉啃得七零八落的肉干碎屑收拾好,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铺床。 卫莲抬手按了按眉心,仰面躺倒在床上,语气平淡却透着几许疲惫:“我知道,但……我没有时间循序渐进了。” 闻言泽兰也不再多劝,直接熄灭了灯盏躺在卫莲身侧。 静默了片刻,泽兰忽然伸手以指尖轻触卫莲额头,将一缕似潮汐般轻柔稳定的精神力探入他的识海,抚平了他因过度吸收暗物质而躁动的心绪。 “睡吧,我会守着你。”泽兰收回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卫莲点点头,压下纷乱的思绪,不再抗拒睡意。 …… 翌日,天刚蒙蒙亮卫莲就已悄无声息地起身。 泽兰在同一时间睁开眼,侧躺着看卫莲披上外袍,目光落在袍子袖口处被魔物利爪划破后缝补的针脚上,沉默了几秒,低声问道:“今天去哪?” 第235章 帝都之变 战场中央,卫莲矮身避过了沙蟒王足以开碑裂石的尾击,手腕一翻,短刀顺势向上撩斩,在蟒腹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 听到奈里奥这声呼喊,他的动作没有片刻迟滞,而是继续紧贴着巨蟒的身体移动,找准时机后反手握柄,刀锋再次没入巨蟒的七寸附近。 要害受创的沙蟒王发出痛苦的嘶嚎,疯狂地扭动起身躯,想要将眼前这个渺小却带给它致命威胁的人类碾碎。 但卫莲在上个世界的西南雨林里与这种大型蛇类近身肉搏过,本就经验丰富,再加上他如今运用起暗物质之力已是如臂指使,不过两三分钟,这条不可一世的沙蟒王就被卫莲斩于刀下,一命呜呼了。 首领毙命,剩余的沙蟒顿时陷入混乱,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则愈发狂暴,但这些残兵败将们很快就被卫莲和伊卡洛斯的士兵全部收割。 风沙渐息。 卫莲挥出一刀,将最后一条沙蟒钉死在沙地上,稍稍喘了口气平复下内息,而后从蛇尸上拔出短刀,收回鞘中。 他垂眸瞥了一眼沙蟒王的尸身,又不着痕迹地扫视着那些惊魂未定的伊卡洛斯士兵——他们脸上的表情不仅有经历魔物袭击的恐惧和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有……看向自己时那种难以掩饰的敬畏和忌惮。 可惜了,旁边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这头中阶魔物体内蕴含的暗物质只能这样白白浪费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冒险,暗物质是他的底牌,更是绝不能暴露于阳光下的秘密,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实力强悍些的路人,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威廉……” 卫莲循声望去,看到奈里奥·布兰温正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 与卫莲一番恶战后仍气定神闲的状态截然相反,此时的奈里奥狼狈到了极点,他身上的法袍撕裂了好几个口子,还沾满了污渍,若非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他的身份。 而奈里奥目不转睛地望着卫莲,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恍惚,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感慨与悸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北境战场上与卫莲重逢,更没想到这个少年会以这样一种天神降临般的姿态出现,以摧枯拉朽之势扭转战局。 这简直像一场不可思议的幻梦。 他急切地打量着卫莲,想要确认眼前的场景并非他魔力枯竭后产生的幻觉。 然后,他注意到了卫莲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处沾着未凝固的血迹。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感,那些带着贵族式矜持与惊喜的寒暄话语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急不可耐地又凑近了几步,脱口而出道:“你受伤了?我们营地里有随军的药剂师,虽然水平有限,但处理外伤……” “不必,”卫莲平静地打断了奈里奥,连看都没有看自己手上的那点小伤,“这附近是否还有其他的魔物聚集点?” 奈里奥被他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满腔的关切之情也被堵了回去,他苦笑了一下,也顺着卫莲的视线望向那漫无边际的荒漠戈壁,“有,而且很多……几乎每天都会冒出新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修炼。”卫莲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猎杀魔物对他而言确实是最好的修炼方式,他无意解释更多,也没有寒暄的打算,得到答案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等等!”奈里奥见状心生慌乱,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和矜持了,急忙出声挽留。 他没忍住又向前追了一小步,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就这样让卫莲离开,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卫莲停下脚步,终于彻底转过身直视着奈里奥。 奈里奥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魔力枯竭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搅动了他的心绪。 比起上次分别时,卫莲长高了许多,尽管身形依然清瘦,可那份冷漠和疏离比往昔更甚,也更具有压迫感,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了初识时哪怕极力隐藏也还能窥见一二的情绪波动,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映不出丝毫波澜。 “威廉,你……你怎么会来北境?”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但看向卫莲的眼神却泄露了他心底隐秘的期盼。 他知道这个问题很蠢,卫莲刚才已经明确地回答了,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问,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一点点不同于“修炼”的解释,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词汇,能让他感觉到眼前之人与他熟知的少年还有着些许联系。 卫莲并未马上回答,而是认认真真地将奈里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眼前红发少年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无论走到哪都被学妹们簇拥着的光彩夺目的贵公子形象相去甚远,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也内敛了许多。 但,还不够。 卫莲沉默得有些久,他原本觉得无需多言,但看到奈里奥这双明亮如昔的茶棕色眼眸,他还是搜肠刮肚地斟酌了一下措辞:“奈里奥,这个世界正在崩塌。” 第236章 不按常理出牌的龙 此时此刻,帝都伊卡洛斯城金碧辉煌的王宫大殿里,距离王座仅一步之遥的“新王”法比安正恼羞成怒地与几个新生教会的中层干部进行交涉。 “支援!我要的是实质性的支援!” 法比安挥舞着手臂一再重申,眼前这几个家伙置身事外的摆烂模样让他火冒三丈,“魔晶矿!附魔武器!或者是你们那些特别的实验体!懂吗?还有……” 他缓了口气,像是在拼命压抑怒火,“我要见你们的负责人,教会派来帝都的那个最高负责人呢?这么长时间了连个面都不露,是不把我这个未来的国王放在眼里吗?!” 面对法比安的暴怒,这几人垂首不语,维持着礼节上的恭敬,可表现出来的姿态与其说是臣服,不如说是一种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敷衍。 “该死的神棍!你们忘了当初是靠谁才在伊卡洛斯站稳脚跟的吗?怎么,现在想撇清关系?”他声嘶力竭,都顾不上去擦拭喷出的唾沫星子。 几个黑袍人动作一致地向后仰,避开了法比安的唾沫星子突脸,姿态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半晌,其中一个看起来显得和善些的黑袍人干咳了一声,用哄孩子般的敷衍语气劝慰道:“殿下稍安勿躁,您即将继承大统,成为伊卡洛斯名正言顺的国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教会始终是您忠实的伙伴。” 忠实的伙伴? 法比安冷嗤一声,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又是这副隔岸观火的态度!菲尼亚恩那个手握军权的杂种还在北境活蹦乱跳,这王位他能坐得安稳吗?! 他愤怒到极致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前这几个黑袍人,命令道:“如果真是伙伴,那就替我解决掉最大的麻烦!” “北境是你们的地盘,为什么不能帮我把菲尼亚恩那个碍眼的家伙暗杀了?省得我在这里担惊受怕,也省得夜长梦多!这对你们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一场‘意外’的敌军偷袭或者魔物暴动,这再合理不过了吧?” 此言一出,几个黑袍人面面相觑,其中还有一人险些没忍住笑场。 尽管以他们的权限根本无法揣测那些高层大人物们的真正意图,乃至连教宗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但他们非常清楚教会的行事准则以及对法比安这类人傻钱多的客户的定位。 除了那些被完全掌控的傀儡国度,像法比安这种自以为是的合作者不过是教会予取予求的冤大头,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教会为他们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支持和虚无缥缈的承诺,以换取实实在在的利益和便利,但绝不会去为这些人火中取栗冒任何风险。 这个法比安还真是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他居然想反过来驱使教会,让教会替他干脏活,铲除心腹大患?真是异想天开! 那稍微好说话一点的黑袍人迅速收敛了脸上鄙夷的神情,继续用公事公办的刻板腔调安抚法比安:“殿下,您的意愿我们会如实上报,但教会行事自有其章程和考量。” 听闻此言法比安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憋得他几欲吐血,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黑袍人礼节性地躬身告退,看着他们像躲瘟疫般迅速走出大殿。 而他大闹了一通,却像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和承诺。 他突然意识到,哪怕自己日后坐上了王位,但在这些神棍眼里依然什么都不是。 思及此处法比安浑身戾气暴涨,但无能狂怒之后是挥之不去的恐惧和焦躁,他转过身步履如飞地冲回书房,泄愤似的将房门重重一甩,又抬脚踹翻了门边的珐琅花瓶。 “废物!一群拿钱不办事的废物!”他低吼着望向书桌上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摆件,霎时间只觉得无比刺眼。 不行,菲尼亚恩必须死!否则,一旦等对方稳住北境局势携大胜之威回师帝都……那他这个靠着伪造手谕和武力威胁上位的新王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既然教会靠不住,那就自己来,北境现在的乱局乃是天赐良机,那个伪善的家伙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大量兵力保护自己。 他猛然抬头,目露凶光,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捆特制的魔法传讯卷轴,提起羽毛笔奋笔疾书: “致北境诸位领主及佣兵团首领:无论何人,若能取伊卡洛斯三皇子菲尼亚恩·伊卡洛斯性命,我法比安·伊卡洛斯以未来国王的名义起誓,成功者将获得与伊卡洛斯接壤的三座富庶城镇作为永久封地!” 写完最后一个字后他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衣物已被冷汗浸透。 割让领土是足以将他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行为,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坐稳王位,将来总有办法把土地拿回来。 现在,他只要菲尼亚恩死! …… 与此同时,科林堡市政中心议事厅里的气氛同样凝重,却是因为截然不同的原因。 瓦伦丁元帅神色凝重地望着站在军事地图前的菲尼亚恩,沉声道:“如今外敌环伺,魔物肆虐,可大皇子殿下居然……居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举!这是在掘王国的根基啊!” 这番话他说得艰难,以他的身份和瓦伦丁家族的立场本不该介入王位继承的纷争,更不该明显偏向某一位继承人。 但大皇子法比安此举已经超出了权力斗争的范畴,如果王国真的落到这种毫无底线的狂徒手里,北境边防这数月来用无数鲜血和生命勉强维持住的平衡必将崩溃,整个王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菲尼亚恩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素日里温和的面容也笼上了一层寒霜,但他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继续凝视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北境势力标记和代表魔物潮的红色区域,就像他并非这场王位之争的当事人。 只不过,他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双手昭示着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卫莲和泽兰沉默地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第237章 这该死的魅力 泽兰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那头不请自来的纯血巨龙,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瞬间迸发的杀意使得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比起泽兰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索菲娅的状况还要更糟糕一些,血脉上的绝对压制令她止不住地发抖,她用了全部意志力才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当场跪伏下去。 这威压……比上次感受到的还要可怕…… 殿下…… 她艰难地扭过头看向仍有些不明所以的菲尼亚恩,眼神里是竭力维持的忠诚和无法掩饰的担忧。 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虽然无法感知到那碾压性的种族威压,但泽兰和索菲娅的反应,以及对方能悄无声息突破防线闯入此地的现实都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个笑容爽朗的少年是何等危险的存在。 作为知情人士的楚天宸则看了看悠哉悠哉的乌尔维斯,又看了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蒂莫西,最后才望向神情坦荡的卫莲和脸色黑得像锅底的泽兰,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犊子,大佬来砸场子了,这剧情展开……怎么感觉有点跟不上节奏捏? “放松点,泽兰。”卫莲再次伸手拍了拍泽兰肌肉紧绷的胳膊,然后抬起头迎上乌尔维斯的视线。 乌尔维斯扬唇一笑,几步就跨到卫莲跟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边看边评估:“嗯……我的小靠垫看起来好像长结实了点?” 他说着说着还直接上手用指尖戳了戳卫莲的肩膀,感受着衣服底下比上次分别时结实了许多的肌肉,满意地咂了咂嘴。 这一戳可算把泽兰的怒火点燃了,本就已经按捺不住杀意的海妖一个瞬步再次挡在卫莲身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乌尔维斯,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直到这时乌尔维斯才终于纡尊降贵地将注意力从卫莲身上分出些许给泽兰,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似是完全没把这威胁放在眼里,又或许是看在卫莲的面子上不予理会。 总之,他直接绕过了泽兰,大大咧咧地走到卫莲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旁一屁股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姿态散漫又嚣张。 他扫视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用一种闲聊般随意的口吻抛出了一颗炸雷:“喏,这家伙说他亲眼目睹了法比安发动政变还顺便把老国王气死的全过程。” “气死?!国王已经……不在了?”瓦伦丁元帅当即发出一声惊呼,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听闻此言,楚天宸瞪大了眼睛,索菲娅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泽兰也皱着眉看向菲尼亚恩。 菲尼亚恩瞳孔骤缩,脸上的表情罕见地呆滞了一瞬,因为生母的遭遇,他与那位坐在王座上的父亲之间其实谈不上有多少亲情,可突然间听闻对方的死讯,尤其……是这般不体面的死法,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没由来的怅然。 乌尔维斯将在场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未就此事发表看法,而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存在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蒂莫西。 蒂莫西被乌尔维斯的眼神吓得一激灵,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心惊胆战地观察着乌尔维斯的脸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知这是轮到自己上场了。 “是、是的……”蒂莫西连忙应声,但根本不敢看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好似能从石砖缝隙里找到勇气。 “法比安早就开始在王宫守卫里安插自己的亲信了,那天晚上,他……他趁着宫廷魔法师轮值的空档,派人关闭了王宫的防御法阵,然后带着一大批全副武装的私兵强闯宫门……” 他缓了口气,似是仍对那晚的经历心有余悸,“父王早在得知法比安带兵包围王宫的时候就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去世了。” “等法比安闯进寝宫的时候,父王都已经……都已经凉了!怎么可能写什么手谕?那份传位手谕绝对是他找人伪造的!” 蒂莫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知是真的为父亲悲伤还是单纯被吓的,他抽噎了一下,继续道:“我当时躲在偏殿,要不是……要不是运气好,后面趁乱跑了出来,肯定也被法比安灭口了!” “消息第一时间就被封锁了,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说到这里蒂莫西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菲尼亚恩,语气里透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愤慨。 说完这些他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瓦伦丁元帅,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元帅,您的二公子……西里尔侍卫长也……也被法比安以叛乱分子的罪名拿下,关进地牢了……” “砰!” 瓦伦丁元帅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坚实的桌面被他的斗气砸出数道裂痕,“混账!国难当头,法比安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帝国绝不能落到此等卑劣之徒手中!” 尽管忧心儿子的安危,但身为军人的责任感压过了私情,他现在感受更深的是对这种谋逆行径的愤怒和对王国命运的担忧。 “哦,对了……”乌尔维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抬手摸了摸身上,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金光闪闪的东西“啪”地一声拍到了会议桌上。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倒抽凉气。 这是国王印章!是象征着伊卡洛斯最高权力的至宝! 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两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大人物今天接连失态,再次露出堪称呆滞的表情。 乌尔维斯面对众人震惊的反应,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去王宫的路上捡的,看着挺亮,估计你们用得着。” 卫莲、泽兰、索菲娅和楚天宸这四个知道乌尔维斯真实身份的人脸色齐刷刷地一黑——捡的?在守卫森严的王宫里捡到国王印章?骗鬼呢! 这头龙绝对是老毛病犯了,看见亮闪闪的东西就手痒,逛王宫的时候顺手牵羊把这看起来就很值钱的宝贝揣进了自己兜里,打算带回龙穴充实宝藏库!这谎扯得也太没水平了! 被蒙在鼓里的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虽然对乌尔维斯如此轻易就“捡到”国王印章一事感到震惊,但他们也早已看出这少年绝非寻常人物,既然对方是友非敌,有些细节也不必刨根问底。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决定保持沉默,接受这份意外之喜。 第238章 性别机制 楚天宸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由衷感慨:果然还得是卫哥出手啊!这头心思难测的龙前一秒还在用龙威吓唬索菲娅和泽兰,后一秒就被卫哥的王霸之气震慑得爽快答应了当交通工具,啧啧……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脑补了些什么?怎么感觉突然之间连眼神都变清澈了?但是泽兰的表情好像不太妙……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泽兰,又偷偷看向乌尔维斯。 就在这时,已经做了好几组深呼吸的索菲娅终于打好了腹稿,准备向菲尼亚恩殿下和瓦伦丁元帅解释乌尔维斯的真实身份。 这任务太过沉重,她只觉得喉咙发干,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求助般望向正沉浸于脑内小剧场的楚天宸,而对方只回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无奈之下索菲娅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述了一遍。 “巨……巨龙?!” 菲尼亚恩和瓦伦丁元帅异口同声,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纯血巨龙…… 诸神黄昏后的遗存,移动的天灾,传说中的传说……竟然,就这样懒散地坐在这间议事厅里?!所以刚才那恐怖的威压并非错觉? 他能大摇大摆地拎着蒂莫西闯进市政中心,能让泽兰如临大敌,能令拥有龙族血脉的索菲娅敬畏至此,还随便就“捡到”国王印章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菲尼亚恩极快地瞥了一眼平静如初的卫莲和脸色不虞的泽兰,然后再次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姿态悠闲得像是来参加茶话会的碧眸少年。 瓦伦丁元帅则陷入了彻底的石化状态,显然,这位纵横沙场数十载的老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史诗中的生物同处一室。 而戴着老实人面具的楚天宸缩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两位大人物的反应,脑内小剧场再次开播——哇!瞧瞧殿下和元帅这副活像生吞了蘸酱史莱姆的表情……唉!可惜了,不能拍照留念。 他捂着嘴窃笑了两声,随即又担忧地望着乌尔维斯,生怕对方再对卫莲动手动脚,看泽兰的样子好像离暴走也不远了…… 索菲娅那边已经讲述完毕,所幸,无论是菲尼亚恩还是瓦伦丁元帅都是心智坚韧之辈,尽管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但还是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毕竟,眼前的局势容不得他们长时间沉浸在巨龙现世的超现实震撼里。 菲尼亚恩迅速调整好状态,不卑不亢地对着乌尔维斯行了一礼,既表达了敬意也维持了王室的体面和尊严,瓦伦丁元帅也紧随其后行了一个军礼。 随后两人便带着魂不守舍的蒂莫西匆匆离开了议事厅,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天的所见所闻并部署下一步行动。 索菲娅临走前也再次向乌尔维斯鞠躬,而楚天宸则别有深意地冲卫莲使了个眼色。 议事厅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卫莲、泽兰,以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存在感有多强的乌尔维斯。 泽兰以护卫般的姿态站在卫莲侧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乌尔维斯,他极其厌恶对方看卫莲的眼神和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但更令他感到焦虑的是卫莲对此浑然无觉的反应。 而乌尔维斯却直接无视了泽兰的敌意,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开口问道:“对了,我送你的那只小东西怎么样了?” 卫莲压根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小粉,还以为按照这头龙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早就把这茬给忘了,但转念一想,对方和小粉之间毕竟是血亲关系,过问一下也理所应当。 于是他本着眼见为实的想法将仍在酣睡的小龙崽掏了出来,摆在手心展示给乌尔维斯看。 乌尔维斯挑了挑眉,脸上挂着一副“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真拿出来了”的表情,可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唧!” 睡梦中的小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直接从卫莲掌心里弹了起来,随即慌乱地转动着脑袋,很快就锁定了那股令它魂飞魄散的压迫感来源——那头坏心眼的黑龙。 当它对上乌尔维斯那双含着戏谑笑意的碧瞳时又吓得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往卫莲袖子里钻,显然,小粉对乌尔维斯这个血缘上的长辈没有半分好感,只有本能的畏惧。 乌尔维斯见状嗤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捏住了小粉的翅尖,将它整个提溜起来悬在半空。 “唧唧!”小粉吓得四肢并用一顿乱刨。 乌尔维斯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又煞有介事地戳了戳小粉的肚子,惊呼道:“嗯?破壳那会儿急着把你扔……咳,送出去,都顾不上仔细看……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公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卫莲不由得有些好奇,脱口而出道:“公的露缇雅龙很稀奇吗?” 听到这个信息,就连始终保持着戒备状态的泽兰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海妖一族历史悠久,巅峰时期曾与巨龙比邻而居,也因此他们的传承里记录着许多外界无从得知的秘辛,连泽兰都感到惊讶,看来这事确实不同寻常。 泽兰垂下眼帘,困惑道:“露缇雅龙的数量本就极其稀少,记载中似乎从未出现过雄性个体。” “哟,知道的还挺多。”乌尔维斯瞥了泽兰一眼,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 其实他原本不打算解释,但被卫莲那双因充满求知欲而显得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只觉得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敷衍了事是一种罪过,于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晃了晃瑟瑟发抖的小粉,摆出一副“这只是常识”的不屑姿态,“就是小海妖刚才说的那样,露缇雅龙几乎都是母的,有明确记载的公龙也就那么两头。” “而且……”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语气带上几分调侃之意,“那两个倒霉蛋都没有繁殖能力,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露缇雅龙都是母的了。” 虽然泽兰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对乌尔维斯的嫌弃,但有关巨龙的情报实在太过珍贵,他立刻就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支羽毛笔和那本卫莲无比眼熟的笔记本,用最快的速度将乌尔维斯的话记录了下来。 卫莲则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设定不就类似于三花猫的性别机制吗?看来即使是巨龙,某些生命规则也是共通的。 他的目光又落回被乌尔维斯提溜着却只会哼哼唧唧的小粉身上,看着小家伙这副完全听不懂大人们在讨论什么沉重话题的懵懂模样,他叹了口气,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同情。 半晌,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袋肉干,捏了一条递到小粉嘴边。 小家伙先是警惕地睨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乌尔维斯,但最终还是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忘记了害怕,抱住肉干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乌尔维斯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卫莲投喂小粉,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少了点什么——对了,那只总是蹲在卫莲肩上或者窝在他怀里的脾气比本事大的白猫不见了。 “咦?” 他完全是出于一种“平时总在眼前晃悠的东西突然没了”的好奇随口问了一句:“你那只爱骂人的小猫咪呢?跑路了?” 第239章 龙骑士 卫莲喂食的动作一顿,眸光黯淡了些许。 而感知到卫莲情绪变化的泽兰也沉下脸,看向乌尔维斯的眼神愈发不悦。 议事厅里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气氛也随着这个问题的抛出再度压抑起来。 乌尔维斯虽然大大咧咧,但最起码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是有的,目睹卫莲和泽兰异常的反应,他脸上散漫的表情淡去了些许。 他早就看出那只猫身份不凡,又联想到教会高层之间传播的那些关于雾沼湖君主级魔物被未知存在瞬间抹去的语焉不详却极度震撼的流言,顿时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明白了……”他放下翘着的腿,身体坐正了些,“和雾沼湖事件有关,对吧?” 卫莲一言不发地迎上乌尔维斯的视线,他心知肚明,以这头龙的见识和力量层次能推断出雾沼湖的变故与赛拉尔有关并不奇怪,说不定……乌尔维斯可能比泽兰更早知道赛拉尔的秘密。 乌尔维斯察觉到卫莲明显低沉下去的情绪,又看到对方这副难得流露出的脆弱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诸如“小猫咪该不会英勇就义了吧?”之类的调侃话语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却有效地转移了话题,朝着两人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对了,教会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萦绕在卫莲和泽兰周身的那层因赛拉尔而起的感伤氛围被这平地惊雷般的一句话彻底劈散。 两人皆是心神俱震,不约而同地望向乌尔维斯。 乌尔维斯一改刚才的懒散模样,手肘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他身上玩世不恭的气质被这个姿势冲淡了许多,显露出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 “前些天教宗召集了他的几个心腹,开了一次闭门会议,具体讨论了什么无从得知,但这信号……非比寻常。”乌尔维斯说完又瘫了回去,帅不过三秒。 卫莲和泽兰对视了一眼,无需言语也明白了对方所想。 和乌尔维斯这种出于自身利益或别的原因加入新生教会并被教宗当作镇场工具人的外围高层不同,那些和休一样将“灭世”和“创造新世界”的教义视为毕生追求和信仰的狂热分子才是教宗真正的心腹。 这些人聚在一起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讨论如何搞乱几个国家、发发战争财这么简单,他们接下来要实施的很有可能是危及世界根基的疯狂计划! 乌尔维斯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随后他重新翘回了二郎腿,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姿态,“反正我离开伊卡洛斯城之前已经交代了那边的人,教会暂时不会插手王位继承人那摊子烂事。” 卫莲点点头,冷静地分析道:“嗯,现在有了蒂莫西的证词和国王印章,菲尼亚恩师出有名,他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法比安,不会拖到外界插手搅局的时候。” 毕竟,稳定伊卡洛斯的内部环境是应对未来危机的先决条件,他对菲尼亚恩的决断力和行动力还是有信心的。 …… 两个小时后,科林堡南郊的一处被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身着轻甲的菲尼亚恩迎风而立,楚天宸和索菲娅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再后面则是一队精心挑选出的绝对忠诚且心理素质过硬的精锐亲兵。 卫莲和泽兰安静地站在这支三十人规模的亲兵队伍当中,瓦伦丁元帅也带着几位信得过的骑士统领和军需官前来送行。 在场所有人都怀着一种紧张敬畏又难掩兴奋的复杂心情,眼神不时瞟向天空,等待着瞻仰那只存在于神话故事和图鉴里的传奇生物。 就在这时,周围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就像突然发生了日蚀一般,白昼顷刻化为昏暝!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搞的……天黑了?” “上面!快看上面啊!” 众人惊骇万分地抬起头来,这一看,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停滞了。 只见一头庞然巨物正带着撼天动地的恐怖气势从天而降,就像一座巍峨的山脉自云端直坠而下,众人视野可及的范围全都被它投下的阴影笼罩了起来。 那就是……龙?! 这个认知刚刚成型,众人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那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所带来的自然威慑。 瓦伦丁元帅一时间无法合上因极度震惊而张开的嘴,连手中的马鞭何时掉落都浑然未觉,他戎马半生,直面过无数敌军和魔物,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感觉到自身存在……微不足道的时候。 但很快这位深谋远虑的元帅就激动了起来,作为一名老将,他比那些年轻人更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级别的存在现身战场意味着什么——这是己方阵营中的碾压性战略力量啊! 但与已经缓过劲来的元帅不同,那几个身经百战的骑士统领个个脸色发白,战栗不止,他们一生征战的铁血信念都被这神迹带来的震撼彻底颠覆重塑。 众人当中索菲娅的感受是最为直观的,尽管她强行维持着站姿护卫在菲尼亚恩身侧,可低阶龙族面对纯血始祖时源自本能敬畏与恐惧还是令她浑身发抖。 楚天宸早就知道乌尔维斯的身份,但知道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回事!在这种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冲击下,他所有的中二幻想都被砸得粉碎,也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和卫哥其他队友之间的差距。 他夸张地砸吧着嘴,又开始自顾自地念叨起旁人听不懂的话了:“卧槽……卧槽槽……这排场!这也太特么震撼了!得刷多少分才能兑换这种坐骑啊……” 菲尼亚恩勉强保持着镇定和王子的仪态,但过于紧绷的表情和僵硬得像根木桩子似的站姿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就连因卫莲而始终对乌尔维斯持负面看法的泽兰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海妖的记忆传承里有许多关于巨龙的记载,但那和亲眼目睹其以完全形态降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菲尼亚恩手下那队原本还绷着脸维持精锐仪容的亲兵们也无法继续表情管理了,当他们意识到眼前这头巨龙并非敌人,而是他们此行前往帝都的“坐骑”时,心中的惊惧瞬间就被朝圣般的激动和荣耀感替代。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泪流满面地祷告起来—— “龙?殿下真的召唤来了一头巨龙?!” “光明神在上!我们……我们竟然要乘坐巨龙前往帝都?这辈子值了!真的值了!” “妈妈!您看到了吗?您不成器的儿子马上就要成为龙骑士了!” 这群原本对前路充满担忧的士兵转瞬间就变得斗志昂扬起来,看向菲尼亚恩的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和死心塌地的崇拜之情——能够追随一位拥有巨龙作为助力的王子是何等的荣耀和幸运之事!伟大的伊卡洛斯龙骑兵团必胜! 就在众人热血沸腾之时,巨龙缓缓降低了飞行高度,那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利爪落到了空地上,地面为之一震,那对遮天蔽日的龙翼收拢时带起的飓风吹得地面飞沙走石,众人衣袂狂舞。 巨龙低头望着自己脚下这群吵吵嚷嚷的蝼蚁,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用比人形态时低沉许多但语气依旧懒散的声音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上来。” 菲尼亚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整装待发的队伍,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随后他向前迈出一步,望向巨龙身下那个看似渺小却掌控着一切的黑发少年。 第240章 王位风波 伊卡洛斯城,王宫广场。 今日是新国王的继任大典,整个场地已被提前布置得金碧辉煌,从宫门到观礼台,无一不彰显着这场仪式的“盛大”与“正统”。 过道两侧肃立的银甲侍卫并不仅仅是为了凸现王室的威仪,而是为了看管台下那群被迫前来观礼的贵族代表们。 尽管所有人都穿了最正式的礼服,也佩戴着家族徽章,但各自脸上如丧考妣的表情却不像来瞻观新王的继任大典,反而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他们彼此间交谈的内容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寒暄,乃至关于天气的尴尬话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敏感内容。 唯有那些早已明确押注法比安的贵族脸上挂着如愿以偿的笑容,言谈间流露出掩不住的喜色,毕竟,他们作为大皇子的铁杆支持者,赌上了一切,自然盼着开盘兑现奖励。 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布兰温伯爵怒不可遏地握着拳头,压低声音咒骂道:“哼!北境烽火连天,他竟有心思在这里搞这种过家家的登基戏码,还要我们装作心悦诚服的样子见证这场闹剧?” 旁边的佩特里彻丞相则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劝慰道:“事已至此,我们这些老家伙除了冷眼旁观还能做什么?” 他们和其他许多贵族一样并不清楚王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看到了法比安用了何种手段——武力封锁帝都,控制舆论,强行推进加冕……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 更何况他们也或多或少耳闻过法比安这些年与新生教会之间的往来,因此皆感忧心:难道伊卡洛斯的未来就要落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了吗? 奈何眼下刀剑架颈,通讯断绝,他们除了寄希望于远在北境的三皇子菲尼亚恩竟别无他法。 观礼台下暗流涌动,高台之上的法比安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穿着连夜赶制出来的礼服,看上去颇具王者威严,但唯独他自己知道光鲜亮丽的只有表象,他的内袍里衬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位距离王位仅有一步之遥的继承人一边频繁地吞咽着口水一边忐忑不安地扫视着台下众人——国王印章!那个老东西到底把国王印章藏哪儿了?有没有可能……被台下某个人拿走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自己明明把王宫翻了个底朝天,伊卡洛斯城也早已被全面封锁,可那枚象征着王权合法性的国王印章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国王印章,他的传位手谕就始终存有致命破绽,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他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安慰自己:没关系,仪式完成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国王,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无论过程如何,但板上钉钉的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殿下,该上场了。”礼官低声提醒,打断了法比安的思绪。 他点点头,迈着方步走到台前,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地对着台下那帮没精打采的贵族代表们发表起继位演讲来。 “诸位尊敬的臣公,伊卡洛斯的国之栋梁们!开始,我,法比安·伊卡洛斯将在光明神的见证下带领我们的王国走向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 法比安振臂高呼,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跃现场的气氛了,但台下始终鸦雀无声,显然这些被逼无奈前来观礼的贵族代表们根本没有心情做出任何回应。 但法比安完全无视了下方的冷场,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看那些贵族们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假装看演讲稿,继续他的表演。 “所以,刺激王国经济的复苏将是新政府的首要任务,而我深知肩头责任重大,因此也早已拟定了一系列振兴王国经济的计划。”法比安看起来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决策,完全没注意到台下众人焦躁不安的情绪。 布兰温伯爵脸色铁青,尽管本来也抱什么期望,但他万万没想到法比安居然一上台就开始空谈经济政策——北境城镇正遭受魔物和战火之苦,这人却在这里画饼? “我们将推行商业和农业的赋税优惠政策,降低魔晶矿行业的准入门槛,鼓励更多有实力的商会参与其中,从而创造大量就业岗位!”法比安翻过一页演讲稿。 听到这里,几位环保派的老臣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在讲什么鬼话?不知道过度开采魔晶矿会导致深渊裂缝的范围扩大吗?北境魔物肆虐,他不想着解决问题,反而要火上浇油?还是说他只想着赚钱充实国库? 法比安根本不在意众人的感受,而是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雄韬伟略中,他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各种脱离实际的经济政策,却在关乎王国存亡的北境战事上含糊其辞,对军队开支、难民安置、魔物威胁等问题更是只字未提。 台下贵族代表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这简直是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至于那些边境摩擦,只不过是疥癣之疾,所向披靡的伊卡洛斯军团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法比安终于在演讲结束前提了一嘴北境战事。 这场令人怒火中烧的作秀终于结束了,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都不用看就知道鼓掌的全是法比安那些支持者。 布兰温伯爵全程冷着脸,没有半点要捧场的意思,旁边的佩特里彻丞相无奈地看了老友一眼,最终还是出于礼节拍了几下手掌,但动作敷衍至极。 被这群不识好歹的贵族冷眼相待,法比安心中恼怒不已,但他很快就调整了状态,转身面向礼官,准备接过那顶他梦寐以求的国王冠冕。 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是要下暴雨了吗?没接到观测预报啊!” “不对不对,这天黑得太快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惊呼声四起,这些平日里时刻端着架子的贵族都被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震撼住了,纷纷惊慌失措地抬头望天,仪态全无。 突然,不知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龙!是龙啊!”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头比魔晶飞艇还要大得多的庞然巨物正悬停在会场上空,正午炽烈的阳光也被这不可思议的存在遮挡得严严实实,造成了类似日蚀的景象。 “真的是龙?传说中的纯血巨龙?它不是……不是早就灭绝了吗?!”有个年纪稍大的老贵族不敢置信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但无论这群目击者如何怀疑人生,会场上空那头飞行巨兽的外观与图鉴中描绘的巨龙形象完全吻合。 而且,与众人认知中局部龙化的混血龙族不同,这是一头完全形态的纯血巨龙,真要比较起来,混血龙族那点龙化特征在这头真正的远古巨龙面前简直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法比安伸向冠冕的手僵住不动了,他脸色煞白地望着那头不可能存在的生物,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这头龙……该不会……” 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但他不敢就着这个念头想下去,只能自欺欺人地站在原地强装镇定。 直到那个通过魔晶扩音装置放大却依然温文尔雅的声音自龙背上响起,传遍全场:“伊卡洛斯的臣民们,我是菲尼亚恩·伊卡洛斯!” 话音未落,广场上一片哗然。 远在北境的三皇子回来了?而且……还是骑着巨龙归来的?! 菲尼亚恩并未铺垫太多,而是开门见山地揭露了法比安深夜发动政变、伪造传位手谕、勾结新生教会等罪行,桩桩件件,无不令人愤怒。 紧接着,二皇子蒂莫西的证词也被录音设备播放了出来,详细叙述了法比安率领私军包围寝宫并气死老国王的全部过程,还补充了法比安事后将知情者或囚禁或灭口的罪恶行径。 得知真相的贵族代表们暴跳如雷,尤其是在场很多人都是受到武力胁迫才不得已保持沉默的,这一下整个会场都炸开了锅,站在高台上的法比安彻底被怒吼声和斥骂声淹没。 就连那些支持法比安的贵族们也吓得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如果这些罪行能拖到法比安坐稳王位后才被揭露出来,自然无人敢置喙,他们也能跟着一荣俱荣,鸡犬升天。 但在加冕的关键时刻被当众揭穿,事情根本就没有转圜余地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足以令他们整个家族蒙羞,说不准还会引来清算! “污蔑!这是污蔑!他们两个勾结起来陷害我!蒂莫西那个废物是因为竞争王位失败而对我怀恨在心!他的话怎么能信?!”法比安歇斯底里地跳着脚。 菲尼亚恩早就料到他会狡辩,从容不迫道:“既然你问心无愧,那为何不拿出传位手谕和国王印章让在场的诸位元老和重臣当场检验真伪呢?” 法比安如遭雷击,虽然已有预料,但真正听到这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质问他仍有些难以接受。 国王印章?他哪里拿得出那玩意儿?印章上面可是镌刻着初代国王留下的独一无二的魔纹,那是任何手段都无法仿造的! 就在这时,台下观礼的贵族中不知是谁带头怒吼了一声:“抓住法比安这个逆贼!”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喊打喊杀声响彻全场,甚至有不少身为魔法师或剑士的贵族激动地摆出了架势,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法比安吓得当场摔了个屁股墩,也顾不上维持王室的仪态了,色厉内荏地指挥着他安插在会场各处的侍卫:“快!给我拿下这些叛党!格杀勿论!” 然而,当那些冲上来的侍卫们看到悬停于半空的黑色巨龙后全都僵在了原地进退两难——格杀勿论?对谁?对那头龙? 别开玩笑了!那头龙但凡打个喷嚏,或者一爪子拍下来,整个广场都会变成废墟!忠诚固然重要,但毫无意义的送死又是另一回事了。 法比安眼看着自己大势已去,那些他本以为是底牌的侍卫也是中看不中用,眼神一厉,从怀中掏出一个传送阵卷轴,扔下一句狠话:“菲尼亚恩,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赶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就飞快地撕开了卷轴,下一秒,白光闪过,他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这个卑鄙小人早有预谋,他封锁了全城的传送节点,却提前给自己留了一条逃生之路。 “他跑了!那个逆贼跑了!” “快追!封锁全城!” “没用的,那是定向传送卷轴!他早就计划好了……” 霎时间,台下叫骂声冲天,但不管众人如何愤怒都为时已晚,法比安已经通过传送阵逃出生天,而被他无情抛弃在现场的几位铁杆党羽俨然心如死灰。 那些急于戴罪立功的侍卫们登时一拥而上,将这些真正的乱臣贼子统统拿下了。 百米高空之上,站在黑龙背脊上的菲尼亚恩俯视着因法比安逃离而陷入混乱的会场,心中了然——法比安此时恐怕已经传送到了他的秘密据点,或者……去投奔那些暗中支持他的势力了,接下来的追剿绝不会轻松。 卫莲头上的兜帽被高空凛冽的劲风掀落,发丝狂舞,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心中亦是波澜无惊。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但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赛拉尔曾经描述过的灭世危机或许已经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悄然酝酿了。 第241章 魔法师协会 那场闹剧般的“继任大典”草草收场后菲尼亚恩便以与他温文外表截然不同的铁腕手段与惊人的效率接手了几近瘫痪的朝政。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签署有关削减王室开支和庆典预算的诏书,同时还直接喊停了数个华而不实的在建工程,然后将这些项目省下来的资金转化为军需物资通过新设立的加急通道运送至北境前线。 有了这实实在在的支持,瓦伦丁元帅那边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以布兰温伯爵和佩特里彻丞相为首的大贵族们开始旗帜鲜明地力挺菲尼亚恩,在他们看来,这位曾因生母身份而被某些守旧派轻视的三皇子在危机中展现出的魄力和担当足以胜任国王之职。 至于那些之前还在观望或者暗中倾向法比安的墙头草们眼看着大势已去也纷纷转换了口风,投赞成票投得比谁都快。 就这样,菲尼亚恩继任王位一事再无悬念,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举行正式的加冕典礼,相关的筹备事宜也被提上了日程。 菲尼亚恩近期忙得脚不沾地,短时间内无暇顾及卫莲和泽兰这两位特殊顾问,也因此两人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但卫莲的心情并未因为这短暂的假期而松懈多少,那个羞于启齿的蘑菇噩梦就像一根扎进他的意识深处的尖刺,一天不拔出来他都寝食难安。 尽管只经历过两次,但醒来后的屈辱与疲惫感令他烦躁不已,他宁愿去杀十头魔物也不想再看见那些让他大为火光的彩色蘑菇。 也正是因为那极其糟糕的体验,即便泽兰在身边他都不敢深睡,生怕一闭眼就被那些恶心的菌丝缠上,那感觉比受伤还让他难以接受,受伤是身体的痛,而这是……精神污染。 无论如何,他必须赶在皇家学院开学之前解决掉这个问题。 两人先来到了田园之家。 大概受前些日子法比安那出闹剧的影响,饭馆的生意比平时冷清不少,卫莲和泽兰推门走进大堂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而艾玛正在擦拭柜台。 看到卫莲回来,艾玛眼睛一亮,连忙扔了抹布快步上前,“威廉!光明神保佑,你没事就好!这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 “前些日子帝都莫名其妙被封了,各种传言乱飞,我又联系不上你,可担心死我了!”艾玛忧心忡忡地絮叨着,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卫莲的担忧和爱护。 卫莲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明显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他放缓了语调安慰道:“没事,只是兼职工作延期耽误了返程,接下来几天我暂时不回来住。” “啊?又是要出远门的兼职工作吗?危不危险?”艾玛立刻紧张起来。 卫莲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不是兼职,是有几个课业上的难题需要向泽兰……学长请教,住他那里方便些。” 泽兰闻言也语气平和地补充道:“是的,夫人,有些魔法实践课题需要安静且不受打扰的环境才能进行,我的住所更为合适。” 他最近没穿那身煞气逼人的赏金猎人套装,所以看起来和蔼可亲许多,再加上无可挑剔的仪态和过分俊美的脸,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好学生”的错觉。 艾玛愣了一下,视线在面无表情的卫莲和容貌惊人的泽兰之间转了转,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了然地笑道:“好吧,学习要紧,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说完转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油纸包,塞进卫莲怀里,“喏,刚烤好的苹果派,带回去和你朋友一起吃吧。” “对了,利安那小子前几天就被学校叫回去了,现在北境这么不太平,听说战斗学院的训练量比以前增加了好几倍,唉!这世道……”她又念叨起来,语气里充斥着母亲对孩子的牵挂以及对外部动荡时局的无奈。 卫莲接过温热的苹果派收进空间戒指里,低声道:“谢谢,您也多保重。” 离开田园之家,卫莲和泽兰并肩走在因临近饭点而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 卫莲再次坚定了必须解决掉那个蘑菇噩梦的决心,那种因身体被禁锢而无力挣扎的感觉太可怕了,使得他每晚入睡都像是一场赌博,赌下一次会不会被那些恶心的菌丝吞噬意识,这种事情他受够了。 “关于你的梦境……”泽兰蹙着眉,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初秋的微风吹起,泛着朦胧的幽蓝光晕。 他主动开启了这个话题,但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最后侧过脸注视着卫莲,有些无奈地说道:“根据我所掌握的海妖记忆传承以及这些年来到陆地的见闻……很抱歉,卫莲。” “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魔法、诅咒或者精神攻击是以这种……形态呈现的。”海妖垂下眼帘,紫眸中忧虑渐深,显然也对这种状况感到束手无策。 他谨慎地斟酌着用词,避免加重卫莲的羞耻感,“它们更像是某种具有自我意识和成长性的精神污染,并非传统的幻术。” 卫莲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的烦闷,他深知海妖的见识远非人类可比,如果连泽兰都毫无头绪,那问题的棘手程度恐怕远超他的预估。 “或许……魔法师协会的藏书室会有线索。”泽兰再次转过头来,虽然提出来这个可能性,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凝重。 他顿了顿,解释道:“魔法师协会作为大陆历史最悠久的组织,他们总部藏书室收录的奇闻异录和古代秘辛远超任何国家或种族的图书馆,其中也许有关于这种蘑菇的记载。”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沉默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地方必定被各种各样的防御法阵、预警结界和身份识别系统覆盖,只怕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被扫描一下血脉谱系。 就算泽兰还能动用暗物质力量发动刺客的潜行技能瞒过外面的守卫,但谁能保证不会触发那些由历代法圣设下的魔法警报? 偷偷溜进去跟直接闯正门被乱棍打出来的区别不大,而且就算按常规流程申请,没有足够高的权限和正当理由大概也只能止步于接待台前了。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开学就意味着要住校,没有泽兰在身边,他每晚睡觉都有可能陷入那片愈发诡异的蘑菇地,不能再拖下去了。 硬闯藏书室肯定是不行的,要是失败被抓了他和泽兰就会立刻成为全民公敌,所以……对了! 他心念一动,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来一件差不多快被他遗忘的物品。 这是当初在“启明星”考前培训班上课时,那位对他颇为赏识的瓦尔金教授私下递给他的代表其个人身份的名片,称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凭此求助。 卫莲当时并未太过在意,还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动用这份人情,可现在他确实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但愿这位教授的人情足够打开那扇门。 “走吧,去魔法师协会。”卫莲将名片收到胸前的口袋里,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泽兰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跟上。 魔法师协会的总部位于市中心的白色尖塔建筑群中,其外观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巍峨壮观。 卫莲和泽兰刚走到大门前,一名穿着协会制袍的接待员便迎了上来,他脸上表情透着魔法师惯有的疏离与淡漠,直接开口问道:“二位有何贵干?协会总部不对外开放。” 来到这个世界许久了,卫莲也早就习惯了大多数魔法师的尿性,他懒得废话,直接将名片递了过去。 接待员接过名片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但看清上面的文字后脸色骤变,随即他又不放心地查验了一下名片上的魔纹,确认完毕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原来是瓦尔金教授的客人!这边请!” 两人被接待员领着绕过普通访客排队登记的区域,来到一间清幽雅致的会客厅里。 “请二位先在会客厅稍作休息,我立刻通知教授。”接待员殷勤地端来红茶和点心招呼卫莲和泽兰就坐,态度与之前那副吊样子判若两人。 卫莲没兴趣享受这些,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心里却有些意外瓦尔金教授在魔法师协会的地位。 泽兰则姿态放松地拿起一本最新的魔法期刊翻阅起来,但海妖的感知力被动技能却片刻不停地探查着周围的能量流动和隐藏的法阵。 没过多久,会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身着藏青色法师袍的瓦尔金教授匆匆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