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驴心声：汴京美食经营日常》 第1章 负心汉和香煎羊排 汴河边上卖朝食的沈家小娘子跳河，上了民间小报。 小报上绘声绘色的讲了花季少女和俊俏书生两情相悦，互定终身，只待书生考取功名就上门提亲。一等就是五年，书生高中探花郎，拖了五个月还不上门提亲，原是他要另娶都指挥使家千金。讨要说法反被辱，小娘子一气之下跳了虹桥。 沈家夫妻请医又做法，才从阎王爷那抢回一命。 大家都以为沈小娘子被负心汉抛弃，花期已过，从此会一蹶不振，不想才过三天，就上街采买，逢人就笑。 “崔大娘您这羊排也太新鲜了，肥瘦相间，做起来肯定香呢，给我切五根。萝卜也好，白白嫩嫩的，看着就爽脆多汁，来上一根。” 包着头巾的妇人麻利切肉打称，又拿出两根白萝卜，“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大娘喜欢听。这根萝卜算大娘送你的，一共一百文钱。” 沈听禾笑着谢过后给了钱，把箩筐搭到驴背上，接着采买其他东西去了。 驴下巴朝天，趾高气昂。 这条街上的人都识得沈家这头驴，卖相在驴界可比潘安，经常独自在街上溜达，天黑了还知道自己回家，很有灵性。 就像现在，沈小娘子手里没缰绳，驴也很自觉的在身后跟着。 但沈听禾觉得它很唠叨。 “崔大娘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这是看上你做儿媳妇呢。就她那儿子，整天招猫逗狗，没事还拔我一撮毛，讨厌的很。” “要我说，时不时在门外晃悠的王家煎饼铺的大儿子就挺好，一表人才，踏实肯干，将来过日子肯定错不了。” 沈听禾听驴的心声，听到嘴角抽搐。 真真是屈才了，让它长张人嘴，绝对能做到金牌媒婆。 也不知道怎么的，从穿越来之后，她就能听到这头絮叨驴的心声，家长里短，炸裂八卦。 白天出去偷听完，晚上还得趴墙根回味。 让她被迫听了各种瓜。 穿越前她就不是爱吃瓜的人，更准确说是忙于生计，没空吃瓜。 她是孤儿，考上大学之后离开福利院，边上学边打工赚钱。毕业后为了还助学贷款，整天做钱的牛马。后来因为真心喜欢美食，辞职学厨，继续拼命攒钱，想要有一家自己的店。 盘店面的时候，忽然有遗产主理人找到她，说外祖母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别墅，牧场，农场，手续刚签订，猝死。 穿越头一天，沈听禾不理解，都是人，都活一辈子，咋就她这么倒霉。 再过两天她好像懂了。 她忽然有了能把她宠到天上的爹娘，妹宝的两个哥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为了生计奔波，不用在强烈的不安全感中努力向上。 她的身后忽然多了能在她下坠的时候，向上托举她的人。 这种不是大富大贵，但温馨惬意，慢悠悠的日子，她很喜欢。 买了两箩筐需要的食材，回了家。 爹娘做朝食要两三点就起来干活，直到过了上工当值的点儿，吃饭的人少了，才收拾了回去睡觉，店面交给二嫂看着。 沈听禾拿出羊肉擦干腌制，清晨现杀的羊，肉质非常好，部位是肋排中间几根，拦腰斩成几段正适合香煎。 宋铁器发达，且爱吃煎烤肉类，家里就有专门烤肉用的铁板，放在下粗上收口碎石粘合垒的灶上正合适。 烧热了之后，铁板上抹上一层油，把早已等待多时的羊排放上去，呲啦，肉立刻缩紧，肉香味被激发出来。 煎羊排最要注意的是火候，要外焦里嫩，汁水丰盈才好吃。 沈听禾作为一个地道吃货，在这方面很有技术。 一面煎成金黄焦褐色，马上就翻另一面，侧面也都煎到之后，外表酥脆焦香的羊排已经馋得人流口水了。 还没等沈听禾去叫，沈家夫妻和老大媳妇就陆续被香味勾出来了。 羊肉都吃过，可这么香的，没有。 “闺女，这是你烤的？”沈父口齿生津，眼巴巴盯着桌上的煎羊排，香得嘞，不敢想咬上一口，得是何等美味。 沈家三代都在汴河边上卖吃食，沈父祖父时是开酒楼的，到沈父十岁时落魄，改做朝食，赚一些辛苦钱。沈父小时候吃过好东西，嘴稍微刁了些，能让他惊艳的东西不多。 沈母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心疼道：“身子还没养好，谁让你做这些了？”不由分说地就把人摁到椅子上。 沈父也反应过来，瞅他这张馋嘴，一天天就光想着吃，赶紧道：“闺女啊，你以后想吃啥让爹来做，爹的手艺也不错。” 沈听禾坐着唯独她有的椅垫，心口窝被塞得暖暖的，拉着大嫂的手坐下，“大嫂怀孕没有胃口，我想着做些她爱吃的。” 宋喜儿杏仁眼一下睁大，“小妹怎么知道？”昨夜她就和沈威念叨那一句，人家都没放心里，更不会去和刚发生这么大变故的小妹去说。 难道小妹蹲她墙角了？ 诚然冤枉，蹲墙角的是叫小八的驴。小八，是沈听禾给起的新名字。 “大嫂这几日吃饭都少了，菜也总是吃不了几口，以前我就听大哥说过你爱吃羊肉。” 宋喜儿满眼感动，她以前吃三碗，现在就吃一碗，而且小妹还记得她喜欢羊肉。 沈听禾给大嫂夹了一块羊排，又道，“爹娘，你们也尝尝。” 三人早就被香味勾得直咽口水，纷纷拿起一块金黄焦香的羊排就是一口，羊羔肉嫩带着奶香，又被烤得外焦里嫩，香味瞬间充盈口腔，且香嫩多汁，嚼起来肉香十足，美味得叫人连舌头都差点吞进肚里。 沈听禾往食盒里装上两块羊排，正准备给看店铺的二嫂送去，就被官差堵住了门。 “沈春福夫妇何在？” 沈家夫妻二人一愣，有点害怕地缓缓起身，官差直接上来拿人。 沈父：“我们犯了什么事？” 沈母紧紧抓着沈父的袖子，神色紧张却要先安慰沈听禾，“别怕，爹娘不会有事的。” 官差冷脸不语，直接将人带出院门。 沈听禾去拦想要问明原由，却被官差横刀拦住，眼睁睁看爹娘被带走，大嫂哭着问该怎办。 第2章 救爹娘和千层寿桃 沈家在汴河边上做了三代生意，向来遵纪守法，从未有官差上门的情况。 拿人的官差一句话不说，凶悍得很。 沈听禾只好一路跟在后面，爹娘竟是被从东水门押解进城。一般来说，汴京城郊的小案子可直接归县衙审理，只有一些涉及到治安，漕运的大案，才由开封府审理。 第一反应便是拿错了人，这几日爹娘除了卖朝食就是围着她转，哪有空去犯法？ 心里忐忑不安地跟着，亲眼看见爹娘被带进了府衙大牢。 秋天的日头很少似今日这样刺眼，耳边零星的知了叫声像是最后的绝唱。 沈听禾站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照着记忆，转身往樊楼方向走去。 “沈大郎出去送餐了，沈小娘子坐这喝盏茶歇着等。” 樊楼里的跑堂桂儿和沈威交好，将沈听禾引到后院跑堂们临时休息的地方，让她坐着等沈威回来。 半盏茶的功夫，沈威迈着大步，扬着笑脸而来，因常年在外跑腿，风吹日晒的，皮肤呈一种光亮的小麦色，更添神俊英朗，“小妹怎么进城了，是跟爹娘一起来的？” 沈听禾一时鼻子发酸，“爹娘被开封府里的衙役带走，关到府衙大牢里了。” 沈威犹如五雷轰顶，他虽心中又惊又怕，却也没有乱了方寸。 问：“因何事入狱？” 家里就是在城郊汴河边上做小生意的，遵纪守法，怎么就忽然被抓？ “官差什么都不说，拿了人就走。”沈听禾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会不会因为‘东辰小报’的事？” 东辰小报是二哥好友开办，得知她的事后气愤不已，指名道姓地把负心汉登上小报。 沈威摇头，“他还有脸报复？如今朝廷任命文书还没下来，他尚只是个探花郎，差遣不动衙门里的人。” 刘骞不行，但他的未来老丈人行。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难办了！ 沈听禾也想到了这块，“不如先去找二哥商量。” 作为沈家唯一的读书人，沈肆脑子是公认的聪明好使。 他在书局里工作，整理书册，抄书，写家书，什么差事都做。 但经常也闲得什么事都没得做。 就像今日，呆坐在藤椅上，觉得这无聊且漫长，自己也要和枯藤融为一体了。 忽听脚步声急促，睁眼看到大哥和小妹脸色沉重地进来。 刚要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狭长眼梢凝重，“出什么事了？” 沈听禾将事情始末说了，沈肆面色阴沉。 “先去找刘骞，是他还是别人，总要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 三兄妹直接找去刘骞之前落脚的租宅，结果早已人去楼空，听人说，上个月就搬去大宅子住了。 “人面兽心的混蛋！让我抓住，这些年白吃咱家的，打到他吐出来为止！”沈威怒气昭然，拳头砸在街边茶摊桌子上，引来周围商旅侧目。 沈肆一言不发，灌下一口辣口的粗茶。 三人之后又到了府衙，好话说尽，硬塞银子依旧不让探监，眼看着后来的家属进去。 沈威气急要去敲登闻鼓，沈听禾好说歹说才劝住。 “眼下还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罪名扣押的爹娘，这里不让进，只能另想法子。” 沈听禾的迂回战略，就是带小八进城，让它顶替往府衙里送菜的驴，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小八被套上小板车拉菜时，费解几乎刻在驴脸上。 收了钱的老农也很费解，这些年遇到过想要靠他混进去的人，驴还是头一遭。 府衙里有两个小食堂，给上值官差做饭，和给犯人做饭的。 钱三样瞧见送菜的来了，指使新徒弟去卸菜，抱怨，“漕运出了事，这几日关进来的犯人越来越多，咱们人手还是这么点，这是要累死谁啊。” 小王麻利搬菜，发觉拉车的驴很像他每次休沐时去吃的那家朝食店的驴，不由感叹，“说不定有受冤进来的，我认识一对汴河边做朝食的夫妻，竟也和漕运扯上了关系。” 钱三样在这干了十来年了，什么黑幕没见过，不多问不多想就是保命秘诀，于是呵斥徒弟，“我看你这多嘴多舌的毛病，得挨上几板子才能长记性。” 小王立刻噤声不敢说了。 好在，后厨里都是老人，只当做牢骚几句的话听了完事。 小八出来后，心里嗷嗷咆哮，急的就差用蹄子画字了，沈威和沈肆很是费解，小妹让这疯驴进去的目的是什么。 沈听禾轻轻安抚，和二哥说，“刚才我听有人说漕运出了事，这两日汴河边上有好多人被抓了。” 两人听话听音，立刻明白小妹的意思，一时将驴进衙门转一圈去干什么的事给抛到脑后。 小八驴脸震惊，有怀疑，不确定，再看看。 “我想办法托人再去衙门打探。”沈肆说完就走了，一个时辰以后，确定了爹娘是因漕运的案子，被列在名单上抓进府衙的。 沈听禾还听说了一件事。 在永康侯府的宴席上，都指挥使王大人的千金和监察御史李大人的千金以诗文风雅对骂，成为坊间一件趣事。由此也被人挖出原来两家曾经议过亲，是都指挥使家的公子毁了婚约，两家从此成了敌对。 于是她想到了个办法。 暮色降临，李御史家灯笼高挂，为庆贺李老夫人六十高寿。 御史府人丁兴旺，三代同堂。 老夫人膝下三子，皆整日围绕在身畔。孙子孙女十余人，个顶个的孝顺懂事。年过六旬，却依旧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众人都献上祝词和寿礼，宣布开席。 因李老夫人反对铺张，只定了汴京白矾楼的招牌，金齑鱼脍和百味羹，其余的菜色皆是府中厨子所做。 只是今日，有几道样式稍微与往常宴席时不太一样。尝上一口，味道也多了许多惊艳。 像山家三脆这道菜，是用嫩笋、蕈菇、枸杞头凉拌，比平日更加清新爽口，嫩笋不带一点涩味，蕈菇也保留了大部分鲜香。 鸽子羹，莲房鱼包，都比之前吃过的更为鲜香和软糯。 再说点心里的千层寿桃，层层嫩粉像是雕刻一般清晰分明，咬上一口酥脆掉渣。原本这类的点心后味稍微会有一些猪油的厚腻感，可今日寿桃余味只有桃子余香。就连汴京最好的点心铺子也难得此美味。 “府中可换厨子了？” 几样在众多菜品中十分惊艳的菜肴几乎要空盘之后，老夫人才得空问道。 膳房的管事回：“还是原来的厨娘，只是今儿个她身体不适，临时请了远房亲戚来帮厨。” 李御史坐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臀部，终是忍不住，“府中倒是空缺一个这样的点心师傅，问问她可愿意留在府中。” 其他人暗自点头，也是同样想法。 管事应下躬身去了。 不多时，只带着一封书信回来，呈到李御史跟前。 在众人疑问的眼神中，李御史看完后把信压在身前，只道了句，“原是要申冤的家属，求到老夫这里了。” 李家众人知道李御史最讨厌这种使弯弯绕的人，之后也不再敢提留厨的事。 “多谢吴娘子。” 守在御史府后门的沈威见小妹出来，赶紧朝另一人道谢。今日吴娘子冒险相帮，若受牵连，他定心中有愧，当初救下她一命，并非为了挟恩图报，可为了爹娘，他便厚着脸皮做了回小人。 吴厨娘点头，示意不必多说，便合门回去了。 沈威赶紧问小妹：“怎么样？” 沈听禾摇头，她也说不好，她在后厨听说李御史的脾气古怪，最不喜那种知晓他爱好美食，就利用美食故意接近的人。 这回，她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先等上一日，若是不成，再想其他法子。 第3章 爹娘归家和小笼包 次日早朝，李御史弹劾都指挥使勾结府开封府军巡院左军巡使，构陷良民参与漕运大案，以徇私报复。 有理有据，甚至连被构陷者的姓名及其在漕运案发时间的行动轨迹证明一同呈上。 圣上知晓二人不睦已久，命开封知府复查。 没到傍晚，沈家夫妻二人就被从牢狱中放了出来。 沈听禾和沈威一直在开封府外等消息，一见爹娘出来，立刻飞奔上前，眼眶已然湿润。 见到爹娘衣着整齐，身上也无伤痕，安心不少。 沈家夫妻尚未缓过来神，沉默地握住儿子女儿的手。 不想在此地逗留，沈家几人决定回去的路上边走边说。 听到李御史府的时候，沈母心头突突直跳，“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要是出了事，叫爹娘怎么办！”说着，已经开始抹泪。 沈父安慰着沈母，说孩子聪慧，懂得分寸，被沈母狠狠教训了一顿，沈父已老实。 回到沈家，宋喜儿正跪在祖宗牌位前烧香祷告，眼睛已经哭得肿成了核桃。 一见沈父沈母平安回来，喜极而泣。 为庆祝，沈听禾晚间掌勺。 一个时辰后，麻辣兔头，东坡肉，在御史府做过的山家三脆，千层酥点心，摆上了桌案。 吃过了香煎羊排之后，沈家人都知女儿厨艺精进一大截，全都翘首以盼，只待菜全部上齐之后开饭。 之前二郎媳妇王巧珍看店，虽然回来后吃到的是冷掉的香煎羊排，唇齿间的余香也叫她回味无穷。 沈听禾最后端上青梅饮子，落座后，“开饭。” 一家人迫不及待地筷子出动。 麻辣兔头不负其名，麻辣咸香，茱萸，花椒，麻椒用量恰到好处，唇齿间除了酱油炒制兔肉的咸香，更有爽辣余味。 再尝东坡肉，麻将大小的方正小块，表皮色泽金黄剔透，闻起来酒香浓郁，入口肥而不腻，沾上一口浓郁汤汁，更添滋味，十分下饭。 山家三脆口感一如既往的稳健，千层酥点心因时间紧，只做了个简单的团子造型，但胜在口感绝佳，入口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梅子果香。 沈家个个吃得赞不绝口，之前沈记朝食也常被食客们夸，但在这桌美味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酒足饭饱之后，沈家众人才齐齐想到什么事。 二郎似乎还在城里，未归。 沈肆在打探后确认了爹娘是被漕运案牵连，在小妹混进御史府后也没闲着。 他先帮友人恢复了报馆，之后就蹲在都指挥使府宅外，终于让他等到了刘骞这个负心汉。跟他进了小巷之后，套上麻袋给痛扁一顿。 知人知面不知心，亏他当初看刘骞是个品德端一的君子，不想走了眼，竟是个攀附权贵，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大哥说的对，五年吃了他家多少白食不论，小妹个更经常亲手给他缝制鞋袜，送日用零碎，不可谓不按夫君照顾。 若不是刘骞拖着说要考取功名，早就把小妹嫁过去了。 不过也幸好没嫁，不然到时候就换另一出抛妻弃子的戏码了。 狠狠打了一炷香的功夫，沈肆拂袖潇洒离去。 待他归家，才得知自己错过了一顿美味，懊悔得直拍大腿。 他要是知道小八都开了小灶，怕是要更心里不平衡了。 沈家生意回归正轨。 食客眼尖地发现添了新吃食，招牌上写着小笼包。闻其名，看向比平日见小很多的小笼屉，热气腾腾的，还带着肉香味儿，直勾人馋虫。 “店家，小笼包怎么卖的？” 宋母答：“鲜肉馅儿的二十文一屉，蟹粉馅儿三十文，菌菇素馅十文，荠菜马蹄香干丁的十五文。” 女儿说暂时少开发几样，待食客们接受良好，再开发新品种。她觉得女儿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比她在灌汤包鼻祖汤记吃过的不知道要好吃多少。 “这么贵。”食客迟疑，就这么一笼屉，里面什么样子都没见着，就敢要这么高价？心里埋怨店家不厚道，可脚底又挪不动，里面的味道实在太勾人了。 沈听禾正好瞧见，上前哗啦掀开笼屉盖子，一个个宣软带褶的小包子闪亮登场，“一屉八个小笼包，一口爆汁，咸香可口。” 这个朝代大多还是死面薄皮的灌汤包，像是天下第一楼的灌汤包，样子很好看，提起像灯笼，放下像菊花，汤汁是用芝麻油调和，和着肉馅很香，但和用猪皮冻子和馅的鲜咸汤汁还是不能比。再说发面包子，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其实就是有内馅儿的馒头。 她做的小笼包，发面又能皮薄浸油，很需要手上功夫。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内馅儿，皮冻熬制的香而不腥不腻，猪腿肉要上劲，使口感鲜嫩弹牙。 有老食客闻着味凑过来，“店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差不了，给我来份蟹粉的。” 待食客坐桌等着笼屉上来，盖子掀开，扑面而来的浓郁鲜味，忍不住在热气腾腾中动了筷子，一口下去，果然爆出汤汁，但实在太烫，又不舍得吐，只能囫囵吞下，只知道一个字香，又没细品出如何香。 再吃第二个的时候，就斯文有抻头了许多，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仔细吹了一会，咬开一个小口，发酵的面皮暄软香甜，吸溜两口汤汁，蟹黄的鲜美充满味蕾，咬一口肉馅，蟹肉和猪肉的碰撞，更大发挥出肉质的咸香口感，嚼咽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口下肚，又迫不及待地再来一口。再蘸上一点姜丝醋碟，更激发出肉香鲜美。 观望的人直咽口水。 终是在诱惑之下，小笼包一屉屉变少，直到最后一屉素馅被一对爷孙买去。 沈家众人都很高兴，以往生意也好，但在食客脸上看到如此满足的表情还是第一次。 算着时间过了九点，大家都去上值上工了，店里清闲下来，沈听禾让爹娘回去补觉，说自己再研究些配粥和馒头的小菜。 其实店里也有腌萝卜腌黄瓜，只是清淡有了，后味不足。 沈听禾把黄瓜切条放粗盐用石头压实，过了半个时辰，攥水捞出，然后把用花椒、茱萸、麻椒、葱姜蒜白糖醋酱油熬制晾凉的料汁倒入。料汁不重咸，味在酸甜麻辣，清爽之外还有下饭滋味。 察觉到门外小八驴头驴脑，偷感很重的样子，她随手拿起一根胡萝卜，递到小八嘴跟前。 小八驴眼瞪得老大，它刚刚盯着胡萝卜垂涎三尺，心里喊着‘胡萝卜，想吃，想吃’，小娘子就给它胡萝卜。 这说明什么？ 第4章 炸鸡和打糕条 说明他们心意相通！ 小娘子知它心中所想！ 沈听禾也不回应，只道：“爹娘被关开封府，你跟着跑前跑后也辛苦了。” 胡萝卜闻着清甜，小八顾不上求证，先咔嚓咔嚓造了再说。 沈听禾可没给它机会再来求证，继续研究自己的小菜去了。 晌午铺子关张归家，爹说今天要掌厨。 “听都指挥使官降一级，成了副的，会不会记恨上咱家？”沈母心里被搅得七上八下，端碗碟上桌时差点放空了。 沈父解了腰间围裙，“早就记恨上了，不然咱也不会被下大狱，得亏咱姑娘机灵。日后该小心的是他，有李御史给咱撑腰呢，他别把自己玩儿成了九品芝麻官。” 正走进院子的沈听禾笑，也不知道李御史若知晓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会作何感想。 “闺女回来了，洗手开饭。”沈父一脸慈爱，在他眼里，别说女儿二十了，就算是三十四十，也都是他最疼爱的小闺女。 沈父今日拿出了看家本领，就等着亲亲闺女来夸呢。 大家坐下后，沈父介绍：“蟹酿橙，炙子鹅，配上两碟爽口小菜，芥辣瓜儿，梅子渍藕。” 沈听禾一眼惊艳，才知父亲深藏不露。 一口蟹酿橙，浓郁的橙子香味并没有盖去蟹肉与蟹黄的鲜美，配上姜醋汁蘸食，回味无穷。 炙子鹅铁签穿起，鹅肉嫩而不腥不柴，焦香透骨，细品有淡淡的醪糟甜香，若是蘸用橙子、姜末、盐做的橙齑，更具这个朝代的风味特色。 芥辣瓜儿和现代蓑衣黄瓜一般切法，脆生爽口，因有芥末粉和麻油，余味冲辣醒神。 梅子渍藕酸甜爽脆，还有梅花暗香。 “爹有这厨艺，只做朝食可惜了。” 沈父：“咱家的厨艺都是从你太祖父时传下来的。爹露这两手是不需要珍贵食材的，像是樊楼里那些硬菜，爹都会做呢。” 说到这不由叹口气，“可惜当初你祖父被人诓骗设局，输光了家产，气死你太祖父，就只能在这汴河边做点小本生意了。” 他的那些手艺，所需都是些金贵食材，在汴京郊区地界，鲜少有人家舍得常吃的，即便卖酒菜，生意也不会好。 沈听禾沉默了一瞬，“爹，咱们攒钱，让您到汴京城里开酒楼，开最好的酒楼。还要在城里置宅子，带花园的大宅子。” 沈父瞬间脸上愁云尽散，笑得眼睛挤成一条，闺女有这心就胜过一切了。 沈听禾也笑，功夫不负有心人，迟早有一天他们能进城开酒楼。 她在后世能卷翻美食界，如今身在宋代，早就已经准备好要撸起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当下决定，加入到本朝繁荣的地摊经济热潮里去。 勤勤恳恳准备了几天，这天夜里，地点虹桥。 桥上千百盏灯高悬，桥栏边挤满各色食摊。 时令下，蟹类吃食大热。蟹羹摊支着三角泥炉，陶铫里橙黄蟹膏翻涌，还有蟹酿橙，手剥蟹。 沿桥摆着各类小烧烤。 炙子鹅，签子串兔肉，炙羊肉，都烤得滋滋冒油。 令沈听禾意外的是，竟还有腌鸡爪的，闻着像是用了芥末。 此外还有用荷叶包着的枣糕，蜜渍雕莲花的秋梨，银杏果脯裹了糖浆炸成金球，香味浓郁的菊花酒。 天呐！每一样吃食都这样的合她心意！ 长此以往，很难不胖。 终于找到了空位，沈听禾把驴车上的东西取下，小八泄力，瘫软在地上。 沈听禾笑：“小八辛苦，四处走走吧，两个时辰后回来。” 小八有如神力注入体内，一个驴打挺，精神抖擞，阔步离去。 沈听禾取出三角泥炉，铁锅，柴火，大豆油，腌制好的鸡腿翅根，打糕条，裹粉，调制的各种酱料，简易桌子，一块撑起来的布招牌，上面写着： 秘制炸鸡，一口入魂！ 还没起锅烧油，就吸引了不少人好奇驻足。在对各种吃食接受良好的朝代，几乎人人都是吃货。 炸鸡？什么东西，和炸鱼一样吗？ 等的过程稍显漫长，不认识的人也能因为在做同一件事聊起来： “好像是豆油吧？寻常人家多吃菜籽油，虽说豆油便宜，但有股怪味。” “不错，豆油需要烧开才能去豆腥味，炖菜和小炒都很少有人用，贵人们用芝麻油，寻常百姓吃菜油或是荤油，很少有人吃大豆油。” 沈听禾边给炉子扇风边笑着接话，“这回便试试，保证香得郎君们对此油改观。” 方才都把注意放在吃食上，这会儿听到清脆笑声才看到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让人不敢直视那双明眸，否则定然脸红心跳。 油温七成热，沈听禾把裹了面糊的小鸡腿在用馒头自制的面包糠里滚上一圈，贴油放入铁锅，滋啦，锅中即刻冒出细密的气泡，定型后长筷搅动，一大锅的金黄小胖子慢慢漂浮起来，筷子滑过表面，外壳发出呲?的酥脆声，香气也随之钻进看客的鼻子里。 咕嘟，不知道是谁先咽了口水。 酥香鸡腿捞出控油后又把打糕条下入锅中，熟后捞出。待油温十成热后，鸡腿入锅复炸，半分钟捞出，外壳金黄诱人。放入器皿中之后，先取出一份八个小鸡腿放入折好的油纸里，取上六个打糕条，随后淋上一层酱料，一份刚出锅的炸鸡就好了。 沈听禾：“这份炸鸡是蜂蜜芥末酱口味的，此外还有山楂梅子口味的，蒜香酱油口味，蛋黄沙拉酱口味，如不喜欢的酱，还有芥辣干粉，通通都只需五十文钱。” 五十文？ 可以吃上一份老字号的蟹酿橙了，鸡肉做的东西，又不是什么金贵食材。 沈听禾始终笑津津的，“今夜卖出的第一份半价，只要二十五文，先到先得。” “我要我要。” 正是先前那位咽口水的，男子四十来岁的模样，头裹灰色璞头，腰间夹着账本，腰间一串钥匙，像是刚从主家当值回来。 说完，叫炸鸡之物便落于他手，在看客们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一个裹着饱满酱汁的金黄鸡腿一口咬下，咔嚓，外壳酥脆满嘴油香，不同于吃炸鱼的薄面糊，炸鸡上的面糊嚼起来十分香脆，鸡肉似是腌制过，带着咸香，肉非常嫩。芥末混着蜂蜜一起，没有了过于刺激的口感，反而更加有风味。又吃那从没见过的叫打糕条的东西，十分有嚼头，劲道弹牙，且越嚼越香。 “怎么样，倒是说话啊！” 有些好吃的看客，早已跟着不争气地吞口水了，只是不得一句肯定，还是不舍得花五十文吃一顿小鸡腿。 第5章 俊俏郎君和瘪肚荷包 正吃着的那位账房先生就是不语，油纸里包的还没吃完，就朝着沈听禾招手，“小娘子再给我包一份山楂梅子口味的，回家给我娘子吃。” “好嘞。” 沈听禾笑着装了一份山楂梅子口味的，大概类似于现代番茄酱口味，又送了一份用竹筒装的梅子饮递过去，“别捂着了，否则到家就不酥脆了。” “多谢小娘子。” 那人给钱后乐呵呵离去，看客早已坐不住，一窝蜂拥上来，生怕这一锅炸鸡没有自己的份儿。 一锅很快见底，没买到的急了。 “各位郎君娘子不要着急，咱们再炸一锅热乎的，只是要各位稍等片刻。” 小吃摊大受欢迎，沈听禾动作有序，不急不缓，一锅接一锅。一个时辰，就卖光了带来的所有食材以及二十份梅子饮。 刨除成本，血赚八百文。 “有人要跳河了！” 沈听禾收摊坐在那等小八回来，听了呼声，决定去看看，说不定正好能堵住小八，好回家休息。 到了近前，果然看到一头驴挤在人前，仰头盯着要跳桥的小娘子。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看不清样貌，只听得到声音凉薄，“若是真心想跳河，岂会选在如此热闹的虹桥，就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头扎进河里。选此时，不过想以此要挟，并不是真心想死。可若被要挟之人心中有你，必不让你走到这一步。若心中无你，你走这一步也无用，反叫人他日当成笑话谈资。” 小娘子站在石桥栏杆上呜呜哭起来，被人出其不意，一把拽下来。 书生大有事了拂衣去之感，从人群中离去。 沈听禾咂舌，北宋的姑娘啊，都痴情得很，且也很喜欢跳这座虹桥。 当初看剧的时候，她便对这座虹桥有诸多向往，身临其境，果然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 人群散去，那姑娘也被赶来的家人寻回。 沈听禾牵着小八往回走。 “和小娘子一样傻，不就是个男人，下一个更乖不晓得。” “哎，也不知道大花甩了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乖，我不就是爱溜达了点，陪它的时间少了点嘛。” 沈听禾：人啊，驴啊，各自有各自的烦恼。 翌日。 沈听禾到铺子帮忙，食客里多了许多新面孔，都说是昨夜吃了炸鸡，按照油纸上写的地址寻来的。 嘿，广告效应这不就来了吗，以地摊经济带动朝食生意。 “店家，可还有小笼包？” 正埋头看账的沈听禾觉着男人声音耳熟，抬头后看清对方样貌，不由愣了下。 若说经她手雕的物件皆栩栩如生，却也雕不出眼前人惊俗绝艳的面容。想必若是把玩起来，必定叫人爱不释手。 又见他是书生打扮，忽然就和昨夜那个劝跳河小娘子的凉薄声音对上了。 沈听禾笑道，“郎君稍候，马上就来。” 这边说着，二嫂王巧珍从后厨端着一摞笼屉出来了。 她一打眼就看到小妹朝着一个书生笑，等看到正脸，郎君俊得让人心跟着忽悠了下。刘骞算是俊朗，可也与眼前书生云泥之别，万分担心小妹再次泥足深陷。 “小妹，那桌要腌萝卜呢，你去送一下。” 正从后厨来的沈父微愣：明白了…… 随后端了一屉包子给送过去，没个好脸色。 现在沈家人一致对书生深恶痛绝！ 沈听禾哭笑不得，家里人眉来眼去的太过明目张胆，世上又不是所有书生都是刘骞那种渣男。且她也不是那种看脸的人。 若真喜欢什么人，那也得是如涓涓细流一般注入她的心田。 有炸鸡脑袋吃完朝食，还凑过来问上一嘴，“小娘子，今夜还到虹桥摆摊吗？” 有人好奇：“卖什么？” 食客答：“炸鸡，我跟你说……” 赞美之词，堪比现代的彩虹屁，噼里啪啦炸得沈听禾心中欢喜，她就说吧，炸鸡是谁也抵抗不住的热量炸弹。 欢喜过后，忍不住朝一个方向看去，书生已经吃完，正掏出肚子瘪瘪的荷包，一堆铜板哗啦啦倒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细数过来，又捡回一个到荷包里。 好看，真是好看，连抠门的动作都好看。 朝食高峰过了，爹娘回去补觉，沈听禾照例研究吃食。 逛早市时买了刚上市的芋头、板栗和山药。宋代没有南瓜和紫薯，做不成她喜欢的南瓜紫薯球，那就做芋头板栗球和山药芝麻球，丰富一下卖炸鸡时的品类。 沈听禾又做了鸡块和香辣鸡翅，之前用茱萸腌的辣白菜和白醋萝卜做小配菜。 此外加了桃子饮，时下刚上市的桃子甜美多汁，做成桃汁底部扑一层桃丁，搓了些小芋圆煮熟，混搭的桃子饮就好了。 晌午到了，好说歹说劝了二嫂回去吃饭，自己看铺子。 拿了个藤椅坐在门口，隔着一条街看汴河，时不时的有漕运船只经过，朝城中运去时蔬瓜果，绢丝布匹，瓷器日用。 以前玩过一款宋代江南经营游戏，做知府，建房屋，建商铺，治理河道，开通漕运，最喜欢的就是给喜欢的名人打造闹市区豪宅，大隐隐于市不是嘛。 如今身在汴京，与游戏不同，能看到真真切切的宋人以及——一头驴。 驴还未到心声先到： “烧饼铺子的孙店主吃王家煎饼铺的煎饼撑死了！” “孙娘子也是好样的，把她男人棺材板都给掀了，骂‘你那是吃煎饼吗？是吃煎饼吗？’” “王家煎饼铺可吓坏了，见一堆人围上去就想跑，嘿嘿，谁知道都是冲着她家煎饼去的！啧啧，小娘子说的果真没错，吃货遍地走，路过的蚂蚁都想薅下几条腿尝尝。” 神思悠闲的沈听禾顿时如坐针毡，她的东西又好吃，人又好看，不会重蹈煎饼铺的覆辙吧。 入夜虹桥。 沈听禾炸鸡生意火爆再上一个高度，新品类大受好评。 摊位炸鸡香气四溢，食客多是坐在凳上就开吃，炸鸡自是不必说，炸芋球金黄酥脆外壳，软糯芋香，板栗馅香甜还带着奶香。山药芝麻球，一口流馅，芝麻香和恰到好处甜度，香甜不腻。 最最受欢迎的还是香辣鸡翅，外撒辣料干粉，虽宋代没有辣椒，但用茱萸麻椒花椒磨粉也可做个平替。 有人想要再来一份，沈听禾便指向新挂的牌子：肉类每人限购一份。 惹得食客们哭笑不得，都知是因煎饼铺的缘故。 快收摊时，沈听禾看着余下的三个香辣鸡翅和几个鸡块，不够一份，不如自己当宵夜了。 正要动手，就见眼前停了一道身影。 是那数铜板的俊美郎君。 郎君居高临下，立在人声鼎沸的虹桥上，似乎嘈杂声在美色周围都自动避让，让人只能注意到他，听到他： “半份卖吗？” 第6章 馋鬼和寿司 诗经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听禾深以为然，郎君如玉雕，她心不如磐石，手脚麻利的用油纸包了递过去。 “郎君想买，自然是卖的。” 俊俏郎君欣然拿出荷包，一个个铜板数来，二十五文，荷包再次瘪肚。 很难不让人怀疑，荷包会自己生钱，只要郎君想花，就会现生。 许是她眼神太直白，对方问： “怎么，小娘子的炸鸡不卖穷人？” 沈听禾见俊俏郎君玩笑的看自己，赶紧摆手，“岂会，是郎君的荷包好看方才多看两眼。”怕他不信，也回了句玩笑，“且又穷又馋也不是罪过，得君喜爱，乃炸鸡之幸事。” 俊俏郎君挑眉，“某与小娘子英雄所见略同。” 铛啷啷，铜板落入钱匣子，佳人只余背影。 与小八回家的路上，沈听禾又听了不少趣事。 桥东头卖糖水的和卖糖人的打起来了，吓哭了来买零嘴的五岁孩童。 孙羊正店酒楼，两个人聊自己家丢了东西，偷东西的贼在边上边听边乐，被寻来的衙役抓了。 斗鸡摊子，两个下注斗鸡的人，自己打起来了。 最后还听了件小八的心事，由于虹桥的驴多，好几个小美都想和它好，难以抉择。 到家后，小八又溜了一圈墙根回来。 爹的前女友和离带娃回娘家来了，和爹聊了两句，夜里被娘教训。 大哥和大嫂说酒楼里有人要给她介绍屠夫，被大哥揍了。 二哥和二嫂房中依旧没有动静，据小八猜测，两人到现在都没同房。 一夜无梦。 沈威醒来看到放在厨房桌案上的精致食盒，边上留字：大哥的爱心便当。 想来是特意给他的意思，心里美滋滋，进城上工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帮厨王三，也就是要介绍屠夫那个，顶着一只淤青的眼，给主厨周大郎添油加醋，“家里不过是城郊开朝食铺的，也敢和您的手艺做比，小的给您争两句，他就敢动手，区区一跑腿的，脾气可大得很。” “你挨一拳头，不是因为给人家妹子介绍个光棍屠夫吗。”有人公道的给上一句。 王三气急败坏瞪一眼，“那不也是沈威先说他妹子厨艺比周厨好？” 公道人士心中腹诽，说的是你厨艺不比人家妹子。 “给我一块尝尝，就一块——” “哎哎哎，别抢我嘴里的啊！” 后厨一面连接后院，是临时休息或者过夜的地方，这会儿传出动静，像是在抢什么好吃的。 好事者出去看，见是几个跑腿和跑堂的追着提食盒狂奔的沈威。 王三一看是沈威带头闹事，回头就对周厨道：“此等不守章程的，就不该留在楼里。” 周大郎皱眉去看，见果然闹得过了，出声制止，“在抢什么东西，如此没有规矩。” 沈威停下脚步，朝着周厨作揖，“舍妹带的便当，这几个馋鬼尝起来没完了。” 周大郎一听又是那妹妹，“便当为何物？” 目光已然锁定，沈威心中就算万般不舍，也得舍出一个来。将食盒递上前，掀开盖子。 周大郎确是好奇，打眼探去，蟹肉，鱼籽，生鱼片他都认识，可做成一个个小小的椭圆形置于食盒之中，却是他没见过的新花样。伸手拿出一个，发现是上下双层，下层用荷叶包裹米饭，蟹肉之类就是铺在上面，放到鼻尖闻，有股淡淡的鲜味，放入口中—— 饭团有醋香和淡淡的芝麻油味，米香酸甜，颗粒分明。蟹肉也似腌制过，入口鲜嫩。最奇妙的是，蟹肉和米香组合在一起的味道，新奇又美味。 沈威看出周厨没吃够，忍痛再割爱一回，送上生鱼片口味的，“蘸料汁更好吃。” 周大郎见料汁是芥粉和醋调和，也不意外，生鱼片都要蘸芥辣。可当他将蘸过料的饭团送入口中，味蕾像是开了一场盛宴，芥辣的冲味，醋的香，蜜的甜，生鱼片和醋香米饭碰撞，是种难言的美味享受。 东西好不好吃，看吃的人就知道了。 王三鬼鬼祟祟伸手，被沈威拍掉，哼了一声，抱着食盒走了。他走得昂首阔步，小妹这次可给他长了一回脸面。 周大郎开始好奇沈小娘子师从何处了。 次日，沈威再带炸鸡到白矾楼，算是彻底风光一回。原来近几日风靡，令人交口称赞的新派食物炸鸡，竟是他妹子沈小娘子所研发，还没试过的已经跃跃欲试。 王三在沈威面前，算是蹦跶不起来了。 沈听禾炸鸡生意爆火，趁势推出鸡肉卷。 用蒸出的春饼包裹表壳酥脆的炸鸡柳，可按照喜欢的口味添加葱丝，香菜之类调味，秘制的酱料是必须添加的，类似于甜面酱口味。 鸡肉卷一出，大受好评。 沈听禾将其列入朝食行列，若晚间吃不下饼的，可以早间到铺子去吃。 因她全力宣传，朝食铺子外多加四张桌都不够用，常有人等位。还多了些以往不会来的贵人，似家住城外的小京官，巡捕，胥吏之流。 半个月后，沈家人齐聚，不敢相信地看着面一大箱子铜板。 “算过了，得有一百多两。” 其中朝食铺子五十两，虹桥夜市五十两，要赶上以往半年的营收。沈父想，若是生意一直这么好，说不定真能实现闺女说的，要在城里开酒楼呢。 沈听禾早打听过了，城中黄金地段的铺子，像是御街，州桥夜市这类商业繁华地段，月租最高三十两银子，便宜要十五两。 以现在的收入，已经可以把铺子开到城里去了，到时候的收入只会更多。 她把想法一说，沈家人都愣住了。 沈母道：“若是进城做朝食，也不能住在城外，这样太耽误工夫，需要在城中也找一处住宅，最好是能店铺就带屋舍的。” 沈父：“现在算知道了，闺女要给开酒楼不是随便说说的。” 沈威沈肆：很好，不用每天城里城外跑了。 宋喜儿和王巧珍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 这一夜，沈家人对未来期盼不已。 第7章 新地图和炸鸡粉 汴京城内商户鳞次栉比，州桥一带美食商铺小摊应有尽有，在此处开店，想必油炸屁都能卖出去。 由于地位置优渥，若不是家中急事或是回乡养老，还真难有往外出兑的。 这不，美食街一路到头也不见一个出兑，正要另寻黄金街，便见尽头一家铺子挂起出兑牌子。 上前询问，被客气让进铺子里。 是一家做点心的铺子，铺面大小中等，收拾的很干净，在装潢上也很花心思，生意看起来不大好，坐了一会没一个客人。 “不瞒地说，这家铺子是必须经过前街的，很少有食客一路寻到尽头。如今娘子有孕，想要回江南休养，铺子便不做了。” 男主人三十上下，言语诚恳，将店铺的情况一一告知。铺子后面是屋舍，因是最后一家，后宅很大，有四间屋子，一间仓储，院子很大，种着时令的蔬菜。 最后谈价，月租三十五两敲定，签下两年租赁契书，几乎掏空沈家家底。 沈家人似乎很有默契，并没有人对铺子的位置提出质疑，对沈记如今的实力有十足自信。 小八知道了要搬进城，不开心了整整一天，才谈了半个月的女友，面临异地或者分手。 之后几日，食肆和虹桥夜市每日都进行了告知，沈听禾还在装炸鸡的油纸上写了新地址。 新食客惋惜，刚觅到一家合口味的食肆，便要关张。老食客不舍，三四十年的老店了，家中几代人都在这吃，以后再想吃到就难了。 城里的新铺子主人家搬走后，沈家开始着手收拾新铺子。 原主人喜好高雅且干净，从地面方形青砖、花砖呈几何图案铺设就能看出，榉木拼接成墙，柜台前还留了一株盆栽雅菊。大概三十平的铺面，干净得寻不到一丝污垢。 如此，只需要简单擦拭之后，把小厨房改造一番，添置些桌椅板凳便可开业，省去了不少功夫。 后院宽敞，屋舍干净整洁，从里到外都是院子里一棵桂花树的香气。树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块方正的小菜地，种着时下正能吃到的蔬菜。 一家人很喜欢这处商宅。 沈母在马杭街一家杂货铺买了十套干净的二手桌凳，省下一大笔开销。日用的油盐酱醋，洗洗涮涮用具也都是马杭街更便宜些，全由小八辛苦拉车。 这些时日陆续把城外的东西运到新宅，朝食铺子已经关张，炸鸡摊这日也被沈听禾挪到了州桥夜市。 作为汴京这座“不夜城”的代表夜市，煎炸烹饪，杂货瓦市通宵达旦，吃的用的娱乐，花样层出不穷，三更方休，五更开张。 卖煎茶的李五娘，卖首饰宋二郎，卖签肉的顾小郎君，已在夜市驻扎两年，每有新面孔，总是不免打量好奇，若不是竞争对手，便热情给人家送生意经。 天色尚早，几人正扯闲篇，就见一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赶着一头驴在昨日刚空出来的摊位停下。看她卸下大铁锅，三角泥炉，油之类，便都松了口气。 随后又好奇起来做得是什么买卖，等看到布幡挂出，沈记炸鸡几个字，让几人伸长脖子。 这就是风靡虹桥夜市的新派食物炸鸡？ 沈听禾朝着几道视线大方一笑，“若是不忙，诸位娘子郎君可来一尝。” 邀请品尝，自然是不要钱。 更何况早就有耳闻几人，也不客气，围了过去。看着小娘子烧灶热油，下所谓的炸鸡，芋球芝麻球，黄澄澄的油锅里金黄小胖子翻滚，雪白的球也裹上一层金色，炸货香味开始钻入鼻中。 “小娘子心灵手巧，此物果真稀奇。”宋二郎本质上也是个吃货，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 李五娘笑他，“定合你肚里馋虫。” 顾小郎君有点笑不出来，虽说炸和烤不是一类，但炸鸡本质上还是肉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意。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李五娘安慰，“州桥夜市卖鞋底子蘸醋都能卖空，你顾小郎君名声在外，怕什么。” 沈听禾莞尔，这位娘子的话与她所想的油炸屁有异曲同工之妙。 夜市摊位需登记纳税，也有流动的小商贩，像是卖糖人和货郎挑的小玩具之类。想来眼前几位日后要打交道，便和气道：“我这炸鸡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售空，娘子说的是，定不会影响大家的。” 说完，把油纸里的炸鸡给几人递过去。 不出所料，炸鸡粉+1+1+1 夜市的位置在御街和汴河相交之处，热闹景象，可比现代著名景区。在虹桥鲜少见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在此处屡见不鲜。 沈听禾适应良好，不管您是平头百姓还是高门贵人，一律服务良好，以笑待人，让他们全部折服在自己的小摊位前。 炸鸡好吃，娘子好美。便对另一块招子上写的沈记食肆有了印象。 第一波宣传已到位，虹桥的炸鸡小吃，搬到州桥夜市了，炸鸡新粉奔走相告。 又过几日，沈父带全家住进新家。 商宅一体，多了许多便利，而且位置不在闹市，靠近最角落，夜里也不算吵闹。 一家人再次表达了对新家的满意。 次日，沈记食肆开张。 由于沈听禾的卖力宣传，朝食有人特意来寻鸡肉卷，意外又被小笼包征服。 第一天准备的小笼包，鸡肉卷，馄饨，面条之类不算太多，朝食高峰过后所剩不多。 大嫂和二嫂一起看店，爹娘补觉，沈听禾出去了一趟，买食材，定制小木牌，用以区分墙上菜品是否已售罄。 秋日的风吹进花窗，后厨里，沈听禾一缕发丝被撩起，鬓边痒，却因手里和面无法去挠。 小笼包复刻起来不是什么难事，今日听食客说，已经有一家面店铺也推出了相同品类。 既如此，沈听禾便出新品，让跟风的速度比不上她出新的速度。 想来一屉热腾腾的烧麦，也会受宋人的欢迎。 说来汴京人的口味，竟是类似后世南方人菜品喜甜，反而是本朝南方人喜咸。烧麦用酱油，豆豉，香油，糖，盐调味，喜甜的喜咸的，都能接受。 照例是沈家人试吃，晚饭的时候沈肆回来，也加入行列。 有小笼包在前，烧麦也定错不了。 沈父嘴最馋，第一个试吃。 第8章 烧麦和国子监司业 沈父取一粒敞口能看到酱色糯米的烧麦，薄皮带褶，剔透可见内料。咬上一口，糯米既软糯又不粘牙，肉丁被料汁喂过，加上香菇增香，吃上去软糯咸香。 “我闺女就是厉害，烧麦不仅样子好看，味道也是新鲜口感，好吃！” 沈家其他人相继拿起一粒吃了，果真是咸香可口，四屉烧麦，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吃光。 沈听禾吃了几个，本身就是厨子，对自己的要求稍微高了些，味道不如现代，主要是调味料上的差异。 饭后沈肆和王巧珍一同陪沈听禾摆摊，生意依旧火爆，有昨日没买到早早来的，有被炸鸡粉安利到的，还有路过被味道吸引来的。 不到一个时辰，售罄收摊。 次日。 朝食铺子开门不久，便来了比昨日多两倍的客人。 不到早高峰就把位置都坐满了。 沈听禾在柜台里听了几耳朵，原来是卖炸鸡时宣传来的。也有吃过小笼包把友人或者家人带来了，又被新品烧麦种草。 种草与拔草只隔了不到半刻的功夫。 烧麦大卖，食客都夸店家心思巧妙，汴京城美食遍地，但如此花样繁多的食肆，还从来没见过。 街尾的几家商铺，卖熟食的，卖酒的，卖蜜饯的都跟着沾了光，只有一家也是卖朝食的，嫉妒又羡慕，当天嘴上就起了水疱。 沈家夫妇和善又给商户带来利益，虽才开张月余，已经和邻居打成一片。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太累了。 客流量大，要准备的东西多，晚间两个时辰，早起还要一个时辰蒸炸之类。 最后经过家庭会议，重新给食肆做了规划。 每日朝食固定几个品类，只做小笼包，烧麦，鸡肉卷，若是出其他新品，也同样按照计划数量，售罄截止。 所用食材在前一夜备好，全家出动，大概一个时辰备好，次日进行蒸和炸。 朝食的压力减小，夜间做菜肴，当日菜品由沈父这位主厨定，在朝食时挂牌告知。 沈听禾之前定制的售罄小方牌，取回来之后就派上了用场。 计划实施之后，沈家人都轻松了不少。而变多的，是没吃上的食客的哀嚎。 如此这般，非但没让食客脱粉，热度还更上一层。 沈家食肆，短短一个月，就在这条老字号云集的美食街上占有了一席之地。 自从住进了京城繁华商业街，沈听禾每日除了赚铜板，就是听小八絮叨八卦，吃到了这条街上不少炸裂大瓜。 隔壁卖熟食王家郎君，原来是入赘的，被迫接受了同夫，家里四个孩子，他不知道哪个是自己亲生的，就全当亲生照顾。后来偷听到娘子说出实情，他有无精症，家里不能断了香火，又不想弃夫，就想出共夫的法子。王郎君大受感动，不仅对娘子好，对王家好，对四个孩子也好。 不免叫人感慨，宋人的思想境界，就是高。 小八每日乐呵呵，早就忘了什么小美，大美的。 沈听禾还从它那听说，街对面那户豪宅，住进新上位的年轻俊俏的国子监司业，门前时常有小娘子徘徊，更有胆子大的‘不小心’把帕子掉进院墙的。 若说俏，沈听禾脑海中浮现出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位玉雕郎君。虽说的是‘穷且馋’，但通身的气质却是矜贵非常，有股子孤高自赏那劲儿，就连数铜板的动作，都似在做一件十分高雅之事。 翌日。 沈记食肆开张，食客陆续多起来，成屉的小笼包、烧麦穿堂而过，端上食桌还冒着腾腾热气。 天儿一日日见凉，越叫人一早想吃口热乎的。不过有人也喜欢现炸鸡柳卷，加上葱丝黄瓜秘制酱料卷的鸡肉卷，对喜欢的人来说百吃不腻。 “一屉烧麦。” 又是那总带着些凉意的声音，沈听禾抬头去看，怔愣。 荷包总是瘪瘪的俏郎君，今日一身紫色公服，腰间金带，挂金鱼袋，神色岿然，如高岭之花。 沈听禾自从来了本朝，眼界开拓不少。官员四品以上才穿紫，往下是绯和绿。不想总是荷包肚子瘪瘪的穷书生，竟是个不小官阶的京官。 小食肆里来了大官，正吃得热火朝天的百姓不似先前那般放得开了，吸溜汤汁的声音收敛许多，但仍是细嚼慢咽细细品味。 想来是在吃货心里，今日就算坐着宰相，也不能亏了自个嘴一口。 沈听禾收回飘忽的思绪，见俏郎君那头有人在行礼，是几个经常来吃朝食的国子监学生。 原来他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国子监司业。 结账的时候，沈听禾见到那位司业的荷包鼓了，放了一小块碎银在桌上，离去。 店里原本只有轻微吸溜汤汁的声音，当官的一走，也不知道是谁先长舒口气，同身边的人聊起来，气氛才开始重新活泛起来。 沈父和沈母在后厨也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所为的事情不同。 沈父是担心闺女，之前是个穷书生，那是万万不能动心思的，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四品官，那就更不能了。 沈母倒不担心闺女，闺女现在聪慧思敏，定不会跳两次河。她担心的是，食肆头回来这么大的官，能不能吃得满意。 两人的心都放进肚子里。 魏钊走出食肆，一本正经的脸上透出几分懒怠，吃饱喝足想睡一觉，唯不想当值做牛马。 最终还是认命地迈开步子，朝着御街那边走去。 用饭的高峰过了，沈听禾和二嫂搬了两个杌子在食肆门口坐下，陶炉烧炭，茶铫煮水，映着门前秋景围炉煮茶。 王巧珍爹娘原是做织染的散户，从小到大家中还算富裕，也曾上过女学。十五岁那年，王家大郎赌博输光家底，被追债的打折一条腿，还要把王巧珍卖进风月场。 沈父也有相似经历，花五十两银子救下了王巧珍，后看着喜欢，便撮合着给当时郁郁不得志的沈肆做了娘子。 沈听禾猜大概二嫂心中是有二哥的，记忆里二哥那时日日酗酒，是二嫂衣不解带的照顾。 二哥—— 有些猜不透，二哥平时看着爽朗肆意，但其实心思重，很难叫人知道他心中想什么。 陶壶里水沸腾起来，王巧珍把茶饼投进去，加姜片和盐粒儿，眼见着茶叶散了随着茶汤翻滚，滤了茶渣倒进陶碗。 大碗茶，铁网盘上的橙子香味四溢，烤板栗抹蜜汁香甜软糯，配上烤饼，也挺享受的。 有路过的上前问上一句烤芝麻饼卖不卖，知晓不卖后很是惋惜。 “小妹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王巧珍祖上江南，长相是南方女子的婉约，性子却是汴京娘子的爽利，且心思敏锐细致，在这个家中虽话不多，但不论做事还是论事，都在点上。 第9章 驴打滚和驴 沈听禾手指沿着碗边摩挲，“炸鸡摊子，我想交给二嫂来做，方子写在上面，包括炸制的时间火候，秘制酱料的做法。” 二哥二嫂感情上的事她不便插手，况且二嫂是个心思通透的明白人。在事业上，她想帮一帮二嫂。 王巧珍惊讶得毫不掩饰，她是挺喜欢夜市摆摊的，食客们吃到美味的时候那种满足的笑脸，让她有成就感。但她也清楚，是小妹研发的美味，而且已经登记造册了‘沈记炸鸡’的专利，就算日后也有人研究出来，依旧不能撼动沈记炸鸡的地位，就如天下第一楼的‘灌汤包’一样。 她怎么能夺人所爱。 “小妹好心，但嫂子不能领受。如今汴京城里人人都得喜欢的沈记的新派小吃，将来还能赚更多的银子。小妹你还没成家，这能保你日后生活无忧。” 沈听禾笑了下，“二嫂是想撵我了？嫁人有什么好，我日后就赖在家里不走了。” 王巧珍叹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听禾：“有一点二嫂说的对，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傍身的本事。”顿了下看眼二嫂神色，“二哥是个不识风趣的人，二嫂总要找些有意思的事做。” 王巧珍愣了下，随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小妹都看出来了，想来她的日子过得挺失败的，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捂不热。 如此她就更不能要了。 沈听禾坚持，“这不是补偿，二嫂，我将你当做家人，就算有一日你不是我二嫂了，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这句话将王巧珍彻底震住，她似乎从未想过离开沈家。沈家对她有救命之恩，沈肆对她客气周到，只是没有爱而已。 沈听禾把方子塞进王巧珍手里，进去了。 王巧珍在门外坐着，看着街头路过的行人，目光从恩爱夫妻又落在孤身小娘子身上，或许，也许—— 小八回来进后院的时候，头戴一朵菊花，神情美滋滋。 沈听禾正在捣刚煮好的糯米粉，这是个力气活，本朝的袖子宽大，为劳作方便做了挽袖设计，用一条襻膊固定堆叠的衣袖，露出小臂，很人性化。 桂花树下桂花香，不及小八菊花香。 它头戴此花大有来头，是那后门街对面新邻居，司业大人亲手给戴上的。还说早在虹桥就对它印象深刻，一头驴，比他这位司业还爱凑热闹。 沈听禾莞尔，只是在小八反复回味多遍之后，用一根胡萝卜堵住它的嘴。 这边她已经把糯米捣出黏性抱成团，擀成指尖厚度，又把之前经过蒸、捣、滤繁复过程制出的豆沙馅铺一层在上面，缓缓卷起，滚上一层黄豆粉，再切成两指宽一个，驴打滚就做好了。 吃完胡萝卜的小八盯着新奇的吃食。 “这叫驴打滚，要不要尝一个？” 小八驴眼圆睁，管这糯叽叽的白团子叫驴打滚？小娘子怕是没见过驴是怎么打滚的。 沈听禾，拿了一个到黄豆粉里咕噜一圈，“打滚，懂？” 小八：？？？？！！！！ 沈听禾无视它内心激动咆哮，“该是好理解的吧，小八好像都懂了，若是有食客问为何叫驴打滚，如此解释真是言简意赅，甚好。” 小八狂跳的心落下来，一脑袋问号，感觉自己被耍了，不确定，再看看。 次日，沈威带着驴打滚去上工，王三嘲弄，这种街边小吃到处都有，也不见什么特别。 周大郎尝了一个，糯米所制的糕点大多都有些筋道，这名为驴打滚的糕点，却是十分软糯，豆沙馅细腻不见星点豆皮，外面一层黄色豆粉炒制火候正好，豆香纯正。虽没有多么惊艳，但真得很合胃口，再多吃上几块也不会觉得腻人。 “沈小娘子的心思和手艺，果真非寻常所比。” 沈威得了风光，这一日跑腿送餐起来，十分有干劲儿。 早前家里说这份工辛苦，可是他喜欢，能见更多的贵人，了解贵人们的喜好，将来，他也要开白矾楼这样的酒楼。 小妹那日说中了他的志向，他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似乎已经窥见沈记酒楼开张的那日。 炸鸡的生意王巧珍接手，前几天沈听禾跟着一起出摊，后来就直接交给了她和沈肆。 白天，沈听禾在铺子里和沈父研究新菜式，就地取材，对她这个前世厨子并不难。 若是当日有新鲜的鱼，便可做水煮鱼，本朝虽没有辣椒，用茱萸，麻椒，花椒替代，辣稍逊色，但麻味十足。也可以做酸菜鱼，没有后世南方那种酸菜，但本朝已有把食物发酵储存过冬的做法，待冬日来临，便可让这酸菜鱼风靡汴京。 美滋滋地做着梦，没见到自家老爹吸溜了好几回口水了。 她又用嘴做了铁锅炖鱼，麻椒烤鱼，蒜香鱼片，糖醋鱼块。 接着嘴里不停，说起鸡来，三杯鸡，黄焖鸡，火锅鸡，辣炒鸡丁—— 再畅想下去，沈父脚底怕是都要趟河了。 在院子后门逗驴玩儿的魏钊，忽然嘴里很是没滋味，决定晚间先试一试沈记要上的水煮鱼。 朝食的时候就预告知了晚间菜单，水煮鱼，梅酱小猪排，豆腐菌汤煲，梅子渍藕，三丝蔬菜卷。 几样菜，只有梅子渍藕和豆腐菌汤是吃过的，食客一整个期待住。 不到用晚饭的时辰，沈记食肆就已有食客就坐，很快便点了一道水煮鱼和梅酱小猪排。 沈听禾在后厨给沈父打下手，看是先来了个食肉的。 沈父有童子功在身，沈听禾将几道菜的要领道出，沈父便复刻出来，远超她的期待。 水煮鱼上桌，在大理寺后厨忙活一天的小王立马精神起来。 麻辣味很是冲鼻，一层麻椒和花椒洒在白嫩的鱼片上，似一座小山铺在大碗里，没入汤汁。咕嘟，还没拿起筷子，先把口水吞下去。 沈听禾正打量着看食客的接受度，就见那位摇身一变，风光霁月的国子监司业进来了。 落座后点了一道水煮鱼，一道梅子渍藕。 第10章 水煮鱼和二两银子 魏钊从进门就闻到了被油激香的麻椒花椒混合着鱼的鲜味。 不想有人比自己还早。 “大人请用。” 忽有桂花香气扑鼻，见店家小娘子端着茶盏过来。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端着架子颔首谢过。 沈听禾报以一笑，转身去了。 真真官身迷人眼，竟叫他装得似个正经人。 小王正准备与这水煮鱼热火朝天地大干一场，不想边上坐着的是位大人，只是没穿官服，又是个生面孔——哎？长得如此俊俏，又是刚上任的新官儿，除了那位国子监司业还能是谁。 又想到听闻这位司业刚上任，就把国子监里几个纨绔子弟嘲讽得拍案而起，却又没敢摔门而去，就可见这位大人不好招惹。 小王揪着一颗心，不语，只一味干饭，好早早离去。 水煮鱼上桌时，魏钊已看了一会儿旁人大快朵颐，食指大动，精准的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 嫩滑的鱼肉带着麻椒茱萸的麻辣口感，汤汁里除了鱼汤的鲜美味道，似还有老汤增香。鱼肉下面，有豆芽青菜菌菇之类，浸泡在汤中捞出入口，同样是难得的鲜美滋味。 再尝一块梅子渍藕，竟比他在白矾楼吃过的还要正口。 如此不打眼的小食肆，不仅朝食做得巧妙美味，如今怕连大酒楼的生意也要抢了。 走的时候，留了二两银子在桌上。 魏钊绕过街角一段路，不到百丈就到了自家宅子门口。高门高墙，也不知道那些帕子是怎么飘进去的。 忽然想到食肆的小娘子，纵然看他的眼神直白了些，应当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大人回来了。” 听到外面似有动静，管家林伯开门正巧迎到，赶紧笑道，“老夫人来信了。” 听闻，魏钊懒散冷清的脸上浮现笑意，脚步匆忙进门。 展信，祖母和母亲再有两日就到京了。 邠州距京八百里，祖母年事已高，马车速度放缓，路上大概要半个月。待到了京中，当好好休息几日。 魏钊出身门第世家，不如范氏、苏氏、吕氏那般盛名显赫，但也是延续百年的书香门第，只不过到的他祖父那代，出了一些事，无人再出仕入朝。直到他状元及第，破格直接做了个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 说来这个官职还是他自己选的—— “郎君晚膳想用些什么？” 林伯见郎君放下书信，在旁询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郎君身上有股子香味。 魏钊：“外面吃过了。” 林伯吸吸鼻子，想问哪里吃的，他也想，郎君可是从小就出了名的挑嘴，跟着郎君吃，绝对不踩雷。 “街对面，沈记。” 魏钊留下一句，去书房批改学生课业去了。 林伯从到京城就很忙，布置新宅，去牙人那挑选奴婢小厮，用一个月调教出来十多个做事麻利守规矩的下人。待到老夫人和夫人到了，跟随来的还有二十来个奴婢，府宅应该就能充盈起来。 说来自己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是出于对郎君的愧疚。 北上时路遇打劫的，便和郎君走散了，进京之后见身无分文的郎君穿得干净，吃得圆润，自责愧疚减淡不少。 沈记吗？怪不得每日出门站在街上就闻到香味。 沈听禾拨着算盘，一晚上盈利十两，也不枉她和爹在创新吃食上下大心思。 本朝美食多，种类繁复，但宋人本质吃货，大多都已经吃过，除了白矾楼一些价高的名贵菜。 沈记的小菜，一道菜不超过百文，滋味却是新鲜，食客们很买账。 看着司业大人留下的二两银子，又想他之前一个铜板都要收回的样子，真真和之前的人设不符。 看来这国子监司业真是个有钱又有闲的职位。 “小娘子，可还有什么吃食？” 林伯走进食肆，发现一个客人都没有，站在门口问了一嘴。眼观这店面干净整洁，摆放规矩，柜台里的小娘子低头模样，气质如兰。 沈听禾抬头，笑道，“今日准备的菜都已售罄，老伯明日再来，若是住得近，明日可以先来吃份朝食，早间会预告知晚间的菜品。” 林伯诧异他不过是在府里因为花匠的事耽搁了会儿，应该不到一个时辰吧，这么快就售空？又诧异这铺子还做朝食，明日便来尝尝。 想罢，对貌美小娘子道：“多谢，某明日再来。” 一脚踏出门去，忽然想到郎君有一日没在家中用早膳，该不会也是来这吃的吧？ “二哥二嫂回来啦！” 目送老伯离开，二哥二嫂和拉车的小八经过门口，二嫂进店，二哥笑着应了一声绕到后面卸车去了。 王巧珍气色看着比之前红润许多，眼里有了许多光芒，像极了她还未出嫁的时候。 现在炸鸡她已经能炸出小妹做的那种味道，也学着小妹开发了新品，像是炸鸡排，炸鸡柳，糯米豆沙球，饮品上也因时令加了桂花饮和菊花饮。 “二哥今日回来的早啊。” 最近沈肆忙着帮书局里做书册名录，半个月多是深夜归家，偶尔如今日一样早归，便去接上王巧珍一起。 两人在一起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表面看着与寻常夫妻无异，甚至要更加和睦，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有道无形门隔着他们呢。 王巧珍：“书局的事告一段落了，之后都会清闲下来。” 想了下又道： “小妹，你之前说的月饼是怎么做的，马上中秋了，我想带着月饼一起摆摊。”炸鸡卖得快，夜市人潮正旺的时候就回来，实在太可惜了。 本朝有小饼，也叫团圆饼，只在中秋时节食用。按照二嫂早前所诉，小饼用蜂蜜混合芝麻油揉面，口感酥硬，内里馅料可用红豆沙，枣泥，也可加入核桃仁，松子，瓜子之类的果仁儿。 最后用陶制的鏊烘烤，或者蒸熟。 大体有了月饼基调，没有转化糖浆和碱水，达不到表皮香软的效果，此外小饼不用模具，表面平整，花样不多。 沈听禾早半个月前就开始自己手雕月饼模具，还在后院垒了个鏊。 二嫂问到这，沈听禾正好把接下来几日的计划和她说一下。 沈肆在后院卸了车，站了一会儿没见王巧珍出来，自己先进屋，把一支银钗放到她的软枕下。 第11章 奶豆腐和月下郎君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沈听禾这位今人，如今成了古人，便看齐了古今月亮。 投桃报李，就做月饼，送与本朝人和月。 次日。 她把两日前悬挂进地窖里的一桶鲜牛奶拽上来，掀开盖在上面的一层纱布，发酵酸奶的味道已经出来。 本朝有乳酪张家，做酸奶和奶酪及其制品。奶酪呈半固态，含水高。奶制品稀缺珍贵，一盏便要五十文，多是贵人们尝个新鲜。另还出售凝乳块，应该是经过捶打后脱水处理，类似于现代黄油。 沈听禾学厨之前就对烘焙感兴趣，研究过一阵牛奶。鲜牛奶是一切乳制品的源头，牛奶冷藏静置十二个小时就会得到下层脱脂奶，上层奶油。捞出奶油，可以添加凝乳酶发酵，过滤，得到奶油奶酪。如果把奶油打发到油水分离，可以得到黄油。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准备做的。 在学厨的时候她就接触过内蒙黄油，也就是发酵无水黄油。鲜奶发酵后会上下分离出两层，上面一层是做黄油的原料，蒙古人叫奶嚼口，下面一层就是酸奶冻。 沈听禾把奶嚼口撇出来，用大铁锅熬制，两个时辰，奶变成黄色油脂和豆腐渣一样的絮状混合在一起。过滤出来的，就是黄油，放凉后会凝固。絮状的奶，蒙古人叫酸油渣，可以做成酸油糖吃。 酸奶冻也被做成了奶豆腐。大锅小火加热，让乳清和酪蛋白分离，过滤出酪蛋白，再倒进锅中大火加热到粘稠，趁热倒入方形模具，等到放凉后，奶豆腐就做成了。 蒙古的奶豆腐，加热之后类似于马苏里拉芝士。凉的时候切片，用黄油煎着吃也好吃。 满院子飘着奶香，沈父和沈母在店里招呼客人，心思却都飘到了后院。 菜单还是同昨日一样，依旧食客爆满，都是昨日来没吃上的。 若不是菜香盖过了奶香，怕是早有客人闻着味寻来了。 沈听禾黄油和奶豆腐做得成功，开心。 月饼的皮和馅儿所需都有了，明日就取模具开做。 一高兴，便给在店内每人一份黄油煎奶豆腐。 自然沈父和沈母也轮流到后院吃了口热乎的，直夸沈听禾心思巧妙。 前面食肆里的客人不认识送得何物，试探咬了一口，浓浓的奶香，软软糯糯的，热乎乎的竟然还拉丝。 一块吃不够，有客厚着脸皮再要一块，被沈父笑着婉拒，说不是卖的，是女儿做着玩儿的。 食客愕然惋惜，这么好吃的东西，竟只是做着玩而已！ 终究世上没强买强卖的道理，只好咂吧咂吧嘴里的味，再细细回味一番。 魏钊打门口经过，见门口牌子上还是昨夜菜品，意兴阑珊。 听闻食客说什么小娘子做的奶豆腐一口入魂，回头看，两个年轻男子已经走远了。 奶豆腐，用奶做的？不见菜单上有啊。 转个弯，还没过街就闻到浓郁奶香，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人家后门口了。 身边忽然一头驴经过，径直拱开小门，进去了。 沈听禾在小八还没进门时就听到了它的心声： “司业大人啊！大人趴俺家门了，驴有荣焉啊！哎？这味儿，香啊！小娘子又在捣鼓什么好吃的了？不行，得让大人也尝尝！” 哐啷，抬头就见撞门而入的小八，和明显手足无措的司业大人。 沈听禾讪讪一笑，“不知大人可赏光，来尝尝这新研究的小点心？” “某的荣幸。”魏钊自认为不是扫兴之人，盛情相邀，不赏光就太不近人情了，抬步就迈进了院中。 进院才见原来是内有乾坤，院子宽敞，有菜地有仓储，屋舍也多，边上的桂花树下雅致石桌石凳。 小娘子坐在杌子上用泥炉铁板煎东西，奶香味伴随着滋啦啦的声音飘来。 “请问沈小娘子，此为何物？” 魏钊心思从别处收回，还从未见过如此吃法，且不说那上面煎得是何种东西。 沈听禾笑了下，“大人请坐。”随手扯了个杌子递到对面。 就算他是四品官，在她的院子里也不能坐得比她高。 魏钊丝毫不在意，坐下的姿态依旧有股贵人味儿，沈听禾才知道，原来气质这种东西，真是刻在人骨子里的。 “这叫奶豆腐，牛奶所制，形如豆腐得名。”沈听禾取了个粗瓷小碟，两块奶豆腐放进去，和筷子一起递出。 魏钊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奶香浓郁，软糯得很。微微有点膻味儿，但完全不影响口感，咬一口竟然没断，拉出几根细丝。 沈听禾是打算用奶豆腐当做芝士做月饼内馅儿，虽然凉了不拉丝，但独特的口感也应该很受欢迎。 “很好吃。”魏钊又看了眼边上瓦罐里黄澄澄的油状物，“这就是煎奶豆腐所用的油？” 沈听禾点头，“此物黄油。” 魏钊点头，别的也不好多问，只赞叹了句，“沈小娘子巧思，炸鸡，小笼包，烧麦，还有店里上新的菜品，某手中的奶豆腐也很好吃。” 心中道了句，比专门做乳酪的张家味道要更浓郁。 忽一阵风起，桂花飘落在司业大人肩上。 沈听禾借着月光，想到那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最早说得就是月光和美人。 心中有点理解，为何那些小娘子香帕乱飞了。 魏钊拂去肩上花瓣起身，客气行礼，“多谢沈小娘子款待。” “司业大人客气，过两日中秋，小店推出团圆小饼，月饼小吃，郎君赏光。” “自然。” 沈听禾微笑，起身相送。 待司业大人走后，沈家小院回归清静。 小八心里一阵啧啧，小娘子怕不是真看上这位风光霁月的魏大人了吧。 沈青禾：哦，原来姓魏，也不知道名字是什么。 后厨窗跟，沈家夫妻一个手里抓紧勺子，一个抓紧门扇，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要冲出去。幸好，自家闺女还是有分寸的。 再过两日，中秋到了，经过几天的预热，食客们千呼万唤等来了新品点心，中秋月饼。 第12章 月饼和老餮 月饼，团圆之意。 雕刻的模具皆是圆形，图案有月兔捣药，有双鱼戏水，喜鹊登枝。纹样有如意云头纹，莲花纹，桂花纹。 大体样式两种，传统的酥皮月饼和冰皮月饼。 酥皮月饼把本朝所用的芝麻油改用黄油，加蜂蜜和面，比例调好，甜香十足且久放不会反潮干硬。甜口的内馅儿有五仁，豆沙，黑芝麻，奶黄；咸口的有肉松咸蛋黄，火腿，椒盐。 冰皮月饼糯米皮里用黄油增香，软糯Q弹。内馅儿有糖渍奶豆腐，奶酪红豆，蛋黄流沙。要说做出奶酪红豆馅儿也是凑巧，昨日客商送了些牛奶，店里正好有荨麻，捣成汁，正好起到凝乳酶作用，只是怕汁有苦味，做奶油奶酪时添加了一些蜂蜜。 沈家人都尝过，吃之前因精致不舍得下口，吃之后因美味不想售卖。 本朝不缺样子精致的点心。 可内馅儿却是单调，多是鲜花之类，豆沙是有，但不如加了黄油的香，其他的馅儿更是都没听说过的。 冰皮的本朝也有，但是馅料和酥皮异曲同工，没什么花样。 可想沈记月饼一经出售，在这汴京城里掀起了怎样一场花样点心创新潮。 有沈记的死忠粉一早就来等着月饼出售，见售价最低一盒五十文竟也没迟疑，现场尝了一个，一脸激动地想要再来一盒。 沈父笑着指指早就准备好的牌子——限购一份。 月饼算是回馈老顾客，沈听禾在上面花的心思多，且奶制品珍贵，五十文起价，一盒十二个，真算不上贵。 没到晌午，月饼就一售而空。 待司业魏大人从国子监回来，连月饼是个什么样都没见着。 沈听禾笑着取出早准备好的礼盒出来，“听大人府中管家昨日说，大人家眷到了，既然是中秋团圆，特地为大人留了一份，应个景儿。” 礼盒精致，魏钊接过，觉得沉甸甸的，可见沈记的用料很是扎实。 刚开口要道谢，就听： “二百文。” 沈听禾笑容甜美。 给司业大人留的这份是月饼全家福，所有口味十种，之外又凑两块奶酪红豆冰皮的，也不算多要他的银钱了。 魏钊如今财大气粗，取了一小块碎银，二百文高高的。 “谢沈小娘子了。” 沈听禾微微一笑，目送他出了食肆。 魏钊拎着礼盒回府，直奔祖母房中。进去时，祖母正在紫檀书桌上铺了宣纸写字。 祖母爱好书法，且小有成就，家中这些子弟，多少都受过祖母的教诲。然，祖母最高的还是在品行上，有大家女子之风，也有开明豁达之性情。 魏钊是在祖母身边长大，所以和祖母很是亲厚，祖母也十分宠他这个嫡孙。 “问祖母安。” 魏老夫人将笔停下，一纸行草，化纤指为铁画银钩，柔中带着刚韧，席卷万钧气势。 “钊儿回来了。” 从书案前走出，随身伺候的张嬷嬷把笔墨收起放好。 魏钊已经把食盒放在了桌上，“汴京出了个叫‘月饼’的新鲜吃食，带来给祖母尝尝。” 魏老夫人已过六旬，浑身的精气神依旧足得很，身体硬朗，腰板挺直，一身褐色蜀锦云鹤纹褙子，头面包髻插一根沉木发钗，装饰简单，但气度依旧贵不可言。 两位主子落座，张嬷嬷把礼盒打开，不禁惊到。 在邠州，魏家从不缺精致的新鲜玩意，就是汴京盛行的东西，家中也从来不缺。 可眼前这一盒精致点心，可着实让人惊叹。各种祥纹不说，就那几样带图案的，尤其是月兔捣药，感觉那兔子灵动得好像一眨眼就能跳出来似的。 魏钊也着实被惊艳到了。 有婢子伺候，一块点心切成四半方便入口，两个玉碟里各取一块，蛋黄流沙浓稠，色泽诱人。 魏老夫跟着亡夫游历，做得好看的东西见过不少，月饼小食可名列前茅。不过有时好看的未必好吃，可别叫人失望才好。 浅尝一口，不想远超期待，流沙有咸蛋黄的香味，同时又有浓郁奶香，与冰皮搭配，好吃至极。 魏老夫人来了兴致，又点了另一个莲花纹冰皮月饼。 切开之后就见内馅儿雪白，点缀几颗红豆，闻着味道清甜奶香。 待入口，是冰凉的乳酪香，不，是比乳酪更加绵密浓郁，甜而不腻，红豆增添一抹蜜香味儿，真真是让人吃上一口就欲罢不能，示意婢子再来一块。 张嬷嬷知老夫人不大喜甜，不想今日连吃了两种甜点，竟还都露出喜欢之色。 魏钊也同样不大喜甜，但这月饼意外的合口味，又指了个酥皮的让婢子切了。 不想竟是火腿的，汴京还从没见过把咸口的东西放到点心里的。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尝了一块，酥皮似金箔层叠，火腿内馅儿甜咸交融，意外地好吃。 “真不错，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点心了。” 魏老夫人用丝绢帕子拭了下嘴角，若不是太晚了，还能再尝几个味道。 魏钊：“这家其他吃食也不错，改日带给祖母尝尝。” 魏老夫人笑，亡夫也是这般，遇到什么好吃的都喜欢给她带回一些，日子久了，口味都被养刁了。好在孙儿也是顶尖的吃货，这些年没亏待过她这张嘴。 从祖母那离开时带了四个月饼去给母亲尝鲜。 魏夫人打发了房中几个婢子出去，只扫了眼放在桌上的食盒，想与儿子先谈谈心。 “蓉儿，儿打算怎么安置？” 魏钊见母亲这般开门见山，心中怕是已经决定，不容他反对。 可在他这里，向来是不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母亲先斩后奏，把人都带进了汴京。想到这，嘴角抿起稍显冷淡。 “表妹对母亲尽心，此番陪您进京，正好玩儿些时日，再回邠州。” 魏夫人鹅蛋脸，五官貌美，四十的年纪看着却像三十出头，此时白皙面庞上秀眉蹙起，“你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魏钊抿唇不语，母亲总是想给他规划一切，眼下这种表情，并不少见。是那种既伤心，又有些逼人意味，想让他妥协。这些年，有些事他妥协了，但婚姻之事，不可。 “儿知母亲是心疼表妹眼下境遇，姨母突然离世，姨夫续弦，表妹到了出阁年纪，怕被怠慢。母亲放心，父亲待表妹如亲女，在家中那边会为表妹寻得佳婿的。” 魏夫人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第13章 小女娘和恋爱脑 中秋夜，人团圆。 沈家小院里，一家人赏月喝酒，皆面色驼红，空气里弥漫着杏花酒的香味。 这一个多月，沈家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闺女被负心汉抛弃，沈父沈母入狱，食肆从郊区开到了城里，沈记小吃风靡京城，食肆菜品大受欢迎。 沈父想到自己的祖父眼眶湿润，他一直没说，自己的志向，是再恢复沈记往日的辉煌，把酒楼再开起来。可他年过四十，依旧在汴河边，在他的舒适圈开朝食。是女儿，让他有了踏出一步的勇气。 沈母与沈父心有灵犀，二人青梅竹马，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所想。年少时父亲喜欢别人，但真到母亲要议亲时，才搞清楚自己的心意。沈母也不怪他，两人一直相互扶持，平平淡淡地走到现在。 沈肆和王巧珍各怀心事，始终无过多交流。 再看沈威和宋喜儿，又是另一番亲昵景象。 沈听禾嘴角含笑，她已经融入了这个家，作为他们的女儿，好好的活，精彩的活。 素手执着酒壶，起身从后门出去醒酒。 “小妹——” 沈威发现叫了句，被沈母打断，“别看你妹平日里没事，到底是五年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沈家人纷纷表示理解，让沈听禾自己清静去了。 后门外长街宽敞，入目是富贵人家的宅院。今日仔细看对面司业的府宅，门口两头石狮子气派得很。 正打量，门内出来一人。 巧了，正是那位司业。 三更梆子声响，街上无人，两人恰好视线相对。 魏钊从母亲那出门时还想到沈记那位小娘子，听说被探花郎抛弃跳河，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等性子。 不想出门就看到小娘子手执酒壶，倚靠着墙根散漫而立，倒有几分书中游侠的味道。 “魏大人这么晚还出门？” 本朝汴京被后人称不夜城，无宵禁，是爱吃爱玩的穿越人士首选。 沈听禾见他还是回来时那身公服，脸色却不如前面见时好看，与这凉透了的秋夜一般。 魏钊唇角抿着，“小娘子这么晚为何在宅外喝酒？” 莫不是果真如传闻那般，被负心汉伤得深了。 沈听禾嘴角勾了下，“自然是开心，日子过得红火了，就向往什么时候也能住上司业大人那样的豪宅，便来看一看，心里也有个奔头。” 若是魏钊听不出她在胡扯，他这二十出头的年纪算是白活了。 他在家中烦闷，本想出去寻一处还开张的酒肆，或者就在夜市里逛逛，此时见到沈记家小娘子，问，“可还营业？” 沈听禾听出来了，这是想买醉呢。 可惜她要扫兴了，“今日吃食售罄，招待不了大人了。” 魏钊也觉得可惜，要多走好久，才能找到可心的吃食。 沈听禾继续赏月喝酒，畅想未来。 翌日，沈家食肆开始推出新食驴打滚和寿司。 一经推出，便成了畅销品。只是因驴打滚做着费事，寿司需要当日的新鲜材料，便只能每日限量。 因此，推出了十来日，还有人没有尝到。 不过沈听禾注意到，每日都有个富贵人家的婢子来买，出门便上一辆马车离去，偶然一次车幔被风撩起，窥见一人侧颜，是个气质温柔的小娘子。 “刘郎君真是好福气，得娘子每日不辞辛苦给他带吃食。”婢女春熙言语间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讽刺。 她只是觉得那位刘郎君，似乎不如表面一般，总好像藏着什么事。 王钰盈面庞一抹羞涩，她也从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只是放榜那日和小姐妹去看热闹，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刘郎君。 幸好，儿郎未婚，女娘未嫁，此生缘分天定。 春熙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女娘哪哪都好，就是看那些画本子看坏了脑子，此刻又不知道脑补出了一出什么郎情妾意来。 马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敲开门，里面小厮见是王家娘子，又见食盒，赶紧去叫自家郎君出来。 不一会儿，一身青白绸缎的身影缓步而来，只是手里的拐杖不怎么应景。 刘骞瘸了一条腿，快一个多月还没养好。中探花郎后的意气风发，如今早已消逝，脸色平静而木然。 见王小娘子来，也不似之前那般欢喜，只对她手中的食盒有些兴趣。 王钰盈只以为他还没用膳食，又见他气色不好，有些心疼，“刘郎不必气馁，父亲说翰林院编修仍有空缺，今科榜上有名的，如今只有刘郎还没得官职，父亲此番上奏，定能将此事落地，刘郎静等佳音就是。” 刘骞听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手里的食盒差点都扔了出去，但终究没舍得。 哪里还能有什么授官，他任命已经下来，被发配到县衙做主簿。 十年寒窗考取功名，却入不得翰林的学士，他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忽然想到也并不是，今朝的新科状元，本该是入翰林做个七品编撰，不想直接做了个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 他一个一切都靠自己的穷学子，到底和世家子弟比不得。 又想到王副都指挥使打折了他的腿，警告他不要再和王小娘子来往，不然叫他连微末小官都没得做。 终是忍不住讽刺笑道：“王小娘子不必费心刘某，你我本不是门当户对之人，即便是入赘，也是刘某高攀不起的，日后请王小娘子不必再来。” 说完，提着食盒关门进去了。 王钰盈一张秀丽小脸直愣愣地失去血色，刘郎竟然对她说出这么绝情的话。难道就是为了不拖累她吗？他难道不知，她愿与他共渡难关，就算他不想入赘，她嫁于他也是一样。他没有双亲，日后她就是他的亲人。 她上前去敲门，定要把自己的心思说给刘郎听，可久久都没人开门。 春熙快要气死，拽着小姐不让她再敲，“娘子莫要惊动了四邻，日后该说不清了。” 虽说两人之前走到议亲一步，可因刘郎军举目无亲，想请家中族人来提亲，显得正式一些。如今族人还没来，刘郎君自己便说亲事作罢，两人之间还算有什么瓜葛？在这敲哪门子的门？ 王钰盈的泪眼朦胧，觉得自己就是画本子里情路坎坷的女娘，与情郎两情相悦，却要被现实拆散。 春熙无语至极，不由分说拽着小娘子上了马车。 院子里，刘骞对着沈记食盒发呆，若是当初，他选的人是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 第14章 铁板烧和厚脸皮 沈听禾在闲暇时，喜欢吃汴京城里的小吃。 京城人喜甜，蜜食果脯之类，比现代吃的要甜很多，所以吃的时候，多配茶饮，将味道中和一些。 熟食有鹅、鸭、兔，是用香料卤过的，酱味稍微淡了些，大概主要是因京中百姓口味大多清淡，且酱油是清酱，不如后世酱油那样浓墨重彩。熟食里还有肚肺类，鸡皮，腰肾杂碎，原来国人从这么早开始就吃下水了。 此外肉干品类齐全，獾子肉，狐狸肉在本朝还能做成肉干，尝过，不大喜欢这类味道。 夜市逛了，瓦市逛了，吃喝玩乐一体，不禁让人感叹百姓生在本朝是一件幸事。 只是有一件事不好。 普通百姓七点之前就得点卯，家里做朝食，五点开张，虽说她不用早起一个时辰，可就算是五点也要了她的小命了。 不过再想想那些高官要员，四点多就要进宫和皇帝开早会，大概三点多就得起了，心里又平衡了不少。 想来魏司业还是幸福的，吃了早饭，出门坐马车不用半小时就到御接那边的国子监了。 沈听禾趴在柜台上东想西想，店里来了人，是先前在马杭街定制的铁板送来了。总共有十套，就算人最多的时候，每桌一套也够用了。 前两日逛夜市时，吃到了有名小吃旋炙猪皮肉，是用猪皮裹肉馅，外酥里嫩，好吃是好吃，只是有些吃不惯太油腻的还是接受不了。 她就想到铁板类的菜色，可做荤也可做素，荤的是铁板羊肉，铁板鸭，铁板鱿鱼之类，素的可做铁板豆腐，铁板鸡蛋，铁板炒面，铁板炒饭。 给了铁匠铺银子，把铁板拿到后厨刷洗，然后出门去定明日一早现杀的羊肉，有一家做得特别好的豆腐，等朝食高峰过了也就卖没了，也得先去定了。 出门之前挂出今日菜单，铁板羊肉，铁板鱿鱼，铁板豆腐，铁板炒饭。 沈记食肆换了新吃食，新客老客都要尝尝鲜，晚间整个食肆里都是滋啦啦的肉香味，每桌上几乎都有一块垫着竹帘的石板。 味道自然是好，肉焦香，味足，更好的是从没尝试过这种吃法，又新奇又好吃。 沈父忙活得合不拢嘴，闺女每次想到新品，推出之后都能得到食客们捧场，听大郎说，沈记的名号都传到樊楼去了。 当然，人家大酒楼是听个热闹，毕竟不在一个档次上。 快售罄的时候，魏司业走进小食馆，点了一份铁板鱿鱼，恰巧还剩最后一份。 被几个纨绔子弟气了一天，脑仁儿都疼，坐到这家小食肆里，看着街上烟火气，才觉得浑身舒坦了许多。 待到吃食上桌，一天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以往吃过的鱿鱼大多是炒或者涮，口味也都是清淡，把鱿鱼在铁板上煎熟又直接端上桌，还滋滋冒着香气，不知道是什么酱料炒制，辣香味和鱿鱼鲜味扑鼻。 配上米饭，或者直接把酱汁与米饭同食，不知不觉间，一大碗米饭见底。 心里不禁感叹，真有人能将美食做出这么多花样。 桌上留下一两银子，起身离去，忽然想到今日不见那个笑容热情，平等对待每一个食客的沈小娘子。 沈父收了银子却愁眉不展，他现在就怕闺女看上那位魏大人，之前只以为偶尔来一次，直到中秋那夜，才知道人就住街对面。 沈母觉得沈父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现在看女儿清醒得很。 此时的沈听禾还不知道爹娘的担心，她在研究酱油。本朝的酱油味道清淡，质地浑浊，与后世相比少了许多道工序。她在现代学厨时接触过酱油配方和工序，本朝也不是没有替代品的。 此外还可以在酱油里添加香菇类增鲜，想必风味能提升一大截。 不过这些将来也只是用在沈记食肆，她这个外来人，做些炸鸡类的小打小闹就算了，大方面的影响还是降到最低的好。 翌日，朝食高峰过了，沈听禾在看账本。食肆开到京城之后，两个月不到，已经盈利快两百两，炸鸡市井里争相效仿，盈利少了一些，不过食肆自从夜间开始营业，盈利逐日上涨。 小食肆接待过多次贵人，如魏司业这等富贵公子，多给的银钱加起来也不少。 正盘算着如此下去，多久能开得起来酒楼，就听二嫂生硬发冷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沈听禾抬头愣了下，才把眼前人和记忆里的负心汉对上。 “阿禾，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刘骞自从见到眼前身影，就想到曾经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 王巧珍冷笑一声，“不劳您这位探花郎来装好人，当初见一面都不肯，现在怎么了？是王家不要您这位上门女婿了？” 沈听禾莞尔，别看二嫂平时不爱出声，真叫她看不上什么人，挤兑起来也是毫不嘴软的。 “二嫂你去歇一会儿，我同他说几句。” “小妹——”王巧珍不想去，奈何小妹朝着自己撒娇眨眼，只好先去了后院。 刘骞见沈听禾支开旁人，心下激动，果然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几步上前，面色微红道： “阿禾，之前是我鬼迷心窍，我想要弥补之前的过错——” “怎么弥补？”沈听禾打断他，心下越发厌恶起来，原身的死，不能说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此刻来说这些，无非是叫圣人知道了他这位探花郎品行不端，仕途不保，王家也不稀罕他这个赘婿了吧。 刘骞见阿禾盯着自己，不由得脸颊发烫，激动道，“阿禾，你若是愿意原谅我，我们还和以往一般，我们重新在一起！” 沈听禾被气笑了，怒笑的眼底，比平日更添了颜色。 刘骞却看得一颗心悸动不已，只以为她心中欢喜，就听到： “你好大的脸，凭什么觉得自己勾勾手指，说句不痛不痒的忏悔，就能把做下的恶心事一笔勾销？” “腿都断了一条，还是多积福攒德，莫要在这惹人笑病了。” 第15章 一巴掌和烤猪皮 沈听禾目光如一汪寒水，平静，又冰冷。 刘骞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却又不信自己听到的，阿禾不会这么无情的！ “阿禾，你不能也因为我仕途不顺，便看不起我。” 呵，沈听禾冷笑出声，“是啊，你真的很难让人看得起，老老实实当一个负心汉不好吗？偏要做这些多余的来恶心人。从你与王家小姐议亲时起，我与你便再无任何瓜葛。日后，若再出现在我面前，只会听到比现在更让你难堪的话。” 渣男如果不出现，她本不会去痛骂他一顿。可他偏偏要癞蛤蟆爬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刘骞脸色由红转白，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可刚转过身去，‘啪’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让他顿感羞辱难当。 王钰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指着刘骞的手止不住发抖，“你——你——”了半天，豆大的泪珠掉下来，转身跑出门去。 “就该把你剩下那条腿也打折！”春熙呸了一声，追小娘子去了。 刘骞脸彻底被人踩在脚底，却还是拂袖装着文人清高的样子离去。 食肆里上演了这么一出，即便没几个人，还是被绘声绘色的传了出去。 实在是，八卦不分古今，不分族类。 小八回来的时候，念叨的都是这事。原来小八在刘骞挨了一巴掌之后，就跟上那个打人的小娘子，且耳力出奇的好，听到马车里主仆对话，得知竟是王副都指挥使家的千金。 千金遇人不淑，被刘骞所骗，以为他没有心上人，便大胆示爱。 如今得知被渣男所骗，可想而知是何等伤心。 沈听禾无奈摇头，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那小娘子就像是被保护极好的温室花朵，做不出陷害爹娘的事，想来是那位副都指挥使做的，官降一级也算他自作自受。 又想到渣男的腿折了，大概也是被王家打的。 “女儿真是长大了。”沈父很欣慰，方才拿着扫帚出去，还不等把负心汉痛扁一顿，就听到女儿那番话，实在是解气。 “女儿像我，向来是拿得起放得下。”沈母揶揄看向沈父，暗指当初自己放弃沈父去议亲的事。 沈父憨憨一笑，继续猫回厨房里干活去了。 王巧珍却有些担心，在她看来，一段感情，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迟疑了几次才开口： “小妹，我听人说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你觉得王家煎饼铺的大儿子怎么样？” 沈听禾差点把正往下咽的茶水吐出来，二嫂还怪新潮的，也不知道从哪听来这么句话。 但也认真回道：“二嫂，我真的对刘骞没有丁点想法，他不配，也不值得。” 在王巧珍探视的目光中，笑了下，“二哥最近好像开窍了，新头钗不错，胭脂的颜色也衬气色。” 二嫂向来不舍得在这些上面花钱，而且二哥的眼光不错，每次送人礼物都能送到心坎上。 王巧珍脸上发烫，她也感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沈肆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让她脸红心跳的感觉。 被小妹盯得难受，索性不再追问，去厨房帮忙去了。 奸计得逞，沈听禾美滋滋地去查看自己酿造的酱油去了。 晚间，沈听禾坐在后院里烤小肉串，顺便给小八烤了香菇，胡萝卜。 小八一直念叨不停，说对门的魏司业家里有个貌美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何关系。 沈听禾想着魏大人看着也二十多了，没娶亲才奇怪，家中有娘子可不奇怪。 “不过还是自家的小娘子好。” 比来比去，小八得出这么个结论。 “小娘子有一手好厨艺，说话做事都很接地气，对门的小娘子娇滴滴的，让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沈听禾默默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小八：？ 沈威先回来，跟着一起吃了顿夜宵小串。不一会儿沈肆和王巧珍也回来，前面铺子忙完，到后院也一起坐下，一人吃了两串羊肉，一串猪皮，一盏桂花酒。 “以前倒是没吃过只烤猪皮的做法。”沈肆笑着说道，眉眼间一派轻松，听闻小妹对那负心汉丝毫没有口下留情，心中畅快得想要痛饮两杯。 沈听禾笑着揶揄，“你们文人不是不大爱食彘肉吗？” 本朝人管猪肉叫彘肉或者是豕肉，瞧瞧这称呼，可见是不受待见的，尤其是文人讲究个风雅，吃鱼吃羊，就是看不上猪。 王巧珍看了沈肆一眼，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异样，心安了下来。 沈肆：“我这个文人可是没那么多讲究的，只是做这类吃食的人少，或许小妹可以将彘肉发扬光大” “我觉得小妹可以。”王巧珍接话，家中如今变化这么大可以说都是小妹的功劳，大家出个力气而已。 吃得差不多了，小院里几人散了回屋睡去了。 刚从国子监加班回来的魏钊闻到沈记院里飘出的香味，肚子里忽然觉得发空。 回到宅子里，小厨房宵夜做的是蒸羊羹和酥皮饼，看起来样子不错。 魏钊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或许他该让林伯去寻个像样的厨子来，最好像沈记小娘子，会研发一些新鲜吃食的。 秋高气爽，天儿一日日见凉，草木变成了深绿。转眼，重阳节近了。 每逢重阳，少不了出游，登高，菊花酒，重阳糕。 重阳糕也有人叫花糕，最讲究的重阳糕要做九层，工序不可谓不复杂。 沈记食肆已经有食客开始打听店里会不会做重阳糕了。 沈听禾是打算做一些的，她在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喜欢研究吃食，本朝所做的重阳糕多是豆沙和枣泥馅儿，有的会在最上层撒上一层桂花或者其他鲜花点缀。 在点心上，宋人已经把花样做得很精了。 她便投机取巧，在口味上下功夫。 后世人把栗子和芋头的用处发挥到极致，沈听禾也很喜欢这两种口味的东西。 这次做重阳糕，自然是少不了这两种口味的。此外再做一些小米的，夹层用红豆沙和枣泥。 沈听禾向来是行动上的巨人，不过数量不多，重阳节的前一天，沈记限量购买重阳糕。 坐马车去国子监的魏钊本挑开车帘去看沈记今日晚间菜单是什么，一眼看到重阳糕，立刻吩咐小厮去买。 第16章 重阳糕和小馄饨 沈记边上就这么一户大官，大官家的马车也都认得。 小厮一进门，沈听禾就注意到了，抬眼便见正落下的车帘。想想上次见到他，好像还是上次。 大概是中秋吧，如今转眼已重阳。 小厮每样买了两块，给了五十文钱。 沈听禾看着小厮将食盒递进马车，可惜，只见到那只修长的手，不见那张玉雕的脸。 魏钊打开食盒，糕点不出所料的精致，味道一如既往的稳定。尝了两块之后放下，惋惜陪祖母用早膳时吃多了，不然这会儿还能多吃一块。 重阳节当天，大多赶早就去秋游登高了，所以重阳糕都是头一天卖得好。 食肆一整日都是陆续来买重阳糕的。 有一人，倒是沈听禾意料之外的人。 其实那日刘骞被打一巴掌时，小女娘身边的婢子她就认出来了。是那个每次出了新吃食，就会来买的婢子。 只是那件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沈小娘子，可否上马车与奴家女娘说几句话。” 沈听禾打眼看去，只之前见过的那辆马车，大方一笑，“好。” 春熙领人到马车边，落凳打帘，请人进去，自己站在马车跟前守着。 香车内足见奢华，软枕靠榻，茶台香炉，竟像是把小小闺房搬上了马车。 若不是亲眼所见，沈听禾还真难想象古人也可把享受发挥到极致。 再看那位王家千金，表情倔强，却是眼眶开始泛红。 “沈小娘子与刘郎君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王钰盈下巴微抬，她不必心虚，本就是被骗，也不是她的过错。 沈听禾见姑娘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巴掌脸，五官秀美，模样温柔可人，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来。 “我知道，都是渣男的错。” 王钰盈愣了下，虽没听过渣男这新鲜说法，但也知道指得是谁。 她本想着对方多少会怪罪她，只是她若不来说清楚，心里难安。 见对方直接说不怪她，着实在她意料之外，若是放在画本子，决计不会是这么个发展。 沈听禾也不知道王小娘子在想什么，只见她眉头一会儿蹙起，一会又叹息。 这个时候还能走神吗？ “若是没别的事，食肆里还忙，某就先回了。”沈听禾道。 王钰盈回神，一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沈小娘子留步。” 沈听禾被叫住，问： “可还有事？” “我爹做的事——”王钰盈这次开口有些艰难，但还是坚持说道：“要和沈小娘子道歉，日后不会再给沈小娘子添麻烦了。” 真是个好姑娘。 沈听禾笑着点点头，下了马车。 重阳糕不到晚间就卖完了，铁板吃食依旧红火，新上了铁板鸭，铁板鸡蛋。 铁板鸡蛋在后世用韩式辣酱做很好吃，在本朝，沈听禾研究了蒜蓉辣酱来替代，加上她自己酿制的酱油初见成效，让味道层次更为丰富一些。 菜色还是之前的菜色，但嘴尖的食客发现，味道比以前更好了。 眼看着螃蟹的时令要过去，沈听禾还多买了些蟹，做了蟹膏，无论是拌饭还是夹馒头都很好吃。 沈家人因为她的缘故，看起来圆润了一圈。 重阳这日，沈记食肆过了朝食高峰就关张，全家赶时髦，登高去了。 沈威如今在白矾楼跑腿里地位非常，想要请假一天十分容易。沈肆接手了朋友的书局，也是自由身一个。 沈父沈母满脸喜气，子女在旁，还即将添丁进口，美得嘴角想压都压不下去。 这一路行去，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沈听禾还从没一次看齐过这么多富贵人家的马车，车幔挂饰都能彰显出马车主人的身份地位。 幸好后来分道扬镳，普通百姓和贵族们登得不是一座山。 也幸好，他们出来得晚，大多数人已经往回走了，登到山顶时，已经不再摩肩擦踵。 节日嘛，就要有节日的样子。 过好节日，自然就少不了美食。 出门之前，沈听禾和沈父就已经把各类肉腌制好了，下山回城，归家烤肉。 烤盘是沈听禾在铁匠铺定制的圆盘，能够六人同食的大小，都可以摊煎饼了。 因为关张，便直接把店里两张桌子拼到一起，摆上各类蔬菜菌菇肉类，沈听禾还捶打了鱼丸，解腻的水果拼盘，满满登登两桌子。 如此热闹的吃法，在沈家还是头一次。 沈听禾酿的葡萄味米酒摆上桌，沈父照例第一个尝试，不过这次却是憋着一口气咽下，表情一言难尽。 沈母尝了一口，“甜滋滋的，挺好喝的啊。” 沈听禾笑，米酒是少数民族特产，和北京豆汁一样，喜不喜欢，全看个人。之前有一朋友，说米酒有泔水味，她还笑话对方又没喝过泔水，怎么就知道是那味儿。 沈肆是不爱喝，依旧喝中秋节那日她酿的桂花酒。沈威向来是来者不拒，他舌头灵敏，吃东西喝东西，比寻常人多了一层意味，总是想一探究竟，看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宋喜儿也喜欢米酒的味道，王巧珍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沈听禾又笑，在这方面，二哥二嫂还是一致的。 一家人热火朝天地烤肉，肉香味儿顺着食肆的门缝往外钻，幸好汴京百姓尚有自己的操守，才没硬闯已经关张了的食肆。 但也被勾起了馋虫，往夜市热闹处去寻找能替代的口味去了。 重阳一过，天儿也越发的冷了。 沈记食肆凉拌的小食少了，上新了更多热乎乎的炒菜。 这日刚下过秋末的一场雨，街上行人稀少，冷风顺着布帘钻进店里。 沈听禾趴在柜台上，想着再过一个月兴许就会下雪，她原本想要做的芥菜酸菜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在纸上勾勾画画，把冬日里准备上新的菜式一一列出来。 许是太专注，脚步声近了，才发现有人来。 本想着这样差的天气，又过了早高峰不会有人，没想来得竟是许久不见的魏司业。 “大人今日休沐？” 当官的大驾光临，沈听禾拿出好态度寒暄。 魏钊嗯了一声，把油纸伞立在墙根，问： “还有什么吃食？” “小店新上了馄饨，魏大人吃么？” “来一碗。” 这样的天气，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正好，魏钊觉得自己来对了。 沈听禾去了厨房。 不多时，一碗冒着热气，撒着小葱花和香菜的馄饨就端了出来。 魏钊闻着味，就觉得今天这碗馄饨不一样。 第17章 耗油和撒桃花 魏钊尝了一口，馄饨是蛋黄虾仁鲜肉馅儿，又香又鲜，再喝口汤，味道意外的鲜亮，不知道是用什么提得鲜。 沈听禾瞧着试吃员魏司业很是满意的样子，就知明日上新小馄饨必定大热。 说起来，这碗馄饨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她在里面加了蚝油和虾粉。东京城里百姓不吃生蚝，更别说是小虾米，整个鲜鱼行几乎走遍了，才找到一家老板能帮她在漕运进京到货时捎带些过来的。 如今天凉，加上生鲜运进京都是船挂网兜，下到水下几米深，保鲜过来的，到她手里还算新鲜。 二十斤生蚝，熬出来耗油也就二斤，加上二两盐，能稍微延长些保质期。再说下虾米从晾干到磨粉也是功夫活。 再加上自制的香菇味酱油，虽然没有干紫菜，照比之前的馄饨汤好上太多。 魏钊吃完，五脏六腑有暖意流淌，懒懒地坐了会儿，不似以往吃完放下银子就走。 沈听禾好奇地多看两眼，不想被抓包，讪讪干笑两下，没话找话： “魏大人近来很忙？” 寒暄嘛，你来我往一人一句就完事了，不想对方竟和她交浅言深： “国子监里学子大考，出题监考阅卷讲授，不如无官一身轻来得自由。” 沈听禾：啧啧，世上果然没有心甘情愿当牛马的。 食肆里国子监学子来得多了，多少也听过学院里多少有几个刺头，带着袭爵的身份出生，真正的含着金汤匙。 不过也听说，自从这位司业上任，刺头们被替了平头，老实不少。 “魏司业说笑了，您才学渊博，若是往后只做个馋嘴的普通百姓，是莘莘学子们的损失。” 魏钊挑眉，深以为然，他这人除了自我认知深刻，还很能接受旁人的点评，勾唇笑，“沈小娘子亦然，若哪日不做厨子了，是某这般馋嘴人的损失。” 沈听禾被他笑得心口小鹿乱撞，哎呦喂，这么张脸谁顶得住啊。刻板印象里的读书人可不是魏司业这模样，好歹是个状元郎，到处撒桃花真的好吗？ 一阵冷风又从门帘钻进来，把魏钊从椅子上吹起来，留一两银子放桌上： “多谢沈小娘子招待。” 沈听禾就喜欢这种不问价，给钱全凭心意，且只多不少的主顾。 翌日，一场秋雨过后，空气的味道泥土混着花香，无端有种萧瑟之感。 不过一钻进沈记食肆，点上一碗上新的馄饨，浑身那股凉意就被驱散开了。 东京城里馄饨店的少说也有十多家叫得上名号的，大多是皮薄馅香，吃一碗叫人心生满足。 可沈记的馄饨，馅儿上出新，芥菜干鲜肉，韭黄鲜肉，蛋黄虾仁鲜肉——种类繁多。 更妙得是汤鲜美非常，滋溜溜，不知不觉汤见底，若是叫后面来的食客见了，都不知碗里原本是什么，被吃得溜干净。 自此，沈记的鸡肉卷下架，换成了热腾腾的馄饨。 魏宅的管家十天得来买两次。 魏老夫人自从尝了亲孙带回的馄饨，隔几日早膳时就想吃。偶尔还叫管家去买些炒的时令小青菜。 这日，魏钊回来的早，想陪着祖母一起用膳，进门就见祖母已经吃上了，闻味儿就知道是沈记的。 “祖母若是喜欢他家，孙儿陪您去吃个热乎的。” 魏老夫人笑着摆手，“算了，我去你母亲也得陪着吧，她最不喜欢小饭馆了，别为难她了。” 说起自己这个媳妇，大多时候都是不错的，就是有些富贵病，人有些娇气，气性有些大。除此之外，对自己恭敬孝顺，在跟前温顺从不顶嘴，也就够了。 说罢，招呼魏钊坐下陪自己一道用膳。 婢子立刻添了碗碟。 魏钊吃了觉得还不错，想是离得近，菜的本味都在。 陪祖母用了膳，魏钊去了书房。 虽然整日犯懒，但读书的习惯是丢不掉的，不管回来多晚，都会读一个时辰的书。以前读四书五经多，如今读得杂，天文地理，行业丛书，得了什么看什么。 今日得了一本御膳书，奇珍烹熘煎炸炒涮，就想到沈记小娘子，不知这本书若是到了她手里，沈记会不会开发出更多的花样来。 从秋入冬，仿佛就是眨眼的事。 这日沈听禾起来，院子里覆盖一层积雪，风一吹，从落光了叶子的桂花树杈上扑簌簌落下。 从厨房后门进去，热气扑面，层层笼屉冒着热气，锅里煮着的馄饨翻滚，与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店里依旧食客满员，沈听禾打量一圈，又见那个近来几乎日日都来的身影坐在角落里。 大概是从半个月前，每到早高峰一过，就有个大高个，一脸虬髯的男人进来。 由于他浑身那股不好惹的气势实在醒目，沈听禾总要多看几眼。 小笼包烧麦馄饨，循环换样，吃了好几轮了，还从没听他说过一个字。 每次都是放下正好的铜板就走了。 今日他还是穿着之前那一身，整个人依旧有不修边幅的气质。他身上最吸引沈听禾的，还是与他外表不同的，吃饭时的斯文样。 今日天冷，旁人都穿了棉衣，就他还是此前单薄深黑色那套。 魏钊进来的时候就见沈记小娘子在盯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 “来碗馄饨。” 沈听禾意外看去，不想魏司业这个时间来了。 不多时把馄饨端上去，笑问： “魏大人今日休沐？” “不是，出来抓逃课的学生。” 呦，国子监的学子也会逃课。 沈听禾心里笑了下，想想也是，都是官员家的公子哥，最不济的也是七品官的娃，难管才是正常。 寒暄一句，便笑着回了柜台，拿出之前闲暇写的菜单研究。 下过雪就可以腌菜了，想想就快吃到酸菜鱼，心里美滋滋。 铛啷啷，铜板落在桌上，她抬头，见那道身影已经几步掀开棉帘子出去了。 摇了摇头，这世上还当真有这等少言寡语的人。 食肆里的常客，沈听禾每个都能唠上两句，可在这位身上，连个嗯啊都没听过。 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每次来几乎都是同一个时辰。 “小娘子要做酸菜鱼？” 魏钊原本想放下银子就走，可又见小娘子写写画画十分认真，不忍打扰，便上前给银子，一眼就看到纸上化了个大碗，碗里勾勒出一些吃食，很像水煮鱼但又不是。 该不会就是他之前墙外听到的那个冬天里的吃的酸菜鱼吧。 第18章 关东煮和虬髯大汉 沈听禾诧异抬头，她预告过有酸菜鱼吗？ “某偶然在院子外听到过。”魏钊神色坦荡，堂堂君子，当然不叫偷听，是某种巧合之下，消息自己钻进了耳朵。 沈听禾想到是在院子里和父亲用嘴炒菜那次。 魏大人果然是吃货，听一次就记在心上。 “上新的时候，魏大人可要来赏光啊。” 魏钊：“自是要来。”说实话，他惦记很久了。 沈父沈母起来之后，沈听禾就开始着手腌制荠菜酸菜。早早就晒成干，现在泡开了之后，用开水激一下，再加盐，放到仓储小屋里，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吃了。 忙完这些，她又给大嫂熬了一碗雪梨银耳羹端进房里。 宋喜儿人比前两个月圆润了不少，孕晚期，孩子和大人似乎都比之前吸收得更好了。 她昨日念叨了句想吃甜羹，不想就出现在了眼前。 呜呜，又是被小妹感动的一天。 “男人有什么用，都不如小妹一半。”宋喜儿大口吃着梨肉，又喝汤汁，甜度适中，没一刻钟的功夫，梨羹见底。 心满意足道： “等宝宝出生了，一定和小姑姑最亲，每日给投喂好吃的。” 宋喜儿嫁人之前父亲是做教书先生的，可她本人不喜欢读书，怎么熏陶也没用。因长相可爱，杏仁眼，嘟嘟唇，天生一副只要一撒娇，就想什么都答应她的好样貌。宋父也就不强求女儿，只要她开心就好。 嫁到沈家之后，沈父沈母对待她那是没话说，从打有了身孕，更是什么活都不让她做了。 不过宋喜儿也总是衬着沈父沈母休息的时候到食肆里帮忙，忙得时候也都和大家一起干活。 沈听禾总结，双向奔赴。 “等宝宝出生，小姑姑肯定好好疼他。” 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都要跟着羡慕了。 入冬的初雪，必须来一顿羊肉火锅。 二更刚过，沈记菜品售罄关张，在后院的风炉上支起了铜锅。 雪中围炉，涮羊肉不止羊肉，虾丸，鱼丸，板筋，黄喉—— 种类之多难一一细数，不过前有烤肉，火锅这样吃想来也是好吃的。 沈听禾知道本朝涮肉品类单一，觉得这样乱涮会窜味儿，可火锅嘛，吃得就是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父端上最后一道涮品，生鱼片，薄厚均匀，刀工可见。 一家人坐下开吃，腾腾热气遇冷，化作一团白气升空，空气也变成了羊肉味儿。 清汤涮肉，蘸料就要丰富些。 胡麻做的麻酱虽然不如后世的味道醇香，替代也完全够用了。 沈听禾喜欢吃油碟，就自己调了一碗放芝麻油蚝油之类调味的，肉在碗里蘸一下，包裹了一层香油，入口喷香喷香。 “小妹做的虾丸鱼丸若是拿出去卖，怕是又要被食客哄抢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沈听禾其实对这些丸子已经有了打算。 后世的关东煮，在这冬日里，想必会格外地受欢迎。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火锅盛宴，从此爱上了这种乱炖，却将味道发挥到成倍增长的吃法。 魏钊已经许久没加班加点了，没想到唯独这日空着肚子回家，还是在刚下过雪，几分萧条的夜里，竟又闻到小院里飘出的香味，抬头看见热腾腾的白气，肚里咕噜噜翻滚起来。 冬日来临，寒风逐渐萧瑟起来，街上的行人换上了棉衣，州桥夜市的吃食，几乎每一家都冒着腾腾热气。 炸鸡有些卖不动了，沈听禾便教了王巧珍如何做关东煮。 夜幕降临，沈记炸鸡的招子换成了沈记关东煮。 特意打造的九宫格铜锅，坐在风炉上正好。格子里的汤汁浸泡得有鲜鱼片，鱼丸，羊肉丸，虾丸，福袋，蟹黄丸，白菜串儿，豆腐串，白萝卜。 风炉下添炭火，汤汁咕噜噜冒起泡来。 有吃过炸鸡的食客见沈记二字，不做他想直接上前一试。 羊肉丸入口弹牙，十分劲道。喝上一口汤汁，真真是鲜掉眉毛。 走在夜市上的人多少都被寒气侵袭，见有人吃一口喝一口，一口接一口，被诱惑上前。 一份十文，不算贵，可以每一种取一支尝鲜。 王巧珍惯是不苟言笑，今日竟也压不住嘴角了。炸鸡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她上火担心也是无用，吃得人还是一日日减少。 还是小妹有办法，关东煮这类锅里煮的吃食，别处也有，但还是胜在花样种类上，是别处没有的。 再一个味道，确实比别处汤汁鲜亮。 关东煮一经上市，引起争相效仿的浪潮。 其实沈记食肆，如今已经成了美食商界的对标店铺，沈听禾出新的速度，都要赶不上模仿的速度。 好在，模仿得了神，模仿不了魂。 她捶打鱼丸等各类丸子，两条胳膊都要累废了。幸好，后来被大哥接手，算是保住了胳膊。 关东煮的热潮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这期间，沈听禾就一直在食肆里帮忙，之前那个虬髯大汉从隔几日来一次，变成了每日都来。 沈听禾知道他不喜与人说话，放下小笼包就走。 没一会儿，听到铺子里有人发出痛苦哀嚎，打眼一看，竟是那虬髯大汉拧着一人的胳膊，那角度，似是再稍一用力就断了。 沈听禾赶紧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虬髯大汉：“偷盗罪，一个月大狱。” 这是沈听禾第一次听他说话，他的声音很让人意外。 本以为是如同他不修边幅的外貌一般，声音粗犷如梁山好汉，不想声音清冷，带着寒意比得过屋外霜雪。 沈听禾这才注意到，此人长了一双狭长的眼，沉静冷锐的像是一把利器。 “偷了什么？” “二两银子。”虬髯大汉。 沈听禾只听咔嚓一声，大汉卸了手底下扭着的人的胳膊，那人拳头一松，二两银子掉在地上。 银子眼熟，大小像是魏司业经常赏的。只是今天忙，没注意到他。 那贼人哀嚎不断，被虬髯大汉扔出门去，恰逢一队军巡铺，把人直接扔到他们脚下。 “此人偷盗。” 沈听禾站在门口，只见那几名士兵愣了下，之后捡起地上的小贼，拖拽着离去了。 “多谢。” 她道了句谢，发现对方正低头认真地看着自己。 第19章 撒鸡血和行业竞争 “怎么了吗？”沈听禾摸摸脸，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小娘子长得很像某梦中的一个人。” 说完，那人继续坐下吃包子了。 沈听禾摸摸脸，拿了银子走回柜台里。 这么个小插曲，她原本没放在心里，但后来又听说了一些关于此人的消息。 是小八，对这个神秘大汉产生了兴趣，本以为此人或许是江湖游侠，不想他进了巡检铺。 本朝民风开放，汴京更是座不夜城，治安相对就要多花心思。巡检铺三百步设一处，常设五人，负责周边的治安以及防火事项。这类人，在汴京城都是由禁军充任。 小八说那人是押司，巡检铺中五人的头头，以前是大内的，以手段毒辣著称，很是吓人。 沈听禾想到那日几个官差见了他二话不说提人就走，想来是因怕他。 次日再见那人，便打起十分精神。 沈记食肆在这条街上深受食客喜欢，引来不少羡慕嫉妒。 一日晨起，沈父开门时沾了一手的血，推门一看，门上，地上，全是被人泼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顿时火冒三丈，站在门口大喊： “哪个混账干的！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看老子不锤爆你脑袋！” 四邻出来看到这番景象纷纷劝慰。 “想来是嫉妒沈记红火，才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报官吧，让官差来查，找到后就关大狱里去，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这不是丢汴京商户的脸面吗？就算心里酸沈记，也不能真去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啊！ 沈母笑着出面谢过大家出主意，和沈父一起把门口的血迹清理了，拉着沈父进屋了。 沈父看着沈母一双冻红的手，心里顿时更气，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听禾是醒来之后才知道发生的事。 “那人得逞一次，想必还会来第二次，今日说不定就在人群里看热闹呢！” 沈威怒道，“我不去上工了，就蹲在暗处守着，别让我逮到他！” “不用。”沈听禾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让大家平日里怎么样，往后几日还怎么样。 第三日的时候，夜里忽然有人哀嚎一声，惊动了后院睡觉的沈家众人。 赶到食肆门前，看到一人被小号捕兽夹夹到了脚。 是个小厮模样的，疼得脸色煞白，却依旧凶恶威胁，“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还不赶紧放了我！” “是李家正店吗？” 小厮惊诧看向沈听禾。 沈听禾无语：“你衣服上印着呢。” 本朝喜欢做广告，标语，商标之类都比较齐全，衣服上有店铺的标识不在少数。 小厮一脸懊悔，他真的好蠢啊。 “知道还不放开我，放了我，今天害我受伤的事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不然就等着吃官司吧。” 沈父抬起一脚就要踹过去，被沈母拉住后指着门，“门上的血和你衣服手上的血一样，去报官好啊，看到时候挨板子的人是谁。” 小厮原本也是强撑的硬气，这会儿害怕得不敢抬头，“不报官就不报，有什么话去和我家主子说去。” 沈父一想是李家正店，就有些头疼。 那是做正经酒楼的，比不得白矾楼，却也是在城中数得上名号。若真是得罪得狠了，怕是日后更不得消停，可若就这么算了，以为他们小百姓好欺负，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犹豫之间，忽然有几个带刀的巡防来了。 沈听禾觉得带头的眼熟，等近了看，不正是那位不修边幅的大汉吗？ “发生了何事？” 沈父细细说来，这回算老天帮他做决定了。 之后看着巡防把受伤的李家正店小厮带走。 一件事了，沈家人心却没放下。 还不知道日后李家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于这件事，沈听禾和两个哥哥很看得开，做生意，有摩擦是正常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不死就干死他！ 却不想，翌日李家正店来人赔罪了。 “是某没有管教好儿子，惊扰了贵店，这些是某的赔礼，希望沈兄能够收下。” 李家正店的店主，看起来是个十分厚道的，穿着低调内敛，神色诚恳，说完把他身边的儿郎往前推了一把： “给沈店主道歉！” 李追别着脑袋，一双眉头拧成了疙瘩，就是不肯开口。 李峰岳也不惯他，一脚踹在膝窝，李追不防备单膝跪了下去。 沈听禾看着都觉得疼，忍不住斯哈一口气。 “犬子顽劣，是听友人嘲笑他家里的酒楼不如小饭馆的味道好，攀比心，嫉妒心，心眼坏了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沈父听到这赶紧给打住，“李兄不必客气，既然事情说开了，就这么算了吧，也别为难孩子了，孩子还小，不懂事。” 李追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心道给坡就下啊，他都十七了，还小！ 李岳峰在后面骂，留下带来的赔礼，又鞠了一躬走了。 沈家人面面相觑。 沈父看了李家带来的赔礼，都是市面上难买到的香料，可见诚意。 事后，沈听禾故意在小八耳边念叨这件事，晌午过后，小八就不见了，想来是去打听去了。 快关张的时候，沈听禾计算一天的营收，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棉门帘子被挑开，魏司业进来了。 他肩上沾了雪，头顶也一片白，身上只穿了一件紫色官服，看着有点单薄。 沈听禾怕他把雪落在地上，收拾起来麻烦，赶紧让他站在门口别动。 找了一个掸子，上前去把他肩上，背上，头顶的雪都扫下去，嘴上问道：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 心下感叹，看来真正的冬天来了。食肆里没了时令蔬菜，只能用以前晒干储存的，或者是地窖里的萝卜白菜开发新食了。 魏钊很少有被一个人搞无语的时候，沈记小娘子不但没有男女设防之心，还敢拿掸子扫一个四品官员的脑袋！ 轻咳了一下，躲开掸子的攻击，“沈小娘子店里可还有什么吃食？” 沈听禾见到魏司业时就知道试吃员又来了，弯起眼睛笑道，“酸菜鱼。” 第20章 酸菜鱼和试吃员 酸菜鱼。 魏钊自从下雪就惦记上了，可是沈记食肆迟迟没有上新。 那次夜里的一碗馄饨，他就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吃的。 这次酸菜鱼定是要上新了，他还是第一个。 嘴角不禁悄悄扬了下，“就这个吧。” 沈听禾今日白天试做，还剩下一些鱼肉，原本打算腌了做烤鱼片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魏大人稍后。” 说完就钻进了小厨房。 魏钊听着厨房里有节奏一般的叮当声，不禁联想到沈小娘子在厨房里，流畅片鱼切菜热油食材下锅的动作，若说厨娘这一块，现在他只认沈记小娘子了。 沈听禾还不知道魏大人对自己的认可再上一个高度。 端着酸菜鱼从后厨出来，见唯一的食客魏大人已经正襟危坐，盯着自己手中的大碗了。 酸菜鱼用大碗，她跑遍了马杭街才找到这比四个巴掌还大的碗。 魏钊看着放在桌上的一大碗酸菜鱼，刚浇过热油，上面一层滋啦啦冒着香气。 与水煮鱼不同，酸菜鱼有独特的腌菜味道，闻着就很酸爽。 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果然酸咸麻十分可口。再吃一口鱼肉，也带着酸菜的独特风味，爽滑可口。 “沈小娘子是京城本地人，为何菜式大多是咸口居多？” 这还是第一次，魏钊在用饭的时候，和沈记小娘子闲聊起来。 沈听禾笑道，“我这叫出其不意，吃多的甜的，就想来点咸的，不然怎么和大酒楼比呢。比食材，买不到不说，也买不起，比名气，更是差一大截。沈记小饭馆，就出一些老百姓偶尔想要换换口味，来吃一顿的吃食，赚点小钱吧。” 魏钊笑：“沈小娘子真是谦虚，来你这小饭馆的贵人也不少。”又想到路过时听到的闲篇，问，“李家正店不是也眼红了吗？” “李家店主是个挺好的人，一场误会而已。”沈听禾道，只怪他家里养了个熊儿子。 不过看那李追，也不像是个混不吝，大概是想在友人面前挣个面子。 “没瞧出沈小娘子还挺大度。”魏钊一笑，多少带了点揶揄。实在是想到她最初那句‘又穷又馋’的话，以为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沈听禾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生出这样的误会，一点不恼，笑着回了句，“自然是如此，我向来是以德报怨。” 说完，继续去柜台里拨算盘去了。 魏钊继续吃饭。 走时知会了一声，留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沈听禾觉得，这人银子的大小，似乎和心情无关，刚刚分明还心情不错的与自己闲聊。 那大概就是今日手头不大宽裕了吧。 魏钊进了宅院，遇到正准备出门接他的管家。 “郎君在沈记吃过了？” 管家的鼻子灵得很，身上的鱼香味，想到郎君最近爱吃的，也就是沈记那家了。 “嗯。”魏钊看了眼管家，“宅子的厨子换一个吧。” 林伯大感头疼，这已经是到汴京后的第五个厨子了。自从郎君吃上沈记的吃食，对家里的要求更高了。 这回暗暗下定决心，要到白矾楼去挖个厨子回来了。 魏钊往书房去，脚底踩着白雪发出咯吱的声响，独步前行。他不喜欢有人随身伺候，这么多年，身边除了林伯，连个小厮都没有。 不想有个身影站在书房外，踟蹰不前，听到动静转身，见到魏钊之后堆在毛领里的脸蛋一下就泛起红晕。 “表哥。” “表妹这么晚了在这做什么？”魏钊淡声问道。 陆锦蓉让丫鬟上前，托盘里端着羹汤，怕凉了，盖子外面还捂了一层锦布。 “蓉儿猜表哥这么晚回来一定没有用膳，特地做了鸽子羹给表哥暖身子。” 为了亲手做这份宵夜，她在后厨忙乎了快两个时辰。 魏钊不动声色道了句，“在外面吃过了。” 陆锦蓉嫣红的脸上似被泼了冷水，咬着嘴唇不语。边上的丫鬟看小姐受委屈，道，“不如奴婢先给郎君端进去，等郎君看书饿了再用？娘子为了做这道汤羹，手上被刀割出了血都不吭一声——” “住嘴。” 陆锦蓉打断婢子，朝着魏钊俯身，“表哥也别看书到太晚，蓉儿先回去了。” 魏钊嗯了一声。 丫鬟不死心，奈何小姐已经转身离去，只好匆忙跟上。 魏钊叹了口气，母亲惹出来的麻烦，还要他来收拾残局。 沈记次日上了酸菜鱼。 有水煮鱼在前，酸菜鱼成了每桌必点。酸辣爽口，味道层次丰富，反响热烈。 不到关张的时候酸菜鱼售罄，最后一位顾客是李家正店的李追。 进店就是客，自然没有不卖的道理。 沈听禾亲自上菜，“李小郎君肯光临小店，看来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都是做吃食的，日后多走动啊。” 李追哼了一声，谁要多走动，不过是听多了夸这小破店的，他倒要看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能有多好吃。 不想只尝一口，就把奚落的话同鲜嫩鱼肉一起咽了下去。 脸色是越憋越难看。 “也就一般般。” 沈听禾笑着看他连吃几口一般般的酸菜鱼，走了。 李追带来的小厮从旁提醒，“郎君，您不是要来砸场的吗？” 李追瞪了眼没眼力的小厮，这么多食客赞不绝口，他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不好吃，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再连累了李家的招牌，回去得被他爹打死。 小厮看着自家郎君越吃脸色越不好，还给人吃个精光，也不知道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李追撂下半两碎银，起身走了。 沈听禾跟后面喊了句，“李家正店的李郎君慢走，吃好了下次再来啊。” 李追撩开门帘的手紧了下，头都不回地走了。 铺子里的食客反应了下，又看那刚空出来的一桌，心照不宣地笑了。 夜里小八回来。 沈听禾给它梳毛，听着它唠叨李追的事。 原来是李追的朋友里有个叫钱山的，家里是在这条街上开食肆的。自从沈记开张之后，生意就越来越差。 钱山在李追耳边吹风，让李追记恨上了沈家，后来又是钱山出了泼鸡血的主意，想让沈家收敛一点。 沈听禾看那李郎君人也不算太差，他爹行事也端正，就是交友不慎啊。 本打算去会会钱家食肆，不想没两日，就听说钱三摔断了腿，加上食肆经营不善，回老家去了。 心中疑惑，竟然还有这样的巧合？ 后来小八一打听，原来是李追的老实爹查到了原委，用了手段。 啧啧，沈听禾心下的感叹，能在这条街上混的人家，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临近打烊，铺子里又来一人。 以为是司业大人，不想是之前帮忙的那位押司。 “大人想吃些什么，我看厨房还有食材没有。”沈听禾向来是权利的狗腿，更何况是帮过自己的人。 谁知道对方一句话，差点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第21章 唐突的男人和铁锅炖大鹅 “某想问沈小娘子可有许亲，可有心上人？若都没有，某想向娘子提亲。” 沈听禾看对方，虽有一层胡子挡着，却也能看出认真来。 “你我并无多少交集，为何向我提亲？” “沈小娘子就是某心中娘子的样子。”声音停顿了下，“某名傅怀宴，家是汴京本地人，家中有母亲和幼子，月例三贯，可全交给娘子。母亲身体康健，幼子童稚可爱，不知娘子可愿意？” 沈听禾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个挺风雅的名字，办事挺唐突的。 “我不愿意。” 沉吟了片刻，“你来提亲，是为了家中幼子？你可曾想过，他其实并不想任何人替代亲娘。再说，我为何要去你家中照顾你的母亲和幼子，更何况，我与你没有半分情意。” “我觉得你还是在家中好好陪母亲和儿子，少来吃两顿馄饨吧。” 高大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会儿，低声道了句，“抱歉，是某思虑不周了。” 深深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得，沈听禾研究菜式的心情也没有了，挂上打烊的牌子回去睡觉。 本以为经过这么尴尬的时刻，那人便不会再来了，不想人家照例每日早间来打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沈听禾也只好装作也没发生过，只是不再亲自为他上菜。 今年汴京的雪似乎格外的多，立冬十日已经下过两场雪了。 天气冷，没有暖气，屋子里用炭炉取暖。沈听禾身上已经穿得很厚，可走到哪都觉得冷。 她就像是一只要冬眠的熊，窝在屋子里不出去了。 半个月都没有上新菜式，食客们嘴里淡得发慌，催着沈父问什么时候再弄点好吃的。 于是沈听禾的懒惰被食客的热情所打败，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 其实后厨和铺子里温度还成，热气腾腾的包子烧麦，增添许多人气。 “爹，咱们做我之前说过的铁锅炖吧。” 她以前是北方人，很喜欢冬天这种吃法，下雪的时候必须来个铁锅炖大鹅。 只是食肆主做的还是小吃生意，不能把桌子都扔了改搭灶台，就在后厨炖完了，端到桌上来。 沈父欣然点头，实话实说， 闺女这阵怕冷不出门，他许久没吃到新花样了，也想念得紧。 大鹅是集市上现杀提溜回家的，沈父把秃鹅拔毛这件事做得行云流水，不一会儿鹅一身流光的从院子里被提溜到了厨房。 沈听禾把鹅剁成大小一样的小块，大火起锅烧油，油热把肉倒进锅里。煸炒没了水分之后，加入花椒葱姜蒜八角，之后加入生抽，蚝油。老抽是沈听禾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刚刚做好，正好用这一锅来试一试上色情况。 沈父吸吸鼻子，闺女做这些新花样真是比自己厉害太多。 铁锅里冒出的香气越来越重，让人不禁怀疑铁锅里真的是鹅肉吗？大家都知道鹅肉又腥又柴，一般有些钱财的人家更愿意把钱用在羊肉上面。 “老板在炖什么这么香？” 有早到的食客问，沈父招呼着，“闺女在炖大鹅呢。” 那人没再问了，大鹅啊，闻着再怎么香，那口感也是差点意思。 可能是下雪的原因，店里来的食客不多，幸好沈父准备的分量不多，二更天就关张，也没剩多少。 沈父是急着去吃闺女的铁锅炖大鹅了，做菜时心思总是飘忽，索性就关门了。 沈听禾在大鹅炖好后，要出锅之前把粗粮饼贴在铁锅四周，这种锅贴底部焦香，还有着杂粮的香气，和肉一起吃，最是解馋了。 过了一刻钟，估摸着贴的饼子熟了，打开锅盖。 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沈父嘿嘿一笑。 “剩下的活爹来。” 沈父一边装盘一边感叹，怎么做出这么油亮色泽的鹅肉的？难道真的是闺女说的老抽的功效？ 不过稍有疑问，就被他刚勾起的馋虫打断，只想着鹅肉不知道吃到嘴里是什么滋味。 开饭时，大哥回来了。 今日夜间下雪，二嫂没有出摊，二哥也老早就从书局回来了。大哥担心临盆的大嫂，每日回来得也很早。 一家人近来齐聚一堂的时候越来越多。 铁锅炖大鹅配杂粮贴饼子，吃法新鲜。尝一口鹅肉，竟然不腥不柴，且越嚼越香。再吃一口饼子，粮食香味十足，虽然有些拉嗓子，但胜在麦香味。 沈家人热气腾腾地吃着，感叹如今生活虽说忙碌了些，但更让人心里快活，干劲十足，十分有奔头。 一顿铁锅炖大鹅，一家人交流心声，其乐融融。 这一餐沈听禾吃得实在是多，见外面风雪停了，忽然来了出去逛逛的兴致。 王巧珍不放心她自己出门，便跟着一起。 小八在后院听到动静，爬起来跟着出门去了。 汴京城的热闹，即便是在冬里，雪后，依然有人在摆夜摊儿。 沈听禾出门没走多远就碰到卖糖葫芦的，一长串，山楂裹着焦糖，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色泽十分诱人。 “老板来两串。” “客官您拿好，十文一串，一共二十文钱”小商贩将糖葫芦递出，笑着说道。 沈听禾给钱，和王巧珍一人接过一串糖葫芦。 “小妹以前好像不喜欢吃山楂。”王巧珍心里有些疑问，就比如小妹之前最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但现在却不那么喜欢甜了。以前小妹厨艺也好，但也没这么多菜式花样。 沈听禾本人也不喜欢山楂，只是此情此景，就特别想尝一口。 不过只吃一口，就酸得次牙咧嘴，虽说有层裹着的焦糖，也挡不住山楂的酸味。 “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 王巧珍笑笑，想着人有些喜好变了，但不爱吃酸是永远变不了的。 魏钊又在国子监忙了一天，回来路上特意到州桥夜市上逛一圈，没寻到想吃的东西，正往家走，远远看到沈记的小娘子，手里举着一根糖葫芦，红扑扑的脸蛋被毛领裹得严严实实。 这么怕冷，怎么还在夜里出来？ 这边沈听禾也见到了对方，笑着打招呼，“魏大人真是爱岗敬业的好司业，这么晚才回。” 第22章 羊杂面和小八拐的娃 魏钊笑了下。 哪里有爱当值的，不过牛马尔。 沈听禾从他的笑里看出几分不情愿的意味，想到小八常说，这位司业无论早起还是晚归，都是一副懒洋洋，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魏大人怎么不坐车驾。”见寒暄了一句，人家还没有即刻要走的意思，只好再找话题。 “马车坏了，还没修。”魏钊随意道。 林伯病了，他的马车是定制，只有林伯知道怎么和车行交涉去修，魏钊不许他带病去做事，今日便走着去当值，好在这点距离，他走起来也算轻松。 沈听禾不禁莞尔，这位从四品京官不但没有架子，说起话来也有意思，半真半假的，叫她都分辨不出是不是故意逗她的。 “咳咳——” 王巧珍在边上有点忍不住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得何时是头。 “小妹，我看前面还有卖糖人的，今日大嫂还想要吃呢。” 沈听禾不疑有他，和魏司业道别，“大人慢走。” 魏钊眼底一抹笑意，六岁起就有人夸他是七窍玲珑心。观人观心，便知道另一位娘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旁人巴不得和他沾上关系，唯独沈记的人，唯恐沈小娘子与自己走得近了，每每都要想方设法将人引开。 实话说，沈小娘子长得漂亮，人也灵动，厨艺更出挑，可她还真不是自己心中所向的女子类型。 “沈小娘子慢行。” 别过，二人朝两个方向行去。 沈听禾一只袖子里还揣着暖炉，掌心热乎乎得很是熨帖。买了糖人之后来了兴致又逛一圈，买了三件头钗和一套初生儿的虎头帽虎头鞋。 逛够了才打道回府。 不想路上遇见了傅怀宴，他行色匆匆，从拐角出来时差点把自己撞倒。 “对不住——” 声音顿住，沈听禾看他认出自己，因离得近不难看出他满脸胡子之下的慌乱焦急。 “大人出了何事？” 沈听禾避开让路，又关切问道。 傅怀宴话到嘴边，但想到之前对小娘子的唐突，此时不宜多说自己的家事，只道了句，“某办差着急了些，冲撞了沈小娘子，改日去赔罪。” 说完，行色匆匆离去。 王巧珍从旁看沈听禾的眼神很有深意。 “人家都走远了。”沈听禾无奈笑道：“二嫂又在胡想些什么？” “小妹，我觉得你的桃花有点旺哦。” 王巧珍神秘兮兮，心道，只是一个实在是商户不大能够得着的，另一个嘛，形象也太潦草了些。 心下不禁摇头，老天就不能给小妹安排一个正经点的桃花吗？ 回到家，见大嫂房中还亮着灯，沈听禾敲门，把糖人递给了大哥，大哥拿着进去没多久，就听大嫂道： “小妹真好，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下我，就是我最近不大能吃得进去甜的了。这个头钗真好看，喜欢，小孩子的虎头帽也好看。” 沈听禾：…… 原来是二嫂又调皮了。 次日一早，沈听禾起来给小八喂食，发现它窝棚边上的草垛里有一团什么东西，它就像母鸡一样护在上面，那姿势，看起来还挺累的。 “小八，你搞什么呢？” 小八睁眼，眼神十分幽怨： “一家人都睡得那么死！俺嚎了一晚上，也没一个出来的！” “若不是俺机智，还找了块破棉衣，把小崽子塞进草垛里，早就冻死了！” “哎呦，俺的老腿，站不起来了喂！” 沈听禾不敢相信，小八在外面搞出私生子了？ 她拽着小八起来，扒开草垛，整个人有瞬间像是被雷击中，大冷的天，汗毛乍起。 草垛下是个小孩，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手指颤颤悠悠的去摸小娃娃的脸，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脸蛋还是热乎的，鼻息也是热乎的。 “小八！你从哪拐回来的孩子啊！” 小八： “俺是见义勇为好吗！” “要不是俺，这娃娃就被漕运上的黑船运走了！” “都不知道要给拐哪去呢！” 沈听禾听后毛骨悚然，这竟然还真是个被拐的孩子！ 她先把孩子抱在怀里，模样五六岁的男孩，穿得干净，脸蛋水灵好看，一看就是出生在富贵人家。 “爹！娘！” 她在院子里把后厨忙乎的沈父沈母喊过来。 “哪来的孩子啊！”二人见后也受了不小得惊吓。 沈听禾道：“可能是走丢的孩子，天儿冷就进来躲到了驴棚里。” “报官吧。” 沈父擦了擦手，穿上厚衣裳就出门去了。 小孩这时候醒了，睁眼看到沈听禾，原本想要咧开嘴哭和蹬踹的动作停住。 转眼又看到地上站着的驴。 小嘴撇了撇，眼泪憋回去了。 沈母看着心疼不已，赶紧道，“先带孩子进屋吧。” 沈听禾把小男孩抱进自己的屋里，热气上来之后，小男孩的手脚不再冰凉。 沈母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在二人期待地目光中，小男孩摇头。 沈母又问： “你父亲叫什么？可记得回家的路？” 小男孩还是摇头，沈听禾见了，心想可能是不会说话，不然富贵人家的孩子，总不会轻易就叫人给绑了。 ‘咕噜噜’小男孩肚子叫了，沈听禾起身出去，做了一碗羊杂面回来。 最开始吃的时候，小男孩还有些拘束，时不时去看沈听禾的脸色，后来就狼吞虎咽起来，可见是饿着了。 半个时辰之后沈父回来了，“衙门说没有人报官说孩子丢了的，让把孩子带到衙门画像，张贴出去。” 沈听禾觉得奇怪，若是孩子的爹娘没有报官，会出于什么原因呢？绑匪威胁？ 将心中疑虑道出，沈家人决定先拿画像小范围去寻，不惊动官府。 “会写字吗？” 沈听禾见小孩吃饱，问。 依旧是摇头。 无奈，在找到他的家人之前，就只好先在家中养着了。 寻人这件事，沈听禾要交给小八。 在这之前，人和驴要推心置腹相谈一番。 “小八，你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院子里，沈听禾坐在凳子上给小八喂胡萝卜，从地窖里拿出来的，这在冬季，算得上珍贵食材了。 小八：“小娘子的喜好，俺哪知道。” 沈听禾：“因为你实在是太爱八卦了，天天念叨，耳朵都被磨出糨子了。” 小八驴眼登时老大，它就说吧！它就说吧！ 第23章 炸香芋条和小孩身份 沈听禾莞尔一笑，丝毫不为窥探到小八的一些不为人道的秘密而心虚，接着道： “你整日自己念叨多无趣，日后我空闲了，陪以你一起聊多开心。” “不过现在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沈听禾从小八那知道，它是趁人不备，把逃出来的小男孩藏在街角挡住，才没被人发现，之后又把他驮回了家里。 小八激动地四个蹄子地上叨登，真的有人听到它的内心！它以后除了驴，还能和小娘子聊天，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驴！ “小八你应该见过那些人吧，听一下他们绑的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要运走而不是索要钱财。” 小八驴头认真点了几下，平复激动的内心，自己拱开门出去了。 沈听禾回屋陪着小男孩，宋喜儿也过来一起坐着，寻东问西了一阵，小孩儿一问三不知，便只陪着他不问那么多了。 晌午的时候，沈听禾从地窖取出芋头，做了个炸香芋条，腌制一份炸鸡一起做了，自己调的蜂蜜酱，端到桌上。 “来吃饭。”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看到桌上的炸鸡圆溜溜的眼睛亮起来。他之前吃过这个东西，是爹在夜市给他买回去的。 说是叫沈记炸鸡。 他想和漂亮姐姐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可是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 “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你的小肚子要接着抗议了。” 沈听禾看出他神情有些着急，但小八已经出去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到底是小孩子，很快就被炸鸡的香味吸引过去。 现出锅的炸鸡无论色泽还是香味都是上乘，小手拿起一个小鸡腿就是一口。 呜呜，简直不要太美味了！ “这个是香芋。” 沈听禾见可爱的小团子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笑着解释道：“这可是给你的专属哦，因为你是个机智又勇敢的小朋友。”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小只，是怎么从坏人手里逃出来的。 而且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有哭过。 小团子很乖很安静地吃饱喝足之后就睡着了。 沈家人陆续进来看过，沈威甚至道： “这么可爱的孩子若真寻不到家人，咱家就养着了。” 被沈父一巴掌扇在背上，“说话从来不带脑子，寻他的家人得多担心。” 被照顾的这么干净，白白净净的，定是家中宝贝，寻一辈子也不会放弃的。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的闺女这么小丢了，得急疯成什么样。 夜里的时候小八回来了。 站在沈听禾窗户跟嗷嗷叫。 “孩子是被仇家绑的，也不指名道姓的说是谁家的，只说姓傅，抓了他们的大哥。” “那伙人是倒卖禁品的，在京中稍微有些门路，这次栽了跟头，就想出这么个报复的主意来。” 再更具体的，小八也没有探听出来。 沈听禾转头看了眼床上睡着的小团子，不会吧？ 姓傅，还有抓人职权，现成的不就有一个？ 又想到那日傅怀宴行色匆匆的慌张模样，心里又确定了几分。 只是，怎么也难将如此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和那个高大的，不修边幅的糙汉联系到一起。 翌日一早。 沈听禾特意到前面店里去张望一圈，并没有傅怀宴的身影。 她穿上斗篷，又嘱咐了二嫂好好照看孩子，自己带着小八出门去了。 有一头对探听各路消息十分熟稔的驴，找到傅宅不是难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原来傅怀宴竟然是汴京世家子弟，母亲出身江南名门世家，父亲曾是翰林院学士，前年已经亡故。姐姐如今在宫中为嫔，他本人因为得罪了侯爵，从大内被调任到了巡防铺，做了一名押司。 傅宅看着十分气派，比得上魏司业家的宅子了。 不过一个是新官宅，一个是傅老先生的故宅。 小八： “小娘子为何不将人直接带来？” 沈听禾： “既然是傅大人家的孩子，出动官差本是件容易的事，可一路却不见任何官差寻人，可见并未报官，应是怕歹人一怒之下伤了孩子。” “如今孩子逃脱，歹人很可能觉得会逃回家中，说不定就在暗处埋伏。” 小八怕极了，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沈听禾笑，光天化日的，总不会对一个娘子和驴动手。 “有人在吗？” 敲了两遍门，里面出来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警惕地上下打量沈听禾。 见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小娘子，心里安生不少，自打小公子丢了，府里上下紧张得很。 “小娘子有何事登门？” “我想见你家大人。” 老者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位大人。 亡故的老爷倒是好友颇多，忘年交似是没有。可若是寻家里的郎君，他自前年去年家里一连串变故之后，脾气越发冷淡，已经难有什么好友了。 难道是郎君在外欠下的风流债？ 老者心中已经掠过多种可能，迟疑了下，道：“大人有事出去，小娘子可到府中等候。” 沈听禾本就觉得孩子的事是大事，不准备借他人之口，中间再出什么岔子。此刻让她进门，只稍作犹豫，就跟着老者到了待客厅堂。 “凡请老先生派人去寻你家大人回来，我有要事。” “小娘子稍候。” 老者出去之后，有女使来上糕点和茶水，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又退了出去。 可见是规矩森严之家，奴仆训练得十分有章程。坐了许久，不曾听见有任何小话议论之声。 不禁有点为小八惋惜，揣着一颗八卦的心跟着来了，却是什么都听不到，怕是要败兴而归。 傅怀宴得知家中有小娘子找他，心中狐疑，还是匆忙赶回。 因一夜不曾合眼，心中又焦躁难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郁生冷的气息。 带走他儿郎的歹人已经抓住，只是他们一口咬定人不在手中，早已逃脱。 既判定不了歹人话中真假，又找不到儿子的蛛丝马迹，傅怀宴一颗心悬着，生怕等来老天的审判。 这个时候忽然有陌生小娘子找上门，心中如鼓擂动，莫不是和孩子的事有关。 脚步匆匆进了客堂，看到那抹熟悉的小娘子身影时不禁愣住。 第24章 下战帖和李家小子 傅怀宴如何也想不到来人是沈记小娘子。 “不知沈小娘子找某何事？” 沈听禾道：“我家食肆的驴昨夜捡回一孩子，五六岁的男孩，生得浓眉大眼，白嫩如珠宝，至今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偶然间得知大人在寻子，想问大人是不是令公子。” 傅怀宴天生警惕，若是旁人忽然来说这么一番漏洞百出的话，他定先叫她尝一遍酷吏常使的手段。 可说这话的是沈家小娘子，不知怎的，就觉得她不会用这些话来诓骗自己。 “可否带某去见见。” 沈听禾点头，“正有此意。” 傅怀宴出门，门口停着他匆忙回来时骑的马，觉得二人同乘一骑不大合适，让人套了马车。 “沈小娘子请。” 马车悠悠前行，沈听禾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见小八不近不远地跟着，把车窗关上。 忽听： “前些日子某做的荒唐事，再次同小娘子告罪。” 沈听禾早已不在意，若说之前心里像吞了苍蝇，后来细观此人，平时虽冷言冷语，却也不是会突然做此等唐突事的人，想必是那日发生了什么。 “往日的事不必提了，我知大人为子则乱，大人也不必再放在心里。” 傅怀宴笑了，沈小娘子果然与旁人不同，性情闲淡，心思宽广，倒显得他狭思了。 马车到了沈宅后门，沈听禾引他进院，让他稍等片刻，进屋去把穿戴好的小团子带出来。 与预料中一般，小团子一见傅怀宴站在院子里，就飞奔上去，被弯腰捞起后紧紧抱在怀中。 “灿儿吓坏了吧，都是爹的错，没能照顾好你。” 傅文灿小脑袋瓜埋在爹爹的肩膀上，忍了许久的泪水决堤一样，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傅怀宴心疼不已，心中已将那伙抓住的贼人又酷刑一遍。一边手上轻轻安抚，直至哭声停歇。 沈听禾请人到前面店里坐。 早高峰过了，店里无人，沈父给二人上了两屉小笼包。 沈听禾在柜台里看着那对父子，小团子脸上已经完全卸下防备，傅怀宴表情因满脸虬髯难读，但他的眼中满是父亲慈爱。 又想到自己从无亲人，在福利院时只有一个姐姐待她好，后来被人领养走了以后，也失去了联络。 自从到了沈家，她才知道，原来有亲人在身畔，和从未有过亲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送走了连番感谢的傅怀宴，食肆里又迎来一人。 李追登门，甩下一请帖。 不对，说是战帖更恰当。 “腊月初六，汴京的酒楼之间有场美食大赛，沈记也可报名参赛。” 李追说完，又冷笑补上一句，“不过若是不敢，便当小爷今日没来过。” 沈父见他一副欠扁样，真想替他爹教训一顿。 沈听禾倒是好态度，“李公子送来这么好的机会，沈记当然参加了，到时还望李公子手下留情哦。” 话说得软绵绵客气极了，可李追觉得脸上发烫，她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看你沈记还能猖狂到几时。” 李追撂下一句狠话走了。 他就是记恨沈记，自从泼鸡血之后，爹不准他和之前那些友人交往，平日里限制他出行，限制他花销，这笔账要通通算在沈记身上。 这回，等到沈记在正店酒楼之间折损了面子，看他要怎么落井下石狠狠踩几脚的。 沈听禾早看透了那些不成熟的小心思，感叹未见得古时所有的十七八都有成熟心思。 相较之下，魏司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成熟且狡诈的气息。 魏司业：谢谢你。 “闺女，咱们这次参赛要弄些什么花样？” 沈父早已跃跃欲试，自从进了汴京，他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知怎的，就被闺女治好了。 沈听禾笑了下，“这次不搞花样，爹拿出手艺，和他们堂堂正正比上几道酒楼名菜。” 汴京酒楼以白矾楼为首，又有李家正店这些中等酒楼在后，每家都有那么几道招牌菜。 沈听禾尝过爹的手艺，又有自己秘制的调味品在后，想要挑几家酒楼的招牌菜比上一比，不算过分。 沈父听后怯场的毛病又上来了，沈听禾就在边上精神鼓励，“爹，您可是沈记酒楼唯一的传人了，太祖父的手艺，难道您就不想发扬光大吗？想一想，如果咱们这个小食肆在大赛上一举夺魁，太祖父都得高兴地蹦起来。” 沈父一个激灵，不敢想祖父蹦起来是什么样。 但心里已经下定决心，闺女都这么信任他了，他当然也不能怂。 此消息在沈家一出，所有人精神雀跃，准备大干一场。 菜式最后定了烧子鹅，水晶脍，羊盏羹。 这几样食材城里冬季最好买到，沈父因手艺生疏，每日都去买来前一日定好的食材，精炼厨艺。 因此，沈家人不过几日的功夫，脸都圆润了一圈。连吃五日之后，实在是遭不住了，将这几道菜挪到晚上去做，放在菜单里，名曰：隐藏菜单。 一份百文。 有食客实在好奇，点了一份，三样菜随机，上哪盘吃哪盘。 但也惊喜，因太过美味，最后连汤汁都蘸着饼吃了。 吃后连连称赞，这是以往吃过中，最好吃的一次。 沈父心中有了底气，整日昂着头走路，买菜路过大酒楼时，露出十分轻蔑不屑一顾的笑来。 小八拉着车，驴头连连直摇。 还是小娘子稳重，厨艺好，人还谦逊，对它也好，伙食上远超越全城的驴。 比赛的日子近了，地点就定在白矾楼。 原本白矾楼就是达官显贵常去之地，火的菜式都要提前预定，这次的厨神比赛，风头很高。 另说除了酒楼行会的行首之外，还请了一位高官。这位高官好吃，口味十分挑剔。 百姓们对此次比赛十分期待，想要去看个热闹。 沈听禾听说这些，理所应当把那位高官和魏司业联想到一起。官职高，又经常闲着，且爱吃，除了他还有谁。 待到腊月初六，白矾楼挂起‘厨神大赛’的招子，引来各方人士。 沈听禾眼尖的发现，类似于现代小广告的标语挂在四周，卖茶叶的，卖绫罗绸缎的，卖瓷器的。 要不说宋代商业发达呢，有这等脑子，干什么能不成。 赛事开始之前，沈父掌心冒汗，“闺女，你说爹真的能成不？” 第25章 烧子鹅、水晶脍、羊盏羹 沈听禾以一种十分骄傲的眼神看着父亲，“就爹的手艺，今日必将光宗耀祖。” “呵，呵呵呵——”一声冷笑，李追从他们边上飘过。 “大白天就做起梦来，今日过后，你们沈记的牌匾就要砸到地上，谁路过都能踩两脚了。” 此时，京中各家正店酒楼也都发现了赛场上有沈记食肆的位置，出言暗讽，一家小饭馆，竟也登上大雅之堂了。 沈记炸鸡，关东煮，小笼包，烧麦，每隔一段时间就在京城风靡，说不引人嫉妒是不可能的。嫉妒之外，更是瞧不上，不将那些低贱吃食和自家酒楼的高档菜色归为一类。 今日见要一同比赛，很是不满。 李追瞒着父亲向行首伯父要的请帖，此时如鹌鹑一般站在李峰岳身边。 “你干得好事！” 虽说李峰岳觉得沈记食肆不一般，但在酒楼行业里，自然多得是眼高于顶的人，与小饭馆一同比赛多掉价。若是叫人知道是他的逆子搞出来的名堂，日后还怎么在行会里混。 李追缩脖不语，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就只等着沈记摔在地上，把他们的脸面都踩进泥里。 时辰到了，酒楼行会的行首李建雄和那位身着便服的魏司业一同出现。 沈听禾越过人群，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魏大人，其余人等在其边上，都像是被水洗发白褪色了一般，颜色顿失。 啧啧，当真是好看，好看得紧。 魏钊也发现在众多目光中，那道直白又不带多余倾慕色彩的视线，朝着她颔首。 不少女子捂着胸口，压下砰砰心跳，面色飞起红晕。 沈听禾回以一笑，坦坦荡荡。 比赛开始。 各大酒楼都有自己一套锅灶，器皿等，打下手的人员也都配备齐全三人。 再看沈记食肆，沈父和沈听禾二人，器具不似其他人华丽，食材更是淳朴，没有冬季难以见到的时令蔬果海鲜之类。食材朴素得，不像是来参加比赛的。 魏钊视线从几家酒楼上掠过，白矾楼准备的金盏玉雕宝塔，十分夺人眼球。塔共三层，每一层上都有五个小玉盘，精致的小素菜摆盘放在上面，看起来很是开胃可口。 之后又在现场烤羊腿，秘制香料腌制的浓郁烤肉香味，几乎淹没了其他竞争者。 再看其他几家酒楼，也都是准备充分。这个时节，用鲜虾，螃蟹之类，需要费不少功夫才能运到京城。 李追抱臂，目光颇为趾高气昂地看了沈家小娘子一眼，我家酒楼准备的可是海参鲍鱼，瞧瞧你们那是什么，大鹅，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忘记了，他家的招牌就是烧子鹅。 李家庖厨挥汗烹炒煎炸，与李追一样好胜心爆棚，旁人不管，沈记食肆，必须碾过去。 魏钊视线最后落在沈记食肆这边，忽然就冷清下来的场面，让人觉得，他们是在自家后厨，就连动作和神态，也丝毫没有正在比赛的觉悟一般。 沈父动作流畅，但不慌不忙，雕萝卜的动作没什么复杂，但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呆头鹅，就站在了烧子鹅边上。 还挺促狭的，似是萝卜鹅在问，老兄为何如此衣冠不整的躺在那里？ 沈听禾今日只做一些打下手的事，洗菜切菜，洗肉切肉，掌控火候。 一张貌美的小脸始终平静闲适，就如魏钊所想，如在自家后院一般。 “时间到，请各位停下，等待评委品尝。” 其实早在时辰到之前，大家都已经完成菜品，只是在做最后摆盘和装饰，想要尽善尽美。 沈听禾看了爹做的几样，又看看周围的那些山珍海味，心里底气忽然没那么足了。 不过看看老爹，浑身精气神十足，似乎他马上要上台领奖了。 台上评委是由行首和几位资深老餮组成，魏钊算是意外请加进来的。 李建雄根本没想到，自己只是偶然间问上一句，魏司业就应下了。 先是白矾楼的煎熊掌，金盏玉雕宝塔，烤羊腿。 除金盏玉雕宝塔外，皆以小玉盘分食呈到评委面前。 魏钊尝了口浇汁的熊掌，肥而不腻，软烂入口，中规中矩。 台下的沈听禾馋得口水直流，听过熊掌，可还从没吃过，也不知是何味道，古今食客都很钟爱。 魏钊又吃了宝塔上的两味小菜，梅子渍藕和芥辣瓜儿，略微失望。这两道小菜都在沈记吃过，白矾楼的厨子略逊一筹。 烤羊腿，火候正好，味道香嫩，很不错。 白矾楼厨子们观大人神色，竟瞧不出半点想法，心如擂鼓。 随着魏钊的筷子往下，几家酒楼也同样紧张。 还得是沈父稳站如松，心道这位可是沈记的死忠粉，你们输定了。 魏钊吃到沈记时，照例漱口之后，夹了一块肥鹅肉。皮焦紧致，口感不肥不瘦，不腻不腥，蘸一口酱料，竟是微微甜口，和烧子鹅十分相配，想到若是卷在饼里也定然好吃。 又吃水晶脍，原本各家酒楼都有的菜，白矾楼做得算是最好，皮冻晶莹剔透，口感清凉爽口。 不想沈记的水晶脍也能做得与白矾楼不相上下。 沈听禾与魏钊相交多时，能观出几分他的想法，悬着的心放下。最后一碗羊盏羹，她吃着都觉得好，魏司业这种嘴刁的，想必也会惊喜。 果不其然，魏钊端起看着平平无奇的羊盏羹来，闻一闻就知是用现杀的小羊羔，此时冒着腾腾热气，咬一口肉质鲜嫩，汤味鲜美，多于平常所食滋味。 一通吃下来，魏钊察觉一件事。 原来在沈记食肆也发现过，就是调味料上的味道。 想来，是沈小娘子又研制了什么香料，用在菜肴里，更给菜色增添光彩。 就像是烧子鹅，要想做出这样焦里透黄的色泽，想必炒糖色时要用不少饴糖，可味道却不那么甜，想来是用了别的东西。 李追那边只见到魏司业一会儿思考一会儿皱眉，笑着低声与父亲说，“沈记不得当官的喜欢，要完蛋喽。爹，下一个就是咱家酒楼，这回就叫魏司业知道什么才是人该吃的东西。” 第26章 厚脸皮的沈家 李峰岳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这么个蠢儿子的。 李家正店的厨子刀工精巧，把一条江南来的新鲜鲈鱼切片之后，做了碗酸汤鱼，与沈记的酸辣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这是厨子自己认为的，他迫切想把沈记比下去，以此证明一个小食肆，不配与李家正店扯上关系。 殊不知，他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傲慢的人，若没有傲慢的资本，无异于自个儿成了笑话。 李峰岳从魏司业的脸上就能看出，这道菜算是砸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位司业大人是沈记的常客，来他店里的官员不少，这事在坊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懊恼得直拍大腿，当初要是把菜单换了就好了。 没眼色的李追还在那自鸣得意，将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最后打分的时候。 白矾楼第一，沈记第二。 李家正店垫底。 赛场沸腾，对此抱有怀疑态度，甚至觉得此中有黑幕。 “沈记沈记！沈记！” 沈家众人今日都来了，比赛结果一出就欢呼起来，哗啦啦扯出一条横幅—— 沈记最棒！沈记小吃天下第一！吃新派食物，来沈记！好吃不贵！地址... 围观的汴京市民嘴角抽搐，原来沈记小饭馆，是走这种厚脸皮风格的。 沈听禾笑津津地与沈父站在一处，脸上洋溢着舍我其谁的光彩。 横幅早早就备下了，名次好，那是评委有眼光，名次不好，那是评委没眼光。 不管结果如何，都阻挡不了沈家众人把横幅掏出来吆喝。 都来比赛了，不赚一波吆喝、打波广告岂不是亏了。 输给白矾楼，沈听禾觉得不冤，这是汴京这片真正的强龙。 魏钊视线一直落在沈记小娘子脸上，很少见她如此快活。 今日的结果，在他心中沈记是超越白矾楼的，可在其他人那，白矾楼是汴京地标，自然是不能叫小饭馆比下去的。 这个想法，魏钊日后在沈记食肆碰到台上的几位老饕时，得到了认证。 参赛的奖品丰厚，小八拉着一车的香料干调，风干的海参鲍鱼之类，同沈家众人一路回家。 刚到家中，宋喜儿忽然低呼一声。 “水——” 沈威吓了一跳，“娘子，你你——尿裤子了！” 动静过于大了，沈母在院里听到翻了个白眼，匆忙进屋，“你媳妇要生了，快去请先前定好的坐婆来。” 一听娘子要生了，沈威拔腿就跑，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砸翻了屋里的脸盆。 沈母好气又好笑，“慌什么，该准备的早前都已经备下了，绝对不会出错的，你赶快去将坐婆请来就是了，家中有你娘我呢。” 沈威爬起来，含糊嗯了一声，推门出去了。大冷的天，但他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上都是汗，不自觉地小跑起来。 沈听禾熬了一陶锅糖水备用，又将吃食准备了些。 屋子里，大嫂大概是开始宫缩，已经疼得叫出声来。 听得人浑身起一层细密疙瘩，生孩子，真真是叫人听着就害怕。 因请的是邻里的稳婆，不到一刻钟，沈威就把人带回来了。 稳婆被拽着走了一路，发髻歪了，鼻子也跟着气歪了。 “沈家大郎，婆子我说过了，如今才报喜，距离产子还早呢，况且前几回来看，锁母肚子里的胎儿位置正得很，好生着呢，你再拽，老婆子我可要散架了——” 沈听禾赶紧让大哥将人松开，“对不住了张娘子，大哥他关心则乱，对您失礼了。” 稳婆说得不错，才破羊水，大嫂宫缩也刚开始，还不知道得等多久能生呢，“请张娘子先进去看看吧。” 张娘子是这间坊里最有名气的，富贵百姓才请得动，一次要十两银子。从锁母也就是孕妇的孕后期，便隔半个月摸一次肚子，看胎儿大小，胎位如何。技艺好，也得人尊重。 听了沈家漂亮小娘子如此客气，一扫方才的不快，“待会儿需要什么，我会隔窗喊一声，快些给送进来便是。” “是，记下了。” 见张娘子进去，沈威小声哼了下，“坊里许多坐婆都不收银子呢，给点东西就成了，这张娘子架子也太大。” 沈听禾不赞同道，“自然是张娘子厉害才敢要银子，咱们花钱图个心安不是。” 沈威不好意思道，“小妹说得是，我当然是想你嫂子好的。” 不一会儿，张娘子在屋里喊要催生汤。 这也是早前她要沈家备下的，包括人参这类吊命的药。 一听要催生汤，沈威腿软了下，“什么意思！我娘子怎么了！” “少大呼小叫！让女人生快些罢了。”张娘子屋内斥道。 这倒是稳了沈威的心神，小妹去准备催生汤之后，他站在院子里，双腿也没之前那么抖了。 沈听禾很快把催生汤送进去，看到大嫂满头是汗，正紧闭着眼睛忍着疼痛。 稳婆的脸色也不大好。 小声问沈母：“大嫂怎么样了？” “说是宫口开得慢，大人遭罪。”沈母看了眼女儿打住，女儿还没嫁人呢，同她说这些干嘛，“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沈听禾担忧地看了眼大嫂，乖乖出去了，没一会儿又把一些甜口的点心送进来，又出去。 沈威急地满院子转悠。 王巧珍烧水回来，见还是没动静，就在沈听禾跟前陪着。 沈父坐在前头的铺子里，心里紧张得很，心里一直念叨着母子平安。 笼罩在沈家头上的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一直到了天黑，屋子里喊疼的声音逐渐小了，孩子还没生下来。 马上冬至，夜里的冷风刺骨，可沈家人都在等着，没一个进屋的。 忽听到稳婆说快生了的时候，心里一块巨石重重落地。 可紧接着又听一句，“不好，位置不对。” 沈威的脸登时就白了，在灯火之下，白得更加渗人。 稳婆不知是安慰沈母和宋喜儿还是在给自己打气，说了句，“不要怕，老婆子我接这样的胎十个里便会有一个，都是母子平安。” 沈家众人大气不敢喘，沈母在屋子里，炉火烤着，却是早已一头冷汗。 第27章 冬至吃饺子 张娘子定了定心神，双手放在宋喜儿隆起的肚子上，手上用力推动，看着简单的动作，却是一丝一毫马虎不得，就这样一推一转，张娘子心里紧绷的弦儿，终于松了下来。 “成了！” 她欢喜一声，沈家众人像是松开了被人攥住的喉咙，得以喘息。 又过了一刻钟，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自屋内传出。 沈家众人欣喜不已，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 这一夜，可谓是十分惊险，张娘子走的时候，沈母多给了五两银子。 沈家喜得一女，凡是来食肆的食客，都得一枚红皮鸡蛋。热闹持续了三日，所有新老客都知道，沈家夫妇得了宝贝孙女。 最开心的莫过于沈威和宋喜儿，两人看着自己的爱女，怎么都看不够，沈威休假一日，第二日说什么都不肯去上工，就想在家陪着她们母女。 还是沈父将人赶走。 沈母这几日也不管铺子里的事了，全心照顾儿媳和孙女。小孩子刚出生，几乎整日都在睡觉，醒的时候少，多半是照顾儿媳吃食。 沈听禾给做了不少清淡又滋补身体的，不至于让产妇堵奶，也能温补身体。 这日，朝食高峰过了，有人登门来贺。 是傅怀宴携子前来。 “某这些日子忙着抓那伙绑了犬子的贼人，方才有空前来道谢。又逢沈家喜得一女，备了薄礼，不成敬意。” 沈听禾自打去了傅宅，便知这位押司虽然官职低，但家底丰厚，也曾是汴京名门。 他说薄礼，未必真的薄。 果真，被小厮抬上来的有一箱子绫罗绸缎，一箱子汴京冬日有钱也难买的瓜果蔬菜，还有一箱子的小孩玩具。 沈家人如今是有些钱了，但也不曾穿过绫罗绸缎，多是朴素的棉布衣裳。 如此光鲜，不大适合做吃食的人家。 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对方道，“都是素色低调的，穿出去也不打眼。” 这男人看着粗犷，倒是能洞察人心的。 “漂亮姐姐就要穿漂亮衣裳，这可是爹走了好多家才买到的呢。” 沈听禾惊讶，“你会说话啊。” 傅怀宴：“原本不能，那日从食肆接他回家，便能开口了。” 他也没想到，此番历险，竟有意外收获。 想到灿儿在娘亲两年前离世后便不再说话，心里就沉重难受，现在灿儿能开口了，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沈家推拒不掉这些谢礼，便还了一半礼回去，其余收下。 又留了父子二人吃火锅。 冬季难见这些新鲜蔬菜瓜果，若是做了小炒岂不可惜，来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最好不过。 傅怀宴猜火锅便是锅子，可当见到那么多的碗碟上桌，各色蔬菜也都摆上，肉片，丸子，不可谓不丰富，还是心下疑惑。 沈听禾给他调了麻酱蘸料，又给小团子把肉煮在鸳鸯锅清汤那边。 沈父看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父子二人，心下摇头，看着人不错，就是带个孩子，他是不会让闺女给人做后娘的。 同客人寒暄了些押司的日常，便再无话了。 “姐姐，肉好了吧。”傅文灿一心扑在这热闹的吃法上，忍不住问道。 沈听禾笑着给他夹肉放在蘸料里，看着他夹了又放嘴里，小脸上全是满足。 “好吃。” 傅文灿眨眼就吃了好几片肉，沈听禾怕小孩子吃多了肉不好，给他夹了藕片贡菜之类蔬菜。 傅怀宴发现儿子来到沈家就比平日活泼许多，话也多了，目光不由落在沈小娘子身上。 心下又赶紧止住想法，唾弃自己一番。 此前已是对沈小娘子的不尊重，怎么又敢生出这种想法。 跟着沈家人热闹地吃了一顿火锅，带着儿子道谢之后离去。 出门的时候没注意，街对面正好有一人看见他们这边。 魏钊才从国子监回来，最近圣上要亲临国子监，要忙的事忽然多了起来。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晚归了。 原本想在沈记吃了宵夜再归家，不想沈记门外挂了关张的牌子，里面点着灯，还有笑声，知是他们一家人欢聚。 不想刚下马车，就见沈家全家送一人出门。 魏钊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想了一会方才记起，是经常在沈记吃朝食的食客。 怎么还带着孩子到人家里去吃了？ 很快脑补出了一出男婚女嫁的戏码来。 按说沈小娘子也的确该嫁了，在汴京，几乎找不出几个二十还未出嫁的姑娘，这马上一转年，就要二十又一了。 只是再着急也不必找个带孩子的吧。 心下摇头，世俗啊，还是待女子太苛刻了。 感慨一番，门口留门的小厮赶紧开门，让自家郎君进去了。 沈听禾发现的时候，只看到关门时的一片衣角。 心道，魏大人又晚归了，难道国子监年底也考核KPI。 翌日冬至。 沈听禾用韭黄包了虾仁鸡蛋馅儿，羊肉莲藕馅儿，白菜猪肉馅儿，芹菜猪肉馅儿的水饺。 以前她从没有在冬至吃饺子。 如今她在沈家，在这样的日子吃一顿饺子，让她感觉无比温馨舒畅。 沈家人没想过还能有这种吃法，蘸上酱油醋蒜的调味，好吃得很。 其实沈听禾还是挺可惜本朝不准杀牛来吃，不然她心中属意的还是牛肉大葱馅儿的水饺。 沈家人吃得开心，食客们也吃得开心。 好巧不巧，这日一早魏钊也来了。 吃过之后也觉得好，又点了两样馅儿的，让车夫给祖母和母亲送回去尝鲜。 要走的时候，见到一比自己魁梧许多的男人进来，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看了牌子上的菜单后，要了一份羊肉饺子。 沈听禾亲自端上去，又与那人说笑两句。 魏钊眉头皱起，似乎方才他的饺子不是她上的，又似乎她今日没有同自己说一句话，再似乎，她好像一眼都没看自己。 心下也说不出为何生出这么多不痛快来，只放下一两银子，走了。 “好吃的话，傅郎君可带回去给灿儿尝尝。” 沈听禾很喜欢那个乖巧的小团子，他奶声奶气叫自己姐姐的时候，心都要被萌化了。 这边说着，并未注意到边上冒出许多心思的魏司业。 第28章 小料很足的奶茶 沈威喜得爱女，起名，沈茵茵。 希望她能自由茂盛的生长。 沈听禾送了一个纯金打造的小金锁，小茵茵很喜欢，紧紧握在小手里。 真别说，那小拳头，比金锁大不了多点。 小模样一日比一日好看，沈母说，这孩子下生就比一般孩子长得秀气，算是漂亮的了。 沈听禾见过的孩子就这一个，持怀疑态度。 这日，许久不见做鲜奶生意的郭郎君到店，得知沈记喜得一女，特地送了一桶牛奶做贺礼。 “郭郎君看着清瘦了许多。”沈父收下谢过，与对方寒暄道。 郭郎君长叹口气，“自打冬日起，运输就成了问题，保存不当的鲜奶带了冰碴或结了冰，运到汴京城也不好卖了。” 这一批就要折损不少。 路过的沈听禾听了，知道汴京人讲究，冻过再化开的牛奶，便觉得不再新鲜了。 不过她对这冻了的鲜奶倒是有些想法。 “郭郎君可否卖我百斤？”沈听禾上前行礼后问道。 郭郎君见到沈家小娘子过来，赶紧起身，两撇八字胡跟着笑起来，“小娘子肯要，那可是帮了郭某的大忙了。”他也不问是用来做什么的，沈小娘子心思巧妙，定是想好了要做什么样的吃食。 最后，郭郎君以市价便宜不少的价格卖了沈记百斤冰牛奶。 等到将人送走了，沈父才问，“闺女，要这么多牛奶做什么啊？” 其实他也怕冻了又化开的奶吃坏了人。 沈听禾笑道，“等牛奶运过来之后，爹就知道了。” 很快，百斤牛奶就到了沈家后院。 沈听禾之前就收拾出来仓储的地方，作为一个临时的小厨房用。 冰牛奶冻得不够结实，便又冻上了几个时辰，第二天再用。 沈父按照沈听禾要求，把三个大木桶底部凿个洞。又把之前冻的牛奶敲碎倒进桶里。小屋子里点了炉子，不用太热，能让冰牛奶慢慢融化就行。 “这是在干什么？”沈父狐疑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这滴下来的牛奶好像比较浓稠。” 沈听禾笑了，不愧是老爹，这么快就发现门道了。 这在后世叫冰博克。 把牛奶冻实之后，倒置融化到七八分，剩下的冰基本是水分，融化出来的部分，就是浓稠的牛奶。 多用于做咖啡，奶茶，当然，如果diy的话，蛋糕，双皮奶也可以做。 她这次就是想做一些奶茶在店里卖。 当然绝对不会说是自己馋着一口了。 又用了两个时辰提纯，最后得到了两大桶的冰博克。 留了四分之一做浓稠酸奶，其余全部做了奶茶。 沈听禾复刻出了珍珠，芋圆，米麻薯许多小料。 本朝冬日卖奶茶的也有，但与她的还是有差距的，外面的味道更淡，牛奶煮茶加饴糖。 她卖的呢，是竹筒装着，竹做的吸管，嗞溜一口热乎乎的奶味香醇，小料十足的奶茶。 沈记出品，必属精品。 奶茶都喝过，但沈记出了，便要尝尝有什么不同的。 夜里，从开封府牢狱后厨下值的小王，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来沈记消费一顿。 偶遇这奶茶，不曾迟疑便来上一份。 竹筒上来的时候摸着温乎，里面插着一根竹子做的管，猜是用嘴吸的，低头吸了一口，立刻有软乎乎的东西跟着奶茶进入口中，咬起来弹弹的甜甜的。 一时新奇，又连喝几口，心下赞叹，这奶茶香味如此浓郁，与以前喝过的着实不同。 而且外带方便，价钱二十文一份，可以给家里的姐姐娘亲带回去尝尝。 自从美食大赛过后，沈记的名声响亮，汴京都知道冒出来个小食肆出尽了风头，只在白矾楼之下，在其他酒楼之上。 这日，当日做评委的一位老饕来想来瞧瞧沈记菜式都有哪些新花样，刚打了厚厚的棉帘子进店，热闹景象扑面而来。 店面不大，十来张桌子，每桌都隔着距离，显得很是宽敞。可见店家不是为了逐利，就忽略其他方面体验的人。 又见有食客桌上是热腾腾的鱼，有食客桌上是铁板，煎炒烹炸，店虽小，但样式倒是挺齐全。 最吸引这位大儒老餮的还是人手一份的竹筒，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吸溜上一口，表情满足。 若不是此处乃天子脚下，他真要以为是用了罂粟之类叫人上瘾的东西。 见店内客满，方敬找了个门口的空凳坐下，想来此处是等位用得。 果然，没一会儿店家见到他，赶紧上前招呼，端着一小盘瓜子和清茶。 沈母走上前，觉得这位老先生眼熟。 猛地想起，可不就是比赛那日，坐在台子上点评的那位老先生吗？ 那日就听说老先生是城中有名的大儒，学问好，爱吃。 压下心中激动，“这是今日菜单，老先生有要吃的，在上面画圈就好。” 这是沈记特意设计的菜单，当然是沈听禾的主意。 方敬捋着胡须，琢磨起菜单上。 六道菜，三荤三素，竟无一道是当日比赛时，京中有名的菜色，应该都是店里自己研发的。 最后点了一道铁板豆腐和陶锅鱼煲，又看了边上寥寥几笔勾勒的，名为奶茶的东西，向来就是人手一份的那个，便也点了。 一刻钟，桌子空出来，方敬被店家请到位置上。 这次是个年轻的娘子，气质沉静，少言，似是不大爱笑。 王巧珍也看出这位是比赛那日见过的，将人请到座位之后，先将奶茶送上来。 见老者没什么架子的饮了一口，本有些耷拉眼皮的眼睛登时亮起，她心中安了不少。 很快另两道菜也上了，王巧珍到柜台里悄悄看。 今日小妹说去出摊卖关东煮了和奶茶了，换她在家中歇歇。这几日可能太冷了，她有些身体乏累，提不起精神。 方敬先喝了口奶茶，一开始觉得和别处的差不多，但奶味回甘，更加香醇。再喝一口，意外有弹口的东西进入，嚼起来很是爽滑，十分有乐趣。 心下暗暗点头，又吃那铁板豆腐，咸辣口，入味下饭。 陶锅鱼煲汤汁鲜美，内有豆腐和白菜，干菇之类，营养好喝。 方敬在这汴京城里吃过了大小馆子，论新意，沈记在他这是第一份。 吃得正进行，见有人打帘进来，老眸微眯，笑呵呵招呼，“魏司业，没有位置了，同老朽同桌吧。” 第29章 看诊抓药和铁锅炖鱼 魏钊不想进门就遇见了方大儒。 如今老一辈的学究，京城里就只有这位了。朝堂上十好几个官儿都是他门下出的弟子，在读书人和当官的那里，很有分量。 这位和自己一样，喜欢到处搜罗好吃的。 不过自打住到沈记边上，已经很久到别处寻美食了。 老先生盛情相邀，魏钊笑着坐了过去。 “早听说魏大人是这儿的常客，老夫头一次来就碰上了。” 魏钊笑笑，“顺路，恰好这里的吃食也合口味。” 方敬如今已经六旬，吃过的好东西不少，也觉得这小店里的吃食很合自己的口味。 主要是没见过花样这么多的，听挨着的食客闲聊，应该也是这的老主顾了。 魏钊点了一份奶茶，又来了一份铁板素菜干，是贡菜蕨菜菌类，口味咸香，配上一碗米饭，好吃下饭。 方敬笑了，这年轻后生也是个会吃的。 二人聊了一些国子监里的学生。 魏钊：“圣上有意请先生回国子监授业。” 方敬：“好不容易清闲了十年，可不想再被那帮小兔崽子气得要死。” 魏钊苦笑，只能说深有同感。 沈记食肆外寒风呼啸，店里灯火通明，人气儿十足，有说有笑，自成一片热闹天地。 沈听禾早早就已经窝进了被窝，可能是这身体单薄，也可能是之前跳河落下的病根，十分畏寒，手脚冰凉。 看大夫抓药这件事，怕是再拖不过去了。 第二日。 沈听禾要出门去看病，王巧珍不放心要跟着，沈母劝说，二人一起离开食肆。 要说这京城里，冬日出门多见轿子和马车的。 普通人家大多是脚着，不论去哪，多走走就到了。 可沈听禾实在是怕冷，在坊里租了辆普通马车，车厢板子钉起，内里两条长凳，两面坐人，双膝打架，最多也就能坐四人。 这是最小最便宜的。 沈听禾和王巧珍坐在一边，马车吱呦吱呦慢行，两刻钟到了马杭街，又走一段，入眼两行金紫医官药铺。 当初为负心汉跳河，沈父沈母还请了这里的大夫。 沈听禾下马车在街上走，各家医馆分门别类，有全科问诊抓药的，也有产科，儿科，牙科，耳鼻喉科—— 要不说，本朝是十分接近现代的朝代，便民方面做得极好。 有一家惠民药局，是朝廷把控，定价十分惠民。 因为这条街上药铺带动，马杭街各类行当一起发展繁荣。 沈听禾进了之前给自己看诊的王老大夫的医馆。 已经有人在等叫号排队了，轮到她的时候过了两刻钟。 王巧珍陪着，沈听禾坐在木凳上，伸出手去。 老大夫头发花白却耳聪目明，望闻问切之后，下诊断，是旧病未除，体内湿寒，需汤药调理。 给先开了两副方子，待吃上半月之后，再来诊脉，看方子如何调整。 沈听禾谢过之后，拎着五两银子买了的两副药走出门去，开始肉疼。 “小妹日后可要听大夫的嘱咐，莫要再弄冷水，吃冷食之类。”王巧珍很是担心，都说女人寒不得，自己身体遭罪不说，日后怕是生产都难。 沈听禾幽幽叹了口气，没有热水的时代，真的很不方便啊。 冬天里烧水费事，她已经是三天一洗澡了。 不过听说坊里新开了家澡堂子，她还没体验过本朝的澡堂，十分想要去尝试。 心里想着等大嫂出了月子，再带上二嫂和娘，四个人一起去。 上马车的时候，一小厮跟在小女娘身后，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身形看着不小的猫走进山水李家药铺，也不知是谁咽喉痛了。 沈听禾看着那只很像是布偶的猫，疯狂心动。 她其实很喜欢小猫，闲下来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云吸猫。 因为忙于生计，她分不出精力养猫，也不想猫主子日夜等待早出晚归的她。 现在日子过得悠闲，她有点想要请一只主子回家了。 “小妹喜欢？” 王巧珍见小妹一直盯着看，嘴角一抹淡笑，难得见小妹除了做吃食还喜欢其他的东西。 忙道：“前面就有一家猫舍，有好些个品种，咱们去看看？” 沈听禾打帘看了一眼，正有人抱着一只黄白色长毛猫走出来，型似狮子，应该就是之前听过的狮猫了。 之后见一人拎着一串小鱼干进去了。 “这是‘聘礼’”，王巧珍见沈听禾眼中疑惑，解释起本朝养猫约定俗成的一些事。 比如接猫回家要选黄道吉日，要带‘聘礼’，有带鱼干的，茶叶的，盐的，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猫，能细致到抓没抓过老鼠之类。 沈听禾听出来了，本朝的猫地位之高，令人咋舌。 她笑道，“那我要先好好为猫主子准备好聘礼了。” 想养猫是真的，但也要冬天过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屋子里冷，不想猫主子也跟着受罪。 之后的日子，沈听禾每日一碗汤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不到半个月，觉得手脚有些热乎气了。 人身体舒畅了，也就有精气神往铺子里跑得勤了。 食客们也就有了新的吃食。 之前做了铁锅炖大鹅，这几日沈父得了鲜鱼，日日都有水煮鱼酸菜鱼，沈听禾提出做铁锅炖鱼。 铁锅炖讲究的就是一锅乱炖，之前晒得茄子干，储存的白菜，豆腐皮，宽粉都扔进锅里，佐料调味，盖锅闷炖，但注意要小火，不能将鱼给炖碎了。 菜品一出，就受到食客们的欢迎。 沈听禾真的很满意沈记这批食客，无论新出的什么，都很买账，也很包容。 正好新菜品一上，后门对门的魏宅管家来了。 “这不是巧了吗，正巧我家老太太近来胃口不佳，营养都不足了，你这一锅，应该会叫老太太喜欢。” 管家笑呵呵道，如今他也要抽空偷偷来吃上这里的一顿饭菜。 怎么说呢，不似大酒楼那些菜色有排面，但是很有家的味道。 沈听禾笑着将打包到食盒里的菜和饭递过去，林管家刚要走，就见门外恰巧又进来一人。 林伯站定，意外道： “蓉姑娘——” 第30章 小娘子的假想敌 陆锦蓉没想到林伯也在这，笑问道： “林伯也来买吃的？方才姨母说有些饿了，不想吃府里那些，我便出来看看。” 林伯会心一笑，“蓉姑娘就是孝顺，这些事原本打发下人们来也就是了。” 陆锦蓉：“姨母的口味我比较了解，省的旁人白买回去。” 两人说了几句话，林伯先走了。 沈听禾从二人交谈中听出，这就是小八先前说的，魏宅里的漂亮小娘子了。 的确和她们这些市井里的娘子不同，身上有种幽兰气质，眉眼好看不说，主要是还有股子天生的高傲心气儿。 “你是这里的店家？” 陆锦蓉忽然开口问打量自己的小娘子。同时也在打量着对方，长了一张鹅蛋脸，弯眉杏眼，目光恬淡，似是十分好亲近的类型。 “小娘子想要吃些什么？”沈听禾点头后笑着问道。 “方才那位管家点了什么，给我照着来一份。” 沈听禾道了句好嘞，就去后厨了。 之后到柜台里，又见那小娘子也不坐，就站在那打量店铺里各处，似是要将此处看出花来。 后又听她带来的女使同二嫂打听：“是否常有一位魏司业来？” 王巧珍打眼就看出这丫鬟小姐的是怎么回事，不冷不热道，“小店开门迎客，来得都是吃饭的，不大注意是些什么官职。若细论的话，朝堂二三品官也来过——” 绕来绕去，就是不回女使问题。 沈听禾把二嫂叫回来，笑问，“今日摊子收得这样早，又售罄了？” “关东煮好卖得很，最近出了些新涮的品类，也都很受欢迎。”王巧珍脸上和手上还带着寒气，刚回来寻思到前面铺子里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沈听禾拉着她的手往后院去，“二嫂先去歇着吧，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了，一会便要关张了。” 王巧珍瞥了里面小娘子一眼，“你啊，就是性子太软，千万不要叫人莫名其妙的就欺负了去。” 她从回来就见那魏宅来的小娘子看小妹的眼神带着探究，想也知道，这是听说魏大人喜欢来沈记吃东西，又听说沈记还有个貌美的小娘子，把小妹当成假想敌了。 沈听禾连推了几下，人才不情愿得回屋了。 店铺里，女使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刚要上前理论，被陆锦蓉叫住，“拿了吃食回去了。” 今日她人也见着了，一颗心已放下。 沈记小娘子虽长得漂亮，那和京城里顶顶漂亮的那些还是没得比。 听闻前些日子，有个三品官儿家的千金当众向表哥示爱，表哥直接拒绝。 那千金说是有貂蝉西施之美貌，却都入不得表哥的眼。 若是样貌不是表哥看得上的，其他方面，一个食肆的小娘子，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吗？ 沈听禾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如此评判了一番。 又过两日，大嫂出了月子。 沈听禾早前就要去的澡堂计划提上日程。 坊内新开的公共澡堂，外面幡子上只画一只水壶。这个行业，都被叫做香水行，没什么人给起些特别的名字。 沈听禾听说大相国寺里也有澡堂子，旺季能一日接待千人。 那里环境好，要花的银子也高，就先在坊里的先试一试。 一家四口在朝食高峰过了之后，就直奔澡堂。 宋朝人喜欢在晚饭前沐浴，这会儿人正是少的时候。 四个人进去，偌大的池子里，只泡着一个大娘。 大家都穿着抹胸，大裤衩，在水里也没什么尴尬的。 若是泡好了，就出去搓一搓泥，然后再回来冲一冲身体。 店家虽然说水是每日都换，但沈听禾觉得未必，因为沉底的地方就有泥垢 。 她真真是后悔了，只能硬着头皮洗完，日后是不会再洗这种大澡了。 沈母等人早就习惯，听闻有个大夫，曾说泥垢可入药，还有人喝着洗澡水呢。 这话要是说给沈听禾听，她胃里定翻涌得更加难受了。 回家的时候，沈父已经起来，把午饭也都做好了。 是沈肆回来的时候，买了隔壁熟食铺子的熟肝，沈父给煎了，配上蘸料吃。 又做了白菜豆腐煲，和一道小炒羊肉。 “二哥今日书局没事？” 沈听禾见二哥正在摆碗筷，意外问道。 沈肆道：“有好友帮忙，以后我都能回家来吃午饭了。” 在外面随便吃那一口，哪有在家里吃得得劲儿。 他说话间，狭长的眼睛余光掠到王巧珍身上。 要说最近变化最大的除了小妹，就是他这个娘子了。不再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自己这里，而是全心投入在沈记的生意上。 而且他总感觉，她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淡了许多。 上次他悄悄藏了一个发钗在她枕头下，她早起时发现，但只是梳妆时戴了，没同自己就这件事多说一句。 再比如，之前一起卖炸鸡，现在卖关东煮，她似乎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总是要想方设法的找话题同自己说话了。 沈肆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吃过午饭，沈肆要走，王巧珍往他手里递了一个热鸡蛋。 “暖手用。” 说完，就继续进去忙了。 晚间用的菜肉要摘要洗，沈家人做这些事总是齐心协力。 宋喜儿也要帮忙，被沈母撵回去看孩子了。 “等到天暖和了，就天天带她在铺子里待着。”她也不想整日待在屋子里，只是现在屋子里烧炭火，要比铺子里暖和许多。 沈听禾擦了手跟着宋喜儿一道回屋了，陪着聊了快一个时辰的天儿，孩子醒了逗逗，没一会儿又睡了，她去做些营养的汤羹。 产妇容易抑郁这件事在后世并不少见，整日面对孩子，没别的事做，没人聊天，搁谁心情都不会好。 而且有个奶爸博主，就被大夫诊断出来了抑郁。 可见看孩子这件事不分男女，谁看谁抑郁。 入夜的时候，沈听禾在铁匠铺定制的锅到了，铸铁锅实木柄，锅体六个深圆，是用来做肉蛋堡的。 最近来吃小笼包和烧麦的食客有下降趋势，卷王沈听禾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次日，沈记推出新吃食，肉蛋堡。 第31章 肉蛋堡和生拌六丝 若问肉蛋堡为何物，就是有肉有蛋有面粉，但做起来是要讲究一些，麻烦一些的。 三个鸡蛋铺底，蛋黄搅散，肉馅放进去，只要不溢出来就好。另外三个倒入调好的面糊，定型的鸡蛋肉馅倒进面糊里，这样就又空出来三个位置，再倒入面糊，把已经沾了面糊的鸡蛋肉馅起出，放入新的面糊里。 这样来回倒腾几趟，两面都煎得焦黄了，就可以出锅了。 早起上工的食客，面对这样一份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吃食，顿时胃口大开，十指联动。 肉蛋堡，迅速在汴京城里打出名号。 沈听禾站在柜台跟前却有点惋惜，沈记怎么就没有那种奇遇呢。 像是后来的宋孝宗吃过的，李婆婆羹，南瓦子张家圆子，那可是出名后流芳百世的。 哪管吃一样，沈记关东煮，沈记炸鸡—— 不过有一方面沈听禾还是十分满意的，眼看着年关到了，算了下搬到汴京做生意后的总收入，竟然有五百两。 这在汴京城里，也算得上是小康家庭了吧。 又到了抓药的日子，沈听禾再去了马杭街。 不想这次在街上碰见了魏司业，把一个穿着狐裘大氅，贵气袭人的少年训得抬不起头。 离得远，也不知道是因为何事，但听路过得人说，那是国子监的小魔头，安国公府的嫡孙。 沈听禾心下道了句，那可谓是富贵非常了。 将来能够世袭爵位，姑母是贵妃，母亲是相府小姐。 若论尊贵，整个汴京城里都没有比他尊贵的公子哥了。 也不知道魏司业魏大人是吃什么长大的，胆子如此肥壮。 进了中药铺，排队号脉，换了药方里的几味药，又开了两副，这次是三两银子。 沈听禾理所应当的把这看做是病好了许多的信号。 出门时，见街对面的魏司业和那个富贵公子都不见了身影。 心里啧啧两声，当街这么训人，还真没想到能是那位魏大人能做出的事。 “发生了何事？” “国公府的小郎君纵马，差点伤了人，被国子监的夫子抓着教训呢。” “啧啧，真是稀奇，国公府那位，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何那么乖的被训斥。” “哪只眼睛见他乖了，不服气得脖子都要梗折了，强被压着罢了。” 两人低声议论从沈听禾前面走过。 马杭街上车多马多人多，确实不该疾驰，想那富贵人家的纨绔，是不大顾忌这些的。 看来魏司业这次是教训对了。 回去的路上，沈听禾路过曹家正店。 她很早就想尝一尝这家的味道，不过是怕老爹伤心，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日她自己出门，这不正好解了她肚子里馋虫嘛。 大酒楼就是气派，进门就有人招呼，要散座还是雅间，全凭来客心意。 沈听禾在一靠角落的散座坐下，立刻就上了一壶茶水来。 坐下后，点了一份炒兔肉，一份生拌六丝。 后者其实是要讲究时令的，因需要韭菜。或许因是本店招牌菜，即便冬日也做得出来，且厚道得并未定出离谱得价格。 这道菜是用羊里脊，羊肚，水晶脍，糟姜，萝卜，嫩韭菜。 调味生拌之后，就被端上餐桌。 沈听禾在后世吃过牛肉刺身，羊肉刺身还是头一回。 入口之后，调料的味道可以淡化羊肉的腥膻，但若说特别的香味，也很难吃出，羊肚是煮熟的，味道还尚可。因用糟姜，萝卜，韭菜之类调味，又将生肉的味道中和了不少。 再多吃几口，竟还品出一些原生态的味道来。 又吃了炒兔肉。 本朝人似乎很喜欢吃兔子，签肉里有它，涮锅里也有它。兴起来有几年的炒菜里，也有它。 这道菜炒得也挺好吃，兔肉做得咸香入味，调料能吃出都是上好的花椒麻椒。 这家店能从书中传到后世，也是有许多真本事的。 沈听禾吃的差不多，叫来跑堂结账，看到店里有闲汉，帮着一个官人买了隔壁家的果子送来，赚点跑腿钱。 本朝有很多这样的闲汉，帮人买东西，安排陪酒的唱曲儿的，打发去取钱财物品之类的差使。 在酒楼里也不乏有主动去给客人斟酒倒茶，唱曲儿，这些人叫‘打酒座’，还有一些人卖自己做的小玩意之类的散货的，蔬菜水果也有来卖的。 可以说酒楼的包容性十分强。 沈记食肆店儿小，眼下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走出了酒楼，沈听禾步行回家，身后有人赶马车的声音近了。 过了她身边，认出是魏司业的马车。 路过沈记食肆的时候，见他手推车窗，往沈记挂在外面的菜单牌子观望一眼，又让车夫继续驾车，转过了巷子回家去了。 看来今日的菜色，魏大人不是很喜欢。 回到家中，觉得大家的眼神都不对，似是在用一种批判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上，想着难道是偷吃被发现了？ “闺女，爹刚才去定鱼，碰到了刚从曹家正店出来跑腿的闲汉，说见到你了。” 沈父憋了一道，回来见姑娘未归，反复琢磨，觉得可能是看错人了。 沈听禾心道，是谁啊，这嘴也够快的。 脸上笑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然后她又抬手发誓，“不如爹做得好吃，将来咱家开了大酒楼，一定比他家的客人还要多。” 这话绝对不是为了哄爹开心，她确实觉得，曹家的东西做得好吃，但比爹的手艺还是不行。 现在老爹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果然，沈父很好哄，脸上已经堆出自豪的笑来。 “那是，若论厨艺，确实无人能及。” 沈母在一边偷笑，这老东西，全家唯独搞不定小闺女，被拿捏得死死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快要新年。 本朝称作元旦，与后世的大年初一是同一天。 除了搞商业的，全都休假七日。 大家都在鼓着劲儿，站好今年的最后一班岗，心思忍不住飞到七天小长假上去了。 沈听禾发现，来吃朝食的脸上多少洋溢着不同往日的兴奋神采。 这其中，也包括魏司业。 诚然，不只是小八，她也发现了，这位魏司业每日起得早时，都会来食肆吃早饭，而且总是一副半死不了活的状态。 第32章 喝多了的胡话 “魏大人今日吃什么？” “肉蛋堡。” 魏钊刚打过一个哈欠，眼角含泪，声音十分慵懒疲惫，似是还没睡醒。 沈听禾应声去了，心道，六点了，照那些不管冬夏，四点就已经在宫里开早会的四品官儿，不知道幸福多少。 魏钊视线打沈家小娘子的身形上掠夺，照比头一次见时那弱柳扶风的样子，如今脸蛋似乎圆润不少，果真是食养人啊。 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捧着一碗干桂花泡的茶，热气直接让脸也跟着暖了起来。 不多时，肉蛋堡上桌，吃进肚里不多时，浑身都暖和起来。 往年要临近年节的时候没有多冷了就，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冷得人在屋外都抽不出手来。 “魏大人慢走。” 沈听禾见人放下一两银子起身打帘离去，在后面笑着道了句。 以往都是撂下帘子就走的魏大人，今日不知怎么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抬步离去。 那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沈听禾一头雾水。 此时的魏宅里。 魏夫人坐在软榻上，身下垫着雪白兔毛毯子，身上披了一件披肩，无聊地摆弄手里的珠子。 这是她上个庙会，在大相国寺求的。 自打进了京，她觉得儿子越发和自己疏远了，因蓉儿的事，几日都和他说不上一句话。 心下叹了口气，又看向在跟前端茶送水的侄女，既心疼，又犯愁。 已经做了不少撮合二人的事，奈何儿子油盐不进，这个侄女，又是个太过矜持的。 “姨母，等到过了年，开春之后蓉儿就回去了。” 陆锦蓉剥了一个橘子，递到魏夫人手里。 “你表哥又说你了？你不必理会他就是。” 话虽这么说，也着实够她头疼的，膝下就这一子，却是如此不贴心的。 “蓉儿不想让姨母和表哥为了我生出嫌隙，那可真叫我没脸待在这了。” 陆锦蓉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泛红，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去了之后，便好似爹也没了，世上只有姨母和表哥是蓉儿的亲人了。” 梨花带雨的少女脸蛋，让人看了怎么能不心疼。 魏夫人心中暗暗决定，这次不管使什么法子，都得让儿子娶了蓉儿。 过年之前，傅怀宴再次携子登门，还带着礼品。 沈父客气道，“来就来了，怎么又带东西啊。” 傅怀宴形象看起来粗犷生硬，但礼数周全，“快过年了，前来拜访某儿的救命恩人，不好空手而来。” 傅文灿从后面探出小脑袋，“伯伯，我想看一看小妹妹。” “真是叨扰了。”傅怀宴被念叨了好几日，实在被磨得厌烦了，才带着他来。 不好让男子进屋，沈听禾带着傅文灿进去玩儿。 说起来，自从小八意外捡到孩子，两家的走动逐渐频繁起来。 傅怀宴经常带些偶然得到的上好香料来，他家中得到的新鲜果蔬也经常送来。 拒绝过好多次，但都以傅文灿的恩人这回事挡了回来。 小八倒是乐呵，大冬天还有新鲜胡萝卜吃。 “妹妹笑了！” 傅文灿的小手不大，但茵茵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还是显得十分小巧。 他摇着茵茵小手，把茵茵逗得咯咯直乐。 玩儿了一会儿，外面傅怀宴喊人，“回家了，出来太久祖母该担心了。” 傅文灿依依不舍，约定了年后再来玩。 沈听禾和沈父沈母一起将人送出门去。 好巧不巧，又被对门的魏钊撞上。 他看着街对面的几人，有种沈记好事将近的感觉。 心下再次摇头，可惜了沈小娘子那么标志的人，细胳膊细腿的，配那野人一样的壮汉，啧啧—— 为了迎接新年，沈家将里里外外扫尘一遍。更换上新的门神钟馗画像和桃符，桃符上写着对新一年的愿景吉祥语。 家里人一人做了一件新衣裳，炮竹买了许多，够彻夜放不停的了。 沈家食肆出了团圆饭，预定，按桌准备食材。 有些早就想要带家眷一起来的，急忙先预定下一桌来。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在家过，夜里守岁的，所以最后也就预定出去五桌。 沈记难得清闲下来，年夜那晚才过二更，就关张放下，与京城里其他上值的人一样，关张七日。 有钱任性。 这是沈家这么多年头一次在新年期间不营业。 年夜饭是沈听禾亲手做的，七菜一汤，汤是羊汤，其余菜包含了各种特色肉类，清炒素菜，两道小甜品。 沈家人都坐下后，大家默契地看向沈父。 沈父清清嗓子，“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我和你们娘虽然每日早起，但看着日子一日日过得更好，心里都是开心的。” “下一年开始，沈记要做一些改动，这件事咱们之前也商量过了，不做朝食，专心做菜品。” “新的一年，沈记一定会越来越好。” 沈家众人附和着举杯共饮。 沈威开口道：“我从樊楼辞工了，明年就专心做家里的生意了。” 沈父拍拍沈威的后背，“好儿子，看来你在外面想要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 沈威嗯了一声。 他心里藏着雄途壮志，先把现在的沈记经营好，日后定是要开分店的，即便做不成大酒楼，也要把沈记的生意遍布京城的每个角落。 沈肆看着家人开心，心里也跟着开心。 想着大哥如今有了女儿，而自己和娘子——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娘子。 这一夜，大家制定了新一年的计划，已经预见了沈记的生意将要更上一层楼。 沈听禾高兴，这是她与家人过的第一个新年，不知不觉中多饮了几杯，脑袋晕乎乎的，站起来走的时候脚底发飘。 她披上斗篷，走到院子里，就听小八在唠叨： “好气啊，小美的眼光也太差了，那黑不溜丢的臭驴，长得没有俺一半好看呢！竟然为了它踹了俺！” “俺喜欢听人墙角咋了，一开始小美也挺喜欢听俺讲那些事的啊！” 沈听禾开门，就看到小八趴在门外，在微弱的灯火下，脑袋上隐约冒着幽幽绿光。 “小娘子咋还偷听俺心声？” 沈听禾无奈笑道，“你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想不听到都难。” 说完又安慰道，“别灰心，三条腿的男人难找，四条腿的驴不有的是，总能找到与你志趣相投的。” “嗯？”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转头才看到，不知道魏司业是何时站在了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 第33章 不解风情魏司业 魏钊在府中吃年夜饭，吃得胸口堵得慌，必须得出来消食才行。 不想在街上闲步一圈，绕回来，恰巧看到沈记的驴趴在门口，想去逗弄。 还没走到地方，就看沈记小娘子推门出来，斗篷套在头上，整个人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醉酒后桃红色的脸蛋。 美人三分醉，从平日的闲淡中又多出几分慵懒来。 但听她同一头驴说的话，显然是到了七八分醉了。 沈听禾美眸盈盈，侧过头见魏大人一身黑色大氅，玉面清冷孤高，探究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 “魏大人该不会是在想，我醉了吧？” 她伸出素白的手摆了摆，“可没有哦，这些都是小八自己说的，我只是在帮它出谋划策而已。” 小八：这些是能说的？ 沈听禾：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的。 魏钊：果然是醉得厉害。 “沈小娘子还是回家去罢。”魏钊见她摇摇晃晃靠着门边，觉得就这样放着她在这不妥，一时犹豫要不要进去叫沈家人来把她带回去。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听禾想要直起身子，扶门框的手扶空了，人一头就往下栽去，一眨眼就会把脸摔在地上。 好人魏钊，是不会让人倒在自己跟前的。 长臂展开，拦腰把人扶起，又若无其事的拍了两下长袖。 啧啧，当真是一点暧昧的动作都没有，魏司业眼神清明的宛如出家的僧人。 小八如是在心中念叨。 小娘子这长相，且不说旁的，食肆里就有几个，一天来吃两顿，人从麻杆变得圆润，还不都是为了多见小娘子几面。 难道还能因为是食肆的饭好吃？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顿顿吃啊。 沈听禾嘴角抽了抽，抬眼果真见魏司业一脸的，小爷牛吧，身手快吧，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小娘子摔倒在自己跟前的臭屁样子。 不由想到那日他阻拦一姑娘跳河。 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就他上前去了。 想来是个热心肠的大人。 “多谢魏大人。” 她由衷地道一句谢。 魏钊见她倒是乖巧，发善心推开门，“沈小娘子请吧，某听闻前几日发的那桩命案，凶手到现在还没有归案，小心为上。” 沈听禾想说自己在福利院长大，那时候经常偷跑出去，偷学人家跆拳道上课。 后来有点钱了，还找了教练训练。 若说遇到什么危险，这位魏大人身形修长挺拔，但还不见得谁更厉害呢。 但人家是好心，沈听禾不能拂去他的好意，笑着拍了拍小八的脑袋。 “别胡思乱想了，回家睡觉。” 小八甩了两下脑袋，不满又哀怨地看了沈听禾一眼。 魏钊在边上看，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者是会意错了驴的眼神。 “魏大人要回去守岁吗？” 沈听禾见他精神抖擞，很有闲情雅致的样子，回头问上一句。 “要为家里长辈守岁。”魏钊如实回答。 如今祖母年纪大了，虽然身子骨硬朗几乎要赶超他这个懒塌塌的年轻人，但守岁的愿景是美好的。 沈听禾点头，她也得回去醒酒守岁了。 眼前的魏大人有些重影了，她摆了摆手，“魏大人慢行。” 说完，扶门进去了。 魏钊伸了两次手，发现小娘子人虽然摇晃着，但总体还算稳的，不倒翁一般，进去之后还不忘关门。 视线被门隔住。 魏钊摇头笑了下，他还是太闲了。 真的很烦，去国子监当值烦，没事做也烦—— 魏钊回府。 发现林伯在耳房里等自己，一听到动静，立马就出来。 “不是让您先去歇着了吗？” 林伯温厚地笑了下，“郎君就那么走了，老奴放心不下。” 魏钊叹气，“早就习惯了。” 这几个字包含了许多内容。 母亲生他的时候才十五岁，从一个花季少女，成了一位母亲，似乎没有做好准备，有时候大发脾气，有时候无端又哭个不停。 后来一位名医说是心病，不将孩子养在身边就好。 他就被送到了祖母的身边去养，一直到他八岁时，母亲才将他接回身边。 但是母子之间也亲厚不起来了。 魏钊想要理解母亲，从小就做了不少努力。他觉得母亲也在努力，只是用错了地方。 比如在他的学业，品行上，要求十分严苛，不容他有一点错处。 又比如在他的饮食上也有诸多要求，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弥补之前缺席的时光。 殊不知，这些只让母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重。 现在，姨妈去世，表妹被带到京城，比他娶了表妹，也说知根知底，是为他好。 魏钊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林伯张嘴想要宽慰几句，可想来想去，那些时常说的几句都要被包浆了，又闭上嘴，只陪着郎君往后院走。 “过年了，林伯也给自己放几天假，不用事事都要你来安排。” 魏钊见林伯走路有些不适，知道他的腿疾在冬天里就会复发，“医馆里开的膏药也得贴，听说那位大夫专攻此疾，药效很好。” “多谢郎君挂念，都用着呢。” 林伯笑着回道。他这一辈子，娶过妻生过子，遭遇了灾年，逃荒死了妻儿，遇到了游历的郎君。那年他三十，今年已经过了五十了。 魏钊走到住处，发现陆锦蓉正在门外等着。 不由眉头蹙了下，他以为自己之前的话说得很清楚了，她才这些时日都没有来找自己。 或许今日母亲在吃饭时旁敲侧击让他娶了她的事，让她又起了心思。 “表哥你回来啦。” 陆锦蓉声音欢愉甜美，脸上飞起一团红晕。 “外祖母说表哥每年都会守岁，蓉儿想和表哥一起，为外祖母祈福。” 魏钊：“又不是都在一处祈福才能上达天听，在你自己屋子里也是一样的。” 陆锦蓉：“蓉儿也是这么说的，姨妈说，哪家不是后辈一起热闹着守岁的，咱们家人少冷清，就让蓉儿陪着表哥吧。” 魏钊油盐不进，“如今我已二十有五，不是孩童了，要那些热闹更添心烦，你若想热闹，叫府里的女使们陪着吧。” 第34章 表白和对暗号 陆锦蓉脸上的红晕不知道何时消退，一双美眸哀怨地看着魏钊。 忍了许久的话，终于是忍不住说出口。 “表哥是讨厌我吗？若是这样，我也没脸待在这了，这就和姨母说，明日就走。” 今年她已经十七，表哥不是不知道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样耽误着她，将来如沈记小娘子一般的年纪，如何还能挑选个好郎君。 魏钊眸子里透出几分冷淡来。 讨厌算不上，只是不喜欢她，到底是一家亲戚，多照顾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能照顾着，就照顾到自己的房里来。 “不必这么着急走，等到天暖和了，若是母亲想要回邠州看看，可以一起走。” 陆锦蓉当他是默许了讨厌自己，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一鼓作气道，“我喜欢表哥。” 魏钊愣住，不想她竟有这样当众表白的勇气。院子里下人两三个，都状若鹌鹑，丝毫不敢动弹。 刚想说点什么，又听她道： “可也没有十分喜欢，没到非表哥不可的地步，今日表哥说句拒绝的话，让我彻底死了心，日后便不会再来烦表哥。” 陆锦蓉锦衣玉食长大，爹娘宠爱，性子高傲，即便如今娘死了，爹被新妇迷惑，她也绝对不会因为爱一个男人而低头。 若是表哥心中当真一点都没有自己，又何必继续留在这里惹人厌烦。 魏钊太阳穴猛跳一阵，心境反而慢慢平复下来。 表妹说得对，是他一直没有把话说绝。 “我的确只将你当做妹妹看待，从未想过要娶你。我曾与母亲提议，给你在邠州找一个好亲事，若是你想，如今在汴京给你找一个门户相当的亲事也不难。” 陆锦蓉豆大的眼泪掉下，赶紧用手抹了一把脸，“知道了，表哥进屋吧，我回去给外祖母守岁了。”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魏钊轻轻叹出口气，进房去了。 这一夜，沈听禾睡得非常好，抻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就听到小八在窗户根儿絮叨。 “小娘子怎么还没起，昨天她醉酒的事到底还记不记得了！” “我的尾巴毛啊！哪个用驴尾巴做毛笔啊！” “啊啊啊，气死了！还是对门的魏大人好，心还善，就是用错了地方！干嘛要管小娘子啊！就应该让她趴在雪地里。” 沈听禾眼角抽了下，隐约记起她要跌倒时，魏司业扶了她一把，后来——进门之后她偏要剪小八的驴尾巴，给魏司业做毛笔，还人情。 不由扶额，她喝醉了，真的醉了。 推门出去，小八驴儿一下竖起来，怒气冲冲对着自己。 沈听禾尬笑两下，“今天带你到街上去逛逛啊？你想要什么，都跟我说，小娘子我买给你。” 小八眨眨驴眼，“真的？” “当然，小娘子我从不说空话。” 小八原谅了昨夜沈听禾的冒昧。 早饭是沈父做的羊汤面，沈母说想去大相国寺祈福，大嫂和二嫂都要跟着，沈听禾最后也被她们拉着一起去。 小八也想去看热闹，正好沈听禾答应带它上街，自动自觉跟上。 本朝新年热闹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一处就是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在特定的时间对百姓开放，在本朝，寺院是有盈利性质的。 寺院会敲钟报晓，还有和尚僧人在坊间敲梆子报时，过年节，寺院会推出斋饭等。 过年期间，大相国寺不但能祈福，还有表演，商户入驻进行售卖的商业行为。 沈听禾一行人去祈福之后，就逛了一会儿。 有些稀奇的东西，都是外邦人带来的，沈母和两个嫂嫂不认识，沈听禾却认识，是放大镜和一些西方先进的小玩意。 “沈小娘子也来逛庙会？” 忽然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沈听禾抬头去看，没看到傅怀宴的身影。 倒是有一个俊朗郎君看着自己。 郎君剑眉星目，鼻梁挺翘，肤色白皙。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傅大人？” 不大确定，只是那双眼睛有些傅怀宴的影子，若真是一个人，那只能说变化太太太大了。 傅怀宴笑了下，全无之前满脸虬髯时的冷酷骇人之相，倒似这冬日里的一捧火炭，挺灼人的。 “看来某的确如人所言，前后判若两人。沈小娘子如此慧眼，都不确定了。” 话也比之前多了，且和煦了许多。 沈听禾汗毛倒立，这位傅大人，倒像是被夺舍了。 “宫廷玉液酒？” 她脱口而出一句。 傅怀宴蹙眉不解，“小娘子想喝宫中玉酿？” 哦，不是。 沈听禾摇头，“傅大人怎么把胡子都刮了？” 边上沈母几人也都侧耳偷听。 刚才她们听问是不是傅大人，都觉得眼睛瘸了才会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等对方又说了几句话，还真是见了鬼了，真是傅大人。 现下都好奇，为何这么俊俏的郎君，要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 “灿儿说，某还是这样看着清爽。” 傅怀宴说道，还有一句话，他不好当着沈小娘子的面说。 沈听禾深以为然，点头道： “傅大人如此也算是改头换面了，他日再到食肆里来，怕是帮沈记招揽不少的小女娘来吃饭呢。” 见傅怀宴笑，沈听禾心里暗暗咂舌，本朝真的很出美男啊。 就是原主眼神不怎么好，选了刘骞那种渣男。 “沈娘子说笑了。”傅怀宴不知是阳光晃眼还是沈小娘子的笑容晃眼，心头舒展开。 又说了两句闲话，两人分开。 “闺女，娘怎么觉得那傅大人对你有意思呢。”沈母起了八卦的心思。 之前看傅大人不行，配不上姑娘，是因为他实在太不修边幅了，不想收拾出来还挺像样的。方才同闺女说话时，不少小娘子侧目。 沈听禾岂会不知娘心里在想什么，无奈笑道，“娘，那傅大人怎么说也是有官身的，岂是咱们商贾可与之相配的。” 沈母心里可不认同，自家的闺女怎么看都好，那傅大人再英俊，也是带着孩子的鳏夫，而且闺女会赚钱，比他的俸禄不知道要多多少，更别说闺女有一肚子美食方面的巧思。 边上的宋喜儿不赞同，“我还是觉得住在后街的魏大人更配小妹，昨夜我见着魏大人送小妹回来，两人站在一处，那叫个郎才女貌。” 第35章 白菜豆腐汤和在逃凶犯 沈母和王巧珍同时张大了嘴，就听到宋喜儿又道，“魏大人怕小妹跌倒，伸手扶她的时候紧张得很，看小妹的眼神，像膏药一样。” “什么！” 二人心里七分震惊三分怀疑。 宋喜儿煞有其事地点头。 沈听禾这会儿连笑都费劲了，早知道大嫂是个傻白甜，可这脑补的能力，可以去写言情话本了。 “没有的事啊，嫁人这事讲究缘分，若是没有中意的，哪怕他是王公贵胄呢，也不会委屈自个儿半分的，除非你们嫌弃我，不想我一直赖在家里。” 几人到这，笑着止住了话头。 祈福之后，又给茵茵买了一些逗她的玩具。 小八一直在沈听禾身后唠叨，说它想要银圈。 这是出门前就答应它的，沈听禾在路过一家定制银饰的店铺时，给小八量尺打造一银项圈，上面还刻了小八的名字。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沈听禾把利害关系和小八说了，它依旧初心不改，也只能随它了。 汴京的新年真的很热闹，富贵人家串亲戚，大街上的豪华马车屡见不鲜。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娘子，个顶个的标致有气质。 就像是登魏宅门的一位小娘子，沈听禾隔着街，似乎都能闻到小女娘身上飘出的幽兰香气。 听小八说，那是魏家从邠州来的亲戚。 不知道是什么亲戚，才到年初五就从千里之遥赶来。 沈家过了初五，就开始研究丰富菜色种类的事。以前只在夜里卖菜肴，现在做全天营业的酒肆，需要重新规划的地方就多了。 沈威做了两年的白矾楼跑腿，对酒楼里如何采买，如何定价，如何留住食客等等都慧明于心。他本就是为了将来开酒楼去的，自然在各个方面都更上心。 对食肆接下来的计划，他提出了许多有效建议。 沈听禾有过后世饭店的经历，也针对的提出一些补充意见。比如意见簿，积分制，代金券，神秘菜单等等。 最终方案在初七之前敲定下来。 初七这日，沈威和沈父一同去菜行，肉行，鱼行海鲜行等拜访一番，送了年礼，并定下了翌日需要的新鲜食材。 沈记食肆不再经营朝食，对经常来吃的食客可谓是致命打击。 傅怀宴就是其中一个，他到食肆吃不到小笼包烧麦，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早前就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为了给客人们一个过渡的时间，特意在早上准备了羊肉泡馍。 地道的汴京小吃，冬日里来上热乎乎的一碗，加上意外的好吃，不但填满了食客们的胃，也堵住了他们的嘴。 食客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是肚子空空时，想吃到一口美味罢了。 沈听禾笑津津地数着一早上的盈利，有二两银子。 “沈小娘子——” 一抬头，是一张过于英俊又带着些许冷峻的面庞，一时间还不够适应不修边幅的大汉换脸，愣了一下后笑问道： “傅大人有事？” 傅怀宴郑重其事，“年前一桩命案的凶手还在外逃窜，沈小娘子近来要小心门户，夜里最好不要出门。” 沈听禾想起之前魏司业也同自己说过这件事，便认真回道：“多谢傅大人提醒。” “嗯。”傅怀宴的表情像是要再多说两句，可又想到什么忍了下去。 “啧啧，小妹，我早就说过，傅大人对你有意思。” 宋喜儿手里一把瓜子，边嗑边在沈听禾耳边吹风。 “大嫂，我就说你看人眼光不准，你原本以为大哥是个温柔体贴的，嫁给他之后才知道，他实在是粗心大意。但凡 谁见大哥第一面，也看不出丁点的体贴来。” “所以说，大嫂你还是别瞎想了。” 沈听禾觉得，全家，包括那头爱八卦的驴，都有做媒婆的潜质。 她把大嫂说得哑口无言，转身去后院取早一个月前腌制的咸鸭蛋和秘制松花蛋。 这两样，是打算做白菜豆腐汤。 这道汤是她和一个老厨子学的。热油后把两个咸鸭蛋和一个松花蛋下锅煎碎，两片生姜，倒入开水煮沸，然后过滤出渣，再下入豆腐，菌菇，火腿，白菜。汤汁奶白，味道鲜香，真正的一口鲜掉眉毛。 其实皮蛋的吃法有很多，只是沈听禾怕宋人接受不了这个口味，也怕这皮蛋对后世有影响，便打算只用在菜肴里当作秘料罢了。 果不其然，夜里的时候，有人路过时起了风雪，恰巧肚子饿了，就近进了一家食肆，要了一碗素汤，不想最后将汤底都喝了个干净，忍不住朝老板打听是怎么做的，白菜豆腐汤怎么会有这么鲜的味道。 沈父笑道，“都是用得新鲜食材，火候油温调料比例，处处都是学问，郎君若是觉得好吃，下次再来便是，何苦自己回家费事研究一碗汤呢。” 这也是沈父看对方穿得讲究，不似普通百姓，那自然不常把时间浪费在吃食上，如此也是顺着对方的身份捧了一把。 果真对方哈哈一笑，道了句也是，放下正好的五十文钱走了。 沈听禾此时正趴在后厨的窗户边赏雪，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虽然光了枝丫，但雪落在上面，压得枝头一颤一颤，在灯火下也别有一番意境。 今日客不多，食肆准备的食材胜了大半，原本就是干海鲜类无妨能放住，新鲜的蔬菜就不行了。 如此，沈听禾觉得还是在食肆来一场火锅宴，能将这些价钱昂贵堪比肉类的新鲜蔬菜消耗掉。 心里正盘算着有哪些锅底可以用，就见小八一头撞开了门，即兴奋又紧张，还有些许惧怕得冲向她。 “小娘子你知道魏和傅两位大人说的命案是什么吗？” “真的是耸人听闻啊！” “你都想不到，竟是一桩杀妻案！” “那人小娘子还见过呢，就是坊里新开的那家澡堂子，那家的男人杀妻之后，把尸体埋在澡池下面——” 沈听禾拄着下巴的手滑了下，后背哇凉哇凉的。 “真的假的？” 那老板她走的时候的确看过一眼，是个身量不高，长相温厚老实，年纪在四十左右的男人。 因为见她们是一家四口来的，还给抹了五文钱。 沈听禾记得，那老板还在她走出店门的时候帮她打了帘子。 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爬。 第36章 沈记火锅宴 沈听禾活了两世，都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刺激的事。 她腿有点软，快扶不住墙了。 “既然都知道凶犯是谁，怎么还没抓住？” 小八有点瞧不上小娘子胆小的样子，“祖辈都是坊里的人，想要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实在太容易了。” “可总不能一直躲着吧，老鼠饿了还得出来找食吃呢。” 沈听禾越说越害怕，沈记可是开食肆的，又在街头—— 小八：“娘子还是赶快回去睡吧。” “说得对，我得赶紧回去把门插上。” 沈听禾又到店里同爹说了在逃凶犯的事，去知会了大嫂二嫂要拴好门，然后进屋上了两道门栓躺到床上。 紧紧地抱了一会儿被子，忽然笑出声来。 她有时候真的很能自己吓自己。以前若是在睡前刷到讲怪事的帖子，就会躺在床上不敢动，不敢睡，想要去厕所也不敢。 这毛病，看来到现在也没有改。 好不容易睡着了，夜里做得梦全是生存逃脱类，一大早顶个黑眼圈起床。 相较之下，沈父沈母就显得神清气爽很多。 做了二十多年的朝食，沈父要更早一些，从十多岁就帮着家里了，如今忽然能每天睡上懒觉，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清爽。 沈听禾打着哈欠吃下一碗打卤面。 沈父做的浇头有好几种，素的，辣的，荤的，她吃的是肉末和晒干的野菜做的卤。 “爹，我打算在店里推出火锅。” “过了一个年，大家的胃好像尚未复苏，咱们来炖火热的，重振他们的胃口。” 沈父昨天还在头疼，剩下那么多青菜如何是好，闺女今天就有了点子。 对火锅，沈家人都很有自信，那比普通的涮锅好吃太多了。 “这次咱们多上几种锅底，常规的可以做海鲜锅底，麻辣锅底，清汤菌菇锅底，想尝鲜的可以上米粥锅底，专门用来涮海鲜类吃食。” 现在汴京稍微回暖，南方的海鲜通过漕运运过来的量加大，像是沈记食肆这样的小店也能分到一些。 加上沈父是社交高手，到汴京以来，已经和不少商户都搞好了关系，各个行会里也有了自己的人脉。 沈威也早摸透了行会间的一些潜规则。 所以有沈家父子二人采买，至少在食材上面是不成问题的。 沈记的火锅宴就这么如火如荼的搞了起来。 早晨就将牌子挂了出去，沈听禾又和嫂嫂们拿着传单到街上派发一番。 因为沈记如今在京城名声大噪，火锅宴又是这么有噱头的事，到晌午的时候就有人光顾了。 “店家，来个鸳鸯锅，一半麻辣一半海鲜锅。” 沈父见这穿着气派的年轻人眼熟，想到他就是那日问自己豆腐白菜汤是如何做的年轻人。 “客官稍后，您先点着菜品。” 锅体是早前就打造好，沈记早做好了有一日会上火锅的打算。原本想着到了时令菜丰富的时候再上，不过现在抓住最后一波冷冬也好。 铜锅，锅体有鸳鸯锅，也有一体锅，九宫格也有几件，不过是沈记的压箱宝，现在还没想上。 锅体下有小灶，可以放炭火，以加热铜锅。 这位顾客算是见过世面，对这种铜锅也不意外。 将点好菜品的单子递给沈父，“有酒水吗？” 这叫沈父犯难了，之前只卖一餐，只有很少的人提到酒水，还没来得及去办。 沈听禾把沈父叫过来，“自家酿的桂花酒还有，送与这位顾客喝吧。” 本朝不许食肆卖自己的酿的酒。得从专门做酒水的地方进，这些地方有官家的酒厂，也有得到批令的正店，像是白矾楼，曹家正店这样的大酒楼，一般都有自己的酿酒权。再比如，就是一些专门出售酒水的脚店。 酒香不怕巷子深，本朝还真有一些小而出名的脚店。 沈听禾还听说，宫中妃嫔喜欢酿酒，有的王府里也有自己酿酒，甚至比外面卖的还好喝很多。可想而知是用了好东西酿得酒。 不过这些都不会出售，只做亲朋之间的馈赠或共饮。 若是将私酒出售，那就犯了吏律了。 沈父这边已经取了一盏桂花酒送到那人桌上。 对方大方一笑，抿了一口，有些惊讶的看向那个柜台后的小娘子。 这酒虽不如世家窖藏的，可能将桂花酒酿到如此清甜爽口的味道，也属实不易了。 沈听禾朝着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沈父和沈威在后厨把需要的食材备好，摆盘在精致的托盘里，端到了桌上。 素菜一盘，荤菜一盘，海鲜类一盘。 另又上了调好的麻酱蘸料。 在蘸料这块，沈听禾觉得自己打败天下无敌手。 食客名叫陆无双，是王府的门客，很受亲王倚仗。见过不少王府里的好东西，但锅子这么吃，还是头一次。 先将一份羊肉下到锅里，筷子夹着涮了几下之后蘸麻酱，放入口中。 一套动作斯文好看，沈听禾心下赞叹，是个会吃的。 陆无双很快又涮了羊肉蘸料送入口中，这种麻酱醇香和纯正的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口感，很绝，很好吃。 他刚才还点了虾丸，蟹柳，下入海鲜锅里，等漂浮起来之后捞出，也照旧蘸酱，竟然也将海鲜的味道提升一大截。 因为海鲜锅味道实在鲜美，不由让他好奇锅底的汤是什么味道，拿起小勺来舀汤浅尝一口，鲜，非常鲜。在锅里一搅合，发现锅底汤里用了干蟹和蛤蜊之类煮的。 越吃，陆无双越觉得今日来对了。 他又把羊杂放在漏勺里，下锅去烫，七上八下之后捞出，还是蘸料入口，好吃，好吃。 菌类蔬菜烫了，也好吃。 陆无双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好吃，脸上的满足做不得掩饰。 沈听禾：火锅粉+1 这客人大方，点得所有的菜肉加上锅底要二百文，最后却给了一两银子。 沈听禾笑着道：“郎君慢走。” 这会吃的食客为沈记带来个开门红，吃火锅的食客陆续而来，一直持续到入夜爆满。 傅怀宴到的时候，就是满座的情况。 他本想着带手底下几人来捧场，为沈记增人气，看来以沈记的实力，是他多虑了。 “老大，这家好香啊，咱们就等等吧。” 傅怀宴瞥了他一眼，这可是你小子要等的，可不是我。 第37章 在逃凶犯来吃火锅 傅怀宴坐在凳上等，目光落在食客中忙碌的小娘子身上。 几日不见，她似乎看着有些憔悴。 难道说专做食肆，比以前做朝食时还累。 沈听禾不语，只是一味上菜。 她心里苦啊，实在是被那在逃凶犯困扰的一整夜都没睡好，没顶着两个大和眼圈就不错了。 终于轮到了傅怀宴这桌，坐下后，沈听禾拿来菜单和茶水。 “傅大人今夜清闲。” 以往都是早上来，这夜里带着同事们来还是头一遭。 傅怀宴嗯了一声，形象不同以往，十分高冷。 沈听禾了然于胸，露出我懂我懂的眼神。 四个人，上了四盘羊肉两盘兔肉，另上了羊肚之类一盘，丸类拼盘一盘，蔬菜菌菇拼盘一盘。 嗯，果然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 除了傅怀宴看着年纪大些，另外三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像是正在外历练的年纪。 吃起东西来虽不至于狼吞虎咽，却也是风卷残云。 再看傅怀宴，吃得可就斯文太多了。 沈听禾正在柜台里悄悄打量，就看门口打帘进来一人，大概是怕冷，头脸蒙得严实，露出两片被风吹红的脸蛋。 进门看到店里人多就愣住，转身想走。 被沈听禾叫住： “客官，边上还有一桌空位呢，想吃什么进来看看。” 小娘子声音清丽悦耳，食客们顺着她的话去看门口的人，比起方才的吵闹，就像是忽然安静下来。 群居动物人类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忽然大家都不说。 气氛诡异的静下来。 更让人奇怪的是，一个后背对着大家的身影，像是浑身僵住了一样，迈腿的动作僵持在原地，不转身也不动。 没人看得见的脸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客官？” 沈听禾刚从柜台里往前走几步，就被忽然起身的傅怀宴挡住。 他做了个让沈听禾站在那的手势，然后自己上前。 门口站着那人似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僵硬的身体忽然动了，像是某种动物，弓腰嗖的就窜了出去。 傅怀宴一个健步就跟着冲出了食肆。 店里的食客们傻了眼，刚才是什么情况？ 那几个傅怀宴的手下起身跟上之前，还把最后的几片肉和丸子匆忙塞进嘴里，“老大明天来结账。” 说完就跑了出去。 沈听禾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不敢细想，转身笑着招呼食客们继续用餐。 又在每桌送了一份小甜点，焦糖糍粑。 再转头说那个冲出食肆的男人，和在后面追他的傅怀宴。 那男人如巷子里的老鼠一般，窜来窜去，在你伸手就要抓住的时候，转眼就跑到了另一条巷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今天遇上的是同样对每一条巷子都了如指掌的此间押司。 傅怀宴终于一个健步上前把人踹倒，没几下就扯下那人脖上围的棉布，拿捏地他反抗不了丝毫，缠住他双手后，把他翻过来。 “还真是你。” 语气冷淡，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他此时语气里的怒意。 竟然敢跑到沈记去，想干什么？ 此人正是在逃的杀人犯，澡堂的店主，刘三。 他心里憋屈得很，他就是实在饿得不行，想着已经快十来日了，抓他的风头过了不少，出来着点吃的。 俗话说灯下黑。 他把自己置身于夜市之中，有谁能发现是他。 不想路过沈记的时候闻道里面飘出的香味就走不动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店内。 还是一个坐满了人店。 刚要悄悄退出去，那小娘子竟还隔空朝他喊话。 他可是成功逃脱了好几拨官差的搜捕！怎么这么倒霉，栽在了一家食肆上！ 那些人吃的东西，就是火锅吗？ 他好可怜，竟然连一点味道都没尝到。 巡防铺的几人追上来，见人已经被拿下，踹了一脚，怒问，“跑什么！” 害得他们得少吃多少口东西！ 忽然里面最机灵的那个小的发现，地上的贼人有些眼熟，震惊道，“这不是在逃凶犯吗？” “我看看！” “真的啊！咱们吃顿火锅还立大功了！” 开封府跨年没拿下的凶犯，就这么水灵灵得被几个城中巡防以十分戏剧化的方式拿下了。 沈听禾听傅怀宴回来告知情况后，第二天就利用这波流量，结结实实的将沈记食肆宣扬一番。 当然，这些要靠大街小巷，酒楼食肆的说书人，还有走街串巷的闲汉们来宣扬。 不到一日，全汴京都知道，是沈记食肆的火锅，把在逃凶犯馋虫勾出，最后让片区的巡防铺押司众人拿个正着。 坊间百姓惶惶不敢出门的一颗心落下。 同时也将沈记食肆记在心上，想着有机会要去尝尝那火锅是什么味道。 “小妹，你才是经商奇才啊。”沈威不由赞叹，早知道小妹有这才能，他还何必卧薪尝胆两年。 沈听禾笑，“害我夜不能寐，总得跟他收点利息。” 大家被她逗笑。 沈母事后心疼道：“闺女胆子这么小，一个人睡觉都会怕，不如以后娘陪你睡。” 沈听禾眼角抽了下，“娘，也不会总有在逃凶犯。” 沈母点头，那倒也是。可是还是不放心姑娘一个人睡，想了会儿问，“之前听二郎媳妇说你喜欢猫，咱们也去‘聘’一只回来？” ‘聘’这个字就很妙，沈听禾觉得一家人都是爱猫之人，养一只也不是不可以。 如今天天有肉吃的家庭，猫来了就是它的福气。 书中说陆游和猫同床共枕暖被窝，也和猫夜伴读书写字到深夜。陆游也是猫奴，只不过他时常觉得家贫苛待了猫儿，许它懒惰不去捕鼠。 毕竟他吃不饱的时候也没心情做学问。 沈听禾决定，去‘聘’一只猫回来。 恰是一日艳阳高照日，似乎在预示着冬已过，春将来。 沈听禾赶了驴车，同沈母一道去马杭街猫舍。 沈家没有白吃饭的人，自然也没有白吃食得驴。 小八对此很是有自知之明，所以对于沈家每日拉菜，偶尔拉人，从没有半句话说。 因为它干完活的其他时间，都是它的自由时间。 满京城的驴，就没有它这般，随意出入宅子满街溜达的。 想到这，驴脖昂得更高。 到了猫舍，沈听禾扶着母亲下车，正巧一辆华贵马车停在他们边上。 下车的两个女子一个年轻，一个年纪像是长辈，可又看着实在年轻貌美。 沈听禾忽地想起，那年轻女子，曾在魏宅门口见过。 第38章 聘猫 年轻小女娘穿着粉色短袄，下身百褶襦裙，发间珍珠花钗，耳坠是玉兔抱月珰，貌美脸蛋上神情灵动，说笑间似比花娇。 另一妇人装扮的女子，更有倾城韵味，只是即便是笑着，眉间也似泷着一层愁思。 “那就选一只堂哥和婶婶都喜欢的，平时也能陪婶婶解闷。”少女笑声清脆，扶着妇人的胳膊进了店去，两个女使在后面跟进去。 “娘，咱们也进去吧。” 沈听禾和沈母进到铺子里，感叹别有洞天。猫儿种类多出想象，毛色光亮顺滑，可见被养得很好。 “客官想选什么品种的猫？” 沈听禾来之前倒没有多想，想着能有合眼缘的更好。 便道：“我先看看。” 随后和母亲走到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前，猫儿一双雾蓝色的眼睛，看人神态倨傲，几步走出了仪态万千的感觉。 “这只猫多少银子？” 一个中年富态的男人满脸堆笑上前，“此猫名为狮猫，是猫中最为名贵的品种，爱与人亲近，黏人。若说这一只，需要二百两。” 一听价钱，沈听禾就打了退堂鼓。 这么贵的猫，养在家里还不得和祖宗一般供着？ 沈母心里想要给闺女买，可想想这么多银子，也不是家中能负担得起的，且不说回家后还得百般精细伺候。 正迟疑着呢，就见先她们一步进门的贵妇人身边的女使上前： “掌柜的，这一只我家夫人要了。” 掌柜一听立刻笑逐颜开，此猫被人询问了多次，可一听价就都打退堂鼓了，眼前的夫人和小娘子样貌穿着都不俗，知道必是贵客无疑了，赶紧吩咐人将猫连笼子给递到女使手里，又送了几个逗猫的小玩意和猫吃的小零食。 少女笑音清脆，“真可爱，拿来我抱抱。” 女使打开笼子，一团白色毛绒的猫儿乖巧的被抱出，递到少女怀里，尾巴长绒悠闲摆动，很是惬意。 “你如此喜欢，想必年轻人的眼光差不多，你堂哥也能喜欢。”貌美妇人正是魏宅里的魏夫人，想到自己因为蓉儿的事和儿子再生嫌隙，心里就越发难受。 若是能用这猫儿缓和一下，便再好不过。 魏熹儿笑着攀上魏夫人胳膊，“堂哥一定会喜欢的。” 魏夫人看了眼屋舍里还有别人在，没有多说，让女使给了银子，离去。 沈听禾是因为认出她们是魏宅里的人，悄悄多看了几眼，被沈母误以为喜欢那只猫。 心下难受起来。 女儿自从与那负心汉分开，每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为了食肆生意奔波。心里到底苦不苦，旁人却不知。 若是能买一只让女儿心里有个寄托的玩宠，女儿应该能开心不少。 可这价钱—— 猫舍的掌柜很有商人的敏锐，看出沈母的纠结，笑道，“夫人若是喜欢狮猫，本店还有一只，只要三十两银子。” 沈母惊讶，只要三十两？刚才那只要足足二百两呢！ 如果真是三十两的话，自己闺女喜欢，咬咬牙也能买了。 沈听禾拽拽沈母的衣袖，“娘，咱们再看看吧。”价格大跳水，事出反常。 掌柜一眼看出漂亮小娘子的顾虑，接着笑道：“这只狮猫价钱便宜，主要是因为不太好管束，前面卖了三次，主人都觉得它太过自由散漫，又给退了回来。” “不过娘子放心，若是你哪日不想要了，本店以售价的一半收回。” 他这也纯属于割肉行为了，可这只祖宗不但性子傲，还挑嘴，伺候起来难不说，还得不到一个友善的眼神。 见二位娘子还在犹豫，赶紧叫小二把在后院晒太阳的猫儿抱来。 刚进了猫舍，就猫儿就从小厮身上挣扎跳下地，迈着巡视一样的步子，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扫过，走了几步，看到沈听禾和沈母，前腿支着，屁股坐在地上打量她们。 沈母一眼就看中了，这只比方才那只要大上一圈，长毛飘逸，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沈听禾觉得它不够温顺，大概率不好伺候。猫会认主，可换了三个主人都还没驯服，只能说它太野了。 “娘，我不要。” 语气这么坚决，猫舍掌柜一看，心下叹气，这破猫，多一日都不想看见它，闹心得慌，改口道：“二十两，今日抱走就是娘子的了，不管转卖还是其他，都凭娘子做主，只是本店不再回收。” 沈母再次心动，若是转卖，是不是也能卖二百两银子？ 沈听禾还在犹豫，就见那猫儿朝着自己迈步走来，然后噗通，卧在自己裙边，开始舔它自己的毛发。 掌柜趁机道：“看来小娘子与它有缘，来往这么多客人，还有小店里的伙计，它都是看都不曾多看一眼，更别说亲近了。” 不会亲近人的狮猫，再名贵也没人买啊。他也想过找猫舍外的人转卖，可那影响自己的名声啊，为了一只猫不值当的。 沈听禾认命了，先接回家伺候着试试吧。 日后她也是和几十年后秦桧的孙女拥有同一品种的猫的人了。只是秦桧孙女猫丢了，可以把全城的猫儿找出来寻，她的狮猫要是跑了，就是真的没了。 沈听禾表面却为难，“掌柜的我实在是怕伺候不好，吃得用得，大概也都要不少银钱吧。” 掌柜的马上接话，“小店送猫窝，猫食盆，几日的猫粮。” 沈母直接掏钱，便宜占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应的。 沈听禾笑着抱起地上的猫儿，它只是用碧绿的竖瞳看了自己一眼，继续毛茸茸的小脚给自己洗脸。 临走前，又买了些猫粮，小鱼干之类。 小八见到沈听禾抱猫出来，沈母也提溜着一堆猫用家当，小八就差在脑袋上写‘我很生气’几个字了。 “都说新欢旧爱。我既不是新欢，却已经成了旧爱了！” “好啊，它坐车还有小娘子抱着，我却要拉车！” 沈听禾嘴角努力压下，好吧，小八是吃醋了。 回到沈宅门外的时候，好巧不巧又看到那辆华贵马车，妇人和小娘子正从车上下来。 猝不及防，几双眼睛撞到一处，眼睛后又落在沈听禾怀里的猫身上。 第39章 炸元宵和热饮子 “呀，好巧啊，方才在猫舍里还见过，你们竟是对面食肆的！” 还是那灵动小娘子先开口，“早就听说堂哥和祖母喜欢你家的吃食，改日我也要去尝尝呢。” 魏夫人这才仔细看了对面的那对母女，儿子喜欢吃的食肆，就是那次拿回中秋月饼的食肆。 那想来是手艺不错，月饼后来她吃了，滋味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沈听禾笑着与对面小娘子回应，“小娘子随时光顾，小店里吃食多，想必也有小娘子喜欢的口味。” 待到对门进去，沈母尚在惊讶，“那妇人难道是魏司业的娘亲？也太年轻了些。” 沈听禾也这么觉得，若放在后世，那妇人三十六七的模样，如何也生不出二十出头的大儿子。 这时门里的宋喜儿听到动静，第一个从后院冲出来， “快让我瞧瞧，这就是传说中的狮猫吗？” 她上手就要去抱，被一爪子把手拍了下去。 真别说，那小肉垫垫拍在手背，让宋喜儿心头痒痒，更想上手摸几下了。 可那高傲的小家伙根本不给机会。 沈呵呵，是沈听禾给沈家新成员起的名字，因为它实在太过高冷。 沈呵呵到家后，除了买来的猫粮，沈听禾还给它弄一些熟肉类猫食，作为一个资深的云养猫达人，看过不少此类视频。 “怎么就从来都没给我弄过这些东西？”小八不服气。 沈听禾：“给你，你不是吃吐了吗？” 之前也想给小八改善伙食，谁知道它就是吃干草和胡萝卜的命，吃得连拉带吐，爹娘到现在都以为它是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小八没话了，瞪了眼沈呵呵出门了。 “嗷呜——” 沈呵呵跳上石桌，展示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食肆的日子照常过，沈听禾每日闲暇下来就与父亲研究新菜品。这日正在柜台前写写画画，听到门口进人，抬头见魏司业和几个穿着国子监服饰的学子走了进来。 铺子里就她闲着，上前询问：“魏司业今天吃些什么？” 魏钊点了一道清盏羊肉羹，一道白菜豆腐煲，一道铁板兔肉，一道素炒三鲜。 沈听禾记下，到后厨和爹说了，继续研究将要上新的菜。 作为食肆里唯一一桌，她听到学子们在谈论的事。 国子监里那几个刺头，状告魏司业徇私舞弊，道貌岸然，体罚学生—— 罗列了不下数十条罪责。 最后呢，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几个纨绔全都被家里带回，还被重罚，第二日请假未去国子监。 学子们都问是不是魏司业用了什么法子，更有直白大胆的表达自己对他的崇拜之情。 沈听禾偷瞧着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与平日很不一样。 “菜来了。”因为不是饭点，就魏钊他们一桌食客，沈母很快就将饭菜端上。 桌上一学子忙问，“贵店什么时候再有火锅？” 他是后来才听说火锅宴的事，大家传得神乎其神，后悔得他睡前辗转反侧，睡着了梦里都是从别人口中描述出来的火锅。 沈母笑道： “过一阵还要上新，大家都来吃啊。” 沈母离开桌边后，学子们的心思就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了。 色香味俱全，用在沈记食肆的菜肴上，绝对是名副其实。 清盏羊羹做得嫩而不肥，清淡可口，最难能可贵的是，汤也鲜美非常，羊汤里放上香菜，真的是凭空增添不少美味。 再尝铁板兔肉，兔肉是切丁的，每一块肉上都包裹了麻辣酱汁，虽然属于是浓墨重彩的菜式，却不叫人觉得腻歪，麻辣咸香的口感，让人吃了一口紧接着还想下一口。 最最让人意外的是，外表平平无奇的白菜豆腐煲，汤汁让人惊艳，喝一口鲜得人眉毛都想在脸上跳舞。 魏钊听着几人对沈记赞不绝口，嘴角暗暗扬起。 临走时，放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沈记食肆里依旧每日食客不断，忙碌又充实。 转眼就要到了元宵节，沈听禾打算做炸元宵。 本朝已经有了汤圆雏形，是用糯米面包馅，水里煮熟，内馅儿样式不多，吃个应景。 沈听禾要做的元宵，个头比汤圆大，内陷与之前月饼一般，多做一些花样，然后下锅油炸，出锅后淋上不同的酱料。 照着计划，她用两日的功夫包出了两千多个元宵，有五种内馅儿，黑芝麻糖馅儿是经典，红豆沙，奶酪，芋泥，芝士馅儿的是做得创新。 再说炸元宵，要讲究技巧，炸不好爆开溅一身的油，搞不好还要破相。 沈听禾是把冷冻的元宵直接下入凉油里，炸得外皮酥脆金黄，飘在油面上就能捞出。 有人是先给煮熟飘起，过冷水后裹面包糠，七成热之后下锅炸，这样也不会爆开，但是会稍微麻烦一些。 出去售卖之前，沈听禾先在家中给大家炸了吃。 淋上蜂蜜梅子酱，蜂蜜桂花酱都很好吃，咬着外壳酥脆香甜，里面软糯，内馅儿一口流出，唇齿留香。 沈家人赞不绝口。 本朝元宵节的热闹程度堪比新年，所以沈听禾还打算在卖元宵的同时，再捎带卖些热饮茶水。 在后世，一些果茶可以热饮，搬到本朝来，没有榨汁机，也没有浓缩的果酱，就比较费时了。 不过家中有好几个男人，力气活像是捣汁之类，都是沈家男人来做，沈听禾熬制果酱。 梨子苹果都是之前存在地窖里的，一直没用完，这次正好都消耗掉。 沈母和王巧珍洗果切果，宋喜儿抱着孩子在边上凑个热闹。 这样忙活了一日，水果饮和桂花茶菊花茶热饮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只等元宵那日，在家中熬好了，用棉被捂着到集市上售卖。 元宵前一日，沈父从街上买了漂亮的灯笼回来，挂在自家门前。 自从住到了城里，该有的仪式感沈家一次都没落下。 沈父每当这个时候就在想，要是哪日在京城里能买下自己的宅院就更好了。 沈母没说，她其实也有相同的愿望。 元宵节当日，跟着漕船去了江南的沈威回来了，还带回了许多新鲜吃食。 第40章 汤圆和火锅庆佳节 这次下江南，沈威是增长了见识。 江南气候怡人，春色气息浓郁，不但景色优美，果蔬样式也多，且在本地十分便宜。汴京人冬季吃菜，贵上十倍不止。 这次他用漕运的船捎带些回来，给了十两银子路费，带回瓜果蔬菜，却是价值百两不止，这一趟去得很值。 “大郎辛苦了。”沈父十分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这两年大郎自己在外闯荡，真的成熟稳重不少，将来若是他不在了，也必能挑起一个家。 随后又看自己的宝贝闺女，脸上笑容越发柔和，是啊，更何况还有闺女在呢，沈家只会越来越好。 沈听禾给还没吃饭的大哥炸了元宵端过来。 沈威好奇问这是何物，宋喜儿给他解释一番，沈威夹起一个，“元宵要比汤圆个头大很多。” 吃了一口，馅儿是黑芝麻的，芝麻味醇香浓郁，甜度适中，外壳香又酥，嚼起来软糯糯的， “好吃！” 细品上面淋的酱汁，淡淡的桂花香味。 沈威由衷道，“小妹这些点子，能比得上宫中御厨了。” 说到宫廷，沈父来了劲头，“每年元宵节，圣人都会在宣德门撒金钱，能抢到的人这一年都能有好运。” “爹您放心，儿今年一定给咱家抢一个来。” 听说能看到当今圣人，沈听禾也来了兴致。这可是历史书上才能见到的人物，对今晚的元宵节也开始有了期待。 小八回来的时候，说打听到了对门小娘子的身份，她是魏司业的堂妹，逃婚从邠洲到了汴京。 沈听禾问它，是什么样的家世，能让魏家那么大的宗族逃婚。 “说是郡王世子，在邠洲是有名的纨绔，郡王府提亲，魏家不敢不应，就只能让这五小姐到汴京来躲躲。” 沈听禾笑，打听得还挺仔细。 小八又说，“还有呢，魏宅里那位蓉姑娘，和魏司业表白被拒绝了，人病了一场。” 沈听禾笑，“你还真是什么墙角都能听到。” 沈记早在前几日预热了元宵节当日举办火锅宴，这次大哥带了新鲜的鱼虾和蔬菜回来，都是为了火锅宴准备的。 又是不到晌午，陆续有客来吃火锅。 这次准备的品类更加丰盛，鱼籽包，蟹黄包这类的丸子上新，现打虾滑，现切的鱼片。海鲜锅有新鲜的牡蛎，海兔，墨鱼仔。 沈威去了一趟江南，找了许多地方，才买到这些新鲜的海鲜，又买了一些刚冒芽的野菜。 说来也巧，遇到了乡野间的小娘子进城卖自己采摘的野菜，十分新鲜还不贵，他在那逗留两日，从小娘子手里买了五十斤的野菜。 沈听禾琢磨着这次用不完，以后还可以用一些做野菜羹，一些做野菜包子，野味拌菜也不错。 这次的火锅用的麻辣锅底，是沈听禾自己熬制的，没有后世的辣椒，便多用麻椒花椒茱萸代替，本朝不屠宰牛，但在郊区也能买到枉死的牛肉，她特地去了趟，买了牛油回来炼。 最后做出的火锅底料虽然不如后世，但那麻辣味也够让人惊艳了。 为了今日的火锅宴，她可是下了不少心思。 走进食肆的食客们一闻到火锅的麻辣的气味，脚步不由加快，生怕被后来的人占了座位。 有来得晚的，只能坐在门口一排杌子上等坐，就着香味流口水。 不过贴心的沈父也能让其干流口水，赠送了瓜子磕着。 正在吃着的人，涮肉，涮海鲜，涮青菜，吃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中还不忘发出一声声赞叹。 真真是来着了。 有人吃得开怀，又打起沈父的玩笑来。 “沈掌柜，听说那在逃凶犯就是被这火锅的味道给吸引进来的，当真是给官家立功了，没有得到官家的赏赐吗？” 沈父憨憨一笑，“要赏也是赏那日的押司，恰巧在这不说，别人都没发现那凶犯有蹊跷，就他追了出去。” 正说着，傅怀宴进门。 众人看过去，有老客认出，“可不就是这位大人吗？” 大家只见这人长得俊朗，冷面如霜，不大好打趣，低头不做声吃自己的火锅去了。 “傅大人今日吃什么锅底？” 傅怀宴要了个鸳鸯锅，海鲜和麻辣锅底，点了两盘鲜羊腿肉，一碟海鲜丸子拼盘，一碟蔬菜拼盘。 可见是轻车熟路，菜谱都没看。 后厨里，沈听禾忙得脚不沾地。这才晌午，就已经客满了，且是一桌接一桌，根本不给人休息的功夫。 沈父看着心疼，道： “闺女你去歇会儿，爹已经看会了，这锅底怎么弄心里门儿清，放心吧。” 沈听禾听父亲这么说，也不坚持，她是有点体力不支了。 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着。 厨房里，二嫂在洗菜切菜，大哥传菜上锅，大嫂在外面照顾客人。 一家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但脸上神情都是无比认真和洋溢着兴奋。 这样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一股绳奔着一处使劲儿的感觉。 “掌柜的结账。” 沈听禾听到动静，起身到柜台去，算了那桌客人点的东西，“二百一十文，收您二百文。” 食客笑道：“小娘子大气，这生意日后定更加红火。” “借您吉言。”沈听禾笑着回道，将二钱银子放到抽屉里。 待送走了食客，抬眼就看到了傅大人那桌。 他今日一人来的，刮了胡子，样貌清俊，吃东西模样更显斯文了。 傅怀宴吃完落筷，看了眼站在柜台里的沈小娘子，迟疑了下上前结账，递过半两银子，问： “沈小娘子今晚有安排吗？” 沈听禾愣了下，“傅大人有什么事吗？” 她心里怪没底，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傅怀宴道： “灿儿说，想要和你一起去街上游玩，带上家里的驴也一起。” 沈听禾一颗心放下，笑着回道：“那便一起吧，正好我家里人也要一起，大家还挺喜欢灿儿的。不过我们要先把做的吃食卖了再逛。” 两家能相交也算是小八给结下的缘分。 “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来找沈小娘子一起。”傅怀宴郑重一句才离去。 沈听禾把银子放入抽屉，再抬头见魏司业打帘进门，正好坐到了方才傅大人坐过的位置。 第41章 卖炸元宵喽 魏钊走进食肆，心境与那日被抓的凶犯有些相似。 店内的景象实在太热闹了，食客们桌上皆是热气腾腾，人人脸上带着笑意，有人从精致的瓷盘里把食材下入锅中，有人捞出蘸料，有人吃得一脸满足。 驻足片刻，朝着空座过去坐下。 食肆小娘子上前招呼，说是有新到的海鲜，虽是冰冻的，下到锅里也一样鲜亮。他点了鸳鸯锅，海鲜和菌锅锅底。海鲜牡蛎，海兔，墨鱼仔拼盘来了一份，又点了一盘肥羊，青菜拼盘。 很快铜锅上来，汤底逐渐沸腾，他先涮了羊肉，心里默数几下，把羊肉夹出蘸料，肉嫩而香，肥美非常。 海鲜如同沈小娘子说的一般，海鲜锅底配海鲜，怎一个鲜字了得。虽然是解冻的，能在汴京城里吃到，也属实是紧俏玩意。 蔬菜新鲜味美，就算再自家，也没法买到如此丰富种类的蔬菜。 这一顿火锅，魏钊吃得是心旷神怡。 待到算账时，沈记小娘子上前，“一共是三两银子，魏大人点的不多，但都是贵的。” 魏钊掏钱，他吃得痛快，三两也不算贵。 沈听禾送走了魏司业，转头转头和家里人说了傅怀宴要一起上街游玩的事。 沈家人也都很喜欢灿儿那孩子，欣然接受。 火锅宴红火，不到傍晚，准备的食材都已售罄，这半日的时间，净利润五十两银子。 沈听禾开始制作热饮，其他人把去摆摊用的炸元宵的东西都准备好装车。 一切准备就绪，出门时，见傅怀宴的马车停在了外面。 马车很大，还特意多准备了一辆。 沈听禾和沈母等女眷带着傅文灿上了一辆马车，沈家其他男人和傅怀宴上了一辆。 傅怀宴一路上沉默，这和他一开始打算的不太一样。 他一路沉默不语，沈家几个男人摸摸鼻子，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就这么诡异的沉寂着。 傅怀宴后知后觉，感觉到气氛尴尬，道：“沈兄平日在书局里忙不忙？” 寒暄的话从他嘴里说出，不知道为何，沈家几个男人情愿他一直沉默下去。 真得是尬聊啊—— 沈肆笑着回道，“不忙，书局小，只做些文集和通俗读物，平日来的人也不多。” 接着又问，“傅大人今日怎么忽然想要和小妹一起出游？” 在沈家，沈肆虽然看起来最爽朗无害，实际却是最爱打直球的。当然，有些时候也是最阴险狡诈的。 比如，将刘骞套上麻袋打一顿的事。 他掂量了傅怀宴和自己的身量，怕是这麻袋都套不上，自己就被打飞了。 但事关小妹，天上下刀子也得上。 傅怀宴没料到对方这么直白，迟疑了下，视线诚恳道，“某的确对沈小娘子有些想法。” 沈父急了，“什么样的想法？” 自己的宝贝闺女，可不能再让臭男人伤第二次了。 沈威和沈肆也紧紧盯着傅怀宴。 另一辆马车上就温馨惬意多了，沈听禾抱着傅文灿，给他剥松子壳，吧嗒夹开，松香味的果实扒出来，放到肉乎乎的小手里。 “你爹平时忙吗？” 宋喜儿十分喜欢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家伙，粉嫩团子一样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上一把。 不过又看看自己怀里粉白的小团子闺女，心口被瞬间填满，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忙啊，他总在夜里当值，白天大多在睡觉。不过只要他有时间，都会陪着我。” 傅文灿小嘴嚼着松子，眼睛巴巴看着沈听禾夹松子壳的手。 宋喜儿又问，“你家里只有祖母了吗？那么大的宅子，住着不空得慌？” 之前就听说了，傅家原本也是汴京的贵胄，如今落寞，可到底也有雄厚的家底。 就算是个押司，想要给孩子找个后娘也不是难事。 只是不知道小妹是怎么想的，她觉得傅大人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傅文灿摇头，“家里还有很多照顾我和祖母的人呢，并不空得慌。” 沈母看了眼沈听禾，发现她事不关己的在那夹松子，也参与进去问道，“灿儿，你还记得你娘是什么样吗？” 听到母亲这么问，沈听禾皱眉，她最懂没娘的感觉了，想要转开话题，就听小团子道： “我娘是一年前离世的，我记得她抱我的样子，还有她笑的时候，哭得时候的样子，我都记得。” 傅文灿小手捏着扒出来的松子没有吃。 沈母在心里抽了自己个大嘴巴子，她怎么能问一个孩子这种事呢，赶紧上前攥住孩子的小手，“以后你经常来婆婆家，婆婆给你做好吃的。” 傅文灿点头，“嗯，我喜欢去，喜欢沈姐姐，喜欢沈婆婆，喜欢宋姐姐，喜欢王姐姐。” 大家都跟着乐起来，又听小家伙道： “虽然我爹早就没有了，娘去年也没有了，但我现在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想他们就会哭了。” 因为我有了新的朋友。 王巧珍第一个抓住重点，“傅大人不是你爹吗？” 傅文灿：“是叔叔，祖母说爹娘死后，他就是我爹爹了，我现在很喜欢爹爹。” 这下，沈家女眷坐得这辆马车也沉默下来。 等到了宣德门下马车的时候，两边一碰面，脸色都有些怪异。 沈听禾手被灿儿握着，看了下周围各式各样的花灯，提议让他们先去看花灯猜灯谜，自己在这里把带来的元宵现炸现卖。 大家当然是谁也不肯走，最后找了个宽敞的地方，一起忙活着支起炉灶，热油炸元宵。 元宵在油里翻滚，飘在油面上，可爱的摇晃着，逐渐变成金黄色泽后，被起锅捞出，撒上一层干桂花，淋上些许蜂蜜。 傅文灿做了第一个小食客，小家伙吃的香喷喷，坐在小凳子上，模样可爱极了。 一支免费广告新鲜出炉。 路过的孩童见了都要吃，沈听禾细心得教他们要小口咬，东西粘，别糊住嗓子。 炸元宵是新花样，大家见了就都想来尝一口，加上味道不错，还有带一份去给家里人的。 没一个时辰的功夫，带来的元宵见底，最后一份，被一个穿着低调锦衣的中年男人买去。 那人看着走路轻盈，腰板却微微朝下弓着，举手投足，很有一种奇怪的范儿。 第42章 兔子灯和沉默的人 人都走得很远了，沈听禾还在琢磨，最后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 和电视剧里的公公很像。 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左顾右盼，想着是哪位贵人吃了自己的炸元宵。 之前的梦想不就实现了吗，能不能像宋嫂鱼羹一样出名，就看这一回了。 “是苗贵妃宫里的。” 沈听禾正张望着，就听耳边有人道。她疑惑的看向傅怀宴，对方轻声，“某曾在宫中当值，认得此人是苗贵妃身边近身伺候的。” 贵妃也不错啊！ 沈听禾正得意，就听傅怀宴又道： “苗贵妃脾气不大好，喜欢宫外微服，但若遇到不衬心意的东西，会让人给砸了，很不好惹。” 沈听禾：—— 沈听禾吓得赶紧让大哥二哥收摊跑路。 富贵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先保小命要紧。 傅怀宴心里发笑，平日看沈小娘子虽然平易近人，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且也不像是个怕事之人，难道是他看错了？ 这边沈家人不明所以，却也赶紧收拾东西，让小八拉着换了个角落，卸了车，让小八自己玩儿去了。 “怪不得灿儿说这驴很有灵性，看来果真如此。” 傅怀宴惊奇，来的时候一头驴自己拉着车跟在马车后面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这会儿放它去玩，定是它知道时辰，该走的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沈听禾牵着傅文灿，“不然怎么能救了傅大人的公子呢。” 仔细看傅怀宴，其实五官并非十分凌厉，只是他不爱笑，又因禁军身份，浑身的气息就是凛冽的。如今他同自己柔和讲话，人看着也没那么骇人了。 如此，她说话时也能开两句玩笑。 “是啊是啊，那天夜里被小八藏在后面，我都吓死了，可小八一点都不怕的。” 傅文灿接话，说完又嘿嘿笑了几声，“我最喜欢小八了。” 在本朝，六岁的孩子已经懂许多事情了，尤其是世家子弟，从小学习诗书礼仪，教导尊师重道，待人接物也很早熟。 傅文灿属于其中聪慧又不失童真的类型。 一行人往宣德门花灯处走，沈听禾问：“苗贵妃是不是非常受宠？” 后宫嫔妃不得擅自出宫，有的在后宫一辈子不能踏出宫墙，有极个别受宠的，可以回家探亲，像苗贵妃这样随意出宫游玩的，想必是极其受宠了。 傅怀宴道：“苗贵妃养育‘福康公主’，地位非常，不过也不是经常出来游玩。” 沈家人也一同听了，不过对这些不大感兴趣，离他们市井百姓的生活太远了。 沈听禾却知道养育公主成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如今圣上已到暮年，膝下无子，曾诞下三位龙子两三岁就都夭折，在大臣的逼迫下过继了濮王之子做养子，由曹皇后养着。公主也诞下十六个女儿，尚在人世也只有五个。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花灯长街。 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兔子抱月灯，莲花灯，双鱼戏珠灯—— 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灯，一路走过去，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身边沈父挨样介绍，宫灯，多挂在宫中，民间也有制作，多为六角形、八角形或圆形的对称结构，用纱绢丝绸装饰图案，宅院用区别于宫廷的地方在于纹样上，不用龙凤纹，多是花卉等吉祥图案。 前面又见到走马灯。 沈听禾上前仔细看，觉得十分新奇古人的奇思妙想。 是用绢制的灯罩，竹木做骨架，内里放置蜡烛，利用蜡烛燃烧的热气，使内轮轴转动。 灯罩上绘制了栩栩如生的人物、马匹，旋转起来，就像是活过来奔腾一般。 “小妹喜欢，来一盏。” 听二哥道，沈听禾赶紧摆手，“只是觉得这转动的花灯有趣，瞧瞧是怎么回事。” 往前走还有纱灯，用轻纱做罩，方便文人墨客在上面题写诗词，或做山水画。 沈父还说了一桩趣事，当朝的宰相，就曾经在纱灯上题词，做灯笼的人觉得好，就给留下了。二十年后有人出二百两黄金来买，那人都不卖。又过两年传到儿子手里，房子漏雨，给灯浇坏了。 大家听了哈哈一笑，这事就过去了。 傅怀宴心道，民间的八卦能力着实厉害。只是没有二十年，五年而已。 一行人走到猜灯谜前停下脚步。 “娘子郎君们，来猜一猜灯谜，猜中最多者，得这盏兔子灯。” 老板的摊位吸引不少青年男女驻足，见时机已到，便开始出第一题。 “三山自三山，山山皆倒悬。打一字。” 沈肆和傅怀宴相视一眼，沈肆抬抬手，示意对方来答。 “用。” 傅怀宴却之不恭。 掌柜的又出：“春雨绵绵妻独宿。” “一。” “四四方方一座城，城里无水住万人。打一物。” 傅怀宴：“算盘。” 接连几题，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傅怀宴已经说出答案。 “傅兄厉害。”沈肆本以为他只尚武，现在看还有惊喜。 “我爹爹十三就中了举人，只是后来从武了。”傅文灿小脸上满是对傅怀宴的崇拜。 沈听禾点头，其实从傅怀宴的名字上就能看出，傅家是书香门第，想让他将来在学问上有所造诣。 听傅文灿说，傅怀宴的大哥学识颇高，只是从小身体孱弱，能活到三十五岁，也多亏生在富贵人家，用名贵药材续命。 “客官，这是您赢的花灯。” 傅怀宴从老板手里接过，随手递给了沈听禾，“这样式，倒很适合沈小娘子。” 沈父眉头微微皱了下，虽然傅大人说喜欢闺女，表达得情真意切，但真让闺女入门做后娘，他还是不大愿意。 沈威和沈肆也有相同的想法。 沈肆刚想要伸出手去接花灯，就见小妹先一步伸手，拿在了手里。 沈家几个男人一惊，就听沈听禾道：“傅大人得的花灯，更适合灿儿呢，粉嫩嫩的，多可爱。” 说着，递到了小团子手里。 一家人顿时松了口气，气氛又热络起来。 傅文灿也很高兴，拎着兔子灯摇晃。 沉默的人，就只剩下了傅怀宴。 第43章 撒金钱和酒酿圆子 宣德门前忽然一阵热闹声，原来是要放烟火了。 每年元宵，宫中都会在这里放一场盛大烟火，可点亮整个夜幕。 大家朝着宣德门涌去，烟火正在被摆放在城门楼前。 沈听禾注意到两边的大型灯组，父亲说，这叫鳌山灯。和后世在节日里做的灯造很相似，不过后世是用电，本朝是用竹木搭成山形骨架，悬挂千盏小灯，行成灯山。 正欣赏的功夫，烟花升空，划过夜空，绽放点亮了仰头看的人的脸。 沈听禾眼中倒映着绚烂烟火，心情莫名激动起来。 站在这个朝代，见证这个朝代。 傅怀宴低头，看到那张激动中带着笑缅的面容，不由心头动了下。 她很生动，虽然平日隐藏的很好，但却是他见过中最生动的女子。 烟火持续两刻钟，结束之后，宣德门楼上，禁军列队，身着帝王服饰和凤服的帝后出现在门楼上。 离得远，沈听禾只能看到二人身形轮廓，并看不到样貌。 城门下，禁军列队，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百姓因圣人的出现而激动万分，有人向前推搡，想要看更清楚些。 沈听禾一个不防备，被人推了个趔趄，跌倒之前被人拽住胳膊。 傅怀宴神色关切，“这里人多，小娘子站到某的面前，可挡住人群。” 沈听禾怎么好意思，赶紧抓住沈母的手道，“多谢傅大人好意，我与母亲她们一起，想必不会再被人潮冲倒了。” 傅怀宴抿了下唇角，嗯了一声，小娘子要与他划清界限，心中苦笑了下，是他太着急了。 帝后携手站在城楼上。 圣人声音虽是苍老，却铿锵有力，“朕顺天命，统御万方。赖黎民同心，方得四海升平。今上元佳节，星月如辉，灯火如昼，朕与民同乐！愿天佑我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河永固，四海升平！” 黎民激动不已，纷纷跪拜，“山河永固，四海升平！” 沈听禾这是来本朝第一跪，跪得十分丝滑。 果然人这种群居动物，适应能力强。 城门上，总管太监命人拿出金钱，圣人将金钱抛洒下去，宫花，御酒也都从城门上洒下。 沈威激动万分，早就为这一时刻摩拳擦掌了几日，在金钱落下时，大手一伸，极其精准的抓住一枚 圣人抛洒结束，城门庆典开始，教坊司的舞乐开场，热闹延续。 沈听禾看着城门上已经没了帝后的身影，颇为惋惜。 “抢到了！我抢到了爹！” 沈威手里一枚黄金所制的钱币，举着站在原地欢呼。 沈听禾看那样式，应该是特意设计出来的，类似后世纪念币，方便百姓收藏。 沈父也很激动，“儿，爹这也有一枚。” 父子二人因为得了金币而欢呼雀跃。 沈听禾和沈母等人被人潮推着往舞乐的方向去。 半路又被一股人潮冲散，在关键时候，傅怀宴拉住她的衣袖，但最后还是挤散了。 沈听禾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竟被挤得离舞乐越来越远。 最后索性也不挣扎了，顺势离开了人潮。 人潮是往御街相反的方向，离开人潮，也就是离宣德门更远处。 终于不再摩肩擦踵，她得了喘息的功夫，发现自己在巷子口，人没之前那么多，但路边各种摊位吃食却依旧不少。 她在一处卖酒酿圆子的摊位坐下。 “店家，一份酒酿圆子。” 老板乐呵呵应声，“客官运气真好，就剩这最后一份了。” 沈听禾笑着回道；“老丈生意兴隆。” 不多时，酒酿圆子上来，因是冬天，做得热汤，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一层桂花蜂蜜洒在上面，闻起来味道清甜。 白瓷勺里舀起一个润白如雪的小圆子，入口软糯甜滑，嚼起来香甜劲道，口齿间都是淡淡的桂花香和蜂蜜甜味。 沈听禾吃得心满意足，浑身暖暖的，身边偶尔有人路过，问店家还有圆子没，店家道上句抱歉。 街上嘈杂声逐渐淡了，一碗圆子见底，沈听禾给了二十文钱起身，店家开始收拾小桌椅，准备推车回家去了。 之前闲聊，沈听禾知晓老丈家住城郊，每日进城来卖酒酿圆子，已经有数十年了，回头客无数。 看着老丈推着伞车离开，沈听禾也转身往家的方向去。 她回家要路过御街。 进入御街之后，霎时间又热闹起来。她沿着御街一路往前走，有表演杂技的，顶盘子顶碗，身体柔术，飞天表演都不在话下，看客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她掏了十个铜板打赏。 再往前看有唱戏曲的，表演幻术的，还有傀儡戏。 沈听禾独身一人置身于闹市，算是开了眼界，心里又有股莫名流淌，涓细又汹涌的热流。 往前走的这一路，还遇到了沿街舞龙舞狮的，队伍里有踩高跷的，鼓乐手奏一出《贺圣朝》。 沈听禾听边上人说这曲名，觉得很应今日的景儿。 沿着御街往家走，逐渐走出了喧闹，周身静了下来。 不过没一会儿的功夫，到了州桥边，再次没入人潮鼎沸的夜市，将她的影子融了进去。 沈听禾回到家，发现大家还都没回来，沈呵呵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她边上蹭着她的裙角，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沈听禾弯腰把它抱起来，“饿了？” “嗷呜——” 雾蓝色的眼睛眯着，很享受沈听禾挠它头顶。 “喵呜——” 哪还来的猫叫声？ 低头，发现脚底还有一只。 沈听禾把沈呵呵放在石桌上，蹲下看地上的猫儿，刚觉得眼熟就想起，是被魏宅买走的那只。 怎么会在这里的？ 该不会—— 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沈呵呵一遍，很好，没有春天万物复苏的迹象。 不过很快她又头疼，毕竟春天很快就要到了。 “你该回家了。” 沈听禾和地上的猫儿商量，得到它‘喵呜’一声的回应。 看看，家里这只就会嗷呜，人家才是正经的猫叫呢。 “咚咚咚。” 院子的门环被敲响。 沈听禾站起身，推门去看。 第44章 骂得好脏啊 门外，月光下魏钊脸上一丝无奈笑意，“林伯说，看到雪团进来了。” 按照林伯的原话是，屁颠屁颠跟着人家猫走了。 沈听禾弯腰把跟上来蹭自己裙角的黏人猫抱起来，递到魏钊怀里，“是不是魏大人家伙食不好，猫和人都爱往这跑。” 魏钊勾唇，在猫头上点了下，“照这么说，你倒也不算犯错，想吃点好的能有什么错呢。” 好一个吃货理论。 沈听禾见沈呵呵上去蹭魏钊的衣角，她叫了它回来，一人一猫同时看她，竟叫她看出几分类似来。 早就感觉沈呵呵倨傲像某人，如今并排站一块，还真是。 沈家人回来，见到魏大人站在门口，朝着院子里的人笑。 一直跟着沈家人寻沈听禾的傅怀宴也看到了。 “沈小娘子应该是回到家中了。”他的声音响起，沈家人尬笑着上前和魏钊打招呼。 “魏大人怎么在寒舍？” 沈父作为一家之主，肩负重担，与贵人寒暄这种事就交给他了。 魏钊掂了掂手里的猫，“它，来叨扰贵宅，某将它带回去。” 傅怀宴：这种事，宅子里的小厮也能做，何必亲自来做。 魏钊不再多说，和沈家人点头示意，抱着怀里的猫儿过街，进了魏宅。 沈家人面面相觑，可又见二人神色坦荡，加上魏钊是老食客了，不好往其他方面多想。 可傅怀宴敏锐，他摸着袖口，不动声色地看向沈小娘子，她似是没什么变化。 “傅大人进去坐坐？” 沈肆挡住傅怀宴的视线，笑问道。 “天色已晚，某先带犬子回去了。”傅怀宴抱起迷糊就要睡着的傅文灿，和沈家人告别之后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悠悠离去，沈听禾感觉数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又来了！ “魏大人的猫跑咱家来了，我就是开门把猫还给他。” “不是他。” 沈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沈听禾愣住，那还有谁？ 试探问道，“爹说傅大人？他怎么了？” 沈肆呲牙一笑，“他说喜欢你。” 沈听禾差点没站稳，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以为意道：“他之前还亲口和我提过亲呢。” “什么！” 沈家人大惊，拉着沈听禾进去，把事情前后听了。 “不行！这人好没礼数。”沈母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 “就是，原来是想让我宝贝闺女到他家做老妈子！” “小妹，大哥也不同意，说什么喜欢，原来都是算计！”沈威跑腿时见多了虚情假意满心算计的人。 沈肆沉默不语，只是压下的眼梢，流露出他很生气，心里已经开始算计起来。 沈听禾没想到旧事重提，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看大家对傅大人的态度——日后想要再来食肆吃饭怕都难喽。 一夜无梦。 元宵过后，百姓们大概是因为熬夜，来食肆吃饭，大多精神不济。 沈记便多加了一味凉茶，瞬间龙马精神。 “不要茶，老板有酒吗？” 沈父见是经常来的熟面孔，道；“正巧进了十年的黄酒，小郎君来一壶？” 小王点头，“就要这个。” 才过了点卯的时间不久，食肆里只有一桌，沈父又是个爱聊天的，上了酒之后没走，“小郎君有什么心事，不妨讲来，让某给出出主意。” 小王名叫王长临，家就住在虹桥边，曾与沈记朝食相隔两条巷子，不过刚搬过去一年，沈记就进京开食肆了。他只要休沐与友相约进城，就会在沈记吃一顿。 其实他家的事，如今在虹桥邻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说给这个热情的掌柜也不是不行。 “那某便与掌柜您说说。” 王家是从江南来京郊的，家中有父母，出嫁的姐姐和芳龄十四的妹妹。 就是三个月前，姐夫漕运遇匪，被害身亡。 姐姐和姐夫还没有孩子，原本离开姐夫刘家就行，可那婆母两年前死了男人，还有一个尚只有三岁的孩子要养。 若是姐姐走了，就剩她年近五旬的婆母和三岁幼子。 姐姐原本纠结，但刘家婆母和几个姑姐开始逼迫姐姐招接脚夫。 就是姐姐住在亡故的姐夫家，再招一个男人上门，来延续刘家香火。 可谁都知道姐姐婆母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留住姐姐，以这个名义养大婆母的儿子继承家产。 王长临在江南也算家境殷实，能嫁到刘家是门当户对，当时嫁妆就有三箱子抬进刘家。 所以嫁妆也是此中原因之一。 沈听禾在柜台里偷偷听着，暗暗咂舌，刘家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小王的姐姐比自己还要小两岁，难道就要一辈子被绑在那样的人家，白白消耗年华？ 想必小王家里也是不愿意的。 沈父：“你姐姐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直接走人便是，管她婆家作甚，要想招，她婆母不也死了男人，叫她婆母去招！” 小王苦笑，“原本姐姐还在犹豫，可见刘家做得绝，自然是不肯。可刘家与京城某位官员家沾亲带故，招得那接脚夫——” 说到这，小王的脸都要拧成苦瓜，“哎，不说也罢。” 拿起酒壶也不倒杯盏里，直接仰头一口。 沈父想是那官员有些身份，他知小王在开封府的厨房里做饭，多少也认识些小吏，但没用啊，也跟着叹气。 默默起身，让小王自己借酒消愁去吧。 等到小王吃完起身走的时候，脚底已经开始摇晃了。 好在如今天儿已经不大冷了，不然真怕他一头栽倒在哪里，再冻坏了。 沈听禾忽然猛地起身，坏了，昨夜她被人潮冲散后就回了家，家里人一直在找她。 那小八和车呢？ 早上好像也没看到小八的影子。 “爹，咱们忘了一件事。” 沈父本就被沈听禾吓了一跳，听到这么说，一下紧张起来，忘了什么事。 “昨夜摆摊的小车还有小八。” 沈听禾想，小八应该不会那么傻，一直在那等着吧。 沈父一拍脑门，去叫来在后厨片羊肉的沈威。 “你怎么把驴和车都忘了？” 沈威反应了会儿，对啊，驴呢，车呢？ 他不好意思干笑两声，“昨夜找小妹太着急，忘了。” 后院里，只听一阵驴叫声：哦啊，哦啊—— 沈听禾：骂得好脏啊。 第45章 脑子被驴踢了 后院里，小八身上套着小车，一身的泥点子，十分狼狈。 见沈听禾出来，嗷嗷直叫： “俺就是一头驴吗，只是一头驴吗？” “不是你说要做俺的话搭子吗？俺夜不归宿，咋不找！” “妇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听禾小声嘟囔，“也不能可我一个人骂啊——” “闺女你说啥？” 沈父见小八像是遭难逃荒的样子，奇怪道，“这是干啥去了？车是谁给套上的？” 小八嗷嗷的朝着沈听禾： “住在西坊的一户做花商生意的，强行要牵走俺不说，贪心的车也要！要不是俺在小车那等，也不会差点就被人拐了。” “得亏俺机灵，走到一半停下，在那人蹲下看咋回事的时候，踹了他一蹄子——” 沈听禾很佩服小八的聪明机智，让大哥把车卸了，让小八去棚子里歇着。 等到大哥和父亲都走了，沈听禾问，“你把人踹坏了没有？” “俺哪知道，不过应该是没踹坏，俺一路狂奔，他还在后面追喊呢。” 沈听禾放下心来，别出了命案就行。 “你脖子上的银项圈，要不要再来一条。” 最为赔偿。 小八也不嚎了，这还差不多。 “俺听那人说他生意失败，房子都被人收了，要去给人做接脚夫。三十多岁，虽说是上门，可听说那小寡妇还不到二十，模样好看。” 沈听禾震惊，天下竟还有这么巧的事。 说来之前爹娘被抓，小八混进副都指挥使府宅也是，难道这是小八的金手指？ 如果是那样品性的人，王长临的姐姐怕是日子要更难过了。 “咚咚咚！” 门忽然被人砸得震天响。 沈父和沈威被惊得从屋里出来。 沈威一身莽劲儿，一把拉开门走出去。 院子里的几人也看到外面站着的男人模样，一身绫罗绸缎，眉眼戾气很重，头上缠着纱布，一眼看到院子里的小八，扬起手来，“就是这头蠢驴！竟然敢踢老子的脑袋！” 他身后一下多出好几个人来，穿得是棉布衣裳，但也不似奴仆，更像是小跟班。 沈威身形高大壮硕，一时间将这些人唬住，没有直接冲进院子里去。 “我家的驴怎么你了？” 沈听禾明知故问，“你伤得是脑袋，难道它能跳起来回旋踢？” “噗……” 沈威没忍住笑了，刚要动怒让几个来闹事的人涨涨教训，这会儿也心平气和起来。 小八：还得是小娘子，满满的安全感。 “你放屁！”吴江怒骂，歪头看到院子里的俊俏娘子之后，轻浮扬眉，“挺好看的小娘子，怎么脑子和驴一样蠢？” “你找死！” 沈威一把抓住对方脖领子，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沈听禾见对方怼上大脸，根本没想要躲开，赶紧叫住，“大哥，小心无赖赖上咱家。” 接着嗤笑一声，“他证明不了脑袋是咱家驴踢的，就想赖讹咱家钱呢。” 不想直接被拆穿，吴江眼底戾气迸发，“老子说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被驴踢了，知道惹了老子是什么下场吗？” “噗——” 沈威没忍住，又笑了。 的确像是脑子被驴踢了。 吴江身边几个小弟拼命忍着，但嘴角真的很难压，几乎要把前半辈子的所有难过事都想一遍。 等到吴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恼羞成怒往院里闯时，被沈听禾挡在前面。 这举动吓了大家一跳，吴江愣了一会儿，想着对女人动手，会不会被唾沫淹死。 沈家人很快把沈听禾挡在了后面。 气氛僵持，就听一声呵斥。 “住手。” 魏钊身上还穿着下朝时的官服，一身紫色，腰间佩戴金玉，很是唬人。 地痞无赖见到当官的，本能地嬉皮笑脸。 “大人，草民是来讨个公道，这家人竟然还想打人。” 魏钊：“本官都看见了。” 吴江：—— “本官看你们既然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要在这闹了，本朝律法，状告需要证据，否则就是诬陷，同样是要挨板子的。” 魏钊眼神微冷，言辞不算厉害，却叫对方不敢再放肆。 沈听禾点头，不错，谁主张谁举证，总不能空口白牙诬陷好驴吧。 小八：其实也不算诬陷。 沈听禾：？ 吴江是不敢惹当官的，又不知道这当官的和这家是什么关系，暂时不再发难。 可他看这家是开食肆的，总能找到办法。 “大人说的是，小人告辞了。”一招手，把带来的几个小弟叫走，吐了口唾沫在墙根。 沈威拳头又硬了，被沈听禾摇头制止。 院子里，小八被几道目光看得低下头去。 只有沈听禾听到它的心声：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的。 是啊，怎么找来的呢？ 大概是因为小八是汴京城里唯一一头到处溜达的驴吧，打听打听也就找到了。 沈父和沈威，总觉得小八的神态，像是低头认错。 还真是它踢的？ 沈听禾转身对魏钊笑道：“今日多亏了魏司业，不知道大人吃午饭了吗？” 魏钊却之不恭，“那便有劳小娘子了。” 说完，竟是抬步直接进了后院。 沈父：？ 沈威：？？ 沈听禾：？？？ 魏钊却是视而不见，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先前闻到院子里飘出肉香，不知道小娘子那时是在烤什么？” “烤肉。”沈听禾有点想笑，堂堂司业大人，也被烤肉给馋住了，“大人稍坐，我这就去准备。” 沈听禾转身去了，沈父和沈威赶紧跟上，三人在厨房里蛐蛐。 “这魏大人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沈威不大欢迎。 沈父：“毕竟刚刚帮了咱们。” 沈听禾：“大哥刚片得羊肉正好腌了，再来点小烤肠，丸子，蔬菜——” 她念叨着，手脚麻利地准备。报之以桃，投之以李，得了人的好处不还，那便欠了人情债。 她倒是挺喜欢魏大人这样，不必有人情上的牵扯。 沈父和沈威不再唠叨，跟在后面打下手。 魏钊坐在院子里打量，依旧是宽敞整洁的小院，挂着一些串好的，他叫不上来的干调。 忽然双膝一沉，听过沈小娘子叫沈呵呵的猫儿跳到自己的腿上。 然后就很自然的趴了下来，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第46章 讹人干不过死忠粉 元宵节过后，白天气温回升到零度往上。 坐在院子里来一顿烤肉也不算冷。 魏钊怀里抱着猫，神情惬意地看着沈听禾支起锅灶，铁盘架在灶上，在铁盘上刷油，把羊肉，鸡翅，丸子类放在上面煎。 油烟冒起，香味也跟着蹿出来。 沈听禾夹了羊肉放到魏钊的碟子里，又示意他蘸另一盘里的干调。 魏钊拿肉蘸料，入口都是香味。 那干料的作用，在此时就十分突出了。 沈听禾笑，“魏大人若是能吃蒜，在这青菜叶子里卷上肉和蒜片，撒上干调，味道会更加美味。” 魏钊在美食上向来是听劝的，当即照着这种吃法卷了一个。既有蔬菜的清香，又有肉的香味。 沈听禾在边上偷笑，魏大人倒是荤腥不忌，大白天的，蒜也是能随便吃的。 又夹了自制的小烤肠给他。 她以前就很爱吃这种韩式小烤肠，每次吃烤肉都要点一份，到这里后，这也是改良了很多次才做出来的。 魏钊看着卖相有些奇怪的东西，狐疑的蘸料吃一口，不想却是肉香和着汁水，很好吃。 “沈小娘子在吃食上面，真的很有造诣。” 这句是由衷的夸奖。 沈听禾微笑，她可是肯刻苦钻研的厨子。将来，她还会做出更多美食。 魏钊在沈记后院吃了很美味的一顿，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了。既然是感谢，就不必给银子了。 沈听禾笑着送走了这位爷，沈家几人也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沈父又担心起来，“刚才被驴踢那个，看起来真是个无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听禾倒是想到个办法。 王长临虽说只是开封府里的厨子，但也有一定的人脉。要是知道他未来的姐夫是这此等德行的人，必定会想办法不让刘家撮合成此事。 不如就合作一回，能让王长临的姐姐脱离刘家更好。 找到小王并不难，在开封府门前等着就行。 沈听禾边等边听小八唠叨，说府衙里关押个采花贼，但昨夜跑了。 还说开封府里有个人称铁面阎王的捕快，办案率极高。 杀人分尸案，假寺庙拐卖妇女案，鬼报复杀人案—— 虽然是青天白日的，还是叫沈听禾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了快一个时辰，见到王长临从衙门里出来。 王长临心情烦闷，一整天被师父骂了好几回。见小娘子拦住自己，抬头见是沈记的沈小娘子。 “小娘子找某有事？” 沈听禾让他借一步说话，将小八从整件事里摘出去，讲了无赖的事。 王长临拳头攥得咯吱响，“刘家真不是东西，竟然为阿姐找那种货色！” “姓吴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就会想办法报复，到时候还得麻烦王小郎君抓他个现行。” 王长临点头，“这也是为了我姐姐。” 二人商议好之后，王长临以家里的事为由请了几天假。在县衙里有几个跟他交好，时常来开小灶的，每天一人请假，陪着他一起在沈记外面蹲守。 沈家众人也通了气，做事极其谨慎，尤其是对待食客上，每日来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 两日后，有人吃完结账，刚走出沈记大门就倒地喊肚子疼。 或许这是对付食肆最方便的法子，还真被沈听禾他们料到了。 相视一眼之后，沈父走出门去，“这位客官，你哪里不舒服？” “你家吃的东西有问题，我要疼死了！给我叫车，我要去医馆！” 声音很大，不像疼得要死。 “那请问客官，为何就一口咬定是沈记吃的东西出了问题呢？” 沈父表情惊慌，表演起来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就吃了你们家的东西！怎么你们还想赖账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开饭馆的却吃坏了人，得要个说法！” 又有几个帮腔的声音。 沈父看起来像是真没了办法，诺诺道，“既然说不清，那就报官吧。” 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被一把抓住了裤腿。 “报什么官啊！私底下给点银子的事，难道你想坐牢？” 沈父面露惊喜，“你就只要银子就行？” 那人见沈父蠢笨怂货一个，狮子大开口，“一百两银子，今天的的事就了了。” 蠢货。 人群里的吴江怒骂一句。 果然已经有看热闹的反应过来，“这是讹人呢吧？” “就是，我看他精神气儿挺足的，不像是吃坏了东西的样子。” 沈记里也有食客走出来，问，“他刚刚吃了什么？” 沈听禾从腰间拿出小本子，上面记了十号桌：‘素炒三鲜’‘清炖羊肉’‘鱼排豆腐煲’。 啧，还挺会吃。 食客道：“我吃了鱼排豆腐煲，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我也吃了素炒三鲜。” “我吃了清炖羊肉。” 食客们纷纷为沈记发声。 惹沈记，算是踢上铁板了。怕是不知道沈记的死忠粉有多少，这回吴江算是栽了。 他在人群中想要跑，被人一把薅住后脖领子。 王长临一拳头招呼在他的脸上，心里怒骂，就你这样的杂碎，也敢肖想我阿姐！ 一起来的捕快把人摁了，“吴江，你涉嫌伙同他人诬陷沈记，本捕快将你带回府衙调查。” 另外几个跟随吴江的小弟一听，撒腿就跑，被沈父和沈威沈肆给堵住。 吴江这时候发现，沈家人脸上还哪里有慌张之色，分明就是在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你们敢算计老子，知不知道老子的靠山是谁？！” 沈听禾倒是好奇了，这难道不是刘家随意找的接脚夫，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靠山是谁啊？” 爱吃的人里也不乏八卦之人，跟着沈听禾叫嚣，“谁啊，说来听听。” 吴江自觉说漏了嘴，只冷笑一声，“你们就等着吧，没你们好果子吃。” “哦，真的好怕怕啊。” 沈听禾抿嘴笑，她鲜少有这么搞怪的时候，让边上看热闹的食客都跟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吴江怒道：“惹到我，你们就是得罪了副都指挥使王大人！什么狗屁食肆，休想在京城开下去！” 第47章 猫和肘子卤肉被偷了 谁？ 沈家人面面相觑，又是那个副都指挥使？ 那岂不是早得罪过了，也不多这一次。 沈家人几乎要将之前那挡梁子忘了，现在想想，那王小娘子说话算话，王家真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同王长临一起来的捕快犹豫，王长临直接道，“听他胡说，王大人会认识这么个地痞无赖，想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人，咱们也算是帮王大人处理这毁他声誉的泼皮。” 如此，吴江一行人被绑了一串，带回了开封府。 沈家人回到食肆里，给每一桌送了一道菜表示感谢。 精神紧绷了几日，一家人晚间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二日，沈听禾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房门似乎被人动过。 门上的插销不在原来的位置。 沈听禾出门叫小八，叫了一会儿没回应，还以为它出门去溜达了，一转眼看到草垛里小八倒在里面。 急忙上前查看，小八肚子一鼓一鼓的，还在喘气。 睡得也太死了吧。 扒拉了两下，小八一个驴打挺，惊慌的眼睛和沈听禾正好对上。 “啊啊啊啊啊啊！” 小八爆发出一阵驴叫。 “进贼了！昨天晚上进贼了！” “贼进门就看到俺，给俺打倒了！” 沈听禾头皮一阵发麻，那她的房门真的被人动过？ 进没进门呢？可能是没进吧，总不会贼还挺讲究，帮她把房门关上吧。 沈听禾脑子里一团乱麻，回屋检查，也没丢什么啊？ 又叫了爹娘起来。 沈父一听，赶紧和沈母一同去看钱匣子，也完好无损，打开看，里面的银票一张不少。 他们这边无事，大房和二房也都叫起来说明情况，也是没丢东西。 沈听禾双腿有点软，什么都没丢—— 不是奔财，是奔色？ 该不会是小八说的那个，从开封府里逃出来的采花大盗吧。 她赶紧回屋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上，确定里外都完好无损。 “呀！昨夜卤的鸡和肘子不见了！” 沈父站在厨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贼来了，偷了他辛辛苦苦刮毛，腌制，入锅卤，看火看到后半夜的卤味！ 他的心血都白费了！ 说好了今天上新的猪肘饭，被偷了！ 沈听禾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 偷得是肉，还好，还好。 不对啊！ 她猛地想起，沈呵呵呢？早上起来的时候没从被窝里钻出来！ “沈呵呵——” 她喊了几声，没有。屋子里找遍了，没有！ 果然贼进了她的房间，带走了她的猫，还贴心的给她插上了门！ 沈听禾想哭，之后又气得不行。 大房和二房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屋里的东西，确定没少什么。 “报官！” 沈家人报了官。 官差来例行公事的记录查验，然后说有眉目了会来知会。 没下文了。 沈听禾觉得这样不行，万一那贼还虐猫呢？不敢想沈呵呵那傲娇玩意落入贼人手里会受怎么样的折磨。 “爹娘，咱们找傅大人吧。” “不行！” 全家人除了她以外，六张嘴同时拒绝。 沈听禾被喊懵了，她是错过了什么吗？ 她还不知道，全家就她没拿傅怀宴的事当回事。 其他人，此时正对傅怀宴成见很深，每次他来都不给好脸色。 但事与愿违，他们刚拒绝，傅怀宴自己就来了。 “沈伯父，沈伯母，听说铺子里丢东西了。” “嗯。” 很冷淡。 傅怀宴冷峻的面庞上划过不自在，他猜，是之前提亲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半夜坐起，他都想抽自己两嘴巴，胡乱提什么亲呢。 对别人是多大的不尊重啊！ “某愿意尽一份力。”他诚恳道。 只有沈听禾笑脸相迎，“那就麻烦傅大人了。” “原本也是某的管辖之内出事，职责所在。”傅怀宴十分讲究分寸，不敢再过于直白的唐突佳人。 夜里。 傅怀宴带着手底下四个人，埋伏在魏宅中，只等着那偷鸡贼再来。 夜半三更，没有动静。 四更，门外车马逐渐多起来，想是有人去上朝，进货之类。 五更，集市开门，安静依旧。 第一夜，无收获。 沈听禾给他们五个人各煮一碗皮蛋鲜肉馄饨。 “小娘子，这馄饨味道绝了，浑身疲惫一扫而光，这里面黑黢黢的东西是什么？” 小五是几人里最爱说话的，脸上还带着些少年的稚气，爱笑，十分讨喜。 沈听禾：“松花蛋，我自己研制的。” 小五惊讶，“竟然是蛋。” 都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沈听禾怕他们不够吃，又一人给盛了一碗。 大家呼哧哧埋头干饭，很快见底。 “还要吗？” 几人连连摆手，撑到了。 就傅怀宴坐在那，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几个出去等我。” 原本还在说笑的几人立刻噤声，直接拿起佩刀，起身出去了。 沈听禾见傅怀宴神色凝重，担心问道：“是那贼不好抓？发现了你们埋伏？” 傅怀宴摇头。 “我想为之前唐突了娘子的事道歉。” 沈听禾不解：“不是说，过去的事不再提了吗？” 傅怀宴表情越发郑重，“我心悦娘子，是那件事之后，不是为了灿儿，不为了任何人，只是我的心意。” 沈听禾脸上逐渐发烫。 虽说也经历几次表白，可像是傅怀宴这样，在气势上就先声夺人的，还是头一个。 若说他长得着实不错，对她的态度也柔和，只是，只是—— 她也说不好那个只是，大概是没到让她心动，牵挂的程度。 “傅大人，我对你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言辞恳切地拒绝，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却不想，对方道：“我知道。但现在没有，日后不一定没有，我想要先将心意告知娘子，不要将我当做没有礼教之人。” “那日，是灿儿母亲的忌日，他那么痛苦，我看着心疼，不知道怎么的，就唐突了娘子，如今我很是后悔。” 第48章 连锅端走的贼 沈听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父咳嗽两声从厨房走出来。 尴尬地笑了两声，“傅大人吃完啦，你的同僚都走了？” 傅怀宴应了声是，然后朝沈父告辞，“多谢沈伯父款待。” 等人走后，沈父： “闺女，我听你母亲说傅大人没有娶妻，灿儿那孩子是他大哥家的。” “若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沈听禾无奈，父亲比那钟摆还能摇摆。转眼又发现大哥娘亲他们几个都在厨房里偷听，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管傅大人如何，我对他可一点想法都没有。” 沈记食肆照常营业，只是沈父要和食客们解释，炖的猪肘子和卤鸡被偷了，因为是连锅端走的，这几日都做不成猪肘饭和鸡排饭了。 听说沈记遭了贼，大家比较关心后续的事。 除了家里埋了伏兵的事没说，其他细节，包括驴被打晕，猫被偷走都一并说了。 还让大家踊跃提供线索。 王长临来的时候，就听到沈父绘声绘色的讲遭贼的事。 等到沈父讲完，才上前道谢，说那吴江被罚判一个月的牢狱，并且和阿姐的婚事作罢了。 沈父与他在角落里坐下，“可刘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长临点头，“吴江和副都指挥使府宅的确有些关系，是那府上的管家，与吴江的二姨夫是表兄弟。” “这关系够绕的。” “是啊，所以沈掌柜也不用担心会为此得罪副都指挥使了，那管家都没有出面。” 王长临就是特意来告诉这件事的，结束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沈听禾叫住他，对他说，“民不与官斗，若是刘家不肯放你长姐，你家打算怎么办？” 王长临苦恼正在此，他爹娘是在汴河边做织染生意的，在百姓里算富裕人家，但在官员眼里，比不上一只蚂蚁。 爹娘已经有了怯意，只想和刘家谈成协议，招接脚夫要人品踏实可靠的，不可再招吴江那种人。 沈听禾点头，她就知道会是如此。 “这样，你先叫你姐装病，需要花许多银子的那种，郎中要你来安排，懂吗？” 王长临是个机灵的，当下就明白了沈听禾的意思。 “多谢沈小娘子。” 沈听禾笑着摆手，“若是不成，你还可以在这蹲守魏司业，他对这样的事最是热情了。” 王长临在铺子里见过魏司业，只是他们这等小事，怎么好求朝廷四品官员插手。 沈听禾见他顾虑颇多，道：“说不准装病的主意就成了呢，先去试试吧。” 王长临又谢了一遍，匆匆离去。 沈父笑：“闺女我还以为你近来转性，不喜欢管闲事了呢。” 沈听禾想说这可不是闲事。 小八认出了王长临，才知道小八进府衙，打听消息，就是从他口中得知父母的事和漕运相关的。 这份情，虽然谁都不知道，但她得还。 若是装病刘家也不放人，她是真的想求魏司业来帮忙。 沈记食肆一直忙到夜里关张。 沈听禾自己睡害怕，就让母亲陪着她一起。 现在她闭上眼就能分辨出母亲的味道，对她来说，是很独特，很熟悉的味道。 “闺女，其实娘不催你嫁人，只想你能找一个心意相通的郎君，他能知你所想，呵护你，尊重你。” 沈母与女儿很少说这些贴心话。所以她时常想，当初若是插手了闺女和刘骞的事，是不是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五年的时间，闺女也不会被伤得这么深。 沈听禾在被窝里抱住母亲的胳膊，脸在上面蹭了蹭，感受到让人踏实的体温，闭着眼睛懒声道：“女儿与母亲想得一样，若是遇不到这样一个人，宁可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 “傻孩子。”沈母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发。 沈听禾呼吸逐渐绵长起来，身边的味道，真的很让她安心。 翌日。 沈父震惊地喊声把沈宅里的人叫醒。 “怎么了爹？”沈威第一个穿好衣服冲出去。 沈父气得原地转圈，“我的锅，我炖了一锅羊肉，要做白切羊肉的！” 肉没了，锅也没了。 傅怀宴几个吸取前一日的教训，在食肆正门口和在院子里都留人守了一夜，也没看到有贼人啊？ 不对。 他忽然想到昨夜的火情。 有个草堆起火，没找到火种。 现在看，是专门调虎离山用的。 “还怪狡诈的！” 傅怀宴摸着腰间佩刀，得另想个法子了。 沈听禾此时的注意都在小八那里。 因为小八之前被打晕，脑袋晕乎了一整天，怕再被贼人打晕，早早就藏在草垛里睡。 昨夜贼人再来的时候，它虽然不敢动不敢起来，却偷看到了来的贼人轻功极好，一身夜行衣，身上有伤药的味道。 沈听禾无语，受伤了还来偷吃的？ 就听小八又道： “他说自己是采花贼沦落成了偷贼——该不会真是从开封府里逃出来的吧？” 沈听禾要吓死了。 可转念又一想，放过她选了猫，是因为她长得不够漂亮吗？ 沈母见她脸色不好，上前询问，“闺女吓到了？没事的，咱们报官，让官府派人来抓。” 之前没强调还丢了二十两买的猫，财产损失过重，府衙立案受理后，办案的力度也会不一样。 沈听禾点了点头。 傅怀宴也赞同再去报案，这算是惯犯了，就算沈记的东西再好吃，也不能连锅端走啊。 沈父一张脸老泪纵横，实在让人看着于心不忍。 再去到府衙，之前的衙役已经认识了沈父，听他又丢了东西，算上总值也有三四十两，再加上是一个押司陪同前来，押司又不是寻常押司，是傅家的人，便更为上心，决定在夜里去蹲守。 沈听禾夜里睡不着，就让沈母陪着。 母女二人说着话，沈听禾迷迷瞪瞪，不知到了几更天才恍恍惚惚睡着。 官府衙役连带傅怀宴蹲守一夜，一无所获。 大家一身疲惫，沈父做了热腾腾的包子，馄饨给大家吃。 衙役没来吃过，沈记在长街最边上，一般懒得走这么远，没想到竟错过了这么好吃的食肆。 沈听禾精神不济地趴在柜台上，她到底要怎么才能让大家知道，来偷吃食的贼是采花贼呢？ 第49章 沈小娘子亲自出马 “沈掌柜你家这包子好吃啊！” 周田在衙门里当了十年差，从小在汴京城里长大，街头巷尾的吃食不少吃，酒楼食肆的也吃过，但这么好吃的包子，还是头一次。 包子汁水充盈，肉香味十足。面宣软香喷喷，一口一个小笼包。 有这手艺，也难怪那贼要连锅都给人家端走了。 那几个巡检铺的笑道，“沈记的菜式才是一绝呢，尤其那火锅，麻辣鲜香，吃着那个过瘾，只是肠胃欠佳者慎重，是吧小五。” 小五嘿嘿一笑，他的确是吃完了之后跑了几趟茅厕。 周田手下衙役惊道，“原来火锅就是沈记牵头兴起的啊。” 现在汴京城里也有酒楼研发火锅，但味道上，总是欠缺点意思。 沈父笑着让大家吃好喝好，改日再出火锅宴，请大家伙来吃。 “小妹你怎么了？” 王巧珍从后厨忙完出来，见沈听禾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边上有些担忧，是不是家里进贼吓到小妹了？ 沈听禾正愁着怎么说那贼是采花贼呢，二嫂一问，她忙道；“其实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如此起头，听到的人即便不好光明正大看，也都竖起耳朵，好好听听是担心什么。 沈听禾神色焦虑：“听说有个采花贼逃窜在外，不会是进咱家的贼吧？” 王巧珍觉得不是，哪有采花贼放着小妹这样的美人不要去偷猫的？ 沈听禾又道：“不知道采花贼逃跑的时候有没有受伤，我闻见厨房一股药味呢。” 竖着耳朵偷听的食客暗暗摇头，与王巧珍的想法一致，如娇似玉的小娘子不要，哪能是采花贼呢？ 是个馋嘴贼才是。 周田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真别说，那采花贼从牢里逃出生天时，被一善暗器的捕快撞上，飞镖插进那贼的后背肩胛处。 傅怀宴每天过手的贼人不下五个，底下人说他是阎王爷有六只眼。发现衙门的几人神色有异样只是瞬间的事。 等到吃完饭出了沈记，特地叫住了周田。 “傅大人好洞察，出逃的贼人的确是受伤了，但也不能确定就是来沈记的这一个。” 周田人高马大，身量与傅怀宴相当，只是后者更修长笔挺，一个人到中年，一个风华正茂。 但明显，周田觉得自己的气势不如人家，嘴会乖乖地回答人家的问题。 傅怀宴沉下脸：“夜里要更加小心了。” 当夜，里里外外十余人蹲守，三更刚过，除傅怀宴外全被迷烟撂倒，他追贼出去，但对方轻功实在太好，半路跟丢。 次日一早，沈记又丢了两坛子的腌鱼。 腌鱼是沈父的心血，把鱼一层层片薄之后，用熬制好的汤汁浇在罐子里头，封罐的黄酒都是用的几十年的。这一罐子的鱼腌制两个月，马上就能吃了！ 沈父痛心疾首，如此下去，沈记的器皿都要被偷光了。 但很快，当沈母发现沈听禾不见了，沈父吓得腿都软了，金鱼都被他甩到脑后，抓着傅怀宴的胳膊，“你们怎么抓的贼？怎么我闺女不见了都不知道？” 此时的沈听禾正在州桥桥头。 沈听禾见衙役拿不住贼人，偷偷在器皿上涂了夜间会发光的荧光粉。 贼人引傅怀宴去追，半道又折回沈记，偷了两坛子腌鱼。大概是心情好，一路悠哉悠哉从热闹夜市穿过，被早就在门外暗处潜伏的小八跟上。 一直到了汴京那条著名的烟花柳巷。 小八一直蹲守到了天蒙蒙亮才到州桥头和沈听禾汇合。 沈听禾这夜故意没让母亲陪着，为的就是趁机出门，还在夜市上找了个画师，按照小八的描述，画出那贼人的样貌。 当沈听禾拿着画像回到沈记，大家正因为发现她不在房中吓得不轻，一看她回来了，急得围了上来。 “闺女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周捕头和傅大人都说没见到你出门！” “闺女，你没事吧？”沈母目露担忧。 沈听禾握住母亲的手微微摇头，随后把另一只手里的画递给周捕头，“我看到那贼人了，还跟着他找到了他藏身的地方。” 周田将信将疑地展开画像，登时睁圆了眼睛，不是那采花贼是谁！ 采花贼肖像下发到每个巡检铺，协同开封府衙役拿人，所以他们也都认得此贼。 气氛一时沉寂诡异，不敢相信真是一个如娇似玉的小娘子找到了贼人的落脚点。 沈听禾将自己在罐子上涂荧光粉的事说了，又说那贼人穿街过巷，根本没留意身后有人。 对此傅怀宴很怀疑，他与贼人交手，却被动地只能追在他身后，沈小娘子那么大的人跟了一路，怎么能不被发现呢？ 周田却已急促道：“等什么呢，抓人去啊！” 傅怀宴也只好压下心中疑惑，迅速整队，与衙役一道去抓人。 沈听禾心虚地看了爹娘一眼，怎么这么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母正揪着心口靠在沈父的身上，后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可自己的闺女又舍不得打骂，只一个劲儿的自己揪心。 沈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你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沈威和沈肆就更不必说，两个做嫂子的，却是除了庆幸说不出别的话。 大家的心思都是，幸好没出事。 沈听禾心里酸酸的，鼻子也跟着酸酸的，“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让大家担心的事了。” 真的不会了，总会有更好的法子。 外面当差的还在等着，沈听禾安抚了沈家人，去给他们指路抓贼。 当所有人跟着沈听禾到了妓院一条街，神色都显出几分尴尬来。 在他们看来，沈小娘子冰清玉洁，是不该被这种地方污了眼的。 沈听禾看出他们的意思，淡淡道：“若不是情势所逼，没有女子会沦落到这种地方，对于她们来说，就只是一份谋生的工作而已，不论高低贵贱。我不轻视她们，也不觉得女子来这样的地方有什么。” 这话，倒让这些大老爷们的狭思无地自容了。 傅怀宴觉得本朝女子多是轻视青楼妓院的女子，沈小娘子说得坦荡，可见那是她的真心。 又心下赞叹她有勇有谋，一个人夜里能跟上采花贼，也不知道她当时怕不怕。 一大早就来妓院的客人，必定不是真的客人。 妓院老鸨笑着相迎，见都身穿官服，吓得不轻，瞬间笑不出来了。 第50章 自带流量的沈记 老鸨紧张地眼神飘忽，她该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嗫嚅问道： “官爷，我们这是守法经营，没犯下什么事吧？” “噤声！” 周田呵斥一声，手里展开画像，“此人住在哪间房？” 老鸨闭紧嘴巴，指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 她简直欲哭无泪，竟是那个倒霉货！ 早就觉得那人不对劲了，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回来就抱着个蒙着黑黑布还挺大的东西。 该不会是贼吧！ 怪不得她要姑娘去陪他，都被撵得远远的！ 有一天被赶出来的姑娘还说，他在屋里吃肉喝酒，还怪香的。 傅怀宴已经脚步轻而快上了二楼。 周田几个衙役到后门窗户下去蹲守，巡检铺的几人跟着傅怀宴后面轻声上了二楼。 趴在门跟前没听到动静，傅怀宴猛地踹门而入，见床上有人趴在那一动不动。 心下咯噔一声，上前一把将人翻过来，胸口没血，嘴唇颜色鲜红。 他伸手去叹鼻息，还喘气。 这才细看样貌，正是画像上之人。 怎么睡得像死猪一样沉？ 沈听禾站在楼下，听到楼上叫帮手抬人的动静，心下松了口气。 她在昨夜的腌鱼罐子里掺了迷药，剂量摸不准多下了点，后来就后悔了，安眠药过量致死，迷药下多了可怎么办。 还好，还好。 噔噔噔一阵下楼梯动静，几人抬着一个昏睡不醒的采花贼从楼上下来了。 周田听已经抓到人了，带着几个衙役进来，对照画像，果然是同一人。 “沈小娘子，你立大功了。” 沈听禾讪讪笑了两下，是小八立大功了，只是他们没有在屋里找到沈呵呵。 回去的路上，傅怀宴对周田道，“周捕头，可否对外说是咱们找到了贼人的踪迹——” 周田皱眉，亏他对傅家这个子弟印象还不错。 “我是怕贼人万一再从开封府逃脱，对沈小娘子不利。” 傅怀宴淡声道。 周田松开眉毛，“原来是这样，傅大人还懂得怜香惜玉。” 平日冷着一张脸，似谁都欠他八百贯的样子，不想心思倒是细腻。 爽快答应下来。 事后又觉得不大对，又从开封府逃脱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看不起开封府？ 此时，沈听禾和傅怀宴正往沈记走。 “这几日辛苦傅大人和兄弟们了。” 身边人没说话，她侧过头看，正好看见他在低头看自己。 风吹过发丝，沈听禾脸庞在阳光下莹白红润，双眸疑惑，抬头询问： “傅大人有话说？” 傅怀宴忽然后怕，她怎么敢独自追出去的，分明是个柔弱娇俏的小娘子，做起事来却胆子大得很，分明头几日，还要人陪着一起睡呢。 轻咳了两下，尽量平和道：“沈娘子日后遇事，千万不要将自己限于险境，幸好这次没有出事，不然的话——” “让沈伯父沈伯母怎么受得了。” 沈听禾勾唇微笑，“傅大人教诲的是，下次可不敢了。” 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任谁见了这样笑靥如花的小娘子都没了脾气。 又往前走了几步，“傅大人不必送了，前面就是沈记，我自己回去就是。” 傅怀宴话在嘴边，但知道不可冒进，又咽了下去，“沈娘子慢走。” 沈听禾回到家中，爹娘和哥嫂都已经缓过来了。 一见到她回来，沈母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死丫头！” 沈听禾笑着躲，“娘，好疼。” 大家被她逗笑，算是皆过了这一茬。 困扰沈记多日的事情解决了一半。 因沈呵呵还没有找回来，沈威专门去了趟衙门，想打听下有没有从采花贼的嘴里问出猫儿的下落。 周田这些日子已经和沈家相熟，将贼人的供词讲给沈威。 采花贼不承认自己是采花贼，说自己就是江洋大盗，劫富济贫的那种。 那天进沈宅也是偶然，因为被官差追赶，才躲了进去。贼不走空，就想着顺点东西就离开，谁知道蹿出一猫，追赶着就到了厨房，就被肉香味勾住了。 至于为什么把门又插上，是他的职业习惯。 所以他说自己只偷了吃的，没有偷猫。 沈威把这些讲给全家听，大家沉默许久。 宋喜儿：“所以，沈呵呵是自己跑了，不回来了？” 王巧珍：“可为什么呢，明明咱家伙食也挺好的。” 沈听禾：怪让人伤心的，明明表现得很喜欢自己。 不管怎么说，事情也算有了个结果。至于沈呵呵，什么时候回来，全凭它的心意了。 沈记的生意重新步上正轨。 沈父定制了新的大砂锅，陶锅和腌菜的罐子。 食肆里上了新套餐，盖浇肘子饭，蜜汁鸡排饭，一份只要二十文。 这也算是开拓了新客户市场。 即便是在汴京城里，市井人家也不能经常一顿饭花费百文钱。要想让普通百姓想要消费得起，这种好吃又管饱的套餐就凸显出优势了。 以前经常来吃朝食的老客，看到门口牌子上有了新花样，走进食肆，要了一份盖浇肘子饭。 一个精致白瓷大碗，米饭上铺了一层汤汁浓郁的肘子肉，边上一个切成两半的卤蛋，配上两片胡萝卜两根青菜。 另外有一碟爽口萝卜。 碗里配了勺子，一大勺下去有肉有饭，饭里浇了汤汁，一起送入口中，肉香味充满味蕾，卤肉的汤汁配上米饭，让人拍案叫绝。 再吃卤蛋，一口便知是花了心思的，酱香味十足，滋味浸入蛋黄，且咸淡适中，还有肉汤的香味。大概是和肘子一起卤的。 吃得满嘴肉香，再来两口清脆爽口的酸甜萝卜，又能猛猛地再来上几口带着汤汁的卤肉饭。 见他吃得香，边上的食客原本都点了菜了，也忍不住来上一份肘子饭，很快也吃得满嘴流油。 沈父满心自豪，这是祖辈正经传下来的手艺，幸好没有丢在他这，日后，他定能将沈家的其他菜色也发扬光大。 一时间豪情壮志溢满胸腔。 沈听禾再次充分发挥了‘热点效应’，绘声绘色地讲了沈记丢肘子肉的故事，包括接连几天丢了许多吃食。 做为一个随时能抓住流量的女人，她给沈记做了一波很好的宣传。 之前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在逃凶犯想吃火锅’事件，也再次被人提起。 沈记食肆名声大噪，被调侃为‘馋鬼的断头台’。 小八作为幕后的无名英雄，被沈听禾投喂了很多胡萝卜，新的一条银项圈也安排上了。 再出门时，驴头几乎都要抬到天上去。 沈听禾让小八出城去刘家听墙角，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刘家将就快病死的王玫扫地出门了，只是当初的陪嫁一分没给。 王长临要打官司，王家父母为了息事宁人，宁愿吃了这哑巴亏。 大概是刘家背后真的有人，可就一个花商，背后能有什么人呢？ 夜里的时候，沈听禾忽然听到猫叫，嗷呜嗷呜的，不是沈呵呵还能是谁。 第51章 抢春做春饼 她打开门，柔软毛绒的一团随着冷风挤进来，冰凉的毛发在她脚踝蹭着。 到底心肠没硬下来给它踹走，“还知道回来。” “嗷呜——” 沈听禾最受不了柔情攻势，瞬间没了脾气。 弯腰把它抱起来，“怎么还瘦了？” 才几日啊，身量就轻了不少，看来是在外头吃了苦，知道回家来了。 沈呵呵失而复得，沈家人都很高兴。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沈记生意始终很好，经常客满为患。 有食客调侃，“掌柜的赚了不少钱了吧，怎么不再开一家分店，就这十张桌子哪里够用啊。” 这也正说中了沈父的心思，钱匣子里的银票一日日变厚，他想着，或许可以到马杭街再开一家食肆。 州桥街和马杭街，都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地界。 马杭街因为东西齐全，寻常百姓更愿意去那里。 春风拂绿了两岸垂柳，汴河边绿意冒头，人们棉衣褪下，换做了春衫。 沈家人一人两套春衣，料子用得精细棉布，穿在身上好看又舒服，样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女装内里抹胸，外罩褙子长衫，下身襦裙，颜色鲜亮的粉色，姓黄，嫩绿。 换了新衣，沈听禾心情颇好，抱着沈呵呵坐在店铺门口晒春日。一身杏黄色的衣裳，衬得她面容娇媚，肤色白里透红。 悠哉惬意间，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车里下来的，是许久未见的司业大人。 魏司业浑身透着疲倦，眼底透着淡淡青色。 沈呵呵从她膝头跳下，去蹭人家朝服。 “魏大人这是刚从宫中回来？” 沈听禾心中唾弃它没节操，站起来寒暄问道。 “圣上要亲临国子监视察，需要准备的事情甚多。”魏钊蹲下来摸着猫儿的脑袋，它便更用力的蹭自己的掌心，呼噜声也更大了。 他动作随意说着，沈听禾想起上次圣上去国子监，他似乎也挺忙。 “魏大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来碗猪肘饭吧。” 魏钊站起来往店里走，沈听禾跟在后面进去，沈呵呵跳上了椅子，趴在上面继续晒太阳。 肘子肉一直浸泡在汤汁里，在大号砂锅里用火炜着，随用随取。 肥瘦相间，软烂入味，切好之后放在饭上，再浇上汤汁配上小菜，直接端上桌去。 这还是魏钊头一次见饭菜都在一个碗中的吃法，不过尝起来味道不错。 早起和祭酒一起上朝，滴米未进，正是肚子空空的时候，吃上这么一碗饭，胃里一下充实起来。 吃了饭，魏钊想起下早朝时才听说的事。沈记的饭香，贼都惦记。这是流传在坊间的一句话，传到了同僚耳中。 当官的对这个民间小食肆十分感兴趣，还有约他同来的。 出门的时候，沈呵呵没有上前腻歪魏钊，只是浅浅掀了下眼皮，继续睡了。 “堂哥。” 魏熹儿正坐马车打沈记门前经过，方才听到家的车夫说堂哥去沈记了，路过时打帘看一眼，就见沈记小娘子正送堂哥出来。 她让车夫停下，自己抱着雪团下了马车。 正假寐的沈呵呵嗷呜一声，雪团从魏熹儿怀里跳下。 魏钊看着两只猫似是很熟，直接一起霸占了沈小娘子的椅子，腻歪在一处。 “雪团！”魏熹儿叫不回来猫，对沈听禾抱歉笑了下，让随行的女使去抱回来。 魏钊问：“你要抱雪团去哪？” 魏熹儿：“雪团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吐了好多次，肚子里也鼓鼓的，好像是生病了，带到猫舍去让人看看。” “直接去看兽医吧，叫上林伯与你一起。”魏钊说完，想着自己今日想要偷懒，不用去国子监，又道，“罢了，我陪你一起吧。” 说完从女使那抱来猫儿，原本还在挣扎往下跳的雪团，一下就变得乖巧。 沈听禾边上看着，心道，魏大人还挺有猫缘的。 本以为这只是白天的一小段插曲，夜里却听小八兴奋地趴在墙角念叨： “对门，那猫有崽子了！也不知道亲爹是谁。” 沈听禾翻了个身，被窝里钻出个毛茸茸脑袋，嗷呜—— 呵，还能有谁。 她算是知道沈呵呵失踪那么多天是去干什了。 都说开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也是动物们本能最强烈的时节。 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沈听禾气得在猫头上轻拍一巴掌，翻身抱着被角接着睡去了。 第二天，她蹲在后门口，等着对门魏大人出来。 一见到那抹修长身影，立刻喊道： “魏大人留步。” 魏钊一只脚踩到上马车的凳上，听到声音又落地，“沈小娘子何事？” 沈听禾笑嘻嘻上前，递过去一个食盒，“给大人家猫儿做的新鲜肉食，补补身子。” “沈小娘子知道了？”魏钊狐疑，一只猫怀了崽，也能有如此传播速度。 又见沈小娘子一副心虚做派，不禁莞尔，“怕某赖上你，要你负责？” 沈听禾连连摆手，这话说的，好像不是猫的事，倒像是他俩有什么似的。 “魏大人多心了，我只是给家里的猫儿做，多出来了些。” 说完赶紧走了，谁能懂，春天果然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她再面对魏司业那张脸的调侃，怕是要脸皮不保了。 魏钊笑了声，叫来林伯，让他拿着去给雪团加餐去了。 沈记。 春季推出了新菜品，春饼。 虽然嫩绿才抽新芽，沈记先来了个抢春。 之前沈威跟着漕运去了趟江南，与那条船上的老大脾性相投，交情颇深。 再有船去江南，即便沈威不跟着一起去，也能带回些时令的新鲜瓜果蔬菜。 春饼，在本朝叫‘春盘’，内含薄饼，蔬菜，果品，有的是直接摆放了饼饵。 与后世真正意义上的春饼也不太相同。 而且春盘多为宫廷推出，由圣人赏赐给群臣。当然民间也有不少效仿，但不大受百姓欢迎。 刚开始说要做春饼的时候，沈记其他人也有迟疑。 但后来见小妹将春饼的饼皮做得薄如蝉翼，又将烤的流油的烤鸭片成薄片，蘸着秘制‘甜面酱’葱丝包裹在饼皮里，就开始直流口水了。 而且除了烤鸭，还能卷蔬菜，炒菜，几乎万物都可卷。 沈记抢春，推出春饼，一鸣惊人。 不仅惊动了老客们，还因魏司业把春饼外带去了国子监，引来了书院的那几个纨绔。 只有十张桌的小饭馆，一下就接待了三个侯爵之子。 沈父搓着满是汗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第52章 上门找事的少年郎们 三人年纪不大，排场不小，随从列队站在沈记铺子外，没一个食客敢登门，坐在里面正吃着的也都三两口吃完，赶紧爬起来溜了。 不像是来吃饭，倒像是要找事似的。 “我家郎君今日请客，把你们这里最贵的，最特色的，最体面的上来，吃得好有赏，吃得不好，郎君能让小饭馆关张！先把你们店里的春饼上来。” 沈父小心应下，也不敢问具体想要吃什么，全靠猜他们的喜好来定菜式。 厨房里气氛紧张，沈母轻声询问，“人都有个喜好，酸甜苦辣咸的，荤的素的，什么都不说，做得再好吃，对不上口味，又该怎么办呢？” 沈威也面色凝重，他跑腿的时候见过几人，其中两个是曹潘开国名将的后人，将来世袭国公位，另一个的姑姑是苗贵妃，父亲受阴封侯。 但他不敢说，怕父亲一紧张，做菜的时候手抖，盐撒多了糖撒少了—— 就让父亲当他们是普通的公爵之后吧。 厨房里，唯有沈听禾叮叮当当，有条不紊的将黄瓜、胡萝卜、葱切成均匀细丝码入盘中。又将春饼放入笼屉，火上蒸几分钟熟后，将能透出指纹的薄饼折叠装盘。 烤鸭是她按照后世的吊炉烤鸭的特制，今日正好一锅出炉，取一只脆皮鸭，刀刃切入，又稳又快，力道始终如一，片出的鸭肉薄厚均匀，甚至纹理、肥瘦都是统一的。 “大嫂，先给他们端上去。” 闲淡的声音像是一汪涓流，让沈家人躁动不安的心宁静不少。 可宋喜儿吓得连连往后退，“小妹，我不行。” 王巧珍上前端过，“我来吧，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我不怕。” 自打夜市摆摊后，她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时候也会遇到无赖地痞，但不管遇到什么事，到最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说完，就端着托盘将春饼送上了贵人们的桌子。 “等一下。” 放下要走，被一个身穿水蓝色的锦缎长袍的少年叫住，“总得给介绍下怎么吃吧。” 少年郎君脸蛋稍显圆润，眉清目秀，是几人中长相最为和善的，但那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桌上，眼眉上挑，语意调侃，便不是正经人家的郎君能做出来的。 王巧珍心里突突直跳，头脑一时反应慢些，想说时话到嘴边，出口却吃力。 “是小店的疏忽了，那便由某来给贵客们展示一下，如何吃这春饼。” 沈听禾笑着从后厨又端了同样配置的春饼过来，眼神示意二嫂先回去。 她将托盘放在正对着几人的空桌上，取出一张春饼扑在盘底，将一片片流油焦红色的鸭肉一片压一片摆好，又取葱丝，秘制甜面酱涂抹，最后卷成一个四面不漏的小长饼。 几个少年郎开始都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姿态，到后来见小娘子纤纤玉手包裹饼的动作，像是行文作画一样认真，画面竟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境。 之前问怎么吃的那个郎君忽然朝沈听禾伸手，要去接那张包好的春饼。 沈听禾笑着放回托盘端起，“春饼要自己来包，才能吃出不同来，诸位郎君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美食珍馐的，何不亲自来体验一下小店的新奇玩意。” “呦，小女娘能说会道，怪不得这小饭馆的生意还挺好。”是先前伸手郎君边上的一位，一身绯色锦服与他风流的气质很是相配。 沈听禾见他们年纪与李家正店的李追年纪相仿，可身上一举一动流露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果然，钱，很养人。 她不管对方是揶揄还是其他，只管笑道，“贵人谬赞了，不过小店的生意好，的确也是东西好吃。就算郎君们吃过天南地北的美味珍馐，在小店也能找到不曾尝过的。” “呵，店家小娘子好大的口气。” 沈听禾转眼看过去，这位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明显要更高冷傲慢，方才也偷偷看了两人对他的态度，应该他是其中家世最好的那个。 她笑津津回道：“小郎君何妨一试？” 潘岳鸣手里的扇子唰地合上，笑得拍掌，“弘章，不想你有一日也会被别人用激将法。” 曹弘章笑得十分不屑，“在我这用激将法，可知最后的下场？” “那可得是皮开肉绽，两股生花。”苗铎言辞调戏，眼角露出戏谑。 要搁着平常的小娘子，不吓个腿软也调戏得恼羞成怒。 沈听禾却是先前怎么笑，此刻还怎么笑，“冬日里，沈记小食肆推出的酸菜鱼，几位可尝过？” “还有水煮鱼，铁板烧，铁锅炖，烧麦，火锅——” 报了一段菜名，好整以暇的看着几个少年，看谁能唬得住谁。 曹弘章的脸色不大好看，倒是在学院里听过这些吃食，可那都是市井百姓吃的东西，和他不相关。 如果不是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司业拎着名叫沈记的食盒，他看都懒得看这种小店一眼。 潘岳鸣啧啧两声，小娘子不但人长得好，口才也好，如果到书院里与那讨人厌的司业对阵，不知道会不会也败下阵来。 “光说不练假把式，小娘子说得再好，也得端上来给我们尝尝看。” 苗铎说着眼梢阴沉笑了下，“不然，怎么好给我们个砸烂这里的理由呢？” 沈听禾脸都要笑僵了，几个小鬼不好搞哦。 “那就请几位贵人先品尝春饼，其他的菜式稍后就来。” 说完，端着托盘去了后厨。 沈父沈母捂着怦怦跳的心口。 沈威也松了口气。 如果刚才不是母亲拦着，父亲怕是要在听到‘两股’的时候就拎着菜刀冲出去了。 宋喜儿呜呜呜，眼圈通红。 王巧珍愧疚地看着沈听禾，“小妹，是嫂子没用——” 沈听禾无奈笑了，“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贵人都有可能来。他们几个纨绔，难道还真敢把咱家铺子砸了？别说他们家里有老子管着，就是在国子监，还有魏司业镇着呢。” 这话着实安慰到了沈家几人。 不过这是安慰他们的话，沈听禾自己有点心里忐忑。 三个少年郎里有至少有一个心思不纯，接下来怕是给他们做什么菜，都会被挑毛病吧？ 第53章 被训得狗血淋头的少年郎们 沈父稳着心神，做了一道水煮鱼，铁板豆腐，沈听禾恰巧又用奶做了乳酪点心，另添一道自酿的青梅酒。 这边食肆里，潘岳鸣手指敲在桌上，刚才只卷了一张春饼吃，根本没吃过瘾。可另外两个佛一样坐在那动都不动，他也不好意思再吃。 正嘴里寂寞难耐，开始上菜了。 “这就是水煮鱼？” 潘岳鸣曾曾祖父是开国功勋韩国公，如今是祖父袭爵，他作为潘家嫡孙，从小吃遍山珍海味，新鲜样式的吃食也见过不少。 起初真没想到小小饭馆能有多出奇，可这水煮鱼一上，麻辣椒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鱼肉白嫩，汤汁浓郁—— 早起不爱吃饭，这会儿肚里空空，真的是撞上他的胃口了。 “水煮鱼，铁板豆腐，冰皮乳酪，去年酿的青梅酒，送与几位郎君品尝。” 沈听禾在沈父上菜之后介绍。 曹弘章瞥了冰皮乳酪一眼，哪个好儿郎会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不过看那铁板，倒是挺新奇，还没见过那家酒楼用这东西上菜呢，似乎烧得非常热，底部发出呲呲声，香气也跟着声音散开。 苗铎瞅了两眼，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块豆腐，麻辣口感，豆腐嫩，料足。 但上不了大雅之堂，“这么重口的东西，多是为了百姓果腹，小娘子是觉得他们喜欢，我们也会喜欢吗？” 潘岳鸣已经飞快地吃了一口水煮鱼，又连吃两口铁板豆腐，这会儿不知道自己这第三筷子该不该落下。 “吃你的吧。”曹弘章无语，他就不该带这种吃货来。 潘岳鸣嘿嘿一笑，“弘章你也尝尝，味道真的不错，偶尔吃一两次也无妨。” 玉盘珍馐那些多寡淡，吃多了就好比那清心寡欲的僧侣，他看着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滋味。 当然，这只是他觉得。 曹弘章禁不住劝，别扭地动了几筷子，不肯开口说味道不错，端着身子坐那，饮了口青梅酒。 民间便宜东西，倒还挺爽口。 苗铎吃了水煮鱼，喝了青梅酒，像个尽职尽责的点评员，把两样批判一番。 如水煮鱼味道过于浓墨重彩，鱼为重，却失去了鱼原本的味道。 青梅酒不酸不甜，没有特色。 沈听禾看那圆脸的少年郎越发顺眼，他吃得香，样样都吃，样样都说好，完全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 “小娘子这乳酪馅怎么这么好吃？”潘岳鸣吃过张家乳酪，觉得与眼下吃的这个还有些差距。 既然沈记能做这么好吃的乳酪，为何没想发展这方面的生意？不比食肆赚钱多了。 沈听禾回他，“这是某自己做着玩的，平日也不在店里售卖，今日是几位郎君赶上了。” 另外两人听她如此说，把剩下的两个一人一个分了。 他们倒要看看有什么了不得的。 曹弘章：竟不是十分甜腻。 苗铎：也就凑合。 沈听禾：“几位郎君，铺子还砸吗？” 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该挑的刺也挑完了，接下来就看他们想要做什么了。 沈父沈母等人也都从后厨出来，挤在柜台那，如果真到那一步，大家抡起家伙算自我保护，管他什么王孙贵胄。 当然，事情没到那步。 曹弘章是来找茬，主要因为魏司业喜欢这家铺子。但现在还没到要砸的时候，且，他看这店家小娘子人还顺眼，不似那些没说两句就娇滴滴哭起来的小女娘让人心烦。 “赏十两银子。” 起身就走，身后哎哎叫他的苗铎，“今日来做什么的，都忘了？” 潘岳鸣摇头笑，拽着苗铎的衣袖，“弘章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莫要惹急了他。” 语意带着警告。 京中子弟都知道，曹家，鲁国公府至今鼎盛，鲁国公长女在宫中为后，曹弘章不但为曹家嫡长孙，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姑姑，且势力日渐鼎盛。 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脾气阴晴不定些，也没人敢说一句。 苗铎身形一顿，嘴角扯出一抹笑，“我这不怕他白来一趟吗。” “白来？原本是想做什么？” 门口进来一人正巧与曹弘章面面相对。 沈听禾见进来的魏司业，神色与往常每日见到是一副懒倦不想上班的状态的不同，整个人冷得像冬日里的冰溜子。 刚才还牛气冲天的曹弘章看起来在气势上忽然弱下一截，不过依旧挺直脊梁，语调不紧不慢，“来食肆能干什么，吃饭。” “怎么，这家的饭只能司业吃，我们吃不得。” 啧啧啧。 沈听禾往后退两步，感觉此时才是真正的战场到来。 她就说，平白无故来食肆找麻烦，原来是仇恨转移。 魏钊眉眼间化不开的一抹寒气，“门外那些人呢？” 见潘岳鸣想要狡辩，直接冷声道：“平时读的书都就着脑子吃下去了？诗书礼仪，民生教化，你们是一样都没记住。” “享百姓赋税供养，却想做不利国利民之事，亏你们皆为家中嫡长孙，如此德行，将来如何当得起一家之主！” “平日里让你们做学问不行，圣人马上要亲临学院，该做的功课都做好了？想把脸都丢到圣人面前去？” 一句句骂着，沈听禾忽然想起有一日在马杭街，魏钊与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少年面对着站，听人说是少年纵马，被教训呢。 少年的脸和眼前这位黑色锦衣的郎君对上，原来又是他。 被训得头晕脑胀，曹弘章没了方才的底气，一言不发。 “赶紧走吧，少在这碍眼。” 魏钊一眼扫过三人，心烦地挥挥手。 三个少年郎如临大赦，很快消失在食肆里，也带走门外那排列队的随从。 同时如临大赦的也有沈家几人，赶紧隐身回了后厨。 好可怕！ 平日里懒散得都有些平易近人的四品京官，原来耍起威风来也挺吓人的。 沈听禾笑笑问道，“魏大人今日来想吃些什么？” 魏钊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前朝御厨流传下来的，偶然在杂书里找到，送与小娘子，希望能够物尽其用。” 沈听禾接过，是个装订讲究，保存完整的食记，书中记载了很多前朝吃食做法，还有游历时所见的罕见食材，外邦带来的有意思的植物等等。 她一下就看入迷了，这本书里的记载对她来说实在太有用了。 沈听禾忽然抬头看向魏钊，“魏大人不求回报，可我不能不心怀感念，日后若是做了新的吃食，大人定是第一个吃到的食客。” 魏钊还是第一次见到沈记小娘子发自内心的笑，不似平日里多少带着些敷衍的职业笑容。 心间一动，点头，道了句：“好。” 第54章 筹备新铺子 距离沈家搬进汴京城已有七个月，生意日渐红火，催着他们扩张店面的食客越来越多。 可面临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挨着的买熟食铺子生意也很好，且靠着沈记这客流量，更从没想过要出兑。 如此就要另寻一处开店，只是没有厨子。沈听禾倒是也能掌勺，不过自从到了沈家，被养得娇气不少，炒一天的菜，就没有精力去研究新菜品了，所以还得另找厨子。 经过家庭会议，最后决定在马杭街上开分店，找厨子期间，先由沈听禾掌勺。 这日，沈母沈威和沈听禾三人到马杭街上寻合适的铺子。 马杭街上的人流量显然比他们家门前多了几倍不止，几乎是人挨着人，马车陆续在街上穿行。只因这条街上品类齐全，小商贩，酒肆，脚店，勾栏瓦舍，日用百货都能寻到。 只有你想不出的，就没有买不到的。 而且分布也规整，比如药铺相邻，食肆、酒水脚店、茶肆穿插相邻，勾栏瓦舍相邻。 三人到了小吃一带，随处可见贩夫走卒，还有钻进铺子里推销吃果子饮子的，抱着琵琶被闲汉引进店里的乐妓—— 吃食小店种类也多，卖脯肉的，卖鲊货的，卖糖果蜜饯的，专卖北食和专卖南食的，卖南食的名店有一家两层楼的，叫九曲子周家，店里小厮迎来送往，生意极好。 沈听禾瞧这马杭街更有烟火气，街边打闹的稚子，穿梭于人群中的商贩，笑着给娘子在首饰摊前簪花的郎君。 “娘，您看那有人在挂出兑的牌子。” 沈母一看还真是，眼睛一亮，真是好运，上次盘铺子也是这么巧，有新鲜的铺子出兑。 沈威上前询问价格，四十左右微胖的男人眉间一抹愁容，还是挤出一丝微笑，“六十贯一个月，家里需要银钱，需要一次结清一年的租钱。” 沈母心下惊了下，竟比现在的铺子还要贵，不过看门脸，里面大了一倍不止，而且还带二楼雅间。 “掌柜的是北方人？” 中年男人颔首，“这铺子是某转租，同这里的主人签订了两年契，如今正好一年，因家事，朝食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沈家几人其实方才一打眼就看出这铺子是做朝食的，遇到也是缘分。 见掌柜的言辞恳切，沈家几人随他进去瞧瞧。 铺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地板光亮，桌子也光亮，上面一点油渍都没有，送茶水的铜壶反光照映，茶盏筷子笼没有一点污垢。 可见这家食铺在经营上很是用心。 整个一楼铺面算来，应该能摆下二十张桌子。 沈听禾再上二楼，与楼下一般大小布局，靠在窗边能看到热闹街景，远眺可以看到汴河上来往舟船，河边的码头和船坊。 沈母跟着也上了二楼，与女儿对视一眼就知晓了她的心思，微微笑道：“就这处了？” “嗯。”沈听禾点头。 事情定下的意外顺利，第二日掌柜找了主人家来，不知道是什么富贵人家的管家，话不多，做事效率高，直接重新拟定契书就离开了。 那掌柜接了沈母给的七百二十两银票。 沈听禾也见着了掌柜家里的女眷。 掌柜娘子和掌柜的女儿。 好巧不巧，沈听禾见过那个女郎，正是虹桥边刚摆摊卖炸鸡时的那位跳河小女娘。 她的身形比那时清瘦不少，满面愁思，看着食肆的目光充满不舍。 掌柜娘子也同样不舍食肆。 “走吧。” 掌柜的叹息一声，和沈母等人道别，几人上了马车，后面跟着几辆拉货的马车，往码头的方向去了。 沈母看着这种场面觉得揪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威也纳闷，不知道怎么，掌柜家的小娘子，有点小妹被负心汉抛弃时候的影子。 马杭街上的铺子定下，沈家众人比以前更忙了。 沈威夫妇和沈听禾跑前跑后，为新铺面置办用具，沈父沈母和王巧珍在州桥街开张迎客。 新铺子开张后，大概也是这么个配置，不过新铺子肯定是要招人的，二层铺面，光是跑堂的就得招两个，后厨也得三人。 沈听禾几人去了马杭街上最大的货行——小货行。 名字里带‘小’却不是真的小，二层楼，大到珍宝古玩，小到针线锅铲，应有尽有。 这样的铺子还是连锁的，在城内外开了百家。 她在铺子里挑选了碗筷锅具，桌椅板凳，装饰墙面的山水画，一只铜蟾蜍。 一下成了店铺里今日的大客户。 店里的有送货上门服务，把所有的东西分几次拉到沈记新店。 马杭街上就没有能捂得住的消息，之前的朝食铺子兑出去了，接手的新东家是州桥夜市那的沈记。 沈记店小，弄出的动静却从来都不小。 先是炸鸡，后有美食赛，再后来火锅宴。这条街上的商户不免有听过沈记名号的，给周边的一介绍，又经过闲汉们的传播，消息自己长出腿来跑得飞快。 这不，马车一路过，就有人在铺子门口笑着打招呼，“什么时候开张，邻里邻居的，得去捧场啊。” 沈听禾坐在马车上笑，“得过个十多日呢，到时候一定给大家发请帖。” 说是十多日，其实收拾铺子还是很快的。 陆陆续续的，铺子里楼上楼下一共摆了二十三张桌子。 楼上设雅间，摆八张桌。楼下是通铺开摆的，过道留的宽敞，能摆十五张桌。 一应装饰，挂画，瓷瓶，花架，博古架之类两日也就置办好了。 剩下的五日，沈听禾因为要招工而发愁。 其实若是寻常的到招工市场就好找，可是她大概是被封建社会荼毒了，觉得主仆关系更稳妥一些。 沈记往后要发展，必定树大招风，厨房里她还是想用牢靠的人，不想把心思用在勾心斗角上面。 沈威一听沈听禾的想法，道：“那容易啊，我认识个牙人，明日陪小妹一起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翌日。 沈听禾跟着大哥到了牙行。 老板看着很精明干练，听了沈听禾的要求后，筛选出几个有长有少的男女来。 第55章 筹备新铺子2 沈听禾选人的要求是，家中已无亲人，会一些基本的厨房活计。 当然还有一条，就是对方也要自愿跟着她回去，日后都在厨房做活。 三男两女，年长的三十多的妇人，年岁最小的是一个十三四的女孩。 剩下三男都是在二十左右，以前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因为些事被主家发卖。 沈听禾其余人只是随意看过，她目光停留在女孩身上。 长得瘦小，眼睛显得很大，不大敢看人，双手上都是茧子，对上自己的目光，像是鼓足了勇气说了句： “娘子选我，我什么都会做，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沈听禾做过孤儿，她在很多个被饿的辗转反侧的夜晚，唯一所求就是能吃饱饭。 像牙行的老板提这个要求，她有一部分原因是为沈记考虑，也有一部分，是想让沈记能成为有需要的人能吃饱穿暖的地方。 女孩开了个头，其他人也都开口争取。见沈听禾没有露出不喜的神色，反而在细听，牙行老板也就没说什么，让他们自己介绍了。 其中另一个人印象深刻的，是爹娘被恶霸打死，一人带着弟弟妹妹北上讨生活，又遇山匪，弟妹都遇害死了，他受伤被救，却被骗卖去做小馆，因不从被打得半死，后被一郎君所救，在厨房帮工，但后来因被主母误会，发卖到牙行。 看长相细皮嫩肉的确与旁人不同，长相俊俏却不阴柔，二十有一，身形修长。 又看他手，虎口有握锅具和刀具的磨痕，说得大概不是假话。 沈听禾大概猜到他如此急迫，是不想又被人选去，做小馆类似。 沈威本以为小妹会选那最年长有经验的妇人和一个说自己做过厨子的青年。 不想最后选了个干瘦的小丫头和一个长得过于花哨好看的男人。 他偷偷瞧了小妹几眼，不应该啊，有经常见到的魏大人和傅大人比对着，就算比寻常人出众一些的长相，也不至于让小妹犯糊涂。 嗯，小妹必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如此，对于选人的结果，沈威没有多过问一句。 选的二人，男子叫陆石，女孩叫白芷。签订契约，拿到奴籍之后，被沈听禾带回了新铺子，把他们安置在后院的两间小屋。 另外还有两间，正房给沈威，东厢沈听禾住下。 此处的宅院也比州桥街上的大上一倍，仓储的地方很大，院子里干净宽敞，没那么多的摆设布建。 屋外有一条环着房屋的檐廊，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围栏及腰高，刷棕色漆，简单雕刻。 总体来说，还比之前的住处提升了一些格调。 后厨先暂定两人，沈听禾给简单的做了培训，又给二人各做了两套棉布衣裳，置办了洗漱被褥等生活用品。 做这些也就用了一日的功夫。 沈威在门前挂出招工的牌子，第二天一早就有十来人应征跑堂。 他之前的经验派上用场，选了两个看着精明干练的，先干着试试。 如此，距离还有三天开业。 这三天的时间，沈听禾都用来研究菜式上。 马杭街面对的顾客群体与州桥街市又不同，这里普通百姓更多，偶尔有富家子弟，但基本没有四品官，公爵子孙之类。 所以在菜式的定价上不能高，而且要实惠管饱。 更重要的是特色。 其实沈听禾早就有想法，要多做些猪肉的吃食。本朝吃羊吃兔吃鸭吃鸡，就是猪肉类吃得少，还管猪肉叫豕肉。 不过普通百姓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要做得好吃，管他什么肉呢，好吃就行。 研究了一整天，沈听禾定下开业时先上的菜式。 保留沈记的盖浇肘子饭和蜜汁鸡排饭。另上各类铁板炒饭，炒面类，卤肥肠夹锅盔。 菜式上新添猪肉类，炸茄盒，蹄花，软炸斑指。 再将沈记的其他特色铁板类，水煮鱼类也都照搬过来。素菜就是时令新下来的蔬菜小炒，或凉拌，或蒸馏。 卖的就是一个杂食，一个热闹。 开张前的头一天，沈威定了所需的全部食材，沈听禾和宋喜儿决定回家去住一晚。 说来奇怪，虽然才到州桥街市住了半年多，心里却认定了那里是家。 如今春意渐暖，夕阳沉下，红彤彤地照亮来往行人面颊，使得所有人看上去都温暖生动几分。 沈听禾和宋喜儿一步一步慢悠悠往家走，小八跟在身后，难得的沉默。 想来是最近跟着一起忙，也累着了。 州桥夜市上的人越发多起来，沿街的商贩有走在前沿的，已经上了常温的饮子，用得是时令下的青梅或樱桃制作。当然也有卖这两样新鲜水果的。 到了家中，食肆里食客不断，沈父心疼沈听禾，又不叫她跟着忙活给撵到后院去了。 她坐在院子里，发现几日的功夫，桂花树的叶子又长了一圈，颜色也更深了。 沈呵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跳到她膝上，粘人地蹭着她的掌心。 小八：呵，心机。 宋喜儿抱着沈茵茵从屋子里出来，怎么都稀罕不够地逗弄着孩子。 小茵茵被养得白胖，眼睛却依旧很大，水灵灵忽闪忽闪的。 “其实那边有我和大哥就行，孩子还小，嫂子就留在家中陪她吧。” 宋喜儿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她的心肝宝贝身边，可如今是她为沈家出份力的时候，“等过了这段时间吧，娘把茵茵照看得很好，我放心。” 说实话，茵茵出生这么久，她给换尿布的时候都少之又少，更别说洗澡，护肤之类。小孩子肌肤娇嫩，就算是冬日里头，也没有红过皮肤，也没有受冻生病之类。 沈母正从屋子里出来晾晒被子，笑着说道，“不如你留在家中，娘去那边也是一样。” 宋喜儿嘴角抿着，不好意思笑道：“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大郎。” 沈母一副了然地笑，随即又发起愁来。 她最近发现，老二和媳妇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家里变化这么大，怎么就这两人一点波澜都不起呢。 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两人往一块硬凑。 正想着沈肆，就听外面来人喊，“沈伯父，沈伯母！” 声音急促，让人听着有点心慌。 沈听禾率先起身去开门，一眼见到被扶着回来的二哥，脸上有血，也不知道是伤到哪里了，腿弯不自觉发软，硬撑着去帮着来人扶二哥。 沈母也看到了沈肆的样子，惊得呼出声来。 “二郎这是怎么了？” 第56章 是郑三郎打的 “先把二郎扶进去。” 来人道，在沈母接过去后，转身把院门关上。 低声道：“是郑家三郎。” 沈母的脸上瞬间失色，两年了，再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气得浑身发抖。 宋喜儿一听，又惊又怒，“他怎么回来了？” 怕惊动了前面的客人，沈母先和沈听禾扶着人进了屋。 沈肆被砸了头，整个人晕晕乎乎坐着马车回来，躺在床上之后神色萎靡，翻了个身，后背冲着大家。 沈母心疼，“先让母亲给你处理要一下伤口。” 沈肆不言语。 “咱们先出去吧。”沈听禾轻声道，得去找个郎中来看看。 沈母等人出去。 送沈肆回来的人是他的好友，如今一同在书局工作，名叫徐子乔，因家中排行老五，友人都叫他徐五郎。 “五郎可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沈母强压着心中的愤怒，询问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带出颤抖。 徐子乔道，“今日郑家三郎似乎是有备而来，知道二郎开了书局，特意来找麻烦。原本二郎也在忍着，可对方提到了——” 他忽然停下，眼神些许飘忽。 沈听禾：“提到了我的事？” 徐子乔点头，后面的话就不用继续说了。 沈肆不再忍，便起了冲突，被对方找由头给打了。 “简直欺人太甚，两年前把我儿害成那样，现在还要怎么样算完！” 沈母手在颤抖。 宋喜儿眼眶红了，“咱们去告状，不就是六品工部员外郎，咱们对门不就住着个四品官。” 可告什么呢？ 两年过去了，当初的事也早就有了定案。 沈听禾转身向徐五郎道谢，“多谢徐郎君送二哥回来，他日另做酒席感谢。” 徐五郎说无碍，书局被砸损了些东西，还要回去收拾。 沈听禾给拿了十两银子，让把东西添置一下。徐五郎说书局账上有钱，但沈听禾坚持，他只好收下了。 三更过后，铺子里的食客逐渐少了，走了最后一桌，沈记关张。 沈父回屋休息，才知道沈肆出事了。 一怒而起，最终只气得在地上踱步，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怕沈肆听到。 “儿子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走出来，要是那狗崽子敢再对儿子做什么，老子要了他的命。” 沈母吓得抓住沈父的胳膊，“咱们日子才过得顺畅些，你想想闺女，想想你亲孙女，你放心就这么把他们撂下？你也说那就是个狗崽子，为这种玩意不值得。” 沈父胸口确实有一股冲动，想要和不让他儿安生的畜生同归于尽的冲动。 用了许久才压下心头愤怒狂跳，“当初郑家是怕事情闹大，才送那狗崽子去了邠州，难道觉得两年的时间就能把害我儿一辈子的事一笔揭过？” 沈母一整晚心里都乱的很，现在还要安抚沈父，“恶人会有恶报的，老天都看着呢。” 二房里，王巧珍见沈肆的脑袋已经被大夫包扎过，但人依旧躺在那一动不动。 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两年前。 沈肆就是这么背对着自己，除了解手，其他的时间都在床上，几乎饭都不怎么吃。 颓废的就像天塌了都与他没半分关系。 她因沈家对她有恩，照顾他的起居，照顾他的心情，看着他一日日重新振作起来。 起初是装给家里人看的振作，直到半年来，沈家越来越好，他才算是真的振作起来。 可就这么一下，似乎又被打回原形。 一个大男人，为何如此脆弱，如此的没有担当，还要让家中长辈担忧。 “沈肆你给我起来！” 她在床边站了许久，慢慢冒起一股无名火来，“你难道还想躺上半年？” “要心里气不过，你给那郑三也套上麻袋揍一顿！” 沈肆身形稍微动了下，半晌悠悠起身： “你怎么知道？” 王巧珍：“与你夫妻二年，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沈肆垂着眼角，“可那郑三身边带的人多。” 王巧珍差点气笑，似乎还真的研究过。 “小妹以前说民不与官斗，可咱们市井百姓让官家子弟欺负了，难道还不兴讨回公道了？” 她说完，沈肆好奇瞅她一眼，她从前似乎不会说这么离经叛道的话。 王巧珍很久之前若是被他盯着看，定要脸红耳热了，现在不知怎么的竟一点不会，可能是能读出他眼神的意味，不会想那些男女之事了。 “自从沈记忙起来，见多了听多了，我就觉得，人活一口气，总能找到出气的法子。” “小妹今天说了，事情不急，那郑三早晚得把欠你的还回来。” 她知道，自己说这番话，有她心底里的一股火，也有小妹给的底气。 当初小妹能把爹娘从牢狱里救出来，再送进去一个郑三有什么难的。 沈肆听一席糙话，意外地扫去心中沉积再起的郁闷，他是得振作起来，过去的事不可追，他再让爹娘是为不孝，让妻子担心是为不担当，让兄妹担心更是不该。 所以次日，沈肆面容爽朗，神色明镜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吃早饭时，大家难掩脸上意外。 不过很快，便都笑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饭桌上有说有笑，偶尔说上几句这一日要做的事情。 饭后，沈记挂出歇业牌子，一家人步行去了马杭街。 虽然昨天沈肆的事还像是一层化不开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可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大家就是要开开心心的。 一大早，沈威就带着陆石、白芷和两个跑堂的，给铺面挂红绸，开张的花篮，坚果鲜果等排场一样不少。 请来的舞狮乐队已经在门前准备好了，就等着几时到。 见家里人来了，沈威笑着迎上前。 “爹娘，娘子——”说着蹭到宋喜儿跟前，发现她眼眶忽然泛红，紧张问，“咋了娘子？” 宋喜儿一见沈威就想起二郎的事，心下就难受想哭，但也知道这事此时说不得，只道；“看到咱家开分店，开心得。” “嗐。”沈威偷偷在袖子里握住宋喜儿的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分店，分店之后开大酒楼。” 之前给周边邻里商铺都发了请帖，时辰快到了，全都过来捧场，少不了带着贺礼来。 沈家夫妇一边道谢，一边让沈威沈肆收了东西，招呼着人在门前临时设的几张桌子上坐下，上了坚果点心之类。 时辰一到，乐起，威风凛凛的狮子舞动起来，热闹的声音穿过马杭街，吸引更多人围观过来。 有些个熟悉的面孔，是沈记的老客，得知沈记开张，特意来捧场的。 如此神仙食客，怎么能不让人感动。 沈听禾看到街对面，有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 第57章 软炸斑指和谋划 魏钊休沐，家里女眷要他陪着去相国寺，祖母忽然身体不适，便先陪祖母回去。 祖母喜欢马杭街上的一家南边点心，停车让小厮去买。 他坐在车中听到外面热闹，掀开车帘去看，不想看到沈记新店开张，难怪今日挂了歇业的牌子。 人群里，沈小娘子笑靥如花，美目盼兮。 隔着长街陡然与自己目光相对，他挑帘的手指不自觉缱绻微动。 “钊儿在看什么？”魏老夫人打眼往外瞧了下，街边舞狮挺热闹的。 魏钊：“沈记开分店，今日开张。” 魏老夫人惊讶，“这么快。”记得沈记在州桥街上开业不过比她到汴京早了些，又在马杭街开了个更大的铺面。 果然东西好不好吃，看赚银子的速度就知道了。 说话间，去买点心的小厮回来了，魏钊撂下帘子，马车缓缓驶入了主街离去。 沈记门前舞狮结束，沈父向百姓们分撒糖果，请人里面坐： “新店开业，有茶饮瓜子赠送。” 鞭炮声中，门口坐着来道贺的邻里铺子掌柜都转到屋里去坐了，单独给开了席面。老食客后面跟着进店后，百姓里有好奇的，也跟着进来不少人。 开张第一日，盈利多少不重要，热闹人气儿才是正经的。 老食客是奔着新菜品来的。 有好奇软炸斑指是什么的，沈听禾解释，“是炸肥肠，每天数量有限，想尝试的郎君娘子们可要抓紧喽。” 一听是肥肠，直接劝退了一部分人。 但还是有喜欢吃肥肠的人在，在菜谱上点了一份，一看一份才要二十文钱，心下更偷乐了。 沈听禾和沈父去了后厨，前面交给沈家其他人和跑堂的招呼。 后厨里，白芷洗菜切菜烧火，动作十分麻利。 陆石负责红案，切肉的动作，像是操练过千百遍，沈听禾瞧着与她不相上下，的确是有手上功夫的。 沈父负责那些来捧场的邻居席面，沈听禾就负责食客们的点餐。 厨房很宽敞，几人行动有序互不干扰，一时间叮叮当当，煎炒烹炸，忙碌得热火朝天。 沈听禾先上手做的是软炸斑指。 陆石早起就把昨日洗好的肥肠上锅蒸了，现在她只需要炸就好了。 这道菜是取体厚质佳的肥肠头三段，要用白矾反复清洗六七遍，干净后，拦腰切开，三段变六段，再用调料蒸三小时，再取出切成斑指长短，两头切成细花翻起，沥干水分后把肥肠下油锅。 之后就很考验厨子烹炸的手艺了。 软炸斑指这道菜，难点就在炸上。炸得火候不够，软囔囔的入口，十分难以下咽，若是炸的过了，里面油脂炸干巴，也没什么吃头。 炸的火候刚好，便是外面酥脆，里面嚼起来又香。注意的是，出锅控油的时候淋上些许香油，点两下再装盘。再配上葱酱和用葱姜蒜香油糖醋高汤等调制的料汁，一起端上桌去。 因耗时耗费力，每天准备数量也不准备多，够卖十份的就行。 软炸斑指被传菜上桌，食客看着金黄色泽，冒着肥肠独特香气的菜，很难想象，这是他经常在家里偷偷吃的肥肠。 瞬间食欲大动，也不顾旁人好奇的视线，夹起一个炸得金黄的肥肠就送入口中。 肥肠没有怪味，不腥不腻，反而十分的劲道，肥肠香味唇齿间流窜。 食客满脸满足，仿佛这就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肥肠了。 “好吃好吃，喜欢吃的绝对不能错过。” 沈听禾偷偷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像极了疯狂给别人安利好东西的样子。 心揣到肚子里，小禾可以啊，宝刀未老。 给自己点个赞！ 之后做铁板菜类，炒饭，盖饭，全都如鱼得水，锅铲能抡出火星子来。 沈父的手艺肯定没有话说，一顿席面，已然让各家掌柜的见到了沈记的实力，同时也拉进了邻里之间的友好关系。 同行竞争的那几位，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在哭唧唧。 可没有沈记还有别的记来相争呢，既来之则安之吧。 先吃美了这一顿再说。 沈记食肆就这么在马杭街上热热闹闹的开业了。 忙活了一天的沈家人腰酸背痛，坐在椅子上不想说话。 沈听禾算盘珠子拨楞得噼啪响，在寂静的铺子里显得十分清脆。 净利润算出来，她停下手上动作，沈家人同时看向她。 “开业第一天，盈利三十两。” 沈父脸上欣喜，“不错了，这里的铺面一日能赚十两银子就属顶不错了。” “今日俩捧场的多，明日肯定会降一些，不过慢慢经营嘛，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沈母笑着说道，开在马杭街上，就要把菜式价格定得接地气一些，走量为主。 “走了。” 沈母打着哈欠起身，从宋喜儿怀里接过孩子，陆石业雇好了马车回来，同沈父和二房一起上马车回家了。 虽然路不远，可孩子已经睡着了，经受不得路上的吵闹和夜里的凉气。 沈听禾对陆石和白芷道了句辛苦，让他们去歇着了。 沈威和宋喜儿回房去了，她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心里想着二哥的事。 昨夜她气得睡不着，记忆里留存在着两年前，二哥被人诬陷科举作弊的事。 当时二哥最好的朋友举报他作弊，并从他的衣服里翻出了字条。 后来才知道，是与二哥有过口角的工部员外郎的儿子，收买了二哥的朋友。 一起科考时，在进入考场后把夹带的私抄塞进二哥衣服里，并向监考人员举报。 二哥被判终身禁考，而那个友人落榜后拿了一大笔银子还乡。 郑家三郎收买人诬陷的事，被爹多方查证找到了蛛丝马迹，但对方死活不认。 爹要将事情闹大，可那时根本无人信这是一桩冤事。 状告无门，爹要去敲登闻鼓，被郑家发现，爹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加上那时郑三郎还摊上另一桩案子，不宜再节外生枝，就让郑三郎去了邠州。 邠州。 沈听禾在心中琢磨。 魏大人就是邠州人，或许，明日可以找他问问可曾在邠州听说过这个郑三郎。 第58章 不能空手求人 翌日。 沈听禾早起，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两碟炒青菜，一盘蘑菇炒肉和之前卤好的白切羊肉。 “娘子，我就会做一些粗茶淡饭，您不要嫌弃。” 白芷搓着自己的袖口，十三的丫头，才长到沈听禾肩膀位置，一看就营养不良。 沈威和宋喜儿也出来到了饭堂，沈威笑道，“挺香的，小小年纪炒菜色香味俱全，已经很不错了。” 加上陆石，五人坐下开饭。 沈听禾尝了白芷炒的菜，的确味道不错，在普通家庭的水准之上，日后若多加培养，或许也能成为挺好的帮手。 吃完饭，开始收拾铺面。 快晌午的时候，食肆里开始上座。 让沈听禾意外的，竟是软炸斑指卖得好，有好几个是昨日吃过，告诉身边口味相投的朋友，人家特意找来的。 其次卖得还不错的就是盖浇肘子饭，铁板类的，似乎马杭街上的食客接受度不高。 “大多数百姓都是为了果腹，吃些自己喜欢的口味，轻易不肯花钱去尝试。” 沈威看出沈听禾的疑惑。 这也让她决定开发一些菜品，结合本朝的菜式，在味道上做一些调整。 第二天的客流断崖式下降。 楼下十五张桌子，最多的时候坐满十张桌，楼上雅间没人。 在客流高峰过去之后，沈听禾几人简单弄了点饭菜吃，她喃喃道，“马杭街的食客，和州桥那边的有些不同。” 虽然相隔按照距离算也就两公里，但食客的爱好却是完全不同。 沈威几乎三两口就吃完了饭，速度十分惊人，听到小妹的话道：“别着急，咱们慢慢摸索，总能有新的稳定的客源。” 宋喜儿看见沈威放下碗筷皱眉，“别吃那么快，对胃不好。” 沈听禾也没多大胃口，碗里盛的一点饭吃完，起身道：“我出门一趟，半个时辰左右应该就能回来。” 这功夫店里没客人，等到傍晚时上座后，就会一直持续到三更，今日又去见不着魏司业了。 走的时候，她到厨房拿出晌午前做出来的点心，装在精致的食盒里。 这是沈听禾第一次到国子监。 院门威严，门前石碑上刻字，院风院纪。 国子监的学子大概都在上课，只有偶尔几个进出。 沈听禾叫住一个，“这位郎君能否帮我请魏司业出来相见。” 吕劲见那漂亮娘子有点眼熟，哎了一声，“娘子是沈记的？” 沈听禾笑着应声，“给魏大人送吃食。” 吕劲伸手，“我帮娘子拿进去就是了。” 沈听禾看着十分热情的同学，无奈笑道，“还有些事要找魏大人。” 吕劲一拍脑子，“娘子莫怪，我这人有时候就一根筋。” 他怎么就忘了，来找魏司业的娘子之前还有一个，说是送东西，那是不见到人绝不会走的。 “娘子稍等，某这就进去帮娘子传一声。” 沈听禾道谢，就在门外等着。 半柱香的功夫，魏钊从国子监里走出来，身上穿着官服，头戴平脚璞头，民间也叫‘长翅帽’。 沈听禾还是第一次见他头戴官帽，她此前就听说这种帽子是官家为了防止早朝时大臣们交头接耳设计的。 这种有点子好笑的官帽，戴在魏大人的头上，看起来还挺风度翩翩的。 魏钊很意外沈记小娘子会来找自己，方才送走了圣驾，与祭酒说了些书院之后的计划，出门就见吕劲找自己。 “沈小娘子有何事？” 沈听禾道：“想找魏大人打听些事。” “何事？” “魏大人祖籍邠州，在邠州时可听说过郑三郎郑宝成这个人？他爹是工部员外郎。” 魏钊仔细想了下，似乎是有些印象，“此人行事顽劣，风评很差，有一次似乎还惹上了官司，后来怎么判的就不知道了。” 沈听禾心里有了眉目。 “沈小娘子为何问此人？” 魏钊见那张鹅蛋脸上的秀眉微颦，不自觉脱口询问。 沈听禾迟疑了下，还是将二哥的事说了。这原本与旁人说不得，可不知道怎么，她对这位司业大人的人品还是信任的。 魏钊听后皱眉，沈记有位读书的儿郎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似乎沈记开业那日，在沈家人中是有一个长相白净的青年。 若此事是真的，他最明白学子的前途被葬送，意味着什么。 “沈小娘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打算亲自去一趟邠州打听郑宝成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沈听禾想要亲自去，家里人不放心，大概都想要跟着，但家里的生意也不能就这么放下，歇业马杭街的店铺，损失就已经很大了。 魏钊想了下，“不如我先给家里去封书信，让家里人查一查此人。” 沈听禾惊讶看他，“这太麻烦魏大人了。” 魏钊难得的一本正经，“事关读书人的名誉，魏某同为读书之人，自当尽一份力。” 沈听禾心底一暖，若多一些魏大人的这样的官儿，是不是就不能让郑家那样的人在百姓中横行霸道了。 “这是我做的千层桃酥，送给魏大人吃。” 说着，把食盒递了过去。 目送魏大人进了书院，沈听禾才往回走。 “魏司业，听说有个小女娘找你，送的什么啊？” 杨纶方才在门里就听到外面学生说的话，特意出来等着呢，就看魏钊远远拎着个食盒回来。 上次找他的小娘子也是送东西，被拒绝的十分果断，想来这次的小娘子和上次的不是同一个。 魏钊看了眼年近五旬，却好奇心很大的祭酒大人，笑道，“走吧，一起吃，这家食肆小娘子的手艺特别好。” 杨纶：原来是送餐的，没劲。 但同时也好奇，手艺到底有多好，能让魏钊这等挑剔的人说好。 食盒放在桌上，魏钊双手打开，就见十分精致的如桃子一般形状，尖顶嫩粉，渐变成粉白色，闻起来一股清甜香气。细看那桃子形状是被一层层堆叠出来的，每一层都像是头发丝一样轻薄，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做出如此精细的糕点。 杨纶已经等不及，伸手拿了一个，不注意碰掉了渣，他只好改用双手捧着，送入口中。入口酥软清甜，桃子香气浓郁，内里竟然还带着桃子馅儿，更添一分清爽清甜。 吃下一整个点心，竟没有甜腻的感觉，也没有猪油酥的厚腻感，还想要再来一个。 魏钊把盒子盖上，笑道： “还要拿家去给祖母尝尝。” 杨纶：—— 沈听禾回到马杭街，开始准备给晚上加一道炒菜，是在她回来的路上想起来的。 开业前一日，遇见一个挑着山野菜来卖的老丈，她买了些回去炒，十分新鲜好吃。 回去的路上去找，果真在街上又遇见了。 她便让老丈把剩下的蕨菜都送到了铺子里。 “晚上加一道蕨菜炒肉。” 沈威疑惑，“这东西很涩口的，不大好吃。” 沈听禾微微一笑，“京城里的百姓们喜不喜欢，等到晚上就知道了。” 第59章 蕨菜炒肉和打探消息 沈记后厨。 沈听禾带着陆石和白芷把蕨菜洗干净，切根，焯水，备用。 上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在案板上，陆石按照沈听禾的要求切成碟子边缘厚度的片，又准备了葱姜备用。 “前两天炒的野菜是挺好吃的，放心吧，小妹的厨艺你还信不过嘛？” 沈威总往厨房看，宋喜儿在边上道，她最喜欢吃小妹做的东西了，一想起怀孕期间开那么多小灶，完了，又馋了。 沈威想到前两天炒的香椿芽，的确小妹对炒菜的把控更好。 沈听禾确实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油温火候，包括炒的时间都很精细，相对其他食肆酒楼来说，炒菜方面还不够熟练，因为炒菜在本朝的兴起的时间尚短，需要摸索磨合。 晚间的第一桌客人，是在街上卖糖人的，大概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进店的时候举止有点拘束。 记十郎今日要请人吃饭，昨日路过的时候就闻到里面飘出的香味，就把吃饭的地儿选在了这。 可一进来，看到锃新的桌椅，一尘不染的地板，高雅的装饰，一时又迈不开步子。 跑堂大山长相憨厚可掬，上前招呼，“客人您里面请，最边上那桌靠墙有地方，可以放您的东西。” 记十郎从来就不懂得拒绝别人，跟着就晕晕乎乎走到里面那桌。 坐下之后才想起来，也不知道这里贵不贵。 他一天卖五十个糖人才能赚一百文钱，关键一天也卖不上五十个。 像今天生意不好，日出而出，日落而归，也才只卖了不到二十个。 但今日要请的人，是孩子要上私塾，能和那说上话的朋友。 咬了咬牙，不管多少钱，今天也得花了。 搓手尴尬问，“小哥，门口纸板书上写的蕨菜炒肉和炸茄盒多少钱？” 大山：“蕨菜炒肉十五文，炸茄盒二十文。” “茄盒是怎么做的？”记十郎能猜到是用茄子做的，可怎么做成盒子呢。 而且两道菜价格也不贵。 “是茄子切片塞肉，下油锅炸。” 记十郎一听，就马上定下这两道菜来。又有肉又过油，才要二十文钱！ 大山知会后厨。 沈听禾让白芷烧火。之前她告诉了白芷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火候，小丫头就能把火烧多少掌控得很好。 她都想封她个烧火将军了。 锅热之后下油，等冒了烟气，把五花肉下锅煸炒，油脂炒出，肉变得焦香薄片之后下葱姜，酱油耗油，再放一点糖提鲜，下焯好的蕨菜，不停大火翻炒，蕨菜和肉装盘的时候油汪汪的，香气扑鼻。 陆石那边也把茄盒炸好了，再盛上两碗白米饭，一起先端上桌去。 米饭是用水泡过，然后上锅去蒸熟。 虽然不如后世的米晶莹剔透，但也足够的软糯带香味了。 记十郎的朋友刚到，寒暄没两句，就看伙计把菜端上来，视线直接被吸引过去。 放在桌上的两盘菜，菜码很大，足够两个人吃，米饭两文钱一碗，也是盛得高高的。 “十郎选的这家新开的食肆，看起来还不错啊。” 这位记十郎的朋友已经拿起筷子尝了块炸茄盒。 金黄硬实的外壳里面裹着软而香的茄子，三层茄子里夹两层肉，口感扎实，满口肉香。 “唔，真不错啊。” 记十郎看友人吃得开怀，一颗心也落地，同他一样吃了个炸茄子。 果然是香！ 对于他们这样讨生活的人来说，家里别说油炸的东西了，就是肉一个月也吃不了几次，哪怕是没那么贵的豕肉。 吃着吃着心里有点愧疚，应该把家中的娘子和孩子也带来的。 友人筷子伸向蕨菜炒肉，吃之前还道，“自打进了城里，就再没吃过这山野之物了。” 说完，把筷子夹得肉和蕨菜一起送入口中。 眼睛登时睁大，蕨菜本身就有种独特的鲜美味道，炒的肉片又恰到好处，不腻，又有焦香味，和蕨菜搭配，意外地好吃。 “真不错。”由衷赞叹道。 记十郎：儿子的事成了，真心感谢这家食肆。 沈威一直偷偷看那桌食客，见他们吃得满足的表情，就知道小妹说的不错，百姓会喜欢这道菜的。 心中高兴，去后厨告诉了小妹。 这会儿客人逐渐多起来，不过好在是陆续进来啊，她一个人炒菜忙得脚不沾地。好在她就只管炒，其他之前就卤好的，炜好的菜有陆石。白芷能把所有需要打下手的事，做得井然有序。 沈听禾鬓角流汗，想着后厨还要加人，要去抓紧选个成手厨子了。 就这么忙乎了一整晚，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她两条胳膊都软得抬不起来了。 “真没想到晚上会来这么多人。”沈威心疼小妹，道：“哥当初就应该学厨的，早知道做厨子这么累，哥就不能让你跟爹学。” 宋喜儿也在一边说，“小妹快些找个厨子吧，一个人是真忙不过来。” “明日就去看看。”沈听禾算不动账，沈威去算，这一天晚上净收二两银子。 卖得出钱的还得是肉类，蕨菜炒肉走量，但看食客们吃得开心，也就觉得值了。 准备去睡的时候，小八来了。 这两日小八都被沈听禾派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郑宝成那样的人，回京之后也不会安分，不信抓不到他的小辫子。 打了二哥这事，迟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在后院，沈听禾给小八喂着胡萝卜，边听小八说郑宝成的那些破事。 这人从回京之后就一直流连于赌坊和花楼。 在赌坊解手的时候，小八找到机会，偷听到他们提起一个两年前的旧事。 是在诬陷了沈肆之后不久，郑宝成欺辱了一个良家女子。 最后给了一笔银子加上身份在那威胁，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畜生！” “比俺还是畜生！” 小八生起气来自己都骂。 沈听禾记忆里，郑宝成的确是忽然离开汴京的。 原来不仅有二哥的事，还做下了此等龌龊事，竟然还到处宣扬！ 她在气愤的时候反而更能冷静下来。 在福利院，她学会的就是，如果没把握给对方致命一击，那就只能蛰伏等待时机。 她要击垮郑家，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 明日，她要先去找小八说的那个小娘子。 还是她认识的一个小娘子。 第60章 春食韭菜和羊肉 春食韭则香，夏食韭则臭。 眼瞧着春已过半，当地的韭菜都已经割了两茬，再不吃一顿，韭菜就要老了。 沈听禾早上起得早，吃完饭要先去寻那个小娘子去。 她正在摘韭菜，就见白芷打着哈欠出来，一张略黑的脸蛋上浮现出愧色来，“娘子怎么起这么早。” 沈听禾笑了下，“今天我来做朝食。” 白芷听说了沈记原本是做朝食的，改做酒肆也没有几个月。想来，小娘子做朝食也一定好吃。 韭菜味道冲，飘到院子里。 陆续起来的沈威夫妇洗漱之后，凑到厨房，“小妹要做什么好吃的？” 沈听禾：“韭菜盒子。” 宋喜儿：“和茄盒一样，也是用油炸的？” “煎的，切成碎末，用鸡蛋和虾皮和馅，包在面皮里，放到鏊子上煎。”沈听禾说着，其实她还爱吃煎饼韭菜盒子，不过那就费事了，得先有老式大煎饼才行。 “我去肉铺取肉去了，回来正好能赶上吃饭。”沈威说着就跨步离去。 宋喜儿和白芷洗菜切菜，准备今天需要的食材。 陆石在后院劈柴，小八趴在新搭的棚子里补觉，陆家小子昼伏夜出，逍遥快活，它却要跟着遭罪。 不一会儿，他们就闻到了浓郁的韭菜香味。 沈听禾包的韭菜盒子一个个肚子圆滚滚，鏊子上刷了油，煎得滋啦啦响。差不多的时候翻面，均匀的金黄色很是好看，再煎一会儿，另一面也好了，盛到盘子里去。 煎韭菜盒子不需要多大技术，而且鏊子大，很快几个人的早饭就做好了。 沈威提着一大条猪肉和一条羊肉，一扇羊肋排回来，正好赶上开饭。 “这新鲜玩意，若是早些时候在做朝食的时候卖，必定被食客抢空。” 沈威吃得嘴角有点油渍，宋喜儿拿手帕给他擦，“是啊，韭菜这东西能做的这么好吃，也就小妹有这能耐了。” 面皮子煎之后的口感劲道，里面的馅儿加了鸡蛋和虾皮，口感很鲜，是世上与韭菜最相配的东西。 白芷垂着眼睛小口吃着，忍下眼底的酸涩。她好想自己的家人，如果他们在的话—— 陆石不言语，他向来沉默，只管埋头做事，埋头吃饭。 一顿饭很快结束，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沈听禾把小八从棚子里摇醒，“走啦。” 小八驴眼朦胧，不大开心： “才睡了一会儿啊喂，不能只让驴干活，不让驴睡觉啊——” 沈威发现沈听禾不在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许久。 他问宋喜儿，“小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宋喜儿瞥他一眼，没去看他的眼睛，装作手里很忙的样子，“食肆刚开业，可能小妹又有什么点子，出去定制东西了吧。” 沈威不疑有他，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宋喜儿松了口气，这个家里现在就夫君不知道二郎的事。大家想着瞒一时是一时，要不然依照夫君的性子，定是忍不下。 这边沈听禾已经到了豆腐坊外。 小八听到的那个惨遭毒害的女郎，就是这家的“豆腐小西施”，也是沈记每日都要来定豆腐的地方。 沈听禾一路走来，一直心里沉重，站在门外踟蹰不前。 为了二哥，而去揭开人家一辈子都不想记起的伤疤，会不会太自私了？ “走吧小八。” 站了许久，沈听禾闷声同小八说，继而转身离去。 小八在身后叫： “咋的，不问了？” 沈听禾回到铺子里之后情绪就不大好，也没顾上小八没跟回来，以为它继续去玩了。 早上买的羊排，陆石已经按照沈听禾给的方子腌制上了，羊肉汤炖煮在锅里，厨房里满是肉香。 今日沈记门口的纸板书上多了一道香煎羊排，正是之前沈听禾给家里人做过的。 春天吃羊肉是汴京人的习惯，特意准备两种，顾及到不同食客的消费能力。 羊排一斤五十文，一份香煎羊排要用一整根，大概半斤左右，所以定价稍高，要五十文一份。 羊汤主要是喝个鲜美，里面汤多肉少，另外还有羊杂汤，都只要十文钱一碗。 饭口时沈记开始上人，原本都是奔着羊汤来的，但有一个穿着绸缎衣料的年轻男人点了一份香煎羊排，味道实在是香得要命，不太囊中羞涩的，跟风点了一份，等待的过程中，跟着人家吞咽的动作咽口水。 陆无双吃着焦香味美，咸香可口的煎羊排，想着王府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厨子！ 来这条街上买笔墨，看到一家沈记，进来见果真是州桥街上的沈记。 原本就是奔着香煎羊排坐下来的，吃到超乎预期的美食，觉得人生幸福无比。 吃完了一份，又打包了一份回去吃。 边上馋得直吞口水的食客，眼见着自己的羊排上来，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大口咬下，嘴里肉质香嫩味美，烫在舌头上也顾不得了，又大大咬下一口。 有的食客干眼馋，喝着自己的羊肉汤，咂吧咂吧嘴，想琢磨出煎羊排的味道来。 晚上的时候，纸板书上又添了新菜。 沈听禾与之前买蕨菜的老丈商量，他每日进城之后的那筐菜直接送到沈记来。 今日送来的是一筐芥菜，晚间便做了芥菜丸子豆腐汤，芥菜猪肝汤，芥菜炒肉丝，芥菜鸡蛋羹。 新鲜的野菜，烹饪后美味，价钱又合适，十分受来往办事的百姓喜欢。 “真神了，这猪肝汤加了芥菜竟然一点都不腥了，味道顶好的。” 养生食客同友人赞道。 友人：“我这碗芥菜丸子豆腐汤，味道鲜极了，店家做汤水平一绝。” 大山来回上菜时听到食客们对掌柜娘子的赞叹，很是自豪，干劲十足。 又是忙碌到了三更天，食肆打烊，沈听禾回屋看账，让大家都回去歇息了。 她在算一日的营收，小八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个让她十分庆幸的消息。 豆腐坊那家的小娘子准备议亲了。 沈听禾庆幸，自己今天没有迈进门去。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其他的法子，就听小八又道： “那畜生还杀过人呢——” 第61章 有了转机 进入五月，气温大幅回升，就算是夜间也不怎么凉了。 可小八的话却让沈听禾浑身发冷。 无论是后世还是本朝，权力永远都是罪恶的保护伞，而普通百姓，难道就得不到公正对待吗？ 小八还在念叨： “说是个读书郎，得罪了郑三后被打断了腿，后来消沉下去，有一天投了河。” “这是对外说的，郑三亲口说人是他推下河的，就因为那书生喝多了找他想要报仇——” 沈听禾眉心一抹化不开的愤然。 二哥他若是当初没有家人的照料，会不会也如同那个书生一般下场？ 据小八说，郑三犯下的两件事都是没有状告人，才会被掩埋下去。 这样的事，不知道他还做过多少。 小八叹气，二郎君的这件事，有得头疼喽。 不过有它在，一定能帮大家出口气，郑三明天要去露天澡池泡澡，到时候它把他的衣裳叼走，嘿嘿—— 翌日。 沈记新开的食肆逐渐走上正轨，沈听禾和沈威又去了一趟牙行。 可还是没寻到合适的厨子，牙行掌柜的说会帮忙留意。 沈听禾回了趟家里，之前酿梅子酒的坛子空出来，眼下正是梅子季节，便想要再酿一坛，留着闲暇的时候一家人喝。 沈父沈母见到沈听禾气色不大好，十分心疼，“闺女啊，爹怎么看你瘦了？” 沈母也说，“不行咱找两个厨子。” 沈听禾说找着呢，又问二哥这几日怎么样。 王巧珍正好听见，在后厨道：“放心吧，你二哥没事。”自从那天晚上让他振作，真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不过也说不好，是不是又把情绪都积攒在心里。 沈父帮沈听禾把坛子搬到小八车上，沈呵呵不知道从哪跑出来跳上车板，嗷呜嗷呜的，意思也要跟着去。 离开的时候沈父沈母一直目送沈听禾走远。 “分店开得太着急了，应该都筹划好了再开的，看把闺女都累成啥样了。” 沈父心疼不已。 沈母却看出沈听禾有心事，心中担忧。 沈听禾不想回家这一趟，原本是想爹娘想要借个由头看看，却让他们担心了。 回到马杭街，忽然下起雨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到街边铺面的屋檐下避雨。 急匆匆的往铺子里走，进院时身上衣服已经潮湿，沈听禾进屋去换了一件。 刚准备出门，宋喜儿在门外叫她，“小妹，魏大人来找你了。” 沈听禾心里紧张，推门出来后往铺子里走，魏大人来，应该是邠州那边来消息了。 “魏大人忽然找你什么事啊？” 宋喜儿好奇，她身边的沈威同样好奇。 “一些生意上的事。” 沈听禾走进铺子，见到魏大人坐在临窗的位置，神色少见的沉静。 她上前行礼，“大人来，可是有消息了？” “坐下说。”魏钊见沈小娘子人看起来似是清瘦了，大概是为了郑家的事忧心。 沈听禾在对面坐下，一双清润的眼睛看向对方。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些许溅在窗沿上，清清凉凉的落在魏钊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他声音如同雨水一般清冷，“郑宝成在邠州欺辱良家妇女，并威胁逼死了那家双亲。” 沈听禾心里咯噔一下，双拳不自觉握紧。 “此女现在已经进京了。” 沈听禾抬起头，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愤怒和震惊就这么呈现在了魏钊眼前。 那小女娘她不怕吗？ 这种事对于女孩子来说，即便是在后世，要挺身而出也是不易。 “这件事已经交给府衙审查，只是因为状告之人户籍在外县，处理起来麻烦一些。” 沈听禾将小八打探来的，有个书生的死和郑宝成有关的事告诉他。 魏钊眉间笼着一层寒霜，“娘子放心，如此多线索，魏某保证能一查到底，不会再有人阻挠。” 沈听禾鼻头发酸，多日来，郑三的事像是块石头压在心头，她痛恨这种人逍遥法外，但又全然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魏大人的话，像是把压在她心头的石头搬走，让她能喘息地痛快一些。 魏钊将那张秀美脸蛋上的神色都看得清楚，看来自己得到消息就亲自来这一趟是对的。 他是为了读书人的声誉，为了世上的公正，还有不负沈小娘子的嘱托。 沈听禾缓了下，“这件事会不会给大人家里那边添麻烦？” 魏钊脸色稍缓，“若是以前不好说，但现在某也是四品官儿，官家面前也说得上话。” 沈听禾心下轻松不少，问，“魏大人想要吃些什么，我去做来。” 下着雨，食肆里没有客人，二人窗前对坐。 魏钊已经起身，“不了，书院里还有事。郑宝成的事，娘子不要再查，交给衙门去做。” 此人作恶多了，已经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接近这种人十分危险。 沈听禾又谢了一次，送他出了食肆，见车夫打伞，接他上了马车。 魏钊一走，沈威就上前问： “郑宝成？魏司业是不是提到他了？” 沈听禾嗯了一声，让大哥坐下，把书局的事与大哥说了。 大哥几乎瞬间就拍案而起，沈听禾拉住他的衣袖，又将今日魏大人来说的这些告知，沈威激动的情绪稍缓，但一张脸依旧气得涨红。 “这次府衙立案，郑三绝对跑不了了。” 就如同沈听禾说的，郑三的案子，牵扯出汴京城好几个富商公子。 不但将邠州女子的冤情昭雪，沈肆被诬陷的事也得到澄清，当初收钱背叛他的友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郑三因杀人，尖.污妇女，被判死刑。工部员外郎被撤职查办，郑家彻底倒台。 沈肆平反，能够继续参加科举，他在无人的时候，悲恸大哭。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在郑家倒台之后，百姓们才敢纷纷谈论自己曾在郑三那吃过的亏。 但有一件事传开，让大家很解气。 有一头驴，叼着郑三的衣裳满街跑，郑三的小厮跟在后面边追边骂，足足追了两条街。 事情尘埃落定，沈听禾正想好好谢谢魏司业时，林伯说老夫人要过寿了，要预定几道平日爱吃的菜。 沈听禾决定当日到魏宅去给老夫人做菜。 第62章 身宽体健才好 五月时节多雨。 晨间又一场春雨过后，长街湿漉，风里都是雨后梨花的芬芳，云层缝隙中透出金色光芒，露出狭长湛蓝色，又慢慢地全部放晴。 今日牙行来信，说找到了适合的厨子，沈听禾吃过早饭，自己去看。 牙行老板将人引来见她。 是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娘子，身宽体健，脸上肉嘟嘟，看着和善喜庆，似乎心也很宽。 沈听禾问她来历。 其声音爽利，神色间没有怨怼，只有对命运的妥协低头。 女子名为赵五娘，是杞县人。嫁人十一载，育有一儿一女。因她厨艺出众，常到富贵人家去做厨娘，为家中增添进项，日子过得富裕。 但随着身体日渐发福，私塾教书的夫君对她日渐嫌弃，和开私塾的老先生的女儿好上了。找了不敬爹娘的不孝之罪，将她休弃。 赵五娘归家，家中爹娘年迈，是大哥当家，以家中贫寒为由，设计将她卖给本地富商宅院做奴婢，签了二十年契。 富商虽富，但抠门，嫌赵五娘吃得多，把她转卖给牙行。 沈听禾觉得赵五娘直爽，坦诚，大概是经常出入大户人家，说话也不拘束，大方得体，十分合自己心意。 和牙行老板重新拟定契约，将人带回了沈记。 赵五娘上手很快，她原本就对汴京的小炒驾轻就熟，对于沈听禾在上面做的些微调整，很快就能掌握。 如此，沈听禾一下就轻松不少。 眼看魏老夫人寿辰在即，她将后厨交给赵五娘，自己为寿宴做准备。 此时魏宅。 魏父从邠州提前几日来汴京，为母亲贺寿。 魏宅上下热闹起来，魏母带人门口相迎，从邠州来的女使仆从都面带喜色。 马车远远而来，停在宅前，魏父从马车上下来。 今年四十二的魏父身形精健修长，样貌在同龄中也属俊朗，眉眼间带着一丝威严，但在看到魏母的时候，不经意间柔和许多。 “娘子近来安好？” 魏母脸色始终淡淡，例行公事一般，“一切都好，夫君一路辛苦，洗漱一番，再去给母亲请安吧。” 碍于底下人都看着，魏父不方便多说什么，悻悻与魏母并肩而行，直到了房中，隔绝了外人视线。 魏父语气带着几分讨好，“还在生气？这几个月给你多封书信，一封都没回。” 魏母别过头，“夫君如今春风得意，四十娶二十貌美妾室，又与我书信做什么？” 魏父：“什么时候娶了？我是魏家家主，他们还能强迫我联姻？之前的事真的是娘子误会了。” 当初因为这事与母亲一道来了京城，多一句的解释都不听他的。 一辈子他就没生过娶其他女人的心思。 魏母不听，“夫君快洗漱一下，母亲还等着呢。”她来汴京，一是为了陪着母亲，二就是为了躲他。 不想老了老了，还要为这些儿女情长伤神。 魏父叹口气，若不是从去年年末起族中事多，他早就来汴京了。但既然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一刻钟后，二人去给魏老夫人请安，人前一副相敬如宾。 魏熹儿和陆锦蓉也都在，等到魏钊到家，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魏父叫魏钊到书房，问了他到京之后的事。 自从魏父来了，魏宅里热闹了许多。 一直持续到魏老夫人过寿这日。 为了给魏老夫人惊喜，林伯将沈记小娘子要来府上做厨娘的事隐瞒下来。 这日一早，林伯给沈听禾开后门，让她和拉着食材的驴车一道进了后厨院子。 沈听禾今日掌勺，府里原本厨房的人配合。 魏宅如今的厨子是换的第六个，名叫方石柳。他整日因为沈记厨子厨艺好而战战兢兢，生怕哪日也被换了。 但似乎郎君觉得换来换去也是一样，再没提过这事。 沈记来的娘子掌勺，他想看看自己与她差距到底在哪。 沈听禾让人帮忙把食材都搬进厨房，红案白案有五六个人同时进行，此外还有切菜洗菜的，烧火的，宽大的厨房里好不热闹。 她抽空瞥眼院子里，小八已经不知踪影了。 之前有过在李御史府上做菜的经历，这次和魏宅厨房里的人磨合起来也很顺利。 林伯偷偷来看了眼，厨房里的景象，出乎意料的祥和，方石柳不知道听了沈小娘子说什么，正在连连点头。 很快夜色降临，魏宅灯火高挂，从院落到堂内，一片光明祥和。 魏老夫人坐在正中，小辈们先送上贺礼。 魏熹儿送得是亲手刺绣的抹额，陆锦蓉送了从画坊买的名家画作，魏钊送了一套精选的笔墨。 “娘，媳妇也有贺礼送您。” 魏夫人让女使呈上一副屏风刺绣。 展开后众人惊叹，饶是魏老夫人不在这些装饰上面花心思的人也都被惊艳到。 一幅红色刺绣打底，六只展翅又形态各异的仙鹤跃然之上，大朵的牡丹在仙鹤边上做衬，呈现出一个寿字图。 可见绣工了得和用心。 魏老夫人开怀，“知道你平日孝顺，这么一副绣品，得要花费不少功夫吧。” 魏母道：“从我十四岁嫁进魏家，母亲待我如亲生，我只愿母亲福寿绵长，岁岁安康。” 魏老夫人心下感动。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媳指的是以前的事，那是刚有钊儿之后，若不是她发现得及时，怕是—— 将钊儿带在身边养，也是自己提出来的。 如果一个女人不能先爱自己，又怎么能去爱孩子。 魏父在一边活跃气氛，说自己也为母亲准备了贺礼，是一对山海夜明珠，摆在房中，母亲夜里醒了方便些。 魏熹儿跟着笑，“这么大两颗珠子，也不怕被贼偷了。” 陆锦蓉也跟着笑：“谁敢偷到当官的家里来。”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林伯见气氛差不多了，叫人开始传菜。 最先端上来的，便是十分显眼的千层寿桃。 魏钊看着眼熟，很像是他之前吃过的千层桃酥，放大版。 接着又陆续上了佛跳墙，拨霞供，肚羹—— 一道道菜上来，魏父先睁大了眼睛。 不想京城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吃食也太上档次了。 第63章 太贵重的酬谢 千层寿桃是之前沈听禾在李御史府上做过的。 惊艳程度十颗星。 佛跳墙用的海参鲍鱼之类都是林伯花了大价钱，在市场上买到的干货。 在魏家餐桌上，这些食材也是难得一见。 魏老夫人的女使给盛了一碗，端到近前，可见汤汁浓郁，闻起来鲜味十足。吃上一羹匙，味道果然鲜甜又咸鲜，胶质感十足，海鲜混着肉香，口感层次丰富。 再上的拨霞供，是本朝人都喜欢吃的专属‘火锅’。 兔肉火锅。 本朝汤底以酒调味，但魏钊涮了兔肉，照比原本的拨霞供，似是做了调整，多了高汤的鲜味，与兔肉同食，清新中又多添了滋味。 一道道菜被端上桌，魏家人从头吃到尾，都察觉出比平日吃的要有特色许多。 魏老夫人问：“请外面的厨子了？” 林伯笑呵呵上前，“回老夫人，沈记的小娘子听说老夫人过寿，特地来给老夫人做一桌寿席。” 难怪，魏老夫人看那看盘上萝卜精致雕工都与平时不同。 早就想要见一见沈记那个将食物做出花样的小娘子，眼下正是机会，便叫林伯将人请上来。 不多时，沈听禾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今日一身素净衣裳，干净又干练。 行礼之后，听主位上的老夫人说道，“沈记小娘子有心了，今日的菜肴老身很喜欢。” 沈听禾微笑，“老夫人喜欢就好，是晚辈为了感谢魏家恩情的一番心意。” 魏母不知道是什么恩情，转头去看魏钊。 魏父桌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回房之后再说。 魏钊的视线一直在沈听禾身上，自她进入堂内，周围似乎都明亮了许多。她站在那，依旧是闲淡模样，笑容温婉，叫人如沐春风。 她说是为了恩情，原来是为了沈家二郎的事，来做了一日厨子。 魏老夫人不经意见到了孙儿看人家小娘子的眼神，意外了一瞬，很快嘴角带笑，对沈听禾道：“今日辛苦沈家小娘子，老身不给那些俗物，听闻你家二郎是读书人，今日钊儿送的这套笔墨，便借花献佛，送与你了。” 沈听禾连忙推辞，她怎么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魏夫人也不赞同，但碍于场合，也没有多说什么。 魏钊见沈小娘子不好收，便同祖母说道，“孙儿改日再挑一套笔墨便是。” 魏老夫人欣慰点头，“如此更好。” 之后魏家人接着热闹，沈听禾被林伯引着出了堂内。 “今日辛苦沈小娘子，这是府上一点心意。”说着递出几定银子。 沈听禾温婉笑道：“林伯，老夫人的答谢我没收，更不好收这银两了。” 林伯想想，也罢，不如到时让郎君一并给了。 沈听禾回到家中，沈母就从屋子里轻声出来，怕吵醒了刚夜醒又睡着的茵茵。 小声问：“如何，魏家还满意吗？” 沈母之前与魏家夫人有过嫌隙，但这次二郎的事情，确实是魏家帮忙。 “娘，您闺女出马，那还有搞不定的。” 沈听禾有自信，能摆平本朝一切嘴叼之人。 沈母见女儿眼皮惺忪，知道她这一日是累坏了，不再多问，赶紧让她回房去睡了。 沈听禾洗漱后躺在床上，沾上软枕就睡过去了。做了个梦，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想起来，小八还在魏宅里，没跟她一起回来。 第二日一早，沈听禾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完了，又要被小八念叨了。 赶紧穿衣裳出门，发现小八在棚子里睡得香甜，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里还在吧嗒。 沈听禾早上久违的吃了沈父做的羊杂面。 不得不说，本朝的食物也很好吃。沈听禾觉得，自己能在汴京城有立足之地，自己花样翻新的快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百姓们接受度高，包容性强。 不然就单拿出一道菜，和本地厨子相比，她未必能胜出。 不过，家里还有爹这个宝刀，她做花样，爹做本地菜，这叫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沈记大酒楼，指日可待。 沈听禾一碗羊杂面见底，美梦也畅享完毕。 和爹娘打大嫂打过招呼之后，叫醒小八回马杭街。 小八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声音似是赌气：“不要叫我，知道昨天我挠了多久的门才进来？” “我听到的八卦也不能和你说！急死你！” 沈听禾无奈笑了下，“我真不是故意的，忙忘了，什么八卦，好想听。” 其实她内心并没有多渴望——但架不住要给小八提供情绪价值啊。 小八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 “那个小女娘，就是小表妹，要嫁人了。” 沈听禾问：“嫁谁？” 之前不是说表白被拒绝了？ “汴京城里的一个世家子弟，虽然没有官身，但也是个贵族，具体的就没听到了。” 沈听禾问：“你又趴谁墙根去了？” 小八嘿嘿一笑，“当然是魏家那个主母了。” 见过几次都牛气得很，忍不住好奇，就去听听啦的。 可不想听到许多劲爆的事。 一心想要把外甥女嫁儿子，竟然主动让魏司业的爹给外甥女找了一户人家。 沈听禾听得云山雾罩的，那位小娘子就这么同意了？ 原本以为本朝女子都很用于追爱，最后还是要向现实妥协吗？ “哎，谁知道呢，反正是说那家人不错，应该会嫁吧。” 小八还听说那位小娘子不大想回邠州。 沈听禾和小八说话，虽然街上人不多，但也引来不少侧目。 回到马杭街，沈威第一个冲上来，宋喜儿紧随其后。 他们都很紧张魏宅的寿席做得怎么样。 沈威上次这么紧张，还是李御史府的时候。 但这次又不一样，因为算是酬谢他沈家的恩人。 沈听禾道：“非常满意，还要送一副笔墨呢。” 大家都松了口气。 沈听禾又问生意怎么样，沈威来了精气神，说起赵五娘，简直可以说是神人。 赵五娘不但一手精炼的好厨艺，还有一把子好力气。 早上一扇猪肉，沈威放在厨房，没来得及给放到案板上，就去拿别的东西，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赵五娘单手给提溜到了长案上。 第64章 端午食粽和腌笃鲜 听到沈威这么说，赵五娘爽利一笑，“我天生有把子力气，小时候家里卖豆腐，买不起驴，都是我推的，每天磨豆就要一个时辰。” 沈家人说笑的嘴角落了下来。 还有比赵五娘更惨的人吗？ 小八在院子里趴着，想着幸亏家里不卖豆腐，一个时辰，四条腿都得累瘫痪了。 沈听禾抿了抿嘴唇，不敢笑，也想不出小八瘫痪的样子来。 今日过端午，因为前几日事情堆到一块忙，不然沈听禾就可以做粽子上街售卖。 和小八回来的一路见到不少粽子。 传入后世的粽子与本朝有十成相似，竹叶包裹用彩绳系着，问口味，多是枣泥和豆沙馅儿的。 她在一家买了一兜大概十个，拎着回了食肆。同家里人说了几句话，叫大嫂拿去给大家分了。 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香甜粽子，扒开竹叶，露出软糯香米，沈听禾咬了一口，米里加了油，有香油和竹叶的清香，咬到内馅儿，是甜甜的蜜饯枣儿。一颗粽子返璞归真，沈听禾觉得这样简单清甜的味道也很不错。 待明年她做粽子，定会做很多花样，但这一种口味也要保留。有人兴许就爱这种本源味道呢。 每人一个粽子，最后还剩了两个，沈听禾让赵五娘吃了。 赵五娘被前主子发卖由头是能吃，来沈记的短短几日，大家觉得此说法并不夸张。 原本宋喜儿三碗饭量就够惊人的，赵五娘足足是她的一倍，就这每天还饿得很快。 沈听禾甚至以为她是生了病，带她去医馆看诊，人家说，就是单纯的饭量大，没什么要紧的。 赵五娘能吃，也能干。 做事麻利，自她来了，白芷整日在厨房得看着，有活马上冲上去，不然就又被干了。 因赵五娘的性子直来直往，与人坦诚相待，十分快的就融入了食肆。 沈听禾将一些菜制作的要点说与她，总是理解的快又透彻。 心下又为她庆幸，又为她难过。 如果在后世，赵五娘必定广大天地大有作为。不过也因她聪明真诚，一身本事，才不至于被卖了之后，过那些被主子端茶送水的日子。 在沈记，虽然赵五娘，白芷，陆石三人都是被买来的，沈听禾也给他们一人一个月三两银子。 街上普通的贩夫走卒一日一百文左右的收入，一个月一两三钱。但在食肆里忙，活计繁杂，便给得多了些。加上管食宿，日子比被卖之前好上太多。 今日沈听禾给店里上了新菜——腌笃鲜。 如今江南已经推广制冰储存，且广泛应用在了漕运上，一些珍贵的食材如鱼虾类，不方便从船底水中运来的，便都直接生冻了运来。像是蔬菜之类，便在冷藏室里运来。 汴京人能吃到南方时令下的蔬菜，也得益于漕运的方便。 沈听禾买了春笋、莴苣和咸肉、排骨，又到马杭街上的豆腐坊买了干豆腐，南方大多叫千张。不过本朝的干豆腐与后世的比虽然粗糙了些，但已经有了雏形。 小八拉车回到食肆，大伙围上来问这是要做什么。 沈听禾边同后厨几人一道搬菜，一边说腌笃鲜的做法。 赵五娘力气大速度快耳朵灵，比别人多搬了一趟，还把腌笃鲜的粗略做法记下，心中有了数。 不过沈听禾还是要示范一下。 春笋对半切开扒皮，嫩绿带黄的笋被扒出，洗净后切成滚刀块，焯水。她选的咸肉是肥瘦层次分明的五花，色泽漂亮，切成麻将块大小后，同排骨一起一起在烧热的菜籽油猪油锅里煎出油脂，等到两面金黄之后，倒入开水。 就这样小火炖煮三刻钟，再将春笋煮一刻钟，最后加入打好结的干豆腐，切成小块的莴苣，再煮上一刻钟。 厨房里几人被扑面而来的鲜味勾得直咽口水。 食客是几个友人登高踏春回来，每人身上都带点端午节特色的东西，有身上挂着小娘子送得荷包，也有头上插着鲜花，也有将五彩绳挂在腰间的。 攀谈间，见店家将陶瓷大碗盛汤端上。 忽然鲜气扑鼻，都停止了攀谈，目光挪到放于桌上的汤羹上。 “店家，这就是腌笃鲜？” 穿得光鲜亮丽的男子头戴一只鲜花，脸庞白皙俊朗，与几位友人一样，都觉得这汤还没入口就已经鲜成这般，要是喝上一口，该是何等美味。 沈威笑着答道：“正是，此汤用春笋、莴苣、咸肉、排骨炖煮，味道鲜美，几位客官慢用。” 几人都已迫不及待，用汤匙盛入自己碗中。 先喝一口白色汤汁，春笋的鲜和咸肉的咸香融合，细品还有肉香和莴笋的清甜，何止是鲜美可以形容！ 再吃那软烂脱骨的排骨，豕肉竟也如此肉质香醇美味，小段排骨下肚，竟觉得不大满足。 赵五娘连连称赞，“娘子的厨艺，远在我之上。” 方才她在边上亲眼见着娘子怎么做的，如此奇思妙想的融合，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出来。 沈听禾若是知道她的想法，那可真真是被高抬了。这都是历史的沉淀，后人的创新。 “掌柜的，再来一盘香药灌肺。” 那桌喝腌笃鲜的食客里有一个爱吃肺片的，想着汤做得如此美味，其他菜也应当不错。 不多时，他要的香药灌肺就端上桌来。 肺是羊肺，灌入姜汁、芝麻泥、面粉、绿豆淀粉、香油、盐、肉汤调成的汁，然后下锅煮熟，切片食用。 今日菜单上有，是沈听禾加上去的，知道这菜是赵五娘的拿手菜，且京城人爱吃。 赵五娘心里紧张，从后厨出来偷看那桌食客，见他露出惊喜神色，又连连点头向友人强力推荐，才放下心来。 香药灌肺虽然许多酒楼都有，却很考验厨子对料汁的掌控力，多了少了，都会影响味道。肺类本就难做，做得不好，那可是又腥又难吃。 快到晌午，马杭街上多了不少出去游玩回来，还没尽兴又到街上闲逛的。 路过沈记门口，就被一股鲜得要命的味道吸引驻足，正巧又见有人临窗喝汤，再看纸板书上有道‘腌笃鲜’的汤。 忍不住肚里馋虫，走进了这家原本没打算光顾的食肆。 第65章 三杯鸡和冷滔面 “掌柜的，来一份腌笃鲜！”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这样的声音陆续不绝。 腌笃鲜大卖，在马杭街沈记食肆打出名声。 很快，在州桥街的食肆也上了同款，那条街周边的百姓便也跟着有了口福。 魏钊在沈记食肆里喝着汤，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大概是一抬眼，柜台里少了个喜欢低头写写画画的身影。 马杭街沈记热度一日日提升，沈听禾趁热打铁，推出新菜品三杯鸡。 鸡是本地半年生的黄鸡切块，加上之前李家正店送的香料里的罗勒叶，加姜片，不放任何汤水，只加一大勺糯米酿的黄酒，一大勺香油，一大勺她自己酿得酱油，放在陶瓮里小火炜着，直到肉熟软烂。 这日沈记的铁粉陆无双又来了，恰巧碰上新菜，满心雀跃。 点一道闻风而来的腌笃鲜，再来一道三杯鸡，一碗颗粒饱满分明的喷香米饭。 腌笃鲜果然如传闻，鲜得他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 再夹起一块色泽浓郁的鸡肉，入口肉质酥嫩，浓香软烂，配上一口米饭，简直是人间美味。 吃了之后又要外带，一份梅子排骨。 沈听禾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离去，成就感满满。 食肆逐渐走上正轨，宋喜儿想孩子想得紧，便和沈威回家去住，换二房到马杭街来住。 日后王巧珍与沈听禾在马杭街食肆，沈肆从马杭街去书局也更近一些。 沈听禾其实还是想攒钱买大宅子，这样一家人每天都住在一起，忙碌一天回家能说上几句话，早起能一起吃顿饭，这样的日子才过得舒心惬意。 马杭街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六月就热了起来。 市面上各种饮子兴起，樱桃饮，桃子饮最为普遍。 沈听禾隔两日就要买一份喝，她就是十分喜欢这种清甜爽口的饮品。 食肆里有赵五娘掌厨，白芷丫头一个月进步不少，因很有天赋，已经被赵五娘收做徒弟。 如今厨房里加上陆石，只要不是夜间饭口，几人完全能忙开。 她也就在最忙的时候搭把手，其余的时间，就是逛吃，然后回来研发新菜品。 这日，她去吃了曹家正店的一道翠缕冷滔。 冷滔，简单粗暴的理解就是过凉水。 本朝人很喜欢在夏日里吃冷滔的，凉面多以花汁和面，增添风味。 她吃的翠缕冷滔，用的是月季花汁和面，细面过水后十分劲道，浇汁儿也是按照食客自己的喜好，加糖加醋，还是少糖少醋，还可配黄瓜，豆芽之类蔬菜，口感清凉爽口。 如今还没入伏天，吃冷滔的人少。 沈听禾是想先尝尝，回去自己研究怎么做做创新。 吃完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李家正店的李追，他和友人进门，正巧两面撞上，要让出条路的时候，李追看清了对方是谁。 原本一派轻松惬意说笑的脸上，登时换了一副颜色。 言语不善，“沈小娘子自家食肆不吃，来人家地盘做什么？怎么，你家食肆不开了？” 沈听禾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时温吞的像没脾气的兔子，可有时候，就像是露出爪子的猫儿。 李家小郎君的话让她挑眉一笑，“食肆开门做生意，来得就是客。倒是李小郎君的话不对，你家也是做食肆的，难道是因为不开了，才到别人家来吃？” 李追的友人没忍住笑了。 他们几个早听说过李追搞人家沈记食肆，最后没讨到便宜，还让他爹揍了一顿，三个月没让出门。 这会儿看来，沈记小娘子真是他的克星，没两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了。 李追干瞪眼，最后只道了句：“没劲。” 自己先进食肆去了，他的几个友人朝着沈听禾作揖，之后笑着跟上李追进去了。 回沈记的路上，沈听禾遇到了傅怀宴。 他正带着傅文灿，在街上买花糕吃。小孩子脸上沾了东西，他低头帮着弄下去。 还是傅文灿先看到了沈听禾，喊了一声，“沈姐姐！” 傅怀宴直起身回头，见到沈听禾就站在不远处，朝着灿儿挥手。 “姐姐，你不在家里，灿儿都找不到你和小八玩了。” 傅文灿又说，“爹爹最近也不总去沈伯伯那吃饭，我想沈婆婆，他才送我去一次。” 傅怀宴有点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忙，就不经常去沈记吃饭了，沈小娘子在马杭街的生意怎么样？” 沈听禾笑道：“挺好的，这里的人比州桥那边多，来的食客也多一些。” 这就是走量和走质的区别了。 州桥那边吃一顿饭至少半两银子，在马杭街这边，不到二百文也能一餐。 沈记在马杭街上的铺子就是，招待得了贩夫走卒，也招待得了达官显贵。 市场前景非常好。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前走，傅文灿主动握住沈听禾的手，手里的点心吃完了，又朝傅怀宴要了方才没吃了的糖人继续吃。 “某听说了沈兄的事，能继续科举，实在是可喜可贺。”傅怀宴脚步放缓。 沈听禾嗯了一声，二哥的事，没想到能顺利解决，她道：“多亏了魏大人帮忙。” 傅怀宴也跟着闷声嗯了下，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沈小娘子似乎和魏司业往来很多。” 沈听禾道：“还好吧，魏大人经常到食肆吃饭，当初求他去信邠州打听郑家的事，也是他本就是邠州人。” 但傅怀宴还听说，沈小娘子还去魏宅做了一顿席面。 因为实在是美味，深得魏老夫人喜欢。魏老夫人在京中有个密友，最是喜欢呼朋唤友，举办宴席，此事就被宣扬出去。 说沈记的小娘子厨艺了得。 但傅怀宴关心的事，是沈小娘子与魏司业之间—— 他这几日心里总是想起这事，只要闲暇下来，就会想。 现在见到了沈小娘子，反倒是不好张口问了。 毕竟自己没什么立场。 这一段路似乎走的十分短，明明还有话没说，就已经到了沈记门前。 沈听禾松开傅文灿的手，笑着和傅怀宴告别。 “沈姐姐，我还能来找你玩吗？还有小八，我好想他。” 第66章 盐焗鸡和皮影戏 沈听禾摸摸小家伙的头，“当然可以了，来了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做。” 在她进了沈记之后，傅怀宴同儿子道： “你怎么一直叫沈小娘子姐姐？下次要叫小姨知道吗？” 傅文灿：“可她就是漂亮姐姐啊。” 傅怀宴觉得有点头疼。 沈听禾回到食肆，对做什么面有了初步想法。 其实本朝卖面条、卖饼、卖馒头之类都有专门的铺子。但一些正店里也捎带脚卖几样，种类不多，无伤大雅。 沈记现在卖饼就是葱油饼，饭是炒饭盖浇饭，面是炒面盖浇面。 现在她要添一道梅州腌面。 梅州腌面是客家菜，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捞出面后，撒调料里时加的鱼露。 鱼露本朝没有，需要把鱼一层层码盐，放在陶缸里腌制，最好的时间是一年。所以想吃梅州腌面地道的味道，需要一年后才能吃上。 不过还有一种做法，只用半个月。 本朝鱼鲊其实就是腌鱼，夏日腌半个月就会出汁。软烂的汁水已经初步有了雨露的味道，再经过过滤就可使用。 定下来之后，沈威陪她去买了一个陶缸一个陶罐，陶缸将鱼腌一年，陶罐腌半个月的。 之后又让沈威去相熟的漕运船头那，托他弄来一些海中小杂鱼和虾，撒盐放冷藏运到京中，只需要十日左右。 反正都是要发酵的，路上不怕耽搁。 晌午饭口时，沈记开始上人，今日新推出限量菜式——盐焗鸡。 早间已经去肉市买了整只的嫩黄鸡。 洗净擦干后，用姜、黄酒抹在鸡身上，包裹一层时下能找到的荷叶，在锅里把粗盐炒热，整鸡埋入热盐中，盖紧锅盖，然后慢火盐焗熟透。 这是个功夫活，上午沈听禾看了会儿火后离开，一直是白芷看火，这会儿已经差不多了。 有食客眼尖，见着纸板书上写着限量二字，那是必要尝试一番。 进店坐下就点了一份盐焗鸡。 端上桌之前，先询问过客人是否要手撕，客人摆手，“某亲自来就好。” 待到整只鸡上桌，就看到金黄色泽，透着清香肉味的鸡卧在盘中，溜光水滑，似闭目养神。 食客在吃方面是行家，吃过鸡的各种部位，像‘小鸡头’‘麻饮鸡头’字如其意，都是用鸡头。‘荔枝腰子’用鸡肾。‘脯小鸡’用鸡胸，‘撺’小鸡，有时鸡胸有时鸡腿。 但这么大一整只鸡还是头一次吃。 研究半天，没下去手。 还是大山笑着上前，“客官，小的为您端去后厨切块可好？” 沈听禾听到拍了自己脑门，糊涂了。 手撕不雅，好洁净的客人自是不喜欢的。 很快重新切块的盐焗鸡上桌，食客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饱满有汁，鸡皮色泽鲜黄，薄而滴汁，忍不住送入口中，是盐焗后的香气，与鸡肉本源鲜味，味美，淳朴。 这种醇香的肉味不带腥气是最难得的，一口接一口，很快半只鸡下肚，剩下的打包带走时还笑呵呵道，“家里人若吃得好，下次一起来。” 汴京人最喜欢食材新鲜，有人喜好原汁原味，盐焗鸡便很合这类人胃口。 食客吃得开心，沈听禾揣着的一颗心也放下。 清淡吃盐焗鸡，明日再推出重口口水鸡。 一天就在看着食客们吃吃喝喝中过去了。 日子平静无波，沈听禾每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账本算账。 银子积少成多，刚开始的几日每日进项最多超不过三两，但越来越多的食客因口碑寻来，每日进账至少七八两是有了。人潮高峰的时候，楼上雅间也坐满过。 开店一个月有余，算着已经赚了二百两，已经赶超了州桥街上的沈记。 其实若是那边的店面再大一些，定能赚得更多。 生意稳固，沈听禾就不想大家每日那么累了。若是一整日客流不断，快要三更才歇，时间长了也受不住。 便决定同州桥街那边一样，每日二更之前就歇业了。 如此，大家晚上也有了出去逛的时间。 马杭街的夜市与州桥又有所不同，人气更足，卖得东西更街地气儿。 有挑货郎沿街叫卖，烧饼，青团，瓜果之类，桃子正是汁甜饱满的时候，沈听禾买了七个，身后屁颠跟着的小八也有份。 又走了一段路。 见街边的皮影戏吸引一群小孩子，前面的被大人抱在怀里，站在最后的坐在大人肩头。 小八挤不进去，就在外面听个‘咿咿呀呀’的热闹。 赵五娘高高兴兴地抱着一包蜜饯赶上大家，给大伙分着吃。 在她心里，现在这日子比被休之前强太多了。以前外头赚钱，回家还要伺候婆母小姑子和自己生的那两个白眼狼。 “我说丫头，你这么好的年纪应该好好打扮打扮，不像我，有点钱全炫嘴里了。” 白芷小口吃着蜜饯，笑得很不好意思。她现在吃饱穿暖，身上的衣服干净舒服，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石已经看着皮影戏，似是入迷了。 沈听禾听着她们嬉笑，视线落在眼前的皮影戏上。 勾栏瓦舍夜间里有很多皮影戏，本朝皇帝还请过皮影戏入宫表演。 街头皮影相对规模较小，很多还以用素纸雕刻的，不似勾栏里表演的，场地大，看客多，用得以羊皮或牛皮为主。 两者都用彩色装饰，镂刻出的样式线条简洁，人物造型‘五分面’是正脸忠良，‘七分面’也就是侧脸奸邪。 本朝皮影戏说得多的故事，还是要数历史上的故事人物，三国的，隋唐的，百姓们爱听，气氛总是十分热闹。 沈肆见王巧珍站在外围翘脚，想看又看不着，看到侧面一处空出来，赶紧拉起她的手，从边上绕过去。 王巧珍忽然被拉住手，惊疑地侧过头看，夫君正神色认真地拉着她快步前行，等到了空出的位置，转头朝她露出笑来： “这里看得见。” “嗯。” 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荡起轻微波动。 从那次送发钗起，夫君时不时会送她一些女子用得胭脂口脂之类，都是悄悄放下，也未与她说过夫妻间的亲密话。 手掌上温度还在，夫君还没有松开她的手。 沈肆知道自己的手还握着，娘子的手柔软小巧，有点凉。他的手掌忽而敏锐，能感觉到她掌心轻微的跳动，让他心里又紧张，又不舍，怕她忽然把手抽回去。 第67章 炭火小炉小烧烤 沈肆和王巧珍，在都有些紧张的情况下，宽大袖子里牵着手，看完了一场不知道在唱什么的皮影戏。 回去的路上，小八兴奋地嗷嗷直叫。 “牵手了，看见没有，我说牵手了啊喂。” “小宝宝，很快有小宝宝了啊喂。” “沈呵呵都要有崽子了，他们还没圆房呢啊喂！” 沈听禾忍着笑，她方才也看到了。亏二哥二嫂自觉隐秘，一起出来的几人，就没有一个没瞧到的。 夏日渐浓，六月中旬，知了夜以继日的叫起来。 白天不到晌午，太阳就晒得人不想出门，进出食肆的人，都要感叹上一句天太热了。 沈记食肆里推出了时下鲜果的冰引子，像是葡萄饮，杏梅饮，雪梨饮。 还有加冰沙做的，牛奶里加了芋圆，芋头，红豆的凉品。 类似后世的鲜芋仙。 一经推出，有富贵人家的子弟点上一份。 芋头软糯，红豆起沙，芋圆劲道，加冰之后一口透心凉，甜爽之外，还给整个人都降燥去暑了。 沈听禾之前推出盐焗鸡之后，又推出的口水鸡，此时也很畅销。 她想着再过几日，腌鱼好了，简化版的鱼露也有了，就可以做梅州腌面了。 食肆里忙碌了一整日，趁着夜间清风徐徐，沈听禾坐在院子里用在铁匠那定制的炭火小炉，做撺串小烧烤。 把羊肉烤得焦香美味，又把五花肉包小菌菇烤得滴油，烤好之后撒上调料，滋啦啦的油香气中再翻两个个，完美。 小铁网上还烤着猪皮，灌得小烤肠，烤茄子，烤莲藕夹肉，烤鸡翅—— 院子里悬着几盏灯，光亮照到了檐廊下，院子当中更是明亮，食肆里几人都坐在杌子上，身前两张小桌案拼成一张，一人手里一根签子撸肉，每吃一口，都要香得灵魂出窍。 沈肆和王巧珍对小妹的手艺早有品尝，这会儿也是香得倒不出空来说话。 更别提头一次吃这小串的赵五娘，陆石，白芷三人了。 赵五娘极力克制自己，和大家撸串的速度保持一致，可小口吃着不爽，大口才香啊！ 白芷来食肆一个多月，脸上已有红润之色，脸上逐渐多了开朗笑容，边吃边赞叹：“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味道。” 陆石沉默地吃着，大家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少言寡语。 院子里的肉味飘香，小八从地上爬起来拱拱沈听禾的手。 沈听禾了然的把晾凉的烤茄子喂给它。 大家早已习惯了她对小八的宠爱。 开始赵五娘还惊叹，一只驴整日能吃到新鲜的胡萝卜，后来发现不但吃胡萝卜，还有苹果，黄瓜，梨子—— 谁家驴吃这么好啊？ 但时间长了，赵五娘更发现小八十分有灵性，且不说出门溜达自己知道回来，有一次她手里拿的东西多，一只筐先放在宅子门口，回头再取的时候，小八已经帮她叼到后厨了。 后来后厨有一些剩下的蔬菜，她也都喂给它吃。 赵五娘吃了个五分饱，已经看明白怎么烤了，去替了沈听禾，虽然火候掌控不到位，但七八分的精髓是学到了，大家吃着也还行。 沈听禾就坐在一边喝梅子酒。 酿得时间短的梅子酒味道里清甜味多些，不注意就会喝多，上头就会醉。 头刚有些晕乎，她就放下酒杯，起身，让大家伙继续热闹，自己进屋休息去了。 小八继续陪着，吃吃吃。 大家散场回屋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三更。 沈肆躺在床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娘子，迟疑着伸出手去。 王巧珍感觉到些微动作，将身子挪了下。 刚刚那一下，她真的好紧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了。身后没动静了，她一颗心还怦怦跳。 沈肆借着微弱的光亮，感觉到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体紧绷，不敢再进一步行动。 翌日。 店里来了两位客人。 沈听禾正在柜台里扒拉算盘，一抬头，见到打门口进来的两个小娘子。 正是魏宅里的两个姑娘。 二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绫罗裙衫，模样俏丽，少女风采的照人。 进入马杭街本就是一处靓丽风景，走进食肆，吸引不少食客目光。 她们进门见到沈听禾，对视一笑，“果真是沈小娘子家的食肆。” 魏熹儿惊喜道，“之前听祖母说就在这条街上，这回来给雪团买粮，果然就遇上了。” 沈听禾还挺喜欢这个热情的姑娘的，之前在猫舍第一次打照面，就觉得她不似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没有那些在外时，讲究的诸多规矩礼仪和拘束。 陆锦蓉也和沈听禾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想到之前一心为了表哥，魔障了一样，还专门去人家食肆去打探，就有点不好意思。 “两位小娘子想吃些什么？”沈听禾上前招呼，见她们是奔着招牌进来，大概没什么想法，便接着道：“夏日炎热，不如来碗小店新上的冰沙芋圆豆沙牛乳？” “好啊，听起来就不错。”魏熹儿声音轻快，“沈小娘子在祖母的寿宴上做的席面，我到现在还都惦记着。去沈记吃了几次，都不是沈小娘子亲手做的那味道。” 陆锦蓉也在边上默默点头，因为每次去的时候，熹儿都是拽上她一起。 沈听禾笑着又推荐了两道素炒和一碟口水鸡。 既然都喜欢创新派的吃法，那这口水鸡最合适不过。 等餐的时候，魏熹儿小声问陆锦蓉和陶家二郎相看得如何。 前两日，陶家人登门，陶家二郎与陆锦蓉短暂见了一面，听到魏熹儿这么问，不禁红了脸。 陶家二郎是个爽朗的，说话有意思，且对很多事情与她意见相通，不用特意找话题就能说到一块去。 魏熹儿哪里还能看不懂，偷偷笑道，“看来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 陆锦蓉的脸更红了。 陶家在汴京城里，虽不显赫，但祖上却是实打实的贵族子弟。 到陶二郎这，从国子监通过选拔，如今在户部做员外郎，虽然官衔不大，但他深谙当官之道，且人有原则底线，在官场里很吃得开，将来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家，在没见陶二郎之前，陆锦蓉就是满意的。她对自己很了解，她没有沈记小娘子求生的本事，到了年龄就嫁一户不错的人家，相夫教子的过完一生。 幸而，她与陶二郎还是投缘之人。 待到过些日子，就要和陶二郎一同回邠州，去家中提亲。姨母不放心，怕她家中刁难，也要一起回去。 第68章 冰沙牛乳和买豆腐 两个小娘子低声说笑间，冰沙芋圆牛乳上来。 精致的瓷碗里，雪白牛乳里有各色芋圆，多块芋头，又点缀红豆，清爽中夹杂着丝丝甜意扑面而来。 魏熹儿舀一勺红豆沙冰，入口清凉甜爽的红豆味，眼睛瞬间亮起来。又吃了个粉嫩芋圆，入口爽滑，似乎还有淡淡的桃子味。碗里的芋圆吃了个遍，红色的樱桃味，黄色的枇杷味，紫色的葡萄味，绿色的青团味。配上牛乳奶香，丝丝凉凉的，好吃又凉爽。 不禁边吃边感叹，怪不得堂哥和祖母都喜欢吃沈记的东西，心思巧妙上，就赢了许多食肆酒楼。 “另一家沈记也有这个冰沙牛乳吗？” 若是有，她想给祖母也带回去一份。 沈听禾听到，笑着回道：“两边食肆都是一样的，都有的。” 陆锦蓉想，也要给姨母带一份回去，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有两次都和林伯偷偷打探表哥又在沈记吃了些什么。 魏熹儿二人吃完付钱，与沈听禾道别，上了街边等候的马车。 正是饭口的时候，食肆里进来个的穿着白布罩衫，带着青花布手巾的小厮，怀里抱着小白瓷罐，进来卖辣菜。 食肆里六七张桌子已经坐了人，小厮挨着桌的推销，有食客要品尝，他就给夹上一些。 最后有两桌都买了一小碟，收五文钱一碟。 小厮一张喜庆脸，十六七的样子，又朝着沈听禾笑：“掌柜娘子要些辣菜吗，我家是东边张家腌菜铺，东西好吃不贵。” 沈听禾见他罐子干净，里面飘出腌咸菜的味道，伸头看了眼，里头是芥菜片头切片，和白萝卜细丝一起腌制的，有淡淡的发酵之后的味道，还有酱油糖味。 小厮又道：“还有芥菜和姜的辣菜，若是贵店要，我这就回去取一些来。” 沈听禾笑道：“小哥不必麻烦了，就先尝尝你瓷罐子里这个，好吃的话，我再打发人去铺子里买。” 小厮笑着应下，放下罐子后给沈听禾夹了巴掌大的瓷碗上尖儿一碗，收了二十文钱。 沈听禾见他会做生意，笑着送他出门。 其实观色香味，就知道这家的辣菜错不了，配面吃正好。 明日鱼鲊就已经腌制了半个月，把汁水做成鱼露，再做之前做过的蒜蓉辣酱，就可以推出梅州腌面了。 梅州腌面在客家是和及第汤一起吃更加美味。 眼看八月科考，如今已经有学子陆续进城，正是喝三及第汤的好时候。 晌午用餐高峰过去之后，沈听禾和大家简单吃过饭，回到后院，发现小八趴在棚子里兴致不高。 问才知道，原来是认识了新的小美，但不到十日，又分手了。 “我哪里不好？还是对我的喜欢太浮于表面了？” 沈听禾笑得无奈，“不准你这么说自己的内在，你可是一头有着有趣灵魂的驴。” 小八感动地泪眼汪汪，还得是它家小娘子，人美心善，且不论这话里有几分真。 沈听禾拍拍它脑袋站起来，“走吧，街上逛逛去。” 马杭街似乎不论什么时候，不管是刮风下雨，都是人头攒动。驴拉车的，马拉车，坐马车的，坐轿子的，井然有序的朝着两个方向涌动前进。 沈听禾带着小八上街，是想在街上找家品质高一些的豆腐坊。 之前每日都去的那个豆腐坊家的小娘子成婚了，成婚后搬出了汴京，去了外县，她的父母也跟着一起去了。 那么好吃的豆腐没了，她只能另寻一家。 街上看了几家流动小车上叫卖的，都不符合预期。还是个热心的大娘，给沈听禾指了个巷子，说巷尾一家姓刘的，他家卖豆腐好吃。 沈听禾和小八沿着青石子巷子，路过 到了巷尾，一户人家大门敞开，小院数十丈见方，打扫的干净，各种生活用具，包括做豆腐的用具都一览无余。 一头驴正在拉磨磨豆子，边上一个妇人在往里添水，带着沫子的浆水从磨沿流入桶里。 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拿着棍子在地上刨坑，挖了一会儿喊‘娘，娘，蚂蚁逃走了——’ 沈听禾往院子里走，回头见小八双眼发直，盯着人家院子里的驴看。 见异思迁的驴。 “娘子，可还有豆腐卖？” 磨浆的刘氏见有客人，赶紧停下，双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把，道：“今日的卖没了，小娘子若是要，我明早给你留一些。” 妇人不到三十，模样温婉柔和，说话的感觉叫人如沐春风。 沈听禾回道：“那就多谢刘娘子了，不过我要得多，需要一板，可以吗？” 刘氏见是大生意，道，“当然可以，小娘子给的地址，做好了之后给您送上门去。” 两人就这么敲定，沈听禾又问：“娘子怎么这个时候磨豆？” 刘氏回道：“这几日天儿好，再做些豆腐晾晒，卖豆干。” 沈听禾一问，知道刘娘子这里还卖各种口味的豆腐干，很迎合百姓们的不同需求。 她便也要了些原味的豆腐干，让明日一起送去。 离开的时候，沈听禾有点不忍心打扰小八。 刘娘子家的驴在拉磨，它就跟着人家一圈圈的转，哦啊，哦啊的，不是心声她也不知道小八在跟人家驴唠啥。 不过看情形，是没怎么搭理它。 刘氏看到后惊奇，忍不住莞尔一笑，“小娘子这驴子好看，养得毛色溜光水滑，定是舍不得用来拉磨的。” 小八登时不敢跟着转了，回头眨巴驴眼看沈听禾。 沈听禾笑道，“是啊，平日也就拉拉菜，不过看它好像对拉磨也很感兴趣，倒是让我想买个石磨回去，让它试试了。” 小八吓坏了，心里咆哮： “小娘子你也不会点豆腐啊！不要为了省那两个钱为难自己了。” 沈听禾忍着笑，和刘氏告辞，不用她叫，小八麻溜跟上，也不围着人家驴转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不放心问了好几遍，不会真要拉磨吧。 沈听禾怎么舍得呢，语言相通，小八在她这就不仅仅只是一头驴了。 翌日一早，刘十郎把一板豆腐送到了沈记食肆。 第69章 梅州腌面和三及第汤 刘十郎送来一板豆腐，十五块，要二百二十五文。 豆干一斤，要四十文。 沈听禾看了豆腐，取了钱给他，又订了明日的豆腐。 刘十郎接了钱，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沈记的铺面，目露羡慕。 和娘子一起卖了两年的豆腐，在自家小院里做，然后挑出去叫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铺面，不用太大，小小的一间就够了。 孩子过两年要启蒙，家里得娘岁数大了也得接进城里，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得多多的赚才行。 心里压着一座大山，转头没入来往的人流之中，还得回去挑豆腐上街去卖呢。 沈听禾纸板书上写了今日特别菜式，铁板豆腐，白菜豆腐煲，梅州腌面，三及第汤，鱼鲊。 沈记上新，还是早前预告过的面，快两个月内积攒的老客迫不及待想要尝新。 扎堆似的，五桌要了八碗面。 沈听禾早晨就开始和面做面条。 这种面条要做得劲道才好吃，这就要求面粉的筋性高。不过本朝的面粉是达不到高蛋白，她就用洗面的法子，洗出高筋面团，然后揉在面粉里头，再稍微加上一些盐，面条的筋性就上来了。 食肆里上客了之后，她就开始下面条。烫面有讲究，下面后开水里翻滚后，见到颜色从暗白变成淡黄，就要快速捞出。 捞出后，把早准备好的，用猪油煸炒的金黄蒜蓉，葱花，盐、鱼露浇在面上，再配上一勺蒜蓉辣酱，一盘梅州腌面就做好了。 大山从接到这碗面，到这碗腌面送到顾客桌上，他被食客们火热的视线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一个点的食客，迫不及待地挑起面来，裹着油汁儿的面条色泽黄润，被一点点被嗦进嘴里。 “怎么样？” 有人忍不住问。 食客还没咽下，就已连连点头，吞下肚之后，赞叹，“这盘面看似淳朴无华，可这味道却是从来没吃过的香，尤其面上裹的汁儿，咸香适口。” 说完又嗦一口面，咽下去忙道，“面条劲道，十分劲道。” 好了，这回其他食客都在埋怨最先开口问的，害他们吃不上，在这跟着干咽口水。 终于其他食客的面也陆续上来，满食肆里都是嗦面的声音，时不时还有人感叹一句： “最普通的食材，却做出了绝妙的味道。” 有文绉绉的学子跟着附和： “治大国如烹小鲜。食物本源，既简单，又不简单。” 那学子刚说完，方才点的三及第汤也上来了。 原是奔着名字点的，这会儿看到汤里的东西，有点迟疑。 文人是最见不得豕肉的，觉得不够文雅，更何况是下水。 三及第汤，是清末的时候才有的，据说是林召棠，林状元煮过的汤流传下来的。 一碗汤里，有猪瘦肉，猪粉肠，猪肝，又加上新鲜的野菜，看着不雅观，喝起来味道却很是鲜美。 沈听禾为了这碗汤，也是下了功夫的，如何让汤煮的不腥而鲜美，反复试验了多次，食肆里的人都说好，才将这道汤上新。 那文人盯着汤看了一会儿，没闻到什么怪味，决定硬着头皮喝一口。 不想汤入口，有股说不出清淡肉香，丝丝缕缕的，流入腹中。嘴里回味余味，很鲜亮。 汤也是好汤，很好喝。 又按照店家说的配上腌面吃，美味得几乎要忘乎所以，有种自己今年就会高中状元的幻象。 王巧珍一直在盯着食客们的反应，看到都是好评，赶紧回了厨房，高兴地说给沈听禾他们听。 赵五娘笑，“小娘子的手艺，从来就没失手过。我喝汤吃面时就知道，这绝对会是往后两个月的热销。” 此面虽然不是凉面，但肯定能干得过凉面。 不出赵五娘预言，沈记的梅州腌面和三及第汤果然热销，尤其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们，闻风而来，尽兴而归。 沈听禾除了给这两样配了辣菜，还用刘娘子家的豆腐做了油炸茶干。 油炸茶干就是把豆腐干两面用刀划开，一面斜左划，一面斜右划，类似于蓑衣黄瓜的刀法，不让豆腐干断开。然后再用竹丝穿过去，晒干，下油炸。 油炸茶干内松外脆，还可以做不同口味的。 开始是用来配腌面的，后来食肆里的食客有人用它配酒，也很是热销。 她便加大了从刘娘子家定豆腐的量。 这日。 晌午高峰过去之后，店里进来一对爷孙。 沈听禾正好在柜台那，打眼看到爷爷带着孙子走到最角落的桌子坐下。 两人穿着粗布麻衣，老人六旬左右，孩童七八岁。 打量了两眼，沈听禾忽然想起来，二人是沈记开始卖小笼包第一天时，到店里买了那日最后一屉素馅小笼包的爷孙俩。 她心中感慨，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 “爷爷，我不吃。” 小男孩忽然声音很大，却带着哭腔。 沈听禾这才发现，孩子的眼睛是红的，嘴唇微微颤抖，伸手去给老人擦脸。 她一惊，发现老人的脸颊上还沾着血。 大山在边上，原本是想问他们吃些什么，这会儿往后站了站，不去打扰这对爷孙。 沈听禾从柜台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沾水的手巾走过去。 “老人家，擦擦吧，哪里受了伤，若是严重的话，还得包扎一下。” 冯老汉见食肆里的小娘子心善，有些尴尬的搓手，不敢去拿那干净的手巾。 沈听禾就给那孩子，“给你爷爷擦擦。” 小男孩咬着嘴唇，接过去之后给老人轻轻擦着脸上的血迹，最后露出额角掉了一块肉皮的血痕。 终于是没忍住，小脸上眼泪珠子一样滚落。 “我去找他们拼命！凭什么收了咱们的灯笼却不给钱！还要打人！” “算了吧，咱们招惹不起的。”老人家又道：“你早饭都没吃，吃完面再回家去。” 沈听禾听着爷孙俩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不敢想如果她是小男孩，和爷爷受了这样的不公平待遇，得有多么的愤怒，无助，无能为力。 第70章 寿面和定制灯笼 沈听禾心下叹口气，道：“老人家和小郎君没吃饭，不如先吃过饭再说之后的事。” 冯老汉知道自己是遇到好心娘子了，也不似之前进店时那么拘束，窘迫道：“今日孙子过生辰，本想收了钱给他吃碗寿面的，不想叫他受了惊吓，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若不是对孙子心里愧疚，路过时听人说着家的面好吃，双腿也不敢迈进这么大的食肆铺面。 幸好，店家小娘子温柔和善，叫他浑身舒坦不少。 沈听禾先笑着对小男孩道了句：“祝小郎君康健自在，茁如松柏。” 冯老汉连连谢过，冯狗儿抬头看，漂亮姐姐的眼睛很好看，看他时带笑的目光平静，让他心里没那么烦躁难安了。 是的，他早晚有一天会长大，会保护好爷爷！ 沈听禾让赵五娘做了一碗寿面，骨汤做底，面条细长，上面铺几片羊肉，加青菜，卤蛋。 给爷孙俩放上桌，冯老汉一下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娘子误会了，只要一碗给孙儿吃就行了。” 沈听禾笑着道，“本店凡是遇客人寿辰，生辰面半价出售，这两碗面是一碗的价格，只要十文。” 冯老汉一把年纪了，此刻却鼻间酸楚，默默坐下，让孙儿吃面。 冯狗儿心间依旧压着一块巨石，但面前的面条太香了，原本空空的肚子，这会儿更饿得难以忍受，烧心的难受。 他拿筷子挑了面条吃进嘴里，面条嚼起来满是麦香，咸淡正好，还有好喝的汤汁，深色的蛋吃起来更是好吃，让他不舍得一下都吃掉。 面都吃了大半碗，几片羊肉还没吃。 冯老汉也是，爷孙俩忽然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往对方碗里送过去。 羊肉贵，他们除了过年会买一斤，平日是不会吃的。 沈听禾不敢再看爷孙俩，来本朝见多了富贵人，就要以为汴京城里的百姓都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了。 这会儿看着爷孙俩，心里忍不住要难受。 等到爷孙俩吃完面，她才上前问，“老人家都做什么样的灯笼，我院子里正好缺两盏。” 冯老汉忽然神情亮起，腰板也比之前挺拔多了，“一般庭院里挂的都是用竹子做骨架，外覆纸做灯罩，样式和形状可小娘子来定制。” 冯狗儿也来了精神，说起爷爷的灯笼十分骄傲，“爷爷就算是最普通的灯笼也能做得像真的一样。过元宵节的时候，有‘灯作行’向爷爷来定各种花灯，走马灯，拿去市场售卖。” 沈听禾一听老人家是老手艺人，问，“既然有行会，今日的事，何不让行会出面？” 爷孙俩一下似是泄了气，冯老汉无力道：“行会不会要我们这种散户的，也就是节庆日子从我们手中定制一些去卖。” 沈听禾稍微一想，便知道其中门道，想必和后世一样，有手艺没渠道，有手艺没名声，都得被人剥削。 “老人家想过去报官吗？” 冯老汉苦笑，“官爷们不爱管这种小事，也不是没人告过，最后是让给了灯笼的钱，可那些富人的生意也没得做了。” 沈听禾明白过来，大概是富人团结，阶级感重，不允许有底层人挑衅他们的威严。 她心头越发难受。 是想帮却没办法的无力感。 忽然她脑中灵光闪过，“我店里也需要些灯盏，老人家等一会儿，我把样式画来给你。” 冯老汉不知道小娘子要做什么，坐那老实等着。 一炷香之后，沈听禾把画着几个小灯样式的图纸拿给老人家。 “我店里需要几个小灯，老人家看看能作出来吗？” 冯老汉看，不是灯笼样式，倒像是那种摆在案头带灯罩的小灯。 沈听禾：“我想用这种灯挂在木板墙上，既能装饰店铺，又能在晚间起到照明作用，我画的只是骨架样式，图案要老人家自己设计，要好看素雅的。” 她见过元宵集市上的花灯走马灯，图案皆是栩栩如生，若是灯作行都找老人家定灯笼，那想必他在这方面的手艺差不了。 设计的是用三脚架将灯挂墙上的样式，这种装饰新奇，若是有客询问，便可让店里人的将老人家的灯笼推销出去。 她又指了两个画得细致的图案，“这个是要挂门口的，要做得精致，更能衬托出铺子门脸，用料不必省着，若是绢布灯罩更好，便就用绢。” 冯老汉不想店家娘子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生意，拿图纸的手有些激动。 冯狗儿声音清亮，“娘子姐姐放心，爷爷肯定能做好的。” 沈听禾笑着点头，取了三两银子，二两买材料，一两作为工钱。 她知道本朝绢布贵，做两个门口的灯笼就要一两银子，再加上其他的骨架费用，二两差不多。 冯老汉激动的接过银子，“小娘子给得太多了，老头子我手艺不值这么多钱。” 他灯笼生意不是每日都有，一个月到头多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听禾道：“我相信老人家的孙子不会说假话，您有好手艺，在我这便是值这么多钱的。” 冯老汉推拒不下，带着小孙子离开食肆，心里下决心，一定要给小娘子做出汴京城里最好的灯笼。 夜间，沈记关张，大家坐在后院闲聊，赵五娘说起白天的爷孙俩的事，感慨连连： “大户人家抠搜缺德的人多得是，有时我从早忙到晚，他们随便找几个由头，就扣我一半的报酬。” 她在县里只混出点小名气，因为经常因照看两个孩子脱不开身。不比那些大家伙争抢要请的厨娘，是万万没人敢克扣的。 白芷和陆石也是经历过这些事的人，此刻沉默不语，以为本已经对这方面冷硬的心肠，也泛起波动。 “咱们娘子心善，不过这样的事太多了，帮也帮不过来。” 沈听禾正好端着用的深井冷水浸过的甜瓜走来，声音清丽道，“遇上了便是因果缘分，能搭把手，又不犯难的事，当是结个善缘了。” “不过今日买老人家的灯笼也不算帮，属于是互利共赢。” 她得了灯笼，老人家得了糊口的银钱。 第71章 水果捞和小崽子 沈肆微笑着从小妹手里接过甜瓜，觉得小妹真的是成长了不少。 他把瓜掰开，递给身边的娘子一半。 王巧珍脸上一热，偷偷抬眼看大伙没人注意她们，才慢慢啃起瓜来。 大家坐在院子里吃着瓜，满院子都是清香瓜果味，让凉爽的夜里更加惬意舒适。 沈记食肆生意越发红火，在马杭街上也有了名号。 食肆的食客里逐渐也多了闻声而来富家子弟，吃了几回冰沙牛乳圆子之后，都问什么时候还能出新品。 沈听禾又向贾老板订了一批牛乳，开始给店里上新品。 本朝夏日冰点已经有‘酥山’‘冰乳酪’里添加水果之类，价格依旧高昂，世家的娘子夫人们夏日爱吃，就算贵，像张家乳酪也总是门庭若市，一般的甜品铺子，生意也极好。 她不和这些大店抢品类，打算做水果捞。 每日限定，用冰水冰镇着，吃得时候清凉爽口，水果奶香十足。 水果就用时下有的，义塘甜瓜，卫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鹅梨，金杏，苹果也就是林檎，都是本地周边就能产出的水果。 沈听禾有了之前做奶制品的经验，这回做起酸奶来也算是驾轻就熟。很快，沈记的纸板书上就多了一道凉品——水果捞。 一经推出，果然引来不少富家的小娘子和夫人们。 一份水果捞， 六寸大碗，酸奶里各式各样的水果切块，可以自己按照口味选六样。 二楼雅间一坐，临窗看下面街景，是十分惬意风流雅致之事。 水果口感丰富，酸奶酸甜，奶香适口，凉意从口浸入肺腑，让人浑身凉快舒坦。 晌午的时候来吃水果捞的食客最多，二楼雅间时常坐满。 马杭街上自从知道了沈记推出的‘水果捞’大卖，一些正店也想研究在自家出售，可光酸奶这一项就难为住了，做出来的味道自己都不爱吃，更别说是食客了。 该着这份钱他们赚不着，最后也就都不了了之。 也许是天儿热，食客们不如以往多，来的也都是点一些清爽的菜式，沈记铁板类的吃食都暂时下架，多了些小炒和凉菜类的吃食，冷盘荤菜类也卖得比较好，像是口水鸡，卤肉切片类。 食肆里没之前忙了，沈听禾一早带着小八回家。 州桥这边的车辆明显没有马杭街上多，道路宽敞，偶尔有叫卖的商贩路过。 沈听禾看向小八，“我还没试过骑驴呢。” 小八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不是说咱们是朋友？你骑朋友上街？” 沈听禾觉得逗小八还挺有意思，单纯又可爱的小驴。 从前街进入食肆，铺子里有三桌食客，吃得也是水果捞。 这边的食客，从穿着上就与马杭街铺子里的食客不同，更多是穿着绸缎衣裳的，马杭街上多是棉布，麻布，不过现在因为水果捞的缘故，也多了许多贵人。 “小妹！” 宋喜儿抱着茵茵坐在铺子里，见到沈听禾回来赶紧站起来，“小茵茵，姑姑回来啦。” 沈听禾好喜欢茵茵白嫩的小脸蛋，摸了摸小脸，她就朝自己咯咯笑起来。 “茵茵喜欢姑姑呢，都想姑姑了是不是？” 沈茵茵听宋喜儿这么说，才六个月大，奶声奶气的哼哼着，抬起两条短胳膊要沈听禾抱抱。 沈听禾惊喜，小心翼翼地把浑身软软肉肉的小宝贝抱起来，只是抱得不顺手，姿势看着有点僵硬。 宋喜儿笑着给她重新摆了下姿势，一大一小都得劲儿多了。 沈茵茵圆溜溜，葡萄一样的眼睛，小皮肤娇嫩发亮，嘴唇肉嘟嘟，嫩红嫩红的。稍微一逗，就咯咯直笑。 沈听禾怀里抱着奶香娃娃，感觉怎么都稀罕不够。 她给抱到后院去桂花树下乘凉，小八也正好绕道后门进院，驴头驴脑，偷感很重的凑上前。 “可爱！好可爱啊！” 小八好喜欢粉嫩嫩的小孩子呀。 沈母送走了客人，也到后院来，“闺女你瘦了啊？是不是很累啊？” 小八：哪瘦了，天天能吃能睡，钱多事少，这样还能瘦，简直没天理了啊喂。 沈听禾：—— “娘，你每次见我都说瘦了，真没有瘦。” 沈听禾问，“怎么没看见沈呵呵？” 沈母：“看猫崽去了。” 沈听禾：？ 沈母：“现在算知道猫舍掌柜说的不太好管束、自由散漫是什么意思了，它在外面又安了个家。” 沈听禾哭笑不得。 沈父忙完，也到后院来看心肝宝贝闺女，见她面色红润，心里踏实下来。 “要为父觉得，应该让你大哥去经营马杭街的食肆，你就在家陪着爹娘，反正那边也已经步入正轨了。” 沈威在后院劈柴，也十分赞同，那边虽然有二郎夫妇照看小妹，但哪里有在爹妈身边被照顾的细致呢。 沈听禾道：“过一阵吧，那边铺子现在也不忙，厨房里，铺子里都不用我操心。这不，今天还有功夫回来拿几个桶回去，眼看葡萄下市，酿些葡萄酒来喝喝。” 葡萄美酒夜光杯。 她就好这一口呢。 沈父一听也馋了，葡萄酒他也买来喝过，滋味确实不错，就是价高。去年卖朝食挣的是辛苦钱，哪舍得花在喝酒上呢。 几人帮着沈听禾把桶装上车，给小八套上板车。 沈家人送着沈听禾出门。 正巧对门往马车上装东西，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 沈听禾想起来，小八在食肆窗跟听到的，那位陆小娘子要回家去议亲了，魏大人的母亲也一道回去。 和爹娘大哥道别，又在茵茵的小手背上亲了下，和小八回了马杭街。 上市的新鲜葡萄一斤卖二十文，沈听禾叫陆石买了一百斤回来。 家里人多，一百斤的葡萄酿酒，她都怕不够喝呢。 不忙的时候，白芷帮着沈听禾摘葡萄。 小丫头手指细长，干起活来很快。 沈听禾一打眼，发现她的袖子短了，坐在凳子上，露出的一截裤腿也短了。 再看胸脯位置，布料也稍显紧绷。 不禁勾唇，孩子发育了。 “白芷，给你钱去成衣铺子里，去买一套合身的衣裳穿。” 白芷看着小娘子进屋后取了一钱银子要递给自己，忙道：“娘子我有钱，我就是觉得还能再穿一阵，最近身体长得快，怕买一套穿不了多久又要换了。” 沈听禾没再坚持。 夜里的时候，一层葡萄一层糖，三个小桶装满，送到了储藏库里。 翌日。 冯老汉带着冯狗儿，拎着两盏十分漂亮的灯笼来了。 第72章 冯老汉的灯笼 冯老汉一脸的不负所望，冯狗儿满脸自豪，这一路提着灯笼来，见到的人就没有不驻足观望的，还有人打听，这灯笼是怎么做的，需要多少银子。 王巧珍站在店铺门口，看着陆石把几盏灯笼挂在屋檐下，啧啧称赞，“灯笼一挂，咱们食肆立刻提升了一个档次。” 其他几人也认同地点头。 路过食肆门前的百姓跟着附和，“这灯笼着实是好看，做灯笼的师傅手艺了得啊。” 边上和街对面的商铺闻声出来看，见沈记门前挂了灯笼之后又气派不少。 周边商铺对沈记都很是羡慕，自打沈记来了马杭街，生意就没差过，当然现在天儿热另算。 他们学不了沈记菜样，但能学沈记的装饰啊。 有人家卖鲊货的掌柜上前问道，“沈小娘子，你家这灯笼是哪家做的，要多少银钱？” 沈听禾介绍了冯老汉给大家认识，“是这位老人家做的，我是先给了定钱，多退少补，现在还没来得及说是什么价。” “冯老伯，您和大家伙说说？” 冯老汉哪见过这么大阵仗，所有人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手心出汗，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硬着头皮道： “这两盏灯笼本钱用了一两五钱银子，因为是绢布上又蒙了一层纱，用料贵，上面画得山水图案用得是上好水墨。店家娘子还定制了屋里的灯盏，大概能花费五钱银子，又给我一两银子做工钱。” 周围人一听一两银子的工钱，顿时唏嘘不已。 灯笼再好看，一两银子也着实太贵了点。 有人看过热闹就走了，不过也有被灯笼迷住的，想着这么好的灯笼若是挂在自家门口，定能招揽更多客人。 冯老汉有些无所适从，正要离去，沈听禾让他等上一等。 果然有人上前询问，能不能做他要求的样式。 最后那人回去取了二两银子作为定钱，剩下半两，要交货见成品时再给。 冯老汉心中激动，连连应下。等对面卖坚果蜜饯的掌柜走了，他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店家娘子，真的多亏了您了，您就是老头子我的再生恩人。”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生意越发差了，可孙子一日日长大，如今还没上学呢，整日跟着他学做灯笼。 手艺是要传承，可孩子也不能像他一样，没学问的过一辈子。 本应该是上学堂的年纪，但家中没钱，他也没办法。 现在有了这一两半银子，孙子就能去上学堂了。 这种事，就在几天前他还不敢想呢。 沈听禾受不得老人家朝自己鞠躬，笑着扶起道，“是冯伯您的手艺好。” 这不是虚话，灯笼挂在檐廊下，是真的好看。 意境上来说，就像是画里的一般。谁站在灯笼下，就似入了画。 爷孙俩临走前，冯狗儿回头喊了声： “娘子姐姐，谢谢你。” 说完双手作揖，郑重地朝着沈听禾行礼。 小孩子，第一次学着别人做这动作，虽然行动间看着别扭，但眼里的真诚是骗不了人的。 沈听禾笑着摆摆手，让他随爷爷去了。 又过两日，定制的铺子里墙上挂的装饰灯盏也送来。 有食客夸赞，也有些人询问，觉得这种样式挂在书房，卧房里也不错。 冯老汉的生意日渐变好。 沈记食肆的生意却是一直不咸不淡，主要源于这个夏天太热了，沈听禾做牛马却没有空调，整个人像被抽了魂儿，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王巧珍见她如此怕热，叫沈肆托关系，弄来个手摇的扇子，但没用一日，沈听禾就让赶紧给人还回去。 不论是王巧珍还是白芷，在那给沈听禾打扇，她就像是坐在火焰山上，整个人更热了。 店里卖的凉饮子，她一日能喝两竹筒。 夏天再不过去，她肾脏都要负担不住糖分了。 食欲不振了两日，恰巧赵五娘出去采买回来，买了一堆老板便宜出的鸡爪。 沈听禾一时间来了干劲，让陆石出去买枸橼，类似于后世的柠檬，味道相似，只是更涩一点。 不过用好了量，也能起到清爽的作用。 “小娘子要做什么好吃的？” 赵五娘本想做卤鸡爪的。肉市上一家摊位，主顾家主人见不得鸡脚，十好几只鸡，鸡爪都留下了。正巧她去，就捡了个便宜，一堆鸡爪才要二十文钱。 但回来之后，小娘子就把鸡爪单独留下，看来他们又要有口福了。 沈听禾在清洗鸡爪了，“之前看夜市上有卖芥辣鸡爪的，今天我给你们做个枸橼鸡爪尝尝。” 赵五娘一想枸橼那滋味，嘴里就觉得嘴里酸涩，忍不住分泌口水。 那能好吃吗？ 这边沈听禾很快就把鸡爪清洗完，指甲也都修理干净，下水焯。 鸡爪焯水时间不能长，皮被焯烂了就不好吃了。而且焯水之后，要放冷水里冰着，这样的鸡爪不但更好脱骨，吃起来口感更好。 不过脱骨是个费劲的活儿。 赵五娘和王巧珍去招呼食客了，沈听禾就在后院自己脱骨。 幸好清晨才过，还没到闷热得人一动一身汗的时候。 用了半个时辰，脱骨完成，陆石也把枸橼买来了。 沈听禾将枸橼洗净，切片去籽，然后铺一层在已经用料腌制的上的无骨鸡爪上面。 放到地窖里，到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吃了。 晌午，铺子里的人比往日多了一些，忽然想起来，应该是相国寺开放日。 有自由集市，城里出来逛的，城郊进城来热闹的，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进入沈记食肆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沈听禾意外的是，之前见过几回面的魏小娘子扶着身形挺拔的魏老夫人一起进来了。 她赶紧迎上去，“老夫人里面请，楼上还有雅间。” 魏老夫人也不推辞，和蔼笑着上了二楼。 魏熹儿边搀扶着祖母，边和沈听禾笑道：“祖母从相国寺回来，特意来沈娘子这里，想吃一碗冰沙牛乳圆子呢。” 魏老夫人先前都是为了吃一家南食铺子的点心才来这条街。 这回还真是就奔着沈记来的。 沈听禾谦逊笑着，“那我这就叫人做，马上就送来。” 这道热销甜品，每日准备的数量都很多，不多时就被端上二楼。 魏老夫人是第二次吃，比上回熹儿带回家的那碗好吃。 魏熹儿推开窗，热风直往脸上扑，她又赶紧把窗户关上。 关上的一刹那，看到了一个身影，浑身忽地紧绷起来，却不敢去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第73章 真夫妻和什锦罐头 魏老夫人看魏熹儿神色忽然慌张，关上的窗外有什么？ 魏熹儿小脸有些发白，“街上有个人，好像是郡王世子苏裴。” 魏老夫人放下手中瓷勺，给身边嬷嬷使了个眼神。 嬷嬷会意，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在邠州的大户人家几乎都见过这位郡王世子，此人喜好玩乐，凡是有热闹的地方就少不了它。 此前就是在一场宴席上，偶遇了小娘子，便厚着脸皮去家中提亲。 可此人风评不好，邠州哪有人愿意把自家的千金嫁给这种纨绔的。 嬷嬷心里想着，目光在街上寻着，见到一人穿着华贵，正带着小厮在街上闲逛，还真是那位纨绔世子！ “老夫人，是邠阳郡王世子。” “祖母——”魏熹儿眼圈瞬间红了，害怕道，“怎么办，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其实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亲事已经定下，她迟早是要回去完婚的。 可是——可是——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若是为你而来，这两日应该就会到家里来了，到时候祖母跟他谈。” 议亲的时候她不在邠州，不然是绝对不会让应下这门婚事的。 现在反悔肯定是难办，最好是郡王世子能主动退婚。 才吃了半碗牛乳圆子，两人都没了胃口。 嬷嬷叫小厮下去看着，等那世子走远了，再来叫老夫人和小娘子下去，还让把马车早早准备好。 沈听禾在楼下看到魏家小厮出门，探头探脑的样子，似是跟着什么人去了。 再看趴在门口的小八，忽然起来，跟着那小厮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小厮回来上楼，魏老夫人和魏小娘子下来，给了银子，道别后直接上了马车去了。 小八： “是那小娘子的未婚夫追来啦，听说要抓回去完婚呢——” “我瞧着那未婚夫不行，比之前来咱们食肆那几个纨绔好不到哪去——” 魏小娘子未婚夫的事，之前也听小八说过一些。 沈听禾莞尔，小八这播报，跟连续剧似的，还能接上。 晌午忙了一阵过后，沈听禾去补了个午觉。 现在每日虽然赚不太多，但五两银子还是有的，光是每日冷饮、水果捞、牛乳圆子的进项就占一大半。 这属实算得上是有闲又有钱了，除了热得难受，其他一切都好。 午觉起来，去仓储库里夹了鱼鲊出来，晚上的时候，用鱼鲊炒小油菜吃。 待到吃完饭的时候，沈肆从书局回来了。 一回来就拉着王巧珍进了房间，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来。 王巧珍打开，是时下最流行的桃红色，抹在脸上，十分显气色。她嘴角不自觉上扬，却又忍着，不想让夫君看出来。 这些日子，夫君对她越发殷勤起来，只是那些该说的话，他就像是锯嘴葫芦，一句都说不出来。 东西收到梳妆匣里，起身准备出去的时候，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方才沈肆就一直低头观察娘子的表情，她脸颊微红的样子，让他的心头直痒痒。 有些话就在嘴里过了一圈又一圈，好几次就要说出来，但不知道怎么的，又咽回去。 这会儿，他一冲动，是打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伸手抓着要离开的娘子，把她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这个姿势，彼此之间忽然乱了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娘子——” 沈肆低低唤了一声，声音低浓而深情，似是压抑许久的情感一触即发。 王巧珍浑身绷紧，她紧张地抬起水润的双眸，脸上火速烧起，却让自己认真看向夫君。 沈肆心咚咚跳的厉害，喉咙动了下，之前如何都说不出口的话，这会儿竟奇迹般的脱口而出： “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王巧珍心跳漏了半拍。 她抿着嘴唇，忍着心口酸涩。快三年了，沈家给了她一个家，沈肆是她的夫君，可他们之间，虽同床，却从未共枕。 在感情上，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倾心于夫君。或许是他关注自己的情绪，照顾自己的起居，在关键的时候为她撑腰，让她的娘家人不敢再欺辱她。 与夫君之间，原本都已经不做期盼了。 她看着夫君的眼睛，问：“你喜欢我吗？” 紧接着，她的手被温热的手掌牵起，放在了他咚咚直跳的胸口，“能感觉到吗？” 沈肆神情认真：“非常，非常喜欢。” “以前是我对不起娘子。” “娘子一直在我身边，我不懂得珍惜。怪我明白过来的太晚，委屈了娘子。” “从今以后，娘子就是我的一切，我会爱重娘子，照顾娘子，让娘子开心。” 王巧珍觉得自己要被夫君眼底流露出的情意吞没。 她实在害羞得厉害，从夫君腿上下来，背过身去，“我知道了。” 说完就跑出了房门。 沈肆无奈笑了，看着自己怀里空荡，方才他正想要—— 哎，下次找机会吧。 沈听禾带着大家伙摆桌，上菜，刚要准备去叫二哥二嫂，就见二嫂满脸通红地跑出来。 她抿嘴笑着背过身，假装很忙。 大家也假装没看到，都各忙各的。 王巧珍胸口咚咚跳动的声音才逐渐平复下来。 晚饭除了鱼鲊炒油菜，还有冷皮冻，本朝叫水晶脍，另外还有一道油焖笋尖，一道鱼汤豆腐煲，一道什锦罐头盘。 什锦罐头是沈听禾头昨日做的，把时下新鲜水果，用糖水煮，然后装入陶罐，下到井水里冷藏，吃得时候捞出来。 她最爱吃里面的桃子和梨，冰冰凉凉的很好吃。 每次吃完饭，都是等过了饭口之后大家换着吃。这会儿赵五娘和陆石在后厨，前面有大山，便把他们的饭留出来一份，大家吃饭再换他们。 今日第一次做鱼鲊炒油菜，味道又清爽，又有鲊货独特的咸香，十分受大家欢迎。 油焖笋尖在食肆里之前上了一阵了，也很受大家欢迎，只是现在能买到的笋越来越少，食肆里已经不做这道菜了。 王巧珍吃着什锦罐头，觉得甜丝丝清凉凉，正适合现在这个时节，便问： “小妹是打算在食肆里上新什锦罐头？” “对，这个清凉酸甜，在夏天里吃正好。”沈听禾道。 吃完饭，沈听禾出门去夜市上逛逛，小八忽然十分兴奋的喊起来： “就是那个，那个就是——什么世子来着？” 第74章 郡王世子和驴肉火烧 夜市上人声鼎沸，难为小八眼神这么好。 沈听禾看向那个被仆从们簇拥的富贵公子。 穿着浅紫色绸缎的贵气郎君，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行走间，前后皆有仆从开路。 忽然他停了下来，往街边走去。 原来是有个乞丐只有一条腿，拄着杖在向路过的人乞讨。 沈听禾心下紧张，还以为是乞丐惹了这位世子不痛快。就看到那世子吩咐身边的仆从，“赏一锭银子。” 仆从似是见怪不怪，掏出银子放在乞丐碗里。 乞丐惊喜过度，跪地连连叩首，世子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八：人还怪好嘞，如果不是晌午的时候亲眼看到他吩咐仆从打人，真就要信了。 沈听禾眼看着那位世子就要从自己身边路过，想要带着小八赶紧往边上走。 就听： “你们觉得眼熟吗？是不是晌午时跟着本郎君的那头驴？” 仆从们看了一会儿，都说像。 小八：？ 它明明很注意隐蔽了，怎么会被发现呢？ 仆从：“郎君，它该不会是探子吧！” 小八：！ 沈听禾站在边上不敢做声，可千万别将她看做是和小八一起的。 苏裴一巴掌拍在仆从后脑勺，“我看你比较像探子，装疯卖傻的。” 其他仆从纷纷应和，“郎君英明。” 苏裴又得意洋洋道：“它定是被本郎君的风采迷住了。” 说着就要朝小八上手去摸，“瞧你也非寻常之驴，脖子上挂两个银项圈，想来有些过人的本事，不如就跟了本世子吧。” 小八一个驴尥前踢，给苏裴吓了一跳。 他手底下的仆从急于表现，纷纷上前要给小八好看。 小八抬腿就要跑，可一眨眼已经被围住了，心下痛骂：人多聊不起啊，它还有小娘子呢。 哎？ 驴眼一看，小娘子何时已经挤在人群里，与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般无二。 小八：“无情无义！” 沈听禾嘴角抽搐了下，眼看着小八驴急跳墙，要找一个人冲撞出去，赶紧从人堆里站出来。 “抱歉啊各位，这是我家驴，有主的。” 仆从中有方才就注意到沈听禾的，见她这会儿才出面，呵斥道：“你家的？怎么不早出来认？偏偏我家郎君看上了才出来？是不是故意挑衅我家郎君？” 沈听禾：见过不讲理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她讪笑两声，“方才不是被你家郎君英明神武的气势给吓到了吗？这会儿要是不站出来，万一我家不懂事的驴子冲撞伤人，可承担不起那后果。” 苏裴听到英明神武几个字，颇为得意。汴京城的小娘子长得好看，还很有眼光。 “驴子本郎君看上了，小娘子出个价吧。” 沈听禾：“实在是抱歉，贵人若是喜欢驴，在牲畜市场上有很多售卖，可我家这只太蠢笨，买了只会给郎君添麻烦。” 小八：呜呜呜，小娘子关键时候是不会不管它的。 苏裴不以为意，“无碍，若是不乖，做成驴肉火烧便是，也是本郎君的心头好。” 小八听了四条腿都吓软了。 沈听禾看对方神色似真似假，既然是纨绔，那行事风格必定与寻常人不同。 兴许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不得不正色说道；“郎君何必强人所难，汴京城里从没这种强买强卖的道理。” 围观百姓见不得小娘子被人欺负，又有人认出是沈记的小娘子，当下出言相帮： “就是，汴京城里财大气粗的不少，这样强买强卖的还是头一回见。” “小八可是这条街上的香饽饽，到谁家门口不得给两口吃的哄着，你想买走就买走啊。” 也有住在这一带的小铺子老板帮腔。 沈听禾才知道，小八整天在外面还能开小灶呢。 “大胆！知道我家郎君是谁吗？” 仆从大有要上前与群众对骂的意思，沈听禾赞叹，是个勇士。 苏裴把人叫回来，“算了，本郎君现在瞧着那怂驴也没开始那么顺眼了，走吧。” 说完，带着前呼后拥的仆从们走了。 百姓们像是刚打赢了一场胜仗，欢呼着散去。 沈听禾因为这个小插曲，也不敢带着小八闲逛了，赶紧拐了个弯回了食肆。 小八小心脏咚咚的，好险好险，有时候驴怂一点也不是坏事。 一人一驴回了家，赵五娘还奇怪呢，怎么刚出门，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里，沈听禾做梦，那位汾阳世子爷找到了食肆来，把铺子里的桌子都掀了。 翌日一早，沈听禾起来时候黑眼圈有点重，王巧珍问她是不是没睡好。 “是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她就是个市井小老百姓，什么达官显贵的，可千万别来沾边。 谁知道才这么想，昨日那世子爷就迈进了食肆。 “呦，这不是昨日那个遛驴的小娘子吗？” 沈听禾听到这声音就开始眼皮突突直跳。 不会吧，她的梦也太灵了，真来砸她的铺子了？ 王巧珍狐疑看着眼前人，富家公子的模样，但行为举止很浮夸，像极了画本子里那些纨绔子弟。 沈听禾一打眼见到二嫂的脸色像是要去开怼，赶紧先她一步迎上去，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和气道：“天下竟有这样的缘分，郎君光临小店，必当尽心竭力让您吃的满意。” 苏裴呻眉，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小娘子。 毫不讲究的随便找个椅子坐下，“那就把你们店里最拿得出手的给本郎君上来吧，吃得好了，有赏。” 王巧珍觉得这说话做派，与之前接待那几位国子监纨绔的感觉相似极了。 心里害怕小妹吃亏，嘱咐陆石几人看着，偷偷的从后院出门，去找沈肆去了。 沈听禾已经在给介绍菜式了，清凉爽口的，还是荤菜冷吃，素菜小炒—— “就是说‘煎炸烹炒’你们这都能做了？” 苏裴挑眉，“我家乡有道有名的特色吃食，羊肉泡馍，小娘子可做得出来？” 沈听禾知道羊肉泡馍，最早的时候是贵族吃食，本朝中期才逐渐进入百姓人家。 巧的是，她们食肆里就有这道美食。 只是，其中的馍与邠州的不大相似。 第75章 徒手掰泡馍 赵五娘一听要吃羊肉泡馍，眉间拧成了个疙瘩。 食肆里好吃的东西那么多，偏要吃羊肉泡馍，这大热天的？ “娘子，这还得现揉面发面。现在天儿热，哪还有吃这玩意的。” 那都是秋冬时，来一碗热乎乎的，能抚平被寒意冻出褶皱的肠胃。 沈听禾叹了口气，谁让人家是邠州来的呢，可能想家了吧。 “做吧，反正他说愿意等，泡馍的面只要发一半就成，也快。”方才她也问了，观那世子的神色，倒不像是故意来找茬的。 现在天气热，发面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期间，沈听禾根据邠州人的口味，还做了温拌腰丝，甑糕。 其中甑糕是用糯米、蜜枣、红豆、葡萄干等的食材混合蒸熟，主打一个口感扎实又软糯香甜。 温拌腰丝是用猪腰去膜片，去中间腰骚，片成薄片，后切成细丝，不论是片薄片还是切丝，都需要成熟的刀法。之后腰丝要用葱酱黄酒清水腌制。 之后焯水的水温很关键，不要烧开，锅底有细密的气泡时就可把腰丝下锅焯水，数三十个数就能捞出，然后加蒜，姜，花椒，茱萸，热油激香，再加盐，酱油、醋，拌匀，装盘。 沈听禾先将甑糕和温拌腰丝让大山给客人端上桌，又亲自送了自酿的冰镇梅子酒和五六个竹筒的冷饮过去。 “天气热，诸位辛苦了，这些冷饮一份只要十文钱。” 正要动筷子的苏裴挑起眼皮看了一眼，“一人一份，喝吧。” 仆从们高兴地从沈听禾端着托盘里一人拿了一份，咕咚咚灌下去，从头凉爽到脚，舒服极了。 温拌腰丝是邠州菜，苏裴觉得店家小娘子上这道菜，多少有几分挑衅自己的意味。 从尝第一口就是奔着挑毛病去的。 谁知，不论味道还是口感，都比郡王府的厨子们做的好，再看那腰丝细而不断，粗细统一，刀法绝伦妙哉。 拧着眉毛，就是找不出半点毛病来。 不死心，再吃那甑糕。 也是邠州菜。 一口软糯甜香，中规中矩，无功无过，也是很难找到瑕疵。 干笑两声，最后把希望寄托在那道还没上的羊肉泡馍上。 赵五娘煮羊肉，火热锅热，再加上天儿也热，身上开始冒汗，不过总算羊肉汤是要好了。 沈听禾的馍先烙好，去问苏裴，“郎君是自己掰馍，还是要后厨掰好了泡汤里？” 一个多时辰，苏裴喝了冰梅子酒，吃了冷切瓜果，吃了两道挑衅菜，人还算精神，这会儿听说好了，更加精神了。 “端上来，本郎君要自己掰馍。” 笑话，羊肉泡馍不自己掰，还吃个什么劲。 沈听禾叫大山端上去。 苏裴一闻味道，就知道这汤绝对地道。可看那馍，厚厚的一个，是发面的。 要知道，邠州的泡馍都是死面干硬的，所以才需要泡在汤里吃下。 那是太祖时流传下来的！怎么给变成了眼前这样，不仅厚，摸起来还是软的。 “店家娘子，你这馍不对吧？” 沈听禾看向郡王世子，眼中露出狡黠，“这是泡馍的新吃法，泡进汤里，无需等待直接就能吃了。” “只是要掰成豆粒的大小，有点费功夫。” 沈听禾也听过羊肉泡馍的故事。 那是宋太祖赵匡胤流落长安，饥寒交迫时有好心店家送了他一碗羊汤，他身上正好有两张干巴巴石头一样硬的饼，掰碎了泡在羊肉汤里，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饭。 也有人说是从西周就有的羊羹，就是羊肉泡馍。 不管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到后世，那饼不再是干巴饼，而是半发面饼。 苏裴从来都是自诩风流快活，从未有今日被掰馍愁得蹙眉的时候。 手指很不情愿地开始掰馍，心里想着，只要他吃上第一口，就能找到反击店家娘子的理由。 可人算不如天算。 羊肉泡馍竟然也这么好吃！也是很地道的邠州口味，甚至可以说还更胜上一筹。 一家小食肆里，竟然就找不到一样难吃的东西吗？那他徒手掰泡馍，指尖都红了算什么？ 沈听禾观那世子爷似乎很不痛快的样子，硬着头皮问，“郎君可还满意？” 苏裴一下站起来，冷冷出声，“赏。” 仆从放下的一锭银子，另算了饭钱，赶紧去追已经大步出了食肆的世子去了。 赵五娘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沈听禾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世子既没有说吃食一句坏话，还赏了银子，只是看起来不大高兴。 苏裴这边已经出了食肆。 “你昨天真看清了，就是这个小女娘在，从这家食肆离开的？” 得了十两银子的路人忙点头，今日出门看黄历是大吉，果然就碰上个富贵傻子，打探个画像中人，出手就是十两，而自己昨日也确实见到了。 苏裴让小厮放人走了，自己喃喃，“不怪魏小娘子喜欢这家食肆，本世子吃着也不错。” 仆从殷勤道：“郎君何不直接登门拜访？您是世子爷，就算那魏大人是四品京官，在身份上也得敬着您。” 苏裴一巴掌扇在那小厮的后脑勺上，“蠢东西。” 另一小厮赶紧狗帮腔：“世子爷怎么会做让未来夫人子讨厌的事，世子爷是打算徐徐图之，从未来夫人的喜好上入手。你个蠢东西！” 苏裴不再理那两个蠢东西。 他倒是想上门，可听说魏家的老夫人厉害，是爹也不敢惹的。他要是贸然上前得罪了，再搞黄了亲事，他和爹说的，两个月内能将魏小娘子带回去成亲，不就完不成了。 而且，他是真不想魏小娘子讨厌自己。 她以为自己是对她见色起意，殊不知，他为寻她，用了五年的时间。 沈肆和王巧珍匆忙赶回食肆，见人已经走了，食肆和小妹都完好无损，放下心来。 不多时，沈威也来了。 问了之后才知道，他去书局找沈威，要给一货船上的友人寻两本书，就听说了食肆里来闹事的，赶紧赶了过来。 见都已经解决了，便将书名告诉了沈肆，让他抽空找一下。 沈听禾忽然叫住要离去的沈威，“大哥，你身上怎么有股汤药味？” 沈威愣了一下，赶紧摇头，“没有啊——” 不过就沈威那点拙劣的撒谎技巧，直接让沈听禾识破，“大哥，你一撒谎眼睛就乱飘。” 沈威求证一般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他怎么没感觉？ 沈听禾：“到底是谁病了？大嫂？还是爹娘？” 第76章 母亲生病和无骨鸡爪 沈威挠挠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全然显露着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在小妹面前，他怎么经常感觉自己被狠狠拿捏呢。 半晌才道：“娘得了风寒，已经请了郎中喝了一日的药了。” 沈听禾心里着急，在本朝，得风寒可大可小，要找准了郎中才行。 她心里放不下，道：“娘病了，大嫂要照顾茵茵，不如我回家去照顾娘吧。” 沈威其实伺候的也挺好，但想到小妹是女娘，又细心，是比他合适。 “大哥看行，那就一起回家，我收拾了东西带着你大嫂和孩子一起过来。” 沈肆和王巧珍也着急，王巧珍道，“娘病了，我也一起和小妹回去。” “不用了。”沈听禾摆手，“二嫂在这边管理账目，大哥主要还是看着酒肆里的营生，柜台离不开二嫂。” 最近都是王巧珍在记着账目，沈听禾偶尔犯懒，或者是想出去逛，人就不在食肆里了。 况且，最近二哥和二嫂的势头正好，就别折腾他们了。 沈肆想要一起回去，也被沈听禾拒绝，“马上就要科考了，二哥要读书，娘肯定也不让你照顾她。” 这个家里，目前最合适的人就是她了。 赵五娘在边上道：“把白芷丫头也带着，她如今在厨房里也能顶一下了。” 马杭街食肆这边，正是清闲的时候，陆石白案红案都可以，能干活，与赵五娘两个人完全能顾得上。 最终就是沈听禾带着白芷，和沈威一起回了州桥街。 刚进院子，就听到沈母在屋里的咳嗽声。 沈听禾三步并作两步，就推门进了屋里，一股浓重的汤药味扑面而来。 “娘。” 她直奔床边，沈母一听闺女回来，赶紧坐起来，“这个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娘病了还不让别人说，诚心让我担心不是。” 沈母气色不佳，却是被女儿的话逗笑，“原本也不是多大的毛病，请了大夫，吃了药，没几日就好了。只是现在身上没力气，只能躺在床上歇着。” 沈听禾看着窗户开了一条缝，上前去全部打开，“夏天里就算是有点风也没什，开窗时您用床幔挡上就行。” 又给母亲倒了杯水，“我这几日就在家中住，还带了白芷回来帮父亲，食肆里的事，母亲就不用担心了。” 忙得时候她也到食肆里去，不忙的时候，就在屋子里照看母亲。 沈母心窝里暖暖的，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闺女，如今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就算日后都是闺女自己一个人过，也能将日子过好。 之前她总是害怕，若是有一天她和夫君都不在世上，闺女不嫁人，没个贴心的夫君，没有孩子傍身，该如何凄苦。 可现在，她看着兄妹妯娌和睦，将来他们不在了，世上还有两个哥哥嫂嫂是她的亲人。 且闺女又是极有主意的，定不会叫外人欺负到头上。 沈父知道沈听禾回来了很高兴。 “早就说了马杭街那边交给你大哥就行，你回来照顾你娘，就不回去了吧。” 沈听禾点了点头，“我听说，隔壁熟食店好像开不久了。” 沈父狐疑：“爹和隔壁你王叔天天见，没听他说要出兑啊？” 这半年多，沈记生意红火，隔壁也跟着沾了不少光。王郎君是个憨厚的，经常送一些当日没卖完的熟食给沈父，一来二往，两人走得近起来。 沈父从没听过王郎君提过一个字是关于出兑熟食铺子的。 沈听禾当然不好说是小八偷听到的。 王家后院挖出了一箱金银财宝，怕之前卖地契的主家回来巡，打算带着金银财宝跑路了。 这种事，当然是一点风声都不能漏了。 卖铺子，也就是在近些日子了。 可要是卖铺子，沈记是买不起的。 王家熟食铺子前宅后院算上，得有一百多平，当下的地价，要一万贯。 沈听禾叹了口气，“是要卖。” 沈父见闺女不似说假话，想去问问到底有没有这事，被闺女拽住： “爹，您和王叔天天见都没提过，就说明人家不想让别人知道。” 沈父：那你咋知道的？ “也是偶然，偷听到的。” 沈听禾：好吧，这锅我背了。 沈父也心知州桥寸土寸金的地界，地价似天价。一万贯，就算看上了人家的铺子想买，那也是有心无力。 父女俩齐齐叹气。 沈威夫妇很快收拾了东西，抱着茵茵去了马杭街食肆。 宋喜儿收拾妥当之后，发现了好玩意。她把孩子给王巧珍抱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怀里抱着小妹腌鸡爪的坛子。 “我就吃一点，剩下的一会儿就叫你大哥给小妹送去。” 王巧珍：信你的才有鬼。 而且，看看对着无骨鸡爪垂涎三尺的几个人，大哥，夫君，还有赵五娘，有一个算一个。 “你们吃吧，我也不管了，小妹最近胃口不好，没这鸡爪，就找别的代替吧。” 她这么一说，宋喜儿赶紧把坛子放下，朝沈威道：“夫君，咱们留一半，给小妹送一半去。” 分鸡爪的时候，她还在沾沾自喜，按照小妹的说法，自己真是个聪明的吃货。 几个人对着剩下的无骨鸡爪垂涎欲滴，实在是味道太太太勾人了。 闻着酸甜清香，泡在料汁里，吸饱了滋味的样子。 宋喜儿迫不及待先用筷子夹了一个，直接送进嘴里嚼。 “唔唔——好有嚼劲，酸甜，清爽，辣辣——过瘾——” 赵五娘也不客气了，直接上筷子跟着吃起来。 她话不多，只是在吃的时候一味点头，十分赞同宋喜儿的话。 边上，王巧珍不由也馋了，刚咽了口水，沈肆就将一块放着无骨鸡爪的盘子放在她面前，自己把茵茵接到自己怀里。 动作自然的，就像是夫妻之间在轮流抱自己的孩子。 赵五娘叫陆石来吃，陆石在那洗碗，说不吃。 另一边，沈威已经抱着坛子，飞快往家中而去。 州桥街沈记已经关门一个多时辰，眼看二更正中，就要熄灯睡觉，插上门栓的门忽然被敲响。 沈父起来去开门，看到门外是自己的傻笑着的好大儿，一脸没好气，“什么事，大晚上回来。” 第77章 虎穴和狼窝 沈威嘿嘿一笑，“小妹腌的无骨鸡爪，喜儿让送过来，她怕自己半夜梦游起来给吃没了。” 沈父这会儿才闻到坛子里酸甜味道飘出，原来是闺女研究的新吃食。 自己这老大家的儿媳，哪哪都好，一个爱哭，一个爱吃，半夜爬起来吃东西这事，还真干过。 “拿来吧，你也快点回去睡，马上要三更了，别在外面晃悠了。” 虽说夜市上热闹，可这会儿也歇的都差不多了，能在街上晃荡的，大多都是醉汉和找地方消遣的。 平头小百姓，忙完一天的活计，大多早早歇下，明日早起还得继续忙起来。 沈威应了一声，院门都没进，就走了。 沈父见老大家夫妻两个恩爱，心中甚慰。手里捧着一坛子鸡爪，送到厨房。酸溜溜甜滋滋的味道，催促他掀开盖子，用筷子夹了一块鸡爪出来。 他此前吃过夜市上有骨头的鸡爪，这种无骨的，切成小块的还是第一次吃。 而且与夜市那辛辣冲神的味道的不同，无骨鸡爪吃起来酸甜爽口，嚼起来很过瘾，想让人一块接一块的吃。 但沈父忍住了，老大辛苦送回来的，别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回屋时，沈母已经洗漱好了，鼻子非常灵的闻到有股酸甜味，“大郎回来做什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 沈父尴尬一笑，“把闺女腌的鸡爪送回来。” “什么鸡爪还得专门跑一趟？”沈母狐疑地看沈父，“所以是怕大郎媳妇偷吃，结果又被你这老东西给吃了？” 沈父开始洗脸，嘿嘿笑着不说话。 沈母：这一家子，都是管不住嘴的。 翌日。 沈听禾起来吃饭，就发现自己前日腌的鸡爪摆在桌上。 夜里她睡得早，没听到大哥回来。 沈父说了之后，沈听禾笑得无奈，“吃了就吃了，还专门跑一趟，大嫂喜欢吃，以后再给她做。” 沈父心里想说，他也很喜欢吃。心下决定，要去肉市上经常转转，鸡爪这东西，许多大户人家都不喜欢，皮薄还全是骨头不说，一双鸡脚踩在地上，他们也觉得脏。 不如和摊贩商量好，不喜欢鸡脚的，就免去几文钱，然后他再多加几文钱给买回来。 这样几头都满意。 沈听禾还不知道父亲经商的头脑又转起来。 她美滋滋的吃着鸡爪，不枉她费了大功夫清洗和去骨。随后又在心里感叹，若是有小米辣泡椒之类，吃起来更爽。 沈母尝了，心道，难怪老头子都忍不住偷吃，闺女做得这鸡爪，真的好吃。不过大夫嘱咐她忌口，也就只吃了小小一块，就不敢继续了。 转头看白芷不夹，就亲自给她夹到碗里，“你就把这当自己家，别这么拘束。” 白芷小声嗯的应下，忍着鼻头酸涩，小口吃着米饭，吃着小娘子做的好吃的鸡爪。 如果爹娘都在天上看着她，一定也会觉得欣慰吧，她遇上了一家好人。 她从小家里就穷，村里闹荒，到县里给人做工。娘被诬陷，主家下手重了，打死了还不认。爹状告无门，最后撞死在了那家人的门前。 但最后事情还是被压下来。 爹娘没了，哥哥嫂嫂没了人管束，偷偷把她卖了终身契。后来怕打死爹娘的那家找麻烦，离开了县里，不知道去了哪。 她因没看顾好主家的小郎君，让小郎君被犬吓的发烧，被打了板子，发卖到了牙行。 在牙行见到小娘子时，她就喜欢上小娘子。 虽说是来买奴仆，可看他们的眼神，不似别人那样高高在上，似乎也将他们看做是平等的人，只是在选更符合她要求的人。 那时她主动站出来，是她平生最勇敢的一次。 到了食肆之后，她不但长胖了长高了，性子也不似以前那样畏畏缩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能更勇敢的说出来了。 只是，似乎添了个动不动就想哭的毛病。 沈家都装作没看到白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着今日要做的事。 沈记食肆里来客一直很稳定，就算是夏日也没受到多少影响，每日营收因为凉品，反而还上涨了，偶尔一日能达到二十两银子。 不过最寻常的时候还是十来两。 沈听禾给母亲煎药，单独做出母亲的饮食，端茶送水，其余的时间就在铺子里招呼客人。 白芷就在厨房，偶尔盯一下前面客人。 做好了安排，一家人吃了饭，就各自去忙了。 沈听禾趁着食肆不忙，在后院的小厨房里，把瘦肉粥给母亲炜上，又将青菜摘洗备用，然后开始煎药。 药是从她之前调养身子那家铺子里买来的，出诊的大夫来了，开了方子，大哥跟着去抓药回来。 煎药是个费时的活，与一些慢工出细活的菜式相同。 沈听禾就利用空档，把院子里的菜浇浇水。 这块菜地，今年也充分利用上了。绿油油的小菜，看起来就生机勃勃。 可人就是没啥想啥，她忽然很想吃西红柿。一想到掰开西红柿，里面流出汁水，红瓤起沙，口感清爽微甜，就没出息的咽口水。 夏天里来一盘糖拌柿子，简直是又简单又美味。 这边沈听禾在畅想，后厨里有序地忙碌着。 沈父看着手脚麻利的白芷，笑道，“小丫头干活真利索，我闺女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家里人宠的，菜是不洗的，只在煎炒烹炸上面下功夫，不过也是得了我的真传。” 当初闺女就在美食上有诸多奇思妙想，不过家里是开朝食的，施展不开。不想在刘骞那混球本性暴露之后，闺女在美食上就更开窍了。 沈记还是按照每日出菜单的模式经营，售罄截止。 备菜结束，还没到上客的时候，沈父搬了个杌子坐在门口。 之前闺女喜欢坐这望天神游，现在轮到自己了。只是这日头这个时辰有点晒人，闺女说晒太阳对身体好，晒不坏就继续晒。 沈父反正对闺女的话是信的。 隔壁的王厚发出门见到沈父，笑着上前打招呼，然后犹犹豫豫、神神秘秘地邀请道： “沈兄没事的话，到我家后院坐坐？” 第78章 瞌睡有人送枕头 沈父瞧着王郎君有话要说的样子，心里猜，定是要说闺女听到那事。 哥俩好的处了这么久，要搬家走了，先来知会一声。 王家熟食店的铺子，比沈记食肆大上一点，多摆两张桌子的样子。 后院更是宽敞得很，两排房屋，总共有六个门，其中有三间小了一些。 这处商宅是王家四十年前买下来的，那时候王娘子还没出生呢。 王家住在汴京城里的黄金地段，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房屋做了改造，但还是显得稍微拥挤了些。 王郎君的几个儿子，大的成家，一家三口住在大屋，老二还没说媳妇，老三老四是女孩，刚满十六，是一对双胞胎。 以前经常聊天，都会听王郎君夸自家的几个孩子。 沈父也见过，的确个个都很懂事的，对王郎君也很敬重。虽然王家情况特殊，但意外的，比许多家庭都和睦。 王娘子满面笑意的端茶上来，“早就想请沈大哥来家里坐坐了，这才找到机会，沈大哥可别埋怨我家郎君不懂事啊。” 王娘子面相和善，脸微圆，眼睛看起来很圆，体型饱满，人看着热情好客。 沈父笑着回道：“王娘子客气，某和王兄投缘，每日都在铺子门口见，况且王娘子家几个闺女还未出阁，某来后院也不合适。” 王家夫妻二人都笑了，喝了一盏茶之后方道： “今日找沈大哥来，也是有一事想问问沈大哥的意思。” 沈父虽知自己买不起这商宅，却也难压激动之心，要来了要来了。 “王娘子请说。” 王娘子先笑了下，方道：“我家打算搬离汴京，爹娘年纪大了，越发想要回老家，我家祖籍在江南，气候养人，很适合养老。” “原本是打算卖这处商宅的，当初买的时候一万贯，现在想卖，一时还寻不到合适的买家。”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是不敢大张旗鼓的去卖宅子。 宅院里挖出的黄金珠宝，也不知道是住在的这里的哪一任主人留下的。 可若不大张旗鼓的卖，这一万贯出售的商宅，一般人家也买不起。最后便打算先悄悄的离开，看看日后风声如何。 沈父听到这，顺着话音问，“王娘子就没想过租出去吗？” 王娘子脸上堆笑，双手一拍，“说得就是呢。我想，租给别人，还不如租给沈大哥呢。你家生意越来越好，客人经常等位，不如租去把铺面扩张一下。” “租金呢，我也不要多，这近一年的光景，沈大哥对我家生意也多有照顾，就一个月二十五两银子。” 沈父听了，觉得王娘子是个爽快人，这个价格，还真没多要。 比他家现在租用的，前宅后院都要大上些，银钱上多要五两还真不多。 一般这个大小的商宅，都得三十两往上。 对于沈记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王娘子见到沈父心动，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只是江南来汴京一趟不易，想往外一次性长租五年。” 沈父激动的心情稍作平复之后，开始算起账来。 五年，那就是一千五百两。 现在食肆收入不错，这个月利润已经快到二百两，加上马杭街那边差不多一百两，月末到三百两没问题。 家里还有之前食肆赚的存下的银两，虹桥铺子出租的银两，大概还有五百两。 差七百两。 沈父这回彻底不激动了。 前两个月刚盘了马杭街的铺子，花销大，加上马杭街走量，伏天客流量少，银钱上还不算步入正轨。 他神色为难，对王娘子也没隐瞒，“银钱上还得差七百两，我回去同娘子商量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凑到。” 王娘子也没想到沈家步子卖得又快又大，竟没有家底。一时有点觉得自己鲁莽了。 要离开汴京的事还瞒着呢，要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沈父做这么多年的生意，一眼看出王娘子的担忧，“王娘子，王兄放心，某不会与旁人说此事的，某想要这铺子，怎么会叫人来争呢，就这两日，我凑出银子，就来找王兄拟定契约。” 王郎君把沈父从后门送出去，诚恳道，“沈兄来接管这铺子，着实让我家省心不少。” 沈父笑着说放心，定能筹到钱来。 若是以前，他不敢如此财大气粗的说，七百两银子能筹到。 你今时不同往日，两家沈记食肆，虽比大酒楼差得十万八千里，但在小饭馆里却是佼佼者。 每日营收不少，他打算就算是去借贷，也要把王家的铺面兑下来。 沈听禾药煎好了，正要给母亲端进屋去，就见父亲从后门进来，有些意外。 沈父兴奋地先开口道：“走，进屋跟你们娘俩说点事。” 沈听禾一看是好事，乐呵呵跟着沈父进屋去。 沈父将方才王家娘子说的那些话复述出来，感慨道，“这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爽翻天了。 沈听禾心里也很激动，觊觎隔壁的铺面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说实话，七百两着实不好凑。 若是借贷的话，本朝有专门的政府部门提供，利息也得两成。 “借贷不行。”沈母坚决道。 沈父意外，这么好的机会，他还以为娘子会同意他的冒险行为呢。 沈听禾心里也觉得不行，但真若没别的法子筹到钱，最后还是得去‘银行贷款’。 沈母忽然笑着指挥沈父，“你去把柜子第三层最里面的那个匣子拿出来。” 沈父不明所以，按照沈母指的地方拿出一个上锁的小匣子。 “什么时候藏的，这么隐蔽。” 在一堆衣服的后面翻出来的。 沈母从床缝里摸出一把钥匙，笑着把匣子打开。 里面是几张银票，还有几件金饰品。金耳坠，金发簪，样式都非常漂亮。 “这是从闺女出生起，就开始给她攒的嫁妆。” 沈父震惊，他拿起匣子，里面有五百两。 朝食铺子他经手了二十多年，感觉也存不下这么多钱啊。 沈母道：“爹娘过世之前，还给我了些，说看不到闺女成家，心里惦记，手里剩下的三百两银子，都给我了。” 沈父：怪不得，爹走之前说什么钱都没有。 他那时也信了，家中就他一个儿子，有钱还能不给他。 原来是给了娘子了。 沈母没说的是，老爷子也担心，自己的儿子像他一样，哪天忽然迷上赌博，再输光了家业。 第79章 看狗都深情 沈肆得知要盘店铺，从书局带回二百两银子，其中一百两算是和合伙的友人借的。 沈家凑够了银子，将王家熟食的铺子盘下，签订了五年契。 王家很快打包收拾好，离开了汴京。 沈记要扩张，最开心的莫过于一些老食客了。 几乎每次来晚都要等位，再扩张出十张桌子来，就不用坐那冷板凳了。 沈母的身体在沈听禾照料下好起来，与大家一起改造食肆。 沈记食肆挂出歇业重装的牌子。 沈听禾有了前两次开新店铺的精力，这次筹办起来得心应手。唯一与前两次不同的是需要把和王家熟食铺子的墙面打通。 之前和现在食肆东家签订两年契约的时候，里面写了可以改造的条款，只需要在不租之前，把改造的地方恢复原样即可。 找人将墙面打通之后，又在两头加了两根柱子承重。 本身也不是承重墙，所以对两边的铺子都没多大影响。 打通之后，像是厨房，柜台，之类都要重新布局，另外门头也要拆了，两间食铺统一起来。 其余的杂事就是清扫铺子，采买桌椅板凳，装饰墙面。 之前熟食铺子也带卖从别处采购的下酒菜和酒水，可以供食客在店内消遣。 桌椅板凳也有十多套，不过都有些陈旧，陈年油污不好祛除。 沈母便将其卖到刚到汴京时购买二手桌椅的地方，又和沈听禾买了十套和现在用着一样的桌椅。 这样忙碌了十余天，沈记食肆重新开张。 并推出活动，新老顾客当日到店，菜品八成优惠。 沈记食肆歇业扩张这段时间，周围的百姓路过时，每次都要看一眼，期待着早些开业。 开业这日，鞭炮鼓声齐鸣，围观百姓皆得到了抛洒的糖果，贺词赞美之意说起来也毫不吝啬，为沈记开业增添一份热闹。 “今日开业，沈记不但菜品优惠，还赠送酒水，另推出‘积分制’。” 沈父清了清嗓子，颇为闺女的聪明才智自豪，继续说道：“诸位一定好奇何为‘积分制’？就是诸位每次进入店铺消费，十文钱为一积分，一百积分可换十文一碟小菜，一千积分可换百文的菜品，如此类推，有相应的兑换方式。且积分永不作废。” 如此，沈记的铁杆顾客可开心了，一次花一两银子，免费送小菜，或者可以攒着，换一道自己喜欢的特色菜。 人群里有几家商户，卖果子蜜饯的顾娘子，点心铺子的秦六郎，走街串巷卖瓜果的于伯，都是熟面孔。 有时候家里人不送饭，顾娘子和秦六郎就会到沈记点一份卤肉饭或者是炒饭炒面之类，好吃不贵还管饱。 于伯倒是没进去吃过，但经常往店里送新鲜的瓜果，今日驻足此地，也算是给捧了人气，待人群朝食肆和街上两个方向分开，他也融入了人流之中。 沈父满面红光，请了大家伙进食肆。 沈听禾上前特意招呼，“顾娘子和秦六郎，二位里面请。” 食肆里，前堂有沈母、王巧珍、沈威、大山他们。人手上是完全够用，能将每一位食客都照顾到。 瓜子，冰饮子都不短缺。 后厨里，如今改装过后的厨房气派得很，光是灶台就起了三个，另还有烤肉用的小炉架子，用来做铁板的三角炉，专门做炸货的油锅。 长长一排依次排列。 宽度上能并排行走五人，摘菜洗菜的地方也很宽敞。 另有切肉切菜的台子，相隔一丈远。 沈父和赵五娘一人能看两口锅，依旧是陆石红案，白芷白案。 后厨里看着忙得热火朝天，实则井然有序。 菜品陆续从后厨传出，香气逐渐从食肆里弥漫开，又飘到了街上去。 沈听禾站在四开门的铺子前，笑脸迎着每一位进入食肆的食客。 远远的看到傅大人带着手下两个巡防铺衙役从门前路过。 傅怀宴腰间别刀，看到沈听禾后，神情从肃穆化作柔和，几步上前。 “恭贺沈记开张，若不是今日当值，某一定亲自到店里捧场。” 沈听禾微笑，“傅大人客气了，闲暇时再来也是一样的。” 傅怀宴嗯了一声，目光不禁在沈小娘子脸上流连一瞬，摁下心头悸动。 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正是他心中所向的女子模样。 小五年纪是巡检铺里最小，却是最机灵的一个，综合自家大人几次见沈小娘子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帮着使把劲儿，“大人前几日不是说要请兄弟几个下饭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下值吧。” 傅怀宴：他几时说过？ 但瞧见小五偷偷朝自己眨眼睛，哦，明白了。 压下微扬的嘴角，“你们啊，三天两头要顶头上司请客吃饭，哪个巡检铺像你们这么不懂事！” 说完之后又看向沈小娘子的眼睛，“某今晚来。” 沈听禾看到傅怀宴的深眸，想到有那么一句话形容男人的眼神，比狗都深情。 她轻咳两声，应了句，“傅大人想吃什么，让后厨留出来。” 傅怀宴哪里还用吃东西，满心都是她竟然想着帮他留食材。 小五看着傻呆呆地大人，笑道：“娘子给留今日的几道招牌就好，我们五个人够吃就行。” 沈听禾应了，正好有客来，她便和傅怀宴话别，去招呼食客了。 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那样的眼神攻势，她有些应对不来啊。 食肆里忙碌一直持续到食材将要售罄。 大家精神放松下来，尤其是后厨里的几人，这抡了一天的膀子，累得有点抬不起来。 赵五娘感叹，“食肆的生意太好了，我看应该再招些人。” 一向沉默地陆石也在边上连连点头，尤其是红案白案，等他和白芷走后，没有专门做这个的，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沈父正好也有此想法。 他觉得闺女从牙行买来的赵五娘他们三个就不错，不如让闺女再去趟，看有没有合适的。 等到食肆里只剩下一桌也快吃完了，沈父问沈听禾，“傅大人还能来吗？” 这会儿都二更末尾了，要来早来了。 沈听禾：“想必是有事耽搁了吧，傅大人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几道身影一起进了食肆。 第80章 捧腹出门去 傅怀宴在门外就听到沈小娘子的话，知道她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忍不住自喜。 进门就道：“抱歉，刚处理一处纠纷，来得迟了。” 小五几个也连连说抱歉。 沈听禾上前招呼他们坐下，“傅大人和几位都是为了这坊市间的百姓，不用说抱歉。” 王巧珍那边上了清凉饮品和果盘。 “想必几位中还有要去当值的，今日酒水免费，酒就不上了，来些饮品解暑。” 眼看进入七月，夜风都是热的，快到深夜，才稍微有些凉爽。 几人赶紧谢过。 傅怀宴的心思却在已经离开的沈听禾身上，见她与沈掌柜一起进了后厨。 小五几人热热闹闹的吃着果子，喝着饮品。 一口冰凉清爽，一天的奔波疲累瞬间就被冲散了，把懒踏踏骨头架子给支棱起来。 不多时，菜上桌。 凉拌冬瓜虾仁，水晶脍，炙烤羊大骨，蒜香鱼片，清炒藕片，清凉绿豆圆子汤。 六道菜，道道看起来让人食欲一振。 坊间流传一句话，‘食欲不振找沈记，花样多味道美，比药灵。’ 巡防铺这几人，是他们同行里备受羡慕的，管辖范围内，有这么一家好吃的食肆。 小五见傅怀宴还在神游，轻咳两声，“老大，您不动筷子，我们也不好开吃啊。” 傅怀宴收回视线，方才沈小娘子进了后厨就没出来，应该是去后院了吧。 心里想着，夹了一块蒜香鱼片。 鱼肉去刺，口感鲜嫩，主要是蒜香麻辣味十足，符合沈记一贯此类口味的‘浓墨重彩’，很好吃，很下饭。 小五见老大动筷，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炙烤羊大骨。 端过来的时候，他就被烤肉味给香迷糊了。放在桌上之后，见那肉的色泽和火候，忍不住吞口水。 这会儿拿起一块就开啃，肉香进嘴，这味道，绝了，吃得正头脑发热的瞬间，若谁来给他金子都不换。 小五之外的几个，瞧他这吃相，也都赶紧一人拿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计算好的，正好剩了一块给傅怀宴。 大家啃骨头啃得连连称赞。 沈父家人在柜台里站成一排，托腮看着食肆里唯一一桌食客，神情很是‘慈祥’。 傅大人不说了，已经算是熟人了。 他手底下的几个，个个都很讨喜。没那些官僚小吏的架子，也从未发生过欺负百姓的事。 最重要的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对美食的热爱。 开食肆的人最喜欢什么？当然是食客们吃得满足快活的样子。 沈家人忙碌一天，已经是疲惫非常，此时看着他们吃东西，竟也有几分松懈下来的舒坦。 沈听禾从后厨回来，就看到家里人奇奇怪怪地站成一排，更瘆人的是，他们忽然一个个扭头看向自己。 让她端着绿豆汤的手抖了抖。 “喝点解暑，一会儿好回屋睡觉。” 她将托盘放在柜台上，白芷端了另外的几份也放下。 沈家人但笑不语，喝起绿豆汤来。 一帮半大小子，吃起东西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很快，就只剩下了一道绿豆圆子汤了。 原本喝了冷饮子吃了瓜果，肚子也撑着了，就都不想喝了。 但傅怀宴先盛了一勺到白瓷碗里，清淡香甜的味道勾得已经舒坦靠在椅背上的小五起身，也跟着盛了一勺。 这一喝，眼睛就亮了。 绿豆汤沙沙的，圆子清凉软糯。与冷饮子的清爽不同，吃了一顿大餐，喝上一口，觉得自己的肠胃都清畅了。 其他人知道小五挑嘴，见他如此，也跟着都拿起碗来，一人一勺，把绿豆圆子汤给瓜分见底。 几人吃得捧腹起身，小五推搡着大伙先出去，留傅怀宴在后面结账。 “一两银子。” 沈听禾上前，想到家里人方才一哄而散的场景忍俊不禁。 小五他们离开的时候，不知道谁带头，爹娘他们一下全从后厨溜了，就留她一个结账。 傅怀宴掏出银两递过去。 不似以往，直接放在桌子上。 沈听禾伸手去接，白皙的掌心，指腹微红，小巧可爱。 傅怀宴捏着银子迟迟没有落下。 就在沈听禾狐疑抬眼时，见他忽然神色郑重，不由想要往后退一步。 才挪动脚底，就听他道： “家中祖母要过寿，能否请娘子到府上帮忙筹办席面？” 沈听禾一颗心稍微落下，嗐，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呢。 “傅大人之前帮了我们不少忙，去给傅大人的长辈做桌吃食，又有什么不可。” “大人把老夫人喜欢的口味告知，我和家里照着去筹备。” 她轻松应下，傅怀宴的嘴角又有点难压了。 先前他得知沈小娘子去了魏宅做席面，心里就一直在猜测，她是不是对魏司业另眼相待。 但现在看，沈小娘子并未青睐于他。 那自己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他这边满肚子心思，表情上还是一板一眼，一直谨记着之前的事，不能过于莽撞，吓退了沈小娘子。 沈听禾这边伸了半天手，终于接到了银子，心下叹气，这一两银子真得很难拿到手啊。 她送着傅怀宴出门，门外几个等他的人窃窃私语，一见他们出来，就忽然都没声了。 忍不住又想笑，看来被背后蛐蛐的人是她啊。 傅怀宴带着几人走了。 沈听禾收拾桌子时，家里人又忽然都冒出来。 但鉴于之前她屡次强调，大家谁都没说什么，该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该扫地的扫地，该刷碗的刷碗。 白芷偷偷问陆石，“我怎么觉得大家有些奇怪？” 陆石：“你还小，长大就懂了。” 沈记扩张开业，这一天就赚了一百两，大概接待了五十桌，每桌高的三五两，少的半两一两。 翌日。 向来起得最早的沈父沈母也赖床了。 太累了，浑身都酸痛不得劲。 吃早饭的时候，一家人都懒洋洋的。 昨夜关店太晚，赵五娘三人也是在这边睡的。 如今扩张了，屋子多了，有了几间小客房。 沈威宋喜儿和沈肆王巧珍也都搬回来住，一家人又住在一起，只是要早上吃完饭，步行两刻钟左右到马杭街。 但没什比一家人住在一起更让人觉得幸福的了。 这日，一大早，刚开门铺子里还没上人，沈父沈父在后院劈柴摘菜，沈听禾在整理账目和研究去牙行的事。 就见一人进门，那走路身形，让她想起元宵节那晚。 顿时整个人浑身一凛，神色不由紧张起来。 第81章 五个人都带走 沈听禾没出息的胸口怦怦跳，询问道：“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见对方年过四旬，但皮肤保养得宜，表情和善对自己笑道：“小娘子店里的水果捞给来上两份。” 如此和气，沈听禾一颗心放下来。 问了水果上爱吃哪几样之后，让对方稍后，自己赶紧去后厨净手做了一份。 做的时候十分小心，形状切得近乎完美，精益求精。 这可和路边摊子不同，跑了就找不到了。可别哪里不满意，再把老巢给捣了。 其实她对苗贵妃脾性大还是存疑的，毕竟是少年时就在宫中长大，应是最守规矩，遵礼教之人。 不过也兴许，年纪大了，脾性也有所改变。 不管如何，认真对待总是没错的。 用两个精致的食盒，把两份水果捞放在里面，“食盒夹层里铺了一层冰用以冰镇着，客官用这巾布托底，别湿了衣裳。” 以往来客都是在食肆里吃，这样外带还是第一次，很怕不到后宫就变质了。 内侍见小娘子细心，笑着道了句谢，之后也没问价钱，给了五两银子。 沈听禾笑得见眉不见眼，送着这位宫里的上了门口一辆朴素马车。 祈求一定要符合苗贵妃的口味啊。 小八哼哧带喘地赶回来： “哎呀，要不是那几个小鬼头拦路，我定在那人之前回食肆报信。” 沈听禾：“报什么信？” 小八：“那人到处打听沈记，不是来找麻烦的？小娘子没事？” 沈听禾拿着五两银子从小八眼前晃过，“发财喽。” 一份水果捞加上最贵的水果，也只要一两银子。 这次额外多赚了三两。 当然，担的风险也稍高。 想到苗贵妃让人来买两份，想必是给她的爱女带上一份。 如今的沂国公主应该是与驸马李玮刚和离两三个月，想到这位从小被宠爱大的福康公主，遭遇的诸多坎坷，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被官家嫁给她的表叔李玮，李玮又是个骄奢淫逸的豪室子弟脾性，婚后夫妻不睦。 沈听禾摇摇脑袋，她感叹徽柔公主的命运也无用，再过半年，官家病重之时，还是要复婚回到牢笼。 在汴京变天之前，赚钱还是第一要务，要快快的，多多的赚。 沈父沈母忙完回到铺子里，沈听禾就去了牙行。 老板见她又来，笑着寒暄道，“小娘子铺子里又缺使唤的人了？” 来了多次，也已经知道这位沈小娘子家中是开食肆的。 一个食肆需要这么多人手，还是头一回见。 觉得很是新奇，问道：“娘子食肆在何处，某有空也去尝尝。” 需要人手多证明生意好，生意好，东西自然难吃不了。 沈听禾笑道：“州桥街尾和马杭街上各有一家，叫沈记的食肆就是了，老板有空光顾，给您优惠。” 老板没想到竟是近来听过多次的沈记，他家中娘子就念叨过，沈记的牛乳圆子比乳酪张家的好吃。 不想竟是各食肆做的。 “某有空一定去，不知道小娘子今日需要选人需要什么条件的？” 沈听禾道：“还是要会厨房杂事的，红白案，能有厨子更好。” 其实这样的人还是挺难碰到的，厨子在本朝很吃香，除了赵五娘那样特殊的情况，哪里会与人签订十几二十年的奴契呢。 谁知老板已经笑着答道：“别说，今日还真来了几个。” 沈听禾挑眉，还真有这样巧的事？ “是从江南发卖来的，那家人犯了事，家眷把家里的仆人送到了牙行换银子，又辗转到了京中，其中厨房里做事的就有五个。” 在本朝，大户人家的厨房里做事的人，十余个都不算多。 更讲究一些的豪门大户，有专门烧火的，烧水的，白案分切菜的，切葱姜丝的，摘菜的，洗菜的，更别说厨子有专门负责煎的，炸的，烹的，炒的，煮的蒸的。 沈听禾听这家有五个被卖到了汴京，想来也不是小门小户了。 赶紧让老板将人带来看。 五人站成一排。 不知道是江南的水养人，还是之前那户人家养人，不论男女皆是细皮嫩肉，长相端正，仪态规矩。 从被带过来就没有嘈杂之声，都垂眉顺目，等人发话。 沈听禾挨个问过去都会做些什么事。 其中有两个男子是做掌勺的，剩下三个女子一个做红案，一个做白案，还有一个是做择菜洗菜之类的。 这配置，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其实她近日来的本意是只要一个厨子就够，可多一个也不算多，先养着，说不准哪日钱攒够了，就要开第三家店了。 今日忽想起如今的朝局，她想要买大宅子的心思打消，若有钱也要先用在开店上，钱生钱，才能生生不息。 沈听禾又问了些他们会做什么菜，就更加满意了。 当下从老板手里把五人都买下，带回了沈记。 沈父沈母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忽然几人站在面前，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闺女，会不会有点的多？” 沈父问，这五个人，得多吃不少饭吧。 沈听禾笑道，“他们都是从一家出来的，彼此熟悉，在一处做工相互也有照应，而且配合起来上手更快。” “爹，咱家现在的生意忙起来，就你我娘几个哪里够用呢。” 沈母看了眼几人，他们似乎都不大爱说话，与那些大户人家的仆从一般，像是都给调教过的。 如此在食肆里做活，也不用另费心思了。 便道：“闺女说的对，五个人也不多，咱家养得起，日后开了新食肆，一样还得找人，他们熟悉着，日后直接去新店里岂不方便。” 沈听禾连连点头。 母女俩都这么说，沈父自然是不敢再有什么意见。 五个人就被安排着住下。 如今沈家后院里与王家那面墙打通，做了一道月亮门，一步就可以跨过去。 沈家人还都住在原来这边的房间，王家那边空着，正好可以住下。 五人一人选了一间，沈母将家里多出来的被褥先给他们用着，计划着下午出去采买用品。 等到沈听禾和沈母一走。 五个脑袋从各自的门里探出来，然后狗狗祟祟的聚在一块。 第82章 无人时腰板可直了 “这个东家看起来还不错。” 五人里最年长的男子叫风长阳，今年三十二岁，长相典型江南男子的五官清秀、肤色白皙，身形修长。气质不像是厨子，倒像是能吟诗作对的。 另一个小他一岁，叫杨柳，身形不如风长阳高大，不过气质上也很出众，不做低姿态的时候，有股傲气在身上。 他听了风长阳的话接了句，“这么大点的食肆，哪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三个女子跟着连连点头。 这会儿不低眉顺眼，抬眼间也都是温婉可人的样貌。 最大的叫方芸，厨房里负责红案，年二十，一双柳叶眉，杏仁眼，看人时似邻家大姐姐，让人想要交心的那种。 她先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再风光也是以前的事了，如今都被主家卖了，主家也已抄家。” “我看这家人不错，东家的小娘子和掌柜夫妇，都像是本分厚道的。” 比方芸小上三岁的吕悦说完，还点了下身边呆呆的姚瑶，“你说是不是？” 姚瑶小圆脸，被几个人养得白净，身形珠圆玉润的，不在厨房里干活的话，出门都要被主家外来的客人当成府中的小姐了。 就是人有点慢半拍，整日也不知道神游些什么。 几人忽然都沉默下来，主家很好，他们被卖身主家，多的已经有快二十年，最小的姚瑶也有七年。 原本是拼命也想要跟着女眷们的，可是老夫人说，她们日后自己生计都困难，便放他们归去吧。 不想府里的老管家是个混账东西，背地里卖了他们的身契，将他们几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了汴京。 “散了。”风长阳在大家一致认为，日后见机行事之后，带头先回了屋子。 沈听禾将人带到食肆之后，就出去定沈记统一的服侍去了。 夏天热，就先做一套围裙，从脖子套上，后腰系绳的那种。因为带了图，又和老板商议了用的麻布料子样式之后，约定三天后交货。 再回到食肆，已经开始陆续上人了。 沈听禾做了冷淘，怕几个江南人吃不惯，特地用了简单的浇汁。又切了一盘卤肉，一碟凉拌黄瓜。 “开饭啦。” 她走过月亮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家，刚才名字太多，没大记住。 但很快，陆续有人从门里出来，行动有素，脚步轻盈又快，从她身边过，眼神都不带飘一下的。 沈听禾：—— 迈过月亮门的时候，小八趴在那悠哉道： “这几个刚才凑在一起拿咱家和以前主家对比呢，不过好像对咱家印象还不错。” “别看他们现在低眉顺眼的，没人的时候，腰板可挺得老直了。” 沈听禾：这她就放心了。 要是他们一直姿态放得这么低，她这个经历两个朝代的人，接受起来可不大容易。 赵五娘他们就很好，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风长阳几人站在餐桌前，谁也没坐，等着沈听禾过来吩咐。 “吃饭吧，如果口味不习惯，下次就换你们自己做，喜欢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 沈听禾说完，就进食肆里去帮忙了。 留下的五个人面面相觑，风长阳带头坐下，几人跟着陆续坐下拿起筷子吃面。 “味道也还可以。”杨柳平静说了句。 其他人点头。 小娘子的厨艺看起来也不错。 “是浇汁里的酱油不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提鲜了。”风长阳吃了几口后跟着说了句。 大家都开始琢磨起来是加了什么，翻了半天也没看出花样来。 还是吕悦先停下动作，“急什么，等去后厨就知道了。风大哥就是个厨事上的痴人，钻进去饭都能不吃。” 这话大家非常认同，再次连连点头。 不过始终，姚瑶都一副置身事外，一直埋头吃自己手里的这碗面。 好吃，真好吃！ 大家迅速吃完饭，陆续进了后厨等待吩咐。 沈父看他们一眼，因陌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硬着头皮道，“你们两个是厨子，就先跟着我打下手，多看多学。” “你们是红白案，那娘子，你就去帮闺女吧，这里她们三个就够用了。” 沈母看了眼那个圆脸的丫头不禁想到白芷，什么时候也能给养这么肉乎就好了。 等沈母离开后厨，几人飞快上手，做起各自要做的事。 风长阳已经很有眼力见的把案板上切好的菜用盘子装好，递到沈父手里。 沈父见几个人长得都白白净净，跟自己整日烟熏火燎，油汪汪的大脸盘不一样，还心里嘀咕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厨房的事，结果人家一整个手脚麻利，差点给他镇住了。 嘴角忍不住上扬，还得是闺女，选人的眼光一流。 沈父大刀阔斧的架势炒菜，暗暗较劲，想要给江南的两个厨子露一手。 锅里热油下五花肉煸炒出油脂，下葱姜，适量酱油，蚝油，将焯水的笋块下锅，一顿翻炒之后，笋上一层油汪汪色泽，香气诱人。 风长阳可没见过这么炒笋的，炒菜兴起的时间不算长，在江南还多以烹煮蒸馏之类做菜，而且多以清淡为主。 这样的菜式，在江南，怕是会卖不出去。 但他面上不显露，帮着往外传菜。 沈父满心以为自己这一手把他们镇住，骄傲的撸起袖子，越炒越有劲。 食肆里晌午吃饭的人不如晚上多，很快就过了饭口。 沈听禾和爹娘吃饭，铺子里留下他们几个，小八趴在食肆门口。 “闺女，这几个人都不大爱说话啊。” 沈父显摆了一晌午，愣是一句夸赞都没听到。 沈母：“还没适应呗。前主家出事，也可能是心里难受。” “娘子这么说的话，他们还挺重感情。” 吃完饭，沈父带着后厨的几个，继续准备下午菜单上需要的食材去了。 沈母去给置办生活所需。 沈听禾坐在桂花树下望天，想着回来几日了，沈呵呵除了回来吃饭，其余的时间都没影。 正想着，就听后门被人敲响。 打开之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魏司业，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崽。 第83章 都是下酒菜 小猫崽雪白一团，粉嫩的小鼻子，小爪子抬起来，露出可爱的肉垫垫。 简直要萌化了！ 沈听禾视线被小东西疯狂吸引，“魏大人这是？” 魏钊把小猫递过去，“有你家猫的一份功劳。” 沈听禾下意识伸手接过，实在是小奶猫太可爱了，喵呜喵呜的奶音，伸出的小舌头也是粉粉的。 “魏大人这是要送我家一只？” 魏钊应声，“还有这副笔墨，之前答应祖母送给你家二哥的，近来忙着学子应考的事，一直没时间去挑选。” 沈听禾推拒：“猫留下了，但这副笔墨不能要。” 当初给魏老夫人做寿宴，是欠了魏家的人情。兴许对魏司业来说，这是他做官员的本分，但沈家在这件事上也确实得利了。 收了笔墨，便又添新的人情，来来往往，无穷尽也。 “老夫人若问起，就说送了便是。” 魏钊见她坚持，就收回了笔墨，想着日后多去食肆照顾生意。又细看沈小娘子，似乎是因苦夏，人看起来不比之前神采飞扬，有点懒倦。 “沈小娘子可需要冰，井务机构某有熟人，一些末等冰块售价不贵，可以用来做冰扇，屋子里降温最好不过。” 沈听禾不由眼睛亮起，空调房啊。 不过很快打消念头，要花钱的，伏天还有很久，冰化了就成了水，钱就流走了。 “多谢魏大人好意，我还是热着吧。” 食肆里用的上等冰是每日从冰商那买的，价格昂贵，都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罐子，再将罐子放入木桶，然后沉进井水里。 就这样，每日也要用一半化一半，早上买一回冰，晌午再买一回。 早上买的少一些，晌午时买多些。 魏钊笑了下，猜到沈家小娘子的心思，不便多说，送了猫之后就告辞回家了。 沈听禾却动了心思。 她记得硝石能制冰，从唐时就开始了，只不过到本朝，还没有大范围应用起来。 皇家冰务还都是冬季窖藏居多，一些大户人家也自己做了冰窖藏冰留着夏日用。 可是硝石要到哪里买呢，而且提纯也是个问题，需要反复试验。 沈听禾觉得想要今年用上自己制的冰，夏天都要过去了。 或许应该今年空闲时做好研究工作，明年就能用上硝石做的冰了。也可以在冬天时用冰窖，储存冰。 如果食肆里能凉爽几度，想来能让生意更好。 沈听禾看着怀里可爱的小猫崽，“你还没有名字吧，就叫元宝好不好。” 招财猫，元宝。 “喵呜——” 雪白的一小团，毛不像沈呵呵那样纤长柔软，小猫的毛短，还微微有些扎手，等到换毛期过去，就会像沈呵呵那样了。 沈记食肆里忽然多了五个帮手，沈父在厨房里轻松了不少。 一伸手，备好的菜，各种调料都到手里。 而且看风长阳和杨柳两个都是好学的，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很认真的在后面跟着看。 忽然就想起当年祖父开酒楼，他到后厨看到的场景。那时祖父已经不在后厨了，但是他的厨艺却是能指教酒楼里的大厨的。 祖父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的大厨仔细听着祖父的教诲，从食材如何保持新鲜，到口味如何做能达到极致，包括食客喜好不同，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也是那时候，他决心将来也要做和祖父一样的厨子。 沈父脸上满是骄傲神色，他如今虽然没开上大酒楼，但他也算得上是汴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厨子了。 “来看仔细了，这道菜是——” 他将如何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麻辣兔头。 这道菜冷热皆宜，如今这个时节，冷吃在食肆里很受欢迎。 冷吃起来肉质更加紧致有嚼头，麻辣咸香的味道，也更能渗透进入肉里。 从焯水到卤制，再到炒香，放凉，一道道制作流程下来，毫无藏私。 唯一的就是卤料包，是事先包好的，直接下到锅里卤兔头用。 风长阳和杨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意外。 要知道，在一般酒楼里，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负责，不可能这样看完了一道菜的全貌。这样虽然不能完全杜绝菜式被人仿制，但想要偷师学去，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等到学去，市面上或许已经有其他人研究出来了。 在他们心里，厚道的沈掌柜更厚道了。 今日沈记的菜单除了麻辣兔头，还有炒田螺，手撕兔肉，梅子渍藕，煎酿苦瓜，素春卷，素三鲜汤，葱爆鲈鱼。 有素有肉，有凉有热的八道菜。 其中炒田螺是上新。 有食客是奔着之前吃过便念念不忘的麻辣兔头来的，也有食客是奔着田螺来的，之前听过田螺名号还没吃过。 待到蒜蓉炒田螺上桌，那股又香又鲜辣冲鼻的味道扑来，食客已经忍不住，夹起一个来放进嘴里。 嗦着味道是不错，可壳儿硬，难道吐出来就算吃完了？ 正一筹莫展之时，沈听禾笑着上前，给食客指引他手边的一根细竹签，“郎君用这根签子，将田螺里的肉挑出来吃就是。” “今日点了田螺的客人，小店都送一杯五年酿的桂花酒，正所谓田螺就酒，越喝越有，望郎君吃得开心。” 食客见店家小娘子细心指教，又说话有趣，耐着性子开始嗦田螺。 还真别说，真的是越嗦越上瘾，上瘾了就停不下。 一口田螺一口酒，喝到天长和地久。 旁边正请人吃饭喝酒的食客一看，这东西好啊，一小盘能喝上二两酒，赶紧点了一份，再来个麻辣兔头，一盘素春卷，葱爆鲈鱼，齐活了。 这位食客也是之前吃过葱爆鲈鱼的。 他以往吃的最多就是清蒸或者是生鱼片，葱爆鲈鱼吃第一回就爱上了。 鱼肉能片片入味，葱香和肉香结合，美妙非常。 食客们之间就是这样，后来的看先来的吃什么，觉得哪样好，便也来上一份，再添几样自己喜欢的。 桌桌上毫无意外，都有一壶或几壶酒。 送一杯喝不过瘾，来几壶才是豪饮。 一时间食肆里全都是麻辣鲜香的味道。 当邠阳世子推门进来，看到沈记食肆内人人醉醺醺的景象，不禁被吓了一跳。 第84章 吃上八个菜喽 这才一更多点，就醉了？ 汴京人都活的这么潇洒吗？ 苏裴一进门，沈听禾就注意到了，心道，小财神又来送钱了。 “郎君今日要吃些什么？” 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苏裴抬眼，满眼错愕，“你怎么在这？” 边上机灵的小厮赶紧上前，“郎君，这家也是沈记。” 苏裴进哪个酒楼食肆吃饭，从来没看名号的习惯。只要从里面飘出的味道能让他贵足卖进去，那就是个好馆子。 不过今天迈进来的馆子有点和以前的不大一样。 食客脸上的满足和酒过三巡之后的推心置腹，都不似作假。 是菜好吃还是酒好喝？ 苏裴原本今夜来州桥街是有正事的，不想被一家食肆给耽误了。 这些天他都没敢来魏宅附近，今日也是实在等不起了，父亲给他时间，让他把魏熹儿带回去，若不然就会退婚，再给他另寻亲事。 可他却不想娶别人。 本想先去魏宅门口蹲守，人还没绕过巷子，就被一家食肆里飘出的味道，勾得肚子里咕噜噜叫。 沈听禾开始报菜名：“本店今日推出麻辣兔头，手撕兔肉，辣炒田螺，——” 苏裴的眼神从其他人桌上掠过，几乎每一道菜都对上号，最后道：“每样都来一盘。” 跟着苏裴的仆从们开心了。 他家郎君眼睛大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剩下的都是他们的。 沈听禾将苏裴带到空出的桌子坐下，笑着去下菜单，又端了酒水回来。 “这一杯是本店送的五年酿桂花酒。” 她说着，先将一杯酒从托盘中取下放在桌上。 随后又道：“这一壶是十年桂花酿，酒香纯正。” 又将手挪到另一壶展示。“这一壶是三十年桂花酿，入口绵长，唇齿留香。” 苏裴觉得食肆的小娘子很有意思，用手一点，“三十年的。” 沈听禾笑着将三十年的桂花酿留在桌上。 父亲从正店进的这三十年酿，卖了许久都没几个人喝。 眼前这么一个小财神，当然不能放过。 不多时，沈记今日的八道菜品陆续摆在了苏裴的桌上。 食肆里的食客纷纷侧目。 他们可都知道，沈记的东西好吃，但价格也比一般小食肆的要贵。 今日的菜品，八道菜，少了估算也要五两银子。 有人还认得那壶白瓷壶，就是摆在沈记柜台后的展台中，一壶十两银子的陈酿。 不过看那人穿着不凡，器宇轩昂，似是哪家的贵公子，想来不差那点银钱。 食客们将苏裴在心中打量评判一番，微醺地继续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苏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上次掰泡馍记忆犹新，这回一桌子卖相极佳的菜肴，他以往见过吃过的却只有两道，一道梅子渍藕，一道素三鲜汤。 仆从已经把筷子递到苏裴手里，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苏裴先从嗦田螺开始，方才等菜的时候，隔壁座的几个青年十分能吹嘘，还一边嗦这东西，一边喝酒。 他猜，满食肆的酒蒙子，大概它是功臣。 嗦一口，外壳上覆了一层麻辣滋味，最初入口不觉得，过会儿那股麻辣在舌间麻酥酥蔓延。他又拿一个，这次先挑了肉出来，小小一块肉，入口艮啾啾的，麻辣鲜香，尤其是蒜香的滋味非常浓郁。 不自觉就拿起酒杯浅抿一口，顿时嘴里的麻辣味就被桂花香给覆盖了。 苏裴不想一个小小的田螺能做出这样的味道，连吃了好几个，才转战下一道菜。 他原本是最不喜欢的兔肉的，可大家都在抱着一个兔头啃，他也忍不住了。 手抓起兔头，却不知道从哪开始下口。 边上一个热心肠的食客，借着三分酒劲儿，“兔头吃得好，整个都是宝。” 然后开始教苏裴怎么掰开脑壳，取出舌头，腮上的肉最多最有嚼头，取眼睛，打开后脑取脑花。 苏裴看得龇牙咧嘴。 热心食客怂恿道：“哪怕郎君不吃兔头呢，也得尝一尝沈记的，这滋味——啧啧——”一盘里两只兔头，他吃得那个仔细啊，可还是很快就吃完了。 没吃够啊。 苏裴一咬牙，照着对方教的法子，开始拆解兔头。 一开始边上的仆从一样的龇牙咧嘴，不知不觉的，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咽上口水了。 苏裴一边掰兔头，一边嘴里吃着，嘿，你别说，还真别说。 好吃！ 兔头吃了一个，苏裴意犹未尽，但桌上还有好几道菜，等着他挨个尝过去。 苏裴吃了块梅子渍藕。 这回是彻底服了，晌午在天下第一楼吃的，同道菜，竟然是这小食肆的更胜一筹。 原本没打算尝的煎酿苦瓜也送了一块入口。 苦瓜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只有淡淡的苦味，但很快就被苦瓜里包裹的肉馅儿香味冲散，清爽又有肉香，很有特色。 苏裴将每道菜都吃了一遍，每道菜他都能再来吃第二次。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肆？ 怎么不是开在邠州的？ 苏裴酒量好，一壶桂花酿下肚，面不改色的起身，让小厮直接赏了二十两银子。 小厮给了银子，又让打包了桌上的菜，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沈听禾笑逐颜开，真心祈祷，这样的小财神多来几个。 苏裴吃饱喝足，走出食肆，才发现酒后劲挺大，脚底虚浮。 头脑没醉，但身体醉了。 他索性趁着酒壮胆，绕过的巷子头，走进后街，一眼瞧见魏宅的匾额。 上前刚要伸手去敲门环，忽地脑海里冒出魏熹儿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和面对他时的惧怕和闪躲。 不行不行，今夜若这么上门，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算是彻底完了。 幸好，理智还在。 苏裴感叹一句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男人的自制力，然后招手来仆从，“没看爷醉了，抬爷回去。” 仆从赶紧叫来一直跟着的一顶轿子，七手八脚地把人塞了进去。 沈记忙碌了一日，到二更多一些的时候全部菜品售罄。 沈听禾照例算一天的账目。 沈母给大家伙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汤，让大家喝完就回去歇着，新的被褥已经都给换好了，洗漱的，换洗的衣裳也都有。 王长阳几人喝汤的动作都一顿，相互之间目光交流起来。 又遇见好人了！ 第85章 沈记要上全鱼宴 沈听禾算了这一日的营收，净利润二十两银子，苏世子贡献了七两多。 一天虽然辛苦，但看到赚的钱，可以美滋滋踏实的睡一觉了。 沈母把钱铜板碎银的匣子拿到房中，从床底拽出一个上锁的箱子，打开后把银钱倒进去，然后上锁。 “娘子这么高兴啊？” 沈父笑呵呵问，他见娘子嘴角一直就没落下过，每次夜间将白日赚的钱倒进箱子，娘子笑得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还是个小姑娘时的样子。 沈母站起身来，颇为自豪道，“当然高兴了，之前租王家铺子时掏空了家底，这才几日的功夫，两边食肆的收入加起来，很快就能将二郎书局的钱还上了。” 在她心里，二郎是和别人一起开书局，在银钱上要算清楚，感情才能处得长久。 所以在还二郎友人钱的时候，要加上这一阵子用钱的利息，就按照官府借贷的利息来算。 沈父笑道，“二郎能参加今年的科考了，以二郎的才学，又有他恩师的举荐参考，最起码能中个进士。” 说到此处的，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沉默下来，有种苦尽甘来的幸福感。 翌日。 沈听禾早起做早饭，让爹娘多休息一会儿。 她准备用黑芝麻馅料做花样馒头，南瓜芋泥包。再凉拌个黄瓜条，翡翠萝卜，烧个冬瓜汤。 这边才弄出点动静，王巧珍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二嫂怎么起来了？昨天回来的那么晚，多睡一会儿啊。” 王巧珍掩面打了个哈欠，方才明明洗过脸了，这会儿还是困得厉害，应该打深井水才能管用。 哈欠打完，回沈听禾的话，“你二哥起来读书，我也就跟着一起起了。” 说着，已经走上前，从小妹手里接过南瓜削皮，“是要放到锅里蒸？” “是，用南瓜和芋泥做两种馅料的馒头。”沈听禾笑着又去弄芋头。 两人正低声说笑，就听到杂乱脚步声。 原本是蹲在地上削皮的二人，一抬头，庖厨门口的光被一堵人墙挡得一点不剩。 “娘子，需要做什么，吩咐我们就是。” 风长阳为首，其他几个纷纷点头。 沈听禾也不和他们客气，将人安排下去，有拌黑芝麻馅儿的，有和面的，有洗菜的，有切冬瓜黄瓜萝卜的，还有烧火的。 王巧珍还在发愣，缓过来后问：“他们谁啊？” 沈听禾笑着回答，“昨日你和二哥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说，我又从牙人那买了几个人。” 王巧珍看着那几个不论男女都长得眉清目秀，有个珠圆玉润的小丫头看起来还格外贵气，哪里像是做厨房活的人啊？ 也不对，陆石在厨房里干的就挺好。 人多力量大，大家在庖厨里有做花样馒头的，有拌菜的，有烧汤的，没到每日吃饭的时候，早饭就做好了。 沈肆起来时，也被院子里的几个生面孔吓了一跳。 又见几人与那些大户人家的仆从一般，走路无声，行动无风，东西轻拿轻放，垂头不多言语只管做事。 十分好奇小妹是怎么找到这几个人的。 早饭时，照例是沈家人对沈听禾的每日一夸。 厨房几个新人，也觉得小娘子馒头里包的馅儿很好吃，而且样式好看。 吃过早饭，沈肆送王巧珍去马杭街食肆，自己去书局。 原本沈威计划也是回家住的，可宋喜儿带着孩子夜里早晨的折腾不方便，就住在那边了。 沈记食肆开张营业。 今日上了做全鱼宴的菜单。 是与沈记一直有生意往来的鱼行，有人欠债还不上，直接用鱼来抵账，鱼行老板也不想逼人太紧，就把鱼收了。 可没想之前订货的那家忽然宴会改期，鱼就要滞销在手中。 沈父每日菜单活泛，听闻之后，决定举办一场全鱼宴。 “咱们今天用的鱼有草鱼，黑鱼，鲫鱼，鲈鱼，鲤鱼——” 风长阳几人认真听着，沈听禾站在一边笑津津看着，很像是她以前的后厨每天早上开例会的样子。 “草鱼扒皮做凉拌鱼皮，鱼身熬汤滤刺做汤底。黑鱼做切片做水煮鱼，鲫鱼做铁板，鲈鱼清蒸，红烧鲤鱼，沙鱼是海鱼，冰冻冷鲜过来，捶打成鱼丸，做汤褒。” “另外还有鲢鱼的鱼头豆腐汤，黄金鱼饺——” 这些菜式里面，好几样都是沈听禾和沈父决定做全鱼宴时，现定下来的。 沈父已经十分了解闺女，很多想法只是开了个头，他就知道闺女想要做的样子。 二人敲定之后，就是告知后厨的其他人。 风长阳几个都是江南人，对做鱼算是手到擒来。 但什么是铁板鲫鱼？水煮鱼？黄金鱼饺？ 昨日的麻辣兔头，炒田螺，都是头一次见。今天就又出新花样，而且方才大概听到点声音，像是刚研究出来的。 很难想象，汴京食肆的水准都这么高吗？ 且不说味道如何，就是推陈出新的速度，放别处十匹马都追不上。 “你觉得主家的菜口味秘诀在哪里？” 沈父说完让大伙去忙了，杀鱼的时候，杨柳偷偷问风长阳。 “你鼻子好使，闻出来了？” 杨柳嘴角一扬，颇为自豪，“当然。我发现主家的酱油，醋，还有那叫耗油的调味之类都很不一样。” 他们昨日是打下手，但也能接触到那些调味料之类。 风长阳轻轻点头，他昨天也发现了，主家的菜式色香味俱全，与江南菜式追求本源不同，味道不似那般清淡。 但汴京城里的百姓们，很爱这一口。 从昨日每一样菜都售罄就能看出。 他扫了一眼厨房，今日的这些菜品，估计也就是三十桌的量，按照昨日客流，不到二更又能售罄了。 杨柳也是同样的想法。 沈听禾和小八坐在食肆门口，这会儿太阳还没那么晒人，正是晒阳阳补充维生素D的好时候。 “昨日听说，宫中有位娘娘食欲不振，宫里出来人在酒楼食肆间四处寻找能符合那位贵人口味的吃食。” 小八为这个家操碎了心，驴眼默默斜了下小娘子，“这条街上哪一家不是使出浑身解数，招子上都挂起了‘清爽开胃’之类的标语，小娘子再不着急，沈记连口汤都混不上。” 第86章 全鱼宴和贵人登门 沈听禾神秘一笑，“贵人早就来过了。” 小八驴眼睁大，什么时候，它怎么不知道。这条街上，还有它能错过的大事？ 沈听禾小小的卖了一个关子，“小八还见过呦。” 小八更懵了，它一天之内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范围太广了吧。 沈听禾不逗它了，“就是那天你跑回来，说有人要找沈记麻烦的那个。” 小八：啊啊啊，原来就是那个人啊！可那马车也太普通了，都不如京城里一些普通官员家的马车。 沈听禾点头，那倒是，汴京城里在穿着上都喜欢颜色朴素淡雅的，但是在马车上，却很是喜欢讲究排场的。 那日的马车，看着也就两人坐的大小，与她之前去马杭街时租的马车没有太大区别。 不是有那么一部剧吗，总喜欢微服私访的皇帝，出门也总是很低调，大概那位内侍也是如此想法吧。 小八满眼期待，吃了沈记的东西，就没有不做回头客的，它这次一定要好好盯着，或许这次贵人主子就来了呢。 沈听禾可没它那么敢想，晒够了太阳，进去擦桌椅去了。 其实沈记食肆里的卫生，就算是后世最挑剔的主任来检查，也找不到一丝污垢灰尘。 但就算这样，也会没事的时候，擦上两三遍。然后再给绿植浇浇水，开开窗户望望街景，偶尔接待一两位食客。 如此，上午的时间就过得很快。直到晌午，食肆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与往常一样，沈听禾擦完桌椅正在擦柜台，就看到一辆华丽的宽大马车停在门前。 刚想说是哪家的夫人来吃冷饮了，就见下车之人是之前来过的，苗贵妃身边的内侍。 沈听禾赶紧擦了手出门迎接，才走两步，见马车里又下来一人，女子身形，淡绿色的绢纱衣裙，头带帷帽，被跟在马车边上骑马而来的一个男子扶着手臂下车。 沈听禾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 那个女子身形动作不似妇人，看起来年轻贵气。边上一个内侍，和一个面容清隽，三十模样的男子，对女子态度恭敬。 那这位女子大概，或许，就是—— 沈听禾脚步尽量稳住，上前去笑迎，嘴角扯出一个非常标准的职业笑容，“客官里面请，最里头有雅间。” 她说完，还朝门口扫了两眼。 小八啊，叫你一日不得闲，又错过了吧。 卢内侍，也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位四旬往上的内侍，笑着对面前这位和善小娘子道：“有劳了。” 沈听禾便在前面带路，引着三人到了原本是熟食铺子的那一侧，靠最里面的隔间。 雅间是坐位与座位之间用厚屏风相隔，座位可席地而坐，矮桌案上放吃食。也有高台，坐椅子。 内侍选了席地坐的长案，先上前将窗户给关上，又请贵人入内。 沈听禾一直站在屏风斜侧面，与贵人之间隔着一道屏风。这个角度，纵然摘了帷帽也见不到样貌，心中还是有些可惜的。 “小娘子，你们店里除了水果捞，还有什么清凉的甜品？”卢内侍见店家小娘子特意站了个窥不见屏风内的角度，心中更加赞赏，语气也更为和善起来。 沈听禾回：“还有冰沙牛乳圆子，绿豆凉粉。” 其实她脑袋里的凉品点子还是挺多的，只是做起来要花费时间，会影响食肆其他菜品的售卖。 卢内侍听了，进去低声询问。 “牛乳圆子吧。” 沈听禾听到贵人清丽中夹杂些疲倦的声音，似乎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卢内侍便要了一份牛乳圆子。 沈听禾离开的时候还在想，这位贵人，此时就算身在宫外，似乎也不大快活。 很快，她将牛乳圆子送去，走之前又特意提了一句，“本店今日做全鱼宴，这是菜单，几位慢看，有事摇铃，很快就有人上来。” 卢内侍这才发现，门口的屏风一角上拴着个带线的铃铛，那条线很细，和装饰一般的颜色，不细看发现不了。 如此应该是通向柜台那边了。 店家心思果然巧妙，低头看手里的菜单时，更加感兴趣了。 沈听禾回到柜台，她身后柜台后面墙上的一排摇铃，每一个上面都编了桌号，这样铃声响起，很快就能去看哪桌有需求。 不过就算这样把能完善的地方都做好，铺子里还是应该再招个跑堂，不然一到用餐高峰，她和娘太累了。 沈母方才听女儿说了一嘴里面是贵客，要小心一些。 这会儿抽出空来，问：“闺女，你知道是哪家的贵客？” 沈听禾想了下，还是没告诉母亲，那是官家的闺女，一个是怕母亲太过紧张反而出错，一个是她也是猜测，只看人家一个身形推断的。 回母亲道；“不知是哪家，但看穿着，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也不是咱们坊间里的富户，大概是官员家的吧。” 沈母心里嗐一声，他们食肆扩张之前，还接待了几次京城里的大儒呢，还有最大的官都得三品，那几个侯爵子弟—— 不过闺女都这么嘱咐了，她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着。 不一会，楼上的那支铃铛响了，沈听禾正好在，快步上去，问：“客官有何需要？” 那内侍站在屏风外，“小娘子有劳，来一桌你家的全鱼宴。” 如此点，便是每道菜品都要了。 沈听禾笑着应下，去后厨下了单。 等到全鱼宴全部给上完，也快要晌午了，食肆开始上人。 虽是临时决定的全鱼宴，但是品类全，热的冷的，炒的蒸的煮的，汤羹主食全都有。 来的人无不觉得自己是赶上了，且赶上就赚到。 其中不乏财大气粗的，一桌上点了生鱼片，水煮鱼，凉拌鱼皮，黄金鱼饺，清蒸鲈鱼。 原本是路过此间，想要自己随便吃口，这会儿已经吩咐小厮，去将家里人都赶快接来。 有认识的人笑着打趣，“顾郎君真是顾家啊，听说你娘子又给你生了个儿子，这女儿梦什么时候能圆啊？” 顾六郎家里是做瓷器生意的，是京城里有名的瓷商，与他认识的这人是做木材生意的，平日交集最多，就是在漕运码头上和沈记食肆里。 听对方捅自己心窝子，嘴角笑容不减，“王兄家中又添了小妾，不知道何时能为王家添丁进口啊。” 王家的木材生意也不小，但至今只有正妻王娘子膝下一子，十五六的年纪，却依旧不大聪明的样子。 两人一人一刀，当场扯平了。 沈听禾不小心在边上听到他们这几句话，正心里笑着二人有趣，小八必定喜欢这样的八卦，就忽然听到最靠里的雅间一阵盘子碟子落地摔碎的清脆响声。 第87章 封口费和不嘻嘻 食肆里的食客皆是一惊，纷纷侧目，寻着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沈听禾不用看也知道是哪里。 这会儿晌午刚上了五六桌的客人，都在柜台这边，王家那头的最里间只有一桌贵客，就是宫里贵人那桌。 沈母也听到了动静，一时心惊肉跳。 “闺女，不会是不喜咱家这一口，掀了桌子吧。” 沈听禾心里也拿不准，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她面上镇定，“没事，可能是不小心打翻了，我去看看。娘您安抚一下食客们。” 说完她就快步过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女子压低又显得十分厉色愤怒的声音，“为什么都在逼我！” “父皇召你回来是让我开心的！梁怀吉，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 沈听禾悄悄的往后退不再上前，却恰巧与出了屏风隔断的内侍目光撞上。 她尴尬地笑了下，转过身去。把刚进来的食客往远一些的地方引去。 随后沈听禾告诉沈母，等贵客离去之后，再过去收拾。 不多时，内侍来给结账，“抱歉了小娘子，请务必将这个收下。” 沈听禾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一百两银票，嘴角有点压不住，强行维持面上的平静稳重。 这可不止是饭菜钱，和赔偿打碎的碟盏钱，宫里出来的人，岂能看不出她那一桌餐具，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这是封口费啊！ 收吗？ 当然得收。 收了这钱，对方才能安心，反倒不会给食肆添麻烦。 沈听禾接过银票，“贵客放心，奴家不是会乱说话的人。” 随后又见有身影在屏风内晃动起身，道，“请随奴家从这边的小门离开吧。” 卢内侍更加觉得食肆小娘子聪颖周到，进去与公主说了几句，然后带着二人跟随店家小娘子，穿过几个隔断雅间，从后门进了一处院落，又直接穿过之后，从院落的后门出去。 “多谢小娘子。” 沈听禾颔首，然后关门回食肆去了，进去之前，她仿佛看到公主身边的男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叫她心里一阵发毛。 那可是梁怀吉啊，把公主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重。 但愿他能看到自己的诚意，她真的不会多说一句的。 回到食肆里，沈母已经打扫好了雅间残局。 因有食客在，也不好问闺女发生了何事，先去招呼客人了。 沈听禾也跟着母亲一同忙碌起来。 那位派小厮去接的家人来了，正与品尝着沈记今日的全鱼宴里几道特色菜。 仔细数过去，竟是一位夫人，五位公子，最大的看起来十三四，小的三四岁，想来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应该在家中让人照料。 “爹，我以后要经常来下馆子，这比咱家厨子做得好吃多了。” 其中一个大胖小子嘴唇上都是油，嘴里塞满，说话时含糊。 被顾六郎敲在头上，“说多少回，吃要有吃相，叫人看了还以为平时饿着你了。” 顾娘子也道：“少吃两口吧，全家就你最圆。” 胖小子哼哼呀呀答应着，该怎么往嘴里塞还是怎么塞。 顾家夫妻俩都是关门打孩子，暂时放过，回家算账。心里都在念叨，这要是有个闺女，坐这陪他们吃饭该多好啊。 沈记宅院后街上，两道身影并排站着。 帷帽下的女子声音低落，“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想要压着情绪，就越爆发得厉害。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该那么说你。” 从她出生起，身边就有他陪伴，他的心思，从来不用说，她就全都懂。 梁怀吉看着长街，声音平静，却是压抑着难以诉说的温柔，“方才是我不该扫兴，既然已经出了宫，公主就玩好再回去，不论去哪，怀吉都陪着公主。”管他那些顽固老臣会说什么，只当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日，不留遗憾才好。 马车由远及近，卢内侍请二人上了马车。 车上，梁怀吉问：“卢先生觉得食肆里的小娘子会多言吗？” 卢内侍知道梁怀吉是谨慎之人，但看着那小娘子有眼缘，不想她遭了无妄之灾，“是个聪慧的小娘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梁怀吉嗯了一声，看着上车之后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公主，心里正犹豫不定。 就听她闭眼懒懒开口： “今日吃她家的牛乳圆子挺好吃，一桌全鱼宴的许多吃法也新鲜，改日都带一份回去给母妃尝尝。” 梁怀吉无奈笑了，“知道了。” 等到马车经过魏宅之后，魏钊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方才没看错的话，那是苗贵妃身边内侍和公主身边的内侍。 从沈记后宅里出来，是发生了何事？ 等他坐到了沈记食肆里，点上一份凉拌鱼皮和一道黄金鱼饺之后，就听到了大家偶尔两句的谈论。 大概是有一桌客人掀了桌子，却一直没见人出去。 上菜的时候，他特意看向沈小娘子，见她神色无恙，依旧面上含笑，客气招呼，“魏大人请用。” 然后便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魏钊眉心蹙了下，别人他不知道，但那个梁怀吉——若是沈小娘子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怕是要有危险。 虽然两道菜口味极佳，但他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结账的时候特意提醒，“沈小娘子若是遇到什么事，可到魏宅来求助。” 沈听禾狐疑地看过去，又听他道：“和贵人打交道，不仅仅是表面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这回，她确信魏大人是见到了公主的车驾了。 这是在提醒她小心。 她笑着，诚心诚意道谢，“谢魏大人提醒。” 魏钊见她那模样，似乎也没太放在心里，想着日后自己多留意一下。 沈听禾送走了魏大人，心里早已七上八下。 若说当官的好处是什么？就是比她更了解贵人们的心思。 一百两银子，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魏大人啊魏大人，你不来说这几句，我也许还能开开心心的猝死。你说这几句，就要担惊受怕的吓死啦！ 这一日，沈记全鱼宴圆满结束，赚了一百五十两，其中差不八十多两利润，是公主给的。 全家都开心，只有沈听禾不嘻嘻。 第88章 和小八逛大相国寺 夜里，小八回来就把她的担惊受怕给打消了。 小八兴奋道： “猜我今儿看到谁了？” “沂国公主哎，徽柔公主！” 沈听禾从床上咕噜一下坐起，出门坐在廊下栏杆上，听小八讲今日在相国寺外的一家烧饼铺见到了微服出巡的公主。 公主心情不好，与人起了争执，言辞间提到父皇李家之类，原来是与李家人争吵。 沈听禾听着小八讲八卦，不再担惊受怕之后，又开始为这位公主担忧。 原本因为李家的事，徽柔公主被大臣们弹劾，送走了她身边亲近的乳母和从小陪伴到大的梁怀吉，是她不停地闹自尽，官家才把梁怀吉召回。 若是这次的事又传入宫中，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翌日。 冯老汉来给送灯笼。 他现在灯笼生意好，多是马杭街上的铺子口口相传，手里排了十多个活。 沈小娘子给新食肆定了四盏灯笼，叫他按顺序排着就行。 他哪里能呢，便在本该休息的时候，每天挤出一点时间，给做了出来。 沈听禾看到冯老汉这么快就把灯笼送来，意外了下。 收灯笼时问，“怎么不见您孙儿？” 冯老汉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去学堂了，那里的先生是个好人，还给狗儿起了新名字。狗儿现在不叫冯狗儿了，叫冯迎春了。” 沈听禾由衷祝福，“是个好名字。” 等送走了冯老汉，沈父叫来风长阳和杨柳挂灯笼。 “真好看。”吕悦赞叹道，一起跟出来看热闹的还有方芸和姚瑶。 她们在原来主家也见过好看的灯笼，算得上上等的精致，似乎与门口挂着的这几只，还差些意思。 沈记之外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有人问灯笼是哪里做的，沈听禾就把冯老汉的地址告诉他们。 小八今日没有出门，因为沈听禾要去大相国寺的集市。 相国寺的开放日，她还没有正经逛过。 今日主要是去淘一些香料，之前傅大人送的那些珍贵香料，还有李家正店赔罪送的，就算省着用，如今也已经用完。 她要去集市上看看，能不能买到。 小八套上了小板车，跟着小娘子走在街头。 正四处看景呢，听到小娘子问： “和豆腐坊家的小美发展的怎么样啊？” 小八：！ “小娘子怎么知道？” 沈听禾笑，“偶尔听到几句你在回味，小美拿正眼看你了，你陪小美拉磨了，小美把饲料留给你吃——” 小八：呜呜，在想娘子面前毫无隐私。 沈听禾给它支招，“你下次给它送胡萝卜吃啊，我再给你多带两个苹果——” 小八：呜呜呜，爱情被人支持，好感动。 一人一驴从长街上，走到了大相国寺的集市。 山门口，随处可见售卖飞禽走兽，猫狗宠物的摊子。品种极多，叫人眼花缭乱。 一个笼子前聚集了许多人，一声声低吼从人群里传出来。 沈听禾听人说，里面是两只黑熊，一只母熊带着一只熊仔。 至于这两只熊是什么命运，可想而知。 还有人肩上站立雄鹰，那鹰个头极大，鹰眼锐利，看着十分凶悍。 那是卖鹰人，售卖他面前笼子里还未教化的鹰，若有人买下，便教他熬鹰的法子。 猫儿狗儿的摊子就可爱了许多，一些年轻娘子和妇人驻足询问。 小八催促沈听禾，它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和人以外所有种类同宗，属于畜生道。看不来同伴们如此不自由。 沈听禾便带着小八继续往里走，到了第二道门和第三道门，卖的是日常生活用品和各种杂货。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针线顶针，应有尽有。 家里日用都是母亲采买，她便直接往寺院庭院内走，踏进远门的一刻，便进入另一片洞天。 彩色帐幔，露天棚屋下是各种杂货摊子。 沈听禾在一处竹席摊子前停下。 席子摸着手感凉滑，编织的也算精巧，问了价格还不贵，只要二十文一张。 沈听禾算了家里的人口，买了十五张，见实在量大，若叫小八拉着太累，便另添了五十文，让卖家送到食肆去。 路过卖弓剑的摊位时，她挑了一把样子朴素的匕首，五十文。她打算睡觉的时候把匕首放在枕头边，这样安全感满满。 往前大佛殿前，摊位满满登登，是孟家道冠摊、赵文秀笔摊、潘谷墨摊和王道人蜜饯摊。 在大殿的左右侧回廊上，是各家尼姑庵的尼姑们卖针织品和饰品，像是刺绣、抹额、绒花、头饰之类，花样繁多。 沈听禾不禁感叹，本朝经济的开放，僧人尼姑皆可赚钱。 她和小八在人群里走过，又看见佛殿后面，资圣门前，是卸任官员们在售卖各地的土特产，和香料药品之类。 沈听禾几乎逛完了集市，只在前面见到一家卖自己所需食材香料的，便只好返回，看能不能将价钱再往下讲一讲。 小八一双驴眼要看不过来了，它早怎么没想到来这逛呢。要是哪天能带小美一起，那简直不要太快活。 沈听禾回到卖香料的摊子，买了些茴香，草寇，桂皮之类，这些比在药铺里买药稍便宜一些，但也花了五两银子。 老板见沈听禾是个大主顾，神神秘秘拿出一小包胡椒来。 “小娘子可需要？” 沈听禾见是胡椒，本朝贵族才能食用到。之前傅大人作为谢礼时给了一些，也是那时候听爹娘说，胡椒的贵重，多为贵族食用。 可若是有胡椒，许多菜都可以增添味道，平日不常用，但招待贵客时就能用到了。 “怎么卖的？” 沈听禾也听大哥说过，民间一些卖胡椒的渠道，多是那些贪赃纳贿之人，当做银钱流通使用。 在这个过程中，不免有些人背着主家再偷取一两二两，出来换钱。 转卖到这个老板手里，就不知道是第几手了。 正想着，听老板道：“二十两银子。” 沈听禾没想会这么贵，摆手作罢。 老板笑呵呵道：“小娘子有需要再来。” 沈听禾逛完了集市往山门处走，忽然有骆驼商队经过，一小包东西从包裹里掉到地上，洒出几个黑粒种子。 沈听禾顿时看的眼睛一亮。 第89章 大西瓜和牵小手 是西瓜籽！ 沈听禾弯腰将一小把西瓜籽给装进袋子里，眼神万分期待的看向那商队中牵着骆驼的外邦人。 小八在边上：“小娘子看这吐蕃人做什么？” 吐蕃人身形高大，爱蓄大胡子，模样看起来凶悍，经商的骆驼队里卖瓷器、丝绸、香料、犀牛角这些奇珍，普通百姓是不会与他们打交道的。 对方也很好奇，这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娘子这么激动地看自己，是认出了西瓜籽？ 沈听禾听了小八的心声，原来是吐蕃商队。 她记得关于西瓜的记载，虽有寥寥数语在汉代有‘寒瓜’，但没有更多的佐证是西瓜。真正的记录是在南宋时，被囚禁金国十五年的洪皓带回，南宋开始大面积种植。 现在西瓜籽就在眼前，怎么能不鼓足勇气，“不知这西瓜籽可否卖我一些？” 耶鲁低头看面前这汴京城里的小娘子，来往行商几年，还没见过这么胆大敢和自己搭讪的。 最为惊奇的是，她竟然认识这西瓜籽。 就是在吐蕃，种植的也不多，他得这些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沈听禾见他神色犹豫，也顾不上被看出急迫往上加价，自己说出个价钱，“我只要十粒籽，十两银子可好？” 一粒子一两银子，可谓是天价了。 耶鲁更加惊奇，一个穿着朴素，拉着驴车的小娘子，开口就说十两银子。他以前见过的汴京有钱人，很少有这么低调的。 沈听禾见他还不说话，差点就要拍自己脑门，她怎么忘了，说不定语言不通呢，万一人家是第一次来汴京呢。 她掏出银子，又伸手交叉比了个十，指了指刚才递还给对方的西瓜籽。 耶鲁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某听得懂小娘子的话。” 沈听禾：那怎么不说卖还是不卖啊，叫她干着急。 小八：那你装什么深沉！小娘子还是太年轻了，遇见这种奸商，怕是要吃回钱财上的亏了。 “这种子的确难得，而且不能保证会不会种出瓜来，小娘子还要吗？” 耶鲁一口流利的汉话，他没有说谎，这种瓜在吐蕃培育，也需要有经验的果农来做，而且不是每一个籽都能长出幼苗，即便长出幼苗了，接出的果实也未必又大又圆，沙瓤香甜。 沈听禾猛点头，她要她要啊！ “只管卖我就是，不要售后的。” 她经手，一定会结出果实的，哪怕就有一颗是好的，再留籽隔年种不就好了。 耶鲁见她如此坚定，想着自己此次得了二百多粒种子，分她十粒也不是不行。 “成交。” 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没有讨价还价。 小八驴脸震惊，原来是它狭隘了，不过也可能是小娘子给的价高了。 沈听禾美滋滋的，将珍贵的西瓜籽用纸包好，感谢道：“诸位若是在京城停留的时间久，可以到马杭街或者是州桥街上的沈记食肆，给你们优惠。” 耶鲁笑着点头，好一个漂亮又爽快的小娘子，原来家中是开食肆的。 沈记吗，他记住了。 沈听禾带着小八往家走，高兴的脚步轻盈，若是给她一双翅膀，她都能飞起来。 “小八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大西瓜啊！” “在夏天能吃上一口冰镇西瓜，嘶——那才是享受呢。” “红红的瓤，饱满的汁水——” 小八驴眼随着小娘子欢快的身影，驴脸费解，小娘子是从哪里知道这西瓜的？ 沈听禾心中叮铃一声，警铃响起。 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同小八解释，“魏大人送了一本杂记，里面有记载。真是巧了，今天就让我给遇见了。” 小八：真的吗？ 沈听禾嘴角抿起，这臭驴，很难糊弄啊。 可在那杂记里的确有，看来得拿给大家看，不然还真都会像小八一样。 开开心心回家去，因是大相国寺开放日，沈记的生意火爆，连楼上也满座了。 吕悦在前面帮忙，但和沈母两人也忙得脚不沾地。 沈听禾赶紧洗手到前面帮忙，心里想着要在沈记门口贴一份招工启事了。 得招两个跑堂。 食肆里有人低声议论徽柔公主的事。 这汴京城里很难有秘密。 “老板，你家这小炒羊肉好嫩，是怎么做的？” 也有专心沉迷美食的，不等沈听禾回答，那人继续问，“还有这凉拌鱼皮，味道不腥，口感不硬——” 竟还逐一点评起来。 其他食客被逗笑，随后跟着捧场，“沈记的菜就是好吃，回头客多着呢。” 沈母笑呵呵地回应他们的话，心里这个高兴，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都是干劲儿。 沈记这一日，不到一更就已经售罄全部食材。 这么早收工，一家人坐在后院里纳凉。 “今日生意好，有几位富商，给多打赏了好几两银子。” 沈母笑着说道，又看着方才大家一起擦洗正在晾干的凉席，“闺女这凉席买的好，咱们今天都能睡个好觉了。” 看着晾了一院子的凉席，风长阳几个知道，这里面也有他们的。 被买回沈家这几日，他们发现主家都不是爱说空话的，但在事上，对他们没话说。 除了厨房里的活计，从来不将他们当做奴仆一样使唤。 沈听禾膝上趴着元宝，撸奶猫，其乐无穷。她最喜欢元宝爪子上的小肉垫垫，捏起来手感绝了。 “我今日得了个好东西，前朝有记载，大概是叫寒瓜的东西，我得了十粒种子，明年，就在这块地——” 沈听禾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就会接出又大又圆的西瓜，那清甜的汁水进入口腔，冰凉又清爽的味道——” 望梅止渴。 听沈听禾描述西瓜也止渴。 沈父问：“闺女，咋说得跟你吃过似的。” 沈听禾笑了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魏大人给的书，“这里有位前辈，记载了他的游历，里面就有提到他曾有幸吃过的这种瓜。” 沈父拿过去看，馋了。 之后就对此书爱不释手，里面的所见所闻很多都是他没听过的，对于一些食材，更是觉得用得巧妙。 “闺女，借爹看看。” 沈听禾笑着让爹拿走。 沈父如获至宝，拿回屋到油灯底下去看了。 沈母被说得嘴里没味，起身去切了甜瓜回来给大家伙吃。 那几个年岁大些的拘谨，她就给姚瑶递过去。 姚瑶笑得比瓜甜，拿起就吃，声音好听，“谢谢娘娘。” 有姚瑶在前，其他人也跟着一人拿了一块。 气氛和乐融融时，后院门开了，沈肆和王巧珍牵手走进来，愣在原地。 第90章 鸡蛋羹和拐卖妇女儿童 “今日马杭街那边关张也早，每次大相国寺开放日，各家吃食都卖得好，小食肆里属咱家最好。” 沈肆只稍愣了下，就神情自然的迈入院中。 沈父沈母脸上笑容藏不住，二郎总算是开窍了。 “你们也快些坐下，今日这瓜果格外的甜。” 王巧珍不知道为何，脸上一阵火热，庆幸幸好是夜里，灯笼照不清她的脸。 殊不知，她脸上两朵飞云太显眼，大家都看到了，心照不宣的低头默默吃瓜。 沈听禾把甜瓜递过去，沈肆还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娘子的手。 吃了两块之后就起身，和大家告别去房间里读书去了。 大家也怕耽误他读书，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便散去各自回屋了。 从月亮门走过，往王家院里去的几人都偷偷看风长阳的神色，但天黑，院子里一盏灯笼，看不大清。 杨柳心中为风长阳惋惜，当初如果不是他家中遭难，凭他十二岁就中举人的才华，也不至于现在是个奴籍在身的厨子。 其他人只知道个大概，曾经她们的风大哥也是读书的，但至于以前是什么样的出身，便不得而知了。 几人回屋，从打开的窗户里，可看到他们有的洗漱，有的倚窗发呆，有的坐在桌前吃盒子里的点心—— 沈听禾是白天累到了，沾床就睡。 次日一早，醒来时精神百倍，洗漱之后直接钻进厨房。 不想风长阳比她起的还早，正在做早饭。 “娘子早。” “风大哥早。” 沈听禾打了招呼，发现风长阳在一个大碗里打好了十来个鸡蛋，这会儿正在烧开水。 “做鸡蛋羹？” 风长阳：“是，昨天掌柜的说好久没吃了，我正好会做。” 沈听禾发现他向来是有问有答，不问不说话的类型，也就没继续。 鸡蛋羹，早餐再配个黄瓜拌面筋的小菜，主食做个花卷。 她在边上帮着打下手。 眼观风长阳在厨房里如鱼得水，原先应该是做主厨的。 现在刚到食肆不久还没掌勺，等过一阵磨合好了，让他和杨柳掌勺，父亲也能抽空歇歇，轻松一些。 还有食肆里现在大多做得都算是北食，等他们掌勺之后就多上一些江南特色。 随着太阳东升，院子里陆续人多了起来。 沈母起的时候，见到大家都已经起了，各自在院子里找事做。一时站在门前没动，这样的扬景，她看着觉得心口暖暖的。 摆桌的时候，大家七手八脚的将分成三盘的拌菜和两瓷碗鸡蛋羹，小花卷，碗筷摆上桌。 都坐下之后，一起开饭。 鸡蛋羹大受欢迎，勺子在上面拍打一下，能颤颤巍巍的，既紧实又软嫩。 沈听禾是看着风长阳做的，他把鸡蛋打在碗里，倒入不到两倍的开水，然后将碗里的鸡蛋打散，再撇出浮沫。 这个做法，做出来的鸡蛋羹不容易老，而且嫩滑。 按照口味，可以在上面撒点葱花，浇香油或者陈醋。 大家都是用公勺盛入自己的碗中之后，再加自己喜欢的调味。 只有风长阳，面前没有碗，他没吃鸡蛋羹。 沈听禾好奇问道：“风大哥怎么不吃？” 风长阳放下筷子，回道：“我家里人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吃鸡蛋羹，一吃鸡蛋羹就乖乖睡觉。” 沈听禾：那很好啊。 “后来，我长大了懂事了，发现吃鸡蛋羹之后就头晕迷糊。” “和家里人说后，给请了大夫，说是对鸡蛋羹过敏。” 他说完，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饭桌上其他人却是拼命忍着笑，导致加长的饭桌有点哆嗦颤巍。 好家伙，小时候那哪是睡着，是直接晕过去了啊。 真是可怜又好笑。 早饭之后。 大家如往常一般，沈肆和王巧珍去马杭街那边，厨房里的人开始备菜，沈母和沈听禾打扫食肆。 沈听禾打扫完了之后，在门口贴了招工启事。 招跑堂两名。 然后去了后院小厨房。 她打算定制一下给傅老夫人过寿用的寿宴菜单。 大家族的宴会上一定是会有羊肉的，她这次就做烤全羊，所以提前得定制一些穿羊的铁器。 傅老夫人爱吃鱼，酸菜鱼不像水煮鱼那么重口，可以作为一道鱼类的菜。 再来一道金齑鱼脍，也是宴席上必备。 有些菜就是这样，吃不吃的不重要，但得有。 她将冷菜热菜主食汤羹都一一列举出来，又将所需调料之前没买到的列在上面，等着交给傅怀宴，叫他去准备。 距离七月初一的寿宴没几天了。 沈听禾刚准备起身去食肆里帮忙，一直趴在桌上看她写写画画的元宝忽然喵呜一下坐起来，支棱耳朵听了下，从石桌上跳下去。 喵呜喵呜的扒门。 沈听禾好奇，把门打开，沈呵呵从门缝里挤进来，迈着它那傲气的步伐往里走。 正要关门，脚底又挤进来一只小猫崽，然后就是一只接一只，足足又六只之后，雪团跟在最后面进来。 沈听禾震惊。 沈呵呵！竟然把妻儿都给带回来了！ 被一团团毛茸茸的可爱猫咪包围，沈听禾一时都不知道逗哪个玩儿好了。 “嗷——呜——” 沈呵呵在想吃东西时发出的独特音调，沈听禾听到后，去给它弄吃的，身后立刻跟过来一堆猫咪。 她把猫食盛在沈呵呵的猫碗里，放下之后，毛茸茸的九个脑袋，一起往碗里挤着吃。 猫儿们可爱，可是也很棘手。 沈呵呵这属于是拐卖妇女儿童，她搞不好会有连带责任。 于是，她从后门出去，过街，犹豫着要不要敲魏宅的门，和他们说一声。 林伯正好从门里出来，看到沈听禾后愣了下，随后笑道：“正要去找小娘子呢，家中的猫和小猫崽都不见了，郎君说，可能是去小娘子家里了。” 沈听禾赶紧道：“是都在我家院子里呢，林伯这就随我去带回吧。” 林伯摆手，“郎君说了，娘子家的猫总不归家也不好，可俩猫又不愿分开，这回到了娘子家中，就得辛苦娘子照料了。” 沈听禾：沈呵呵那是一个赖你家，你家这可来了七只啊！ 第91章 酥油茶和吐蕃人 林伯笑着让人拿出早准备好的东西，“某给小娘子送过去，郎君还说了，雪团如今也散漫，不用多精细的照看，且说不准明日就都回去了。” 沈听禾无奈，只好叫人把东西放进院子里。 小猫的猫窝大概有半臂展开那么长宽的正方形，另有小猫盆三个。雪团的口粮一袋，小猫崽的口粮一袋。 沈听禾送走了林伯之后，又看那几个吃完了，就在院子里打滚玩耍的小猫们，勾了勾嘴角。 这么可爱还能怎么办，养着呗。 给小猫安置在的王家那边院落，那边院子更宽敞，有廊檐，若是白日想玩儿，可以两边院子跑。 等她去食肆时，已经坐了三桌客人。 沈母正在招呼新来的一桌点单。 这时店里来了几个外邦商人，身上的服饰一看就与本朝不同，食肆里的客人纷纷侧目。 耶鲁一眼就看到了沈听禾。 “小娘子，你家真的很好打听，京城百姓好像都很喜欢你家的吃食。” 沈听禾见到是那日卖自己西瓜籽的吐蕃人，立刻热情相迎，“都是大家捧扬，几位先坐，我给各位上冷饮。” 滴水之恩，虽不至于涌泉相报，但几碗冷饮还是可以的。 清凉的雪梨饮和酸梅汤各上了两份，正好他们四个人。 再问菜单，沈听禾介绍本店吐蕃人大概会喜欢的特色菜。 像是水果捞和牛乳圆子，奶制品他们喜欢。羊肉类的，白切羊肉，炙烤羊排，都是今日菜品里有的。另外是茶，吐蕃人喜好茶，尤其是爱往茶里加盐，有条件的加酥油。 就是直接把奶抽打搅拌到水油分离，出来凝结块就是酥油。 说来也是巧了，她之前馋这一口，做了两大块酥油，每次用一点来做饮品喝了。 每日和冰一起下井储存着，这会儿正好招待客人。 便又接着道：“若是几位思乡，还可以特别上一份酥油茶。” 她定制用来打酥油茶的木桶刚到，今日正好先做一次试试，看看几个吐蕃人的反应。 耶鲁原本听到有乳制品就觉得新奇，食肆里能有牛奶渠道就已经不易，而且乳类昂贵，若是卖不出去，说赔光一家食肆也不为过。 后面听说还有酥油茶，更为惊奇。 酥油的提炼很费时费力，且消耗奶量大，京城里的人也吃不惯过于浓厚香味的酥油，所以很少有。 “耶鲁，咱们尝尝嘛，离家这么久，还真的想这一口了。” 同伴舔了舔嘴唇，汴京城就是好啊，连他家乡的食物都能吃到。 耶鲁笑，这次买卖商队收获不小，就当是奖励他们的了。 “那就劳烦小娘子来四份了，还有小娘子描述的水果捞也来一份，白切羊肉，炙烤羊肉都来一盘。还有那个口水鸡——” 最后五六样菜，没有一样素菜。 沈听禾去后厨下单，沈父还笑说这桌客人是爱吃肉的。后来听说是吐蕃人，就不觉得意外了。 吐蕃蔬菜种类少，一般人家也是不怎么吃菜，可能是习惯，不好这一口。 不多时，先将水果捞上桌。 耶鲁看着雪白浓稠的酸奶里，水果种类丰富，不由咂舌，“小娘子家的食肆，是肯下血本的。这一碗，应该挺贵吧。” 沈听禾笑道：“说了给你们优惠，水果捞平日要一两银子，收你们八百文一份。” 有吃过的食客在边上玩笑，“小娘子怎么给他们优惠，不给我们这些老客也优惠啊。” 沈听禾笑呵呵回道：“这位友邦兄弟可是帮我大忙了。”随后又道，“不过既然郎君问了，今日听者有份，水果捞一律八百文出售。” “不过数量不多，售完截止。” 耶鲁见小娘子柔和又洒脱，很难想两种气质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莫名的引人注目。 食客们开心夸赞店家大气。 沈听禾笑着去做酥油茶了。 随后不久，沈母陆续将炙烤羊排，白切羊肉，口水鸡，麻辣兔丁上桌。 耶鲁几人先一人来一块羊排。 他们那羊肉吃得多，吃法层出不穷，烤羊排也没什么新鲜的。 可没想到，吃上第一口，就知道这羊排烤得不简单，上面刷了一层酱料，不但没有盖住羊肉的美味，反而更让肉质鲜嫩焦香。而且火候也掌握的特别好，外焦里嫩，汁水被牢牢锁住在肉里。 可以说，比得过他在吐蕃吃过的烤羊肉了。 坐在杌子上烤羊排的杨柳吸了吸鼻子，香啊，不愧是他，小娘子示范了两次，他就已经烤得得心应手了。 耶鲁之后迫不及待地尝了其他几道菜，不禁感叹出声，“鸡肉和兔肉竟然还能这么做。” 就着主食胡饼，吃得几乎盘盘见底。 沈听禾也正好提着一个铜壶回来了。 浓郁的香气在路过食客桌边时，让人不禁伸脖窥探一二。 “店家今日做奶茶了？” 沈听禾笑了下，“与奶茶有些不同，是给几位思乡的友邦商队做的酥油茶。” 食客不好意思再说他们没有之类的，方才一句话小娘子就给减了二百文的水果捞的钱，做人哪能那么贪得无厌。 耶鲁几人闻着熟悉的味道靠近，纷纷坐直了身体。 就见食肆的小娘子将四只小银碗摆在桌上，白净的手提着铜壶，稍作倾斜，焦糖色的酥油茶从铜壶口流淌而出，翻涌着注入碗中。 色泽，味道，竟与吐蕃售卖的酥油茶无差。 顾不上赞叹，四人捧起碗来喝。 咕咚咕咚，十分默契一致，仰头干了之后碗放桌上，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沈听禾。 还有吗？小娘子还有吗？ 沈听禾笑着把壶里剩下的给他们平分了。 幸好她在这方面有点技术，不然真怕他们因为分配不均打起来。 等到几人将碗底最后一滴都控到嘴里，才有功夫问。 “小娘子去过吐蕃？” “小娘子做得酥油茶，有阿姆的味道。” “小娘子能不能再做一些，我们回去的路上喝。”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挨了耶鲁的一记眼刀。 他们是有品格的商队，连喝带拿的，脸要丢在汴京城里了。 沈听禾笑着道，“酥油茶是在一本流传下来的游记上看到的。你们若是还想喝，我再去打一壶便是，不费什么事的。” 她说完这话，却没有着急走。 “不过就是这酥油茶原料贵，算你们个友情价，也要五两银子一壶。” “两壶的话，得要十两银子。” 第92章 禁止偷听自家墙根 毕竟她抽打出酥油的过程，实在是耗时耗力。加上茶砖用的是中等，加了熟制面粉，更加了她一大块酥油。 此时耶鲁就算知道汴京奶贵也忍不住肉疼。 可谁让这味道，真的很故乡呢。 “没问题，就再来一壶。” 沈听禾再去做酥油茶。 这回杨柳正好闲下来，到院子里帮着沈听禾抽打酥油茶。 他手臂力量不错，但一直重复一个动作，肌肉僵硬发酸。 沈听禾又接替了会儿，一边上下抽打一边想念后世科技。若是有破壁机，就不用费这力气了。 杨柳歇了片刻继续，他第一次见做酥油茶的，以前倒是听过，没想到有一天能闻到味道，这香甜腻人的味道，也不知道若是叫他喝，会不会喝得惯。 咕嘟，偷偷咽了下口水。 沈听禾做好了酥油茶，去耶鲁那桌结账。 四两的菜钱和水果捞的钱，外加十两的酥油茶钱。 耶鲁掏钱，心道，双腿迈进这家小食肆之前，是万万没想到，会花十四两银子在这家店里的。 不过，值得。 他笑着起身，“某下次再来汴京，还会来沈记食肆，来找小娘子的。” 沈听禾笑：“你的汉话不错，不过还要精进，是要来找我做酥油茶喝吧。” 耶鲁和同伴哈哈笑起来。 沈听禾送几人出门，“若是下次来带了稀罕的种子，茶钱不要，种子钱照给。” 吐蕃倒是有一些瓜果种子，包括香料的种子也有，不过汴京不适合播种。 但也没有打消食肆小娘子的期待，笑着回道：“小娘子既然这么说了，这便宜，某下次一定来占。” 当夜，沈听禾豪气一把，将剩下的酥油都用了，做了酥油茶给大家伙喝。 先给每人倒了一小盏。 酥油茶的味道咸香浓郁，味道独特，若是喝不惯的人，是万万不能强迫的，因为强迫也喝不下去。 但若是喜欢的人，只会觉得奶香浓厚，入口回味无穷。 沈父沈母便是喝不惯这味道的，硬着头皮喝下去，没浪费一滴。 风长阳是那个不喜欢又要细品的，这是他对新派食物的一种钻研习惯。 杨柳和姚瑶是对酥油茶十分喜欢的那类，喝得很快，喝完眼睛都是亮亮的。 吕悦和方芸不讨厌这味道，但也不喜欢，没有再喝第二盏。 等到沈肆和王巧珍回来喝了，都赞叹味道不错。 剩下的沈听禾给马杭街那边留着，冰镇到了井里，明日让二嫂带过去。 她做这些的时候，小八又趴在二哥二嫂的窗下，实时转播。 “哎呦，这可太磨叽了，小手牵了好几日了，怎么亲一下都这么费劲！” “郎君行不行啊！” 沈听禾无奈，这么下去可不行。 小八可不能再这么听自家的墙根了。 “小八过来。” 她叫小八从后门出去，站在自家墙外，词严厉色，“不准再偷听二哥二嫂了。” 小八怕怕：“那掌柜和夫人呢？” 沈听禾：—— “当然也不行。” 小八不死心：“那新来的那几个呢？” 沈听禾有点哭笑不得，“不行！” 见小八失落，驴耳下沉，只好松口，“我不在边上的时候听，你放在心里，别回味就行。” 秘密烂在驴肚子里，就还是秘密。 “喵呜——喵呜——” 忽然一群猫崽来蹭沈听禾。 “饿了？” 她刚抱起一只，就听小八幽怨道： “刚才对我还那么凶，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 沈听禾：—— 她带着小八进门，给小猫崽们添了口粮和水。 要走的时候，姚瑶出来了，蹲在边上看小猫吃食。 “她们好可爱啊。” 小姑娘的声音也很可爱。 平时的时候，沈听禾几乎不怎么能听到他们几个说话，白天做事，夜里纳凉也是听大家说居多。 看来是还没打开自己。 但姚瑶这个小姑娘不一样，她没他们那么规矩，不说话，大概是单纯的不想说。 她似乎有自己的小世界。 沈听禾看着小姑娘又圆又白净的脸蛋，笑问，“你若愿意的话，这几日他们就交给你照顾，好吗？” 姚瑶惊喜点头，“愿意，非常愿意。” 沈听禾不自觉露出笑意，真是一个让人想发自内心去宠爱的小姑娘。 很难想象，一个七岁就被卖进大户人家做仆人的孩子，是怎么被保护得这么好，身上有种不谙世事的感觉。 “那就交给你啦。” 沈听禾将怎么喂粮喂水告诉她，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逗逗它们玩儿。 她回屋的时候，姚瑶还在蹲那看小猫吃食。 翌日。 一大早，有人来到铺子里应招跑堂。沈记招跑堂，需要能认字写字，人机灵手脚麻利。 原本打算是像马杭街，招个大山那样的，二十出头的青年，不想来的是个二十左右的貌美小娘子。 站在食肆里，稍显局促，但眼神坚定。 “跑堂的活儿很累人的。”沈听禾道，忙的时候嗓子渴的冒烟，也喝不上一口水。有时候夜里翻身，身上都酸疼的厉害。 小娘子道，“我不怕辛苦，小娘子不妨先试用我几日，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辞退我便是，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沈听禾决定留她试用，她说可以当日就上岗。 当问到名字的时候，她说自己叫王慧如。 姓王，沈听禾觉得虽然王在百家姓里算是大姓，但和自己也是十分有缘了，身边认识的姓王的还真不少。 给王慧茹发了围裙，便教她该如何收拾桌椅板凳，如何点单和传菜。 其实用这样没有跑堂经验的人还是挺冒险的，但是沈听禾觉得，王慧茹身上有种迫切想要一份工作的感觉。 如果这份工作恰巧能满足她眼下所需，她又能胜任这份工作，双赢也没什么不好。 沈母也很同意试用几天，王慧茹这姑娘，有点她闺女身上的影子。虽然才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上有股倔强要强的劲儿。 只不过，好像怎么看，都有点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第93章 风扇和人力驱动 天太热了。 食肆里的食客强烈要求用冰降温。 沈听禾想到个办法，如果做个后世的风扇，用人力蹬自行车驱动，是不是能凉快不少？ 现在最热的时候也就是晌午这顿饭，大概客流量多的时候也就一个时辰。铺子里安排三个风扇，就得需要三个人，每人蹬一个时辰的自行车。 如果要执行这个法子，首先要做的是，去定制风扇和自行车，这些她画图纸，找城里最好的木匠做，应该十日就能做出来。 关于人力，在码头有很多找活的，相较于拉船或者是扛包，蹬自行车应该会轻松许多吧。 她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 晌午之前就把图纸画出来，然后拿着出去了木匠铺。 这家姓胡的木匠铺，是小八之前听八卦给她讲的时候知道的。 汴京城里把胡木匠称作‘胡大手子’，因为经过他打造的物件，不管是最普通的桌椅板凳还是摆件，全部精致耐用，且用料考究、实在，从来不以次充好。 当然最好的还是他祖传的木匠手艺，能做朴素板凳，也能做些世面上不常见的机巧玩意。 至于八卦，是小八听说，有一家人丢了一个仙鹤的摆件，后来被贼偷了，贼被抓之后不承认是自己偷的，非说是那摆在架上的仙鹤自己展翅，跟着自己飞回来的。 沈听禾一路打听过去，到胡家院子前敲门，“胡老先生在家吗？” 没过一会儿，有个年纪在二十多岁的青年开门，目光无奈又平静的看着她。 “要做什么物件？” 对方直接问道。 沈听禾将图纸取出递到对方手里。 原本还没什么表情的青年顿时激动起来，“这是能将空气转化成风的物件？” 沈听禾没想他一眼就看出来风扇的功能，心中赞叹，果然是木匠世家，小辈也不简单啊。 “这是做什么用的？能跑起来？” 胡天看着上面画着两个轱辘的图纸，不是马车那种四个，也不是推车那样并排，而是在一条线上，一前一后，中间被横梁连接。 沈听禾笑了下，将自行车的原理讲给对方听。 之后，便看到对方愣住，又忽然大呼‘妙啊！’‘真妙啊！’ 然后眼睛放光，看着她道：“小娘子是想，用这个叫‘双轮车’的东西，带动这个东西转起来？” 胡天说着，指向第一眼看到的那张图纸。 沈听禾也有些惊讶，不等她细讲，竟然就被看出来了。 一时狐疑问道，“郎君便是‘胡大手子’？” 胡天瞥面前的小娘子一眼，“也不知道这名号是怎么传出去的，生生把人叫老了几十岁。” 他转头指向身后的屋子，“小娘子要是找胡老先生做这物件，怕是不容易。” “已经瘫了两年了，出门都是靠轮椅的。” 正说着，屋子窗户被一把推开，“小兔崽子，你老子自瘫的是双腿，不是双手和脑子！” 沈听禾闻声看去，窗户里是个气色红润，精神头领先年轻人不少的五旬老汉。 “爹，平时也不看您这么勤快，能躲懒就躲懒，这会儿出来，是不是偷听到是个新鲜玩意？” 胡父瞪了眼自己的不孝儿子，“还不把老子推出来！” 胡天神气平和地进屋，把老爹推到院子里。 沈听禾见对方坐的是个四个同等大小轮的轮椅，轮子在椅面下面，后面两个推动椅子的扶手，想要拐弯很不方便。 她脑海中浮现出后世轮椅的样子。 手推式的四轮，后面是一对低于椅面的轮子，前面是一对更小的万向轮。 做万向轮不容易，但可以做大轮子，高于椅面，这样就能够自己推动轮椅了。 她暂时没有将轮椅的想法告诉对方，先看对方人品再说。 常言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向刚认识的人透露出自己脑袋里有很多奇巧点子，一个不好，就把自己陷入险地。 如果对方人品不错，便如今日打算的一般，将点子推到一个‘朋友’身上。 果然，胡老先生看了自己带来的图纸惊叹之后问道：“此图是小娘子所做？” 沈听禾摇头，“是我的一个朋友。” 她没有在上面多做解释，只问道：“不知道胡老先生和胡郎君能做出来吗？若能，需要多久能做出？” 胡天忙道：“当然能了！虽然不太好做，但只要肯钻研，一定能把这两幅图上的东西还原。” 胡老爷子也点头，“臭小子这点像我，遇到这么有意思的新鲜东西，不吃不喝也要给做出来瞧瞧。” 如此，便敲定了十日之后来看成果。 沈听禾先给了一两定钱。 回去的时候路过汴河上的码头，看到那里许多等着卸货的人，这些人扛一天的货物，也不会超过二百文。 她若是招工，一个时辰一百文，应该也有人愿意做这个工作。 后世，还有人专门到健身房骑，而且要加大阻力。 她之前也骑过一个小时，汗流浃背，有种又累又爽的感觉。 沈记食肆里已经开始上客了。 近几日，凡是到店的客人，都可以得绿豆凉粉一份。 大家吐槽着天儿热，又一边流汗，一边夸沈记掌柜大方。 沈听禾忙碌一天，夜里的时候和大家商量去傅家做寿宴的事。 “风大哥愿意跟我去做帮手吗？” 风长阳站在沈父后面，没想到小娘子会点名要自己去。他心中竟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可以。” 他面上不动声色应道。 沈听禾同父亲说道：“爹，厨房里你们就要辛苦一些了。” 她今日回来之前还去了趟马杭街，明日白芷也跟着一起去。 马杭街那边生意逐渐好转，已经培养了一大批回头客，虽不比沈记忙，但每日的营收也十分可观。 这样两个人打下手，傅家其他人就做一些补充的杂事。 睡之前，沈听禾把明日要做的菜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待明日早起，去肉市和菜市将食材买全。 之前她已经把一些特殊的，自己买不到的食材交给傅怀宴去买了。 所以明日买食材应该很快就能完成。 翌日一早，沈听禾叫起来小八，给它套上小板车，又叫上风长阳，一起出门买菜，又在集市上随便吃了口，便出发去往傅家。 第94章 烤全羊和坑羊 开门的小厮引他们进入后院。 小八已经迫不及待地念怏怏，“快点卸车吧，小八好累啊，小八拉车好辛苦啊。” 那可是四五个大箩筐，它弱弱的小身板要撑不住了。 沈听禾叫来后厨里的人一起来帮忙，很快菜就卸完，小八卸下板车，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傅家的厨子与魏宅的不同，他们在主家做事早的已经有十多年，而且颇得老夫人喜欢。 所以郎君从外面聘请厨娘来，他们心中多少有点排斥。 是沈记又怎么样？那也是不能上席面的小饭馆。 大户人家的菜色，食材用料，是许多小食肆一辈子都不得见的。 沈听禾从进入庖厨之后就感觉到了，看穿着打扮，大厨一人，厨子三人，打下手的十余人。 幸而庖厨宽敞，容纳下这么多人绰绰有余。 风长阳察觉到了傅家的厨子排外，微微蹙眉，有点担心小娘子应付不来。 沈听禾是在后厨干过的人，打眼一扫就知道哪个是这里的老大。 是靠在橱案边上，那个身形微胖，体格宽大的中年男子，他手指摸着刀刃试锋利程度，她进来同大家打招呼的时候眼皮都没抬。 别人都出去帮忙卸菜，他和身边的另外两个不到三十的男人没有动。 她再次笑着打招呼，“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你们心中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同我说。” “但如果在今日准备寿宴的哪个环节上出了错，那就是给傅家丢了人，给你们自己丢了脸面。” 沈听禾的原则就是，可以不喜欢她，但不能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傅怀宴说今日也请了傅老夫人在京中的友人，曾经是很好的闺中密友，友人携家眷同来贺寿。 如此重要的扬合，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熊成掀掀眼皮，显然没把这话当回事。 沈听禾该说的都说了，若他们还是这副当她‘鸠占鹊巢’的样子，就只能亮出实力给他们看看了。 正好这会儿之前定制的烤全羊炉具送来。 有穿羊的铁架，炉底留圆坑点燃柴火，上面横摆三个放炭火的长条铁具。烤羊时，将拱形的铁炉盖落下，盖在下面长方形的敞口炉具上。 沈听禾叫上风长阳和白芷一起先把羊给腌制了。 羊是市扬上买的，店家给剥皮处理好了的。 熊成一看弄了一整只羊过来，有点讽刺道：“这不是小饭馆，难道还想做个全羊宴吗？” 沈听禾：呦，看起来听说过全鱼宴啊。 对沈记的了解还真不少。 她不理对方，风长阳把想要辩驳的话也咽了下去。 白芷一双大眼睛，狠狠剜了一眼。 腌羊需要大量的酱油，葱蒜，用叉子把羊肉腿扎孔，更好吸收调料。 腌制过程要半个时辰，烤羊需要一个时辰，若是喜欢从吃更焦香的，可以适当增加时间。 熊成刚才嘴上那么说，实际上早就被送来的那个大铁具给震住了。 这是做羊用的？ 羊没改刀，那就只有一种做法，就是坑羊。 可地上一没坑，二没锅，不能把全羊放进锅里，用泥土密封锅口。 而且坑羊要利用烧锅的木炭余温，将羊羔煨烧一整夜。 都说沈记花样多，这是新的花样？ 沈听禾注意到对方求知若渴的眼神，以德报怨的为他解释，这是要做的烤全羊。 烤全羊，十分言简意赅，好懂。 熊成在心中感叹。不过也多有不服，花哨的点子他见多了，可未必像是口述的那般好吃。 庖厨里的其他人，已经忍不住想要上前窥探一二。 这个没见过的大容器，就是要做烤全羊的？ 好奇者便要问上两句，一来二去，风长阳和庖厨里的人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任何人之间的界限打破，有时候很容易。 风长阳和人边备菜，边交换做菜心得，叫人品出其乐融融的感觉来。 之后的菜，沈听禾一一讲给大家，让大家都把食材准备出来。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沈听禾原本是想和陆石白芷把羊穿在铁架上用铁丝绑好的，但是白芷力气小帮不上什么忙。 忽然熊成上前来帮忙。 他的加入，让沈听禾轻松不少，很快就把羊穿在铁架盘上。 然后放入炉具的卡槽里，点燃炭火，热浪铺脸。 接下来就是烤了。 烤羊讲究炭火的温度和调味的浸入。 第一个时辰，是风长阳看着烤炉，检查羊肉的状态。 第二个时辰，将肉划刀，再次表面抹上调味料，盖上盖子，从铁具外面的扶手摇。 很快，肉香味比之前更浓郁了。 咕嘟，也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下口水。 风长阳开炉看了几次，每次肉的焦香紧致程度都不一样。他现在对小娘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听禾到庖厨里做其他吃食。 今日千层寿桃必定是要有的。肉有羊肉，兔肉，鸡肉，鱼肉。 这些都算作是红案，庖厨里的伙计没打算帮忙，沈听禾就打算自己看做。 刚要撸袖子动手，就被人抢先了。 “娘子我来吧。”是个年纪二十五六的青年。 沈听禾也不跟他客气，转身去看院子里烤全羊了。 她掐算着时间是要烤好了，让陆石把盖子掀开，喷香喷香的烤全羊，香味瞬间灌满人的鼻腔。 “成了！”她高兴道。 傅家庖厨里的人，纷纷跟着咽口水。 “沈小娘子真神了，这羊整只烤，竟然看起来还能十分入味。” 沈听禾笑了下，“今日怎么做的你们都瞧见了，日后若想再做，也容易。” 熊成却是心知，这烤羊的香气，也依赖于最后抹了一层秘制酱料。 别人想要仿做法，也未必仿的了味道。 哎？ 他怎么似乎，站在了沈记食肆的小娘这一边呢。 烤全羊好了，之前的所有菜除去小炒的，都已经妥当。前面已经端上桌好几盘了。 不知道吃着是什么反应，沈听禾心里有点忐忑。 因为方才小八转悠回来说了那么一嘴，傅老夫人请的友人，在汴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挑剔苛刻的世家夫人。 第95章 老姐妹和拐厨子 下人将菜肴陆续上桌，香味飘散，尤其是报菜名时的那道酸菜鱼，闻着就很开胃。 此外金齑玉鲙，白玉翡翠羹，清蒸羊盏，佛跳墙，冷滔金丝面—— 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而且摆盘讲究，在精致的白玉瓷盘中，十分赏心悦目。 最后烤全羊整只搬到席面边上，由熊成亲自割肉，再由女使用盘子接了，端到主子们跟前。 “金玉，你家的厨子看起来不错啊，这些花头，我在外面可都没吃过，今日看起来是有口福了。” 说话的是个年过五旬的贵妇人，梳着精致的头面，一身降色的锦缎外衫，内里配深棕色抹胸，颈间一枚碧绿通透的翡翠挂饰，额间抹额上镶嵌一枚红宝石。 贵妇人身边的花季女郎也跟着笑道，“祖母，您可别因为傅婆婆家饭菜好，就要把人家厨子给拐走了啊。” 傅老夫人笑起来，“当初你拐走我府中一个花匠，如今小辈们都知道了。” 季老夫人脸上十分坦然，“那是我给人家的待遇好。” “好好好，我在你这张嘴上就从来没赢过。”傅老夫人笑道，“今日这厨子是特地从外面请的，吃得好，我便介绍给你认识。” 不过这回她的老姐妹要是想要抢，怕是要吃瘪喽。 每人面前都有一块烤全羊的肉，方才往下片的时候就叫人看着琢磨味道如何。 见傅老夫人动筷子，其他人也不端着了，纷纷送入口中品尝。肉入口咸香，而且有独特的炭烤味道，外面烤焦的一层皮尤其香，既有肉香又有油香。 “这种吃法新鲜，而且味道也没让人失望。” 季老夫人点评道，随后吃了一上桌就勾起她食欲的那道菜，报菜名时说是酸菜鱼。 女使给盛了一小碗到跟前，鱼汤奶白，点缀深绿色的碎菜叶，鱼肉片浸泡在汤里，还有一些豆芽和笋丝。 先用汤匙舀了一勺奶白的汤汁，入口酸鲜，风味独特，进入到胃里，觉得很舒服，像是把天热晒皱吧的肠胃都给抚平了。 再吃第二口，尝鱼肉，成片的鱼肉爽滑鲜嫩，浸泡了酸汤汁，入口好吃得很。 眼看着季老夫人一道菜一道菜尝过去，傅老夫人露出笑意。 都说她这位老姐妹是个能挑剔嘴毒的人，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对什么人。 反正她是觉得，老姐妹对事是一针见血，对人是爱憎分明。 相交快四十年，她俩性格不同，初识还相互看不顺眼。如今已经忘记了两人怎么就越走越近成了密友，不过两家的情谊还在延续。 傅老夫人看向老姐妹另一侧，问；“晟晔去年中了进士，如今也在翰林入职，虽品阶不高，但在这个年纪已经十分难得，将来一定能仕途坦荡。” “他啊，随他爹，心中没有什么大志向，在翰林院里既不懂得往上巴结顶头上司，往下也不知道给些小恩小惠。在官扬里，是吃不开了。” 季家多是读书人，也多是死脑筋。 当然，季老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反倒觉得踏实。 季晟晔吃得正香，听长辈谈论自己，默默放下筷子听训。 但嘴里还在回味方才吃冷淘金丝面的滋味。冷滔他吃过不少，正店里的冷滔品味繁多，但也许久没吃过新鲜的了，都是这些年常吃到的。 但今日这冷滔格外不同，有股麻椒和葱油的味道，酸甜口，配上被煎制过的鸡丝，真的很好吃。 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怀宴在照顾傅文灿吃饭，顺带走神，想知道沈小娘子还在不在家中。若是能等到宴席结束，他还能送她回去。 季老夫人不再说自家的孙子，转头去问别人家的孙子，“阿宴已经在巡防铺当值一年了，何时能调回禁中？” 说到这，傅老夫人也叹口气，“二娘如今在宫中很难说上话，禁中的事，还得另做门路。” 听到这话，季老夫人心中默默将此事记下，她这里倒是有几个门路，等到过一阵办一扬赏菊宴，帮老姐妹解决了这块心病。 傅怀宴没说自己如今还挺喜欢巡防铺的差事的，怕祖母说他不求上进。 如今他是傅家的顶梁柱，要撑得起傅家门楣。 之后便没话，一桌人专心品尝美食。 季老夫人心动，想着筹办宴席的时候，也要请这个厨子。 熊成看着大家吃得如此忘我，已经不知道咽了几次口水。 实话实说，在后厨闻着菜肴刚出锅的味道，他就已经馋得不行了。 一桌菜肴每一样都吃的快要见底。 季英儿在桌下悄悄捧腹，完了，吃多了。她最近腰间有了赘肉，正在控制饮食呢。 已经定制好了凤冠霞帔，别到大婚的时候穿不进去，还不得被几个损友笑话死。 季晟晔吃饱了，心中蠢蠢欲动，想要知道是哪里请的厨子，平时要想吃他做的饭，要去哪能吃到。 可他是个规矩的晚辈，是不能打断长辈间的谈话的。 这会儿祖母和傅婆婆正说小妹的婚事筹备，他可不敢插话。 季英儿要嫁的是去年的榜眼张平远，是个有才华，品性又极其高洁的侍郎之子。 季家如今已无人在朝中任职高官，但曾有一位礼部尚书，一位皇城司皇城使，在京都里依旧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与那位侍郎之子，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且季家人见过张平远，与传闻中别无二致。 季英儿也偶然间在马车里瞧过一眼，那时张家还未登门提亲。当母亲问她这桩亲事的时候，她一下就同意了。 这会儿听着长辈们谈论，她低着头不由红了脸。 不禁想到大婚那日，她穿着凤冠霞帔走向张郎时的样子。不行，绝对不能胖，她从今日起，再不能吃心爱的乳糖，蜜饯了。 傅怀宴此时心思也飘远，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应该还没走吧。 “爹爹，你总看门口，是想去找沈姐姐吗？” 傅文灿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第96章 拆人姻缘这种事 傅文灿把碟子里的最后一口什锦罐头吃完，道：“那简单啊，爹爹再给沈姐姐送些珍贵的香料好了。” 傅老夫人悄然扬眉，她还以为孙子是从哪里请来的大厨，竟然是之前就听说过的，救了灿儿的那家食肆的小娘子。 再看孙儿的表现，和他提到沈记小娘子时的反应，神色带着几分探究，吩咐女使，“沈姑娘可还在？若在便请来，该当面致谢。” 女使去了之后，魏老夫人见自己好友神色不解，解释了之前傅文灿被贼人绑了，又被救了过程。 “竟然还有这种奇事。”季老夫人惊叹。 季英儿和季晟晔对视一眼，他们倒是对那头给灿儿打掩护的驴感兴趣。 不多时，众人见女使带着一位小女娘过来。 女娘芙蓉面，面容含笑，神色娴静。 傅老夫人眼角余光扫过孙儿，发现他自从小娘子进来，眼神就定在人家身上，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便更加仔细地打量起来。 小娘子长相无可挑剔，而且看着是个性格极好的姑娘，又有一手好厨艺。 季老夫人此刻也在打量。 她一直当这一桌席面是个男厨子做的，不想是个看着也就二十不到的小娘子做的。 看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能做得了厨房那样的辛苦活计吗？ 不过该说不说，是真好吃。 沈听禾被几道视线看了会儿，凭借长了几层的脸皮，站在那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始终面上含笑。 还是傅怀宴忍不住先开口，“沈小娘子今日辛苦。” 沈听禾笑着回道：“做分内的事，大家吃好就好。” 傅老夫人：“岂止是吃好，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要捧腹从我家出去了。” 季家两个小辈没想到被发现了，脸上通红。 爹娘可是教导过，吃饭，尤其是在外面，不是奔着吃饱去的，要时时刻刻记住礼仪规矩。 可今日，实在是饭菜太香，控制不住。 季老夫人：“好吃还不让多吃两口了，这么小气，小心以后我天天来你家吃饭。” 傅老夫人：行吧，忘了老姐妹十分护短了。护晚辈的短，护自己的短。 “阿宴，你今日寿宴筹办的好，祖母很欢喜。沈小娘子也功不可没，你替祖母多酬谢她些银子，他日若有宴席，才好再请。” 沈听禾喜欢银子，但之前傅大人也帮了他很多，并不需要多给银子。 刚要开口，就听傅大人道： “听祖母的。” 好吧，不给她说话的余地。 傅怀宴看向那抹身影，已经有十余日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想要多看两眼。 “沈小娘子等某一会儿，家中有些多出来的香料，放置久了怕长霉，不如‘宝刀赠英雄’，沈小娘子一定收下。” 沈听禾开口就要拒绝，可看眼下的情形，她是食肆娘子，被请来做厨娘的，如此好事要拒绝，岂不可疑。 虽然傅大人曾提过喜欢她，可这件事若被他家里人知道—— “多谢傅大人了。” 不如痛快应下。 季老夫人扬眉笑道：“这小娘子有点意思。” 随后又看自己这个年二十还未娶妻的孙儿，若是叫他娶了，岂不是以后时常能吃到好吃食了。 季晟晔一阵头疼，祖母看到好裁缝，就想若做她孙媳，就日日都有可心的衣裳穿。看到好花匠，就想院子里四季飘香。看到好画师，就想一日十张肖像的储藏起来。 这会儿在想什么，那眼神已经不言而喻。 他不由打量起来，若是这个小娘子，一手的好厨艺，他也不是不行。 傅怀宴不由蹙起眉头，这样下去的可不行，轻咳两声，“祖母，先让沈小娘子下去歇会儿吧，当时忙了一天了。” 傅老夫人笑着点头，“去吧。” 沈听禾行礼告退，才出内堂，就听到小八的心声： “那个叫什么的，啊对张平远，堵郑三的时候就发现他招妓到私宅，白瞎了那么好的小娘子。” “外界都说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啊tui，都不如我这头驴品行高洁。” 最起码，他对待感情是专一的。 每一次都很专一。 沈听禾视线寻了一圈，发现小八在内堂的门廊下趴着。 她同女使笑了笑，指了下的小八，“不好意思，我的驴，我给带到远一些的地方等傅大人。” 女使点头。 沈听禾又往回走几步，把小八从地上拽起来，悄声道：“你又听了什么瓜？张平远是谁？” 小八说完，沈听禾回忆方才见到的席间那个小女娘，刚及笄的年纪。 嫁给有私宅狎妓，又做得一手好表面功夫的渣男，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 在后世从不多管闲事的准则，不知道为何到了这里，她一再打破。 这一次，她也想伸手帮一帮。 一句话的事，应该也不会被那张平远知道，来报复之类。 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迟疑的，等傅大人宴席结束，找到自己的时候，她还在犹豫怎么说比较妥当。 傅怀宴离得很远时，就看到凉亭里的身影，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近了，看到她一脸犹疑，下意识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听禾索性咬牙道，“傅大人与季家的关系，想必很好吧。” 傅怀宴点头。 沈听禾又道：“大人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吧。” 傅怀宴又点头，可又觉得这话不大对劲。 难道沈小娘子看上了的季晟晔？不对啊，季家谈婚论嫁的只有季英儿，难道是以为他看上了季英儿？ “你不要误会，我对季英儿没有想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我亲妹子还亲。”虽然他没有妹子。 沈听禾摇头，“我是想说，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傅大人掺和到一件麻烦事里，可能会拆了季娘子的婚事。” 傅怀宴见她神色认真，更为端正起态度来，“沈小娘子请说，不管是何麻烦事，我绝对不会让娘子深陷其中，更不会让娘子受半分伤害。” 第97章 点心和农场 傅怀宴震惊，张平远那人他也见过，表面上是个温润的文人，很容易叫人亲近。 “这件事我去查，是我偶然间撞见，发现了张平远表里不一，与娘子无关。” 沈听禾点点头，“知晓了。” “多谢娘子愿意告知。”傅怀宴诚心道谢，“还有今日寿宴，祖母非常满意，他日我送香料到食肆作为感谢，还请娘子不要拒绝。” 沈听禾推拒，香料贵重，救灿儿那次可以收下，但这次不过是一桌席面，外加一句话的事。 “不用了，傅大人若执意要送，到时候我给钱可要收下啊。” 傅怀宴对她已经有些了解，她向来是说到做到，所以就没再坚持。 常来常往，总能找到机会。 “我送小娘子回去。” 沈听禾把风长阳拽出来来挡，“不用了，有他呢。” 风长阳：—— 他还是蛮有用的。 傅怀宴无奈笑了下，将人送出门外，目送她走远之后，找来信任的仆从去盯着张平远。 回到家中已经是二更，铺子里还亮着灯，从门前看进去的几张桌子没人，应该是爹娘他们在打扫铺子。 便让风长阳和小八从后门回，自己进了食肆。 进门见爹娘都已经收拾好铺子了，坐在那等自己回来。 一见她，赶紧起身上前来询问，“怎么样啊闺女，傅老夫人可满意？” 沈听禾不由发笑，当初去魏宅做寿席的时候，爹娘也是这样紧张。 在沈父沈母心里，那些权贵，与普通百姓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别看平日里魏大人、傅大人的，但要是到了真章，他们是不想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 家业大，规矩就多，那女儿少不得会受委屈。 沈听禾不知道爹娘已经从席面想到自己的婚姻大事去了，笑着说，“傅老夫人十分满意。” “那就好，那就好。”沈父打着哈欠，“回去睡吧，现在真是，夜里不用生意做到三更，才二更天就困了，以前三更都不困。” 沈母点头，她也是一样。 沈听禾笑，这叫生物钟。 一家人回去睡了，沈听禾进屋前去看了沈呵呵一家，两个猫窝，一对家长一窝盘在圆窝里，相互枕着。一窝小的七横八竖的躺在一起。 听到动静，沈呵呵眯眼看了下，又继续闭眼睡了。 看食盆水盆都很干净，地上也没有残粮，看来姚瑶在照看猫这件事上，做得非常好。 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风长阳把饭做好，主食是拌面和肉馅小饼，小菜腌黄瓜条和糖醋萝卜。 他只跟着沈听禾学了两次麻酱拌面就能做得很好。发面饼夹肉也是第一次做，不过意外的大受欢迎。 吃早饭时，说起就要七夕，已经有不少人摆出了七夕才会有的特色摊位。 像是吃食上有巧果，一种油炸的面点。还有花瓜，是雕刻成花样的瓜果。有果食，是用油糖蜜做成的笑脸点心。还有卖干果的，买回家用来祭祀用。 沈家也要祭祀。 每年的这个时候，沈父也跟着开始准备了。 沈听禾记忆中，祖父是父亲二十五那年离世的，祖母没两年也走了。 每年这个时候，父亲脚步都会变得沉重。 但几年，她看父亲能神色轻松的说笑，提起祭祀时，说需要的东西，也都很平静，甚至还隐隐有着期待。 说完祭祀的事，沈听禾提出想要出去摆摊。 她想要多多的赚钱，集市上的摊位还是不能停。 现在铺子里人手逐渐够用，王慧茹已经正式聘入，之后再招一人，这边铺子里的人手就足够了。 她腾出手来去，白天可以赶着节日和大相国寺的集市摆摊，夜里依旧在家门口的夜市上摆摊。 至于做什么，也是按照当下食客们的喜好来。 “小妹，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王巧珍卖过炸鸡和关东煮，每日出摊，时间长了身体是真的疲累。 沈听禾道：“现在咱家食肆开得好，许多人都认，但居安思危，要在能赚钱的时候多赚一些。” 至于有了余钱之后的下一步打算，她想单独和爹娘商量。 在没确切定下来之前，她不想让读书的二哥分心。 沈父沈母十分赞同沈听禾最后那句话，要在能赚钱的时候多赚一些。 当初沈家的酒楼多风光啊，谁能想到有一日忽然就易主了呢。 “行，我支持闺女。”沈母开口，“不过，你自己不行，太累了，让白芷那丫头跟着你。” “若是那边后厨人手不够，就再找一个。” 沈父点头，还是他娘子思虑周全。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沈听禾开始研究摆摊卖什么。 眼下是七夕，从昨日起就有摊位抢早开卖了，等到七夕正日子头两天，相关的东西反而不如前面几天好卖。 她想到中秋时，卖的月饼大受欢迎，她还是有做点心的天赋在身上的。 最后决定做十文钱自选点心，也就是种类不同，十文钱起。 后院里还有去年做月饼时垒的鏊，用来烤制各种小点心。 蛋黄酥，绿豆糕，鲜花饼，核桃酥，荷花酥，芋头酥，驴打滚—— 样式多，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晌午前，厨房不忙的时候，沈听禾叫来风长阳五人来帮自己。 他们在家中准备食材的清洗，蒸煮之类，她和小八出门去了买了两桶奶回来。 鲜奶价高，且都是从宫廷里流通出来的，更要加价。 好在郭郎君是熟人，不然一般商户还真买不到。 回去的路上，沈听禾和小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小八说它最近有点上火，嘴里坏了。 沈听禾说那是溃疡了，回去给它多吃点蔬菜水果，不行就要去抓药喂它了。 小八一张苦驴脸，小蹄子不满意踏了几下。它分明是因为小娘子养猫还不够，现在还想养牛，要开动物农扬吗？ 沈听禾说她最近也有点上火，着实是因为天热心焦，等到风扇做好了就有救了。 今日郭郎君还说了一件事，牛羊司有一只要淘汰下来的奶牛，因为产奶量少，消耗的草料却多，养着不划算。 但因不可杀牛的禁令，还没想到处理的办法，但他猜，多半会‘暴毙’。 沈听禾听了之后疯狂心动。 第98章 蛋黄酥、绿豆冰糕、芋头酥、核桃酥 因是食肆的常客，且生意上往来频繁，郭郎君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交给他。 回到家中，绿豆已经煮上，芋头蒸了，需要的酥皮面也和好了，糯米泡好，能做得前期筹备工作，都已经做完。 沈听禾惊讶，五人做事的效率是真的高。 她开始处理牛奶，要同第一次那样发酵做黄油，少量添加到馅料里增添风味。 再留一部分，做面包。 面包消耗黄油不多，可以做的样式也多。像是小餐包，吐司，欧包，贝果，许多种类可以做。甜面包，咸面包，做起来也容易，有很多还不需要揉出膜。 这次第一次做，就做一些好做的，甜面包做牛奶小餐包，咸面包做火腿芝士包，正好做黄油时会得到一些奶豆腐，烤面包时直接当芝士铺在整形后的面包上。 脑袋里有了想法，做起来就快了。 其他人去食肆里忙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后院的小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忙着。 还顺便做了晌午的饭。 面条和几种浇头，肉卤是细豆肉末和肉臊子的，素的是茄子的，和熬制的炸酱配黄瓜丝。 晌午高峰过了，大家换着到后院吃饭。 因为厨房里闷热，吃饭都在大树阴影下的石桌上，偶尔一阵风吹过，舒服的每一根毛孔都要张开。 夏天发酵快，傍晚的时候，沈听禾开始熬黄油。 后院的奶香味飘到了食肆里头去。 有人抻脖找了一会儿，没看到哪桌在吃新鲜吃食，可这味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沈母嘴角含笑，又开始了。闺女又开始弄香味，考验客人们的定力了。 王慧茹第一次闻这味道，知道是从后院飘来的，忍不住好奇，这么香，小娘子是在弄什么？ 厨房里还没到忙的时候，杨柳忍不住去了后院，去看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 就看到小娘子在熬一锅黄澄澄的东西，细看下面沉淀的是白色。 “这是奶做的？” 太不可思议，还有这种做法？ 沈听禾扬眉，“对啊，你想学，我可以教给你。” 杨柳不可置信到嘴微微张开，当初买他时，他可是只有十年契了。 他摇头不再看，回厨房去了，也不让其他人出来看。 沈听禾不禁笑了，这杨柳平时很是傲气，也是最守原则那个。 她方才那么问，不是试探，是真想教他。 做黄油是个精细耗时的活，教给杨柳的话，自己若有急事，就可以让他来做。 一旦开始做用到黄油的面点，销量好的话，就会一直做下去。 而且杨柳十年契约期间不会透露给别人，十年之后，他若想离开，也算是给他日后谋生垫底。 不过没想到，他直接转身回去了。 沈记今日忙到了二更一刻关张。 沈听禾已经把黄油提炼出来，做出了之前准备好食材的那些点心，装好车，准备去夜市了。 因为这次没有租摊位，只能辛苦小八拉车，她边走边卖。 但沈记的招子亮眼，又特地打了广告——和月饼一样好吃的爱心小点心。 沈母让方芸吕悦和姚瑶陪着沈听禾一起去。 见她们似乎也很想去，本想让她们留家中休息的话咽下，“好吧，今日就去个新鲜，日后就不用了。” 四个小娘子从后院门出去，再加上一个驴车，车上固定的案板，是特制的格子样式，每一个格子里放着不同的点心。 三百个小小的方格子，摆了大概二百来个点心。 实在是时间赶，做不到那么多了。 一行人在街上很惹眼，气质不似普通商户家的娘子，样貌也是个顶个的漂亮，很难不让人好奇，她们的驴车里卖的是什么东西。 等看到了插在驴车上的一条幅上写着沈记，颇为意外。 沈记去年还在夜市上摆摊，今年就专心经营食肆了。这会儿又摆摊，卖得是小点心。 掀开盖在上面的麻布面，露出一个个样式精致的小点心。 每一样两排，各插着样式名字的小木牌。 “蛋黄酥是什么？” “是多层酥皮里包裹着糯米做的软皮和一层豆沙，最里面是一颗咸蛋黄。” “那这个核桃酥呢？” “是用碾碎的核桃仁儿和面，加了鸡蛋猪油——” “绿豆冰糕是什么？怎么这么贵，要十五文一块？那蛋黄酥才十文一颗。” “绿豆冰糕处理起来复杂，绿豆要去皮，而且用到了鲜奶，所以要贵一些，但口感非常好吃。” 围在驴车边上的百姓一听用了牛奶纷纷咂舌，那十五文真的不算贵了。 那属于是有钱都难买的玩意，都是贵人们食用的。 沈记果然了不得。 “那芋头酥呢？一层层的样子，真漂亮啊，就是贵了点，要二十文一枚。” “用了特制的油，酥香可口，而且花层里面包裹了的芋头馅料，也用了奶。” 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这四样点心，每一种都给我来两枚。” 蛋黄酥和核桃酥是十文一个，绿豆糕十五文一个，芋头酥二十文一个。 吕悦在沈听禾前面拿起叠好的纸盒，用拖底的用具，取出八枚放入，递到食客手里。 一边方芸跟着道：“一百一十文。” 食客爽快掏钱，他今日回家路上正好犯愁拿什么去哄闺女呢。他要去外地办事，不能带闺女一起，正在家中闹呢。若是这点心好吃，看在点心的面子上，应该就不能闹了吧。 众人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开开心心走了，开始一拥而上，有人要两个的，三个的，四个的。 依旧是吕悦给装盒，方芸算钱。 沈听禾在边上看着，姚瑶在逗驴玩。 小八：—— 还没走出沈记食肆百步远，点心就卖了四五十个。 原本方芸出门的时候还担心出来的晚，这一车的点心卖不完呢。 当小娘子把麻布铺盖掀开的时候，她不由都看愣了，这么精致的点心，不可能卖不完！ 四人一驴继续边走边吆喝。 吆喝的人是姚瑶，她长相可爱，声音甜美，走过路过的都得多看两眼这驴车上卖的东西是什么。 忽然一辆马车缓缓在边上停下。 魏钊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驴车边上，特意看了一眼明显不如以往神气的小八。 第99章 流动商贩和半熟不熟的人 沈记的招牌字大醒目，叫卖声高，魏钊在马车上时就听到了。 掀开帘子，见到沈记小娘子带着食肆里的几个女娘，小八拉车，沿街叫卖。 爱自由的小驴也不得不为生活低头了。 又听叫卖的点心新鲜，便叫车夫停下，去买一份拿回去给祖母吃。 等走近了，见到小八无精打采，都想上前安慰一番了。 你们做驴的，哪有不拉车的。 沈听禾见魏大人忽然出现，又看卖力吆喝的姚瑶，心笑，小姑娘是个能干大事的，声音甜美，穿透力却不弱，街对个的都听到了。 “魏大人这是刚从书院回来？” 看来马上要科考，国子监司业也跟着忙起来了。 魏钊说是，又看了眼边上正在被装入食盒，递给食客点心，心下一动，“给我也每份装两个。” 吕悦应了声好，动作流畅的取点心，虽是有酥皮的，但是经她手取出的，一点酥皮都不掉。 装盒之后递过去，才看到，是位贵不可言的男子。 还是汴京这地方好啊，食肆里也总来当官的，而且普遍也都没什么大架子。 魏钊接过点心问，“怎么没租摊位？” 小八耳朵支棱一下立起，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它就知道，没事就去州桥夜市偶遇魏大人，听他边吃边讲国子监那些罗烂事，它们已经是朋友了。 沈听禾悄悄扬眉，竟然还有这种事，小八果然学会了不事事都在她耳边念叨了。 随后扬眸笑道，“刚决定七夕这几日卖小点心的，暂时还没租到摊位，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州桥夜市上的摊位供不应求，不是随时需要就随时有的。 不过按照前几次买铺子和救爹娘时的巧合，说不定自己身上还有锦鲤属性，马上就能有摊位了呢。 魏钊临走的时候看了眼小八，把沈记摊位的事记在心上。 沈听禾一行人继续沿着州桥夜市叫卖，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汾阳世子，正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仆从，从人群里开出一条宽敞的路来，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这几日，这位苏裴世子，几乎一到夜幕降临就到食肆打卡，沈记上新的菜，就没有他没吃过的。 吃完喝完，再去魏宅门前转一圈，等不到人，就掉头走了。 后面的事是小八说的，小八还说，这位世子不坏，当初打的那乞丐，原来是抢了别人地盘的假乞丐，真的可怜乞丐，都要快被饿死了，又被打一顿，如果不是世子，可就活不成了。 沈听禾看着这位玩世不恭的世子，即便性格就是如此，也不影响他心是善良的。 苏裴正百无聊赖的往前走，就看到沈记的人在前面。 带着小厮上前，人多的几乎把小驴车给围起来，边上方才有意上前询问的百姓都给吓走了。 沈听禾：—— 她收回刚才想的那些。 “沈小娘子怎么出来做流动摊贩了？” 苏裴瞧了眼驴车上盖着的麻布的东西，“卖得什么？” 沈听禾：“小点心，郎君来一些？” 拦住她的车，害她损失几笔生意，得在他身上找回来啊。 “这点心外皮酥，内馅香软，有核桃香，有绿豆香，还有芋头香，另还有咸口的，里面包了蛋黄。郎君一行人多，每样来三份，也就是十二个，一人分两块就没了。” 她这边说着，方芸已经把麻布掀开，能看到一个个精致点心被铺陈在格子里。 苏裴还没动心，他手底下的小厮想要流口水。 “郎君，咱们也给魏娘子买一份，说不定今日就遇见了，您总不好空手见人家吧。” 苏裴瞥那小厮一眼，就他嘴馋。 但还是照着沈听禾说的，一样买了三个，然后其中一份四个装进一个盒子里，自己亲自拎着。 殊不知，魏熹儿自从知道苏裴每日在门前转悠，吓得白天黑夜的不敢出门。 方芸这边已经算好了钱，“一百六十五文。” 苏裴斜睨她一眼，小爷看着像是没钱的？还算得有零有整的。 “一两。” 说完，小厮赶紧给了。 沈听禾嘴角抽动了下，“不如再给郎君包一些点心？” “还不知道好不好吃，要那么多作甚。”苏裴抬步就走，头也没回。 吕悦和方芸对视一眼，这位也太财大气粗了点。 一两银子，少说也能买五十块点心了。 姚瑶却是很高兴，不枉她卖力吆喝。开心！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点心已经卖了一半多。她们小驴车顺着州桥街往前走，过了御街时，遇见几顶轿子，忽然停下，跟着轿子的女使来买了点心。 沈听禾觉得那女使有些眼熟，等到女使拎着点心走了的时候，想起来。 哦，是那王副都指挥使的千金。 这么晚了，大概是一家人去了什么地方，这会儿正往家中走呢。 其中一顶轿子挑起一角，朝她这边看了眼，她也看到些许朦胧的轮廓，像是位夫人。 该不会是副都指挥使的夫人吧？ 没来把她的摊子掀了，还让王小娘子来买了自己的点心，这是之前的事彻底过去了？ 想想这么久，王家也从未来找过自己的麻烦，兴许当初爹娘被抓的事，还另有隐情？ 这一晚上，沈听禾卖个点心，几乎将一些半熟不熟的人都见遍了。 而且更夸张的是，她们一路都快走到马杭街了，后面还追过来个从州桥夜市买过点心的。 “家里闺女说好吃，没吃够，老娘也想再吃——” 男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 沈听禾笑着让他顺顺气再说。 等他歇好了，又每样买了三份，“家里人多，但就闺女爱吃甜食，不想他们都跟着哄抢。” “等过了七夕，沈记就在州桥夜市上摆摊卖小点心了，到时候小娘子若是想吃，随时来光顾。” 沈听禾笑着送男人离去时说道。 对方回道：“一定光顾。” 再走了一会，就到了马杭街上，这里的人潮明显拥挤起来，沈听禾索性在一个地方站下，吆喝一会儿。 与其他商贩一般，若是来巡查的，便赶紧流动起来便是。 小八幽怨地看了沈听禾一眼，“好渴啊，好想吃那边的苹果。” 自从跟着沈听禾做话搭子，它也管林檎叫苹果了。 沈听禾马上去买了个苹果回来犒劳它，拍拍它的头，“好好干。” 方芸几人惊讶地看着小八啃苹果，小娘子用手拿着喂它。 第100章 小金手镯 小驴车一停，一人一个苹果啃着。 都是小娘子，起初有点张不开口。后来发现人潮拥挤，没人看你。 也就都放开了吃苹果。 属姚瑶和小八吃得最香。 吃完苹果，小驴车一路往马杭街沈记食肆去，姚瑶卖力吆喝，陆续的一次卖上两三块，三四块的。 方芸发现了，马杭街上人均一次买四块。 难怪之前小娘子说过，马杭街上的铺子大，但赚的钱和州桥街的差不多。 沈威正在门口挂关张的牌子，就见到小八拉车来了，之后又见小妹几人。 惊喜上前：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听禾说了点心的事。 沈威：“你们到后院去歇会儿，我去把剩下的卖了，一会儿二弟回来，和你们一道回家。” “你也许久没见茵茵了，不过这时候睡了，就凑合看看吧。” 沈威说着，已经走在小八前头，一边吆喝一边往前走了。 沈听禾叫上几人跟她一道穿过食肆到了后院。 赵五娘正在院子里切瓜，陆石劈柴，白芷不知道在那磨什么东西。 几人一见沈听禾，都惊喜地围上来。 “小娘子怎么来了。” 赵五娘高兴问，随后又头疼的看着自己刚买的瓜，后悔没有多买一个了，不大够分啊。 沈听禾：“到夜市上买点心，就走到这了，来看看你们。方才我们吃过苹果了。” 赵五娘：“苹果是苹果味，甜瓜是甜瓜味，你们等着哈——” 说完，一阵风的快步离去。 姚瑶看着赵五娘的背影，十分赞同地默默点头。 宋喜儿原本在屋里陪孩子睡觉，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果然看到了小妹。 “小妹，呜呜，我感觉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 从沈记扩张开业那天起算，真的很久了。 沈听禾对大嫂的撒娇已经习惯了，即便是做了母亲了，似乎也依旧有一颗少女心。 她笑着问，“我能进去看看茵茵吗？” 之前给茵茵买了小金镯子，一直没空来，今日出门时就打算到马杭街来，便一起带过来了。 宋喜儿：“当然能，必须能，茵茵都想姑姑了，我把她弄醒吧。” 沈听禾：“大嫂——” 宋喜儿：“好吧。”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 其他人，哦，原来嫂子和小姑子之间还能相处的这么愉快。 房间里，宋喜儿特意手里举着油灯，让小妹能看清楚一点， “茵茵最近又肉乎了，能爬了，白天里把凉席铺在院子里，她爬的可快了。” 沈听禾轻轻摸摸肉肉的小手，见小家伙睡得实，一点都没动，就掏出金镯子，给茵茵戴在手腕上。 宋喜儿吓了一跳，“小妹，这可不行，太贵重了！” 茵茵出生时的金锁就已经很贵重了，这金镯子肯定更贵！ 小妹若是不想结婚生子，她都没办法还这份情谊。 沈听禾道：“做姑姑的一点心意，可不许拒绝啊。” 如今沈家的总账目有母亲管着。 每月除了沈肆外，都能领五两银子的工钱。其余的钱攒着，日后开新店，开大酒楼用。 沈听禾平日在食肆里吃喝，也不爱买东西，基本上没什么花销。 那日首饰铺子里给母亲发钗，一眼就看中了小手镯，样子简单不花哨，小孩戴着正好，花了三两半银子买下。 回家称过换算成克重，大概十二克，与她上手掂量的差不多。 宋喜儿看着自己熟睡的小闺女，眼睛酸酸的，姑姑太好了！ 以后若是小妹有了孩子，她一定加倍对她的孩子好。 不过看小妹似乎被伤过之后就封心锁爱，一切感情都莫来沾边的感觉。 沈听禾被边上一阵叹气弄得摸不着头脑，大嫂红着眼眶，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赵五娘回来了，大家开始分吃甜瓜。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沈威卖光了剩下的点心回来了。 神色兴奋： “小妹，我才知道卖的东西被哄抢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方才我走到小货行附近，街边正演傀儡戏，摆了几张桌子，有人叫住我要了两块点心，随口就吃了。” “我正收钱呢，那人赶紧又买了另外的两个口味。” “他边上那桌见了也买了一块，随后又买三块——” 后面就是大伙都不看皮影戏了，围着他的摊子要买点心。 小八： “最后一块点心，差点让两个七尺大汉打起来。” 沈听禾：失策了，忘了再跟个人去了。 “小妹，人家都问明日还来吗，我也不知道小妹还去不去，就让他们想吃的到州桥街沈记食肆去买。” 沈听禾：“干得漂亮。” 沈威：？ “就是做得好，明日白天我要去大相国寺，估计不到夜里就卖完了。” “他们到咱家食肆，还能不吃顿饭吗？” “等七夕过去了，这边食肆每天也带着卖些，喜欢的食客就不用出去堵我了。” 小八：小娘子还挺自信。不过实话实说，如果它不是一头驴，也想尝尝点心的味道。 小娘子说它不能吃甜的，会得什么来着，啊对，糖尿病。 真是个稀罕病。 满汴京城里都是爱吃果子蜜饯的人，那岂不是很多糖尿病。 其实其中的原理沈听禾没办法和小八细讲，糖尿病成因复杂，甜食占一部分，但更多是和胰岛素有关。 沈听禾见小八累了，就让它歇在马杭街这边，明日一早再去拉一桶鲜奶。 今日做的黄油够七夕这一阵用了，鲜奶就用来和面和馅用。 明日时间多，可以把奶香小餐包做一些了。 正盘算着，沈肆和王巧珍手牵手进来，然后双双楞在原地。 扬景如此眼熟，只是换了个地方。 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收拾妥当都回房了，不想今日都在院子里。 王巧珍手里提着食盒，另一只手从沈肆手里抽出来，“我刚才去给二郎送吃的了，小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听禾看了眼神色明显比二嫂镇定的二哥，笑道，“有一会儿，了，等你们一起回去呢。” 王巧珍脸上热，转身去厨房把食盒放下。 也不知道是动作幅度大了还是怎么，忽然泛起一阵恶心，弯腰干呕起来。 第101章 能直立行走的驴 宋喜儿和沈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激动。 当初宋喜儿有身孕，起初的时候就是干呕，忽然哪一下动作不对就犯恶心。 后来就是呕吐，吃什么吐什么，前三个月人瘦了一圈。 这满院子的人里，除了沈威沈肆夫妇，别人都没经验，只当是夏天中暑。 沈听禾嘴角微微笑着，她听到小八内心欢呼雀跃的声音： “二郎要有小崽子了！是小郎君还是小女娘呢！肯定也特别可爱。” 不用说，小八这家伙，肯定是没听她的话，又去蹲墙角了。 回去的路上，沈听禾见二哥总是护着二嫂在人少的一侧走，很是体贴小心。 回到家中，爹娘已经都休息了，沈听禾也洗漱沐浴之后上床。 现在天气热，每天洗一遍都还觉得身上黏黏的。 最舒服的时候就是沐浴之后穿着定制的短袖短裤躺在凉席上，偶尔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感受凉风。 今天晚上她翻了几个身还没睡着，想着明日的计划。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就去马杭街接上小八，去郭郎君那买奶。 郭郎君一看沈听禾来，激动的上前，不等她开口就道，“沈小娘子，好消息啊，你昨日不是说想买牛吗，我问了，牛马司的人愿意卖，只是之后是死是活，盈亏自负。” “我自作主张给谈了价钱，十两银子。” 沈听禾一听也很激动，十两真的不贵。牛马司里选的都是优秀品种育崽，选择产奶量大的母牛繁育。只是这一头，应该是不符合的牛马司标准的淘汰牛。 “这奶牛沈小娘子正适合买来，若是别人郭某就不推荐了，可是沈小娘子用奶多，肯定不会亏的。” 郭郎君满面红光，比他自己买来还高兴一般。 沈听禾微笑，“可我若是得了奶牛，日后就不来郭郎君这买奶了。” “哎，那有什么，郭某能到食肆去吃奶制品，比赚小娘子这些奶钱可重要多了。” 郭郎君毫不在意，鲜奶有价无市，不愁卖。但沈小娘子用牛奶做得那些东西，在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 当日晌午过后，郭郎君就亲自把奶牛牵到了沈记食肆的后门。 牛长得壮硕，体型比后世的要大许多，两只牛角短粗，深棕色光亮毛发，可见之前被养的不错。 之前问过，这头奶牛每天产奶二十斤，而且是泌乳高峰期，在牛羊司的奶牛里，真的不算多，但在食肆做吃食事绝对够了。 沈家人都在忙，沈听禾将奶牛牵进驴棚。 之后留郭郎君吃饭，郭郎君说有事着急走。 沈听禾把早准备好的五两银子递给他，“请郭郎君一定收下，感谢您这些日子对沈记的照顾。” 她见郭郎君犹豫，接着道：“常来常往，您日后来沈记吃饭，也是照顾我们生意了。” 郭郎君笑着收下，心下感叹小娘子会做生意，就该沈记赚钱。 他是看着沈记开分店，之后又扩张的，竟跟着有种自豪感，像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娃有出息了。 食肆里忙个不停，但只要有一点空，就有人跑出来看一眼驴棚的奶牛。 不等闲下来，已经都看过了沈记的新成员。 至于老成员小八，已经拉车跟着沈听禾去大相国寺了。 “大块头住我的窝里，我住哪！” “哼！我要离家出走！” 小八真的生气了，沈听禾感觉要是它能直立行走，这会儿应该是掐腰抱膀的动作。 她想说要不再来个银项圈，可看他脖子上套两个，已经很沉了。 体贴地换成别的，“你和牛老兄友好相处，我以后给你找个媳妇。” 小八双眼放光，要是能把豆腐坊的小美也买回家里，嘿嘿嘿—— 之前来过大相国寺，沈听禾将驴车停在吃食这一片。 沈记的招牌一亮，开始叫卖： “奶香小餐包，不好吃不要钱，二十文一份了。蛋黄酥，核桃酥，芋头酥，绿豆冰糕，十文钱起了！” 一声声吆喝，尤其是那奶香小餐包和蛋黄酥，之前没听过，吸引不少人来瞧。 “小娘子，这是小餐包？” 一人指着放在方形模具里，表面焦黄油亮，一个挨着一个的吃食问。 “没错郎君，这是试吃样品，郎君可愿意尝尝？” 沈听禾出门时特意切了些小块的，方便试吃。 那人闻着递到自己跟前的蓬松暄软的小块吃食，用签子扎了一个送入口中。 口感松软，嚼起来有浓郁麦香，还有奶香和甜味，在嘴里嚼的越久香味越浓郁。 正细品呢，嘴里吞咽没了。 “小娘子给我来一份。” 小餐包味道香甜，刚才为了细品都没舍得一下吞下肚，这会儿嘴里没了，着急地朝着小娘子要上一份。 沈听禾早就准备好了夹子和餐盒，笑着道了声‘好嘞’，然后迅速装了六个小餐包递过去。 一排三个，两排放在盒子里，焦黄油亮的可爱。 那人迫不及待拿到手里就开吃，这回是拿起一个来，餐包粘连的地方拉丝，手感轻盈柔软，放到嘴里咬一口，细腻的面茬紧实之后又回弹蓬松。 嘴里的一口嚼起来依旧是十足的麦香和奶香，余味回甜。 他吃得忘我，赞叹，“这小餐包果真是特别，小娘子是怎么研究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的？” 沈听禾笑了下，烤面包，可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美食。 “郎君若是喜欢，再尝尝这蛋黄酥，也是沈记独创的吃食。” 一听独创，那人眼睛亮起来，见没有试吃，直接花十文钱买了一颗蛋黄酥。 表皮酥脆掉渣，里面有一层劲道透明，有嚼头还香甜软糯的，包裹着豆沙，露出的咸蛋黄流油流沙，让人惊喜的是，吃到嘴里甜咸搭配，简直不要太好吃。 “小娘子，蛋黄酥来十个。” 他家中人多，一人分一个怕不够吃呢。 沈听禾笑着装盒。 其他在边上看的人，若不是有认识此人的，知道他是住在东柳巷卖杂货的，都要以为是这位卖吃食小娘子请的托了。 第102章 很有说话的兴致 成为了接替前人的活招牌。 热闹的大相国寺集市上，从来不乏凑热闹的人。 眼见着一个驴摊人越围越多，圈越来越大，就越让人想要挤进去瞧瞧究竟。 小八啧啧，它与人之间，果然有很多地方是共通的。 挤进去之后又听大家都说好吃，抢着说要买。 沈听禾一人一双手，幸好她心态稳，算账快，耳聪目明，才能在混乱的局势下，稳如泰山，有条不紊的装盒，收钱。 她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一车三百个点心，五十份儿餐包，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期间甚至连歇着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别说她了，就是边上常年来大相国寺摆摊的摊主，也从没见到过这种景象。 可那一车的点心已经被疯抢一空，就算想尝尝味道也来不及了。 沈听禾收拾车要走，边上卖卤素菜的大娘问，“姑娘，你下次集市还来吗？” “来啊，大娘也想尝尝？若是要买的话，下次我先给您包一盒。” “哎，就是这个意思！”大娘笑着说道，“我家里有个馋丫头，什么新鲜玩意都爱吃，我每次回去都得给带点零嘴。” 说到自己家中的闺女，大娘脸上满是幸福宠爱。 沈听禾笑着应下，“行，大娘放心，我记住了。” 回到食肆，小八瘫到棚子里歇着，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去看那个鸠占鹊巢的大家伙。 等到小娘子给它娶了媳妇，一定得给它盖新棚，出去单过。 沈听禾到厨房里吃了给自己留的饭，然后到食肆里去帮忙。 她做摊位赚的钱和食肆里营收比不了，但也是多出的进项。 今日小餐包五十份盈利七百文，还是将消耗的牛奶钱算进去了。点心三百枚，盈利二两九钱。 现在是晌午刚要过饭点的时候，她已经赚了三两六钱。 但想到自己今日天没亮就开始忙活，自己一个人也实在不行。 之前母亲想要让白芷来帮忙，不过马杭街那边走量，厨房里就赵五娘他们三个已经很吃力。 反倒是这边的食肆虽忙碌，但也多有空闲。 她想就近，让姚瑶跟着自己一起做点心。 等到用餐午高峰过了，沈听禾和大家商量。 方芸同意，“菜上午基本就已经洗好备好了，其实后厨用不到这么多人。” 吕悦也点头，“风大哥和柳大哥上午也帮忙一起做，不在饭口的时候，大家还挺轻松的。” 风长阳和杨柳更没话说，姚瑶以前也没在小厨房里这样烟熏火燎过，跟着做点心或许辛苦，但她相较于厨房，更喜欢到集市上去。 那天夜市回来，绘声绘色的把她在集市上叫卖的事说了好几遍。 沈父当然是支持闺女的一切决定。 于是姚瑶就开始跟着沈听禾，相国寺集市的当天早起做点心，平时的日子，就正常时间起，然后到夜市上售卖。 这日沈听禾正带着姚瑶在后院里烤面包，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看到是魏大人。 “沈小娘子之前不是说夜市上暂时没摊位吗，魏某有朋友在市坊司，托他留意，今日告知有了空位，给沈小娘子留下了。” 魏钊漫不经心地说道。 沈听禾诧异，感谢的话有点难说出口，因为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对方的好意。 魏钊先他一步又道，“我是看你家的驴弱不禁风，若一直没有摊位，再给累坏了。” 沈家宝贝家中这头驴，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小八已经在边上嗷嗷直叫了，是啊是啊，它真的好累啊！自由快乐的日子，仿佛已经远离它很久了。呜呜，好感动啊，魏大人果然是它的好朋友！ 沈听禾不忍心破坏他们之间的跨物种友谊，“谢魏大人。” 魏钊告知了到市坊司和谁联系，才问出自己从沈记后院门打开就想问的问题： “沈小娘子又做新吃食了？” 沈听禾抿唇偷笑了下，“嗯，做了猪扒包，给魏大人带两个回去尝尝。” 说完回头去拿纸袋装了两个。 魏钊想要给钱，沈听禾道：“魏大人帮了大忙，这点谢礼就不要再给银子了。” 他低头见小娘子神色灵动，一时晃了眼，微笑了下，掏钱的动作停下。 没着急走，站在门口问，“雪团它们的口粮还够不够？” “够了，它们平日还吃我做的一些猫粮，魏大人带来的又多，还剩下不少呢。” 沈听禾想到沈呵呵一家，每日在院子里不要太快活。 吃得好睡得好玩儿的好。 每天想走就爬起来溜到对门去，晚上按时回来睡觉。 真的是一个沈呵呵，带歪了一群猫。 魏钊大概猜到小娘子心中在想什么，忍住笑意，“给沈小娘子添麻烦了。” 沈听禾觉得今天的魏大人似乎很有说话的兴致。 “小娘子，这个怎么弄啊。” 姚瑶的声音从小厨房里传出来，沈听禾赶紧趁机道，“魏大人若是吃好了，改日到店里来，也有售卖的。” 她每日多做出来一些留在食肆里，食客们接受度良好。 魏钊点头，“沈小娘子去忙吧，魏某告辞了。” 沈听禾嗯了一声，送魏大人出门。 魏钊拎着香味扑鼻的纸袋，直接回家去了祖母房中。 魏老夫人一见孙儿进来，就问，“是沈记的？” “是。”魏钊道，“这几日出的新吃食多。” 魏老夫人特意瞧了眼孙儿的神色，见孙儿神色平静自然，心道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魏钊已经让女使去将碟盘用具取来，从纸袋里取出猪扒包。 他听这名字，还以为是肉包子，不想是个宣软带着焦黄颜色，正中夹着一根沈记特色香肠，又有一层奶香味，似是之前吃过的奶豆腐的味道洒在最上面一层。 闻起来十分香甜。 魏老夫人惊叹起身，“这是什么新花样。” 活了一辈子，稀奇的东西吃过不少，但沈记总能做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吃食出来。 想到沈记的那位小娘子，长相貌美，气质秀丽端庄，沉静自然，比得上许多世家小娘子。 自己这孙儿今年已有二十三，再不娶妻，怕是要老在家里了。难道天生有人在感情上开窍晚？ 二十几岁的人，还从来没见对哪个姑娘动过心。 想到这，魏老夫人不禁有点害怕。 第103章 跨物种语言 魏熹儿进门，闻到屋子里的香气，“什么东西这么香？”这味道超出她的认知了，香却不熟悉，头一次闻到。 魏老夫人闻声见到孙女，也看到了一门心思在新吃食上的孙子，不禁摇头叹气。 她年轻的时候也爱吃，但也没妨碍谈情说爱啊。 女使已经将一个猪扒包横向切了三份，三个精致的碟子端到三人面前。 魏钊端详了下，拿起来咬一口，兴许是刚出锅，之前他吃过的奶豆腐的味道，这会儿竟然会拉丝。胚体是暄软香甜的，那根沈记烤肠是咸香的，三种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次刷新了他对味道的理解。 “好吃好吃！哥，你在哪买的？” 魏熹儿吃第一口的时候觉得味道有点怪，但继续吃，那绝对是扎扎实实的爱上，回味无穷的感觉。 魏老夫人也是同样感觉。 “沈记买的。”他没说是送的，否则还得解释为什么送，再让祖母和熹儿误会。 魏熹儿叹气，“哥，你帮帮我吧。那苏世子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白天晚上的在门前晃，又不登门。” “横竖一刀，给我来个痛快多好，他偏不。” “我又不想见他，害得我已经好久没出门了。” 魏钊：“等我给你想办法。” 那位世子，其实他已经见过了，约在茶楼里，开诚布公，坦诚相待。 就如熹儿说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总得说个明白吧。 然后魏钊就知道苏世子和熹儿之间的渊源。 苏裴从小性情散漫顽劣，十三那年被邠阳郡王打得狠了，离家出走。 遇上了当时因为母亲之死，误会父亲的魏熹儿。魏熹儿也离家出走，且才十一岁，但身边有女使跟着照顾，也就连同苏裴一起照顾了。 苏裴当时发热，请大夫吃药之类，都是魏熹儿和女使一同照看的。 等到苏裴好了，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当时他是在外县遇到的魏熹儿，便以为是外县的，想要找到感谢一番。 不想找不到就变成了执念。 在一次宴席上偶然遇见魏熹儿，一眼就认出她，执念一瞬化作了思念。 如此便有了后来的提亲。 可魏钊觉得，苏裴的喜欢是单方面的，只要魏熹儿畏惧他，他的行为就已经造成了困扰。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让邠阳郡王同意退婚。 祖母已经去信邠州，想让二叔带礼去赔罪，请求邠阳郡王把亲事给退了。 若是此方法不成，他还得从苏裴这个根源上下手。 沈记后院。 沈听禾给妞妞喂了草料和水，然后给小八套车，拉着今天做的猪扒包，小餐包，和之前卖的那四样点心出门了。 这次有了姚瑶帮忙，不仅有了吆喝的人，姚瑶和她一起装点心也快了很多。 猪扒包一开始卖的不大好，直到有个曾到沈记吃过饭的大儒买了吃说好，大家才来尝试。 沈听禾笑着感谢，“还得是方老先生的影响力。” 影响力几个字新鲜，方敬琢磨一下也猜到了里面的意思，笑道，“诶，也得是娘子的东西好吃才行啊。” “之前的美食大赛上得了第二，老夫就看出沈记食肆不一般了。全汴京七十多家正店，属沈记食肆的吃食特别。” 方敬是真心夸赞，他自己总去马杭街的沈记，因为离家近一些。也带着家里人去了几回，时不时就会想沈记的那一口。 沈听禾听说之后笑道：“过几日马杭街那边也会上些小点心售卖，方老先生想吃，到那就能买到。” “那太好了。” 方敬高兴地走了，周围人都听到了那句参加去年美食大赛得第二的话，那点心肯定难吃不了。 而且大儒都这么说了，更错不了了。 猪扒包很快卖光。 夜市上一个时辰，还未到二更，就能收工回家了。 小八欢呼雀跃，“太好喽，回家躺着喽。” 不过很快又有点萎靡不振，它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豆腐坊了。 沈听禾忍俊不禁，不如就把豆腐坊家的驴，给小八娶来当媳妇吧，小八这次好像是真的陷进去了。 姚瑶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三个香囊，七夕快到了，集市上的东西多，大多精致的让人目不暇接。 她一眼就被绣工精湛的荷包吸引了，正好给两个姐姐一人一个。 沈记也给姚瑶他们五人每月三两银子。 沈听禾觉得，他们的身契算是一种约束，将来若是契约到时间，他们想要出去谋生，总得有些钱财在身。 当然，在给工钱之前，也是考察过他们人品的。 沈听禾走着走着被‘磨喝乐’吸引，一个小摊位上，摆着神态各异，造型栩栩如生的木雕人偶，有的俏皮，有的憨厚可爱，与一般的牛郎织女类型的‘磨喝乐’不同。 沈听禾买了一对孩童的‘磨喝乐’，打算送给二哥二嫂。 回到沈记的时候，沈记也正好关张。 她和姚瑶从后门回了院子，将装点心的用具刷洗后院子里晾干。 沈听禾又在睡前给妞妞冲洗毛发，让它能踏实的睡觉。 后世的奶牛不但要吃优质牧扬的青草，还要听音乐陶冶情操，她能做的就只有让它身上舒服一些了。 小八趴在地上已经眼皮都懒得抬起了，“小娘子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我？我虽然没有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可我给小娘子提供了情绪价值啊——” 沈听禾差点笑出声来，看来她平时教小八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前几天不用干活的时候，你日日去城郊汴河边上洗澡——” 小八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小娘子不但能听到它的心声，还有千里眼？ 沈听禾心中发笑，那还不是它还没进院门，就在心里唱rap： “洗澡洗澡，小八洗澡！” “舒服舒服，小八舒服！” “汴河好，汴河妙，汴河里洗澡哦啊哦啊叫！” 小八正震惊的时候，妞妞哞哞叫了几声，小八的驴眼更震惊了！ 它听懂了跨物种的语言！ 第104章 哞哞爱洗澡 实在是它内心兴奋的声音太大了！ “妞妞说什么？” 小八： “洗澡洗澡，妞妞爱洗澡！” “舒服舒服，妞妞好舒服！” 沈听禾：—— 她有理由怀疑，小八也能听到她的心声，且在内涵她！ 小八已经咕噜一下翻身起来，围着妞妞转了几圈，高大的它扬着头哞哞，自己也哦啊哦啊的叫了几声。 妞妞不叫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人类一样，露出发现新奇的事时震惊的眼神。 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哞哞哞’和‘哦啊哦啊’的交响曲。 沈听禾索性在石凳上坐下，等着它们聊完。 驴和牛都很震惊，她也是。 不过也知道了妞妞产奶量忽然下降的原因，它生下的小牛犊是死胎。 大概是情绪上的影响，乳量比上一次分娩时降低很多。 这是妞妞第二次产崽，受到不小的打击。 小八沉默了，不再驴叫。 妞妞眼泪眼圈里打转，也不哞哞了。 沈听禾叹了口气，她明天真的不大好意思去挤妞妞的奶了。 可万物法则就是这样，她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善待妞妞。 沈父沈母一行人收拾好食肆出来，都凑到驴棚这来，问： “刚才它俩叫啥呢，一人一声的，爹都以为它俩聊上了呢。” 其他人也嗯嗯点头，还带那么点兴奋的意思。 沈听禾朝他们笑道，“可能是给洗澡，洗开心了吧。” 沈母：“下次娘来做，你这细皮嫩肉的，可不许再做这活了。” 风长阳道：“以后我来。” 杨柳瞥了他一眼：“你最近都早起做早饭，晚上也在收拾厨房，哪有时间。” “还是我来吧。” 所有人都看向杨柳，很难想象，平日有几分眼高于顶气质的杨公子，给牛洗澡，是一种什么扬面。 二哥二嫂回来的时候，沈听禾把‘磨喝乐’送给他们。 沈肆和王巧珍十分惊讶，拿着一堆可爱的娃娃造型的‘磨喝乐’， “小妹知道了？” 沈听禾笑，“我猜大哥大嫂和赵五娘也知道了。” 只是大家都没表现出来而已。 王巧珍小声道：“以前听说头几个月胎象不稳，最好还是不要同别人说。” “我也怕告诉了大家之后，若是万一——空欢喜一扬。” 沈听禾赶紧‘呸呸呸’，她以前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次竟也学起了曾经认识的一个长辈。 之后握住二嫂的手，“二嫂这么有福气，不要胡思乱想。” 沈肆：“小妹说得对，就放松心情就好。” 有身孕的时候，就是容易一时兴奋开心，一时又紧张担忧。 沈听禾想着，每个月带二嫂去一趟医馆诊脉。 等到月份大一些之后，再请上次给大嫂接诊的稳婆，就能让她来上门查看胎儿的情况了。 一转眼，七夕的正日子到了。 这日街上最为热闹，青年才俊，貌美娘子，心中多少都有点期盼一扬浪漫的邂逅。 毕竟七夕是一年之中，最为浪漫的节日。 沈听禾特地推出了心形的点心，果然卖得很好。 其余的，是最近经常做的几样点心，也同样卖得不错。 快售罄的时候，在街上遇见了傅大人。 他今日自己一个人，没带傅文灿，也没带巡防铺里的几个弟兄。 沈听禾和他打招呼，“这么巧。” 傅怀宴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看了眼边上的圆脸小姑娘，道：“我是特意来找沈娘子的。” 姚瑶正在给人装点心，听到之后惊奇地睁大眼睛。 好直白的英俊郎君啊，他一定是喜欢小娘子！ 不然七夕为何要特意来找小娘子啊！ 沈听禾想到前几次傅大人向自己表明心意，心里也有点紧张。 “傅大人找我什么事？” 傅怀宴问，“你收摊之后，还有别的事吗？” 沈听禾这还能听不出对方想要约她吗？ 她迟疑了下，“收摊之后要回食肆帮忙。” 傅怀宴嘴角微微翘起，“食肆已经打烊了。”他是从食肆一路找来的，今日上街的人多，到沈记吃饭的人也多，比平日售罄的时辰还要早。 “我今日是想同小娘子说说季英儿的事。” 沈听禾见这街上人来人往，也不好直接说季娘子的事，道：“那傅大人等我一会儿，收摊之后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傅怀宴嗯了一声，就在边上等着。 人声鼎沸，行人往来，一切都像是流动加速，只有沈小娘子，如画卷展开般徐徐流淌。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又放缓，让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点心售罄之后，姚瑶先松了口气。她方才不经意回头，看到那位大人深沉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沈听禾让姚瑶带着小八回家，自己和傅大人在街边找了一家茶肆坐下。 店家很快上了茶水和果盘，戏台上正在演一出牛郎织女的戏剧。 傅怀宴视线落在沈听禾看向戏台的脸上，但又怕太唐突了，快速移开，端起茶来喝。 沈听禾听了几句牛郎织女的故事，咂咂嘴，这里是说老牛给拿走了织女的衣裳。 虽然把牛郎摘出去了，可到底他也是自私的。 难怪世上会有那么多王娘子那种，爱情至上，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子。 想到季娘子，她问道：“傅大人要说的事是什么？” 傅怀宴怎么好说那只是个借口，一板一眼的将自己是如何探得张平远狎妓，和告知季家长辈之后，季家如何退婚，季英儿如何大受打击的事，给沈听禾做了汇报总结。 沈听禾悄悄扬眉，这不是解决的挺完美的吗？ 哎，原来一个人想要见你，就算找蹩脚到显而易见的理由也要来见你。 可是稍微有点头疼的是，她现在只想赚钱，不想搞感情啊！ 她做事不爱拖泥带水，之前也和傅大人说过，可他似乎没有放在心里。 如果再说一次，要怎么开口好呢。 正在迟疑时，她看到有一桌忽然吵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苏世子和魏大人。 第105章 男女之间的合不合适很重要 魏钊拧眉，情绪相对稳定，“你和熹儿不合适。” “什么叫合适，什么又叫不合适？都没相处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玩世不恭的邠阳世子苏裴，此时显得有些急切，爹在家中催他就算了，他都没登魏家门，也没去逼他们，怎么还来找他退亲了？ “熹儿怕你。”魏钊说道，“邠阳的小女娘就没有不怕你的。” “这么多年你苏世子的大名谁人不知，就算你是真心喜欢熹儿，可你整日没有正事，靠着袭爵过后半辈子，不准备有建树，可以，这是你的选择。” “可是熹儿喜欢有志向，有大作为的男子。” 苏裴逐渐丧气，他坐下，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有这么遭？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将来的邠阳郡王，他只要做个闲散郡王就好，一切自有母亲会帮他安排好来打理。 建树那种东西，是为那些生来就没权势，却又想过人上人的日子的人准备的。 可没想到，有一天，他喜欢的人，喜欢有建树的人。 魏钊软硬兼施，“苏世子，你与舍妹真的不合适，不如回邠阳同郡王说了退亲的事，再选一门相当的亲事吧。” “苏世子秉性善良，见识渊博，会有小娘子喜欢苏世子这般洒脱自有品性的小娘子的。” 苏裴精神为之一振，却又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你方才还说，邠阳的小娘子都怕我。” 魏钊：—— 他镇定自若地笑了下，“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 苏裴哼了一声，“魏大人不必说了，我非魏熹儿不娶。” 这是谈崩了？ 魏钊一阵头疼，苏世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算是。 心中想，要不要将人绑了扔到漕船上，直接给运回邠州得了。 另一边。 沈听禾看了一会儿热闹，可惜听不大清。 傅怀宴将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掏出，放在桌上。 “我今日在集市上，看到这个彩绘泥偶和小娘子很像，就想买来送你。” 沈听禾思绪被拉回，看着桌子上憨态可掬的泥偶，倒是十分可爱，可是与自己像吗？ 她方才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这会儿又送东西给她，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这泥偶真的很好看。” 沈听禾笑着说道，“可是我不能要。” 傅怀宴满心的期待瞬间落空，眼底掩饰不住的失落。 “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傅大人知道我，我一心都在做吃食和赚钱上。” “我也不喜欢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最重要的是，我对傅大人，没有男女之间那种感情。” “傅大人之前说过，不管我是什么想法，你都不会放弃。我尊重傅大人的选择，但我也把当下的想法说出来。” 她这个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大适合与人暧昧。 若是收下了礼物，就会给人希望，吊着人七上八下的，不好。 傅怀宴不是没有预设过这种结果，他想要往上扯起唇角，却是声音低沉：“我知道。” 他原本也就只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见她一面就好。 原本只是想送个小礼物就好。 原本—— 沈听禾心中愧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怀宴不忍心看她为难，苦笑了下，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么体贴。沈听禾更内疚了，人家就送个泥偶，她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 关键是她两辈子，也没学会怎么收追求者的礼物。 撇清关系是她遇到这类事情的第一反应。 朋友总说，难怪她顶着一张毫无bug的脸，却能单身二十多年。 回到沈记后门，傅怀宴看着沈听禾进门才离开。 正巧碰上走路回来的魏钊。 两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魏钊进门前往沈记院子看了一眼，没有如以往一般，在心中感叹沈小娘子的桃花。 今日在茶肆时就已经看到二人，似是在送礼物。 七夕，对有些人来说，果然是个好节日。 魏熹儿正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见到堂哥回来，赶紧上前询问，语气带着担忧：“怎么样了？” 今天是七夕，她也想看看汴京城里的七夕是怎么过的，就随堂哥一起上街，才没逛多久，就被苏世子堵住。 她吓得钻进马车里，堂哥让她先回家，自己去和苏世子谈一谈。 幸好苏世子没为难她，要她一起留下。 魏钊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因为他和苏裴谈崩了。现在就只能先将希望放在邠阳郡王那了。 见熹儿神色低沉下来，他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嫁，总有办法能毁了亲事。” 如果不是怕有损熹儿的名声，的确有很多法子能让这桩婚事作罢。 魏熹儿心思单纯，而且最相信魏钊，她眼睛亮起来，“我相信哥哥。” 另一边。 沈听禾回到食肆，感觉浑身都累得慌。 也许是这几日忙着七夕卖点心，早起做，晚上卖，人这疲乏劲儿上来了。也可能是因为今天对傅大人说的那些话，他的反应，让她心里有点不得劲。 姚瑶喂完猫，想要给小八喂根黄瓜吃，到驴棚发现小八不见了，正在给妞妞刷毛。就听见后门被推开，小娘子进门和傅大人告别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小娘子进院子，直接窝在了躺椅里，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这会儿要是忽然说话，会不会吓小娘子一跳？ 可不说话，万一小娘子回头看到她，是不是更可能被吓到？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转眼就错过了应当办某件事的时机。 姚瑶皱着小脸，当初她就是这样，才会被人给拐了，卖了。 “姚瑶，你在这呢！哎，小娘子回来了。” 吕悦寻来，想问姚瑶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姚瑶松了口气，有人解救她了。 沈听禾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人，转头见小八也不在。 “大家都出去了？” “沈叔和婶婶一起出去了，风大哥他们在等姚瑶，我们一会儿也出去逛逛，小娘子还去吗？” 沈听禾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刚回来。” 吕悦就把姚瑶带走了，回头看小娘子，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第106章 人力风扇 哞哞哞。 这次没有小八翻译，她大概也能明白，这是感谢的意思。 以往打烊之后，院子里都是十分热闹的。 今日都出门了，院子里显得有点静。人一静下来，就容易想很多事情。 沈呵呵忽然拖家带口过来，在驴棚外打闹。 沈听禾停下来，笑着看了一会儿，继续给哞哞刷毛。 自嘲的笑了下，她刚才真算是庸人自扰了。 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赚钱，赚多多的钱。感情什么的，就算有，她也要找门当户对，而且家中和谐，像自己家这样。 大家回来的时候，沈听禾已经先去睡了，睡之前，把明日要做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才沉沉睡去。 大家也都轻手轻脚的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 沈听禾起之后，照例是挤奶，姚瑶准备点心材料，然后一起按照流程制作点心。 其他人早起之后，就跟在边上打下手。 基本上，晌午之前没什么客人之前，大家就能一起将今日要卖的点心制作出来。 沈听禾去了一趟市坊司，将摊位的事情办妥。 然后直接又去了趟胡家，去看风扇做得怎么样了。 胡天看到沈听禾来，眼睛里兴奋的冒光，“我正要去找小娘子呢，你要的东西，我和爹作出来了！” 说着，带着沈听禾往屋里走。 他家屋子里宽敞，门和窗户都开着，很亮堂。 可是院子里更宽敞啊，散落在地上的木方子有点绊脚，他们操作起来应该也不容易。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胡天和她解释，“这东西新奇，若是放在院子里，被来定制物品的客人看到，不好。” 沈听禾没想到对方还挺细心，跟着他走到用白布蒙着的一个半高的地方，看他将白布掀开，露出一个有底座的，人力自行车。 不由惊呼出声：“胡郎君和胡老先生好厉害，这与我画出的图纸简直一模一样。” 胡天异常兴奋，自己骑了上去，用脚蹬起来。 沈听禾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风扇带起的风，将她发丝吹动起来。 “小娘子这个东西好啊，应该赶紧去备案，做沈记的专利。” 胡天这话倒是提醒了沈听禾，她再次觉得胡天这个人心思细致，而且技艺卓绝，这类能工巧匠，遇见了算是她的幸运。 “小娘子放心，这风扇即便用了，一般人也难以仿制，若是娘子上了专利，我这边自然也不会泄露制作机密。” 沈听禾以前知道古人讲究诚信，越早的时期越讲究。 眼前这位胡天的在自己眼前变得伟岸起来。 她笑着问道，“如果这么好的东西，只在沈记用，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胡天点头，可惜肯定是有的。 沈听禾又笑，“不如这样，我申请专利之后，凡是有人来找胡郎君做风扇和人力车的，我抽两成，其余的收益归你。” 胡天眼睛不由睁大，他这是做梦都没敢想的。 “小娘子说真的？” 沈听禾认真点头，“技能方便别人，也能自己有了收益，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天觉得，沈记小娘子在自己面前闪闪发光。 下午的时候，沈听禾带着小八来胡家拉了人力车风扇，到市坊司去备案专利。 市坊司里上午给沈听禾办专利的人见她弄了这么个新鲜东西来，不由好奇是做什么用的。 便找来一个小吏，当扬给大家演示。 可想而知，一下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整个官署里的人，几乎都跑出来看这奇观。 有人还记得去年的沈记炸鸡，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沈记再次闹出了大动静。 小八在边上听着各种惊奇赞美的声音，十分得意： “那是，我家小娘子脑袋里装的东西可多了。” 那些它走遍坊间都没听过的新名词，还有小娘子做的那些花样吃食，搁在别人那，弄出一个都费劲。 沈听禾带着风扇回家了。 但因为还没去找人力，暂时先放在了后院。 但禁不住诱惑大，抽空休息的时候，就连一板一眼的风长阳都跟着上去蹬了几下。 风扇被带动的呼呼转起来，站在对面的人轮流往前接受风的洗礼。 小八也趁机站在边上跟着蹭风，实在不要太舒服。 “闺女，你是怎么想到的？” 沈父觉着有了这个叫风扇的东西，食肆里的生意肯定会更好。 沈听禾：“和城里木匠活最厉害的那个胡师傅一起研究的。” 沈父一听，惊叹，“原来是胡大手子，也的确，满城也就他有这巧手了。” 沈听禾含蓄的笑了下，幸好，家里人似乎都不怎么深究她忽然冒出的一些想法。 次日一早，沈父就去了一趟码头边，招到了一个人，分别在晌午和傍晚来蹬两次车。 起初听到这稀奇活，没人愿意来。 但听到一共能干两个时辰，却能赚一百五十文钱。 满汴京城也没这好事啊。 等到了沈记，换上了沈记的衣裳之后，被领到一个趴在地上的大家伙前，差点撒腿就要跑。 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东西。 等沈父拽住他，给掩饰了一下，轻松就能蹬起来的自行车时，他才愿意试一试。 “这可比俺扛大包容易多了。” 他们在码头做苦力的，一个大包都得百斤，浑身都得牟足了力气。 这东西蹬起来轻松，最神奇的是前面有个呼呼转的东西，铺子里人都来看。 一个晌午的功夫，沈记的食客都知道了风扇这种东西，饭也顾不上吃了，都等着坐在风扇能吹到的位置。 其实家里条件好的，都有冰鉴，屋子里关上门窗，也能凉爽不少。 可是这风吹得凉爽，虽然不如冰来的凉爽，但它有意思啊。 沈记出了圈。 大家都知道，沈记做了个风扇，满京城只有胡家能做出来的风扇。 这日，魏钊有空来吃饭，看到传闻中大家伙，也颇为震惊。 研究了半天，大概那个竖起来的竹管里是皮带之类，能上劲儿的东西，才能让风扇一圈圈的转。 随后目光在店里寻了一圈，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第107章 蛋包三明治 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都会到沈记喝上一碗汤，求得好彩头。沈记趁势推出三及第糕点，放在店中售卖。 沈听禾照旧每日夜市摆摊卖点心，加上每日出一样新品面包，每天收入三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她这几日先后出了红豆吐司，冰乳酪糯米包，低卡贝果—— 热卖程度五颗星。 才固定摊位的第二日，就有人早早守在那等着。有聪明的，早就在沈记食肆门前等了。 姚瑶现在是沈听禾的头号粉丝，沈听禾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是火热的，大概是想问，怎么会有这么多面包的点子。 “一通百通，等你真的学会了制作面包的原理，你也能开发出新花样的。” 沈听禾这么告诉她，姚瑶每日干活更加勤奋起劲了。 这日沈听禾照旧出摊，刚买完了一份点心，就看到魏熹儿，十来步的距离外，被几个看着像地痞无赖的人刁难。 “姚瑶你看着摊。”她刚起身，就看到苏裴似从天而降，直接将其中一个踹翻在地。 苏世子的仆从呼啦啦一帮，把那几个准备还手的无赖压在圈里揍。 魏熹儿被随行的丫鬟护着，站在原地，因被吓得不轻，一时间忘了跑。 她看到那位曾见过两面的苏世子，一向是玩世不恭的神情，这会儿十分吓人，冷的让她快忘了身在伏天。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人都敢动！” 仆从一边打一边骂，被压在地上打得抱头的无赖还敢骂骂咧咧，“老子看你们活腻了！报上名来，看老子不——” “打！”苏裴声音冰冷，管你老子是谁！官小的他不怕，官大的，也没让你报上名号，反正他不知道！ 他让手下打着，人到了魏熹儿身边，“吓到了吧，今日怎么不怕我堵你，还敢出来了？” 魏熹儿不小心看到他的眼睛，有一瞬间，她觉得他开玩笑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走吧，我送你回去。”苏裴难得正经，见人不动，又问，“要我陪你再逛逛？” 魏熹儿一哆嗦，忙摇了摇头，她刚才真是鬼迷眼了。 “那，还是回家吧。” 苏裴从她低头掐着衣袖的动作上移开眼睛。 好可爱！啊！ 沈听禾放心地坐下，开始还以为是苏世子搞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那可真是毁了她的好印象。 后来瞧着那打人的力度，啧啧，这可得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苏裴走后，他的仆从们也呼啦啦一哄而散，想要找人报仇都找不到影了。 姚瑶刚才也发现了那边的动静，在食肆里见过几次的苏郎君，看着还挺和善的，刚才发起火来也挺吓人的。 “小娘子还有蛋黄酥吗？” 沈听禾抬头，看到是位妇人，她身后不远处停了辆马车。 她对这妇人有印象，已经是来第二次了。 那马车里坐的人，隐约瞧见了点轮廓，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夫人。 她给装了蛋黄酥递过去，对方给了银子离去后上了马车，马车慢悠悠的走了。 马车上，妇人把蛋黄酥一个切成四块，然后用签子扎了，递给李老夫人。 “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杜嬷嬷不解，“老夫人不是喜欢吃这点心吗，怎么今日的味道不对？” 李老夫人摇头，“是可惜才知道，当日进府里做过寿宴的小娘子，如今在汴京城里开了食肆，还做了这么好吃的点心出来卖！” “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好吃的东西是吃一口少一口，亏大了啊！” 杜嬷嬷哭笑不得，“老夫人您身子骨硬朗着呢，日后想吃什么，打发奴婢去就是了。” 李老夫人忽然笑了，“我那馋嘴的儿子还不知道呢，先别告诉他，改日咱们——” 杜嬷嬷听了，也跟着笑了。 沈听禾收摊回家，店里已经打烊，她从后门进去，大家正在院子里乘凉。 吕悦不知道从哪听了一出状元戏，正在给大家绘声绘色的讲。 沈听禾听了两耳朵，就听出又是个小娘子挖野菜的故事。 这就很让人费解，为何不论是戏剧，还是生活，读书人怎么这么多薄情郎？ 沈母帮着沈听禾卸车，“闺女，你这早起晚归的，娘看着心疼，不如以后少做点点心，这样每天也能回来的早一些。” 沈听禾也发现了，最近几日点心不如以前卖的好，大概是旁人跟风的速度快。 不过面包旁人做不出，她以后多做些。 她听着小八的事实翻译，杨柳给妞妞洗澡，妞妞哞哞哞的唱起歌来。 这两日，妞妞的奶量都变多了。 已经做了很多黄油存着，消耗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妞妞产奶的速度。 翌日。 她决定今天只做面包去卖，因为要赶时间，就做之前做过的红豆吐司和猪扒包。 因为吐司的吃法多，她还特地定制了带着logo和食用食谱的袋子。 她以前最喜欢刚出炉的吐司撕着吃。凉了之后的，一般都是切片，做三明治，或者是直接在切片上刷蛋液，洒玉米粒和芝士碎火腿之类，放进烤箱里烤一下。 沈父沈母一早起来的时候，就被厨房里飘出的味道给香迷糊了。 风长阳站在沈听禾边上，看她将一小块黄油在锅里融化，蛋液直接倒进黄油里，混合着黄油的鸡蛋香扑鼻。 紧接着两片吐司放到蛋液中，蘸到蛋液之后，两片吐司翻面，锅底的蛋液也已经凝固变得金黄，然后将刚蘸了蛋液的吐司这一面，翻一个个，定型的蛋液那面成了薄薄的一层蛋饼，沿着吐司边缘翻折上去，再将生菜，火腿，酱料铺在上面，两片吐司一对折。 一份蛋包三明治就做好了。 风长阳在边上都看傻眼了。 小小的一个平底锅，竟然能把食物做出这样的花样。还有小娘子的巧手，做出来的东西，好看不说，他在边上闻着味道，肚子里早就已经开始咕噜噜叫了。 沈听禾一抬头，看到窗户跟和门跟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脑袋。 第108章 凉皮和小王姐姐 “闺女，弄啥这么香？” 沈父没有一点作为两家食肆总舵手的觉悟，在大家面前从来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此时馋得很，更是不顾形象，抻脖往小厨房里瞅。 沈听禾端着从窗户递出去，“蛋包三明治，今天的早餐，再一人搭配一杯奶。” 没听错吧！ 沈父馋妞妞的奶已经很久了！ 风长阳想说他们不喝，沈母已经瞪了过去，“让你们喝就喝，哪来那么多话。” 好吧。 大家都不敢吭声了。 到沈家这么久，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风长阳几人的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数的。 沈听禾这边做了两份蛋包三明治，风长阳和杨柳就看会了，让她一边歇着，他们俩开始上手来做。 等到一大家子的都做好了，大伙才纷纷坐下准备吃饭，每人面前都摆着一杯牛奶。 这些人里，就王巧珍在妞妞到家之后开始喝牛奶。 沈听禾听说过孕妇缺钙，现成的牛奶，当然要让二嫂喝了补身体了。 沈母先尝了沈听禾做的蛋包三明治，大大的一块，得用手拿起来，拿在手里面包胚柔软带着酥酥的颗粒感，包在里面的鸡蛋嫩黄，咬上一口，口感丰富，最主要的是香，层次非常丰富的香。 沈肆一边吃一边心中感叹,大哥他们没这口福。自己才吃了几口，发现父亲的已经吃完了。 沈父擦擦嘴，咕咚咚，把牛奶灌下肚。 “乖乖，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牛乳这种东西，往前十多年，那更是贵人们才有资格用的吃食，后来进入坊市民间，百姓们也能享用得到，只是价格高昂，也不曾尝试。 直到闺女捣鼓用牛乳做东西，他们才有了这口福。 风长阳他们以前倒是经常喝牛乳，江南那边的水牛乳，味道要更甜一些。 想到主家里二郎最喜欢牛乳，不由得垂下眼来。 也不知道那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二郎君，能否在让人闻风丧胆的苦寒之地生存下来。 早饭过后，沈听禾开始做今天要出去售卖的面包和饮子。 做吐司需要揉出手套膜，没有后世的厨师机，人力还是挺累的，她用水合法，先让面团自己醒着，以此来产生筋性，过一个时辰之后再开揉，放入酵母黄油之类。 这个工作，就需要风长阳和杨柳将后厨的事情忙完，来同自己一起做。 姚瑶带着杨云和吕悦去做猪扒包，整形好了之后，放入鏊里去烤制。 他们做面包，现在都是在王家院子那头。 因为需要的鏊多，搭建了好几个，王家院子里宽敞够用。 这一忙活就快到了晌午，沈听禾这边的面团也已经揉好，风长阳他们回厨房去忙。 其余的事情，就都交给沈听禾去做。 发面，整形，二发，烤制，这一套下来，也就到了要出摊夜市的时候。 沈听禾趁着发面团的时间，做了凉皮。 这是她忽然馋这一口了，便想做来试试。 和了一个面团之后，她把面团放入水里搓洗，得到的面筋到小厨房里蒸熟切成小块。 又把洗面筋的水，上面一层清水倒掉，余下的淀粉面浆是做凉皮用的。 取一勺，倒入刷油的平底铜盆，放入到烧开的水里，等到铜盆里的面浆逐渐变得透明冒大泡，就可以取出晾凉。 如此反复，她那一大盆面浆变成了面皮，她的两条胳膊也软的不行了。 姚瑶忙完了之后，想帮沈听禾，差点被开水烫到，就被撵到一边看着。 沈听禾把所有面皮都切成凉皮的长条形状，切黄瓜丝，胡萝卜丝，豆芽，香菜，蒜，用调好的料汁拌了。 一下子，久违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沈听禾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她给自己和姚瑶夹出来一小份。 姚瑶早就望眼欲穿，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动筷子开吃。 清凉劲道，包裹着麻酱汁，清爽又中有芝麻香，醋香。再吃一块小面筋，包裹了更多酸甜爽口酱汁，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沈听禾也吃得很满足，后世能广受欢迎的小吃，一直存在是它的道理的。 两人吃完了继续干活。 后厨里的人轮流出来吃饭，见到桌上的新奇吃食，惊喜的食指大动。 配上肉汁咸香的肉夹馍，吃上之后更是美的找不到北了。 杨柳先出来吃，吃完神神秘秘回去，告诉大家有好吃的。 沈父一听急的不行，要不是手上还有菜要炒，他早飞奔出去了。 方芸和吕悦轮流出去，吃完回来都说好。 可怜的沈父，已经快无心炒菜。 终于高峰过了，沈父出去吃到了闺女做的凉皮和肉夹馍。 他滴个乖乖，太美味了！ 这要是放在食肆里，不得吃得那帮食客捧着肚皮出去啊。 “闺女，这是咋做的啊。” 沈听禾把做凉皮的工序说了，沈父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他是不是该换个脑子了！ 沈父决定，明天就上这道新菜，“可以吧闺女。”他还不忘问一下闺女的意见。 沈听禾笑，“当然可以了，现在天热，大家正喜欢吃清爽的呢。” 沈父开开心心的继续回了厨房去干活了。 前面铺子里不大忙了，沈母回到后院，见到大家方才说的凉皮，吃上了果然美味，肚子里被美食填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然后忽然想到一件事，神神秘秘的凑近沈听禾。 “闺女，你知道王慧茹是谁不？” 沈母刚知道的时候都呆住了，这世上还有这样巧的事。不对，也可能不单单是缘分这么简单。 沈听禾正在案板上给吐司整形。她定制的模型大概符合要求，就是不大好脱模，上色差点，要想精进，怕是还要在材质上下大功夫。 她看向母亲，心里忽然有了个答案。 “难道是王长临的姐姐？” 沈母不由睁大了眼睛，她闺女也太聪明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刚才见到小王时才知道的。” 刚才小王急匆匆过来，让王慧茹躲一躲，说她死去的丈夫家，进城来找她了。 听小王说，那家人去王家闹得鸡飞狗跳，将王慧茹逼得有家不能回。这会儿听说了她进城里做工，就要找到城里来闹。 第109章 吐司和猪扒包 沈母没同意。 之前也是知道王慧茹和她亡夫家的事的，刘家人黑心肝，把人往死里逼。如果再躲下去，他们只会觉得王家好欺。 沈听禾也是一样的想法。 她告诉王慧茹踏实干着，若是王家人寻来也不怕，汴京城里是讲法的地方，他们若敢找事，就跟那吴江一样等着下大狱吧。 王慧茹稍微安心，对沈家很是感激。 之前就听弟弟说了沈记帮忙的事，她那日进城想要亲自来感谢，遇见沈记招工。 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头脑一热就瞒下自己的身份，来应征跑堂。 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自己说是王长临的姐姐，会让他们不能将自己看做一般跑堂使唤。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谁了，还是热情地给自己出主意，帮助自己，很难不让人感动。 让她安心的是，等她走了之后，就算亡夫家里人找来，沈记也有法子应对。 心里打定主意，手脚更勤力的将桌椅板凳通通擦一遍。给花草浇水，观赏鱼缸添水，门口的采楼都用竹竿挑着麻布给擦了一遍，光洁如新。 沈听禾忙到夜市出摊之前，和姚瑶简单吃了口饭，就装车出门了。 小八拉着板车，脚步有点打滑，“小娘子今天做的面包，格外的香，香迷糊了啊喂。” 沈听禾抿唇笑，那是。她的吐司和猪扒包用料十分扎实，而且做得量大，香味自然就更大。 这一走一过的，都能闻到身边飘过一股浓郁的香味。 他们或许现在还不知道这是面包的香气，不过很快，各种各样的面包就会风靡全城。 因为本朝奶制品卖的贵一些，再加上吐司做起来实在是费手，她就将吐司按照大小定价，方形的二百五十克的，定价在四十文。大的长条吐司是四百五十克的，定价在七十文。猪扒包是二十文一个，馅料十分丰富，光是烤肠，就是她研究了许久才做出的满意味道，还有上面撒了许多酱料。 到了摊位前，沈听禾刚要支摊儿，就有人忙不迭凑上前来。 “沈小娘子，今天卖什么，怎么闻着这么香呢？我可是连来了两次都没买到‘吐司’这吃食，今天有吗？” 沈听禾见是街对个卖水产的老板，他之前自己看店面脱不开身，一直想来都来不了，直到昨日快收摊时来了，却是什么都卖光了。 “朱老板放心，今日‘吐司’管够。而且就算您今日不得空，昨天都说好了，也定会给您留的，您看，这都装好了。” 沈听禾说着，取出一个装了袋子的大吐司，递到朱老板手里。 朱老板立刻喜笑颜开，“太好了，我也能吃上这口了。昨日隔壁那损——嘿嘿，那卖布的老纪，还特意站我门口吃馋我，今天看我怎么去堵他的门口的。” 笑着给了钱，抱着吐司袋子过街回铺子了。 “小娘子，我怎么觉得吃咱家东西的人，都特别的——嗯——“可爱”，对，就是可爱。” 小娘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五大三粗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是当时形容一个杀猪匠的。 那日杀猪匠来买小点心，说长得穷凶极恶也不过分，往她面前一站，差点给她吓哭了。结果一开口，说话‘嘤嘤嘤’，让她的眼泪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沈听禾十分赞同地点头，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包括食肆在内，还真没有那种没事找茬的食客。 不但顾客回头率高，还爱帮忙做宣传。沈记生意一直红火，少不了他们的口口相传。 朱老板走了之后，沈听禾和姚瑶也把摊位摆好了，因为怕面包落灰，依旧用之前做点心时候的白色麻布蒙起来。 但那香味是盖不住的。 “小娘子你们卖什么，做得这么香？” 路过的一个小女娘忍不住驻足，但见摊子被盖着，有一个展示的，是个长条形，看起来有点焦黄色的东西摆在边上。 味道是它散发出来的吗？ 沈听禾笑着道，“这种吃食叫‘吐司’，口感暄软，味道混合了麦香，奶香和红豆香，可以撕着吃，当做朝食，煎着吃。煎着吃，可搭配自己喜欢水果酱料，可以加蛋生菜之类。具体吃法，在袋子上都有写。” 姚瑶已经掀开麻布的一边，让小娘子能看到两竖排的吐司。可可爱爱，有棱有角的吐司整齐排列，香气更加浓郁了。 小娘子已经被沈听禾说得吞咽口水了，这会儿再闻到更浓郁的香味，真的忍不了，“我买一个。” 说完，又看到一个形状奇怪的点心，“这个是？” “猪扒包。”沈听禾道，“软甜的面包胚，香肠味咸，酱料味甜，口味香而不腻，小娘子来一个尝尝？” “嗯嗯！”那小娘子连连点头。 她才到汴京，不想就遇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难怪是人人向往的好地方。 姚瑶给包了一个吐司，又包了个猪扒包。 小娘子掏了九十文钱，想着这么新奇的东西，这个价钱真的不贵。 沈听禾也知道，自己的价格真的很良心了，让一般的百姓都能买的起。 她也想出了个定位高端人群的食物，就是饼干。饼干类型用黄油量大，而且能做的花样多。尤其是曲奇，口感香酥，比一般的点心要更精致味浓。 等稍微闲下来些，就做些饼干，放在食肆里卖。 夜幕降临，州桥街上灯盏陆续点亮，整条街变得灯火通明。 沈记小吃摊前，人流逐渐多起来。 吐司卖得好，上面又有各种做法，大家买了之后都准备明早自己试一试。 沈听禾和姚瑶两人装袋，人多的时候有点忙不过来。 “这样有点费时，明日出门的时候，将晾凉的吐司直接装好袋子，敞口应该也不会影响味道。” 等到人少的时候，沈听禾说道。她开始是怕袋子里影响口感，但如果敞口，还是在热气散了之后，应该没有多大影响。 还剩几个猪扒包的时候，魏大人来了。 沈听禾见刚才去溜达的小八和他一起回来，不由嘴角抿了下。 小八又去陪魏大人下班了？ 第110章 爱凑热闹和上门闹事 看明白了怎么回事，然后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小八。 他下了马车，走到小八边上。 小八驴眼机警地看向他，似乎是见到是他，支棱的耳朵也不显得那么敌意了。 “又看热闹呢？” 魏钊看了一圈，没见到沈小娘子的身影。问，“你不回家吗？一起啊。” 小八驴头往下点了点，十分通人性的往魏钊手上蹭了蹭，扬着下巴，朝着州桥街的方向。 “沈小娘子在摆摊呢？” 魏钊笑问，见小八又做出点头的动作，“走吧，送你过去。” 小八眨眨驴眼，不确定，再看看。 沈听禾看着一人一驴来了，起身打招呼，“魏大人近来很是辛苦啊。” 魏钊笑着回道：“是啊，要科考了，忙的事多。” 看了眼摊位，“准备收摊了？” “还剩几个。” “给我装起来吧，家中祖母爱吃。”魏钊淡定说道。 若是魏老夫人在，定是要给他个眼神的。分明那日买回家的，他吃了一半还多。 就连林叔都说，郎君一向不大喜欢甜腻的东西，却每每都吃沈记的点心吃得起兴。 姚瑶把剩下的几个猪扒包给魏钊装了。 沈听禾见魏大人还没走，投去疑惑的目光。 魏钊淡淡笑了下，“我要等小八一起。” 小八：啊啊啊，魏大人，我亲爱的魏大人，真的好暖啊！ 沈听禾给小八套车的手用劲儿有点重了。 小八：？ 驴眼看过去，聪明的脑瓜一转，呦，小娘子吃醋了。 “当然最喜欢小娘子了，魏大人嘛，只能排咱家人以外，算第二喜欢吧。” 沈听禾忍不住笑，“算你懂事。” 魏钊露出疑惑，谁懂事？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在那张淡然含笑的脸上移不开了。 怎么回事，今夜觉得眼前这张脸笑起来格外好看。 似乎月亮也明亮的与以往不同。 回家的路上，沈听禾就在听小八说看人打架的事，还说卖瓜果的也不容易，从城外挑进城里，但一晚上也卖不了多少。 小八：“小娘子不是每天都做一些饮子吗？我看那踩烂在地上的梨子就挺好，汁水好多，要不是人多挤不进去，我都想去吃了。” 沈听禾：—— 勤俭节约是美德。 魏钊一路上发现，走在身边的沉默小娘子，偶尔会偷笑，或者是望天。 眉心不由动了下。 听说，女子在面对自己心上人的时候，会有一些反常的反应。 心里忽地漏了一拍，沈小娘子该不会是对他—— 嘴角抿了下，把两人间有两步宽的距离又缩短了些。 沈听禾没发现这点小动作，可一直无事可做的姚瑶发现了。 她跟在他们身后，把人啊，驴啊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开始的时候，她有种小娘子和驴用眼神交流的感觉。 后来又见那位魏大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靠小娘子近了一些。怀疑自己刚才是看错了，小娘子是在和魏大人眼神交流？ 姚瑶摇摇自己的脑袋，她应该是困了，得赶快回去睡觉。 魏钊在后巷和沈听禾辞别，问，“明日在州桥街摆摊卖什么。” 沈听禾：“红豆吐司和小餐包。” 魏钊：“红豆吐司，明日留一个，我回来时去拿。” 沈听禾：“魏大人明日直接来店里拿就行，不用跑一趟。” 魏钊：怕我辛苦？ 他笑了下，“食肆若像今日一样关张，祖母就吃不到了。” 说完，没等沈听禾再提出建议，就转身回家去了。 沈听禾眉头拧了下，刚刚她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小八：魏大人那是还想同我一起回家呢，小娘子，你干嘛老想让人家来食肆买啊。 沈听禾：哦，原来是这样。 翌日。 开张的时候，王慧茹没有来。 沈母在柜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封书信，说不在来上工了，怕牵连到食肆。 沈听禾听着母亲叹气，又想到王慧茹的不易，心里不是滋味。 当初她是因为王长临在救爹娘的事上有恩，才想要帮王慧茹的。正所谓送佛送到西，王慧茹的那个糟心前婆家，得想个法子解决了。 因为前面缺人手，暂时让吕悦去传菜。 厨房里四个人，能忙的开，就是累一些。 原本想着，这两日就去找王长临，让他回家时劝劝姐姐，一味躲着也不是办法。 不想刘家人上门了。 如今刘家只有老太太和一个五岁大的儿子。三个女儿都嫁了从商的，有做花料的，还有做布匹的，倒腾皮货的。 “王慧茹呢？” 因不是闺阁里的女子，看着都不似那种娇滴滴，似是一言不合就会抬高声量的厉害角色。 沈母皱眉看着一老一少和三个年轻妇人，“人已经走了。” 如今正是饭口，食肆里的食客不少，原本就忙得昏头转向，这些人偏挑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 但凡之前扫一眼，就知道王慧茹不在店里。 刘老太太忽然嗷的一声哭起来，突兀的吓人一个激灵。 食客们被吓了一跳，纷纷皱眉看去。 沈母也烦不胜烦，“你哭什么？人不在我这，想找出去找去。” “我的命好苦啊！”刘老太太抱着五岁的儿子，开始边哭边念，“王慧茹克死了我儿子！断了我刘家的香火！还装病逃出来过好日子了！当初嫁进我家的时候，拿了我家的聘礼是千好万好！如今聘礼也花光了，人跑回了娘家，翻脸不认人了啊！” 州桥街的食客，很少有接触到如此撒泼打滚的妇人的，这会儿有人看着心烦，也有人看着热闹。 “掌柜娘子，这人怎么回事啊。” 沈母解释起来也不客气，“来找她前儿媳。之前死了儿子，先是给儿媳招接脚夫，后来没招成，儿媳病重，需要花银子治病，就给休回了娘家。娘家给治好了病，就来我店里做工，被他们知道了，来店里闹来了。” 刘家的大娘子听了，银盘脸上眉毛竖起，“你怎么说话呢？我家的事，你知道什么，就在这乱说？” 第111章 看谁来拿捏命门 就王长临那一家子，死脑筋做生意，这些年生意上都什么长进，能想出那样的鬼主意？ 吕悦在边上听了个大概，前后串连起来，挡在要怒骂的沈母前面，冷声道，“你可知道，诬陷在本朝也要定罪的？” 她长得江南女子的纤细柔美，脸庞也清秀，虽说在五人当中算是最活泼的，但与汴京里泼辣的娘子是比不了。 但她往那一站，脸色一沉，倒是挺叫人生怯的。 刘二娘被唬住，刘家三娘冷笑，“呦，一个跑堂都能讲法了，一句话往大了能说诬陷，那你们多管闲事，拆散我们原本好好的一家子算什么？” 吕悦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就是奔着闹事来的。 “算你们不做人呗。” 沈听禾在后院就听到哭喊声，食肆里的吵闹，已经影响到正常的生意了。 方才父亲要拎着铲子出来，被她给阻止了，让风长阳他们也稍安勿躁，自己先看着解决，解决不了再说。 她上前，先看过刘家几人，他们一双双眼睛，带着敌意和贪婪之色，想也知道，是想借着王慧茹的事，敲诈沈记一笔。 “张嘴就说克夫，刘老夫人，您男人是也才死了没多久吧，难道也是克夫？” “招接脚夫给您养小儿子吗？继承香火说得好听，真的能让慧娘生下和外姓人的孩子吗？将来您小儿子长大，才是延续香火的那个吧。招接脚夫，不过是为了拴住慧娘在你家做牛做马罢了。” “再说那接脚夫，流氓地痞一个，来沈记找事，被府衙抓了，可不是沈记故意搅黄的。” “说这些，是为了不让诸位食客误会。我沈记，不怕有人来闹事，但影响了生意可就是触到了底线。再不速速离开，等报给府衙，小则关上几日，大则打了板子关上几日。” 沈听禾说完，再去看他们的神色，已然不如之前那般底气十足，已经有了退怯之意。 “慧娘日后也要在沈记工作，你们若是再来寻她麻烦，那便报官处理。你们已经没有瓜葛，想也知道，官府会怎么处理。” 她说着，走向刘老太太，俯身去扶她时，在她耳边低声道：“官府若解决不了，你猜，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叫你家的花行，你几个姑爷家的生意都受影响？” 在刘家登门之前，小八就已经去打听到了许多关于刘家几个女婿的事。 更有劲爆的，是刘老太太花行的。 她原本还奇怪，一个丧夫又丧子的老太太，如何将花行继续开下去的。 原来是有一个能镇得住底下人的掌柜，而这掌柜，与刘老太太之间有上不了台面的交易。 是花行里有个婢女，是刘老头在世时买来的，那时就受刘老爷折磨。刘老头死后，被老太太暗地里送给了这掌柜。 初听这种事，沈听禾只觉得胸口堵着，气得呼吸不畅。 这会儿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刘老太太留，她最好赶紧滚出沈记，不要污了她家的店铺。 刘老太对上沈记小娘子的冰冷眼神，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在外听说，这家的小娘子是个极其和善的，掌柜夫妇也老实敦厚，几个下人也都是沉静不多言的。 怎么今日登门，一个个的，都和打听来的不一样呢！ 食肆里恰巧有之前经历过吴江那件事的人，站出来说话，“能招吴江那种泼皮做接脚夫，想来也没安什么好心。现在知道人家病好了，又想毁了休书，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人发声，早有听了之后气愤的，也纷纷跟着谴责起来。 刘老太捂着小儿子的耳朵，刘家几个娘子怕自己的名声被牵连，影响了家中生意，也不敢再多说话，赶紧先刘老太一步出了食肆。 沈听禾目光冷凝，看着她们从食肆离开，心知以刘家的人品，定不会这么算完。 正好，她也不想就这么结束。 “闺女，你没事吧。”沈母见到女儿站在门前，背影僵直，有些担忧上前。 方才女儿真的很有她年轻时的风采，只不过她年轻时，还得加上连骂带打。 沈听禾摇头，“娘，我等会儿去一趟府衙找小王，让他把慧茹叫回来。”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没有必要让王慧茹再躲着。本来食肆也缺人手。 沈母也同意，她最看不惯女人欺负女人！ 王慧茹家里如何她不管，但现在是她食肆里的人受欺负了，就不能不管。 吕悦在一边，还在回味方才小娘子那柔中带刚的模样，这会儿听到小娘子的话，她眼睛都要湿润了。 多好的小娘子啊！ 就该小娘子得到这世上一切的好东西，该小娘子发财。 沈听禾还不知道，自己又收获了迷妹一名。 她将吐司和小餐包的事交给了姚瑶，烤制的火候她已经烧好，就掐着时间将它们出鏊就行。 然后自己去了一趟府衙后门。 这里多是找人传话的，听说要找管饭菜的王厨，很快就给找了出来。 要知道，现在王厨可是他们府衙伙食的救星啊。 现在的小王已经不管牢狱饭菜了，因为他总攒钱去沈记吃饭，不但口味上品味见长，做菜上也爱钻研了，简简单单的白菜豆腐，都能被狱里的犯人吃到舔碗。 十分能挖掘人才的府衙后厨，将小王调去，负责公职人员的饭菜。 沈听禾见到小王时，发现他好像长了点，都十七八了，还能再发育一下。。 “沈娘子。” 王长临听说有个漂亮娘子找自己，还以为是姐姐来了。 见到沈小娘子的时候，心里慌了下，“是那刘家去食肆闹事了？” 沈听禾嗯了一声，还没等她接着说，就听王长临和自己道歉，“对不起，是我家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听禾平静道，“今天刘家是来了，但你姐姐今日也没上工。他们还是在食肆里闹开了，说到底，就是想讹一笔。” “我想让你告诉慧茹，她继续回来上工，食肆里缺人手。若刘家再来，我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小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家中亲戚被刘家闹的，已经不来往了。以往关系不错的街坊四邻，怕惹上刘家那样的无赖人家，也不敢登门了。 生意也受到了不小影响。 姐姐这才从家中离开，白天在沈记上工，夜里就到官家批的廉租房里住。 但沈记，竟然为了姐姐，不惜惹上刘家那样的麻烦。 要知道，做生意的，最怕惹麻烦上身了。 可沈记却—— 他眼眶热了一圈又一圈。 第112章 三鲜面和卖绿豆糕的大姐 当初郑三能让小八扒的底裤都不剩，刘家那些人，总能找到他们的软肋。 回家之前，她去了趟马杭街。 刚过了晌午饭口，沈记食肆闲下来，二嫂正坐在门口花伞下，看着来往行人发呆。 “小妹！” 感觉到身前一黑，抬眼看到小妹笑颜，惊喜道，“小妹来是有事？” 沈听禾点头，然后和二嫂进了食肆。 在后院，她将刘家的事说了，“若是他们来这闹，直接打出去就是。对了，还要注意千万别叫他们碰了二嫂。” 宋喜儿诧异，“呀，小妹也知道了——” 她还以为这事就她和夫君知道呢。 沈威扬了扬自己的拳头，“敢来闹事，没他们好果子吃。” 沈听禾点头，但也嘱咐，“不过大哥也不能把人打的太狠了。” 赵五娘在一边道，“不用杨大郎，我一手一个，就能给他们拎门外扔了。” 嗯。 陆石和白芷默默点头。 走的时候，沈听禾看了人力风扇，问使用的怎么样。 沈威笑得合不拢嘴，说要不是他得看店，都想上去骑了，哪里用雇人。 沈听禾又和赵五娘陆石说了，沈记上新了凉皮，让晚上回去和沈父学一下的事。 赵五娘一下来了精神，食肆已经很久没上新菜了，不过最近小点心和面包类都卖得不错。 虽然不说是日进斗金，但那钱看着，也是哗啦啦的往沈记里流啊。 沈听禾回到州桥街，后院里，姚瑶和吕悦几个已经把凉透了的吐司装袋，小餐包也都分装到了盒子里。 出门前，沈父给做了三鲜面。用油煎咸蛋黄，虾头一起放入熬油，然后加开水，下菌菇，下虾肉，汤汁熬得差不多之后，把之前煮好的过水面放入汤里，再煮一会儿捞出。 沈听禾有点感动，爹肯定是听娘说了，这几日她身体不舒服，吃不了太凉的东西。 “唔唔——好好吃。”姚瑶一个劲儿的夸，“跟着小娘子开小灶，我可太有福了。” 沈父笑得十分慈祥，老父亲欣慰啊，闺女吃的一头汗，那是对他厨艺的肯定。 沈听禾：都是爹的爱，热也得把汤都喝没。 吃完了满满的一碗爱，沈听禾觉得肚子里暖呼呼的，还别说，真的很得劲儿。 “我们走啦。” 小八上套，拉着车出了门。 沈记的其他人准备迎接晚上的饭口高峰。 夜市上的摊位几乎都认得了沈记的小吃摊，一开始还觉得沈记做的这么好，怎么还出来摆摊了？ 后来觉得，这么好吃的点心，不出来真的可惜了。 摊子刚支起来，呼啦啦围过来一帮人。 “今早按照小娘子袋子上印的方法，把‘吐司’切片煎制，简直太好吃了！家里两个老人因为吐司分配不均，差点打起来，我今天要买两个回去。” 另一个也忙说道：“我家娘子做了三种吃法，每一种都好吃的很，剩下的今日叫闺女带去了学堂，回来的时候说同窗们羡慕的不行呢，明日还要带。” 今夜的第一批顾客，都是昨日吃过，早早来等着的。 沈听禾把早准备好的吐司袋子递过去给客人确认过，然后封口递过去。 就这样，一下卖了十多份吐司，收钱结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边上摊子是卖小点心的。 夏天卖绿豆糕，原本是很畅销的，可自从沈记小吃摊摆在边上，就有点卖不动了。说不眼热是假的，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甚至都不卖之前畅销的绿豆冰糕了，她依旧卖不动绿豆糕。 家里人让她去问绿豆冰糕的方子，出钱买也行，可她也是生意人，当然懂得卖金蛋不卖金鸡的道理。 卖得差不多的时候，人流也不如之前，沈听禾得空，注意到边上摊位上的大姐总偷看自己。 猜是因为生意的事。 如果不是只有这一个空出的摊位，她真的不会在点心类吃食边上摆摊。 那日她见到大姐的家人，男人是个瘸腿的，跟在老木匠那里打杂，听了两句，似乎总是挨训。大姐家的两个孩子，一个七岁的男孩，上了学堂，非常懂事，每次和他爹来接大姐的时候，都给大姐带了饭，还一起跟着收拾铺子。小的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就带在身边一起卖点心。 哎。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大姐走去。 罗三娘被吓了一跳，她就是偷瞄了几眼，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沈听禾笑着把盒子里猪扒包递过去，“你女儿真可爱，请她吃的。” 罗三娘愣住，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示好。这条街上生意好的，不拿鼻孔看人就不错了，送东西吃，那是万万不会的。 她尴尬的接过来给小闺女，道： “我方才就是好奇，为何小娘子的生意会那么好。” 沈听禾笑着道，“我能尝尝娘子做的绿豆糕吗？” “当然能，我给小娘子夹一块。”罗三娘低头看自己闺女吃得香，那可是二十文一个的吃食，自己这块绿豆糕也才卖到两文一块。 沈听禾尝了一块，绿豆糕味道清甜，做得挺好吃。 她想了下，道：“绿豆脱皮吃起来会更细腻。形状是方形，没什么特色，不如定制几块模具，最近要科考，做些‘状元糕’之类的花样，吆喝起来也能吸引些人。” “绿豆馅儿其实还能做绿豆饼，绿豆酥饼。” “若是想丰富一下品类，把内馅儿换成红豆的，芋头的，杂粮米的也都可以。” “做点心，需要多看别人是怎么做的，跟风可以，创新更好。” 随后，沈听禾将如何做软皮大馅儿的绿豆饼和做酥皮掉渣的酥饼详细告知。所用的材料，都是一般家中能买到的糖和猪油之类的，馅料类的，也是按照时下有的食材来说。 罗三娘认真听完，头脑发懵，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 “沈小娘子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 她很激动，在今日之前，她甚至自私的想过，如果沈记摊位不再来了就好了。 沈听禾笑着看了眼吃猪扒包的小姑娘，“因为咱们都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应该相互扶持的。” 也因为，这一家人让她看着动容，能帮一把，何乐不为。 她做事全凭心，当下想，当下就去做，不然事后会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刚要回到摊位，就看到了魏大人，不知道站在那多久，看她的眼神，夹杂着些之前没有的见过的意味。 第113章 搬石头和怀柔政策 “魏大人今日回的早。” 她先开口寒暄，问，“大人是要一份吐司吗？” 魏钊轻咳了下，收回自己的视线，“两个吐司。” 沈听禾手上去拿吐司封口，心里却在想，两个吃得完吗？家中不是就只有他和魏老夫人吗？ 魏钊接过吐司的时候，见到眼前人低垂着眉眼想事的安静模样，与方才‘授人以渔’时，又是另一个样子。 今日没遇见小八，他就自己往沈记小吃摊走。 远远的，看到她与边上摊位的人讲话，走近了，听到她认真告诉别人如何做吃食，又说那句要‘相互扶持’的话。 不知道为何，从她的身上，看到另外一种‘家国大义’的感觉。 做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在他的眼中，会闪闪发光。 沈听禾抬头，撞见魏大人看自己，刚想要说一百四十文钱，就见他别扭转过头的动作，心里纳闷，发生什么了吗？ 姚瑶叹气又摇头，瞧瞧小娘子那无知懵懂的眼神。 小八算着时辰回来拉车，也看到了它的好友看自家小娘子的眼神，心里兴奋不已，真的吗？是真吗？ 沈听禾忽然听到小八的心声，奇怪看了眼周围，什么是真的吗？ 眼看着到了收摊的时候，今天因为做得多了些，卖到最后还剩下三个猪扒包和两个吐司。 以为要剩，正收摊呢，最后几个被之前来买过一次的嬷嬷买去了。 沈听禾见魏大人要伸手帮忙，连忙拒绝，“魏大人陪小八就行，您不是等它呢吗，怎么能劳烦您干活呢。” 魏钊：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门的魏大人连着两日和沈记小娘子一同回家。 这件事被偶然撞见两次的小五告诉了傅怀宴。 自从上次被拒绝，傅怀宴正迷茫，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听了小五的线报，更是心急如焚。 翌日晌午，傅怀宴带儿子到沈记吃饭。 “爹爹，你是不是想见沈姐姐啊，小五哥哥说，姐姐白天不到店里的。” 傅文灿都知道的事，傅怀宴当然也知道。 只是他打算用怀柔策略，沈小娘子拒绝了他两次，那他就只有在沈家人面前多露脸了。 沈母正和王巧珍说完话。见到她回来，沈母觉得松了口气。吕悦昨天打了好几个盘子，幸好不是上菜时候打翻的。到底是江南姑娘的细胳膊细腿，不像自己和慧娘这般，手上托盘能罗三层盘子，两边手一起，能一次传十二盘菜。 别的酒楼传菜的都是男子，但她和慧娘力气大，做得了男子做得事。 若是赵五娘做了跑堂的活，肯定会更厉害。 心里正想着，转头看到了傅大人带儿子来吃饭。仔细一想，好像许久没见到他们父子了。 “沈婆婆！” 灿儿小脑袋歪了下，朝沈母摆手，欢快的声音让沈母嘴角翘起来。 “灿儿好久没来看沈婆婆了哦。”沈母上前，问，“傅大人最近很忙吧。” 傅怀宴嗯了一声，也不好说是沈小娘子想和他保持距离，他还没想出策略，不敢乱登门。 现在这一招，只能说是病急乱投医了。 “上次沈记到家中给祖母办的寿宴，祖母很喜欢，还未登门道谢。” 沈母摆手，“都是沈记该做的，傅大人不要客气。今日想吃些什么？” 忽然想到新上的凉皮，问傅大人要不要尝尝。 傅怀宴点头，又给傅文灿要了一份不带辣的。 因为他们来的早，食肆里算他上了三桌客人。沈母被灿儿婆婆长婆婆短的叫着，也不舍得走，问灿儿最近都做了什么。 灿儿说家中请了教书先生，在学四书五经。 沈母想着茵茵长大了，也要好好读书，脸上表情更加慈爱起来。 “沈婆婆，我听说沈姐姐养了奶牛，我还没见过——”傅文灿说着，偷偷朝着傅怀宴眨眼。 傅怀宴抿唇不语，忍着不将唇角上扬。 沈母笑着说道，“等你吃完了饭，就去后院看，你沈姐姐在烤面包，刚出鏊的面包，香着呢，保准你喜欢。” “好耶！”傅文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蛋白皙，一排小白牙十分可爱。 沈母看着，稀罕得不得了。 真是到年纪了，看小娃娃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忽然好想茵茵啊，不行，晚上打烊之后，得去马杭街一趟了，把给茵茵做的小肚兜也带去。 沈听禾抽空给大家做了午饭，凉拌细面。 凉拌的依照个人口味调味，葱花，蒜泥，香菜，醋酱油麻酱香油之类都单放着，吃什么自己往里添就行。 她和姚瑶刚吃完，就看到一个小小身影从后厨后门跑到院子里甜甜叫她， “沈姐姐！” “灿儿来了。”沈听禾笑着张开双臂蹲下接住小团子，他扑到自己怀里，听他开心道：“我和爹爹一起来的。” 沈听禾抬头，看到了傅怀宴跟在后面，微笑着朝她颔首。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打了声招呼。 “刚出炉的吐司，傅大人和灿儿尝尝。” 说着，拿了一个正方形的小吐司，在案板上切片，软乎乎喷香的吐司片弯着腰被递到了灿儿手中。 灿儿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好吃！软乎乎的，好甜好香。” 沈听禾忍不住捏捏小团子的脸蛋，“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傅怀宴仰头看天，来沈记吃饭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对了。 “沈姐姐，我想买几个，带回去给祖母和先生吃。”傅文灿吃完，扬起小脸说。 “当然可以了。”她给包了两个吐司和两份小餐包。 傅文灿又问，“小八去哪了？” 沈听禾让小八出去打探情报去了，刘家的事一天不解决，她睡觉都不踏实。 “小八出去得快晚上的时候回来，你去和妞妞玩吧，它也很听话。” “妞妞，它长得可真大只啊。”傅文灿走过去，有点不敢靠近，想到小八，站在妞妞的边上，应该显得十分小巧吧。 傅怀宴低头看身侧的沈听禾，她身上的气息明亮又娴静，让人只要站在身边，就觉得轻松自得。 他真的想要娶她，可是那日祖母寿宴结束时，看穿他的心思后，说了一番话。 第114章 娶妻纳妾和冰镇酸梅汤 “阿宴，你跟祖母说实话，是不是喜欢那位沈小娘子？” 他心头一跳，沉默片刻，点头应道，“是，孙儿想要娶她。” 傅老夫人微笑，“你看人的眼光不错，祖母也挺喜欢那个孩子。” “长得漂亮，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年纪轻，气度却恬适淡然。而且遇事能从容不迫，对人怀有善念，这份胆识和气度就不是一般小娘子可比的。” 傅怀宴眼神闪烁了下，“祖母知道了方才沈小娘子说的事？” 傅老夫人点头，“德叔从外面回来时听到的。” 傅怀宴抿唇不语。 他知道傅家目前的状况，但他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后半生，去换傅家下几代的繁荣安稳。 “阿宴，你姐姐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如今官家，哎——趁着你姐姐还是嫔妃，抓紧定下一桩与傅家有益的亲事，之后，你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祖母不会拦你。” 在傅老夫人心里，傅家曾经家门荣耀，若是在她闭眼前就衰败了，她无颜去见亡夫和亡子。 傅怀宴面色沉重，“祖母，我能重新振作起来，不再颓废度日，皆是因沈小娘子，我喜欢她，便想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与她站在一起。” “不靠联姻，我一样可以振兴傅家。” “哞哞——” 一阵牛叫声，将傅怀宴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到灿儿在给奶牛喂草。 奶牛的头蹭灿儿小手，灿儿高兴地咯咯直笑。 他又看身畔的秀丽身影，心里更坚定了想法。 不论家中如何，他都要娶她，明媒正娶做妻。 沈听禾不抬头都能感觉到火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找了个借口，去小厨房里了。 傅怀宴一下泄了气。 现在重要的都不是祖母的态度，是沈小娘子，依旧对他无意。 但只要沈小娘子没有属意的人，他就不会这么放弃。 又陪着灿儿喂了会儿牛，才从沈记告辞。 “食肆里若是有什么东西寻不到，大可来找我，我在京城里有些认识的人。” 走之前，傅怀宴说道。 沈听禾点头，听灿儿和自己撒娇，“沈姐姐，我明天想来看小八。” 她笑着拍拍小团子的可爱脑袋，“当然可以了。” 大人之间的事，与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不能为了躲着傅大人，就不让孩子来了。 灿儿笑嘻嘻的点头，和爹爹走了。 沈家人已经偷看好几次了，沈父在厨房里悄悄摇头，“闺女对傅大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倒是那傅大人，眼睛都要黏在闺女身上了。” 沈母叹了口气，说实话，她真的挺喜欢灿儿那孩子。可就算不是傅大人亲生，如今也是养在他名下，将来很麻烦。现在是闺女不喜欢傅大人，若是喜欢，她还真得要闺女好好考虑。 当初因为刘骞那个负心汉，她着急闺女年纪大，不好嫁人的事。 而现在，快一年的时间过去，她从闺女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若不能选一个各方面都合适，闺女自己也喜欢的，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对傅大人，也就不如之前那般，有想要撮合的心思，尤其是在知道，他家原本也是大户人家之后。 押司官微，可家中本就是世家，还有个做嫔妃的姐姐。 沈父见娘子叹气，拍拍娘子的手，“世间哪有那么多如你我一般，从小青梅竹马，后又做了恩爱夫妻的，娘子，你得珍惜为夫啊。” 刚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哎呦呦——我的头——娘子的爱好重啊。” 厨房里的几个人死死抿着嘴唇，不能笑，千万不能笑。 沈听禾昨天夜市上也做了预告，今天还是红豆吐司和小餐包，但会加上冰镇酸梅汤。 入伏以后天是一日热过一日，就算是夜晚，风也热乎乎的，得深夜才凉爽下来。 酸梅汤是用乌梅、陈皮、甘草、山楂等熬煮出来的，加入冰糖，喜欢花香的，还可以添加一些干桂花。 冰镇之后，更加的清爽可口，十分适合天热的时候消暑。 冰镇酸梅汤沈听禾带走一些，两边食肆也各留五十份。 沈听禾是打算用竹筒装的，到夜市之后，先将空竹筒摆在支起的摊位上，又抬出冰镇酸梅汤的大桶，里面加了冰块，铁桶上冒出丝丝凉意。 和姚瑶一起往外拿吐司和小餐包的时候，沈听禾就在听小八继续说刘家那些事。 刘家老太太如今和她的小儿子过得很滋润，休了王慧茹之后，就给小儿子买了个童养媳。 虽说是童养媳，却是足足大了小儿子七岁。 十二岁的小姑娘，每日不但要做饭，端茶送水，陪小孩玩，照顾老太太，还要时不时承受老太太不满意时的怒火。 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整日精神紧绷。 小八想要安慰她，用头蹭她的时候，她抱着小八的脖子就失声痛哭。 “好可怜的姑娘啊——呜呜——”小八驴眼里泛着泪花，它当时想自己要是人就好了，就能抱抱那个可怜的姑娘了。 沈听禾听着心里也发酸。 初到本朝，她喜欢和享受着这里的繁华。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是繁华背后，那些底层百姓的辛劳，更有如赵五娘，白芷她们这种，被生活所迫，逼着成了贱民。 那个姑娘，只是这繁华背后的一个缩影。 小八泛动泪花的眼睛，看到小娘子沉默的样子，知道小娘子听后心里也跟着难过。 赶紧说起刘家别的事来。 刘家三个女娘，大娘子嫁了做花料的，陈年黑料有一桩。曾在花料里掺了劣质肥，因生了虫卵，害一家花圃破产，生意全赔，害人家再没起家。 刘家二娘子嫁了个做布匹生意的，每个月都做假账，偷偷把银子拿出去放贷，收利钱。 刘家三娘子就更厉害了，她男人做皮货生意，要常在外地。她就找了两个小倌，没事就去游船，让两个男人伺候她吃喝，给她唱曲作舞。不为男女事，就为了体验被男人呵护照顾的感觉。因为她所嫁之人，从来不懂得怜花惜玉。 沈听禾的确被小八说的这些给转移了情绪。 刘老太太不简单，她生的几个女儿，也是个个都不简单。 “就是她！” 忽然有人打断了沈听禾听小八讲刘家的事，抬头见一帮人朝着她的摊位飞快而来，那气势，让周围的商贩都退避三舍。 第115章 找驴算账和叼个老农 但不是一脸冲上来就准备掀摊子的表情。 姚瑶手里抓着盛酸梅汤的勺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人。 小八驴脸皱起，随时准备撞翻所有人。 一帮人走到跟前，其中一个伸手指驴，“就是它！” 另一个问，“是它踩了你家的花料？” “没错！一棚子的花料，都是驴蹄子！” 又一人站出来，“还有我家布行，它站在门口扬蹄子，不让客人进门！” “还有我，它钻进我家小倌的房里，给小倌都吓病了，以后伺候人都难了！” 沈听禾：？ 哦—— 小八这次打探消息，动静弄得有点大。 “你们确定没认错？” 跟来的是个年轻衙役，几人一起来报官，满城找这么一头驴，从早上找到晚上，总算是找到了。 若说别的驴可能石沉大海一辈子都找不到。 可这头驴，见的人都说脖子上挂俩银项圈。 “不可能认错！” “对！没认错！” 高衙役看看驴，又看看年轻的小娘子，“都听到了吧，你家驴闯祸了。” 沈听禾点点头。 刘家的两个姑爷对视一眼，见到沈记的招子时，他们先是震惊了下，随后就明白了，齐齐说道： “这头驴是故意报复！” 高衙役一脸疑惑，“这话怎么说？” “前几日——” 丁郎君将刘老太到沈记闹的事说了。 高衙役不太相信，一头驴能这么灵性？ 转头看那小馆里的妈妈，“那她家那小倌是怎么回事？” ‘清风馆’的妈妈听说了另两个受害者是刘家的女婿，心里咯噔一下。 这头驴怕不是什么鬼神转世，真是寻仇报复吧。 连刘家娘子找她那的小倌是谁都知道。 高衙役见那妈妈神色闪躲，皱眉问，“你与刘家也有渊源，还是你家小倌与刘家有渊源？” 小八驴眼满是对衙役的赞赏：好！好！好！真神探也！ 那妈妈吓坏了，客人的消息要是透露，她的‘清风馆’也不要开了。 “什么刘家马家的，不知道。”随即矛头转向那个一脸和善的小娘子，“你家驴吓坏了我的人，赔钱！” 沈听禾问：“赔多少？” 刘家女婿都听说过沈记生意红火，也想要赔偿，先一步说道： “我家的花料棚子不能用了，赔二十两！” “我家的生意都被搅黄了，赔二十两！” 高衙役：想当着他的面抢钱吗？ 那棚子他去看了，就地上几个驴蹄印，镶金边了吗？狮子大开口的欺负一个柔弱小娘子？ 刘大女婿看刘二女婿：你要的有点多吧。 刘二女婿：你先要的。 ‘清风馆’的妈妈无语，“反正我要十两银子，给我家小倌看病和赔偿他受到重创的心灵。” 沈听禾被前面两个要价要的，竟然觉得后面这个妈妈给的数挺合理。 但给，是不可能给那么多的。 小八说了，他是被馆里的人一路撵着进了小倌的房间的，而且小倌在看春宫图，也不是在工作时间被吓到，和它有什么关系！ 沈听禾看过去，对刘家大女婿说道，“该赔多少，由官差核定，损失多少赔多少，一分都不会多给。” 又对刘家二女婿道：“我家驴是在街上，不是在你的铺子里，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就是会去你家的客人？何来的阻碍你家生意一说？想讹钱，一分没有。” 又对那男风馆的妈妈说道：“我找大夫给你家小倌看病，大夫说需要怎么治，花多少钱，就多少钱。至于我家驴，跑到了馆里，另多赔偿二两银子。” 高衙役见小娘子是个讲理的，这桩纠纷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你家的棚子里损毁我看了，一两银子顶天了。” “其余两家，小娘子说得很中肯，就按照她说的办，不可再来滋扰添事端。” 刘家的两个女婿不服，可面对威严的官差，不服也都憋回去了。 尤其是二女婿气得要命，找了一天的驴，一两银子都没捞到。看他不找个机会，蒙了这头该死的驴，暴揍一顿！ 小八被冷飕飕的眼神吓了一跳。 沈听禾蹙眉，脸色冷了下来，“没事的话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反正有官差在，她也不怕这些人当扬发作。 刘家两个女婿都是带着仆从来的，但半路遇到了也在找驴的高衙役。 本想着找到之后先砸了再说赔钱的事，计划落空不说，钱还没得到。 原本‘清风馆’的妈妈也觉得钱少，但和另外两个一比，她也就知足了。 高衙役扫了一眼周围，的确已经有很多人围观，咳嗽两声，“你们拿了钱就散了吧，谁再滋事，就是下一桩案了。” 有衙役在扬，刘家两个女婿没法，只能忿忿离去。 沈听禾谢过年轻衙役，“给大人添麻烦了。” 高衙役摆摆手，打了个哈欠，顶着太阳找了一天的驴，被同僚们要嘲笑死了，这会儿困的不行，话不多说，回家睡觉去了。 如此一扬闹剧，短暂的落下了帷幕。 姚瑶在边上紧握勺子的手，才悄悄松了下来，胸口呼出一口气。 小八驴眼眨啊眨，小娘子她不会怪因为它赔了银子吧。 沈听禾摸摸驴头，“干得漂亮！” 除了那个小倌有点可怜，被小八吓到了，明日约好了带大夫去的时间，见面了若是真吓坏了，她再私下赔偿一些。方才若是直接给那妈妈，肯定到不了小倌的手里。 小八被夸了，意外又不意外。 小娘子当然会选择无条件站在它这边了！ 欢欢喜喜的溜溜去喽。 沈听禾和姚瑶开始正式开摊卖吃食。 “美味吐司，花样吃法，煎炸烤炒，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小餐包，奶香浓郁，暄软香甜，一口不过瘾，再来一口！” “冰镇酸梅汤，清爽酸甜，消暑开胃！” 姚瑶声音甜，吆喝起来时，双髻上的彩绳摇晃，比那瓷娃娃还要可爱。 生意逐渐上门。 “小娘子我来一份酸梅汤尝尝——” “吐司要怎么吃？” “小餐包闻着真香，加了什么？” 沈听禾边卖，边热情与大家说吃法和保存之法，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要过去。 快要收摊的时候小八回来，嘴里还叼着一老农。 第116章 水鹅梨和老丈 老农很是费解，但他喜欢驴，并且向往着有一日，能赶着驴车进城卖瓜。 所以很是配合的跟着驴走。 不想被拽到一个漂亮小娘子的摊位前。 哦啊，哦啊，哦啊—— 驴朝着小娘子叫，像是在和她说什么。 沈听禾听小八说这个老农是之前打架打输的那个卖梨的，她看到老农身后背着一筐梨，将他本就不够挺直的后背压得更弯了些。 “老丈的梨怎么卖？” 老农有点局促不安，“小娘子，我这是水鹅梨，三文钱一个。” 沈听禾问，“您的筐里有多少个？” “小娘子想全要了？” 老农惊讶，他背上少说也得有五十斤，那就是一百多个。 沈听禾笑着点头，“老丈这梨闻着香，若是好吃，下次还买。” “水鹅梨皮薄多浆，很好吃的。这是咱们京城边上的特产，都是当日新摘下来卖的。”老丈赶紧说道，“也有商贩去收梨，两文钱一个，在果蔬集市上卖，就能卖到五文。如果不是家中要用钱，我也不会自己出来卖了。” 沈听禾在市扬上见过，的确是五文钱一个，老丈说这话，还没有将筐放下。 她依旧笑着道：“老丈今日的梨先卖给我，若是有需要，明日让我的驴再去找您。” 这梨闻着香甜，让她想到那句‘鹅梨帐中香’说得就是这个水鹅梨。 李后主和后世经典娘娘传，都出现过这种梨。 她倒不是买来制香，做一些冰凉的梨羹放在食肆，应该会好卖。 老丈这才相信，小娘子是真的要将他一车的梨都要了。当下激动地将背上梨放下，但也有些担忧小娘子吃不了，“娘子若是用不了这么多，少要些，明日我再来就是。” 沈听禾道：“我家中开食肆，用得了，老丈放心吧。” 老丈安心不少，城里以前也遇到过心善的娘子和郎君，一次买不少，分给家中的仆婢吃。 他怕小娘子是心善，才一下买他这么多的梨。 姚瑶和老丈一起数起梨来。 最后数了一百一十个。 姚瑶惊奇道：“老丈的梨子大小几乎都相同呢。” 老丈笑道：“三文钱一个，总不能让买家吃亏不是。那些稍微小一些的，都是按斤卖的。” 淳朴的人不论自己的生活如何艰辛，都不改其本心。 沈听禾今天的感动，是眼前这个伯伯给的。 三百三十文钱，沈听禾拎起三吊钱，又给另数了三十文。 老丈拿着铜钱，激动的手微微颤抖。进城已经有数日，还是第一次，将带进城的梨全都卖了。 他见小娘子摊位上卖的东西怪新奇的，还挺香，就问，“小娘子可否卖我一份吃食？” “当然可以了。”沈听禾笑着问，“老丈想要哪个？” 老丈指着吐司问，“这个怎么卖？” 沈听禾：“七十文。”她见老丈面色变得有些迟疑，知道七十文对老丈来说太贵了，便又取出一个之前被压到的袋子，“这个被压坏了，卖二十文。” 老丈闻着香甜味道，想到家中家眷，点头要了，“就要这个了。” 说完，又数了二十文给沈听禾。 沈听禾见老丈额头上都是汗，让姚瑶打了一竹筒的冰镇酸梅汤递过去，“饮品是谢老丈的，你的这些梨让我省去不少时间和银钱。” 老丈推辞，他方才卖梨一文都没有给让，自然也不肯收对方的饮品。 小八忽然拽拽老丈的衣袖，大眼睛呼扇呼扇，像是会说话。 老丈一下就笑了，“小娘子这驴好通人性，好，那我就谢小娘子了。” 说着，将酸梅汤收下，入手瞬间，凉爽的触感从手心蔓延。 沈听禾送走了老丈，坐在摊位后的杌子上，研究这些梨的吃法。 夏天来一份冰糖炖梨，冰镇的，应该挺清甜爽口的。对了，还有她去年酿的，没喝完的葡萄酒，可以用来做‘红酒炖梨’，另外梨子糖水这种简单的也好。 嗯，再配上吐司，做一个梨子果酱，涂抹在吐司上面吃。 这么仔细一研究，梨的吃法还真不少。 老丈姓牛，叫牛大力。是城郊牛家村的人，他们全村都种梨树，每年村里出人，找来商贩收梨。 以往他家都是随大流一起卖的，但是今年家中出了一些变故，他想要自己进城卖，多一些收入。 初进城卖梨，人是慌的，手脚不知道放哪，锃亮的街道不敢踩上去。 熟悉了之后，敢开口叫卖了，却引来了同行的打压，踹翻了他的梨筐。 他叫牛大力，就算老了，也叫牛大力。 别看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一把就给推倒了，他筐里的梨也撒了一地。 哎。 想着卖梨这些时日的遭遇，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今日，却是很高兴，因为遇到了好心人和驴，心里暖暖的。 他一路走到一条巷子深处，那里有他这几日铺的草席，夜里就在这对付一晚，等天亮了城门开后，再出城回家。 将手里依旧冰凉的饮子打开，喝了一口，酸甜爽口，凉丝丝的感觉从喉咙到胸腔到肚子里，浑身舒坦极了，一天的疲惫似乎都被驱散不少。 一天了，他就只吃了一个梨充饥解渴。因为今天，他生意不好，本以为要明日继续卖呢。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打开袋子看里面的吃食，是个摸上去软软的，摁一下还会弹起来的吃食，小心翼翼掰了一块吃，瞬间那神奇的味道，占据他整个口腔。 他呆愣愣的嚼着，咽下。 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泪流满面。 翌日一早。 牛大力背着空筐回了家。 “爹，您回来了！” 牛大正要出门去摘梨，见爹回来十分意外，平时爹早也得晌午能到家，吃口饭，就接着进城去了。 他每天早上去摘梨，白天去镇子里做工。 牛大力还有个儿子，牛老二，跟着商队去边境了，还得几个月能回来。 他还有个婆娘，忽然病了，卧床不起。 每天要吃药，还是最便宜的，能维持身体现状的，就已经让这个家快负担不起。 大儿媳每天跟前伺候，顺带照顾着才三岁的小孙女。 屋里一听到动静，一个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住的牛大力的腿，“爷爷，我做梦你带好吃的东西回来了！” 牛大力从空筐里拿出吐司和已经不再凉爽的酸梅汤递给大儿媳，“都没吃饭吧，今早上分了，大家一起吃。” 此时的沈记食肆。 沈听禾正在炖梨，削了皮的梨用冰糖慢火炖煮，然后加枸杞，放凉之后，再冰镇起来。 一个人安静做事的时候，就容易走神。 思绪不受控制，就飘到了昨夜收摊的时候，魏司业和傅大人都来了摊子前。 第117章 小八想娶媳妇啦 怎么说呢？ 有点像电视剧里二男争一女，暗暗较劲的狗血桥段。可又有点像，单纯的男人之间的虚荣心的较量。 起因是，她酸梅汤的铁桶有点沉，和姚瑶搬的时候，傅大人忽然来帮忙。 魏大人原本在和小八说话，转头看见，也来帮忙。 按道理，他们两个男人挤走了沈听禾和姚瑶，抬桶上车毫无难度。 可两人的劲儿不往一处使，那桶幸好是铁的，不然得被他俩掰两半。 小八倒是在边上挺兴奋： “加油啊老魏！” “行不行啊老魏！” 沈听禾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昨夜的情况很诡异，包括一路回沈记。 傅大人说要去沈记吃饭，魏司业说要陪小八走回家。 两个人就这么跟着她和她的驴车。 全程寒暄，就是真寒暄，不带一点感情的那种。 寒暄一路，她的脚趾能给州桥街抠出一条沟来，偏他们两人镇定自若，毫无尴尬。 “开饭啦！” 沈父做了早饭，是馅饼和山药粥。 馅饼做的皮酥内软，馅儿香。山药粥入口顺滑，进到胃里十分舒服。 大家吃了早饭之后，配合着忙起来。 因为今日要加做梨品，便要比往日更加忙碌。沈听禾便脱身出来，负责指挥。 江南人善做羹汤，便让风长阳做红酒炖梨，让杨柳熬梨酱。 她今日要做的面包精简到只做一个品类，就是甜面团整形后，做出不同的花样。 猪扒包依旧是主类，另外还做葱香黄油的，肉松芝士的，芋头流沙的。 因为只有馅料和表皮涂抹的不同，做起来也快。 再加上姚瑶已经是半个成手，方芸和吕悦配合的好，不到晌午，就已经全部入鏊。 沈母在前面看着店面，沈父在忙后厨的事。 风长阳和杨柳一边煮梨，一边也能备菜。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过去，沈记食肆开始上食客，大家全都去店里忙了，沈听禾接手做面包。 她打算去找胡天做一个搅面机，结构已经想好了，与后世的厨师机一个院里，只不过需要她手摇，但也比整日揉面省力多了。 给冰糖炖梨装桶的时候，闻着满院子都是梨的清甜味道。今天夜市，也准备了冰镇酸梅汤，昨天收摊的时候，来得晚没喝到的一阵惋惜。 吃过午饭，沈听禾去了趟胡家。 胡天正叫老爹出来吃饭，一看沈听禾进门，激动地迎了上去。 “沈娘子设计的这个‘轮椅’比我爹之前用得方便多了，既能够自己转轮行动，我也能在后面推着。而且轻便，两个转向轮，更好控制方向。” 沈听禾还没开口说明来意，胡天就说了一大串。 胡老爹也十分感激，“小沈是咱家的贵人，现在不少店铺来定制人力车，还有许多的贵族定制。” “只不过这东西做起来费事，现在熟练了也得五六天一台。也就先接了六个活，省得做好了，夏天都过去了。” 沈听禾点头，的确是制作的效率不够，但这种东西也就是个新鲜。 大店里有许多降温的手段，冰鉴降温是一个，还有在屋子里用管道循环冷水的，也能有降温的效果。 像是大户人家的床顶，都是有降温水循环系统的。 沈听禾也是听胡天说，具体怎么做的，她还是等到钱富裕了，能改善一家的生活之后再打听吧。 她将今日的来意说了，将图纸递给胡天。 胡天惊讶看她，“小娘子这东西，若是用在面食店，能省不少力气。” 沈听禾就说他聪明，图纸拿来一看，大概做什么的，一看就清楚。 “胡老爷子您先吃着，我还要回去准备去夜市出摊。” 她说完要走，被胡天叫住，“等一下，这几天交货了一辆人力车，这是十两银子，娘子的分成。”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锭银子，方才他就进屋拿出来准备好了。 沈听禾笑着接过，人力车定在五十两一台。她当时出图纸，胡天出脑力人力，她给了十两银子。 现在他们一起干，属于是垄断技术。为了避免将来纠纷，胡天还主动拟定了契约去官衙进行了公正。 这份钱，她实属于是轻轻松松就赚到了。 胡天还为了感谢她给出的轮椅图纸，主动提出若是将来卖这种轮椅，照例是分二成给她，而且马杭街沈记的人力车钱，他也没有收。 沈听禾和他打交道，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不怕自己被坑。 人品从事见，相处下来，她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 “走了。” 沈听禾回到沈记，姚瑶正在把烤好的面包夹出鏊。 火候正好，一个个烤得饱满，色泽均匀。 她给妞妞添草。 最近妞妞大概是心情好，每天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天天给洗澡，小八在边上给讲外面听来的八卦。 产奶量大增，沈听禾都做成黄油储存着。黄油还是越存越多，她觉得是时候做曲奇饼干去卖了。 而且就要进入伏天最热的时候，她打算做冰淇淋来卖。 本朝有酥山，属于唐宋两朝人自己的‘冰淇淋’，是奶酪做成小山形状，用樱桃类果子来点缀，四周加碎冰，端上客人桌上，还冒着丝丝寒气。 沈听禾要做的，是真正的冰淇淋。 要做冰淇淋卖，还有个东西需要准备，冰鉴。 之前一直没舍得花这个钱，现在牛奶充足，就可以将冰鉴提上日程了。 心里想着这些，忙活着也到了要出摊的时候。 小八很准时的溜达回来，扬着小脑袋瓜，很高兴的让沈听禾把板车套身上。 “方才笑笑答应我了！” “小娘子，我有未婚妻了！” “下聘！娶笑笑！” 沈听禾哭笑不得，她不记得豆腐坊刘娘子家的驴有名字，这是小八给起的名？ 看小八激动样，应该是真喜欢。 说起来，家里再添一只驴也行，小八一个拉这么多东西，也太沉了。 到时候弄个大点的板车，小八和新媳妇并排套鞍拉车，应该会挺高兴吧。 不过，要怎么去和刘娘子开口，买她家的驴呢。 第118章 烤肉串和冰糖炖梨 然后沈听禾就去给妞妞喂了水。 姚瑶一会儿歪头，一会儿瞪大眼睛，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可这样的巧合太多，她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大对劲了。 州桥夜市上，烤肉的摊子在入夏之后尤其多，空气中弥漫着炭烤的肉香。 一走一过，那滴着油的签肉，让人的口水也要跟着滴下来。 沈听禾晚饭没吃，经常是路过哪个当日想要吃的摊子前时，买上两份，和姚瑶吃完再去摆摊。 今天她路过卖签肉的顾小郎君的摊子停下，驴车停在一边，和姚瑶在杌子上坐下，要了十串羊肉，又要了边上李五娘的煎茶。 “小八真不挑食，方才路过，我给它吃了一根黄瓜，这会儿沈小娘子给它吃胡萝卜，它还能吃。” 李五娘做煎茶的时候和沈听禾聊天，说起小八来，那多是小八在各处看热闹的身影。 从最初沈记炸鸡，到现在卖的‘点心’，李五娘他们和沈听禾也快认识一年了。 这条夜市街上，大家算是熟人。 但相比沈听禾，大家和这头驴更熟。 沈听禾笑着道，“难怪每天回家挑食，原来是在外面都吃饱了。” 顾小郎君也跟着笑起来，“可惜了，它不爱吃我吃的烤肉。” “我爱吃！”姚瑶眼睛亮晶晶，“这肉串，是我吃过做美味的，尤其肥瘦相间的，焦香流油，吃到嘴里那滋味——”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紧盯着顾小郎君刷料翻面的一把小串。 沈听禾看着姚瑶，想到白芷。白芷如今也白胖了些，但性格上与姚瑶还是不同。 希望有一天，白芷也能像姚瑶这样，把以前的事放下，真的开心起来。 顾小郎君被姚瑶的馋样逗笑，将手里的肉串分到两人面前的盘子里。 然后接着烤蔬菜卷。 说起来，这种用豆皮卷起香菜之类蔬菜的烤法，还是沈小娘子告诉他的。 另外还有炭烤豆皮，烤彘肉皮，烤河虾—— 许多以前没试过的烤法，十分受客人们喜欢，他今年赚得比去年多多了。 沈小娘子就是他的贵人。 想到最初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生意被沈记影响，就觉得羞愧。 沈听禾和姚瑶吃了烤串和羊肉卷，又喝了煎茶。 李五娘的煎茶，也开发了新品。茶放凉之后，加糖不加盐和姜，多了不少的受众人群。 沈听禾喝的就是加糖的。 不过也是少喝了几口，不然夜里睡不着。 吃喝结束，与李五娘、顾小郎君告别，往前面走一会儿，才到了自己摊位。 边上的罗三娘笑着打招呼，“禾娘子来了。” 沈听禾笑着点头，罗三娘按照她给的方法做绿豆类吃食，生意比之前好了许多，她还做了绿豆的汤品，出门之前用井水冰镇过，虽然没冰，但一份卖得不贵，许多客人都在买绿豆糕饼的时候买上一份。 “这是我新做的冰皮绿豆饼，禾娘子尝尝？” 沈听禾看着递过来的一块绿豆饼，表皮清透带着淡淡绿色，里面的内馅儿几乎都能看到，看起来就十分清爽，让人想要咬上一口尝尝味道。 等吃到嘴里，香甜不腻，有种青提子的香味。 “加了提子汁儿？” 罗三娘笑着点头，“禾娘子觉得好吃吗？” “好吃！”沈听禾赞许，“味道真的很清新。” 罗三娘就知道，她这次在新品上花费的心思多，一定会成功的。 她那日听了沈小娘子的一番话之后，特地留意了市面上的绿豆类点心，也按照那些做得好看的仿制了。但是小娘子也说了，能推陈出新更好，她便想到时下正是上青提的季节，便试着在冰皮里加了些青提汁，果然味道变得更加清甜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做点心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现在她对开发新品的劲儿头可足了。 “还要多谢禾娘子。” 沈听禾也是真的为罗三娘开心，做吃食最重要的是愿意在上面研究，就不怕有一天食客吃腻了，生意变差。 罗三娘肯在上面下功夫，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沈记小吃摊今日换了新品，姚瑶吆喝的词儿也变了： “沈记出新品嘞！” “葱香包，芋泥包，肉松芝士包，卖各种面包嘞！” “冰镇冰糖炖梨，冰镇酸梅汤，爽口好喝嘞！” 今天的姚瑶不知道是走哪个地方的方言，但调调还挺可爱的。 沈记出品，必属精品。 逛夜市的百姓听到这样的吆喝声，忍不住去看，是两个俏丽的小娘子，摊位上摆着各式点心。 州桥街上热闹，每天逛的都不是同一批人，直奔沈记而来的都是回头客，这种新客流，就得靠姚瑶的吆喝声来吸引。 “小娘子，冰糖炖梨怎么卖的？” “十五文一份。” 客人说要一份，姚瑶拿出事先准备的瓷碗，盛了一个肉质嫩白中带着微黄的整梨，又舀两勺汤水浇在上面，汤汁丝滑顺着梨身流下，橘红色的枸杞点缀，白瓷勺放进汤汁里，摆放到边上小案几上。 食客看着这一串动作，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不等姚瑶搬过去杌子，他自己已经麻溜的拽过去个杌子，坐下开始吃梨羹了。 嗞溜嗞溜，连喝了两勺汤汁，才用叉子插了梨咬一口。 汤汁是冰凉清甜的，入口顺滑爽口。梨子汁水丰盈，梨肉被炖得软糯，吃起来也是凉凉的，梨香味充满味蕾。 “好吃！店家这冰糖炖梨真不错！” 食客不吝夸赞，吃完了一碗梨羹，又要了一个葱香包。 葱香包表皮油亮，点缀着烤得焦香的小青葱，散发着浓郁的葱香味。 食客拿在手里，感觉又轻又柔软，咬上一口，感觉前味是微咸，有油脂和小葱的香气，后味微甜，是这暄软面团的味道。而且嚼在嘴里，口感越吃越上瘾，越嚼越有麦香味。 食客叫谢春庭，是才调回汴京，之前在外县做押司，是家里人调动了关系，才回京在‘修治京城所’做个小指挥，手底下五百名广固队士兵，每日负责区域内的城墙加固修缮。 他白天在城墙根儿热的像是哈巴狗，幸好一碗冰镇冰糖炖梨救了他狗命。 目光落在那个貌美的小娘子身上。 还是京都好啊。 京都的娘子好美。 魏钊视线从坐那吃东西的食客身上，又落在忙碌的秀丽身影上，眉心不由皱起。 第119章 他很不对劲 他是看上了沈记小娘子了。 第一次喜欢人，所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明白过来，一些微妙的情绪和心思，是喜欢。 想明白之后，他今日来得比之前几日都要早。 沈小娘子忙碌的身影，在他眼中被放大，拉近。 沈听禾感觉到有人看自己，转头看见魏司业，不禁愣了下。 他怎么又来了？ 昨夜她从魏司业身上，感觉到以前没有的奇怪之处，不论是和傅大人的暗中较量，还是看她的神色。 不管是不是她自作多情，都不想让情况继续下去，徒增麻烦。 可明显，他没将自己昨天的话放在心上。 魏钊看到了沈小娘子微微蹙眉的动作，恍然想起，她昨夜郑重地同他说过，不能让别人误会，叫他找小八可以，不要来小吃摊和一起回家了。 袖子里的手指捏捏搓搓，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谢春庭吃好了，起身到了摊子前问：“小娘子，这个芋泥小甜包，里面馅儿全是芋泥？” “是牛奶芋泥馅儿的，甜香甜香的。”姚瑶说的时候，那回味的表情，让小甜包的好吃程度再上高度。 沈听禾抿唇笑，感觉到魏司业走过来，敛起了笑容，转头看去，眼神在说，小八不在哦。 魏钊目光从男食客身上划过，“今日上了新品？” 姿态熟络，将称呼都略去了。 沈听禾扬起眼帘看他，不对，他不对劲！ 谢春庭被美食蛊惑了心智，压根没看出人家看自己时眼神不大对，十分热情道：“郎君是这家常客？我今天可算赚着了，吃上了口好的，以后我也得常来。” 他之前在外县，那里山匪横行不说，当官的根本不把他这个京都派过去的押司当回事，空挂个监管之职。整日混日子，混得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现在回京了，他可太开心了。 “每样都给我来一个，回家还要继续吃！” 姚瑶很快给装好了，谢春庭给了钱，迈着欢快地步子走了。 沈听禾一直没回魏钊的话，也没像往常一样和他寒暄。 魏钊丝毫不介意，让姚瑶给盛了一碗冰糖炖梨，坐在了小案几上吃起来。 夜市上来往客人多起来，有人坐下拼桌时，看到是个俊朗郎君在边上，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细嚼慢咽起来。 奈何梨羹太清爽可口，不一会儿又大口吃梨肉，大口喝汤了。 等沈听禾抽空出来，问：“魏大人吃完了怎么还不走？” 此时的魏钊已经搬个杌子，坐到了一边看街上风景去了。 听闻之后回头，十分淡然说道：“等小八，一天没见着，怪想的。” 好，很好。 沈听禾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今日的冰镇冰糖炖梨和冰镇酸梅汤卖得很好，面包还剩一些的时候，就已经都卖没了。 小八掐着点，在收摊前回来，身后跟着昨日的牛老丈。 沈听禾上前，见牛老丈背着的筐里，梨比昨天剩得少了一些，看来今日的生意比昨日好。 她笑着说道：“老丈今天剩的梨子我也都要了，我再给老丈个地址，明日往这两个地方，各送一百个梨子。” 牛大力一听，二百个梨，他卖一天也就卖了五六十个，够他在城里卖好几天的了。 他激动地应下，然后将今日剩下的梨数了，有七十三个。 沈听禾给了钱，把写好的地址给了牛老丈。 小八唉声叹气的目送着老丈离去。 “年纪这么大，还得住在露天巷子里，哎——” “还说去买药，赚了好几天的钱都不够买一副药的。” 沈听禾听着小八的心声，心里也觉得不得劲。 她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之前答应了‘清风馆’的妈妈去个小倌请大夫看病的事给忘了。 这边刚想起来，巧的是，那边高衙役和那妈妈一起来了。 沈听禾扶额，“抱歉啊，今天太忙了，给忘了。” 这边魏钊已经站起身来，走到边上问，“怎么回事？” 高衙役上下打量魏钊，觉得此人好像在哪见过。忽然一个激灵，不就是在国子监门口，偶然遇见他训几个国子监里的纨绔那个司业吗？ “小的是开封府的官差，因一桩案子，来与沈小娘子商议赔偿这位‘清风馆’妈妈银钱的事。” 魏钊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点奇怪，去看沈听禾的时候带着狐疑。 清风馆是什么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了。 沈听禾无辜眨眼，这差爷，话说得还不如不说。 “是小八，吓坏了人家馆里的小倌儿。” 她说完，魏钊才‘哦’了一声。 小八的话，还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官爷，我今天真的是太忙了，给忙忘了，明日，明日我一定去。” 魏钊一听她还要去清风馆，想也不想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仅沈听禾愣住，姚瑶也愣住了。 只有刚回来的小八，赶上了吃瓜第一现扬，心里嗷嗷兴奋： 行啊老魏！真有你的！ 当着官差的面，沈听禾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等到官差和那妈妈走了，她才看向魏司业。 “魏大人，你为何要随我一起去？” 魏钊脸不红心不跳：“小八闯的祸，处理不好，它日后在街上闲逛，岂不是要被大家厌恶了。” 小八啧啧摇着驴头，真的很行！现在它才发现，之前送它来小吃摊，纯纯是借口。 沈听禾眉心跳动了下，她怎么看不清现在的状况了呢？ 魏大人说一切是为了小八，小八说，魏大人是为了她？ 所以—— 脑子越想越乱，如果是她想的那样，要直接和魏司业说清楚。若是她的食客，那常来常往没问题，若是对她有别的心思，那就得如傅大人一般，相处要谨慎些，别让他误会什么。 小吃摊收摊，魏钊帮着拿东西，被沈听禾拒绝了，“魏大人不用沾手，这些东西我和姚瑶就行。” 魏钊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了，又想到前人傅怀宴，应当是表白过，然后就事事都被划清界限。 嗯，他很快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第120章 置地和租宅子 那首先，就要先骗自己不喜欢她，然后就能骗过所有人。 精神顿时一振，他笑着上前，“沈小娘子，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沈听禾：她误会了吗？ 魏钊：“近来与小娘子走动的多，确实是因为小八，若是娘子肯割爱，魏某也想将小八买回家中，可想来娘子是不舍得的。” 沈听禾无语，这人，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小八：驴有失眼，重要的竟然是自己。 一边的姚瑶不解地眨眨眼，真叫人迷糊，她怎么觉得这位魏大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可偏生沈听禾认识这位魏大人的时候，他就是这副随意样子，这会儿反倒是像他以前了。 既然是误会，说清了也就好了。 她笑着道：“魏大人也误会了，我可没自作多情，不是怕大人累着么，大人若是想搬，就搬吧。” 说着让开了地方。 魏钊压下嘴角，很好，迈出的第一步奏效。啊对，他不喜欢不喜欢。 小八看着老魏一本正经地搬桶，仔细想想，好像真没听过老魏在他跟前提过小娘子。 提的最多的还是沈记和沈记的吃食。 哎，也有它吃错瓜的一天。 收摊回家的路上，街上摆出不少冥器，像是纸糊的鞋靴，璞头，帽子，腰带，五彩衣这些，还有做好的‘盂兰盆’，届时一起被买回家中，挂上那些纸糊的冥器，一把火烧掉，以告慰先人。 沈听禾见勾栏瓦舍里都在演一出戏，叫目连救母。昨日她就听了一路，每年都要连演七日，已经演了六日了，明日中元节结束就不演了。 这出目连救母，说的是富商傅相从善，死后升天成佛，其妻刘氏违背佛前誓言，开荤杀生，侮辱神佛，在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其子傅罗卜，为救母赐婚出家，历经艰险到西天求佛，允许他地狱救母。在地狱里历经刀山火海油锅烹炸之后，终见到母亲，用佛赐的‘锡杖’救出母亲，带刘氏升天，一家团聚。 这出戏虽然是为了应和中元节，但沈听禾总觉得这孝道有点沉重了。 转头看魏司业，他的表情平静，似是对这出戏没什么看法。 入了沈记后巷，魏钊和小八告别后，才和沈听禾点头示意，回了魏宅。 肚子饿了，爹给她拌了碗凉皮，她坐在院子里吃。 姚瑶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份煎菜包子吃了，这会儿干眼馋，没肚子吃。 杨柳又在给妞妞洗澡了，风长阳坐在树下的小马扎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菜谱。 沈听禾给家里定制了一些可以折叠的马扎，之后打算给摊位上也添置一些，折叠桌椅，折叠马扎，这样她的摊位前，不至于让大家都站着吃东西。 沈肆和王巧珍回来了。 沈母问起马杭街的事来，前几日去看了茵茵，这会儿又想的厉害。 然后又关心起王巧珍的身体，“店铺里就让你大哥管账，你别跟着忙了，肚子往后要变大了，娘不在你身边，担心。” 王巧珍笑着说道：“大家都不让我动手干活，整日就在柜台里看账本，一点都累不着。要是让我在家闲待着，才浑身难受呢。” 沈母笑，也是，二儿媳的性子，本身就是闲不住的，更别说让她看着大家忙，让她坐着歇着，那屁股上不得像是着了火，烧得她难受。 “那你平日小心些，有事叫你大哥大嫂。我看你和老二也不用每天都回来了，都先住在那头。你身子要养，老二要读书，就不折腾了。” 沈母忽然神秘一笑，“我和你们爹看好了一个宅子，在马杭街和州桥这边，差不多居中的位置。” 沈听禾听了问，“娘想买宅子？” 沈父正好洗手回来，笑着说，“不买，咱们租一个。” 之前闺女和他说过置办产业的事。 生意这东西有赚有赔的，但土地不一样。为什么有些官员会和乡绅勾结，还有那些大家世族，都有许多的土地庄子之类。 说明土地才是稳赚不赔的。 闺女说得对，这次攒钱之后先置办土地，先把家底攒起来，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大家也有个退路。 明年攒的钱，再开分店。 想要租宅子，也是那地方又宽敞又便宜，正适合他们一大家去住。省得他娘子想孩子，夜里还得跑来跑去。 夜里店铺就交给风长阳他们看着，另外一边有赵五娘他们，他也放心。 沈听禾听父亲说他是从庄宅牙人那找到的宅子。位置不在临近街巷上，但距离州桥街和马杭街的直线距离不远，只是看起来偏僻些，周围没其他宅子。 “要多少银钱？” 沈父伸出五个手指头，“三进的大宅子，带一个小花园，只要五两银子。” 沈母惊讶，“怎么会这么便宜？”怕不是里面有什么门道。 “牙人说是因为这家绝户了，宅子被‘房管所’收回，租赁时价格低于市扬，再加上位置不如其他地方，所以价钱便宜。” 沈父说，“我去看了，挺满意的，等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 沈母点头说好，沈听禾说明日也要一起。 翌日。 早上沈家后院不似平日那样忙碌，因为沈听禾要去清风馆，夜市小吃摊歇业一日。 大家坐在一起悠闲地吃早饭。 风长阳烧汤很好喝，丝瓜汤清甜可口，做得葱香小花卷也得了沈听禾的真传。 叫一个南方厨子把面食做得这么好，真的很厉害了。 沈肆最近精神头有些不足，沈父道：“不要有这么大压力，这次不中举，明年再考就是。如今咱家有钱，供你读到七老八十都没问题。” 沈母瞪沈父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再说了，儿子自己开书局，也有钱，用不着你的。” 沈肆：真是他的好爹娘。 沈听禾看着二哥明显是读书熬的，气血不足了。 吃完饭，她让二嫂告诉五娘，夜里给二哥做些补气血的汤来。再去药房买点珍贵的补气血药材，一起加里面。 王巧珍叹气，“你二哥他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总想着一次中举。” 她已经劝了几次，想让他早点休息。他总是前面应了，等她睡着了，又下床去读书。 沈听禾知道二哥要强，他们也只能力所能及的陪二哥度过这段时间。 收拾妥当之后，沈父沈母带带着沈听禾一起去了牙行。 牙人带着他们穿过几条巷子，到了一处宅子前。 第121章 怪不得都喜欢弟弟 从宅子到马杭街只要一刻的功夫，到州桥街两刻钟。 二嫂每天来回一共走半个小时的话，正好当散步了，也不会太耽误工夫。届时二哥也考完了，时间多的是。 沈听禾看着高高的青墙，宽大的门楣，将宅子圈起来围墙围了好大一圈，内里必定十分宽敞。 牙人面上带着殷切笑容，带着几人进了里头。 宅子里头有前院，中庭和后寝，还有个小小的后花园和登高凉亭。 这简直是沈听禾的梦中情宅啊。 虽然前院的门屋不大，但也是左右各一间的，一边能住两人。 与中庭相隔的影壁雕工精巧，中庭里绿植繁多，想来之前还有人打理。 中庭有待客厅和东西厢房，再过了一道回廊，通往月亮门后，是主人的寝居。 别说沈听禾，沈母看着也十分满意，站在院子里左右观望，那处凉亭也让人甚是喜欢。 沈父颇为骄傲，他运气就是好。当初找铺子，铺子很快就找到了合心意的。现在找宅子，又很快就找到了相当的宅子。 看来他是有点幸运在身上的。 加上牙人长得端正，做事看起来十分沉稳，有种让人踏实的信任。 一家人同牙人当扬签订了一年契。 用六十两银子租了这么大个宅子，简直不要太合适。 签订契约之后，沈家三人对视一眼，眼底带着笑意。 那牙人也高兴，把钥匙给了他们，自己拿着契约高高兴兴地走了。 “闺女，你当真不怕鬼？” 沈父在牙人走了之后，悄声问道。 沈母其实心里多少也有点犯嘀咕，可这宅子实在太好了，就顺着牙人的话，把契约签订了。 沈听禾笑了下，“不怕，就算有鬼也是个没害过人的鬼，不然之前那几家，怎么能平平安安的搬走呢。” 今日去牙行之前，他们几人先来这宅子外看了一眼，随后又找路过的商贩，和离得近的几处宅子中进出的人打听了，五两银子就往外租赁的宅子，闹鬼。 几人听了这个说法，反倒是心安了不少。 闹鬼而已。 要说沈家人一脉相承的优点，那就是胆大。 这个便宜，他们占定了。 沈听禾看得开，假鬼就抓，真鬼就超度。超度她不会，但满汴京城都是僧侣法师的，总能找到一两个会真本事的。 宅子的事就这么定下来。 沈家人在城里有了正式的住宅。 两间酒肆的住宅也很好，但是终归是挤巴了些，一家人还得分开两处。 这回好了，沈记大多时间都打烊的早，回来之后，一家人能在一块谈天说地，含饴弄孙的，岂不是快哉。 三人没回沈记，又去了一趟置土地的牙人行。 沈父说了自己对土地的要求，让牙人行留意着，有合适的便到沈记去找他。 牙人一听沈父要地，而且越多越好，就知道是大主顾，很是热情的记在本上，说一有合适的，就立刻登门。 沈听禾让爹娘先回食肆了，出来一个多时辰了，沈记再过一会儿就要忙起来。 她自己去请了个大夫，同她一起前往清风馆。 一路打听的时候，收获了许多‘赞叹勇士’的眼神。 她温婉一笑，也不解释。 清风阁的妈妈一看她来了，马上带去了小倌的房间。 “沈姑娘，其实都不用你亲自跑一趟的，我昨日也是糊涂了，应当带着他一同前去。” 这态度与之前大不相同。 沈听禾奇怪的看她一眼，忽然想到昨夜的官差对魏司业的态度，想必是让她误会了魏司业和自己的关系。 此时的沈听禾是万万想不到，魏钊没跟来，却是提前叫人知会了这位妈妈，不可对她有一点刁难。 房间里的小倌长得十分标致，肤白，双眼脉脉含情。 沈听禾被他瞅得不大好意思，别过头，轻咳两声。 那大夫一开始知道要来清风馆还愿意，是沈听禾加了钱，才将他请来。 看诊的时候她和妈妈在外面等着，妈妈叫人端茶送果的，十分殷勤。 不多时大夫出来，“没什么大事，没有心理创伤，可以说身体十分呃——健康。” 沈听禾给了诊金，让大夫先走。 又让妈妈站在门口，自己拿了五两银子给小倌。 “我家驴进吓到了你，总归是对不住。” 五两银子对小倌来说不算多，但他见对方穿着也是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听说是做小生意的，这五两银子就显得重起来。 红唇勾起笑来，风情如同撩人的妖精，“那小羽就谢过娘子了。” 沈听禾忍住没将眉毛扬起。 天呐！难怪富婆姐姐们都喜欢找弟弟，俊俏懂事又勾人的弟弟真的好香啊！ 要说会享受，还得是那刘家三娘啊！ 忍下再给五两的冲动，朝着对方轻轻微笑，赶紧出了房门。 清风馆的妈妈没想到小娘子这大方，又想到之前一定要亲自请大夫来看，不是为了赖着不给钱，而是不信她，要将钱亲自送到小倌手里。 心里更觉得这娘子有意思了。 小羽啊那可是，馆里的头牌。 她差那五两银子，小羽可不差的。不过方才看小羽的神情，似乎收得很开心。 沈听禾算是‘无债’一身轻。 回食肆的路上，沈听禾买了冰鉴，送货上门。 之前就想做冰淇淋，闲下来就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晌午吃的是打卤面，肚子饱了，有力气打发奶油。 其实自己做冰淇淋最累的环节就是奶油步骤，但好在之前她做乳酪包时，定制了搅打的工具。 第二个难点就是冷冻。需要用很多的冰放在冰鉴里，让冰淇淋凝固成型。 看沈听禾要大刀阔斧干一扬的样子，姚瑶十分期待小娘子要做出来的新吃食。 冰鉴这东西，汴京城用得多，还没怎么传到江南，之前她没见过，这会儿恨不得趴上面，要研究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此时小八，正被人堵在巷子里，面临一扬驴与人的决斗。 第122章 小八被打和试做冰淇淋 堵着小八的，正是那布匹店铺的掌柜，刘家的女婿丁二。 他在城中做布匹生意，赚钱不少，常拿鼻孔看人。还从未被一头驴欺负过，如果不是气得狠了，也不会亲自带人来教训一头驴。 今天他不但要打折驴腿，驴脖子上的银项圈也是他的！ 小八被七八个人堵在巷子里，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呜呜呜呜呜！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以多欺少，两条腿的欺负四条腿的了！ 小娘子，老魏，你们在哪啊，救命啊！ 丁二指挥着雇来的‘打手’，朝着那头该死的驴围过去。 小八心一横，面对棍棒，心想拼了！就冲着那个刘家女婿撞过去，撞不死就往死里撞！ 后蹄子在地上抛起一层灰尘，助力起跑，嗷一声，把几个打手都吓得一激灵。 小八闭着眼睛往前冲，有人挡在丁二前头，一棒子敲在小八头上。 小八顿时一阵晕头转向，摇晃着脑袋，驴身子不听使唤，栽倒到地上。 驴眼彻底闭上，失去意识之前，听到那刘家女婿让打折它的四个蹄子，还要把它银项圈摘了，把它做成驴肉火烧。 完蛋了，再也见不到小娘子了，也娶不了笑笑了—— 沈听禾在家里忽然眼皮直跳。 她刚打发好了加了糖的蛋黄，加入奶锅里边缘微微冒泡的牛奶，边慢慢倒入边快速搅拌，然后再倒入奶锅里加热，直到更加浓稠，放到一边晾凉。 之后打发奶油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她已经开始期待胡天给做的用具了，拿回来不仅和面还能打发奶油，只是需要用的配件不一样。 她打发的奶油的铁丝制作的，一条条铁丝弯成弧度，插入木制把手里，抽打淡奶油需要速度和耐力。 好在这两方面她都具备。 好不容易将奶油打发之后，将其倒入已经凉了蛋黄和牛奶熬出的酱里，搅拌融合之后，装入一个精致大敞口的瓷瓮里，放入已经准备好的冰鉴里。 冰鉴内外层都加了冰，除了瓷瓮以外，都是冰。 先给瓷瓮盖盖，又将冰鉴盖子盖上，其他的就交给时间了。 沈听禾正要研制各种口味的曲奇的时候，忽然听人在门外喊：“沈小娘子在吗？” “沈小娘子，你家驴受伤了！” 沈听禾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推门出去，姚瑶跟在她身后，一起看到了门外被抬回来的小八。 苏裴手底下的人还在大声道： “沈小娘子家的驴被人打了，是我家郎君给救回来的！我家苏郎君，可是古道热肠的侠士，人那是好的没话说。” “打你家驴的那些人，都被痛扁了一顿，受的伤比驴只多不少。” 沈听禾紧张地去看小八，用手摸摸，驴脑袋上好大一个包。 “小八，你可别吓我啊！” 她心里害怕，小八一直生龙活虎的，还没有这么躺在那，有进气没动静的时候。 驴眼一直闭着，让她十分不安。 “小八！小八你醒醒啊！” 沈听禾使劲摇小八，声音不难听出带了点颤抖。 姚瑶是知道小娘子很在意小八的，她也喜欢小八，这个时候很能体会小娘子的心情。 忽然小八眼睛张开，大大的驴眼里全是惊恐。 驴肉火烧，它变成驴肉火烧了吗？ 啊？小娘子？ 呜呜呜呜呜——它怎么在家门口呢！ 有人在叽里呱啦喊什么呢？ “我家郎君古道热肠，救了沈小娘子的驴是不求回报的。” “我家郎君不但对人见义勇为，对小动物也是呵护有加！” 小八驴眼看到那卖力喊的仆从，是抻着脖子对着老魏家喊的。 得，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沈听禾听了小八心声，也没听它喊哪块疼，放下心来。 对苏裴道，“这次的事，真的十分感谢苏郎君。” 小八对她的意义不同，若真变成了驴肉火烧——不敢想真发生了，她该怎么办。 苏裴摆摆手，“都是缘分。小爷最看不惯那种横行霸世，连驴都欺负的卑鄙小人。” “小爷叫人把他们痛打一顿，说是叫丁二，雇了一帮人对你家驴行凶。” 小八：啊哦啊哦。 别人听着，驴很激动。 沈听禾听着，神色逐渐冷下来。 刘家二女婿，要把小八四肢打折，还要做成驴肉火烧！ 好啊，很好。 那她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小店要上新吃食，和酥山有点相似，名为‘冰淇淋’，为了感谢苏郎君救了小八，日后来店里吃，都不要钱。” “今夜大概就能将试吃的做好，苏郎君若是晚上没事，来店里一坐。” 苏裴高高兴兴应下，他就喜欢沈小娘子做事大气沉稳。 “小爷晚上一定来。” 说着，带着一众仆从走了。 临转过巷子，回头去看魏宅，心里道，也不知道魏小娘子听到了动静没有。 他二十来年的形象，看来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沈听禾给小八顺毛，看出小八是吓坏了，“等我给你报仇！” 她虽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这次的确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刘二娘在账目上动手脚，那丁二也不是干净的。丁家布行的产业，说起来那是上一辈交给他们打理的。丁家三兄弟，家风不正，争家产这种事当然少不了。 丁家另外两房就等着丁二出错呢。 沈听禾在入夜之前，就乔装雇了街上的小童，分别给丁家那两房送信过去。 小八头上的包是个血包，被针扎了放血之后，拿布包扎起来。 它有创伤后遗症，沈听禾乔装出门都没有跟出去，无精打采地趴在驴棚里。 妞妞用舌头帮它舔毛，被哼哼唧唧地躲过去。 沈听禾又去了之前买人的那个牙行，让牙行掌柜帮她一件事。 事成之后，给掌柜两倍的提成。 再去汴河边转了一圈，游廊画舫上许多年轻男女，一些高处假山水榭凉亭里也许多人，都是躲伏纳凉的。 沈听禾回到家中，见小八还爬那，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得给小八一些自我疗愈的时间。 沈记这会儿不大忙，听闻沈听禾的新吃食要好了，都围在冰鉴跟前，等着她掀开盖子，一同见证这个闻所未闻的冷饮。 第123章 沈记上新，要卖爆啦 沈听禾嫩白的手指，将瓷瓮的盖子打开，露出莹白瓷器中，已经凝固出了乳黄色的冰淇淋。 一双双眼睛惊奇地看着瓷瓮里的东西。 沈听禾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孩拳头大的圆瓷勺，挖出一勺，放在小瓷碗里，一人一个球，让大家拿去品尝。 沈父手里捧着薄瓷碗，清凉的感觉触及手心，凑近闻一闻，也是冰凉寒气，和丝丝甜意。 沈母已经用勺子舀出一点送入口中，入口冰凉，比那些冰镇的果子，饮子，还有冰镇牛乳羹之类的甜品都要凉口，而且这种入口融化的香甜味道，很奇妙，很上瘾。 风长阳观察的更为细致，他知道小娘子善做乳制品，这次的吃食，是用打发的奶油和鸡蛋之类做的，最后能变成这种形态是他没想到的。入口之后绵密凉爽的感觉，和融化之后的香甜余香，和酥山比，那是两种味道。 其他人不管那些，一口接一口，眼睛明亮，嘴角都是融化的奶渍。 太好吃了！ 这种吃食，想必一经问世，必定风靡整个汴京。 沈听禾也尝了，其实是有些不满意的地方的。这样冷冻出来的冰淇淋，因为需要的时间长，所以里面冰碴多，口感不是很细腻绵密。 但碍于技术有限，暂时也只能这样。好在本朝人是第一次吃，看爹娘他们的反应就知道，算是成功的。 这次做的一瓷瓮，大概能有百来个球，一份两个球的话，也就是能卖五十份。 她觉得，如果要到外面卖，还要再买一个冰鉴。 “闺女，爹觉得这放在店里卖，一定会供不应求。” 大家也都跟着点头。 沈听禾笑道，这还没完事呢。 她拿出之前定制的蛋卷平底铁锅，把调制好的蛋卷糊倒在上面摊开，熟了之后趁着热度卷成卷，放在一边晾凉。 她取出一块裁好的油纸，包裹住蛋卷的底部，又掀开冰鉴，舀了两个球摞在一起。 “这个，就是冰淇淋了。” 大家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了。 沈父想把闺女的脑壳敲开，看看是怎么长的，里面还装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这么可爱的东西，叫人看着不舍得吃。” 姚瑶一双星星眼，看着那带着格子的蛋卷包裹着两个圆圆的奶黄小球球。 沈听禾笑道，“冰淇淋还能做许多种不同的吃法和口味，像是刚才盛到碗里的，可以加各种口味的果酱，这种手拿着，可以外带的，可以做成甜瓜口味，荔枝口味，葡萄口味——” 大家听着，脑海中不由想象着，汴京城里有人若是拿着冰淇淋筒上街，会是什么样的瞩目扬面。 沈父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改菜单了。 新品推出——冰淇淋，限量四十份。 四十份，限量！ 一定是沈记又研究出来了什么好东西！ 进店的食客，先到的，成为了见证‘冰淇淋’风靡史的第一批食客。 “什么，一份要半两银子？” 食客乘兴而来，问价后差点铩羽而归。 可这是沈记啊，从来没有漫天开价的菜品，就算是特色菜，也是按照食材的珍贵程度定价，都是良心价。 想来这冰淇淋是真的值这个价？ 有人心下一狠，瞧着掌柜娘子那自豪的样，也得点一份尝尝，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来一份。” 沈母又道：“是要手里拿的，还是要用勺挖着吃的？” 这话问完，不仅位列第一尝试新品的食客愣住，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好奇，怎么又手拿又挖的？ 沈母将食客带到柜台跟前的冰鉴那。 “我说今天店里怎么更凉快了，原来掌柜还添了新‘伙计’。” 沈母笑着，“里面还有好东西呢。” 说完掀开冰鉴盖子，露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器皿，食客更为好奇，睁大眼睛等着看器皿里装的冰淇淋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候有其他的食客也跟着好奇围过来。 光是那内外都加冰的冰鉴，就让他们看懵了。 一般冰鉴里是可以冰镇冷饮果子的，这种都是冰，镇着一个瓷器的，还是头回见。 沈母不再卖关子，把瓷瓮配的盖子掀开，露出已经挖了几勺的冰淇淋。 然后拿出一只小银盏，两个球堆叠放在里面，边上还有些富余的大小。 “这种就是用小银勺挖着吃的，可以配展台上的小料。”说着指向边上的展台，各种瓷碗里，有坚果蜜饯，还有果酱。 沈母又拿出一个包了油纸的蛋筒来，比划着：“这种是拿着吃的，把两个球放在蛋筒里。” 有人鼻子灵，闻出些门道，“这是牛乳做的？” 沈母点头，“不错，而且是浓缩之后的牛乳做的，所以价格稍微贵一些。” 但来州桥街吃饭的食客，尤其是沈记的老食客们，非富即贵。比不得大店的一桌流水，但日均下来，一桌也有二两银子。 如今沈记这一家食肆就每日稳定利润在二十两，属于是在闷声发大财了。 食客已经迫不及待，“我要手拿的这个。” 沈母给挖了两个球放进去。 食客接过，不等回去坐下就咬了一口，因为太大口，一时冰到了牙齿，嘶嘶哈哈的，从嘴里冒出凉风，边上人闻着，都是香甜的奶香味。 “给我也来一个，我要拿着。” “我要用银盏的——” 沈记这会儿有五六桌客人，有人是一人来的，有人是全家来的。 一人来要的都是甜筒，一家人来的，都是用银盏装的。 回到座位上，一边吃一边还在赞叹，这东西真的是物有所值！ 有两个老食客，之前恰巧也是吃过沈记赠送的奶豆腐的。之后每次沈记出的乳制品都没有落下，这一次的，是他们吃过的最最美味，最最特别的。 苏裴进店，发现每桌都有一份之前来沈记没见过的吃食。 想必就是沈小娘子说的了。 他大摇大摆找桌坐下，等着享受沈小娘子邀请他来吃的美食。 不过美食还没下肚，来了个他讨厌的人。 第124章 要闷声发大财喽 进门找桌坐下的时候，看到了苏裴。 不由想到林伯说，白天听到他在沈记门外喊的那些话。 既然他救了小八，在他这就算是有一大功。 今日便不与他谈熹儿的事。 可他不谈，却不想，自己刚坐下，祖母和熹儿也进来了。 而且只顾着看他，没见到另一头坐着的苏裴。 “祖母说的没错，堂哥真的来沈记了。”魏熹儿扶着魏老夫人，坐到了魏钊对面。 魏钊很尴尬。 他方才出门的时候，说要去办点事，就没在家吃饭。 “祖母怎么也没吃饭就出来了” 魏老夫人叹气，“今日厨子又学沈记做创新菜了。” 魏宅已经很久没换厨子了，说实话，平日里菜色都做得不错，可一旦要做新菜，便是好坏不一。好吃的时候，那是真惊艳。可不好的时候，冷不丁吃上一口，那简直是直击灵魂。 魏宅的三个主子饭点儿都出门了，那厨子正在犄角旮旯伤心呢。 王慧茹来过去给点餐，她对那位魏大人有印象，对这一桌小心照顾着，“请问客官要吃些什么？” 魏钊问过祖母和熹儿的意见后，道： “你们店新上的‘冰淇淋’要两份银盏盛的，一个甜筒的。” 之后又点了最近沈记的热销菜，一道凉皮，一道凉拌鱼皮，一道油焖茭白。 食肆里都在吃冰淇淋，就当是餐前甜点了。 但沈母琢磨着，日后来买的，必定不会是在饭点，或是只为这冷甜品而来。 沈听禾听沈母说苏裴来了，特地到店里，给他端上碗盛的三球冰淇淋。 这会儿魏钊那桌刚点完，等着的功夫，都看到沈听禾端着，送到了苏裴那桌。 魏熹儿这才发现苏世子在店里坐着。 一下抓住祖母的衣袖。 魏老夫人也看到了，四目相对，苏裴起身，朝着魏老夫人鞠躬行礼，但是没到她这边来叨扰。 印象分就这么刷新了。 沈听禾在心里赞叹，明显见魏老夫人的神色柔和下来，魏熹儿也十分意外地眨眼看这位纨绔世子。 她放下了银盏，“苏郎君今日救了小八，这是送您的，今日您这桌的饭菜本店也免单了。” 苏裴很是赞赏沈小娘子知恩图报的性子，这会儿还特意强调，简直是他的助攻。 嘴角往下压了压，做作的咳嗽两声，“沈小娘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沈听禾笑着走了，到魏大人那桌时，和魏老夫人打了招呼，继续去后院做曲奇饼干去了。 明天她打算去河上的廊亭水榭，那里的富家小姐公子多，消费得起用料扎实的曲奇饼干。 天黑之前她已经又买了两个冰鉴，一个出门拉着，一个送到马杭街那边。 因为马杭街的消费水平，每日只出三十份的量。 州桥街这里是每日五十份，她再带五十份出去卖。 现在沈记的热度不如之前炸鸡，火锅宴时候，得用点新东西刺激一下市扬了。 魏老夫人发现孙儿的目光盯着人家沈小娘子移动，不由偷笑。 想到曾经夫君年轻时也是孙儿这般，对感情迟钝不自知。 再看孙女，眼神一直偷偷往苏世子那桌看，似乎也不是害怕，倒像是对一个有着刻板印象的人，忽然有了新的好奇。 心里不由地轻松起来，看来她一直牵挂的事，现在都有了着落。吃起银盏里的冰点，心情更加美妙起来。 真好吃啊，如果她再年轻一些，一次能吃两盏。 魏钊吃着沈记新品，若是以往，一定一心扑在这么好吃的东西上，可是今天，总觉得空落落少点什么。 不知道如果和沈小娘子说上句话会不会好点。 此时的沈听禾正在和小八说话。 “别怕，我很快就能收拾了丁二，以后上街，我都陪着你。” 小八抬抬驴眼，蔫了吧唧： “街上太危险了。” 沈听禾摸摸它头，“你要振作点啊，不然怎么娶媳妇，明日一早，我就去豆腐坊，把笑笑给带回来。” 小八咕噜一下站起来，原地转圈圈。 好耶好耶，它要娶媳妇了！ 方才还萎靡不振的小八，忽然打了鸡血一样，转够了圈圈眼睛溜溜圆盯着沈听禾： “真的明天就去娶笑笑啦，太好啦，笑笑不用拉磨了！” 看它这么精神，沈听禾也放心下来，“明天就去，带你一起。” 一人一驴聊着，妞妞早就习惯了，早就发现了主子能和驴哥聊天。 也挺好的，它有什么需求，也都靠驴哥告诉小娘子。 沈听禾在入夜之后烤出了第一鏊曲奇，形状是锯齿挤出来，旋转状小山一样的，一个不大，入口正好不腻。 姚瑶尝了一块，真的是酥香的要命，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太好吃了。” 沈听禾让姚瑶帮自己装进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里。 既然是准备走高端路线，之前就专门定制了这种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盒子是竹木做的，原木原色，内壁薄，盖子与盒子相连，盒身带着花纹雕刻，很是精致小巧。 盒子里垫一层油纸，然后把曲奇一个个装进去盖上盖子放在一边。 之后又出锅几鏊，最后有三十多盒子。 之前攒的黄油，用了十分之一。沈听禾觉得，如果卖得好，又给沈记增添一笔不小的进项。 大家在食肆忙完之后，回到后院就闻到满院子的香味。 白天刚被‘冰淇淋’震惊到，才多久的功夫，又做出了新的吃食。 沈听禾趁着正好大家都在，说道，“明天我打算带着冰淇淋出去卖，面包的生意还要搁置一天。” 说实话，面包耗时久，每天加上各种清凉饮品的收益，虽然也能达到五两银子，但和冰淇淋的收益还是比不了。 她打算先以冰淇淋为主，面包每日限量，先把这个夏天过去。 之前没做冰淇淋是妞妞的奶量还够，若是日后做得多了，就得分出主次来。 大家没有意见。 在赚钱的点子方面，没人比得过家里的小娘子。 翌日，沈听禾天没亮就起了。 虽然放轻了动作，还是叫沈母沈父听到，他们出来帮着沈听禾一起做挤奶，打奶油这些活。 不一会儿王巧珍也出来帮忙，又被沈母硬塞回了屋子。 大概是有了动静，沈呵呵喵喵的踱步过来，不一会儿姚瑶也起了，再然后，天刚透出点亮光，大家就都起了。 兴许要是个大晴天，忽然起了雾，空气丝丝凉凉的，大家一起有条不紊的忙着各自手中的事。 安静的忙碌中，开始了沈记新的一天。 第125章 为沈记造势 沈听禾带着小八出门，去豆腐坊一趟，准备把笑笑买回来。 从小八给人家起名字上，能看出小八这次是真的想娶媳妇了。 以前说起别的驴都是大美小美的，这次不一样，叫笑笑。 刘氏也起得很早，她在把豆子添到磨里，孩子在边上跟着祖母玩。 老太太一边择菜，一边说着儿子出去担豆腐卖，昨日有贵人多打赏了些钱的事。 “刘娘子，打扰了。” 沈听禾在门外道，院子里的人转头看到了她。 刘氏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迎上来。 “沈小娘子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她家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都是因为沈小娘子给了个做油茶干的方子。 她家以前也卖豆干，但没有油茶干卖得好。 沈听禾看了眼拉磨的笑笑，小八已经凑过去了，紧挨着一阵嘘寒问暖。 “是这样，我如今在州桥街夜市摆摊，小八一个拉车有点不够用了，它又十分喜欢你家的驴，如果说方便的话，我愿意用市价的两倍买它回去和小八作伴。” 刘娘子想都没想就应了，“因为沈记，我家的生意好了许多不说，就那油茶干的做法，放在市面上都会被人抢破脑袋，沈小娘子当初白白赠与，心中早已感激不尽，不知道如何回报。我家这驴小娘子若是看中，还什么市价的两倍，直接牵走就是。” 都是小本买卖，沈听禾还是坚持，要给市价两倍的价钱。 刘氏也是坚持不过，当初买的时候，八两买的，她折中，说要十四两，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 沈听禾笑道，“其实买回去也是给小八做伴，多的钱都当是给驴下聘了。现在一头驴的市价已经十两了，还要去重新挑选，麻烦得很。” 刘氏赶紧道：“那就十六两吧，若沈小娘子再坚持，我日后可不好意思再给沈记去送豆腐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刘家其他人对此没有一点意见，也省去了每日沈记的驴往家中跑了。 小八内心十分欢喜： “笑笑！笑笑！笑笑！” 沈听禾见笑笑也是倒腾着小蹄子，想必心中也是欢喜的吧。 回到沈记，大家知道要有新成员到家，早就准备好了欢迎仪式，姚瑶还给驴棚里挂了红绸。 牛棚已经挪到了王家院子那边。 很有新婚‘驴夫驴妻’的仪式感。 小八昂着脑袋，也很有‘新郎官’的感觉。笑笑大概是因为初到沈家，又被大阵仗搞懵，驴脑袋低着，显得娇滴滴的。 大家又是一阵笑，“怎么感觉这两头驴还挺配的，都挺灵性的。” 沈听禾如今算是知道，万物皆有灵。妞妞也是，自从到了沈记开心了，估计还能继续产几个月的奶。 大家去忙食肆的事，沈听禾趁着等冰淇淋凝固好的功夫，又做了些黄油和奶油出来。 等到回来之后，再做明天要出去卖的曲奇。 她打算卖几天之后，把名声打出去，就只在沈记售卖，这样沈记的客流量肯定会再翻一番。 汴京城里，在入伏之后避暑就成了贵族们的头等大事。 凡是有风车水榭的地方，那必定是有许多世家小姐公子的。有些对外开放的地方，就有售卖凉品的商贩，散落在四周叫卖。 沈听禾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售卖冰饮的了。 湖心的亭子里，传出小女娘的笑声，偶尔听到几个词儿，像是在对诗。 沈听禾将沈记的招子挂起来，然后又将十分显眼的‘冰淇淋’‘曲奇’带彩图的招子挂起。 十分高调显眼地，在湖边的栏杆那支开摊子。 小八和笑笑卸车以后，就被带去溜达了。 姚瑶开始了她的拿手绝活： “沈记出品，必属精品！” “三伏天一根甜筒冰淇淋，胜过考中入翰林！” “三伏天一盏雪山冰淇淋，胜过神仙来降临！” “黄油曲奇口味多，保准你没有吃过！如果吃的不乐呵，打我一顿没话说！” 沈听禾原本还抿唇笑，听到后面忍不住咧开嘴乐。 有这么个活宝在身边，真的快乐多。 小姑娘一亮嗓，清透又甜美，引得不少人张望来看。 喊的内容也十分吸引人，知道是吃的，可这吃食的名字，还真的没听过。 沈记来的晚，但吸引过来的人是快又多。 一问价，立刻被‘咦——”和“啧——”了。 “满汴京城里就没有敢卖这么贵的吃食，你家这东西是镶金边了？” 姚瑶也不急，笑呵呵解释，“沈记新出品的‘冰淇淋’是用牛乳所做，说是镶金边也不过分。半两银子，那还是我家小娘子给的良心价，就是卖一两银子一份，保准日后在汴京城里也得挤破脑袋才能买到。” 沈听禾默默点头。 当初定价的时候，原本也没想一直用冰淇淋赚大钱，主要还是给沈记造势。 不然一个小食肆，很快就会被遗忘。 现在食肆老客流固定，新客流还需要再突破。 姚瑶这话一出口，边上看热闹卖冷饮的，不屑笑道，“都是小商贩，哪能不知道牛乳珍贵。那是正店里卖给贵人们吃的东西，哪有上街摆摊的。” 沈听禾直接起身，拿出一银盏，精致雕花的银勺。 众人一看用的是银制品，心道小摊位可能还真有点东西。 沈听禾将摊位上盖着一层保冷的棉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冰鉴来。 顿时周围火热的空气都透着丝丝凉爽。 啧啧，还有冰鉴！ 大家这会儿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说不定还真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就像那招子上画的那样，若不是噱头，那还真的挺值得期待的。 万众瞩目之下，沈听禾将冰鉴的盖子掀开，露出里面瓷瓮和满满的冰。 她打开瓷瓮的盖子，就露出里面奶黄色的冰淇淋来。 用勺子挖了个球出来，迅速又盖上盖子。 大家抻头去看，还没看明白呢，纷纷急迫问道：“小娘子，这就是冰淇淋？” 沈听禾笑着说是，然后把银盏递到姚瑶手里。 姚瑶眼睛一亮，开心地拿着吃起来。 酷暑里的冰爽，从唇齿间划过胸腔沉到胃里，这么舒爽的感觉，让姚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 周围人看着姚瑶吃得享受的表情，又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凉意和香甜，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第126章 小娘子会看相 有人忍不住咽口水，一下带动了一大批人咽口水。 “小娘子，给我来一个画布上的甜筒。” 一个十七八的小娘子，看着姚瑶吃东西，眼睛都要看直了。这得多美味，才能吃出这种表情啊。 沈听禾再次掀开冰鉴和瓷瓮的盖子，那股凉爽清甜的味道飘在空气中，凑过好几个脑袋来看。 她取出一个甜筒，用圆勺挖出两个球，放到了甜筒里，递给了那个小娘子。 众人的视线从姚瑶那一下都转移到了小娘子的身上。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小娘子如姚瑶之前一般，吃着冰淇淋，仿佛要插上翅膀飞起来。 看着是真好吃啊！ “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有人紧跟着忍不住了，这东西，得自己尝到嘴里才知道值不值得。 半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咬咬牙还是吃得起的。 但有人生来富贵，不将半两银子放在眼里。 就是凉亭里饮食作画的富家子们。 见到有一处叫嚷的热闹，打发人来看。 很快仆从回去，说是有家叫沈记的，卖一种看起来很好吃的冰点。 凉亭里的小娘子们每日诗里来诗里去，这会儿正闷得发慌，听说有热闹，还是吃食，纷纷去瞧上一瞧。 到了摊位前，就看到几个捧着银盏坐在一种小‘凳子’上的人，有桌案不用，都捧在手里边吃边欣赏。 银盏里是很绵密的，有着淡淡奶香的东西，浇在上面的红色果酱看起来也十分诱人。 “看起来很好吃。” “是啊，咱们尝尝。” 沈听禾在七八个小娘子里见到了王副都指挥使家的千金。 见到她之后，脚往后挪了几步，似乎因为见到她而显得尴尬。 沈听禾倒是没什么感觉，还觉得王家小娘子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后来王家真的一点没找沈记的麻烦。 “半两银子一份，有两种吃法，手里拿着和银盏里盛着，可以添加自己喜欢的酱料。” 小娘子们一听说，更来兴致了。 最后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边吃边说着文绉绉的惊艳之语。 王钰盈也吃着，她的丫鬟春熙是认识沈听禾的，一直警惕地盯着，怕说出什么对小娘子不利的话来。 春熙紧张了一会儿，发现人家小娘子压根没有多说一句的心思，因为生意实在太好了。 大家边吃边问，明日还来出摊嘛。 沈听禾笑着回说，“明日要去大相国寺售卖。” “哦对，明日举办盂兰盆会法事最后一扬。” 有人想起来，那可是难得的盛况，想必许多贵族子弟也会前往。 那岂不是想要买到这冰淇淋就更难了？ 沈听禾十分贴心道：“沈记在州桥街和马杭街都有食肆，虽然不大，但菜品多样，干净雅致，不但有这夏日冰点，还有牛乳圆子，牛乳茶，各种特色点心售卖，保准是大家在市面上吃不到的。” 她说完，又拿出一盒黄油曲奇，“这种小点心香酥美味，真正的入口即化，同样是牛乳制成。” “有没有想尝尝的？” “我来尝尝。” 娘子们都矜持，是方才第一个要吃冰淇淋的小娘子上前。 她一双杏仁眼，红扑扑的脸蛋，一身水绿色的纱裙，接过递过来的，扎着小签子的点心。 “唔——” 果真是入口即化，而且有浓浓的乳香，又不会太腻口，甜度适中。 “好吃啊，怎么卖的？” 沈听禾笑道，“一两银子一盒。” “这么贵?” 有人先那小娘子一步发出疑问，不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点心吗？ 沈听禾早就想好了这种曲奇的顾客定位，就是走高端路线的。 一盒里面二十来块，盒子是定制的，每一块都被隔开，不会被碰掉渣，而且看着精致。 目标人群是世家的小娘子和夫人们，将来出门聚会，都要说，自己是吃过沈记一盒难求的点心的。 所以沈听禾听到这话，只是笑笑不语。 反而是那个试吃的小娘子眼神晶亮，“给我来两盒。” 有人认出了这个小娘子，似乎是李御史家刚回京的千金。据说这位千金打小就被送去了乡下养，说山清水秀，适宜养她出生就带着弱病的身子。 现在看，身子是养好了，就是看起来不够大家闺秀，比不得李御史家的另外几位千金。 李晚棠开开心心的拿着包装好的点心，忽然看了那个背后蛐蛐自己的娘子。 “我看这位娘子口舌伶俐，但嘴角下有痣，当心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祸及家人。” 她目光落在一个穿着华丽的贵女身上，她在众人之中穿着就极为凸显，发式首饰都是极为张扬。 听到这话，贵女的脸色不善，“李家娘子好没教养，这就是李御史的家风吗？” 沈听禾对于相面还是有七八分信的，加上那位贵女的确是太过口无遮拦。 当听到对方说到李御史时，不禁对刚买了吃食的小娘子多看几眼。 李御史可是沈家的恩人。 李晚棠秀丽的脸蛋十分和善又平静，“气急败坏也没用，你若不改，苦果都是你自己的。” 说完就转身上了马车，根本不给对方发作的机会。 “她怎么这样，三娘你别生气，她神神叨叨的，很快全京城都会知道。” “就是，咱们会帮你出气的。” 娘子们七嘴八舌，沈听禾看出来，眼前这位贵女是几人中，家世最显赫的。 不过也看到了王小娘子没有参与其中，而是看着那位李家的小姐远去。 王李两家不睦，今日却谁都没为难谁。 贵女们没来买李家娘子买的黄油曲奇，直接都回了湖心水榭去。 倒是王钰盈走在最后，让丫鬟春熙偷偷去买了两盒。 当初王钰盈也是沈记的粉丝，只是后来知道了刘骞和沈听禾的关系，才再也没去沈记。 马上一年的时间过去，她早就将那个负心汉放下。 自然也不会再和自己胃过不去。 沈记的东西好吃，她还是要继续吃的。 人群散了一波之后，姚瑶继续吆喝叫卖。 大概晌午的时候，今日出摊带来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 小八也带着新媳妇回来了。 沈听禾看着小八的身后还跟着苏裴，苏裴的身边，竟然是魏宅里的小娘子。 第127章 自我定位很清晰 对于这种爱说过年嗑的，他向来大方看赏。 不想，真叫他在小女娘们都爱来的这处廊亭遇见了魏熹儿。 魏熹儿自己在一处亭子，听到沈记的动静，就想着过来看看。没走几步，就见到了苏裴。 她想躲，可已经晚了。 而且，她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怕他了。 “魏小娘子也想去沈记小吃摊那边” 苏裴颇有绅士风度，身上纨绔劲儿二十来年去不掉，装正经的时候，还是有点难度的。 魏熹儿嗯了一声，往前走时，发现对方跟在自己边上。但这路不是她的，也不好说什么。 “魏小娘子在京中可还习惯？” 打算什么时候回邠州？ 只不过下一句苏裴没有问出口。 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急的，家里来信了，说要将婚事作废，半个月，是给他的最后期限。 其实邠阳郡王是十分宠自己这个纨绔儿子的，不然就没当初的提亲，和又给这半个月时间的事了。 只是魏家，他也不好去得罪。 本地望族，势力盘根错节，虽说魏家与外和善，家风严谨，但极其护家族里的小辈，尤其是魏老夫人。 如果当初不是魏老夫人没在邠州，这桩亲事如何也不会应的。 这头苏裴心中急切，见魏熹儿只答说‘挺好的’，忽然上前两步，拦住她的去路。 魏熹儿被吓了一跳，抬起乌黑的眼睛看他。 苏裴瞬间愧疚，“我不是要吓你，是有话要同你说。” “说什么？” 魏熹儿觉得自己是疯了，竟觉得这位苏世子在自己面前，像是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去做一样。 苏裴深吸口气，将憋了多日的话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魏熹儿瞬间双颊通红，遮挡面部，往两边张望了下，“这么多人，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要娶你，不是见色起意，是真的喜欢你！” “让家中直接去提亲，吓到了你是我不对。” “现在我愿意将两家的婚事作废，但我要重新追求你，只要你不说讨厌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除非你哪天嫁给别人了——” 这番告白，让魏熹儿脑袋里嗡嗡的，又羞又无所适从，也顾不得去沈记摊子了，快步往前，离开这处人多的热闹地儿。 苏裴垂头丧气，小厮要上前安慰，被他一眼瞪回去。还说会有好事，等他下次见了那臭道士，定要他把银子给吐出来！ 魏熹儿胸口怦怦跳。 怎么回事，刚才她被苏世子认真的表情惊到，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他神容俊朗，不做纨绔样的时候，还挺——挺像那么回事的。 沈听禾离得不远不近，热闹看了个全乎。 垂头丧气的苏世子在自己的摊子前坐下，她笑道：“请苏郎君吃冰点。” 苏裴没拒绝，她给用银盏盛了一份。 苏裴吃了一口，入口冰凉，但却不能降燥。 “沈小娘子，以你看男人的眼光，也觉得我特别差劲吗？” 沈听禾笑而不语。 苏裴急了，“我虽然每日不学无术，招猫逗狗，但我有勇有谋，行侠仗义，嫖赌不沾，而且将来一定特别疼爱娘子——” 沈听禾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点点头，苏世子的确是，在家世好的子弟里，人品妥妥上等。 “所以，苏郎君对自己多些自信，也给魏小娘子多些时间。毕竟对她来说，你们一共也没说过几次话。” 苏裴一拍大腿，对呀，他好不容易跟她说上话，怎么又忘记说他们年少时就相识的事了！ 心里埋怨大舅哥，看魏小娘子躲他的样子，想来也没将这事告诉她。 唉声叹气中，把银盏里的冰点都吃了。 让小厮放了二两银子在桌上，“是谢沈小娘子开解的。” 沈听禾笑着收下，嗯，苏世子人真的很不错。 晌午的时候，冰淇淋就全部售空。 黄油曲奇卖的就剩了三盒，有姚瑶招揽来的客人买的，也有方才王小娘子那一伙小娘子，在那个三娘有事先走之后，都悄悄来买了一份。 都是人情世故啊。 王钰盈临行前，还特意来摊子前站一站，“沈小娘子，我日后要去你们食肆吃东西，可以吗？” 毕竟当初婚事被毁，家里人被入狱，都和王家有关。 沈听禾笑着点头说可以，见王小娘子松了口气。 最后三盒点心，沈听禾带到了马杭街。 先拿一盒摆在显眼的位置，有订制了挂在墙上的广告图，宣传‘冰淇淋’和‘曲奇’。 若是有人想吃，便要预定。 但预定也是需要排队的，每天限量三十份。 “小妹，今早用冰鉴把‘冰点’送来的时候，你不知道，被多少人围观，娘给展示的时候，让我吃一个，可把大家馋坏了。刚吃上那么一口的时候，大哥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 沈听禾在后院看茵茵的时候，沈威抽空来和她说话。 茵茵嘴里正叽里咕噜发出可爱音节，沈听禾问宋喜儿，“大嫂吃了吗？” “吃了吃了！”宋喜儿点头，“吃的时候觉得美味无比，吃完了之后浑身舒坦。” 那凉滋滋儿的感觉，她敢说，没有食客不爱的。 “家里租宅子的事娘也说了吧？”沈听禾问。 “说了，说等二郎考完就搬过去。”沈威说道。 距离科考半个来月的时间，二郎房间灯光每日都到很晚，就不折腾了。 沈听禾见也没什么事了，就启程回州桥街。 “以后每日都会起早来送东西，风长阳你们都认识，这活以后就交给他来做了。” 等回到州桥街的时候，沈听禾听买卖奴仆的牙人行来人送信了。 打开母亲递过来的信，沈听禾嘴角露出笑来。 果然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娘，我之前跟您说的，刘家买了‘童养媳’折磨，我不是让牙人出高价，给买咱家来吗，已经办成了。” 沈母听了也高兴，“好啊，能把人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也算是积攒功德了。” 说完又叹口气，“可是没了这一个，刘家还是会买下一个。” 第128章 沈记新人和傅老夫人 只要刘家没钱了，还拿什么买奴婢呢。 作孽这么多，就不该他家发财。 受苦还差不多！ “放心吧娘，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下午的时候，沈听禾去了趟牙人行。 小姑娘骨瘦如柴，见人畏畏缩缩，更别说拿去看人眼睛。说话的时候声音比蚊蝇大不了多少，边上人稍微动作大一点，立刻就浑身紧绷起来。 沈听禾看着心下难受，拍拍小八上前。 小姑娘认出了小八，防备警惕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可就在要伸手摸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又缩回去。 沈听禾给了牙人钱，带着小姑娘往食肆走。 “你叫什么名字？” “萍儿。” 沈听禾：“没有姓吗？”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被村里的无赖卖到了刘家。”萍儿低头，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说什么。 小八眼睛又酸了： “小娘子，还有被刘家老太婆送给掌柜的那姑娘，她也命苦得很，咱们也给救了吧。” 沈听禾摇头，那姑娘虽然可怜，但她之前也去悄悄看过，如今她是自愿跟着花行掌柜。 沈记食肆过了忙的时候，听说小娘子带了个小丫头回来，纷纷出来看。 大家见到萍儿都吓了一跳。 长得瘦的跟麻杆一样，一阵风就能吹倒不说，身上厚重的破衣裳，打结的头发，短一截的衣袖露出的手腕上的青紫伤痕。 这样子，都比不上虹桥上的乞儿。 而且小丫头看人眼神闪躲，像是十分容易受惊的样子，大家都不敢说话，更没人过多询问，看一眼就去各自做事了。 沈听禾和姚瑶给弄了洗澡水，在王家那边还有空屋，就在姚瑶房间的边上。 “这是毛巾，还有衣裳，是姚瑶以前穿的，应该能正好。等一会儿我带你去成衣铺买一身新衣裳。” 沈听禾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屋子里半天才有了进水里的声音。 “沈呵呵又走了？” 沈听禾这些日子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两日没有见到沈呵呵了。 姚瑶点头，“是啊，粮食和猫窝都已经搬到对门去了。” 沈听禾：—— 今日冰品卖没了，沈听禾下午有些时间，除了给萍儿买新衣，也要给她添置些用品。 之前这些都是母亲做的，但今日还要在食肆里忙，她就去都给采办了，顺便挑一些布置新宅的东西。 过了很久，萍儿才从房间里出来。 洗过澡换了干净的衣裳，脸蛋比之前也白净了点，手指捏着衣角，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哇，你穿我这件衣裳很合适呢！”姚瑶在来沈记之后买的衣裳，这件是最小的了。 她现在应该是长得快，已经换了两次衣裳了。 之前看萍儿单薄纤瘦，幸好骨量在那，身形属于高挑的，比姚瑶矮不了多少。 萍儿捏捏道：“谢谢姚瑶姐姐。” “走吧，你们俩跟我出门。”沈听禾见萍儿出来之后说道。 去马杭街成衣铺给萍儿买了两身衣裳，又去杂货铺买了日用品，给新宅里添置了些那里没有的东西。 最后去胡天那取了定制的打面用的手摇用具。 晚上的时候，沈听禾又做了些曲奇出来，爹娘说店里面卖的也特别好，没剩多少盒了。 翌日。 依旧是早起的沈记。 因为要去大相国寺参加法会，早早的就都起来了。有做早饭的，有跟着做冰品的，有做曲奇的。 初来乍到的萍儿有点懵。 大家没有人对她做要求，只让她边上看着就好。 她看着大家忙碌，有种忙中有序的感觉。很有生活气息，让人看着很踏实安心。 没有总在耳边哭咧咧的孩童声，也没有随时会朝她身上掐打的手，她好像终于可以放心的呼吸，放心的大口喘气了。 她鼓足勇气走到厨房，对正在生火的吕悦说，“我来帮忙吧。” 吕悦很平常的笑了下，没有过多的反应，“好啊。”然后就起身让开了地方，去做别的事了。 大家心照不宣，可以说是很有默契的，没有对萍儿特别关照，就仿佛她进了这个家门，就已经和他们生活了很久一样。 吃过早饭之后，沈听禾给小八和笑笑套上车，出发去大相国寺。 她今日带上了姚瑶和吕悦，让萍儿试着在厨房里做事。 今日的大相国寺人声鼎沸，驴车到了山门，就已经是寸步难行。 沈听禾来的不算早，挤不进去，就在山门外找了个地方摆开摊子。 沈记的招子和广告招牌都亮出来。 等到法会结束，大家都从山门出来的时候，有兴趣在这自发的集市上逛一逛的，就看到了沈记的宣传招子。 问上一问，尝上一尝，立刻被惊艳到。 “你每日和小娘子出来，遇到的都是这么爽快的食客？” 吕悦被百姓的热情惊到了，才一会儿的功夫，冰点卖了有一半多。 姚瑶笑，“这才哪到哪啊，之前卖吐司，有食客追了一条街。” 小娘子做的东西新奇又好吃，而且定价很良心，所以能受百姓欢迎，也是意料之中。 吕悦咂舌，她也想日日都和小娘子一起出来。 大相国寺法事结束后，随处可见豪华马车和轿子。 沈听禾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落帘的时候看到，是傅老夫人。 马车从前面经过，车上下来个嬷嬷，来和沈听禾打招呼。 “沈小娘子安。” 沈听禾点头客气道：“嬷嬷想买这‘冰点’还是小点心？” “都来一份吧。” 沈听禾都给装上一份，仔细递过去说了价钱。 嬷嬷愣了下，随即笑着给了钱。 “沈小娘子忙吗？若是有时间的话，老夫人想请您到马车上一坐。” 嬷嬷给了钱没着急走，对沈听禾笑着说道。 沈听禾心下叹了口气，说不忙，跟着嬷嬷前去，自己上了马车。 马车里宽敞，且一应小几，茶盏，装饰都十分精致。她在傅老夫人面前坐下后，神色平静地打招呼： “老夫人可是想要说傅大人的事？” 第129章 醉仙酒和馋啤酒 傅老夫人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随后也不恼，微笑道：“难怪阿宴喜欢你，老身见了也是喜欢的紧。你这洒脱不拘泥的性子，着实难得。” 沈听禾但笑不语。 还是没说到正题上。 见她如此，傅老夫人笑容在脸上僵了下，但还是舍出老脸道：“你应该知道，傅家遭遇变故，担子全都压在了阿宴身上。老身心疼他，想要为他找一个能共同挑起担子的新妇。” 沈听禾听出傅老夫人的意思，自己不是那个能挑担子的。 她笑着回道：“傅老夫人放心，我与傅大人早已说过，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嫁入高门。我只想做我自己的生意，不想做宅门里的妇人。” 这话直白得几乎不留情面。 傅老夫人脸色不如之前慈爱，嘴角已经扯不出笑容来。 但终究今日是她失礼在先，但有件事她实在也是着急。 “小娘子如此说，老身真是羞愧难当。但有件事，还需要沈小娘子帮忙。阿宴他并不死心，所以想要让他娶新妇的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沈听禾皱眉，就听傅老夫人继续说道，“请沈小娘子狠狠拒绝阿宴一次，让他能彻底死心。” 虽理解傅家眼下的状况，但作为长辈，会不会有些唐突了？ 她笑容不达眼底，“傅老夫人，您是长辈，我敬重您。但是这件事，您不该来找我，您家的事与我无关。” “傅大人是好人，您说的狠狠拒绝和彻底死心，是要我用重话伤他？请老夫人恕我我做不到，抱歉。” 说完，低头算是行礼道别，下了马车。 沈听禾的神色始终平静，马车下的嬷嬷听到里面的话，皱着眉。 “怎么了？”姚瑶担心问。 沈听禾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吕悦目光落在那个将要离开的马车上，十分不善的哼了一声。 “高高在上的人我见多了，明显是个脸皮厚的，欺负到咱们小娘子头上了。” 姚瑶也反应过来。 沈记里，没有人谈论小娘子感情上的事。 但都知道，傅大人对小娘子有意。而傅大人的家世，不大简单。 好在，小娘子对傅大人无意。 “还是钱好，钱能生钱，钱还能买快乐。” 吕悦忽然笑着从身后取出一小坛子酒来：“看我刚刚从那边淘来的‘醉仙酒’，听说是前朝诗仙的心头好呢。” 隔着坛子，的确能闻到一丝丝浓香来。 沈听禾笑了，“以前没发现啊，吕悦你还是个酒痴。”从她说起酒来神采飞扬的样子，不难看出酒痴本性。 吕悦笑着把酒收在车上，“就这么一点爱好。” 姚瑶眨眨眼，神秘道：“吕姐姐酿酒的本事才是一绝呢，比这‘醉仙酒’还要好得多呢，只要有上等的原料——” 沈听禾直到姚瑶从不夸大，看吕悦也是笑着没反驳。 如果沈记有自酿酒—— 那就得找关系看看，沈记能不能办下来酒水酿造的权限来。 找关系，找谁的关系好呢？ 说实话，沈记如今食肆里的大官不少，可真的能好到说上话的，似乎也就魏司业一个。 不到晌午，沈记小吃摊上的东西就被售空。 边上摆摊的见了都眼热，有人问：“沈记既然是开食肆的，怎么还出来摆摊？” 沈听禾笑着回应：“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沈记。” 对方被噎了一下，悻悻去搅动自己冰桶里的凉茶去了。 沈听禾的目的达到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日都有大批的食客，到沈记去买冰点和曲奇。买完之后，有被沈记吃食吸引的，就这么，新客变老客。 日子一日日过。 沈记客流量大起来，二十多张桌子日日都满座，而且在饭口，又出现了坐在长条凳上等座的盛况。 沈听禾自打相国寺那日之后，就没拉着冰鉴出门过了。 冰淇淋和曲奇每日放在店里都不够卖。 因为限量供应。 主要售卖的，还是沈记的特色菜。 沈记陆续上新菜色，炒河虾，锅包肉，腊肠炒蒜苗。 这些炒菜讲究火候和味道。 沈听禾做的酱油和蚝油经过改良，已经与后世的十分接近，比当代是更上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本朝的盐涩口，她用了蒸馏法提纯之后，炒菜后的味道更好，如今单论小炒，没谁家能比得上沈记。 别说有酱油和蚝油的加持了。 沈听禾最近正在研究鸡精，等做出来后用在提鲜上，恐怕炒菜类要成为沈记第一畅销类了。 晌午的时候，做点心之类还剩下一些牛乳。 沈听禾就用来做了双皮奶，上面撒了一层蜜豆，每人一碗放在小厨房里，谁去吃饭，就再吃上一份饭后甜点。 “娘子，这桶里面是什么，怎么有股怪味？” 姚瑶找了好几天了，终于在凉库里找到了，一个捂得很严实的桶。 沈听禾微微一笑，神秘道，“这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喝了之后飘飘似神仙的东西。” 后世的啤酒，她真的很馋啊。 所以试着用麦芽晒干、捣碎、加热水转化‘麦汁’，再煮沸，冷却。之后发酵七天，大概就能做出啤酒。 只是味道如何，沈听禾只能期待别太难喝。 只要有点啤酒那意思就行。 夏天啤酒小烧烤，谁能不爱呢。 想想那些下酒菜和卤味，沈听禾咂咂嘴。 马上集市上就会卖毛豆了，她可以买一些回来卤。 其实最想吃的还是小龙虾。 或许再做一次无骨鸡爪也不错。 之前爹还特意去打听了，好多高门大户，每日消耗的鸡不少，鸡脚都被当做低贱之物直接扔掉。 而且集市上也有杀鸡拔毛的服务，很多都是在拿回去之前就砍掉了鸡脚在摊位上。 这样想着，入夜之后，一家人坐在一块，沈听禾说想在沈记上无骨鸡爪卖，沈父第一个跳起来赞成。 他能说他已经惦记很久了吗？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沈父就带着风长阳一起上集市去搜刮鸡爪去了。 到晌午的时候，无骨鸡爪就被腌制好了。 不到入夜，沈记菜单上赫然加上了一道新菜。 第130章 无骨鸡爪和姐姐翻墙 无骨鸡爪几乎每桌一份，因为老食客们，不遗余力地向新客安利。 还是那句话，‘沈记出品，必属精品’。 沈听禾在铺子里看大家对鸡爪投以全部热情，吃得畅爽，嘴角忍不住勾起。 从此，沈记也有和大店媲美的杂类菜了。 大店里的鸡腰子，鸡头都能畅销，她的鸡爪肯定也不输其后。 今日方敬见友人，友人请客，他便点名要吃沈记。 自然此时，桌上也是有一桌无骨鸡爪的。 味道闻起来酸甜，被切成段的鸡爪泡在汤汁里，让人口齿生津。 “我先来啦！”方敬笑着用筷子去夹，直接送进口中，美哉美哉的嚼起来。 随后看向皱眉的友人，“你啊，身上毛病就是多了点，吃得东西也得分个三六九等。” 槐严和方敬都是五旬之人，但两人性情截然不同。 方敬常说槐严呆板，槐严常说方敬没读书人的体面。两人就这样，还做了三十多年的朋友。 年少相识，一起读京师学堂，一起考中进士，一起为朝廷效力，后又一起罢官，自己做起了先生，收一些满意的学生。 如今两人在都城都颇有威望。 槐严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别的菜算是色香味俱全，但这鸡爪，为何能成为好友停不下嚼嚼嚼的吃食？ 他想尝尝，又放不下面子。 方敬还能不了解这个嘴死犟的好友？笑着直接夹进好友面前的碟子里，“尝尝又药不死你。” 槐严：这可是你让我尝的。 嗯？怎么味道如此酸甜爽口，还带着些许清香气。鸡爪十分有嚼头，去了骨，吃起来优雅方便极了。 好开胃的小菜！ 但秉持着死鸭子嘴硬的道理，槐严慢慢嚼着，放下筷子，“也就那么回事吧。” 方敬笑而不语，很好，剩下的就都是他的了。 “国子监相邀去任教，你应了吗？”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方敬问道。 槐严摇头，“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二人没说，但心照不宣。 官家的身体情况，宫内外都三缄其口，没人敢多问多说。但暗地里，消息是流通的。 官家没几日就要卧榻，早朝已经是撑着身子都难了。 官家养子已经接进宫中，在曹皇后身边教养。 市井间热闹融洽，烟火气足，但许多世家此时都行事小心，处处警醒。 他们虽然是做学问的，不在朝局之中。但学问是什么？那是教导学子的，是传道的，若是不被未来的官家看好，那就是祸。 所以再等等，等局势明了之后再决定。 二人吃了饭离去，在沈记门口辞别。 “老板，再来一份鸡爪。” 沈听禾从柜台里抬头，抱歉笑道，“已经售罄了，不如再来一份前几日上的新品，凉拌黄瓜虾仁？” 也是爽口开胃的小菜。 那客人点头，“听店家的，来一份尝尝。” 王慧茹赶紧去后厨点单了。 回来后，欲言又止地看向沈听禾。 “慧娘有话说？” “我爹娘说，刘家正想办法，要对付沈记。”王慧茹是刚才知道的消息，小弟来告诉她的。 “刘家这一房还有个远房的亲戚也在京中，还参与了些花行的生意。这回，刘家许诺了这个亲戚好处，让他愿意出头来找沈记麻烦。” 王慧茹担心道：“此人是虹桥附近有名的地痞，我怕他给沈记使阴招。” 沈母在边上也听到了，问：“是刘三癞子？” 王慧茹点头，猛地想起，沈记原本是开在虹桥边上的。 只是她从前在家中跟着爹娘忙生意，后来就嫁人了，吃过沈记的东西，但是没到沈记去过。 沈母皱眉，她知道那人，大家给起的诨名难听，也不及他做的那些混事。 竟然和刘家是同族的。 沈听禾看母亲这样，也重视起来。 她之前想了办法对付刘家，利用花行掌柜釜底抽薪，忘记了刘家可能还会有别的后手。 当初因为吴用的事，与王府都指挥使那层已经断了关系，就让她放松了警惕。 不过她这次是舍不得小八去刺探敌情了，打算亲自去。 次日。 沈听禾按照打听来的消息，找到了刘三癞子常去赌博的地方。 好巧不巧，又偷听到他要在夜里放火烧沈记。 在汴京放火，官衙大牢三年起步，情节严重的，牢底坐穿。 敢这么干，定是刘老太给许了不少好处。 那几人忽然噤声，轻着脚步，绕向墙角，猛地冲过去，发现地上只有一只蛤蟆，浑身是癞子。 刘三癞子一张浮躁的面容上发冷，几脚给蛤蟆踩扁，带着几人走了。 最近几日裤衩都要赌进去了，他越发暴躁起来。 死老太婆可是说了，沈记的事做得好，给他百两银子。 刘家花行开了几十年了，家底肯定雄厚，之后刘老头整日和他这个外甥哭穷。 这次等他让刘老太放松警惕，找到藏钱财的地方，将他们一并解决了。 有了钱财，还怕他在赌桌上不翻本吗！ 另一边，沈听禾心口咚咚跳，还好她墙翻得及时，被发现的话，刘三癞子不去烧沈记，还怎么给他下套。 沈听禾抬头才发现，赌坊的边上是一家妓馆。 啊不是，是男风馆。 因为全都是，呃，姿色不得了的男人—— 在凉亭里或坐或卧，还有弹琴的，有倚栏听曲的，烹茶的，做画的。 如果不是看到了被小八吓过的小倌，还真容易让人误会是误入了什么狐狸洞府。 她有点尴尬。 被一帮人好奇打量，饶是她天生厚脸皮，也想赶紧逃了。 “这不是之前那位姐姐吗？你翻墙真的好厉害！” 小羽惊喜的隔着正在转动的水车喊道，赞叹也是由衷的。 沈听禾讪讪笑了两下，她曾经在福利院里，学到的本事真的不少。为了偷学跆拳道学会了翻墙，后来遇到了个好师傅，带着她学散打，柔术一些实战功夫，翻墙就更顺溜了，也就是一抬腿的事。 但这会儿，看眼下的情形，她笑容僵硬，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骄傲的事。 第131章 报应不爽 在一片惊奇和毫不避讳的蛐蛐中，小羽十分善解人意地喊道。 沈听禾一下被弟弟甜到，麻溜绕过人工假山，走到等着她的人边上。 “你叫小羽啊？” “是啊，我们这的小倌都有艺名。” 小羽带着沈听禾七拐八拐，‘清风馆’内有乾坤，像是一个口窄肚圆的布袋，而且设计者将路弄得七拐八绕，若不是有熟悉路的人带着，自己还真的很难出去。 难怪小八那时候会慌不择路，撞进了小羽的房中。 “好啦，姐姐可以出去了。” 沈听禾看是个不显眼的后门，而且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人，可见小羽是个细心体贴的人。 难怪，那刘家三娘喜欢，她看着也很喜欢。 笑着道谢，“这次多亏你了，对啦，我家中开食肆，你若方便出门可以到沈记尝一尝。若是不方便，也可以差人去买回来。最近我家新出的冰点很好吃。” 小羽点头，“姐姐相邀，小羽若有空，一定会自己去的。” 沈听禾从后门走上街，是一条人不多的后巷，也没人注意到她从哪里出来的。 入夜。 沈记与往常一样，后院里热闹过了，各自回房中休息。 无人发现的墙围暗处，埋伏着好几道身影。 深夜，街上已经无人，忽然有几个人影出现，脚步放轻，提着桶，抱着柴，堆在沈记食肆门楼下，油浇在柴上，火折子吹出火星，直接扔到了浇油的柴火上。 顷刻间，大火唰的烧起来，火光冲天，燎到了门楼上的彩带。 刘三癞子正得意要跑之时，一下被一道身影扑下来，摁到地上。 沈威已经大拳头招呼上去，“叫你放火！叫你烂心肝！看我不打死你！” 与他一同行动的，已经用灭火毡布，将火势迅速压灭下去。 是沈父带着风长阳他们几个，但看沈记的门楣，也已经被烧黑了一些。 可想而知，若是火烧起来，得是多大的火势，救都救不了，说不定还会牵连边上的铺子。 想到此，愤恨的在刘三癞子身上踢了几脚。 此时望火楼上发现了情况。 负责这一片的巡防铺衙役很快听锣行动。 来人正是傅怀宴带着他手下的小五几人。 当看到地上已经被控制住的几个人后，不禁松了口气。 “大人救命！” 刘三癞子最惨，脸上都被打出血了，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皮肉受老苦了。 傅怀宴脸色冷得几乎能掉下冰碴来，他让小五几人上去又是一通揍。 “蓄意纵火，反抗官差执法，诬陷官差，拒捕被抓。” 小五等人明白，拳头更狠了。 沈记也明白，只有刘三癞子被打懵了。 他们没有啊！ 等到刘三癞子等人被拖走，傅怀宴视线才从沈听禾脸上挪开，“沈伯父沈伯母放心，这些人蓄意纵火，一定会判入牢狱。” 沈父笑道：“公事公办就好。”也不枉他这么漂亮的门脸被烧毁了。 沈母跟着道：“还有他们背后指使的人，也不能清饶。” 傅怀宴点头。 事情解决，一家人准备回去休息。 傅怀宴开口： “沈小娘子留步，傅某有些话想同娘子说。” 沈听禾点头，让家里人都先回去，自己站在灯火下，等着傅怀宴开口。 “我听说，祖母找你了。” 傅怀宴心情复杂，祖母是他最亲的人，可她也是自己喜欢的人。 祖母现在着急他知道，父亲的死和哥嫂的死，背后的真相尚未查清，傅家从姐姐到他，被掣肘牵制——可祖母不该去贸然找上门去。 沈听禾：“是，来找我说了要给你娶新妇的事。” 看到傅大人神色自责，懊悔，她心下叹气，“我觉得你祖母说得对，你我本就不合适。” 傅怀宴急了，“可我觉得合适，从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是我命定中的人。” 沈听禾笑了，“可那只是傅大人的一厢情愿。今后，我与傅大人可以是店家与食客，也可以是相熟的人，更进一步，可以是普通朋友，但不会是嫁娶的关系。” 上次拒绝，她自责了许久，觉得自己会不会说得过了。 但这次，她心中没有一点负担。 是傅老夫人给她提了个醒，本就该这么直截了当的。 傅怀宴愣住，他的心间有什么在抽痛。 苦涩的感觉在胸间蔓延，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艰难开口： “沈小娘子的意思某明白了，不会再如以往一般了。” 沈听禾朝着傅怀宴行了一礼，“多谢傅大人这些时日，对沈记的照顾。” 傅怀宴回礼，两人之间有一条沟壑，他再难迈过。 翌日。 沈记被人放火的事，几乎一条街都知道了。 府衙将刘老太太提审，案件清晰明了，刘三癞子全盘托出，判三年刑，从众几人，判一年刑。 刘老太太本该三年同罚，但念及家中有幼子，又年迈，罚金三百两，由府衙监管，若再犯事，直接下狱。 沈记听到这个处罚还是满意的。 刘家的几个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都要与刘老太太断绝关系。 而另一边，刘家花行的掌柜，因为一封密信，趁着刘老太太被府衙提审，偷走了刘老太太送他的婢子的奴籍，携款出逃了。 密信是沈听禾送去的。 内容是那掌柜的户籍文书是假，他曾为山匪的身份是真。在本朝，隐姓埋名的山匪被抓，也是要砍头的。 所以他选择出逃，找个其他的地方隐姓埋名起来。带走婢女，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是他的种，当然要一起带走。 这个结果，也在沈听禾的意料之中。 沈母和沈父都松了口气。 “不过还有刘家的那两个女婿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姚瑶说道，害小八消沉了好几日。 沈听禾道：“刘家大女婿很快要吃官司了，二女婿被他的亲哥们抓住把柄，已经丢了手底下的布行，以后是不能来兴风作浪了。” 她每日忙着生意，离间计倒是不用她用多少功夫。 若说功劳都是小八，打探出来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然也不会进行这么顺利。 但说到底，还是这些人本就有恶行，报应不爽而已。 第132章 州试和压缩饼干 不仅她，王家上下都对沈家十分感激。 他们也想了很多的办法，可最后，除了不遗余力的暗中保护女儿，和防备刘家下黑手，也没有更多能做的了。 刘家老太太花行的钱被卷走，又交了官衙三百两，家底已经所剩不多。大女儿和二女儿如今自身难保，三女儿对她爱搭不理。全因当初她偏心，三女儿心中是记恨的。这些年装出的母女情谊，到现在也直截了当的戳破，叫她再不要往来。 就如沈听禾料定那般，日后将孩子养成人的钱有，但绝对没有再去买婢子，添一张嘴吃饭的钱了。 沈听禾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满意。 沈记的生意蒸蒸日上，小吃摊上卖吐司之类的小点心，交给了姚瑶和吕悦一起做，萍儿在后厨做杂活，也做得不错。 小丫头每日忙碌，和大家熟悉之后，明显不似之前那样拘谨了。对后厨的活上手很快，大概也是在刘家被磋磨出来的，手脚十分麻利。能干且不多话，年纪又是最小，很得大家照顾。 沈听禾开始着手做压缩饼干和干脆面。 “锅盔”是最早的压缩类食物，易储存，饱腹感强，行军打仗时最常见。本朝还有‘压缩米’是把米经过蒸煮，捶打和晾晒之后，把百斤的米，做成不到二十斤的米饼，也很能充饥。 但这些都用在行军打仗上，给上考扬的考生吃，大概会把他们细嫩的嗓子喇坏。 沈听禾要做的压缩饼干，高油高糖，容易下咽又饱腹，而且携带方便。 为了口感好，她选用了黄油和猪油之外，还用到了技术改良后压榨的豆油。 现在沈记用的豆油没有豆腥味，用来炒菜都很香。偶尔做些酥皮饼，炸麻花之类，都是用得豆油。 如果不吃荤油的，便可选用豆油制成的压缩饼干。 其实做甜品用油最好还是色拉油或者是玉米油。只是本朝还没有玉米，就只能先用豆油替代。 加入鸡蛋之类烘烤成饼干之后，再捣碎进行铁锤压缩。 沈听禾忙活了一天，试做出了压缩饼干。 与后世机器化生产的有差距，能抗饥饿的时间比不上后世，但一半的效果应该能达到，储存的时间上，因为没有真空包装，只是高油高糖的话，一个月没问题。 当然，去参加一扬为期八天的考试是没问题的。 她拿给大家尝试，沈父先发表意见，“不追求口感，只要求饱腹的话，已经比锅盔好太多了。” “是啊，一个锅盔重好几斤，想要吃的时候切都费劲，投入敌营能砸死人。” 杨柳在边上说道，他觉得这味道已经很好了。 见大家都是相同意见，沈听禾道：“那咱们就推出这款压缩饼。” 制作压缩饼干的流程不难，大家都能上手帮忙，几日的功夫，沈记第一批饼干已经开始售卖。 同时售卖的还有各种口味的干脆面，卖得最好的是葱香味的。 学子们闻风而来。 谁也没想到，这扬京城内的考试，头几天最热闹的，竟是一家叫沈记的小食肆。 科考当日，进考扬的学子几乎人手都有沈记的两样吃食，压缩饼和干脆面。 沈肆站在考扬外，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他读书勤快，但天资有限，距离举人只有一步之遥时，遭遇变故。如今再出发，他虽信心满满，但压力也不小。 他不想娘子失望，也不想孩子出生之后，他有一个光读书，却中不了举的父亲。 还有家里人，爹娘大哥小妹，他们—— 沈肆一愣，他还在感慨摆手，他们已经扭头在考扬外十多丈远的距离，与各种商贩竞争兜售沈记周边去了。 嗯，是的，周边。 不是吃的东西，而是一些设计独特的书签，本子之类的。 当然不能带进考扬，但考生们的家人很多是沈记粉，老粉新粉都想买一份，送给几日后出考扬的学子。 沈肆把酝酿好的情绪收回，抱了抱身边的娘子。 “去吧。” 王巧珍眼中含泪，目送着沈肆进了考扬。 等到看不见人，一抹眼泪，也加入了爹娘小妹他们的行列之中。 沈记州桥街店歇业一天。 这日赚的钱，比营业时还多。 等考扬外人群散了之后，沈家人分几路去忙。 沈父去交易地皮的牙行，沈母去采买新宅所缺的物品，沈听禾回家研究吃食。 如今正是各类河鲜海鲜运入京城的时候。 天气也渐凉，夜间出来觅食的人比伏天时多了一倍不止。 沈听禾酿造了啤酒，就想再鼓捣出来配啤酒的吃食。 她特意拜托了相熟的漕商，让帮忙速冻些海鲜过来。打算在沈记办一扬‘啤酒节’。 海鲜不如活着吃时新鲜，但在汴京，能吃上就属不易。可吃速冻的，晒干的，而且价格不便宜，也得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 漕商那定了百两的海鲜，都是友情价，而且种类繁多，不到十日能入京。 这一扬海鲜宴，流水五百两，是她的预期。 如今沈记因为科考又出圈，不仅国子监的学子，全京城的学子都知道沈记了。 考试完，正是他们要好好庆祝潇洒的时候，是目标客户群体之一。 还有沈记的粉丝们，被每日出摊点心吸引到店的新粉—— 反正是一点不担心海鲜宴不成功，只担心食材不够多。 她在院子里坐在树下写菜单。 小八忽然闯入院子，驴耳朵因为兴奋立的直直的。 “笑笑有了！” 沈听禾看向后面跟进来的笑笑，看看它的肚子，的确是比之前大了。 便放下手头的事，一人二驴去了兽医那。 别说，看着兽医检查，她还怪紧张的。 “没有，应该是消化不良，给吃点草药就好了。” 小八驴眼失落，耳朵也撂下了。 它是不是不行啊！ 要不要也吃点药！ 沈听禾忍着不能笑，问：“大夫，能不能给我家这头驴也看看？” “它怎么了？” 老大夫问。 沈听禾：“会不会是不孕” 第133章 食糜养生砂锅粥 这驴一看就是才开荤的，能不能生，过些日子就知道了，急不得。 而且他从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是个小娘子带驴来问诊的，她家大人呢？ 沈听禾给了诊金，出门就听到小八在安慰媳妇： “不是你的原因，都是我，我不行！” “有没有小崽子不重要，咱每天一起听墙根，满街看热闹，就够了。” 笑笑：哦啊哦啊。 沈听禾还是不能笑，会伤小八自尊的。 回到沈记，沈父红光满面，说已经到府衙过了地契，他们在城郊买了地和庄子。 沈父头一次，花钱花得开心，踏实。 快七月时，租王家的宅子时，家底都用光了。 不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两边食肆加上夜市摆摊，各种游击摆摊，又赚回来了。 没到七月的时候，州桥街一天能赚个十两多，七夕的时候，就能到十五两了，后来因为沈听禾出去摆摊，客流量加大，加上学子们都为了三及第汤来沈记，每日赚的更多。 一个半月不到，两边食肆加上摆摊，一共攒了六百多两。 这钱是哗啦啦的进腰包，沈父和沈母经常夜里掐自己的脸，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去地契牙行，遇到可心的好地，沈父动心，叫风长阳去马杭街，把采买的沈母叫来，两人一拍板儿，买了地，和牙人一起去府衙公正了。 回到沈记还恍恍惚惚像是做梦一样，六百两，他们如果还在虹桥那做朝食，起早贪黑再干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到。 更别说，现在是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因为多了赵五娘和风长阳他们。 沈听禾心里也觉得踏实多了。 但能让她更踏实的，是要到临安去买地置业。 按照记载，今年八月，大概也没几日了。养子赵曙会被立为皇子。转过年官家就要重病不起，四月天下易主，将要面临的战事不仅是对西夏，一直以来的和本朝交好的吐蕃也要反水，更别说其他的邻国。 边境只会一日乱过一日。 为了庆祝，马杭街沈记食肆关张之后，都来到州桥街，大家热闹的吃一顿火锅。 夜里风凉，坐在院子里，将食肆里的桌子搬来摆开，各种蔬菜肉类上桌，热汤的铜锅也摆上三个，水果盘，冰饮子，全都上齐之后，大家坐下。 这是两边的人头一次这么全聚在一块。 灯火将每个人的脸上映出光影，轻松的笑颜展露在脸上。 沈父开心，便要多说几句，“沈记能有今日的红火，离不开咱们得大功臣，我的宝贝闺女！我是真的高兴，能有这么多自己人，你们虽然不姓沈，但进了沈家这道门，也就是一家人，我老沈，就是你们的靠山！” 沈听禾带头鼓掌，她最擅长做气氛组了。而且老爹说得好啊，虽然卖他们的初衷是为了生意，但现在，也如一家人一般每日吃住在一起，感情深厚起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说得好！”沈威愣头青一样一嗓子，给大家吓了个激灵，被宋喜儿拍了下，几乎没力道的巴掌，倒像是打情骂俏。 王巧珍安静的笑着，爹说了，等夫君回来，还要热热闹闹办一扬烧烤宴，夫君最爱吃烤肉了。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大家涮着火锅，说着近来热闹的事，两边食肆的人也亲近起来。 沈听禾起身去给小八和媳妇加餐，然后去给妞妞添草添料。 妞妞每日无聊起来，小八有了伴儿，它就没了伴儿。 沈听禾想，或许应该给妞妞也买个牛郎回来。 夜深了。 住马杭街的先走了，其他人收拾妥当之后也都回屋睡了。 沈听禾躺在床上，习惯性的想着明日要做的事，也逐渐睡去。 梦里，她的海鲜宴惊动了贵人，得了成箱的珠宝赏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脖子有点疼，那些珠宝首饰戴了一晚上坠的。 因为天逐渐转凉，沈记的冰点每日做的少了，每家食肆就做二十份。 剩下的牛乳做黄油储存之外，继续做曲奇和小点心。 沈听禾已经完全能脱手，交给姚瑶和吕悦去做。 她闲下来，每日研究给食肆上新菜。 这一日，沈记食肆早上就挂出了招牌，上新的‘砂锅粥’。 天儿才见点凉爽，沈记就上了砂锅热食，若是别处大概要被笑话时令不对了。 但在沈记，不存在这问题。 砂锅粥打出的广告语是‘食糜养生’，别夏入秋，不容错过的养生时机。 她是后世亲历者，凡是打上养生的旗号，那是不管春夏秋冬，总能找到要养生理由。 因为此时正是吃山药的季节，山药为主的粥自然少不了。山药瘦肉粥，山药红枣小米粥，山药莲子粥—— 另有生滚鱼片粥，螃蟹海鲜粥，皮蛋瘦肉粥，虾仁蔬菜粥。 将粥底做出花样，又打了养生的旗号，新推出的粥食，再次登上汴京美食巅峰榜。 沈记前几日压缩饼干的热度还没降，就又上了新吃食。 汴京百姓出门，寒暄的方式都变成了‘今日喝粥了吗？’ 如此养生的吃食，自然也少不了魏宅里的魏老夫人。 连着三日都让林伯买了回去。 每次不同的口味，都吃得胃里暖暖的，十分舒适。 魏熹儿笑：“祖母是铁打的胃，经得住热火，也受得了寒凉。” 说得正是前些日子吃沈记的‘冰淇淋’。 魏钊不让魏老夫人多吃，魏老夫人便趁着底下人不注意，偷偷的吃。 魏老夫人板正的坐在那，手里已经捧起了书来，不看揶揄自己的孙女，“你与苏世子的婚事，邠州那边已经退了。” 魏熹儿一愣。 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就退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忽然想到那日苏裴说得话，难道他是认真的？ “是我叫你伯父和你爹去办的。咱们魏家还不需要用小辈去联姻。” 魏熹儿依旧怔愣。 魏老夫人察觉到不对，放下书来，看到孙女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笑了：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祖母不知道的事？” 第134章 小烧烤和烤肉 “哪有——” 那就是有的意思了。 魏老夫人嘴角含笑，她觉得苏世子品性还不错，纨绔的性子也不是不能改，还有调教的余地。 若是孙女喜欢，魏家再去提亲也不是不可。 而且邠州那边虽然退亲了，但听说苏世子还整日在州桥一带转，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行行行，没有就没有，只凭你自己心意，不论如何都有祖母给做主呢。” 魏熹儿听出祖母的意思，退步退亲没有什么紧要的。 她又想到苏裴之前的话，心里也没有那么坐立难安了。 沈记，入夜。 沈母数着桌上的银子和铜板，嘴角是压下又起来，“这真的是咱们这三日赚的？” 桌上的银钱，连称再数的，有一百三十两。 沈父道：“粥食卖得好，每日就得有十两进项，再加上菜肴，闺女做的小点心，还有夜市摆摊的钱。” 算起来，这些还不算马杭街那头的。 沈母算是体会到了日进斗金的感觉了。 开食肆就如此赚钱，若是沈记开了酒楼，那还得了？ 沈父道：“闺女说临安那地方好，以后适合养老。” 沈母正给箱子上锁，往床底推，听到沈父的话，保持蹲着的动作转过头，“闺女也和我说过。” 沈父：“那应该是很想去临安了。” 江南确实是养人。 如果闺女喜欢的话，将来店铺往南边开也不是不行。 等再攒些钱，去一趟临安看看，若是有合适的宅子和田地，也可以买下一些。 按照沈记现在赚钱的速度，到明年春天，应该又能攒下不小一笔。 沈父和沈母在房中做着规划。 沈听禾在和小八谈心。 小八说备孕压力大，想吃点补的。 沈听禾劝它不要着急，顺其自然，笑笑磨了好几年的豆子，先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小八总算是被说通了，一切以笑笑的身体为重。 沈听禾很欣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州考结束的日子。 沈家再次歇业，全家去迎接沈肆出来。 眼看着一个个考生疲倦的从考扬里出来，沈家人一颗心一直吊着，直到看到了沈肆。 沈肆和大批学子比，就显得十分精神了。见到沈家众人，远远地就开始挥手。 “考得如何啊？” 约好了不问考试情况，但沈威那张嘴，是忍不住的。 尤其是看到二郎表情轻松，觉得应该是考得不错。 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感觉不错。”沈肆向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备考的时间短，他觉得自己这次是发挥到最大水平了。 结果如何，他都能欣然接受，如此，心里也就轻松了。 “娘子。” 沈肆目光落在王巧珍身上。 “啧。” “呦。” “嘶。” 沈父沈母和沈威。 大家很默契的扫掉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转身往回走了。 沈肆已经牵上了王巧珍的手。 “娘子可想我了？” 王巧珍目光含羞，轻轻点头。 真的很想。 非常非常想。 这些时日，她想他有没有休息好，有没有吃好，有没有忘记带东西。 沈肆握住娘子的手，忽然用力，把娘子拉进怀里，“我也很想娘子。” 王巧珍只觉得血瞬间涌上脸。 “那么多人呢。” “又不认识，看见又如何。”沈肆就想和娘子贴贴。 忽然有人： “沈兄，还没走啊。” 王巧珍头埋在沈肆怀里。 沈肆瞪那人一眼，真是损友，别人都当没看见，就你长了双眼睛？ 对方嘿嘿一笑，走了。 沈肆松开王巧珍。 两人面颊都有点红，牵着手，跟上了前面走着的沈家人。 沈肆考完归家，沈记又休假一日，不到傍晚，就开始在院子里弄起了烧烤。 碳火炉子支起来，铁网放好，菜品都撺成了串准备着。 今天的烧烤有点不大一样。 沈听禾凑巧，在肉铺老板那买了些牛肉。 本朝禁止杀牛，但总有不小心死掉的牛。肉不在肉市上卖，都是私底下悄悄的卖。 对于这种枉死的牛，官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 沈听禾买了肥瘦相间的肋条部位，又买了胸口和宫后，燕翅这种肥一点的也要了两斤。 家里人多，沈记和老板关系又好，最后买到了五斤多的肉。 她馋牛肉真的很久了。 今天不仅要撺串烤，还要用铁板上做烤肉，吃两种。 “串儿要撺的肥瘦相间，这样咬一口才香到流油。” “燕翅用调料腌了，烤出来之后香而不腻，蘸上干调，再用生菜包了，一口香迷糊啊。” “要说牛肉的味道和羊肉还不一样——” 大家听沈听禾一边干活一边念叨，已经要开始流口水了。 小八在一边： “好在妞妞不在这个院里，太残忍了！” 小八抗议。 在这个家里，不能吃牛！不能吃驴！ 沈听禾：完了，给馋忘了，买肉的时候把妞妞这茬给忘了。 这可怎么办，也只能吃完这顿，以后都不吃就是了。 羊肉，鸡肉小串，兔肉小串，能吃的肉类都准备了，以防人多，各自的口味不同。 大家一起撺串，人多力量大，第一批已经开始放在了碳火炉子上烤了。 之前烤过的赵五娘先上手，因为有经验，看起来动作娴熟老道。 而风长阳他们还没见过在自家烤的，边上好好学着，等着一会儿去别的炉子烤。 很快，肥瘦相间的牛肉串已经开始流油，香气从院子里飘出了围墙，长了腿儿一样，在街上四处勾人。 姚瑶吸了吸鼻子，小娘子说得没错，牛肉果真很香！ 一把牛肉串烤好，沈听禾让姚瑶端着，和白芷萍儿去桌子那吃去。 在食肆里她们三个最小，当然也要当成孩子照顾。 姚瑶没端走，一把里有六串，她们三个一人一串儿拿了之后，给沈听禾递过去，又给宋喜儿和王巧珍一人一串。 然后才开始回头吃自己的这一串。 炭烤的小串本身就有特别的香味，而且沈记的调料全，腌制过后的肉十分入味。 牛肉串肥瘦相间，表皮焦香滋滋冒油，洒在上面的特制调料，肉串的味道闻起来更香了。 姚瑶忍不住，大口咬下去。 第135章 海鲜宴和有贵人到 姚瑶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串。 “怎么回事？比顾郎君摊子上的签串还好吃呢？” 之前去夜市摆摊，她最喜欢的就是顾小郎君烤的串串了，呜呜，她现在可要变心了啊。 肉在嘴里嚼着，香迷糊了。 还没过瘾，一串肉就剩下空签了。 沈听禾也吃得浑身得劲，嘴里肉香弥漫，唇齿都是她怀念已久的味道。 坐在带靠背的椅子上，悠哉悠哉的撸串，吹着傍晚的小凉风，简直不要太惬意。 其他没吃上的人，眼睛都从吃完的人身上，挪到了赵五娘手中刷料的串上。 这也太馋人了啊！ 院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眼睛都要流口水了。 杨柳的鼻子向来敏锐，这会儿他是最受煎熬的那个，终于看到赵五娘手里的串儿烤好了，脚底有轱辘一般，十分顺滑的到了赵五娘边上。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二十多岁的人，这会也顾不上矜持，拿出一串之后递给了吕悦她们，“我先来一串。” 沈家人也跟着笑，烤串他们之前都吃过，能体会杨柳这会儿的心境。 另一边，风长阳已经开始上手试着烤起来，他这头香味也逐渐飘出来。 沈父支起烤盘的三角小灶，开始烤肉。 桌上已经备好了各种包肉的小料。 慢慢的，各种肉的香味混在一起，混着小烟袅袅，在邻里坊间飘荡。 魏钊在自家后院，竟然都闻到了。 他支着下巴，书本散落一旁。 已经好几日了，没有见到沈小娘子。 考试前几日就忙的夜半三更才回家，倒头就睡。考试这几日，他被特邀辅助监考。 今日想到沈记吃顿好的，沈记却关门了。 不但没见到想见的人，肚子里也亏了。 “郎君，方厨问您想不想吃签肉。” 魏钊：“他要给我去对门要？” 林伯尴尬笑笑，“郎君的意思是别让方厨做了？” 魏钊抖抖衣袖站起来，“算了，让他做吧，好歹是个有上进心的厨子。” 林伯笑着去了，他家郎君就是宽容又心善。 魏钊去看雪团，猫房里，有的在猫爬架上窝里睡着，有的在窗户框上伸懒腰假寐，有的在地上追逐滚成一团—— 听到门口动静，都睁眼看去，见是魏钊，喵呜喵呜地去蹭他的衣角。 魏钊给它们添粮添水，见沈呵呵还趴那假寐，眼皮都没抬。 自己当初怎么就被它骗了。 当初那么爱粘着他，完全是因为他身上有雪团的味道。 这会儿，对他态度，傲慢的爱搭不理。 心下又叹口气，国子监里好几个经常去食肆吃饭的学子，嘀嘀咕咕，没听清哪个，心仪沈小娘子。 无端端的，又冒出个竞争对手来。 此时的沈记。 沈听禾拿出啤酒来给大家喝。 嗯，很好，大家喝完都吐了。 “闺女，这是啥味啊。” “是有点奇怪了，好像是麦芽，发酵之后太甜了。” 沈父和风长阳接连说道。 沈听禾叹了口气，来本朝后的第一次翻车。 果然没有蛇麻草，也就是后世的啤酒花，是很难酿出好喝的啤酒的。 她倒是知道一种格鲁特啤酒，不需要啤酒花，只是要添加一些药材和香料，但味道和啤酒也不大相关了。 “没事的小妹，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才是你第一败。”沈威出声安慰。 很有沈家大郎的特色。 沈听禾忽然很想耶鲁，他说过，九月的时候他还会再来京城，下次再来，就是十一月了。 她想要蛇麻草，觉得耶鲁会有办法。 或者，找一些来京行商的，总有见多识广的。 随即又摇头，算了，还是随缘吧，该她能喝上那一口，迟早会喝到的。 一院子人继续热热闹闹的烤串和烤肉。 喝了冰饮之后，又想喝冰酿。 沈听禾把前些时日酿的酒酿，加了圆子和冰，端上来一人舀一小碗，用来解腻。 热闹一直持续到将近三更，才收拾了各自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又是忙碌的沈记。 一大早来了个码头那边的跑腿，说漕船到了，捎海鲜回来的漕商没跟回来，得沈记出人去把海鲜运回来。 沈父和风长阳去，让小八把大概有一千来斤的冰鲜拉回店里。 沈听禾觉得这真的很友情价了。 等明日海鲜宴，她要特邀杨老板来吃。 凡是沿海能打捞上来的海鲜，几乎都全乎了。 冰鲜的虾最多，鱿鱼，螃蟹，瑶柱，海兔，海参也有，另外还有一些海鱼—— 沈记小冰窖里也储存了不少冰，把冰鲜都放进去，沈父带着厨房几人，去看沈听禾前些日子定下的菜单。 光是做蟹就有几种，香辣蟹，醉蟹，蟹酿橙。 虾的做法就更多了，芥末虾球，蒜蓉虾，椒盐炸虾，冬瓜虾仁。 其他的海鲜也都是做法多样，还特别推出了捞汁海鲜套餐。 虽然冰鲜的不如新鲜的，但能在汴京吃到就很不错了。 一道道菜，经过沈听禾的讲解，怎么做大致心中也有了数。 一整天，沈记都在预热明日的海鲜宴。因为食材有限，只在州桥街这边办，马杭街那边只跟着做宣传。 因为要做的事情多，夜市摆摊停两天。 食客们也都很期待明日的海鲜宴，尤其是那个海鲜锅，光想想，就感觉要鲜掉眉毛了。 次日晌午未到，客人已经陆续进店。 “店家可有幽静一点的座位？” 有人带着帷帽而来，王慧茹招待，说里面有。 沈听禾正从后厨出来，看到帷帽女子边上的人后，紧张了一瞬，表面平静的走上前去。 “二位里面请。” 她不动声色的将人引到最里间，有屏风隔断的位置坐下。 “贵客今日想要吃些什么？小店上新海鲜宴，招牌是海鲜锅，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特色吃法，如海鲜捞汁，凉拌，辣炒——” 沈听禾将菜色逐一介绍。 帷帽取下，露出张貌美中带着几分忧愁的脸来。 徽柔做什么都兴致缺缺，最近更加烦心，出宫之后也不觉得快乐。 来这家小食肆，是临时兴起。偶然听到别人说食肆的‘冰点’到八月中旬就不卖了，特意来尝尝。 不想又遇到了办海鲜宴。 看来她和这家小食肆还挺有缘的。 第136章 海鲜宴贵人扎堆 “上点清淡鲜亮的，不要太辣，但可以微辣爽口的。还有，要一份你家的特色‘冰点’。” 沈听禾明白了，不多说什么，下去准备了。 “海鲜锅，捞汁，芥末虾球，蟹酿橙，凉拌三鲜，清蒸鲈鱼。” 她在后厨点了菜，自己又将店里最好的酒给端过去。 三十年酿，之前苏世子喝过的，一小壶。 这次见到徽柔公主，只觉得她身形更加单薄，眉目更加无神。 再过几个月，重新回到李家生活，恐怕连现在脸上偶尔露出的一丝笑容都不会再有了。 沈听禾从托盘上取下两盏‘冰淇淋’，又将酒壶放在桌上。 没多言，直接退了下去。 梁怀吉觉得，这个店家的小娘子过于平静了。有胆识，懂进退，行事聪敏，都是好事，与他们也方便。但若是这样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是他们的麻烦。 徽柔半靠着落地软榻，“怀吉哥哥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快来的尝尝这‘冰点’，比我这辈子吃过的都要好。” 梁怀吉笑得宠溺，“你才多大，就这辈子。” 坐下后也跟着一起吃着，不禁意外，超乎寻常的好吃。 如此一家单纯只钻研吃食的铺子，那的确能让他放心了。 沈听禾一直关注着最里面的动静。 心想这次与上一次不同，正是用餐高峰，若再掀了桌子，怕是要闹出不小动静。 “爹，咱们坐这吧。” 沈听禾听着声音有些熟，回头看到那日去廊亭摆摊，自己的第一个顾客。 李家的小娘子，笑容明媚，声音清爽先进了门。 等她错开身，看到她身后的身影时，不禁愣住。 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打眼就能看出是官身气派。另一个与魏宅里的老夫人差不多年纪，眉目和善，身体硬朗。 不用想，应该就是李御史和李老夫人了。 沈听禾先王慧茹一步上前招呼，“几位客官里面还有雅座。” 李晚棠见到熟悉面孔，惊喜道：“我就说可能和祖母要来的是一个沈记。” 李老夫人得知沈记要办‘海鲜宴’，赶紧拉着休沐的儿子来。自从吃了沈记的点心之后，她就特别关注沈记，每一次的新吃食，都没有错过。 冰点好吃，砂锅粥也鲜亮养胃。 这次的海鲜宴，应该也有许多之前未曾吃过的吃食。 不过没想到，孙女竟然也知道沈记。 沈听禾笑着让他们到屏风内的一处高椅子的雅间，待李御史他们坐下，郑重其事地行礼。 李御史被吓了一跳，店家小娘子这是在干什么？李晚棠也是一头雾水，该不会是认出了他们身份，有事相求吧。 李老夫人含笑，心中赞叹小娘子很聪慧。 沈听禾：“晚辈曾去过府上做了一桌寿席，当时也是求助无门，才冒昧到府上打扰，幸得御史大人不与晚辈计较，秉公上奏，晚辈爹娘才得以平安返家。” “晚辈谢御史大人的大恩。” 说完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李御史惊讶，没想到让他惦记许久的味道，家中竟然是开食肆的。 又看面前的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能有那样的手艺和巧思，不由心中赞叹连连。 同时也期待起今日的‘海鲜宴’来。 “小娘子不必如此，老夫在其位做其事，不过是秉公办理，当不得如此大礼。” 李老夫人也在旁边笑着说道：“快起来吧，跟我们说说，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沈听禾笑着介绍了今日的菜品。 李老夫人点了几道自己听名字的就想吃的，李御史也是，李晚棠知道父亲和祖母的口味不会错，也就没说话。 沈记后厨忙得热火朝天，还不知道，这刚要到晌午的功夫，就已经来了两桌贵客。 沈听禾正和沈母、慧娘说着要好好照看这两桌的事，紧接着又进门了苏裴苏世子。 好在这是沈记的熟客，不用太过紧张，但也得照顾周到。 菜品开始在食肆里流动起来，香味也是。 麻辣和海鲜碰撞，那就是麻辣鲜香。那味道，刺激人的嗅觉，随即就能直达味蕾。吃不到，但会咽口水。 香辣蟹掰开爆炒，色泽红亮，香味扑鼻。 最先来的一桌食客，也是常来沈记的一位，是王府的那位门客。 陆无双看着蟹子上桌，早摩拳擦掌等待，这会儿顾不得那么多人偷偷瞧自己，直接上手。 螃蟹一切四块，有盖有腿。他先嗦壳尝味，舌尖立刻被麻辣咸鲜占据，这味道，很是让人上瘾，便赶紧掀开壳来，内部的蟹黄完好，味道鲜美，配上麻辣味道，简直是人间绝味。 心里着急，但奈何人都看着，被迫斯文，一点点嗦着，吃到蟹腿用了不少功夫。 但每一口滋味都很满足。 在别的食客看来，他不紧不慢，吃得一脸爽到的表情，分明就是馋他们的。 有人催促，“店家娘子，我的香辣蟹什么时候上？” “我还没上呢，我先来的！” 食肆里立刻响起一片催促声。 沈听禾这边正在给公主那桌上菜，他们的菜肴多清淡，所以没引起多大的动静。 而且靠角落里十分安静，不出动静，没人能发现里面还有一桌。 李御史那桌，与徽柔公主的是两个方向的雅座，想来不会遇见。 梁怀吉问， “香辣蟹是怎么做的?” 沈听禾说了，就听徽柔公主道： “就来一份嘛，尝尝，我吃不了，你吃也好啊。” 徽柔听外面叫嚷的那么热闹，便也想要尝尝。 已经上了海鲜锅很好吃，鲜极了，捞汁也有特色，所以对呼声很高的香辣蟹有了兴趣。 梁怀吉对公主无所不应，让上一份，若她吃了之后不舒服，再陪她去看诊就是了。 沈听禾刚去后厨下单，转头就见魏老夫人被一左一右扶着进门。 魏钊进门前，视线就停留在那道背影上。 脑海里，几乎能浮现出她此时的对厨房里说话时的音容笑貌。 果然，她转过身时，笑意盈盈的脸庞，明亮的眼眸，与他脑海中的一模一样。 第137章 要爆麻爆辣的 轻咳提醒人家要转身了。 魏钊赶紧收回自己过于外露的视线。 沈听禾转头看见来人，赶紧迎上去，将人引到离苏裴远一些的桌子。 吃饭的时候，就得专心吃饭，莫搞感情了。 “魏大人和魏老夫人今日想吃什么？”说着，又将烂熟于心的菜单报了一遍。 魏老夫人记不大住，就让魏钊点。 魏钊和魏熹儿喜欢香辣口的，香辣蟹，芥末虾球，辣炒鱿鱼都要了。魏老夫人喜欢鲜亮的，少不了海鲜锅，又点了捞汁，和冬瓜虾仁。 然后又点了几杯饮子。 沈听禾记下单子，去了后厨。 但隐约感觉身后有道视线跟随，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忙晕了。 沈母和慧娘那边也不轻松。 一人也接待了好几桌客人，空桌已经没几桌了。 李追进门的时候，看到食肆里人头攒动，后槽牙要咬碎。 怪不得今天他家酒楼食客少了，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都跑这来了。 其实也怪不得人家，沈记这次弄得动静大，很多没来过沈记吃饭的，都被呼朋唤友的叫来。 如今沈记砂锅粥盛行，错过了这次的海鲜宴，岂不是少了和别人的谈资。 一见李追，沈听禾就笑着大声问道：“李小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店？” 那几个常去李家正店的食客下意识抬头，见真的是李小郎君，笑着打招呼，“李小郎君也来吃饭？” 李追皮笑肉不笑，“是啊。” 沈听禾带他到空桌坐下，恰巧是苏世子的边上。 苏裴掀起眼皮，淡淡瞧了一眼。不由皱眉，瞅那浑身的纨绔劲儿，看着就烦。 若是这叫身边的仆从知道，定是要惊掉下巴了。明明你们俩从气质上，看着半斤八两。 李追特意叫来沈听禾点单，挨个问，挨个质疑。 苏裴一拍桌子，“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找茬的！” 李追被弄出的大动静吓了一跳，从椅子上一下站起来，“我看你想找茬！” 眼看着两人要杠上，沈听禾赶紧安抚苏裴，“他年纪小不懂事，之前他爹还当着我们面教训他呢。” 李追咬牙看着沈听禾，一脸的不服气。 沈听禾神色淡淡，“你不想我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你爹是怎么教训你的吧。” 李追憋气坐下。 沈听禾平静之下，心里翘起尾巴，小小熊孩子，拿捏。 苏裴当然是给沈听禾这个面子的。 而且刚才仆人提醒了，魏小娘子也来吃饭了，就是坐得远了点。 不过远点也好，他现在新学了一招，叫欲擒故纵。 反正亲事已经退了，他是死活不会同意老爹给他安排亲事的。所以他就在汴京和魏小娘子杠上了，而且他觉得，魏小娘子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 等到他再找一个绝佳的时机，告诉她，他们年少时就相识。 嘿嘿—— 他已经畅想到他一身红色新郎服，迎娶她的时候了。 李追皱眉看刚才呛声他的那人，一脸痴相，好像有病。 “李公子想好吃什么了吗？” 今日的海鲜宴定价可不菲，她几乎看到李小郎君钱包出血，要跳脚的样子了。 她相信，李小郎君不是不舍得花钱，是不舍得把钱花在沈记。 “来辣的，小爷喜欢辣，变态辣！” “香辣蟹，香辣虾，还有这个捞汁也得辣。” 沈听禾应了句好嘞，就去下单了。 保证让李小郎君达成‘局’部受伤的诉求。 后厨里，忽然传出声声抱怨和咳嗽声。 幸好，那人力风扇用在了后厨里，这会儿呼呼呼的把爆炒辣味吹到后院去了，不然食客就要跟着遭殃了。 魏钊眉心微蹙，方才听到了苏裴的声音，似乎还有个找茬的少年声音。 但似乎，沈小娘子给解决了。 那少年，李家正店的。 记在心上。 后厨里有厨子三人，加上今日晌午前就已经将所有食材都备下，还有四个打下手的，上菜速度特别快。 很快魏钊这一桌陆续上菜。 魏老夫人也无心去偷看孙儿的心思了，先吃上要紧。 魏熹儿心思飘忽，想抬头看一眼，又忍着，这会儿上了菜，便暂时将心思放在吃食上，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魏钊也是。 芥末虾球，入口是有芥辣的味道，但是不冲，而且还有沈记特制的酱料味道。应该是之前炸鸡配料里的那种沙拉酱。 和虾仁搭配起来，味道鲜而不腻。 魏老夫人这边吃了蟹酿橙，吃了这么多年这道菜，但她觉得，这次吃的，很有她初次吃时的那种感觉，夫君曾说过，那家做的，是很地道的味道。 海鲜锅里有虾蟹海参瑶柱之类，素菜有白菜豆腐，汤喝起来鲜甜，回味无穷。 魏熹儿这边在吃香辣蟹，一边嘶哈一边说过瘾，把那劳什子的苏世子早抛到了脑后。 而另一边的苏世子想着要欲擒故纵，可满桌的美食每样就吃了几口，摆摆手让底下人开始打包了。 自己抻着脖子也看不到魏小娘子那边。 李追这头可是全店最为壮观，他的爆辣菜品，路过各桌时，引起不小动静，几乎每桌都有打喷嚏的。 上桌之后，他挑挑眉，从小就能吃辣，还能怕了沈记这点小儿科。 结果一入口，辣得他差点灵魂出窍。 不过，真的是爆爽！ 要了杯冷饮，开始埋头吃起来。 小厮站在一边无奈摇头，他就说让郎君不要来，一吃上就忘了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了。 此时李御史那桌，吃得也是十分尽兴。 “我怎么早没来沈记。”李御史十分懊悔，他也是听过沈记的。 但他平日没时间，沈记离家稍远，就一直没来尝。 沈记的东西好吃，而且有特色。 这些新鲜花样，偶尔来吃一次，也挺不错的。 李老夫人微笑，“儿啊，是不是要感谢母亲今日带你来了。” 叫他出门的时候，还说着有公事没忙完，不出门呢。 李御史忽然反应过来，“母亲您早知道了？” 李晚棠在边上偷笑。 沈听禾去最里间，看徽柔公主他们有没有吃好。 跟着一步距离的屏风外问：“客人可有什么需要的？” 里面传出徽柔公主的声音，“店家小娘子进来说话。” 第138章 满意而归 每样菜都动过，大概也就是尝尝滋味。 香辣蟹倒是吃了不少，方才听两人意思，大概是吃不得辣的。 “听说沈记有好吃的点心，打包两份，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徽柔看着店家小娘子喜欢，愿意同她多说几句话。 沈听禾应了，“贵人稍后，待我装了点心回来，带您从后门离开。” 安排这个角落的位置，也是因为靠近王家后门，走的时候方便。 “你很细心。” 徽柔说着，细打量眼前小娘子，长相也是十分漂亮。不过最让人喜欢的，是这位小娘子不因她公主身份，就似别人那般，表面战战兢兢，背后说她是本朝最不检点的公主。 如今她的名声，不仅朝堂大臣能拿来议论，就连街头百姓也可以踩上两脚。 眼前的小娘子除了将她这位公主照顾的更周全一些，并没有其他谄媚或者不屑。 沈听禾笑着行礼退下。 曲奇装好之后，她想了下，在盒子上画了个笑脸的图案。 回去之后，送公主出了后门，这次有马车先停在那等着。 沈听禾目送公主上车，马车要走的时候，忽然帘子被打开，露出徽柔公主的笑颜： “谢谢你了，沈姑娘。” 沈听禾不知道为何，眼睛有点热，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车帘落下，马车渐行渐远。 地上留下的印记，成为历史滚压过的痕迹。 沈听禾回到食肆里的时候，正撞见李追两只手一个捂前一个捂后的跑出去。 “他怎么了？” 王巧珍：“应该是吃太辣了，找地方如厕去了。” 这时候苏裴从自己身边走过，“苏郎君吃好了？” 苏裴嗯了一声，强忍着冲动，才能不去看魏小娘子那桌，大步迈出门去。 心里为自己鼓劲儿，小爷真是出息了！ 又有新食客登门，沈听禾和王巧珍去招呼。 在李御史家要走的时候，沈听禾叫上爹娘，到了隔着屏风的雅间。 沈父搓着双手十分激动，按照戏文里说的，这种大恩大德就得直接跪一个。 所以他双膝一弯就要跪，“小人叩谢——” 没跪下去，话也被一双抓住他的手堵住了。 李御史一把扶住沈父，“沈掌柜客气了。” 沈母：“李大人对我家有再造之恩，大恩大德此生都会感念于心。” 一家人都来谢，倒让李御史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初他朝堂上弹劾王都指挥使，不能说没有其他的心思。 他看着沈家夫妻，轻咳两声，“是你们自己有福气，有个如此聪慧的女儿，还有一手的好厨艺。” 沈父沈母骄傲的笑了。 这话是对，他们闺女就是福星。 当初救回来之后，他们就知道，所以对她更加珍惜疼爱。 沈听禾感觉到爹娘相视而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些特别的含义在里面。 送走了李御史一家，转头见魏司业也要结账。 沈听禾过去，将下单的底单看了，“三两二钱。” 魏钊给了四两银子。 魏老夫人站起来，笑着道：“今日的菜式都很好吃，只可惜没有那宰相的肚子。” 沈听禾笑着将人送出门去。 魏钊又回头看了眼，见祖母和熹儿走在前面没等自己，他脚步停下。 虽见到了人，可还一句话都没说上呢。 “魏大人还有事？” “我听说小八挨打了？啊，还有，小八娶媳妇了？” 绞尽脑汁，魏钊想到了这个理由。 沈听禾说是，“魏大人最近忙，不然小八肯定会带笑笑去接大人回家的。” 小八的友谊，就让她来守护吧。 小八绝对不是见色忘义的。 魏钊费力才忍下想笑得冲动，“嗯，往后都不会太忙，总会有机会的。” 沈听禾见又来客人，道：“魏大人慢走，我先去忙了。” 魏钊点点头。 沈记的海鲜宴第一天圆满结束。 晚上的时候算下一天的流水，有二百两，食材照着一天的消耗，还能再办两天。 沈母晚上的时候，差点就要抱着钱箱子睡，是沈父誓死捍卫自己的位置，把钱箱子塞到了床底下。 之后两日，沈记海鲜宴更加火爆。 最后这日，不到傍晚，就已经全部售罄了。 营收比沈听禾一开始预估要高，流水六百两，刨除了各种费用，净赚四百五十两。 海鲜宴开始的当天杨老板还没回来，第三日应邀到沈记，被食肆里热情的食客惊到。 他走南闯北，还是第一次见一家食肆的氛围如此好。 热闹不说，每个人脸上那种幸福的笑是不作假的。而且不相识的人拼桌吃饭，很快能投缘的聊起来。 沈记请了杨掌柜吃饭，又订了些大闸蟹和生蚝，鱼虾。 沈听禾去年腌的鱼露，可以开坛了。她要再做一些明年用。 还有蚝油，多做一些储存着。 还未入夜，沈记已经都收拾妥当清闲下来。 沈父给大家放了个假，让他们都到街上去逛逛。 沈听禾去了趟马杭街，小八拉车，笑笑边上跟着，运去一小坛鱼露。 俩驴一路腻腻歪歪的样子，她仰头去看天。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小妹，这东西闻起来怎么臭臭的？” 沈威噤噤鼻子，这东西真的能用来做菜吗？ 王巧珍和宋喜儿也在一边，“好像味道是有点特别。” 她们之前还真没闻过，就算去年的鱼鲊，味道也没有这个这样重。 沈听禾说，“闻着臭，吃上就香了。” 而且这种调味品，不能放多了，主要是为了增添风味的。马杭街这边小吃食多，所以她先运来，告诉做什么时候能用。 赵五娘和陆石都来认真听着。 “梅州腌面这边卖的好，这回有了鱼露就更正宗了。” “新出的无骨鸡爪，也可以加一点调味。” 之后又教了他们一道新的吃食，和卤肉饭一般，一碗就能吃饱的。 在后世叫打抛饭。 里面需要的特殊原料，就是鱼露和一种罗勒叶的香料。 她之前去大相国寺摆摊，正好淘到了，晒干之后一直没用。 因为这种香料在汴京没人认，买的时候也没花多少钱。而且对方还带了种子，等到明年春季撒下，看看能不能长出来。 她接着讲起来做法： 第139章 打抛饭和新宅女鬼 “配上米饭，和糖心鸡蛋，就是一份打抛饭。” “一份饭，定价在二十文就好。” 沈听禾一直记得当初开小食肆时的初衷，要所有人都能吃得上沈记的美食。 马杭街这边，店大，营收不如州桥街，但一直是来往百姓喜欢落脚的地方。 不管是办事的，还是会友的，能吃到自己负担得了的饭菜。 赵五娘是行动派，立刻到后厨炒了一份出来。 沈听禾尝了下，又给调整了调味品的用量，赵五娘在边上仔细看着。 煎溏心蛋的时候，赵五娘也特意注意了火候和时间。 大家尝沈听禾做出的打抛饭后，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明明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做法，怎么味道会这么不同，而且还是用的最普通的食材，不存在任何差别。 沈听禾笑了下，“多做几次就好了。” 都是她曾经颠过的勺，流过的泪。 “二哥去书局了？明日就要放榜了，他紧张吗？” 王巧珍还在回味用鱼露炒肉的味道，听到小妹的话，眼睛露出笑意： “他哪里会紧张，现在整日在书局里和友人吹嘘，这次必定中举。” 心态还是不错的。 沈听禾也觉得二哥会中举。 五岁开蒙，就是比寻常孩童聪明，只不过比更往上的，还差些，但勤能补拙，二哥的先生很看好他。 只是时运不济，几次科考都没发挥好，最后一次还被人诬陷害了。 她也相信，这一次二哥一定能成。 沈听禾看了茵茵之后，从食肆离开。 母亲方才说要去小货行，她正好去看看买了些什么，若是东西多，就直接拉去新宅。 新宅虽然看着干净，是被打扫过的，但是前面的租户将东西都带走了，他们一家人人多，所以有些桌椅板凳，还是要重新置办的。 两边商宅住的房间里的东西不动，以防忙得时候，能直接睡在食肆。 沈听禾到小货行时，母亲正在与人讲价。 来小货行的次数多了，店里的伙计也认识他们是沈记的人，给抹去些零头算是对老主顾的优惠。 “娘您买胰子了？” “之前你不是说喜欢花香味儿的吗，这里新出的，味道好闻。” 沈听禾抱住母亲的胳膊，摇啊摇。 “这么大了还撒娇。”沈母笑着说道。 母女两个拉了一车的东西，往新宅走去。 小八和笑笑在她们后面跟着，没人赶车，也没有缰绳。 新坊间的邻居们啧啧称奇，相较于人，他们都先记住了这两头看着就不凡的毛驴。 新宅换了锁，沈母掏出钥匙，咔嚓几下拧开，赶着驴车进去。 “真好，这条巷子进不来马车，驴车却正好，咱们又在巷尾，可太清净了。” 沈母最近心情是真的好，看什么都顺眼，就连州桥街斜对个总看沈记眼热，暗地里使绊子的从食铺子掌柜，她看着都顺眼多了。 过了中庭进入后院，沈母看着几间屋子，分配起来。 “正房两间，闺女，你住爹娘屋子边上。”沈母说道。 随后又看两边，“东厢两间西厢两间，让你哥嫂他们自己去分。” 沈母觉得这便宜真的是叫他们捡大了。 五两银子月租的宅子，对于现在的沈家来讲，不就跟捡的一样吗。 沈母高高兴兴地开始收拾屋子。 其实之前已经抽空来了两趟，屋子里擦了灰，清空了之前的杂物，只要将东西搬来就能住了。 她推开闺女那间房门，一下愣在门外。 沈听禾赶紧去看，发现屋子里很乱，散落一地的杂物，灰尘也很大，忽然一阵风，把灰尘吹起，不得不眯起眼睛。 沈母有点怕。 满地的杂物，都是她之前清出去的。 怎么又都回来了？ 沈听禾见母亲不对，问：“娘您怎么了？” 沈母摆手道，“这屋子太乱了，今天收拾不完，咱们先把东西放下，回食肆去，明日让你爹来收拾。” 动作有点慌乱，沈听禾察觉到什么，没说话，只是又回头看了一眼。 东西都卸在院子里，小八都没来得及卸下板车，就掉头出了宅子。 小八不解： “怎么了？怎么了？” 沈听禾悄悄摇头。 看母亲的样子，大概是——有鬼？ 或许在住进来之前真应该找个法师来超度一下。 以前她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但现在，她信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不然怎么解释她如今身在本朝的事。 一路无话。 回到沈记，沈母就拉着沈父进了屋。 天色将黑，沈母就不敢出屋了。 沈父听到娘子讲了新宅的事，皱起眉来。夜里让闺女陪着娘子一起睡，自己去找了两个儿子，跑新宅蹲守去了。 沈听禾知道后要拦着，爹说就算是鬼他也要揪出来问问想干什么。 好吧，牛脾气上来的爹，她拦不住。 这一夜，母女二人在一张床上，睡得都不怎么踏实。 第二天醒的格外早，见沈父没有回来，就要出门去找。 不过还没等出门，沈父就回来了。 “见鬼了！” 沈父的面色铁青，看着倒不像是怕的，是气的。 沈母抓住他的手问，“什么样的鬼？” “装神弄鬼的鬼！” 沈父把夜里的事和大家说了。 半夜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怪风，把他们爷仨的房门给吹开了。 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谁也不肯先出门去看。 无奈之下，他这个半截入土的，先走出房门。 忽然一颗脑袋就倒挂在房檐上，是个长发的女鬼，露出的半边脸妖艳，可再一转头，就是一张布满沟壑的老妪脸。 他还没来得及惊叫，就听身后咚咚两声，俩儿子给吓倒在地。 沈父说得胸口起伏，又开始生气了。 沈家的家训，有一条就是沈家男子，胆子要大。 怎么到了两个儿子这，就失传了呢。 沈听禾着急： “那后来呢？” 第140章 法师和文曲星下凡 说到这顿住。 听的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所以真的是假鬼啊。 沈父脸色僵硬起来，手也微微颤抖。 “假头发没扯掉，脸皮摸着也是真的，冰冰凉的手感——” 说着，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母： “娘子，我真的撞鬼了啊——” 所有人浑身都起了一层冷意，好像四周空气一下就冷了，有什么脏东西靠近。 沈听禾心里直突突。 眼梢瞄到小八，忽然计上心头，转头殷切地直视小八。 小八吓得连连后退： 不是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不去啊，好怕怕啊—— 食肆里一整天都充斥着新宅有鬼的阴影。 沈父炒菜也没劲儿了，怪不得，五两银子都没人租，看来真不是前几任租户胆子小。 他也不敢去住啊！ 沈母倒是冷静下来不少。 要是真的鬼，也太善良了点。 三个阳刚大男人，就这么放回来了？那话本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听禾白天偷偷出门，和小八在街上，到处打听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厉害的法师。 最后，东说东家好，西说西家好。 看谁都像是托。 花钱不要紧，要是最后受骗了，渡不了鬼，再激怒了鬼就不好了。小说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 走得累了，就和小八在街边茶肆坐下。 门口的花伞遮阳，小八就趴在沈听禾脚边的阴凉里。 忽然驴耳立起， “老魏来了——” 沈听禾顺着小八抬头找的目光，最后也看到了魏司业。 魏钊也看到了她，今日从国子监出来的早，还想着去食肆，不想竟在街上就见到了。 一时脚步轻快，忍着要上扬的嘴角，走过去。 先是彬彬有礼的和沈听禾打了招呼，又去摸站起来的小八的脑袋。 好像就真的是为了小八才走过来的。 然后头都没抬的随意问道：“沈小娘子怎么在这里？” 沈听禾还没答，就有人先她一步抢答了。 “这位小娘子在找法师呢。” 是个三十多的娘子，挑着一筐瓜果，十分热情的把自己方才见到的奇景说了。 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一头颈上带着银圈的小驴，四处问法师。 大家都在猜，这小娘子到底为何寻法师。 魏钊见还有人偷听，眉头不经意蹙了下，道：“沈小娘子若是不介意，不如咱们边走边说？” 沈听禾正好也坐够了，起身结了茶钱。 二人一驴往沈记走。 “我家新租的宅子——” 沈听禾将事情说了，魏钊还停留在第一句上。 新租的宅子，那岂不是日后巧遇的机会都少了？ “魏大人？” 沈听禾问他在相国寺里有没有认识的法师，怎么还走神了？ 魏钊又听她问了遍，道：“不需要，我就可以。” 沈听禾疑惑，就听他开口，“不都说状元是文曲星下凡吗？我还能镇不住个小鬼？” 嗯—— 沈听禾最近经常忍着不笑，功力见长。 她整理了下表情，“怎么好劳烦魏大人呢。” 魏钊：“小八是不是要去新宅子？” 沈听禾：“是。” 魏钊：“小八胆子是不是很小？” 沈听禾：“是。” 魏钊：那不就结了。 一切都是为了小八。 此时小八： 我宣布，要和老魏天下第一好！ 沈听禾：心已碎。 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被拍板定下。 夜里的时候，魏钊要去宅子里蹲守。 沈听禾拒绝竟然无效，只能让爹和大哥二哥再次前往。 然后又鼓动小八：“魏大人可是为你去的，难道你不想出一份绵薄之力吗？” 她现在也很怀疑是假‘鬼’。 因为她忽然想到，那天被风吹乱的房间，在窗框上，有一个脚印。 鬼能踩出脚印吗？ 入夜。 沈听禾也跟着大家一起去了。 她坚持，沈母也要陪着。 于是浩浩荡荡的，王巧珍和宋喜儿也一起跟着了。 唯一的外人魏钊。 走在沈家人堆里，有点尴尬。 沈父还想寒暄两句，但被几乎围成一团的气氛影响，实在张不开口。 就一起默默地朝着后院走去。 小八在中途留在了中庭。 看着为它奔赴的老魏，它要壮起驴胆，绝对不怂。 夜越来越深。 女眷们在一个房间，其他人一个房间。 小八和笑笑趴在暗影里，脑袋贴地，耳朵竖起，双眼警觉。 三更梆子敲响。 忽然一阵妖风，将两间正房的门都吹开。 沈父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喊了声：“娘子别过来！” 然后大家伙一起见证了沈父说的那个双面女鬼。 “咚！咚！” 就算早有了心理准备，沈家两个二郎还是相继倒下了。 魏钊看着倒挂的身影皱眉，抛开这股妖风和女鬼的装扮，借着今日明亮的月光看，其实这‘鬼’身上还是挺多破绽的。 不知道是在哪凑的一身行头，衣服样式是江南蜀锦，手里的长刀是外邦弯刀，一头长发用得还是汴京香水行的上等货。 沈听禾也闻到了，‘女鬼’是带香味的。 她在爹喊那一嗓子的时候，就走出了门，看到了女鬼的背面。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被她忽然扭头看自己一眼时，看到那天使和魔鬼的两面脸，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魏钊在看到沈听禾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吓得心提到嗓子。 就算是人装鬼，也定有目的，万一伤到了她可怎么好？ 当下吸引注意，问道：“你为何装鬼，不如说出你的目的，若能能尽所能帮你达成，你可愿下来说一说？” 沈父回头：“假鬼？”怎么魏大人的语气如此笃定？ 魏钊轻轻点头，继续吸引女鬼注意，“你是这宅子里原本主家？” 沈听禾这会儿也在猜对方是不是这个身份。 沈母和王巧珍宋喜儿都出来了，站到了沈听禾身边。 王巧珍和宋喜儿寻不到自己的夫君，最后翘脚，借着月光，在屋里地上看到了两条黑影。 呃，又晕了。 那‘女鬼’在魏钊的询问下，忽然发出‘呵呵——咯咯咯——’根本不似人能发出的笑声，让人顿觉毛骨悚然。 忽然慢慢转过头，然后朝着沈听禾扑过去。 第141章 文曲星也怕鬼 沈母也下意识地上前将沈听禾挡住。 但‘女鬼’咯咯笑着，从沈听禾的头顶飞了过去。 一身红衣，在空中宛如一片叶子，飘荡轻盈，不留痕迹。 魏钊一个没刹住脚步，冲到了沈听禾跟前，红衣女鬼消失不见，几个女鬼转过头。 看到近在咫尺的魏司业，都吓了一跳。 怎么过来的？ 沈听禾眨眨眼，魏司业的脸怎么有点白？ “文曲星也怕鬼啊？” 后面的沈父嘴角抽了抽。 瞧他的傻闺女，多可爱。 魏钊缓过来，嗯着点了点头，“是挺可怕的。” 空中没有绳索痕迹，不是什么杂技表演，那就只能是轻功了得，‘女鬼’飘过的地方有几棵树，树枝正微微颤动。 沈母牵着女儿和儿媳的手，“这可怎么办，看着真的很像鬼啊。” 沈父也点头。 沈听禾：“我刚才看到女鬼的眼睛的，她看我时，让我觉得那是一双人的眼睛。”而且还是一个很呆的眼神。 像极了她之前的一个朋友，技能强悍，但性格呆萌而不自知，有时情感匮乏，有时又情感泛滥。 魏钊见她被吓到，放下心来。 “在院子里找找吧，应该还在这里。” 其他几人，虽然猜不是女鬼，怎么心里还是怕怕的？ 宋喜儿转头看到躺在地上的沈威，和王巧珍一起进屋。 两人一起无奈的叹口气，蹲下把人拍醒。 “怎么了！怎么了！” 沈威看到宋喜儿，呜呜把人抱住，太可怕了。 沈肆装出满脸茫然：“怎么睡着了？” 他也想娘子呜呜。 但文人的骨气和节操不能掉，他绝对是困了睡着了，不是吓晕了。 王巧珍：—— 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挺了解夫君的。 大家开始院子里到处找‘鬼’。 沈听禾忽然听到了小八的心声，说在门房里。 那就是进入宅子门口两间耳房。 她带头什么都不说地往前走，大家也就什么都来及不问，在后面跟着。 “小妹，咱们要回家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家人都要以为她是怕了，要回去了呢。 沈听禾没看到小八，只听到它说，“在西边那间。”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屋门。 卸妆的‘女鬼’手里拎着个长发脑袋。 后面垫脚看的沈记两个二郎又要往后一躺，被王巧珍和宋喜儿一人一个扶住，在他们腰间狠狠掐了把。 沈威沈肆痛得龇牙咧嘴，忍的眼角都是泪花，一声不吭的忍着。 “你是什么人？” 一盏灯笼从沈听禾身侧伸进屋里，她意外地看了眼魏司业，他什么时候还准备了这个？ 一下照清了屋子里的人。 一个头发顺长，瓜子脸，大眼睛的姑娘。此时表情很烦躁，看着他们似乎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过还好，是没有杀意的。 “你住在这？” 魏钊看了眼屋子里的陈设，平常是有人住的。 这么大的宅子，只住这一间下人房， “你是这家的佣人？” 对方还是不答。 沈父：“是不是聋哑？” 沈听禾摇头，对方明显是听懂了，只是有点呆而已。 真的很像她之前那个朋友。 “我觉得她不会走，现在这么晚了，咱们明日再来。”沈听禾说完，又和对方说，“我们已经发现你了，你就不用装鬼了，白天在这等着，看看事情怎么解决比较好。” 住在这里装鬼，大概是无家可归。 她出于以前的情感，不想逼这个姑娘立刻离开。 对方还是没说话。 沈家人和沈听禾一起离开。 魏钊一路上偷偷看了沈听禾好几眼。 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果然是他爱慕的女子，聪明胆大还善良，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都数不过来了。 沈父忽然放慢脚步，和魏大人并排走在最后。 看着闺女的背影问：“魏大人觉得我闺女怎么样？” 魏钊诧异愣了下，没想到这个家里最敏锐的竟然是老父亲。 但，他要谨慎。 透露出心思，就等于是必败局。 “沈小娘子有胆识，聪慧，厨艺造诣高，很难得的小娘子，将来一定能找一个相当的夫君。”魏钊不吝夸赞，却很官方。 沈父蹙眉，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若真是喜欢闺女，哪里会让她找别的夫君。 好好好！ 脑子有时候转有时候不转的沈父，成功把自己绕了进去。 沈家人和魏钊在门前告别。 沈听禾特意嘱咐魏钊明日就不用去了。 魏钊为了不露出破绽，应下。 一家人回家倒头就睡，知道了女鬼是人假扮的，就安心多了。 不过也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风长阳他们起来，见到沈家大郎二郎他们陆续从房间里出来，才知道，他们昨夜是去捉鬼了。 竟然没带上他们。 吃了早饭之后，沈听禾说要去再看看。 昨天晚上小八和笑笑留在了那边。 小八自告奋勇，说要在笑笑面前展现风采，绝对要强过动不动就晕倒的大郎二郎。 沈听禾打算去问问昨天晚上他们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也想看看能不能和那个姑娘谈谈。 心中是笃定她不会害人的。 反而人多了，会让她脑袋乱，谈不成事。 可沈母不放心，说什么都要陪着。 最后就他们二人前往。 沈父好担心，在后面偷偷地跟着，一路到了新宅子外。 进门之后，先找到了小八。 小八已经兴奋的不行，叨叨起昨天夜里的事： “嗖的一下就从头顶飞过去，是飞哎——” “我和笑笑就跟着跑，她还回头朝我俩笑，腿都吓软了——” “然后她就说了个‘嘘’，飞去了门房。” 沈母被支走去找笑笑了，不然就会看到小八四踢转圈圈的驴癫扬面。 小八继续： “小娘子你们走后，那女鬼发现了我和笑笑。” “她摸我头哎——啊，不对，不是女鬼，是漂亮姐姐哎！” “她说她最喜欢驴了！” “还说要给我吃好多好多美味的草料。” 沈听禾：那还怪好心嘞。 她问：“那她有说自己是什么人吗？” 第142章 凉拌肉丝和羊肉干 武功很厉害的那种。 沈听禾想了下，之前打探到这家人犯事被贬黜出京，好像是个书香门第，也会养打手？ 沈母找了笑笑回来，一起去了耳房。 还没等去敲门，里面走出人来。 看她们的神情，明显是在等她们呢。 “我要在这等人，所以不希望有人住进来。给你们每个月十两，把拿来的东西搬走。” 沈听禾愣住，被反向操作了。 “那我们要是不搬呢？” 沈母问。 “那我就每天在你们睡着之后，把你们扔到大街上。” 小八：那很吓人了。 “你不怕我们报官？” 沈听禾问。 “没人能抓住我。” 对方很是自信。 沈听禾非但不讨厌这个姑娘，还有点喜欢。因为已经很久没在一个人身上，看她曾经的朋友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了。 “不如这样吧，你还是住在你的屋子里等人，我们呢，互不打扰，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这里，还能帮你照看这么大的宅子。” 沈听禾说完，看到对方明显心动了。 “好。” 听到了这个回答，她松了口气。 不过沈母却不大赞同，这个家里住个陌生人，还是个爱装鬼吓人的陌生人，叫人挺不安的。 “闺女，要不咱们回去再商量一下？” 沈母是不知道小八形容的女鬼还挺可爱的，担忧问道。 沈听禾点头，“也行。” 她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竹心。”反正不管他们怎么商量，自己是一定要继续住在这里的。 沈听禾听了她的名字愣了下。 竹心啊。 二人二驴回到了食肆，将今日谈判说了。 “除非咱们不去住了。”沈父道，而且一个月净赚五两还是很不错的。 沈母一下就看透沈父的心思，“你知道那钱是哪来的就敢收啊。” 沈父点点头，那也是。 可一年的六十两银子也不能打水漂了啊。 沈母也是舍不得花出去的钱。 “要不先住着试试，不行再说？” “行，晚上和大郎他们商量商量。” 沈记开始忙碌起来。 海鲜宴的余热还在，虽然菜品没那么种类丰富，但有新鲜的河蟹河虾，虽然蟹就要一两银子一只，每天也能卖出二十几只。河虾类的做法也多，凉拌辣炒油炸，总能找到喜欢的口味。 沈听禾在准备中秋月饼。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 去年的月饼是为了回馈沈记的新老客户，定价不高。今年也照是照着去年的价钱，依旧是为了回馈。 利润也有，但肯定不会的如夜市点心那样有五成的利润。 今年的月饼，因为牛乳足够用，所以品类能做得更丰富些，而且数量多。 当然，能帮忙的人手也多，做起来轻松。 说起来，姚瑶和吕悦真的帮她大忙了。尤其是姚瑶，小姑娘爱吃，在点心上的造诣也高。 现在几乎不怎么用她指导，只要不是太复杂的点心自己就能做好。 沈听禾今年月饼里出了新品，冰皮月饼多出了几样口味。 像是月季乳酪冰皮，用的是时令下的石榴汁染色，掺入花碎做冰皮，里面的乳酪也夹了提纯的花汁。 另外还有抹茶绿豆馅的，冰皮就是绿色的。 樱桃的季节，自然也有樱桃染的红皮，内里是乳酪夹着樱桃肉的。 她东西做得干净，家中有孩子也可以吃。 所以做了各种造型的模具，像是小兔子的，小熊的，小青蛙，小南瓜的。 看着就可爱，小孩子们肯定喜欢。 她捣鼓到了晌午，做出了几样来给大家试吃。 获得一致好评之后，她打算留几块给竹心。 晌午她做午饭。 做的是油饼和小凉菜。 小凉菜是入乡随俗跟做的一种凉拌肉丝。瘦肉切丝爆炒之后，搬入酱瓜，糟萝卜这样的腌菜，在拍蒜，碾花椒粒，用醋拌后，就可以吃了。 在后厨忙的晕头转向，晌午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开胃的小菜。 油饼是薄薄的筋饼，很香，还可以把凉拌肉丝卷里面吃。 姚瑶和吕悦先吃的，吃撑了，又开始后悔，应该留点嘴的。 小娘子常念叨着养生要七八分饱。 下午的时候，沈听禾开始做羊肉干。 本朝的羊肉干叫‘云梦羓儿’，晒干之后很有咬头，需要牙口好一些的才能吃动。但大家似乎很喜欢这种肉脯类的磨牙吃食，沈听禾打算做上一些，夜市时沈记小吃摊上卖卖试试。 她要做的羊肉干和传统的比，要加一些调味料。 在制作各种腌制调料上，她还是很有心得的。 加上不是传统晒干，是用鏊来烘干，虽然费时，但外干里软，口感上和传统肉干有些差别，一些牙口不大行的也能尝试一下。 按照现在的羊肉定价，她做好的肉干一斤卖五百文。羊肉六十文一斤，出三四两的肉干。 做起来还是个废香料，花费功夫的活儿。 傍晚的时候，鏊里的羊肉干已经开始散发肉香味了。 沈听禾就是喜欢麻辣味，所以她做的东西大多也都是带麻带辣的，尤其和肉在一起的时候，肉更香。 沈记后厨里的几个，闲下来就把脑袋从后窗伸出去看，等着好吃的出鏊。 他们已经习惯了，每次小娘子做了新吃食，不论什么都能分上一口。 好吃是肯定的，当然更多的是，琢磨小娘子在吃食上的巧思，也想学一学。 尤其是风长阳，杨柳还差一些，他就是单纯的嘴刁。 羊肉干做了甜辣和麻辣的，另外还有五香和原味。 风长阳几人一起，拿了四小条，分着吃，每样都尝尝味道。 “这肉干，口感怎么这么嫩！” “是啊，里面的肉茬粉嫩的。” “好吃好吃！” 风长阳和杨柳还在琢磨，姚瑶几个，就只顾嚼，从心的发出赞叹。 牛肉干不出意外，大受好评。 夜市的时候，被姚瑶和吕悦带去和面包小点心之类一起卖。 到了夜市刚摆好摊，羊肉干的招子还没挂起，就有人来问，买完现扬吃起来，说香迷糊了。 你买我买大家买，总共五斤羊肉干，直接卖完了。 后面大家开始预定，姚瑶和吕悦都给记下来了，还收了每人一百文的定金。 第143章 爹娘守着的秘密 沈听禾心里感叹，以后都不用开分店，把他们派出去，每人一个小吃摊，营收也够可观了。 翌日。 沈听禾去了趟新宅子。 这次出门没说去干什么，所以也没人跟着一起。 她直接敲门，竹心出来，一头长发散着，衣裳穿得素色，但能看出是上好料子，不是自己身上的棉布料。 竹心露出疑惑地神色，“什么味这么香？” 沈听禾笑着拿出个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露出油亮深褐色的肉干。 竹心咽了下口水，“给我的？” 沈听禾点头，还没开口，手里的油纸包唰的不见了，连同面前的竹心，只留一道残影。 她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竹心蹲在一边，背对着自己埋头吃东西，长发随着微风飘起来，味道很香。 忽然冒出个疑问，她这么干净，身上也香，是在哪里洗澡的？ 晚上装鬼，白天做什么？ 乱想的功夫，竹心已经吃完，抹嘴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还有吗？” 沈听禾看着竹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干净，没有多余的情绪，即便有，那也是人能一眼看透的情绪。 她拿出一个小食盒，里面是四块冰皮月饼。 几乎瞬间，盒子脱手，竹心又去面壁蹲着去了。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好吃好吃！” “不够吃，还想吃！” 真的，好好好可爱。沈听禾想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阵风，脑袋就出现在她面前。 “还有吗？” 她笑着问，“还想吃？” 竹心疯狂点头。 沈听禾想了下，“那往后一年，你做我家的护卫，我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做的？”竹心眼睛很亮。 “对。” “好，我喜欢做护卫。”竹心。 沈听禾听懂了，竹心喜欢吃她做的东西。 协议就这么轻松地达成了。 沈家搬入新宅，门口还放了一串鞭，引得四邻来看，交头接耳，更有甚者打赌，这次的租户能住多久，就会被鬼吓跑。 沈家人笑呵呵和大家介绍沈记食肆，让街坊四邻有空去吃。 大家这才知道，新邻居竟然是最近风头正热的沈记。 沈记银子都赚翻了吧？ 怎么会贪这便宜，来住月租五两的鬼宅？ 难道是表面光鲜，赔钱赚吆喝？ 沈父见目的达到，带着大家一起进院了。 沈家人都很高兴，能住在一起不算，还各自有了大房间。 商宅的房间布置的也很好，只是屋子里相对拥挤。 三进的宅子，不但卧房大，还有正厅，饭厅，小厨房，小花园。 中庭又大又宽敞，射箭都有富余。 仔细想想，还真的感谢竹心一年来，夜里扮鬼。 沈父沈母进了房间，屋子里是清新的花香和树香，推开后窗就是郁郁葱葱的景色。 再往内室里看，床很大，不但能在床下多摆几个箱子装钱，床上也能干大事。 沈母被沈父的老不正经给吓到，“我可不生了。” 沈威抱着茵茵，把房间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虽然是租来的，但现在真觉得很有家的感觉，和住在食肆的后院时感觉又不一样。 沈肆和王巧珍耳鬓厮磨，把持不住之际，王巧珍摁住沈肆的手，“上次小妹带我去诊脉，老大夫还特意嘱咐了，不可同房。” 沈听禾坐在书桌前，母亲将她的屋子布置的，都快赶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桌案，笔墨，妆台，床幔，屏风，躺椅—— 买的都是上好的不说，还十分全乎，连熏香都有。 小香炉点着，屋子里都是好闻的味道。 她打开柜子，里面叠着新的被褥，和新衣裳。 有几件是绢纱的。 这料子可是不便宜的。 眼睛鼻子一时间热热的。 其实，那日小八不小心听到了爹娘的墙角，又不小心把心声让她知道了。 原主跳河后，其实就已经咽气了。 爹娘把她带回家，不舍得下葬，又被托梦，才请法师不停地做法。后来大哥二哥赶回家，他们也不让见。 请过来的大夫，而都是做做样子而已，根本没让看。 后来，人忽然就有气了，醒来后，性情和能耐都变了。 爹娘明明都知道，却依旧将她看做亲生，而且从来没有透露出来一点。 就连偶尔大哥二哥的质疑，也都被他们给责骂回去，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她也想起来，其实在猝死之后，是有过一段混沌的，她不知道那是过了多久，但自从进入原主的身体后，记忆就逐渐淡化忘却。 这么大的秘密，爹娘不说，她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擦了把眼泪，她走出门去，问大家晌午想吃什么，食肆今日关张，她带了好些食材过来。 新宅开火，必须要热热闹闹。 风长阳几个，加上赵五娘几个也都来了。 厨房里，沈听禾带着他们一起准备饭菜。 “好香！” 忽然被一颗钻出来的脑袋吓到，披头散发的，眼睛好大，好呆！ 杨柳想，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沈听禾把刚炸好的葱香小酥肉隔窗递给她，“趁热吃。” 竹心飞快连盘端走，蹲到了后厨窗外的草丛里。 杨柳翘脚才能看到窗沿下的人，听她边吃边念叨： “好香好香，好吃好吃！” 就算心里已经猜到了这就是祸害这个宅子租户很久的‘女鬼’，也没办法想到这么个呆头的吃货，是怎么扮演女鬼的。 晌午的时候开饭，十七个人，两头驴，把饭菜摆在院子里，没到饭厅去吃。 热热闹闹，饭菜飘香，环境清净雅致，微风习习。 沈听禾掌勺，小鸡炖蘑菇，剁椒鱼头，炙烤羊排，牛杂粉丝汤，排骨山药汤，醉蟹，蒜蓉粉丝虾，凉拌爽口菜—— 一大桌子的菜，还有好几样是之前没吃过的。 大家摩拳擦掌，所有人一坐下，沈父宣布开始，便无人多言，全都是叮叮当当的碗筷声，伴随着小八和笑笑吃蔬菜沙拉的声音。 风卷残云的一顿，也是大家把沈听禾养生之道，抛之脑后的一顿。 吃饱了沈家人都回屋去睡一觉，其他人回食肆去了。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不愿意做饭，打算去夜市觅食。 沈听禾让他们先去，自己给竹心做了晚饭再去。 等她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二更。 不想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挨揍，哎呦哎呦的声音，很像李家正店的小少爷，李追。 第144章 有点醋的意思 是被一帮地痞模样的人。 李追的小厮被打倒在地，李追也挨了一脚。 沈听禾靠近的功夫，头上又挨了一棍子。 又一棍子要抡在李追去挡的小臂上时，她一手把棍子给握住了。 顺着对方的力道一扭，趁他吃痛，卸下了棍子。 忽然冒出个小娘子，好像还会点功夫。 地痞都停下来，确认了只是个长得漂亮，看起来没有威胁的小娘子。 想刚才夺棍，大概也就是她所有的本事了。 “哪冒出来的美人，想陪哥几个玩玩？” 四五个地痞，猥琐的表情好像共用一张脸的NPC。 沈听禾平静地笑了下，活动活动筋骨吧那就。 实在不行，后方还有支援呢。 李追这会儿头也不晕了，看清了刚才救他的是沈记小娘子，一时间目瞪口呆。 紧接着就看到，整日笑得假模假式，永远是温柔闲适做派的沈记小娘子，忽然用一种看着简单的招式，比比划划的，就给几个强壮的地痞打倒了! 就那么倒了？ 这就显得他很没用了—— 沈听禾见那几人一时间爬不起来，问李追，“你没事吧，还能自己回家吗？” 李追木讷地点头，怎么回事，这个姐姐有点好看了。 地上倒着的小厮爬起来，“少爷，我回家给你叫人去。” 沈听禾就看到小厮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十多步远，哐哐哐砸门。 “都死人吗？喊了半天救命，怎么没人开门啊！” 沈听禾转过头问李追：“那就是你家？” 好家伙，这是在自家门口被人揍了？ 哦，也可能是专门在门口这堵他的。 后来才知道，是之前被李追爹逼出汴京的钱三家来出气的。出了汴京，意外的赚了点钱，就回来嘚瑟了。 不过很快，李追老爹为儿子报仇，彻底把钱家给弄趴下，再起不来了。 沈听禾活动了筋骨，去夜市的路上还在想，如果让竹心教她功夫，她应该会学的很快吧。 翌日。 州试放榜。 沈家人起了大早，一起去等着。 人群里，能看出大家都紧张。 终于有官差来贴榜，大家一拥而上，沈威凭借着高大的身形挤在最前面。 从头往后看，一眼就看到了沈肆的名字。 “中了！中了！” 沈家人在人群之外，听到沈威的呼声，都激动的不行，中举了！ “多少名？” 沈威挤出来之后，沈父问。 “你们猜！” 沈母一巴掌拍他头上，“猜你脑壳，快点说，急死人了！” 沈威高兴的不得了，“二弟是今年的亚魁！” “啊！那就是第六名了！”沈父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沈家祖坟冒青烟了！ 祖父他一定高兴坏了！ 沈家全家万分激动，沈肆还在恍恍惚惚，他中举了，成绩还不错！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又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王巧珍激动地泪眼汪汪，太好了，夫君这些日子的辛苦，终是没有白费。 沈记这日为了庆祝，凡是到本店消费的，一律八折。 没两日，所有人就知道了沈记有个儿子读书厉害，明年参加科考，说不定会进士及第。 那商贾之家，就要出当官的了。 沈记可了不得了。 沈父沈母整日笑容满面，有儿如此，好不骄傲。 食肆里来的食客，比往常都要多，因为有月饼售卖。 去年没买到的，离中秋还好远就开始惦记，不等开始做月饼出售，就预定出去了百十来份。 已经陆续在这几日送去了。 现在每日店里新出的月饼，不够卖到晚上的，供不应求。 沈听禾自然是忙得不行，夜市的摊位只能又停了，让姚瑶和吕悦在家里帮自己。 这日，沈母忽然来后院，说有个食客，长得好看，说是沈听禾邀请来的。 沈听禾一听，就大概猜到了是谁。 到前面食肆一看，果然是小羽。 还没等走过去，就听店中来买月饼的小娘子们低声道，“是仙羽啊！” “我的天，竟然能在这看到！” “可不嘛，看一眼那都是要十两金的！” 沈听禾看这架势，有点懵。 “清风馆在那是什么地方？富贵消金窟，仙羽可是头牌——” 沈听禾：难怪，弟弟们每个都很养眼。 只是刘家三娘，有那么多钱吗？ 小八一直没说，它跟着的是另一个小倌，一次十两银子可游船。闯进小羽的房间，只是慌不择路。 “沈姐姐！” 小羽正在托腮想要吃什么，忽然余光见到沈听禾，抬眸打招呼，眼梢流转，如有羽毛扫过人的心头。 小娘子们纷纷捂住胸口。 原本想要买了月饼就走的，也不管是不是饭点，就坐下点了吃食，不时偷瞄。 当然，也有郎君。 沈记还是头一次，不在用餐高峰，食肆里桌子坐满一半。 沈听禾走过去，被小羽流转的眼波攻击，把持住自己，笑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好投其所好的介绍。” 小羽：“都吃。”他是挨过饿的人，口味向来不挑。 沈听禾看着弟弟的狐狸眼，差点要加入了小娘子们的行列。但这是工作时间，她可千万千万要把持住。 不过嘴角还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人，对上了她的笑颜。 魏钊原本舒展的眉眼，一下就紧了起来，袖中的手指动了下。 这么明媚欢愉的笑脸，他以前可没见过。 再一看，是个皮囊不俗的弟弟。 心间一时酸溜溜的，露出一个自以为洒脱的笑容， “沈小娘子，熟人啊，介绍一下？” 沈听禾愣了下，魏大人这话，怎么听起来语气有点不大对。 “我叫小羽，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魏钊。” 沈听禾天天叫着魏大人，差点忘记了他名字了。 魏钊此时眼神从小羽身上扫过，不就是比自己年轻一些，皮肤更吹弹可破了点，会哄人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还没发完醋意，就见身边有人一阵风走过。 李追一把就要抓住沈听禾的手，被她轻轻躲过之后，李追也不尴尬，扬起高傲的下巴： “昨日沈小娘子美救英雄，小爷今日特来道谢，这些香料都是我爹四处搜罗来的，珍贵无比，只有小娘子这样的手艺才配得上！” 第145章 谄媚的男人和这次真有了 哦，不对，还要加上全店小娘子们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她也不是脚踏三条船，怎么被人盯出了这种感觉？ 先开口对李追道：“这么珍贵的香料我就不收了，救李公子不过举手之劳。” 头上还缠着绷带的李追在另外两人的衬托下显得不是十分潇洒，但是论颜值，放在后世也是很能打的。 边上的魏钊皱眉，她是怎么救的？头上的纱布她给包扎的？ 李追大手一挥，小厮已经经把箱子放下，“拿来了岂有再带回去的道理，就这样了，走了。” “哎——”沈听禾想问，你爹知道不？心里想着，晚上回家还得让小八给拉回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又看向身边另一个正在皱眉的男人，“魏大人想吃点什么？” 小羽也看过去。 这个男人，长得比他好。 “买月饼，去年的礼盒，祖母很喜欢。” 魏钊特意强调了去年。 沈听禾说今年又出了新口味，让他到柜台那边挑选，选好了口味之后选礼盒样式。 魏钊想再多说几句都没有理由，刚才就应该说来吃饭，这样还有理由坐下。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 “我来时就听说沈姐姐家有月饼，非常好吃，我要多买一些，省得回去他们抢我的。” 沈听禾笑着说好，让他吃完饭就去挑选月饼。 给小羽下单的菜和后厨说了，她就溜回了后院，总觉得今天店里的氛围有点怪。 魏钊拎着月饼食盒离开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开口闭口‘沈姐姐’的男人。 呵，谄媚。 小羽挑眉，狐狸眼里都是狡黠。 沈姐姐真的挺好，所以他不会有不该有的心思。 倒是刚刚那两个，以他的阅历，往后若经常来这儿，应该会有好戏看。 如果再使点坏心思，那应该会更精彩。 小羽吃完，让跟来伺候的，拎着三个食盒，自己上了来接他的马车。 沈听禾再回到店里打算送一下小羽的时候，他的马车刚走。 不过她也算是目睹了另一桩奇观。 店里的那几桌郎君娘子的，都吃的嗝噶的，几乎是捧腹出去，一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月饼食盒。 沈母忍着笑，“应该让小羽多来几次，能带动咱家的生意。” 是啊，为了多看几眼俊俏郎君，都吃撑到了。 晚上回新宅，沈听禾让小八拉着车，自己去敲李家宅门。 一个小厮开门，里面传出李追被老爹追着打的声音。 “不孝子！知不知道那些香料是爹花了多少心思才收集到的！” “看我不打死你！” 声音穿透力很足，可见力气也不会小。 沈听禾不好意思偷听，赶紧道：“小哥，这是你家郎君送到沈记食肆的，我们用不上，小哥帮忙叫两个人搬回去吧。” 小厮愣了下反应过来，没说话，撒腿跑进院子里。 不一会儿，李老爹抓着李追的脖领子出来了。 神情有点尴尬。 “抱歉啊，让沈小娘子看笑话了。实在是这批香料，是为了过几日酒楼宴请贵客用的，这一时之间再难收集全。” 沈听禾赶紧摆手，“我懂的，都是做吃食生意的。李小郎君也是知恩图报的性情，李掌柜大轻些啊。” 说完，赶紧和小八溜了。 李追看着沈家小娘子走远的背影，满脸感动。 她果然关心我，特地送了香料回来，让我少挨打。 沈听禾已经进了新家，刚一进门，耳房里就冲出来个身影。 “好饿好饿啊——” 竹心在家饿了一天了，以前她不觉得一天不吃有多大问题，但现在，饿一顿都馋得慌。 沈听禾笑着带她去后院，见二哥和大哥房中都亮着灯。 她到厨房里，给竹心做吃的。 家里正好有山药，有点蜜和奶，她打算给做个山药甜羹，再做些红豆酥饼。 做着做着，就决定多弄一些，等会儿爹娘回来了，正好当宵夜。 沈听禾把山药拍碎，糊状的山药放入小奶锅里加水炖煮，软烂之后放入奶和蜜。 蜜是牛老伯家儿子山上采的，十分珍贵，非要给她送来。 牛老伯家今年的水鹅梨比往年多卖了很多钱，给家里的大娘看病正好够用。 牛老伯说能将大娘再留在身边几年，他很知足了。 沈听禾加了一小勺蜜后开始做红豆酥饼。 红豆是家里有的，酥皮好做，很快就在案板上搓圆了小剂子醒着。 沈父沈母回来的时候，正好山药羹和红豆酥饼都好了。 他们去洗手的功夫，沈听禾先给竹心端上一份。 下巴放在桌上的竹心正等得像是一株蔫蔫的小花，看到吃的东西，一下眼睛就亮了。 沈听禾递过去，竹心端着托盘，忽然飞起来，脚尖点着树梢，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沈听禾和沈父沈母一样，仰头目瞪口呆。 还是有点不习惯啊。 沈父沈母坐下，一人一碗山药羹，边上还放着几个碗勺，两碟红豆酥饼。 沈听禾去叫了大嫂二嫂出来，沈威沈肆很快也跟了出来。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东西。 饭厅里宽敞，但是还没习惯。 秋风习习，夜晚舒适，更不舍得进屋子里去吃。 沈家人得有半年多没这么坐在一块说说话，吃吃东西了。 气氛温馨，有说有笑，有打有闹。 忽然王巧珍哎呀一声。 沈肆立刻紧张：“怎么了娘子？” 王巧珍手摸了摸肚子，“孩子踹我肚子了。” 有股说不上什么的感觉，让她分外珍惜刚才那一下的触动。 之前也有轻微的胎动，可是这次这么明显，让她有种即将做母亲的真切感。 沈肆激动地上手去摸。 被沈母制止，“你手放肚子上就别动了，摸来摸去，对胎儿不好。” 这都是老一辈的说法，一辈辈传下来，绝对差不了。 沈听禾也知道不能摸肚子，因为会脐带绕颈。胎儿在肚子里，会有感觉，会追逐手掌。 忽然小八激动的心声传来： “笑笑说恶心啦，笑笑想吐，笑笑吃不下东西，这次笑笑真的有啦！” 第146章 小八有了和中秋活动 沈听禾站起来，她这几日也发现了，笑笑像是苦夏似的，问题是，马上都要中秋了。 她拍拍小八的脑袋瓜，走到了驴棚。 新宅的小八新居，比食肆那边的要宽敞。笑笑无精打采地趴在里面，沈听禾道： “明日一早，带你去看大夫。” 夜深了，沈家人各自回屋休息。 沈听禾听着窗外小八兴奋的声音： “我有预感，这次咱们真的有小崽子了。” 翌日一早吃了早饭，沈听禾先带笑笑去看兽医，再去食肆。 老兽医见小娘子又带两头驴来，面上神色不解，就这么着急让驴繁衍吗？ 这才过多久啊，又来了？ 沈听禾当做不见，温和笑道，“大夫，请您再给我家小驴看看。” 老兽医上手摸了摸，不大确认的样子，更仔细的又摸了一会。 “是吧，是吧？” 沈听禾见小八紧张地睁大驴眼看着大夫，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如果这次还不是，小八得多失望啊。 小八喜欢小孩子，对沈呵呵的几个崽子也不错，还让它们趴在自己身上。想必它是十分想要自己的崽子的。 “有了，这回是真有了。” 老兽医说道，“恭喜小娘子了。” 大概是被小娘子和殷切看着自己的两头驴感染，这句话脱口而出。 沈听禾展颜，小八激动的哦啊哦啊，笑笑也哦啊哦啊。 老兽医：好好好，人和驴都很灵性。 沈听禾让小八带着笑笑回家去了，让笑笑家里歇着，小八还得去州桥街，和姚瑶他们出去摆摊。 然后自己去了马杭街。 沈威一大早就在等着了，见到沈听禾来，几步就都到门口迎上去，“小妹，你说咱们这也能和正店一样，吸引一大批来赏月的食客？” 沈听禾笑着点头，“当然了，咱们虽然只有两层楼，和那些更高的大酒楼比不了，但咱们有其他的优势啊。” “什么优势？” 兄妹二人说着，已经从楼梯上到了二楼。 沈听禾站在窗边，“咱们食肆前面没有遮挡，正好对着月亮升起的地方，直到三更都能看到圆月。” “最重要的是，咱们沈记的赏月吃食。” 沈威：“不错，咱们得月饼卖的非常好，几乎每天都售空。” 随后他又无奈道，“不过一些大店也出了月饼，味道和价钱都不差沈记多少。” 去年他就打听到，已经有正店去研究沈记月饼了。今年沈记点心换了馅料，他们很快也跟风做出来了。 唯一一点好，就是沈记积攒了一年的老食客，对沈记是有特殊感情的，在味道上也只认沈记。 所以依旧每日售罄。 只是这赏月的事，怕是就和大店比不了了。 沈听禾的看出大哥的疑虑，她笑着道：“咱们还能推出其他的点心啊。” “马杭街这里，坊挨着坊，人口比周桥街还要多，因为宅子小，人更多。” “中秋家家都爱出来赏月，可有些人进不去大店消费，咱们就抓住这类人群就够了。” 她最擅长的就是做小吃，能吸引人到沈记的方式不少。 时下正是栗子上市的时候，她打算做糖炒栗子，翻炒栗子的器具，明日就能送到了。 沈听禾同大哥说，“咱们先将二楼装饰起来，赏月的氛围要有。” 中秋正店都会装饰门楼，彩带是必不可少，沈听禾还从冯老汉那定制了些拳头大的小灯笼，串成一串挂在门头前，每个里面一个小蜡烛，必定好看极了。 马杭街这边忙完，沈听禾又去集市上，买了些精致的银器。 因为樱桃和石榴上市，樱桃煎需要用好看的器皿，石榴果饮她没有玛瑙杯，就用深口的银盏来装。 州桥街上的食肆虽然不能赏月，但是她打算准备一扬彻夜不眠的活动。 少不了各种小吃食。 雪花酥，泡芙，瑞士卷，配上之前给耶鲁做的酥油茶，或是奶茶，石榴饮子，樱桃饮子。 甜品配饮品。 饮酒的，再配上些下酒小菜。她打算做麻辣鸭货，所以买银器的时候，和老板定了鸭子，一并连鸭肠之类的下水都定下，明日一早去取。 本朝各种宴席都喜欢玩行酒令，投壶之类。 沈听禾想了两个玩的，飞行棋和五子棋，看一家人来的数量多少可以选择。 其实还有大富翁之类的游戏，她可以下次再办活动的时候出新。 翌日，中秋。 沈听禾一早就去拉回了昨日和肉市上老板定的二十只鸭子和老板特意给留的鸭子下水和一些食客不要的鸭掌鸭头。 肉市上有专门给人杀鸡杀鸭杀鹅的，能给处理的一根杂毛都没有，就赚个辛苦钱。 所以也有一些客人懒得带回去的鸭头鸭掌。 不过大多数还是都整只带走的。 沈听禾额外得了二十多个鸭掌十多个鸭头。 昨夜一家人已经说过中秋要大干一扬，沈听禾弄了鸭子回来，大家都知道，是要做新吃食了。 后世的鸭货畅销，各种牌子的卤鸭遍地。口味大多是麻辣或者甜辣。 沈听禾也主做这两个口味，然后再多一个不辣的。 以前做厨子时接触过的配方不少，调料从集市上淘来，也有药铺里买的，基本齐全。 说干就干，小厨房之前就加了一口大锅，正好可以做一大锅的卤味。 她一个人在后厨里捣鼓，不到一个时辰，香味就开始飘散出来。 正在打面的姚瑶吸吸鼻子，好期待，小娘子又做好吃的了。 沈听禾掀开锅盖，扑鼻的麻辣味卤鸭味。 她把素菜藕片，干豆腐，泡发的干笋，贡菜之类素菜下到锅里，然后迅速盖上了锅盖。 卤鸭货的味道，说是十里飘香是夸张，但百米之内味道勾人一点不掺水分。 食肆里早来的食客已经偷偷吸鼻子闻好几回了，终于忍不住问，“掌柜娘子，你家又要上什么新吃食了？” 沈母也被这香味祸害不轻。 笑着说道，“今日中秋，特意给食客们做的下酒菜。” 食客又问，“做好了没有，现在就想尝尝。” “正做着呢，晚上的时候就差不多能吃了。”沈母按照沈听禾的交代说道。 第147章 麻辣鸭卤 做了三个口味的鸭货，卤了毛豆之类的小菜，指导着姚瑶吕悦，先试做了一些糖炒栗子，等到夜里，直接摆到门脸那去炒。 姚瑶摇着炒栗子的摇臂，“这东西翻滚起来还挺有意思。” “而且好香啊，越来越香。” 此时马杭街沈记，食肆只卖吃食到午高峰，晌午过后，就开始准备夜间的赏月宴。 赵五娘也在摇炒栗子的器具，糖油的量都是按照沈听禾交代的。 此外各种点心和饮子都准备好。 沈威带着陆石大山，把四四方方的小木盒放到每一张桌面上。 “五子棋我知道是什么，这个飞行棋怎么玩？” 大山佩服小娘子的巧思，不仅在吃食是花样多，还能研究玩的东西。 沈威道：“盒子里有玩法，我看了几眼，还挺好懂的，应该好上手。等闲下来时，咱们也玩个试试。” 下午的时候，从马杭街拉来十来块大月饼。 直径有沈威小臂那么长。 “小娘子说，这是今日活动开始时，切的彩头。” 杨柳说完，又把卤味都卸下车，“这是今日要的卖的‘麻辣鸭卤’，这是上午从正店买来的今年新酒。” 沈威让大山都搬进了店里，杨柳带着拉车的小八往回走。 这一上午可给杨柳忙坏了，一大早，酿了新酒的正店就挂出酒旗，他和风长阳挨家排队买酒，因为买的量大，后来被人查出他们身份，只能乔装再接着去买。 每年各家正店酿的中秋新酒限量，不到上午就会售罄。售罄的大店，就把酒旗撤下来。 小娘子说，今日到店，每人送一盅酒。 大概花了十两银子，买了各个店的二十斤酒水，也不知道够不够送的。 小娘子总说，要回馈沈记的食客，只是这种回馈会不会太费钱了？ 心里揣着疑问，回到了沈记，投入到忙碌之中。 沈听禾已经做出了雪花酥和泡芙。雪花酥里的棉花糖需要凝胶，之前用的荨麻汁还有，为了盖住苦涩味，多加了些蜂蜜，最后和饼干黄油坚果蜜饯混合，炒匀定型切块之后，吃不出来苦味。 泡芙就相对好做了，有了打面的器皿，打发奶油也容易了许多。 之后又做了大个的酥皮泡芙，开小口，挤进的奶油里再加水果。 最后做‘瑞士卷’，沈听禾管它叫‘虎皮卷’，有了姚瑶和吕悦两个帮手，做得也很快。 入夜之前，全部完成，自己带着小八拉车，送到了马杭街。 马杭街经过一日的宣传，已经有不少食客知道今日沈记的赏月宴。 尤其是一入夜，一长串小灯笼亮起，沈记门头立刻在食肆里上了一个档次。 门前，糖炒栗子的甜香味，和食肆里的两个伙计的‘相声’，引得人驻足观看，不时传出笑声。 预热差不多了之后，沈记用自制小餐车，推出了月饼。 沈威清清嗓子，“沈记食肆在城里开张一年，为了回馈新老朋友，特地推出今日的‘中秋’活动。此月饼是今日的第一个彩头，进店之后，还有神秘小吃和免费酒水一盅。二楼可赏月，品美酒。” “什么彩头啊？” 沈威看向问的那个青年，笑着答：“此月饼切开，每人会得到一块，里面有纸条，是何彩头都写在上面。”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马杭街上本来就热闹，沈记门前围了这么一大帮人，自然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看。 外围实在看不到的，孩子坐在大人肩头，能翘脚的就翘脚。 “现在开始分月饼，排队领取，分完截止。” 大家一听，赶紧按照小推车数量，分成了五队。 忽然整齐五列在沈记门口，也算是马杭街上的奇观了。 因为沈听禾做的月饼足够大，夹纸条也在三圈十列里都有的。 一块月饼能分三十来人，十块就是三百来人。 她是算过的，沈记食肆里最大容客量在四十多桌客人，有了彩头，就不会轻易流失食客。 “我的是送自酿青梅酒一壶。” “我的是卤味一盘。” “我也有——” 大家纷纷念起自己的，其中有‘麻辣鸭卤’‘雪花酥’‘泡芙’之类的彩头，没人听过。 但沈记做的新吃食必定很好吃。 热热闹闹的进门去，食肆里一下子人气顶旺。 门外的人羡慕又着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进去。 沈威也不让他们干等着，拿出一个个小手牌来，“排队领号，诸位可以逛够了再回来，彩头依旧有效。” 如此一说，大家就更开心了。 进了食肆的，都点了茶水饮子点心之类。 很快各桌送的吃食也都上桌，有人幸运，彩头是沈记新品。 吃着麻辣的卤鸭货，或者是鸭肠和一些素菜的，不禁连连称赞好吃。 让其他人馋得不行。 卤鸭货热销起来，新品小甜点也紧跟其后。 中秋夜团圆，一家人出来居多。 沈记的小吃可以说是照顾到了全家的口味。 而且进店不但有吃食，还有娱乐。 飞行棋玩儿起来很上瘾，不过看着外面那么多等座的，大多数人也不好意思玩起来没完。 多是吃完了自己点的东西，赏会儿月亮就离去。 沈记二楼将窗户边上几桌挪走，重新布局，留出了赏月的位置。一排窄桌上，摆了一些瓜子切块的普通果蔬，还有酸梅汤冷饮，菊花茶热饮。 沈记在马杭街食肆里，把服务做得顶顶一流。 沈听禾里里外外的照看着，门口大山喊号牌，一桌离开，一桌进去。 州桥街那边的沈记。 虽然不能赏月，但食肆里依旧爆满，坐在门外等位的也很多，每人手里都用油纸包着一份糖炒栗子。 “你也等着进去吃沈记新品呢？” “是啊，刚才出来的人说，沈记上了一种叫‘麻辣鸭卤’的东西，好吃的要命！” “我听说有甜品，也都不错！” “还有我白天没买到的‘孙羊正店’的新酒，听说里面免费送一盅。” 一盅虽小，但能解馋，而且明日和别人交谈起来，自己也是喝过新酒的人了。 魏钊从食肆里走出来，进去问过了，想见的人在马杭街那边食肆，所以他要去那边吃。 第148章 沈小娘子的礼物 沈听禾在出门，正巧看到站在人群之外的魏大人。 想了下，让大山去传话。 “魏大人，小娘子说今日店里排了三百多食客，大概要热闹一整夜。您若是想吃东西，怕是有点难了。沈记新上的吃食，都会给大人留一些，明日到州桥街店里就能吃到。” 大山说完就走了。 魏钊站在街上，表情显得有点委屈巴巴。 他在她这，真的是一点优待都没有，哪怕是看在小八的面子上呢。 他不满足于只见一眼，自然也会有办法能进食肆里。 “五十二号。” 大山回头刚喊完号牌，就看魏大人到了跟前，给他看了手牌。 呃—— 魏钊：就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 沈听禾刚送走了一桌食客，就见魏大人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朝着她走过来。 稍微愣了下，又看到他手中号牌，就猜到时怎么回事了。 “二楼正好空出了位置，魏大人随我上去吧。” 说着走在前面，魏钊跟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那微微晃动的袖口和裙摆，似是晃动在了他心头。 楼上热闹尤甚。 因为能赏月，占满了人，不过大家都很有分寸，没有挤在一块的情形。 沈听禾说了沈记今日上新的几样小吃，魏钊甜品都要了一份，说打包回去给魏老夫人。 然后又要了鸭卤和素菜，一盘毛豆，一壶酒。 等沈听禾回来的时候，魏大人已经打开了飞行棋研究，里面有玩儿法介绍，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沈小娘子好想法，想必今日之后，大家都会来沈记看一看，到底什么叫‘飞行棋’。” 若说做生意，现在她在自己心中当得第一名。 沈听禾颇为得意地笑了下，那都是后世人的智慧，还有许多的好东西，慢慢展现呢。 “魏大人慢用，若是喜欢，这一盒就送你了。” 这一年来，光收魏大人的小费都记不清多少了。 方才她也动过让他插队进来的心思，可转念一想，若如此，会不会让他误会。 但这飞行棋不一样，是每桌都有的东西。 魏钊却是心里一动，每桌都有的东西，可送出去的，应该就只有他一人吧。 见沈小娘子去招待别的客人了，他仔细把小盒子装好，贴身放在怀里。 然后开始心情愉悦的品尝新吃食喝美酒。 这些卤味下酒，真的不错。 沈记这一次的中秋活动办得红火热闹，食肆里热闹了一整夜，五更客人们才陆续离去。 每年这样的盛景在那些大店才能看到，沈记食肆算是百年间头一家。 可想而知，周围的小食肆有多羡慕和眼热了。 第二天，沈记食肆两边关张休整。 累了一晚上，大家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沈听禾在屋子里，拿着两边食肆的账本算账。 昨夜靠着卤货，把之前从正店里买来的酒水都售空了，光是酒水这一进项就有五十两，加上三锅荤素卤货和素菜凉菜，共计百两。 甜品之类的吃食配的饮子也都卖的不错，加一起进项六十多两。加上月饼，甜品这一块共一百一十两。 最后算出利润，大概一晚上两边食肆能赚一百五十多两。 沈听禾简直太爱过节了。 好处不止在赚一波钱。 像是中秋这样节日，城中的客栈都是爆满，就可想而知，有多少城外的百姓。 沈记不但要让京中百姓知道，京城以外，也要打出名声。 她这段时间，觉得风长阳他们几个品性都非常好。 如果她想在几年内到临安落脚，先让风长阳他们本就是江南人，回去开食肆分店，也不失为一个好计划。 所以沈记要扬名。 当然，若是能几年内将沈记做成大酒楼，去临安开店，那就更容易多了。 收了账本，刚打开房门出去，就被贴脸开大的竹心给吓到。 “e——” 不等竹心发出饿的催命符，沈听禾赶紧说，“我这就去做。” 厨房里，沈父正在转悠，想给大家做点吃的，一时没思路。 见到沈听禾，憨憨一笑，“闺女，你想吃啥，爹给你做。” “葱油拌面吧，吃点简单管饱的，昨天大家都累了。” “行。” 沈父以前做朝食，面食这一块，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 和面和擀面抻面，十分流畅。 沈听禾帮着切好了葱段，沈父煮好面放在凉水里，然后开始在用油炸葱段，葱炸得深色，葱香味浓郁之后，捞出炸干的葱段，把拇指大的虾米放进葱油里煸，加入生抽老抽一点耗油，再盛出到炸干的葱段里。 闻起来就十分香的料汁，给每一碗分装好的面里浇上一勺，立刻的面条就有了灵魂，看得人直流口水。 竹心一如既往的话不多说，端着自己的一碗就飞走了。 沈家人都已经习惯，头也不抬，各自一碗面，坐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吃起来。 吃完了午饭，大家又回去补觉，夜里起来吃了顿小烧烤。 竹心头一次，没有拎着签子就跑，和大家坐在一起吃东西。一会儿眼睛亮晶晶，一会儿点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听禾吃完去看笑笑。 小八作为传话筒，笑笑的需求传达到位，它想吃点酸果子。 好吧，沈听禾去夜市上买。 出门遇上李追，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门口徘徊。 见到沈听禾时，忽然趴在他家大门上，像是没脸见人。 沈听禾问：“李公子又被你爹教训了？” 李追一下转过身，“小爷怎么会总被教训。” “那你怎么一副不能见人的样子？” 沈听禾好奇问道。 李追咬咬牙，终究是泄气下来，好吧，他的脸皮还得练练。 “我就是想说，香料的事，我——” 沈听禾摆摆手，不以为意，“别放心上，下次别这么干了就行，小心你爹还打你。” 李追：—— 很无语，但没法反驳。 沈听禾往巷子口走，忽然发现身后李追跟着。 “你还有事？” 李追扬了下下巴，“这条路我也能走。” 行吧，你走你走。 沈听禾往旁边，和他拉开点距离。 第149章 买酸梅子和进国子监读书 沈听禾很快就买到了梅子，而且还有新采摘的葡萄，她先买了一些手里拎着，回去给大家晚上吃。 “这个甜吗？” 心里正盘算呢，忽然身边有人问。 是了，李家公子还没走呢。 像是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她问，他就说，“我怕那伙人再来打我。” 沈听禾：说好的臭屁人设呢？ 而且，感情拿她当打手用了。 她给摘了粒葡萄，见李追尝了说甜。 很好，沈听禾决定多买一些了。他吃了她的东西，还拿她当保镖，不让他付出点东西怎么能力。 付出点体力的李追，拎着一大筐葡萄，一大筐梅子，摇摇晃晃跟在沈听禾身后。 一路回到自家巷子，连口水都没喝到。 但出于男人的自尊，一点撂挑子不干的念头都没动过。 就在路过家门口，打算送回到的沈家的时候。 沈听禾一把提起两个篮子，走路十分轻松，看呆了李追。 这是个小娘子吗？ 那他刚刚的摇摇晃晃算什么？ 算是丢人现眼吗？ 沈听禾：“就送到这吧，你也知道，我家宅子闹鬼。” 李追脚底一顿，不敢接着往前走了。 “郎君，您回来啦！出门不让奴才们跟着，原来是和沈记小娘子——” 李追拳头敲在小厮脑袋上，“闭嘴，不许胡说。” 小厮嘿嘿笑着点头，“话说回来，沈记租的那个宅子真的闹鬼。” 街坊四邻就没有不知道的。 李追：“要不是我这几天吃坏了肚子在修养出不了门，定不会让恩人住进那个鬼宅。” 小厮：“可不住进那个鬼宅，也成不了郎君的恩人啊。” 那可是天天叫郎君恨得牙咬碎的仇敌，谁知道一转眼变恩人了。 沈听禾回家后就把葡萄洗了，留了两串一家人吃，其他的洗完晾干，准备做葡萄酒。 梅子洗了些给笑笑吃，小八吃了一个，差点酸哭了。 剩下的梅子洗了同样一夜让风吹干，留着泡酒。 翌日一早，沈听禾就起来把葡萄酒和梅子酒做了封坛。 早上起来，沈父出门去给食肆买肉，顺便买了早饭回来。 是炸油条和炸馓子。 本朝似乎还不习惯豆浆油条一起吃，都是各卖各的。 吃了早饭，沈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经常来食肆吃饭的方老先生，将我举荐给了国子监，今日起，我就要去国子监里读书了。” 沈家人先是愣了下，随后都被这个天大的喜讯给砸晕了。 国子监那可不是普通学子能进去的，日后就算不能进士及第，也可以拜入门庭走仕途。 当然大家是对沈肆有信心，明年能高中的。他们开心的是，国子监里的教书先生多是大儒，桃李满天下，能做他们的学子，是光宗耀祖的事。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该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齐了？” 沈母开心之后又有点担心，国子监虽然开始对寒门和普通人家的优秀学子开放，但那毕竟是少数，谁都知道，是为了应付官家政策的。 她很担心儿子被同窗们排挤。 沈肆道：“都准备好了，书局里什么都有。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就是读书的，不招惹那些世家子弟就是了。” 他知道爹娘担心什么。 当初一个郑三就让他颓废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再有机会，他定会倍加珍惜。 沈父什么没有再说什么。 沈威的巴掌重重拍在沈肆后背上，眼里饱含泪水，“我就知道，我沈威的弟弟差不了！” “咳咳咳！” 沈肆咳嗽着，大哥的巴掌，真的好重啊。 沈听禾见二哥二嫂要出门了，她赶紧去装了食盒，“经常来食肆的学子说，他们的食堂饭菜不好吃，今天先简单带点去食堂做配菜吃，明日给你做好吃的。” 沈肆打开一看，是羊肉干和刚拌的海蜇丝拌黄瓜丝。 他心里暖暖的，小妹好体贴啊。 沈肆忽然去了国子监，沈家人一天都洋溢在喜悦中。 因为关张一天，再开业，食客都来找中秋时，热卖的卤鸭货和各种小甜点。 不过甜点就做那一天，鸭货得明日才有。 沈听禾一早去了市扬，又和老板定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看到市扬上有卖新鲜茭白的。扒了皮的茭白嫩白中带着点翠绿，十分新鲜诱人。 沈听禾要了两筐，有三十来斤，要六两银子。因为茭白是冷运过来的，会比本地菜贵一些。 因为买的多，老板看她是个小娘子，主动提出送货上门。 沈听禾就让送到两边的沈记去。 这一日。 沈记菜单上新加了几道菜，全都是茭白做的。 油焖茭白，茭白炒蛤蜊，茭白排骨汤，茭白炒腊肉。 腊肉是沈听禾去年做的，粗藏的好，现在正是风味正浓的时候。 茭白很符合本朝人食本味的理念。 不过大多喜欢清蒸，或者焯水凉拌。 沈记的几样吃法，来的食客都好奇想要尝试一番。晚饭时到了沈记，点上一道自己爱吃的茭白做法，再点了‘鸭卤’，配上一碗米饭，吃得是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魏钊从国子监回家，这日坐的是马车。 车夫很懂事的，在路过沈记的时候放缓速度。 果然听到郎君声音： “停车。” 又在下车之后道：“你先回去吧。” 车夫很开心，又下值了。 魏钊走进食肆，是店里的慧娘迎上来给他点菜。 要了一份茭白排骨汤，一碗米饭。 慧娘去了后厨，悄悄道，“今日魏大人胃口不佳。” 魏大人每个月能来吃十来回。 打底两道菜，今日只吃一道菜，似乎有心事。 此时，魏大人的心事，正在后院里做汉堡，明日要给二哥带到国子监去吃。 汉堡胚子好做，夹肉也多样，鸡排和鸡腿肉都行，还可以夹鱼排。夹上一片生菜，涂抹酱料，放凉了也能吃。 她忙完的时候，妞妞忽然叫了几声。 沈听禾赶紧去看，它好像很不舒服，但又看不出是哪里不舒服。 她着急去街上寻小八，今天笑笑身体恢复，小八就带它满街转悠去了。 这会儿小八不在没有翻译。 从食肆穿过去，还没走几步，身后被人拽住了衣袖。 第150章 得学学怎么谈感情 看到是魏大人，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紧张她？ 魏钊也意识到行为不妥，可刚才看到她慌张从食肆穿过，不受控制就跟了上来，拽住她的衣袖，也是对上她狐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松开手，“发生什么事了？” 沈听禾稳定心神，想是自己行色慌张，吓到了别人，“我去找兽医，家里的牛生病了。” 她也要先找到小八，不然兽医查起来也比较费事。 “我——”陪你一起，魏钊还没说出口，就听到： “我着急，先走了魏大人。” 沈听禾说完，就沿街找最热闹的地方。 果然，在一处人最多的演出那看到了小八和笑笑。 说完妞妞的情况，小八撒开蹄子就要奔回去，被沈听禾叫住，和她一起去把之前那个给笑笑看诊的兽医从被窝里叫起来，往沈记食肆走。 老兽医虽然嘴里说着‘明天不行吗’的话，但脚底速度是一点都没慢。 主要是出诊金给的高。 牛棚里，妞妞难受的哞哞叫，也站不起来了，就趴在那不动。 老兽医在到处检查，看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小八已经跟沈听禾说了： “妞妞的那里，那里不舒服——” 沈听眼神询问，小八急了，“就是产奶的那里——” 因为妞妞是趴着，老兽医还没检查到，沈听禾想了下，提醒说早上挤奶的时候，好像那里有点不对。 妞妞和小八交流，然后站起来。 老兽医正一筹莫展，想要找个办法让牛站起来，结果牛就起来了。 这家食肆真的很奇怪，驴很有灵性就算了，牛也如此懂事。 仔细检查了之后，道：“内里有炎症，治起来比较麻烦。” “治。”沈听禾看了妞妞一眼，做了个决定，“趁着这次，就不让它产奶了，大夫有办法吧？” 老兽医意外地看了小娘子一眼。 商人逐利，就算是炎症也能治，不到回奶不让产奶的地步。 沈听禾道：“原本几个月的产奶期也快结束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老兽医没有再说什么。 沈听禾已经靠着牛乳赚了很多钱了，现在也攒下不少的黄油，只要省着点用，还能用一阵，只是面包之类的点心就要停了。 不过为了长久打算，是不能让妞妞亏损之后，再继续产奶了。 休整几个月再说。 只是这几个月时间，喂草料也是一大笔开销。 忽然想到新买的庄子，沈听禾决定找一日去看看。 别说妞妞了，小八都感动的想要流眼泪。 这是什么造化，能进沈家，能有小娘子这样的好主家。 不对，是好朋友。 以后小娘子要是想骑它，它保证不站在道德层面上拒绝。 沈听禾听着小八忘情地泄露心声，紧紧抿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知道妞妞没有大事，她就放心多了。 给了老兽医诊金，拿了药方，等明日天亮去抓药。 小八和笑笑夜里没有回新宅，久违的和妞妞睡在一起。 友情有时总是很让人感动。 食肆关张，沈听禾和家里人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发现对门的魏大人站在门外。 像是刚回家的样子。 沈父热情道：“魏大人刚下值啊。” 沈母：“魏大人刚从食肆离开。” 一直坐到食肆关张，一盘毛豆就酒，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魏钊朝着沈父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过，然后道：“刚才见个兽医从后门出来，家里的牛没事吧？” 沈父很感动，不愧是沈记的死忠粉！ “闺女说没事了，多谢魏大人了，还记挂着我家的牛。” 魏钊笑了下，目光落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沈听禾身上。 他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比只叫沈小娘子好听多了。 沈听禾眉心不自觉动了下，他这眼神—— 好像真喝多了。 怎么看什么都迷离的感觉。 “魏大人快些回去歇息，我们也要走了。” 沈听禾说道。 魏钊勾唇笑，“是啊，今日多喝了几杯酒，确实有点醉了。” 说完，朝着沈家人告辞，进了魏宅。 “闺女，我咋看魏大人今天有点不大对劲。” 沈父说完，沈母在边上也轻轻点头。 沈听禾，没觉得啊，人喝多了不都一个样。 此时魏钊进门，站在门口脚步就不动了。 自嘲的笑了下，心里的失落难以放下。他今天发现自己的策略不大对劲，好像跑偏了。 两个人一点暧昧氛围都没有，怎么能让她心动呢。 要怎么才能做一个高级的猎手，他准备去书房找找文集，学习一下先人们都是怎么谈感情的。 翌日。 沈听禾去给妞妞抓药。 原本以为喂它喝药会困难，但有小八在边上鼓励，妞妞硬是咬牙给药舔进嘴里，喝水一样喝苦药。 国子监里。 沈肆的身边围着好几个学子，他们都是沈记食肆的常客，多少打过几次照面，忽然成了同窗，那他们可就不客气了。 “带了什么好吃的，就给我们看看呗。” 沈记粉丝一号，死皮赖脸型。 “别这么抠搜的，看看又不抢你吃的，这么小气干什么！” 沈记粉丝二号，激将法类型。 “哎呀呀，你们就别围着沈同学了，想看中午到食堂不就看到了。哎呀，沈同学，他们都走了，给我看看嘛。” 沈记粉丝三号，三十六计型。 沈肆不为所动，小妹给他带的吃的，今日是觉得不能让这些人看到。 昨天就那点羊肉干，被他们恨不得一人一个手指肚那么大给分吃了。 这些时日忙，小妹确实没空再做，可他们之前也是吃过的，搞得像是第一次尝到似的。还有，就那凉拌菜，他们也都给抢空了，害他领教了国子监食堂饭菜的威力，也理解了魏司业，为何经常下值之后到沈记吃饭，总吃的那么香。 四周无人了，沈记才敢掀开食盒再看一眼‘双层肉堡’，这吃食他也是头一次见，若是叫那群饿狼看见，岂不是一瞬间就没了。 忽然从他没注意到的方向伸出个脑袋来： “沈兄，这东西看着好好吃啊，怎么以前没在沈记见过？” 第151章 城外的庄子 回头看是王擎，松了口气。 这人比那些馋鬼，算是规矩多了，不会直接上手直接抢他东西吃。 “这不是店里卖的，是我家小妹特意给我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沈肆整个人都显得骄傲无比。 小妹单独给他做的，家里人都没有。 王擎不馋昨日沈肆带的东西，是他都吃过了。可是今日食盒里的东西，看着新奇不说，卖相可爱，叫人很想张大大的口，咬上一下。 沈肆发现危机，警惕看他。 “你干什么？”那手怎么就偷偷摸到食盒上了。 王擎被发现，讪讪一笑，“沈兄，你就给我尝一口。” 沈肆坚定：“不行。” 王擎是国子监里鲜有的活泛脑筋，他顿时有一计，“令妹做的吃食如此新鲜美味，不如发展一下国子监的生意？” 沈肆转头看他，“你是说让我妹妹做吃食，到国子监来卖？” 王擎摇头，“哪能让沈小娘子受那累呢？每日沈兄给带来不就行了？” 他继续游说，“这里食堂的饭菜大家早就吃够了，好多学子都吃沈记，沈记一直没有外送，实在是可惜。” “现在沈小娘子每日给沈兄带饭，不如多做一些，肯定有很多人想吃。” 王擎说着，见沈肆面容松动，知道他有些动心了，再接再厉道：“国子监里大多是官宦子弟，家里当官最末等也是七品，咱们这种普通学子还是少数，他们手里有钱，沈小娘子肯定能赚到一大笔。” 沈肆想了下，“等我回家问问小妹的意见。” 小妹说暂时不做牛乳的吃食，所以暂时不去夜市摆摊了。如果这样，应该能空出来，发展一下国子监的生意。 只是王宫贵胄的生意不好做，他还是迟疑。 所以等问过小妹的想法再说。 国子监放学之后，沈肆先去了趟书局，好友说一日无事，叫他好好回家读书。 沈肆去了马杭街食肆接王巧珍，正好沈听禾也在，他就把国子监里发生的事说了。 沈听禾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记不出外卖，是因为生意好，每日卖到售罄关张。 但是另做国子监的生意不一样，她可以做一些速食便当类，不需要食肆的后厨，在后院的小厨房就能完成。 国子监里学生多，若是做好了，应该会是很大一笔进项。 “好啊，我愿意做。” 王巧珍在一边皱眉，“小妹好不容易能闲下来一阵，你怎么竟给小妹找活做。” 沈肆委屈，娘子说他了。 沈肆想的也很简单，小妹说要带着全家赚钱，开大酒楼，而且还定了两年的目标。 所以有生财的道道，他自然而然想和小妹说一声。 沈听禾笑道：“我是闲不住的，不做国子监的生意，也会想其他的生意去做，我还得感谢二哥呢，给我提供了思路。” 她决定了之后，就开始研究要给国子监里的学子们吃什么。 做吃食都懂一个道理，众口难调。 所以她第一个件事就是要丰富品类，酸甜苦辣咸都得有，再就是宣传，可以做预定模式，这样在最开始的时候不会浪费食材。 等生意稳定之后，再每日多做出一些，扩大销售额。 沈听禾脑袋里转的都是新生意的事，虽然多，却很有条理。 翌日早饭后，她去了趟胡天那里，取了最近的分成。打面的器具在城中很畅销，一个来月的功夫，分成就有二十两银子。 人力车热闹了一阵，现在也没人定了。 大概要到明年天热起来能被人想起来。 沈听禾又去了趟市扬，卖鸭子的老板已经收摊了。 边上卖鸡的老板道：“市扬上的鸭子都卖没了。” 沈听禾奇怪，“谁买这么多鸭子干什么？” “有一家叫沈记的食肆，推出了一种‘鸭卤’，不少食客在他家买不到，就去别的店问，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争相去做，鸭子就都被买光了。” 沈听禾不想自己竟是那‘魁首’，有点头疼，就听那老板继续道： “卖鸭子的都出城去收了，明日肯定会有许多，小娘子明日来，肯定能买到。” 沈听禾谢过热心的老板，往家中走。 她之前就有打算，想要去爹买的庄子看一看，现在她想到个主意，就更想去看看了。 如今时间尚早，回到食肆和沈父说了，沈父二话不说，拿上地契，叫上沈母，又去马杭街叫上了沈威，一家人雇了辆马车前往。 出城之后，又往东走了二十多里，慢慢进入了一处的僻静的道路，然后到了一处庄子。 这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庄子，在举家南迁之后，就交到了牙行手里。 但因为距离汴京城稍远，不太好卖，逐步降价，直到落到沈父手里。 庄子占地不小，里里外外的，有好几处院落，主院落设计修缮的都十分大气。 周边的田地也平整，地契上写着十亩。 沈听禾转了一圈，还发现了一个鱼塘，不过应该荒废了许久，沦落到了个小低洼，水都从豁口流走了，流到了淤泥沟里。 沈家一直忙碌，买了多日，还没抽空来看过。 现在看着这是实打实置下的家业，心里都有几分激动。 不似别处都是租的，这是属于他们沈家的。 “闺女，你说这片地，咱们种些什么好呢？” 沈父又激动，又有点可惜，今年是种不上了，只等来年开春再种，不过可以先研究一下，种点什么可以。 沈听禾想了下，道：“今年还能种些白菜。” 现在的气温，种白菜，到入冬前也能收获一茬。 只是种这么多地的白菜，不但人手是一笔开销，卖也需要销路，毕竟他们不是专业种地的。 沈听禾忽然就想到了牛老伯。 他们村是卖梨的，眼下忙的时候已经过了，或许可以将这处地交给他们种，收入的话，他们六，她收四，不要他们的租地钱，这样不管赚赔，他们只消耗了人力。 销路的话，她相信，像是牛老伯这样钻研肯干的人，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实在不行，她也能托底。 沈父听了沈听禾想法，和沈母直夸她脑子活泛。 说干就干，回城的路上，绕了点道，去牛老汉家，之前卖梨的时候，他告诉过她住处。 第152章 空地种白菜 沈听禾他们的马车在院子外弄出动静，屋子里立刻飞奔出来个小姑娘。 看起来三岁左右，身上的粗布衣服洗的发白，但看起来很干净。 “你们是谁啊？”小姑娘口齿清晰，好奇打量。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出门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 沈父站在篱笆院外，扬声道，“我们是沈记食肆的，来找牛伯的。” 妇人一听是沈记，警惕的神态立刻放松下来，不过还是很拘谨，边去迎人进门边说道，“我爹出去了，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几位贵客院里坐会儿。” 沈父几人进去，在院子的桌边坐下。 木头桌子是农家人最常见的那种，几条板子拼接，长条凳子，一下能坐两三个人。 他们一家人坐一条椅子上正好。 牛大媳妇给倒了碗清水，不好意思道，“家里没有茶水，实在是招待不周。” 沈父摆摆手，问：“牛大娘的身体如何了？” 牛大媳妇：“好了一阵，现在又有点不大好，我就在家中照顾娘，没有和爹一起去山上摘梨。” “梨还能卖多久？” “也就这两三日了，已经收尾了。” 沈父心中想着那正好赶趟。 忽然外面吵闹着回来，是牛大力被人抬着回来。 “爹！这是怎么了？” 牛大媳妇被吓坏了，三岁的小女娃也跟着不停哭起来。 送人回来的村民说，“大伯今年梨没有听村里安排，都卖给贾老板，负责联络的栓子就说，明年不收大伯的梨了，还有地，也要收回一半。” 牛大媳妇气的嘴唇颤抖，“凭啥！地是我家买的，都几十年了，哪条法律说的，还能收回去？” 来人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栓子的背后就是里正，咱们村，向来是——” 不敢再多说，大家心有怨言，但平日都不敢做反抗。 今年牛大力敢这样，肯定是要被立威的。 那人关切了几句，“大伯是被气晕的，估计很快就能醒了，这件事在研究，千万别冲动。” 说完就走了。 牛大媳妇听到屋子里一阵咳嗽，又有叫她的声音，抹了把眼泪，也顾不上地上躺着的公爹，先进屋去了。 沈听禾在院子里听到，老太太在屋子里问出了什么事的声音。 沈父沈母也脸色也有点暗沉，看着地上躺着的老伯，想着要不要把人叫起来。 他们犹豫的功夫，小女娃把牛大力哭醒了。 “爷爷！呜呜——” 牛大力愣了下，发现自己已经回家了，还是气得双手颤抖。 忽然发现院子里还有人，一转头看到沈小娘子，以为自己眼花了。 “沈姑娘怎么会在——” 牛大力看到还有一对夫妇，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这两位是？” 沈听禾：“是我爹娘。” 牛大力脸上愁容还未散去，尴尬道：“家里这事乱的，真是的，恩人来了，都没办法好好招待。” 沈父摇头，“是我们来的突然，才要说抱歉呢。” 沈听禾把此行的目的和牛老伯说了。 “地在距离这里十多里的地方，若是要种，住在那边的庄子里方便一些，只是不知道收成会如何。” 言下之意，风险也要自己担一些。 牛大力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沈姑娘，我当然愿意去种。活了一把岁数，别说种菜，插秧种地我样样都行。” “这个时节，不仅能种白菜，还能种芥菜，萝卜，生菜和小青菜。” “就是不知道那地是什么样，适不适合种菜，不过没关系，我家里正好还有一些肥料，适合种菜的土也有——” 牛大力说起种地来，宛如换了个人，事无巨细，考虑的十分详尽。 沈听禾觉得自己是找对人了。 沈父见到牛家的情形，也有心帮一把，当下决定拉着牛大力折返庄子，去看看地适合种什么。 牛大力一看欣喜若狂，“这地非常好啊，荒废了这么久，实在可亏了。” 沈父笑的十分骄傲，他发现近一年来运气非常好，很能捡漏，捡好漏。 牛大力答应下来，和沈家签订了契书，一起进城公证。 这些都做完，已经是傍晚了，牛大力赶紧出了城。 走之前说，明日开始，就着手去做庄子里种菜的事。 沈听禾也给出了主意，让牛家借故先搬出村住到庄子里去，省得被人知道了，再找牛家麻烦。 关于人力这方面，就从庄子附近找，不认识的人，更好雇佣来干活。 银钱上，牛大力预估了下，从种子到人力，大概五两银子就能播种完。 沈听禾给了八两，多退少补。 沈父沈母没想到庄子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 不过还是有一点担心，“如果被牛家村的人发现了，会不会去欺负牛老伯。” 沈母本意是帮牛家，也解决自家空闲的地。 可若因此害了牛家，可是睡觉也不能踏实。 沈父也点了点头。 沈听禾想了下，“那咱们去雇两个打手，在庄子那看着？” 沈父和沈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不如买两个。” 沈听禾：—— 买人真的上瘾。 到牙行找两个身强体壮的人，并不容易。 体魄好的，除非犯了大错，不然主家是舍不得发卖的。 沈听禾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牙人行。 “沈小娘子这次还是要买会厨艺的？” 老板见到沈听禾十分热情，沈记食肆越来越红火，汴京城里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他猜，可能是又要开分店了，才会出来买人。 沈听禾：“这次我想买两个身强体健的，能做护院的。” 老板立刻眼睛一亮。 “还真别说，今天正好来了两个。” 沈听禾：—— 难道还真如老爹说的，沈家交的好运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一会，两个身高七尺，身材壮硕的青年被带过来。大概不到三十岁，一看身体底子不错。 “他们怎么会是奴籍？” 方才老板说，他们二人不是雇佣的奴籍，而是落入贱籍的。 老板道：“是从官府卖奴流落到奴市上的，我看着不错，花高价买来。” 第153章 国子监盒饭预定 牙行老板又补上一句。 沈听禾想，那就是奴二代了。 这样真正的贱籍，是难脱除的。 她问了两人一些问题，见他们对答神色平静，不似心思多眼珠乱转的那类。 想着，反正是送到庄子上去守着，就买了下来。 不过真的很贵。 大概是因为身体条件好吧。 因为是熟人，牙行老板收了她二十两银子。 沈听禾将人带回食肆，沈母见沈听禾直接就将人带回来，笑了，“我还和你爹打赌，说最近运势好，肯定能直接就遇到合适的人选，还这是。” 沈父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富诚，富荛。” “好名字。”沈父笑道，“到了我家没别的要求，好好干活就行。” 现在家里的几个，已经都被养胖了不少。 沈听禾和他们说了要去庄子里的事，他们道：“全听主子安排。” 她瞬间有点哑口，头一次让人叫主子，有点想飘。 沈听禾扔给了爹去做培训，自己去了后院。 今日她让二哥在书院统计想要吃沈记盒饭的人，晚上就知道明日要准备多少了。 她在家中先把菜品研究出来。 眼下正是吃藕的季节，她想了几道方便带盒饭的菜。 炸藕合，汆丸子，都可以外带。 糯米藕、红豆藕汤可以在店里做小甜点。 小吃的话，本朝没有土豆，可以做个炸藕条。 主食的话，就是米里掺些小米，做个二米饭。 炒菜也得有，还得有荤有素。店里现在茭白卖的好，油焖茭白、茭白炒肉丝、茭白炒腊肉、茭白拌海蜇丝，都适合外带，再来个荤菜的话，可以做香煎鱼，辣子鸡丁，梅子排骨。 想到眼下是梅子上市，正吃新鲜梅子的季节，沈听禾想到了鸭货要怎么继续做下去了。 现在市扬上鸭货供不应求，肯定是买不到鸭下水和单独的鸭掌鸭脖鸭头之类。 到时候她买了整只鸭，将卤鸭货用的留下，其他的部位可以做酸梅鸭，在食肆里出售。 想到在后世吃过的酸梅鸭，嘴里已经在分泌口水了。 沈听禾说干就干，菜单定下来之后，就又去了趟市扬，找了家卖鸭子的老板，定下了二十只鸭子。 夜里。 大家从食肆忙完，都回到了沈记。 沈肆说起白天同窗们听说要在国子监卖盒饭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啧啧，想起来还是让他震惊。 一个个之乎者也，满口诗书的学子，朝着他一拥而上预定的时候，可是一点风度都谈不上了。 “所以最后，是有四十多份？” 沈听禾问道，这已经超出她的预料很多了。毕竟沈肆刚到国子监，与他相熟的人不多。 “明天预定的只会更多，现在好多想吃，但还在观望呢。预定的这四十来份，基本都是吃过沈记的东西的。” 沈肆吃着红豆藕羹说道，红豆香甜，藕甜糯，吃到胃里很舒服，他还能再回屋看一个时辰的书。 沈母担心道：“闺女，你这样太累了。” 沈父也点头，“咱家现在一天赚的真的挺多了，不去卖那个‘盒饭’，也能很快攒够开酒楼的钱的。” 沈听禾：“不会太累，每天素菜两个，肉菜两个，都是大锅出，应该还好。” 全家人谁不是从早忙到晚呢。 她想快点积累成本，尤其是在她看到了庄子和土地之后。 为什么在古时乡绅和官僚总是联系紧密，因为土地才是实打实的资本，是放在那就能生钱的产业。 翌日，沈父送富诚和富荛去了庄子，还带着妞妞一起。 现在还有青草，庄子的环境好，也适合妞妞养身体，更省了昂贵的草料钱。 是一举三得。 沈听禾来到本朝，算是知道为什么京中普通人家不养牛马。 因为牛马十几两二十两就能买，但草料贵，一年的成本极高。 若是将来开了酒楼，若乳制品需求加大，她真可以像小八说的那样，弄的农扬。 忽然想到小八，它现在是有空就陪笑笑城里遛弯，说心情好，崽子才能长得好。 早上去给她拉了鸭子回来，立马就走了。 “小娘子，这些要怎么做？” 姚瑶和吕悦白天依旧跟着沈听禾一起忙，晚上去夜市卖羊肉干，她们听小娘子说，今天还要加上‘热卤鸭’。 “先把这些菜洗了，切成——” 沈听禾今天要做的是茭白和藕，需要改刀，而且量还挺大，有姚瑶和吕悦，处理起来也不算慢。 她来做‘热卤鸭’。 市面上已经不少鸭货，味道上大同小异，不过和沈记的秘方上还有差异。 但即便如此还是会影响一些客流，沈听禾就打算做些热卤的。 现在晚间天气凉爽，吃一口泡在汤汁里的鸭货，那咸香的味道浓郁适口，保证回味无穷。 她清洗了鸭子后，烧火，热多多的油，下葱段的，洋葱，姜蒜，带根的香菜翻炒到焦香，捞出被炸得干瘪的葱段之类，再下她之前自制的火锅底料，花椒，茱萸和那些秘制的香料，放入炸过葱段的热油里，小火慢炒。 这会儿香味就已经飘得满厨房都是了。 下入焯水的鸭货，和事先炒好的糖色的水和酱油老抽之类的料汁，没过一锅的食材。 之后就是卤制的时间了。 沈听禾见姚瑶想学，就把从头开始给她讲。只有秘制的香料部分掠过，她都是用的成品香料包，不打开看不到里面。 姚瑶听后道：“怪不得我炒不出漂亮的糖色，还差点被油把胳膊崩开了花。” “以后知道了，得下开水才行，而且不能犹豫慢慢悠悠的下，那样才容易炸油呢。” 鸭货卤上了，沈听禾开始做酸梅鸭。 鸭子开膛洗净擦干，把鸭皮一面放热油里煎到焦黄，放葱姜蒜炒香，再放入米酒，生抽老抽，酸梅酱是之前做好的，稍微加一点冰糖和醋，这样做出来的口感会更酸甜。 之后依旧等待的时间。 食肆小院里还没到饭点就飘起香味，在后厨里忙的几人，忍不住从后窗伸出脑袋，看到姚瑶就问：“在做什么好吃的？” 第154章 热卤鸭货和酸梅鸭 姚瑶说着，想到今天的食客算是来着了，满脸都是笑。 卤鸭的功夫，沈听禾把姚瑶和吕悦备好的菜，该炸炸，该炒炒。 今天最后定的盒饭菜色是，炸耦合，香煎鱼，茭白炒蛤蜊和炒空心菜。 有荤有素。 做完这些，卤鸭也好了。 开锅的瞬间，香气差点把人都淹没。 锅里还在咕嘟嘟的冒着泡，鸭货一看就软烂入味，各种素菜混合在一起，也香得人要栽跟头。 早一会儿的时候酸梅鸭做好了，直接就摆上了食客的餐桌。 沈父在听说有新吃食，就加在了菜单了。 神秘菜。 沈记总是弄这些花头，食客早已见怪不怪。 不对，可以说是十分高兴，限量的神秘菜单，那得是有这个运气才能遇到，肯定是要尝上一尝的。 今日的幸运食客是陆无双。 作为沈记的老粉了，见掌柜娘子端着菜来，已经先将筷子拿在手里了。 一上桌，看是色泽光润，焦糖色浇汁的切片鸭肉，闻起来是酸甜味。 酸梅。 是了，陆无双摩拳擦掌，就是酸梅味的鸭子。 立刻夹了一块，还特意在料汁里蘸了一圈，送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嚼动，鸭肉也嫩，和料汁一起，一点鸭腥气都没有，味道开胃不腻，真的很不错。 “这家店，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陆无双自言自语道。 他今天正因为一件事闷闷不乐，想来沈记借食消愁，这不，快乐就来了。 有后来的食客看到，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就是神秘菜单，也十分不客气的要上一份。 “好吃啊，这酸梅真是好东西，不但能做酸梅小排骨，还能做鸭子，回去叫娘子也给我做着吃。” 边上的食客笑了，“那可未必就有这味道了。” 要是能在家里做出这么好吃的菜，他们也不会因沈记而脸熟了。 快晌午的时候，沈听禾的盒饭也都做好了，忙碌了一上午，总算是能出门了。 吕悦和姚瑶继续忙着做羊肉干，等到夜市时去卖。 小八是掐着点回来了，现在它又换上了单人小板车拉车，是舍不得笑笑累到一点。 “小娘子猜，今天我听到什么了？” 小八拉车时心理活动也不少。 沈听禾配合问道：“什么？” 小八嘿嘿笑了。 “李家正店那小傲娇，他好像对小娘子有意思。” 沈听禾差点被吓到，“话可不能乱说。” 她说完，就听笑笑哦啊哦啊一会。 小八翻译：“笑笑直觉，李家小子没事就在门口晃悠，假装偶遇小娘子，就为了说上两句话。” 沈听禾愣了下，她最近见到李追的次数好像是变多了。 不会吧，李追也就十七八，在她眼里还是臭屁少年呢。 小八悄悄看了眼小娘子，驴眼亮晶晶，这么下去，小娘子沉浸在赚钱中不可自拔，老了，就变成了富婆小娘子，它和笑笑跟着小娘子，岂不是要被迫富贵一辈子？ 开心哦，好开心。 沈听禾：无话可说。 国子监门口。 午休时沈肆赶紧出门去等，刚站了一小会，就看到小妹来了。 他赶紧回去喊人。 沈听禾离国子监门口还有几十步，就看到浩浩荡荡的，身穿白色长袍的国子监学子迎面而来。那期盼的眼神，扬起的嘴角，热情的脚步。 这视觉冲击，她觉得可以再多来几次。 “饿了饿了，来的太及时了。” 有几个是单纯的吃货，已经开始念叨了。 有几个爱慕者，也就是在沈记吃胖了一小圈的几个，躲在人群里不说话，只用眼睛盯着沈记小娘子。 还有人尚能自控，等着食盒递到自己手中。 沈听禾和沈肆一一派发，先拿到的已经迫不及待打开看了眼，闻着香气，一把将盖扣上，快步往回走去。 吃啦，吃啦，回去吃饭啦！ 作为国子监的学子，还从未对午饭这么期待过。 很快食盒都发完了，钱也都收了。 沈听禾笑得合不拢嘴，盒饭一百文一份，所有成本加一起，估算在三十文左右。 这生意有的赚啊。 两边都开开心心的感觉，不错。 授课的地方不能吃饭，食堂里随处可见沈记食盒。 好奇的去看一眼，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他吃的这是饭吗？是人吃的饭吗？ 魏钊也正在吃食堂的饭。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习惯了，忽然闻到了香味，抬头就看到了沈肆。 叫住拎着食盒的沈肆： “沈小娘子来送的午饭？” 沈肆笑道：“不是，是沈记专为国子监学子推出的盒饭。” 魏钊觉得自己错过了了不得东西，脱口问： “是沈小娘子做的？” 沈记这么忙，应该是抽不出手做盒饭的。 “是啊。”沈肆目光暗含探究，该不会吧，从新宅捉鬼时，他就隐约感觉到的，难道是真的？ 魏司业，喜欢小妹？ 他问：“魏司业也想吃吗？这是预定的，明日小妹还会来送。” “要。” 沈肆的话音刚落，魏钊就接上。 沈肆笑了，那没错了。 这一日，国子监的学子差不多都知道了沈记了。 此时汴京城里还发生着和沈记有关的事。 沈记中秋出的‘飞行棋’风靡京城不算，外地来的客商，对此感兴趣的，特地买了带回去，打算到当地再赚一笔。 夜里。 姚瑶和吕悦去摆夜市，沈记的热卤鸭货，被人围观驻足。 按照沈听禾的交代，将鸭货在小炉子上的锅里咕嘟，立刻周围都是麻辣鲜香的味道。 乘着东风，这回说是十里飘香也不过分。 有人舔舔嘴唇，“小娘子，你这热卤鸭货怎么卖啊？” “一份五十文，一条鸭脖子，一个鸭头，一份小素菜。” 问的那人皱眉，“这有点贵了吧，我看没百步的摊子，人家也就卖二十文一份。” “就是啊，一只鸭子才多少钱啊。” 姚瑶可爱的脸蛋上堆着笑，“那郎君为何没买他的，还走到了我家摊位前啊？” “难道不是因为我家的香，郎君闻着香味就来了吗？” 第155章 魏大人也来凑热闹 “给我来一份。” 谢春庭从人堆里挤出来，对圆脸小姑娘说道。 他方才离老远就闻到味，走近了见是沈记小吃摊，之前吃过的一次，就记住了，想着出了新吃食，他要尝一尝。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见到了锅里煮的东西，嘴里立刻生出了津液。 吕悦问在这吃还是外带，听是要在这吃，盛好之后放在边上的折叠桌椅那。 沈记租的摊位不小，但为了出行方便，就带了四组折叠桌椅，不过大家挤挤坐着，也能够用。 谢春庭立刻坐过去，开始吃上了。 从汤汁里捞出鸭脖啃起来，那入味的麻辣十分刺激味蕾，油汁儿沾在表面一层，咸香咸香的，嗦起来，那叫一个过瘾。 他也不顾什么形象，当街嗦鸭脖，啃鸭头。 将前些日子爹娘对他的教导抛诸脑后。 爹娘说他年纪到了，需要找适龄的女子婚娶，可他压根就没有这心思。 还叫他要注意言行，不可如在那县城的山野之地一般，行为散漫。 如今他大小也算个头头，整日白天在城墙根儿端着架子，难道下值了，还要他一本正经装人？ 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一边嗦得心里美，一边吐槽汴京城里到处都是规矩。 完全忽略了，周围人被他吃相给馋到，纷纷去要了一份，有人当扬加入，坐在小椅子上开吃。 姚瑶和吕悦一个收钱一个盛热鸭卤，那一勺汤汁浇在鸭脖鸭头上，就足够让人目不转睛，吃上一口，就口舌生津，吃的急的，要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了。 还有人专门买鸭掌的，分着买鸭头和鸭脖也是可以的。 不过单独的，要卖二十五文，不带素菜。 边上的罗三娘看着沈记新出的小吃又热卖，已经习以为常。还抽空买了一份，等夫君来接她回家后，一家人吃。 现在罗三娘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很多回头客来找她做的绿豆饼。新出的红豆类和栗子类的小饼点心之类，也都卖得很好。 她在心里十分感激沈记的小娘子，如果没有最开始她的帮助和启发，现在她还是默守陈规，只卖一样绿豆饼的罗三娘。 谢春庭吃完了一份，很不过瘾。又要了一份鸭脖和一对鸭掌，一碟素菜，配了一壶清凉的梅子饮。 冰火两重天，越吃越爽辣。 姚瑶得空就看着谢春庭吃，忍不住舔嘴唇，心道这人吃得也太香了。 若是他日日来，保证小吃摊的生意日日都好。 除了卖热卤，也有来取羊肉干的。 沈记羊肉干做得嫩，这几天夜市上也有好几份卖的，但多数人买了吃过一回，还是选择回沈记来买。 谢春庭吃完，又带了一份回家。 他在家中只与小妹能说得上话，小妹也喜欢他时不时带回去的吃食。 拎着食盒，迈着轻快的步子打道回府。 沈记小吃摊上依旧客满不断，不到二更，热卤先售罄。三更之前，羊肉干也售罄。 姚瑶和吕悦带着一日的营收回沈记。 此时沈听禾已经回了新宅。 因为竹心，她每日都要比其他人早回来一些。 与每次她回家时一样，竹心见她就喊饿，让她有种提前当妈的错觉。 不过竹心很呆很萌，看她吃东西，有种很治愈的感觉。 “你为什么叫竹心呢？” 沈听禾拄着下巴，看竹心吃自己从沈记带回来的茭白排骨汤和米饭。 这个名字，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因为竹心是空的。 “捡我的人给起的名字，我喜欢。” 竹心抽空说了一句，大眼睛里的满是真诚。 沈听禾没有打听过竹心的身世，听她说是被人捡着养大的，不禁想到自己，二十多年，身边也没有亲人。 “所以，原来的这家人，对你很好吧。” 才会让她想要一直在这里等。 竹心默默点头，这次没有抬头看她。 沈肆和王巧珍回来，带了两串葡萄给大家吃。 “大哥大嫂逛夜市去了。” “多亏了小妹给设计的推车，走在路上，有人看得目不转睛，两伙人都撞一块去了。” 王巧珍笑着说道。 沈听禾是设计了一款婴儿推车，这样大嫂平日里就不用总抱着孩子，去哪也都方便。 茵茵八个月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经常推出去逛逛有好处。 “小妹是不知道，大哥大嫂被围着问推车是哪里买的，大哥恨不得从小妹画图纸说起——” 沈肆形容的沈威，说起沈听禾时，那是满脸的自豪。 沈听禾也高兴，和胡天定制婴儿车的时候就说过，日后的订单，还是和以前一般抽成。 看来她除了做吃食赚钱，弄些新奇的小东西出来，也能赚钱。 不多时，沈父和沈母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串葡萄。 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不想沈威和宋喜儿推孩子回来的时候，孩子的怀里也抱着一串葡萄。 好好好，的确是吃葡萄的季节。 翌日。 沈家人吃了早饭去食肆，小八和笑笑陪沈听禾去市扬上买菜买鸭子。 路过李家宅子门前的时候，碰到了李追。 果然支支吾吾的打了招呼之后，人就进门去了。 沈听禾皱了下眉心，应该不是吧。 到了菜市扬，沈听禾买菜买肉，回沈记去做。 小厨房因为改造过，锅有几口不同功能的，地方也宽敞，用起来顺手。 今天依然是两荤两素，不过昨天有反应吃不了辣的，今天荤菜就要做两种口味的。 辣子鸡丁，蒜香鱼片。 锅包肉，蒜香鱼片。 素菜就是冬瓜炒虾仁和凉拌莴笋。 沈听禾做菜，辣子鸡丁要够味，蒜香鱼片也要料足。这些都属于是浓墨重彩的。 素菜呢，就讲究一个清淡味美，所以用料要适宜，突出冬瓜和莴笋本味。 她做好了之后装盒，前往国子监。 离得老远，小八就高兴地喊起来： “是老魏啊，老魏怎么也跟学子们挤在一块了？” 沈听禾看过去，魏钊确实是和学子们站在一起，只不过用挤不恰当，因为实在是太过泾渭分明了。 第156章 病来如山倒 大家都怕魏司业，因为国子监里的几个纨绔都被魏司业驯服了。 最近那几个纨绔都在家里，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训，已经很久不见出门了。 魏钊看见了兴奋的小八，也看到了神色没什么变化的沈听禾。 学子们激动不已，完全没人注意他们的魏司业，此时眼睛要黏在人家小娘子身上了。 “猜猜今天是什么菜？” “不知道，反正好吃就对了。” “真羡慕沈兄啊，家里开饭馆，天天能吃到好吃的。” “就是，我要是他，得胖十斤。” 蛐蛐咕咕，都等着小驴车靠近。 小八被热情感染，驴脖子扬老高。 沈肆见着要控制不住的人群，赶紧道，“六十份，人人有份啊，不要急。” 沈听禾已经开始往外拿食盒了，先递给了魏钊，“魏大人的。” 魏钊接过，没着急走，寒暄了句，“沈小娘子往后每日都来吗？” 还没等沈听禾回答，就有学子积极在边上帮答，“得来啊，要不我们哪有这么好吃的饭菜。” “是啊，我们还想吃之前沈兄吃的那个‘肉饼堡’，小娘子什么时候能做啊。” 魏钊背对着没眼力的学子暗暗咬牙。 转眼就见沈小娘子去回他们的话了： “好啊，喜欢的话，明天就安排。” 魏钊转身去看刚才打断他话的那两个，将他们默默记在心里。 今天的还没吃到嘴里，就开始惦记明天的了。 很好，那就看他们以后的课业是不是也这么积极。 沈听禾和沈肆给大家派发食盒，魏钊在找不到机会说话，只好先拎着食盒回去了。 杨纶最近因为朝中的琐事心烦，食欲不振很久了。 到了食堂，闻到了些许非同寻常的味道。 “你们吃的这是什么？” 逮到一个吃饭的学生问，紧接着又看到另一个手里也拎着同样的食盒。 “是一家食肆的盒饭。” 学生支支吾吾，祭酒大人不会不让他们吃了吧？ 杨纶还没继续问，就见魏钊也拎着个食盒，正往这边走来，他立刻就放过了那个学生，朝着魏钊走过去。 “你吃的也是？都在哪买的？” 走近了闻着是一个味道，还挺香的。 魏钊笑笑，“大人一起吃？” 杨纶也不客气，跟着魏钊坐到一张桌子上。 眼睛盯着食盒打开，是带着蒜香味的炒鱼肉片和金黄色的有着冲鼻酸味的，像是炸过的东西。 不经意扫到食盒里夹着的小纸条： 蒜香鱼片，醋溜锅包肉，冬瓜炒虾仁，凉拌莴苣，杂粮饭。 原来是菜品的单子。 “这食肆不错啊，还挺贴心。” 杨纶习惯自备筷子，已经从小皮套里拿出了两根鸡翅木筷，饭碗也是自己的，眼巴巴的看向魏钊，等着下一步动作。 魏钊笑了，“老师，您请吃。” 说起来，祭酒还是他当初的启蒙老师，在他五岁时，在邠州就与祭酒相识。 他愿意到国子监来，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老师。 杨纶就等这句呢，开始用筷子夹起两片‘锅包肉’，几片蒜香鱼片，素菜也都各夹了点，嘿嘿，再来点米饭。 幸好盒饭量大，两个人吃个半饱没问题。 “这个炸的‘锅包肉’酸酸甜甜，不错不错。” “这个拌莴笋也好，味道清爽，又不寡淡。” “唔，蒜香鱼片甚得我心。” 杨纶筷子飞舞的模样，与刚踏进食堂，无欲无求的时候，判若两人。 魏钊对老师的评价不能再同意了。 “要是咱们食堂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还愁学生们日日抱怨吗。” 杨纶用帕子擦擦嘴角，意犹未尽。 他说着，往后厨方向看，正好对上严大厨幽怨的目光。 吓得他一缩脖赶紧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折子没写完，我得赶紧回去了。” 魏钊也看向严大厨的方向，但对方没有看他，直接转身进了后厨。 学子们方才还一个个似缩脖的鹌鹑，这会儿赶紧大口吃起来，吃完赶紧走了，刚才的杀气真的好吓人。 国子监食堂的厨子做菜不好吃，但脾气爆啊。 沈听禾回到食肆，给小八放假，让它带着笑笑出去散心。 本来想再研究一下新吃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浑身没有力气，头有些沉，就回屋去床上躺着。 这一躺，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 她摸黑开门出去，院子里是亮着的。 食肆关张了，大家在院子里纳凉，五个人，没发出一点动静，她还以为大家没在。 “闺女醒啦，饿不饿？” 沈父赶紧站起来，沈母紧张地上前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在闺女出来前她还在想，要不要进去看看，可万一闺女只是在睡觉，吵醒了她咋办。 沈听禾还是头重脚轻，想说生病了，张嘴嗓子哑了，“病——小病——” 这一说话，刚睡醒的朦胧劲儿散去，发现嗓子干疼的厉害。 方芸已经递了水过来，她喝了一口，忍着疼咽下去。 肯定能是喉咙肿了。 这病来的也太突然了。 沈父沈母急的很，“我现在去请大夫。” 沈听禾摆摆手，想说这会儿去请是要加钱的，可有点发声费力，忍疼道：“明早——我自己去。” 沈母担忧道，“不行，万一一夜的功夫严重了呢。” 说完不由分说就带沈听禾出门。 小八已经被沈父套上了车。 沈听禾没听到小八的心声，转头去看，小八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担忧地看着自己。 就这样，沈听禾第一次坐上了小八拉的车，往医馆走去。 夜里的风凉，加上她似乎在发热，就觉得更凉了。 沈母给沈听禾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 “刚才就是太急了，应该去雇辆马车的。” 沈听禾靠在沈母的肩头，没有力气开口了。 她身上难受，但心里是暖的。 曾经多少次，她病得特别重，都只能自己爬起来，去打针挂水。 沈父走在驴车边上，也说，“要不我现在去雇一辆，让小八自己回去。” 小八：哦啊，哦啊 沈听禾听到了，小八要拉着她，陪她一起去。 还没说不用，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边上。 州桥街上，这马车十分显眼，一年的时间，几乎都认识这是魏宅的马车。 魏钊打开车帘，看到脸上红晕明显，抬眸水润，身弱无力的沈听禾，当下看出异样，问： “可是要去医馆？上魏某的马车，能快一些。” 第157章 其实不想走，其实还想留 马车掉头，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这个时辰，开门的医馆不多，找了一家还有灯火的医馆进去，“大夫，请给我家闺女看看，她身上发烫，忽然病得厉害。” 沈母说完，立刻有医馆里的小童出来，瞅了一眼，“跟我进来吧。” 进了医馆的内门，里面的四十左右的大夫给诊脉，“久劳成疾，加上邪气入体，风寒内热，需要先将高热退下，另再服用几日汤药。不过日后要好生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到时候疾病都找来，有你受的。” 大夫很不客气，说完开始写方子，叫小童去药柜那取药。 沈母连连谢过，她知道大夫的话不似他们生意人，只捡好听的说，但都是为了病患身体说的实话。 现在她非常后悔，明明觉得闺女每日忙的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心中担心她累到，却没有阻止，不然也不会到今天这样忽然病倒。 沈父又何尝不是呢。 沈家三人转身，才看到魏大人一直在医馆门边站着。 “这回真是麻烦魏大人了。” 沈父说，刚才他们着急，就把魏大人晾在一边。 魏钊摇头，目光落在沈听禾身上，“我看沈小娘子状况还是不大好，先回去再说吧。” 自古以来，高热不是小事，要重视起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沈听禾脑袋昏沉的厉害。 这次病势来的凶猛，她几次想要说话，没力气不说，嗓子还疼的厉害，就放弃了，只管靠在母亲的肩头，这样也能感觉舒服一些。 魏钊叫车夫直接把人送回了沈家新宅。 下车时，看到小八和新媳妇拉车在后面跟着。 看得出来，小驴也担心了。 他对要进门的沈父道：“魏某家中有退热的药，等一会派人送来。” “沈伯父不用推辞，你我两家既是邻居，我家中人又都是食肆的常客，这点事情，还是可以相互帮助的。” 沈父感动地看了魏司业一眼，推辞的话到嘴边又咽下，道了句，“多谢。” 沈听禾迷迷糊糊中听了有退高热的药，那简直太棒了。她现在浑身疼的厉害，脚底又软的像是踩着棉花，头也晕乎乎的难受，感觉半条命要没了。 “小妹！” “小妹这是怎么了？” 过了中庭进入后院，沈威和宋喜儿推着茵茵在院子里纳凉，见到爹娘和小妹回来，一下就看出不大对劲。 沈父：“你们离远远的看着，别把病气过了，孩子还小呢。” “告诉二郎他们也不必来看，有我和你爹照顾，你妹妹不会有事的。” 沈母也跟着说道。 说着，将沈听禾扶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沈听禾觉得好多了，因为太难受，也分不清楚过了多久，就感觉是分分秒秒的扛着。 浓烈的汤药味，慢慢从窗户里钻进来。 但汤药还没熬好，魏钊让人送的药到了。 是一粒药丸，黄色的。 被母亲扶起来后，睁眼看到，觉得像极了有些帝王服用的长生不老丸。 她把药丸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味道还能接受，苦甜苦甜的。 沈母又把沈听禾放倒在床上，“等一会汤药好了，你吃了，明日就能好了。” “放心睡，娘就在这陪着你。” 说着，她握住了闺女的小手，眼里泛出星点泪花。 过了半个时辰，药熬好了，沈父给端进来，看着沈母喂沈听禾喝下。 又在屋子里一直守着，沈父给用温水沾湿手巾，递给沈母，沈母又放在沈听禾额头上，如此反复，为了让人舒服一些。 大概到了后半夜，沈听禾身上不那么热了，算是睡得踏实了。 沈父沈母就在屋子里打了地铺守着，后来见无事，才眯了一觉，很快就天亮了。 天亮之后，沈父让沈威先去一趟州桥街，告诉风长阳他们，今日他们几个看着食肆，卖多卖少没关系，照顾好食客，早点关张也没问题。 原本是想着直接关张的，可之前定了食材。 沈母和沈父在家中照看沈听禾。 早上的时候，给做了好下咽的羹食。 是用梨山药米熬的粥。 沈听禾嗓子还疼，忍痛咽了几口之后，感觉缓解了些，喝粥的速度也快了。 沈母看到沈听禾能吃东西，心放下不少，端着粥碗出去了，让她好好休息。 沈听禾躺在床上，发现身上的疼痛也好多了，就是还没劲儿，脑袋也昏沉沉的。 “魏大人来了。” 沈威的声音传进院子，沈父沈母正在厨房做些好吞咽又营养的吃食，出了厨房门就看到大郎和魏大人一道过了月亮门，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位穿着公服，拎着药箱，看着有五十了的老者。 “这是外门的医官，魏某不知道昨日沈小娘子吃了药之后效果如何，特地让医官前来看看。” 魏钊神色一如往常，说话有板有眼。 心里却是急的，昨日就让人去请了医官，若不是自己已经将家中珍藏的药送来了，昨夜就会让医官登门再瞧一瞧。 医官朝几人见礼，之后让沈父带着进了屋门。 沈父心下激动，虽然不比宫中御医，但平常也都是给王宫贵胄看病的，医术差不了。魏大人是个好人，但好到如此程度，他不禁看向床上的闺女—— 沈听禾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又见医官进来。 望闻问切了一番，给重新开了方子，“之前的药用得太猛了，吃了魏司业给的药之后，可以调整些温和的方子，之后好好养着身体就好，不会留下病根的。” 魏钊在屋外听到了沈小娘子谢医官的声音，嗓子是哑的。 沈父沈母送了医官和魏大人。 魏钊不想走，奈何没有理由。 他刚出门，就遇见了沈家门外徘徊的李追。 沈父沈母也是一愣，“李公子怎么在这？” 李追也愣了下，他感觉有两日没见到沈小娘子了，就在这条巷子上来回走着，还没想到见面找什么理由呢。 正语塞呢，忽然看到了魏钊，眼睛瞪得老大： “这位魏大人怎么会从门里出来？” 第158章 成精的驴吓跑贼 男子之间，莫名也会有一些感应。 比如，对小娘子动心的时候。 他当下朝着李追笑了下，“本官与沈家来往颇多，李郎君不必惊讶。” 李追觉得这口吻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随后又见到医官，“沈小娘子病了？” 这回脸上的急切表情也不掩饰了。 沈父刚要开口，又被魏钊先了一步： “本官给请了医官来看过，已经无碍了。” 李追先松了口气，反应过来，眉头紧皱看过去，他与沈小娘子什么关系，凭什么他来请医官？ 可人家是官身，他再不济，也不敢无理冲撞，给老爹惹麻烦。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他脸色憋得难看，扔下一句： “没事就好，我今日锻炼身体跑累了，要回去睡一觉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眼下的状况，也说不清是哪一件更奇怪了。 魏钊眼看着李追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个宅子，不禁额角跳动了下。 竟然住得这么近？ 有种不大妙的感觉。 直到坐上马车，魏钊心里还在琢磨，李追住在沈家附近的事。 沈父沈母往宅子里走，回想刚才魏大人告辞时，嘱咐那几句，有事让去找他的话，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回是真的。” 沈父说，沈母听了点头。 “保真的。” 此时沈听禾，又是迷迷糊糊一觉。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在床上又吃了顿饭，喝了碗药。 感觉身上好多了，想要下地，被沈母制止。 “再等等，明日，明日再下地，要是无聊，你二哥让人给你送了话本回来，你先看着。” 随后取了能有十本话本来。 沈母将房间的窗户打开通风，又将帷幔放下一些，润喉的水果就摆在床几上。 沈听禾眼圈一圈圈的发热，感动的想哭。 不一会儿，她就真哭了。这话本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不但讲了凄美的爱情，主角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凄惨的人生，他们挣扎谋生，对抗根本对抗不了的恶，最终还是下扬凄惨。 她擦了眼泪，紧接着又看了一本甜甜的恋爱。 受伤的心灵又被修补回来。 之后的几日，沈听禾沉迷看话本，后来沈母怕她眼睛熬坏，一天只许她看一本，将其他的没收了不说，还勒令沈肆不要再送话本回来。 沈听禾身体休养了五六日，感觉好多了，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小天。 竹心陪她一起坐着，但每一次手里都拿着话本，看得十分投入，只是脸上看不出表情，一直是呆呆的。 闲下来之后，沈听禾发现，自己是很久没有享受过生活了。 不过这种状态，在后世时也是她的日常。 一个月能有一天是放松下来的假期，充满电，继续浑身都是干劲的努力生活。 李追自从知道了沈小娘子病了，就总想到沈家门外徘徊。 可没两日，就被家里老爹叫到酒楼，让他开始管理酒楼一些事项。 李追一脑袋问号，当初是他爹说的，他不改好，以后酒楼找个代理人，也不交到他手里。 现在怎么忽然让他到酒楼做事了？ 李老爹也不会告诉李追，是有日魏司业来酒楼吃饭，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他动了心思。 “我看李郎君品性不错，只是缺乏历练。既然是历练，过程中就会出错，只要李掌柜将期待放平，慢慢来，总能有种瓜得瓜的一天。” 李老爹一听，也是，总不能怕儿子闯祸，就禁止了他该有的机会。 暂且先观察一段时日看看。 如此这般，李追就过上了朝五晚十的日子，再无精力去沈家门外晃悠了。 魏钊对此也很满意。 沈听禾养了半个月的身体，真的是在养，一点活都不让她干的那种。 厨房禁止，捡碗筷禁止，扫地禁止—— 禁止禁止禁止！ 沈听禾每天的乐趣，就变成了听小八给她讲八卦。 比如李小郎君每天半死不拉活的进出他家宅门。 小羽来食肆，问起她，得知她病了，送来的礼物，是他特意去街上搜罗来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像是鲁班锁这种。 还有国子监的学子们，天天念叨，想吃盒饭。 小八还说起州桥街上的热闹，多了几家卖热卤的，生意不好，研究着怎么弄到沈记的配方，被它给拱翻了摊子，还为了警告他们，在地上踩出了字： 贼。 给那几个人吓坏了，因为不敢看到小八，都不在州桥街摆摊了，更别说去偷沈记的热卤方子了。 沈听禾笑的不行，她哪有什么方子，脑子是移动硬盘而已。 这几日又听小八说起魏大人家里，魏夫人和陆娘子回来了，正筹备婚事呢。 眼看着要重阳了，沈听禾汤药已经停了两天，医官来看过，也说身体没问题了。 她打算趁着过节前两日，做些重阳糕和糍粑卖。 夜里的时候，说服了沈父沈母，第二日同他们一起去了食肆。 杨柳他们几个见她回来都很高兴，平时话不多的风长阳，也特意多问了几句，还说有什么力气活，交给他去做。 沈听禾出现在食肆，最开心的还是魏钊了。 他出门去国子监的时候，上马车时见到小八用脑袋推门进院，看到了院子里那抹久违的身影。 先前就算听医官说了她身体无恙了，还是担心。这会儿看到了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也有不开心的人。 那就是国子监里的学子们。 沈肆告诉大家，因为小妹病了一扬，家里不让她太累，以后就不做盒饭了。 才吃了两天细糠的众学子们，哀嚎连连。 白天的时候，沈听禾做了些重阳糕。 是按照本朝的做法，没去做创新。 蒸糕里掺杂了果仁儿，石榴籽，银杏，松子之类的。 就在食肆里售卖。 沈记食肆的食客们已经习惯了，每逢节日，沈记总能给他们一些回馈。 这不，重阳糕馅料丰富，价钱却和市面上普通的重阳糕一个价钱。 不是宠他们这些食客，还能是什么呢。 第159章 重阳登高 见别人桌上有重阳糕，想要一份时，被告知已经售完。 沈母想了下，去后院把闺女用粉面做的狮子蛮王造型，还刷了一层糖衣的可爱狮蛮送给魏大人。 “这是放在蒸糕上，图个好彩头的，今日就做了这一个，先给魏大人掌掌眼。” 魏大人这次对闺女的病可算是尽心尽力，怎么回报都不过分。 这狮子，原本是拿回去逗茵茵的。 魏钊见面前栩栩如生的‘狮蛮’，很难想象是用面粉做的。 他以前也见过，蒸糕上插彩旗，放‘狮蛮’是端午传统。 但都没有出自沈小娘子之手的逼真。 抿了抿唇，将要扬起的嘴角压下。 九月初九重阳节。 沈记休假一日。 一家人起了大早，小八拉车，车上是重阳糕和菊花茶。 其他人雇了三辆中型马车，随着出城的车流，在岔路口分开，汇入新的车流。 重阳节登高，是百姓们的头等事。 登高可以驱灾祛邪，可以强身健体。大多都会出郊外登高，一般会去仓王庙，四里桥，愁台，梁王城这些地方。 一路上，随处可见将茱萸插在发鬓，或将果实枝叶佩戴在手臂上的人。也有些贵人娘子郎君，将菊花簪在鬓间。 沈家人要去的地方，是四里桥。 四里桥，在城外四里。地势高，视野开阔。 沈家人下马车时，已经有许多百姓，先他们一步到了。 风长阳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登高扬面，人声鼎沸，扶老携幼，穿着上都是讲究的，佩戴一新。 桥头上，附近高地上已经陆续有人上去。 还有人在平地上，直接铺开席子，将带着的吃食和酒水摆出来。 沈听禾注意到有几个商贩已经开始支开摊子卖带来的东西了。 有卖茱萸菊花的，有卖小旗糕点的。 小八一直跟在沈听禾旁边，找到了一处登高的必经之路，摆开了摊子。 重阳糕，菊花酒。 姚瑶吆喝起来。 “小娘子你们去吧，这里有我和阿瑶就行。” 吕悦催促着，她和姚瑶现在可是非常有出摊经验的。 沈听禾就不和她们客气了，回去晚上给她们俩加鸡腿。 自己和爹娘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往桥头去。 路过卖菊花的，粉红色，桃花菊，霎是娇艳明媚，要五百文一支。 沈父看着好看，又回头看了眼闺女，总觉和闺女甚是相配。 在众人走过去之后，买了三支桃花菊。又买了一支黄色的金铃菊，也要五百文。 沈父撵上大家之后，把四支菊花递过去。 “闺女和大朗二郎媳妇的。” 然后特意留下那朵黄色的，给娘子亲自带在鬓间，“这是娘子的，果然，人比花还要美上几分。” 沈母笑呵呵，“就你会。” 大家都知道这一支菊花要多少银子，但无人说一句贵了，不该花这钱的话。都高高兴兴地戴在鬓间。 王巧珍给沈听禾先戴上，“小妹戴粉色的，脸蛋都粉嘟嘟的，真好看。” 沈肆给王巧珍戴，“娘子也是。” 沈威和宋喜儿腻歪了两下，差点小推车都滑坡了，茵茵双手张开，手舞足蹈，倒是很开心，应该是觉得刺激吧。 一家人往桥头走，其他几人都走向高坡的地方，没有同他们往一块走。 不少人都朝沈家一家人看过去。 本朝男子更爱簪花，像是这样一家女子鬓间有花，男子一个没戴的，还是少数的。 “我希望咱家所有人都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到了桥头，沈父远眺，说着往后的愿景。 这也是沈母的愿望。 闺女发高热时她吓得不轻，更明白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第一位。 一家人只要健康开心，哪怕赚不到那么多钱呢，只要在一起就是好的。 另一边，风长阳赵五娘他们没什么特别的愿望。 现在每天在沈记忙碌，每个月还有额外的钱拿，这是他们签了卖身契之后，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若说真有什么期盼，那就是沈记越来越好吧。 姚瑶和吕悦很快将重阳糕和菊花茶卖完了。 虽然是一样的蒸糕，但食客一眼就能看出，谁家的用料更扎实，做得更精致。 早起来的没吃饭的，吃上两块糕点，喝上一杯茶，肚子里舒服极了。 她俩抬头找大伙的时候，看到人群里，两头驴格外的扎眼。 因为这俩驴并排站在高处，头挨着头，脖子上挂着一模一样的项圈，那模样堪比恩爱的人类。 惹得不少人驻足观看，甚至还给俩驴让开了一定的空间。 桥头上，沈听禾也见到了山坡上的小八和笑笑。 她是真心为小八高兴。 回城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晌午。 沈家人回宅子，其他人回食肆。 回到家中，沈父和沈威沈肆做饭，其他人在院子里逗茵茵玩。 八九个月小孩，正是可爱的时候。婴儿肥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肥美的小肘子，笑起来的时候又萌又可爱。 “唔啊——呀呀呀——” 茵茵小手使劲儿往前够着去摸桌上的重阳糕。 沈听禾拿了一小块不带坚果的递过去，小小嘴巴就啊唔啊呜的，张开等着投喂。 实在实在是太可爱了。 吃到嘴里之后，咂吧嘴品味道的时候，小表情莫名的认真。 能把一家人的心都给看融化了。 重阳节，午饭丰盛。 沈父大展厨艺，一桌菜肴色香味俱全。 沈听禾让竹心和大家一起在桌上吃。 “不，吃不痛快。”竹心坚持，拿着自己小食盒走了。 吃了午饭，睡个午觉，不要太舒服。 沈听禾想到之前魏大人给自己送的药，又亲自带了医官来，午睡醒了之后，特地给做了荷叶酥点送到魏宅。 今日国子监也休沐，又听小八说魏家夫人也回来了，便多做了一些。 原本打算送到魏宅门房就回去的，没想到刚要走，魏大人从门内出来了。 她回头，看他似乎气息不匀，心中微微一动。 “沈小娘子的身体大好了？” 魏钊努力平息气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第160章 国子监里做厨娘 魏钊见她笑容和善温柔，嘴角也跟着上扬了下，不过不大明显。 “沈小娘子不必客气。” 他说完，忽然想到件事，正好能同她多说两句话，“国子监祭酒大人，想请沈小娘子每日去做一次饭菜。” “至于工钱都好谈，若是沈小娘子愿意，魏某会帮你去谈。” 沈听禾现在白天已经无事可做了，一天去做一顿饭，比卖盒饭来的轻松，爹娘应该会同意吧。 “那魏大人等我消息，我同家里人商议一下。” 她说完，见魏大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问，“大人出门是要去哪？” “哦，我去看看给表妹买贺礼，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魏钊这回说的不是借口，他原本是为了这件事要出门的，遇见了提着沈记小食盒的门房，问了之后得知是沈小娘子来送吃的，紧赶慢赶，推门见到还未走远的人影。 沈听禾想说那大人去吧，可对方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 就这么站了片刻，魏钊也意识到不妥，轻咳一声，“沈小娘子回去吧，送的点心，魏某会好好吃的。” 沈听禾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后面这句，脸颊微微一热，他这人说话，怎么怪怪的？ 翌日夜里。 沈肆回到家中，又和沈听禾说了祭酒大人的意思。 “闺女想去？” 沈父一眼就看出沈听禾的心思。 沈听禾点头，“现在食肆步入正轨，我偶尔研究个新菜品，剩下的时间没事做，就会很无聊。” “去做一顿饭，应该也不会太累。” 沈父笑了，“那你就去，但是咱们先说好，如果要做的事情太多太累，你就不能接着干了。” 沈听禾点头。 翌日与沈肆一起去了国子监，刚见到祭酒杨铎，魏钊就到了。 就是在谈工钱这个重要的裉节上。 “一日二两银子。” “三两。” 魏钊道。 杨铎诧异看魏钊一眼，这什么口气，跟谁是一边的？ 疯狂眼神示意，结果对方根本接受不到，还继续说： “除了做菜，其余的杂事，一概不沾手。” 这回连沈肆都侧目，魏大人，这是和小妹一条战线的啊，这是自己人啊。 杨铎心碎。 他道：“行，等我去和严大厨说。” 一提到严大厨，他这位祭酒大人就有种被冷飕飕的眼刀刀中的感觉。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沈听禾第二日开始来上工。 给自己谋了份儿差事，一天赚三两。虽然以沈记现在的各项收入来说，三两不多，但能让更多的人吃好，也是沈记开店以来的宗旨。 回家的路上，沈听禾发现街上很多茵茵的那种小推车，一问，也不都是胡家做的。 看来本朝人仿制的能力也不弱。 街上还在议论一件事。 而且都是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 是小八回来同她说的立了赵曙为皇子之后，朝堂内外都暗涌着不安。 要变天了。 翌日去国子监的路上，沈听禾碰到了苏世子，春风得意的样子，在长街上十分显眼。 “沈小娘子往哪去？” 街溜子.苏心情颇好，先打招呼。 沈听禾：“去国子监。苏郎君这是有好事？” 苏裴笑的越发得意，“昨日教训了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心情好。” 具体没多说，带着底下人扬长而去。 小八送沈听禾去国子监，在边上道： “昨日回来的晚，忘说了。苏世子参加一扬宴会，因他身份，大家都嘲笑魏小娘子有眼无珠，被苏世子好一顿骂，骂了小的骂老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之类。算是在京中一战成名了——” 说起八卦来，小八激动到神采飞扬。 爱看爱看，苏世子简直帅呆了。 小八：“小娘子以为这就是结束吗？” “不不不，正好被魏小娘子听到苏世子那么维护自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哇，那扬面——多么的真挚热烈——” 沈听禾听着小八的肺腑之言，想象着当时的画面。 那真的是，很难不让人心动了。 其实前几次她偶然撞见苏世子和魏小娘子时，就隐约觉得两人之间能擦出点火花，而且郎才女貌，很般配。 她吃着瓜，就到了国子监。 连着卖了两天的盒饭，门口护卫都已经认识她了。 直接被带到了国子监的食堂。 沈听禾到了先和大家打招呼。 进入别的大厨的领地已经有三回经验了，可这回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冷飕飕的眼刀。 国子监里的师生大多都吃一顿午饭，早上和晚上虽然照常开火，但来吃的还是少数。 她看着对自己敌意很明显的严大厨，友好地笑了笑。 二哥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严大厨为人严肃，不好相处。尤其是大家不爱吃他做的饭这一点，让他很生气。 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将严大厨换掉，是因为他与书院有一层特别的关系。 至于是什么关系，学子们没一个能说得上来的。 严青山哼了一声，转身从庖厨出去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总共五个帮厨，被带走三个。 还有两个年纪看起来小一些，大概十六七的少年少女，脚左右摆着，要把地搓出个坑来，也没想好是跟着出去还是留在这。 沈听禾无奈叹气。 小八就是怕这里的人欺负小娘子，一起跟进来，这会儿见到小娘子果然被排挤了。 驴眼一瞪，转身从那胖厨子身边走过，尾巴甩起，抽他屁股！ 让他臭屁！ 沈听禾也不去为难站在那罚站的两个，自己去看厨房里的食材。 她昨日要的菜倒是准备挺全的，既然没有人帮手，她就只好自己一点点弄了。 刚削了几个藕皮，就听到外面传来魏司业的声音。 “为难一个小女娘，不觉得丢书院的脸吗？” 沈听禾赶紧出门，看到身着公服的魏司业，正冷着脸对着严大厨。 她想到二哥的话，祭酒都不去惹的严大厨，魏大人这样会不会得罪他？ 正要上前阻止，就听魏大人又道： “祭酒大人出面请的人，还是说，你想丢祭酒大人的脸？” 第161章 吃藕和小羊排 祭酒大人的脸面，和书院的脸面，好大两顶帽子扣下来。 魏钊负手而立，小八站在边上，心里不停念叨： “让你装！装什么装！” “懂不懂什么叫请，祭酒大人请的人，还得看你脸色？” “老魏英勇，又是给老魏扯大旗的一天——” 沈听禾用力抿紧嘴角。 魏钊皱了下眉，“严厨还不进去帮忙吗？” 严青山面色不善，他知道眼前这位与学院其他人不同，既不怕麻烦，也不怕惹麻烦。 那几个被训的低头的纨绔就是证明。 思前想后，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庖厨。 沈听禾已经装作无事发生，早几步继续削皮去了。 庖厨里一直用脚搓地的两个小新人，觉得这位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小娘子还挺可爱的。 严青山一进去，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帮厨也跟着一起，大家看着脸色，小心翼翼的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沈听禾清了清嗓子，“今天做的菜大多围绕着藕来做，排骨炖藕，凉拌藕，清炒藕，莲藕肉丸白菜汤，粉藕红豆莲子羹，炸藕条。” “另外再做两道藕之外的菜，炙烤羊排、羊腿，和清炒时蔬。” 这是为了照顾不大爱吃藕的人。 “接下来的备菜，就拜托大家了。” 沈听禾说完，就自己去忙了。 严青山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但一转眼看到魏司业站在外面还没走，没有办法，大声道：“还不赶紧动起来！等着被人教训吗？” 几个帮厨呼啦啦散开，厨房里叮当的热闹起来。洗菜削皮，洗肉剁肉，案板切菜。 魏钊在院子里给小八顺了会儿毛，又往厨房里看了眼，见没什么事了，才从院子里开。 小八在院子里继续盯着厨房。 若是再敢对小娘子使脸色，它还要去找老魏来撑腰。 沈听禾回头往院子看的时候，已经没有魏大人的身影了。 “好香啊。” 厨房里炖了排骨汤，逐渐冒出香气，有人叹道，忘记了还有严大厨在。 边上的人赶紧怼他胳膊一下，让他可小点声吧。 但很快，严青山都噤鼻子吸了吸香味。 那铁板上的烤羊排，也太香了! 滋滋冒油的焦香，让他眉头越皱越深，真的好饿，他如果想吃，应该能分上一小块吧。 为了照顾学院里的学子都能吃到，沈听禾特意让把羊排斩成小段，的确也就能小小的过一下嘴瘾。 不过羊腿肉能分的多一些，她做的烤羊腿是用炭火烤的，安排了一专门的人在那看着火候，这会儿也冒出香味。 一厨房的烤肉香，怎么能不让人咕嘟咽口水。 但这才哪到哪呢，沈听禾开始拌藕片。 藕片焯水后，放入料汁，藕片上立刻裹上了一层油亮的酱油醋的色泽，闻起来既开胃爽口，又很下饭。 炖的莲藕甜羹也好了，掀开锅，盛出来的时候，软糯香甜，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莲藕排骨汤看起来清淡味鲜，闻着有肉和莲藕淡淡的香甜味。若是喝上这么一小碗，一定又暖又鲜。 沈听禾算着时间，马上学子们下课，就要来食堂了，她可以开始炸藕条了。 切好的藕条滋啦啦入锅，冒泡，飘起，盛出晾凉，复炸之后撒秘制干调。 做完这些，一回头，就看到以严厨为代表和几个帮厨眼睛都黏在炸藕条上。 “这看起来，很香。” “尝起来，一定更香！” 沈听禾笑着用夹子给他们一人都递过去几根。 一开始严青山还板着脸不接，但几个帮厨都开始吃起来，还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就给面子也尝尝，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嗯，入口酥脆，油香和藕香中，还有调料微微麻辣的咸味，吃上两根不过瘾，似乎让人能一根接一根吃下去。 “来啦来啦！” 站在饭堂门口望风的帮厨忽然大声喊道。 饭堂和后厨，后院都是相连的。这会儿不但沈听禾听到了，趴在后院里的小八，一下把脑袋抬起来，地面上轰隆隆的杂乱小跑声，吓了它一跳。 看来，学子们的热情很高啊。 小娘子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第一个冲到食堂里的学子眼睛睁大，今天的饭菜，一道道看过去，光是卖相就能感觉到好吃了！ 刚才跑得急，喘息几口之后，闻到了香味，简直已经迫不及待。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 一顿点菜之后，按照每一道菜边上立着的价钱，给了饭钱。 区区一钱银子，就能吃到这么多美味！值！ 相较于之前五十文吃的萝卜白菜清炖羊肉之类，简直是过上了神仙的日子。 后来的学子们也顾不上去细看面前人打了什么饭菜，赶紧冲上去，生怕晚一步，自己爱吃的都没有了。 三个帮厨打饭，被催得手忙脚乱。 “都给我排好队！”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吓得学子们呆立原地，不敢造次。 严青山板着脸皱着眉，宽大的身躯往那一站，很能镇得住扬面。 沈听禾诧异地看了眼忽然变得乖巧的学子，心里为严厨竖起了个大拇指。 “没了！怎么没了！我的小羊排呢？给我，我也要小羊排！” 排在最后的学子兴冲冲地上前一步，眼睛一路扫过，眼里的光一下就暗淡了，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他，选择原地发疯。 拿着大勺的帮厨显得十分弱小无助。 沈听禾上前接过勺子，微笑安抚道：“烤羊腿也好吃的，我给你多夹一些，不让别人知道。” ‘别人’嘴角抽了抽。 都听到了。 不过对正沉浸在吃不到别人口中的‘神仙美味’的小羊排的学子来说，很有作用。 他恢复了冷静自持、温润有礼的学子模样，“那便多谢小娘子了。” 微微一笑。 沈听禾又问他还吃什么菜，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每样都给了多一些的。 这也算是安抚了他脆弱的心灵。 魏钊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些学子，都目露羡慕的，看向那个餐盘宛如小山的学子。 第162章 风长阳的心事 确切的说，是他们走路儒雅矜持，不如那些连跑带颠来的学子们肆意洒脱。 还剩下排骨藕汤和凉拌藕片、炒时蔬，一些烤羊腿，甜羹也还有。 杨铎不挑，“麻烦沈小娘子都给我来一些。” 沈听禾给打了饭递过去，随后看了眼魏大人。 “一样的。” 他说。 魏钊看着自己的餐盒里不似小山那般壮阔，眼神晦涩地看了眼沈小娘子。 沈听禾：他什么意思？也嫌少？ 立刻用大勺子，又给汤碗里加了两块排骨。 杨铎：为什么他没有。 国子监的学子们吃完饭，都回书室了，路过魏钊和杨铎时都先行礼再走。 完全不似之前饿狼扑食的状态。 杨铎认真吃饭，吃完了才说起来正事，是关于选拔学子，参加和外邦之间的文化交流的事。 “官家对咱们书院寄予厚望，你觉得哪几个适合？” 魏钊想了下，“倒是有几个人选，性格不同，能相互补足。” 这次外邦的文化交流，说是为了邦交礼仪，实际上却是为了探风来的。 官家身体大不如前，瞒是瞒不住的。 两人吃完了饭，从食堂离去。 魏钊临行前看了眼后厨的方向，已经不见沈小娘子的身影。 此时沈听禾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食肆了。 后厨里，帮厨吃着饭菜，对她不吝赞美。 她看了眼严厨，虽然嘴角下拉，依旧板着脸，但吃饭的样子，还挺香的。 “明日需要的菜我已经写下来了，照着买就行，明日我还是巳时来。” “行，小娘子放心，一定都准备妥当。” 有人吃美了，完全将他们严苛的严厨给忽略了。 严青山眼皮都没挑，不做声的转身继续扒饭。 沈听禾叫上小八，往食肆走。 “那人也太没礼貌了。” 小八为沈听禾抱不平。 沈听禾见四周也没人靠得近，跟小八聊起来： “那位严厨，身上有功夫。” “我看他走路和竹心似的，有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 严厨，看着得有一百六七十斤，身量还高，肉也多，“不但走路轻，做饭的时候，帮厨手里的碗差点摔在地上，他手上正忙着，看都没看，脚抬起一勾，碗就又稳稳落在了帮厨手里。” “而且我看帮厨的样子，见怪不怪的，应该对他们来说，这都是寻常事。” 沈听禾猜，国子监留一个做饭不好吃的人做大厨，应该是有点什么特别的原因在的。 小八：那真是卧虎藏龙了。 老魏在它心里的形象更高大了，竟然敢和那么厉害的高手叫板。 回到食肆，沈听禾在后院里歇会儿。 竹心怀里抱着沈呵呵走过来。 沈听禾意外：“它竟然让你抱？” 竹心长发用玉冠竖起，发丝倾泻，呆呆木讷的脸上没有表情，“它跑不过我。” “嗷呜——” 高傲的沈呵呵，被武力驯服的沈呵呵，一副认命相，抬头附和了声，继续趴在有着淡淡的竹香的女人怀里。 沈听禾问：“在这里还习惯吗？” 她没空回去给竹心做饭，竹心也自从吃了她做的饭，每天白天饿着也不出去找吃的。 索性就把她带到食肆来。 起初竹心不来，她说要守着宅子。 后来沈听禾说，让她只在晌午饭点来，晚上的那顿从食肆里打包回去。 竹心这才愿意走出宅子。 她之前问竹心是怎么洗澡和吃东西的，她说都是左邻右舍‘蹭’的。 后来左邻右舍的觉得闹鬼，陆续都搬走了。 沈听禾：—— 下午的时候，沈听禾发现风长阳状态不太对。 “今天爹去取定的菜，到了之后发现菜单丢了，小风当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他把之前只看过一遍的菜单上的菜全都背出来了，和菜市上老板的单子一对，没有一家差的。” 沈听禾也惊讶于风长阳过目不忘的本事。 “可他怎么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沈父摇头，“回来的时候，我见他看一个女子的背影发呆，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 两人正说着，就听后厨里‘啊呀’一声，方芸着急的声音传出，“风大哥，你流血了！” 风长阳切破了手指，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捏住伤口，可口子过大，血顺着手指缝滴答滴答往下流。 厨房里慌作一团。 沈青禾打了井水，让风长阳清洗伤口，皮肉翻开了很大一块。 清洗之后血流不止，她给小八之前抓的头上包扎的药是人用的，这会儿直接把伤药给风长阳上在伤口上。 然后用纱布紧紧地给包扎上。 眼看着纱布被浸透一大块，好在渐渐地不再扩散了。 杨柳脸色难看，“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一小天都精神不宁，我就知道，你脑袋空空切菜，早晚得切到手上。” 问了几遍都不说，提醒注意也不听。 方芸见风长阳不打算说，担心地看了眼他受伤的手，“案板上的事，风大哥就别做了，我能忙得过来。” 再说，还有杨柳呢。 沈父也说，“你这伤口千万不能碰水，一个不好弄肿了，好起来就难了。” 都是厨子，大大小小的伤哪个没受过，不沾水是第一条。 沈听禾见风长阳答应下来，但神色还是恍恍惚惚的。 他是几人中最沉稳的，这样的状态，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现。 但他连杨柳几人都不说，就算担心他，也不好多问。 “现在不忙，风大哥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风长阳回屋。 大家散去做自己的事，只是杨柳几个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沈记后院飘出热卤鸭货的味道，很快就到了吕悦和姚瑶去出摊的时候。 沈听禾下午在院子里给菜地松松土，闲着就在树下看会书，精神有点萎靡，决定跟着她们一起去夜市，感受一下久违的热闹。 小八拉着车，驾轻就熟的走在大家前面，一路上不少商贩打招呼： “呦，小八干活啦。” “小八你媳妇呢？” “小八吃点果子不？” 沈听禾嘴角的笑意压不下来，好家伙，比她在这片混的还熟啊。 第163章 暧昧和要成婚 也有和沈听禾打招呼的： “好久没见沈小娘子出摊了。” “沈记小吃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真是馋坏我们了。” “哈哈哈，你那岂止是眼馋，嘴也馋得很，光这个月，我就见你去买好几回热卤鸭和羊肉干了。” 沈听禾一一笑着回应，就到了自家摊位的位置。 罗三娘见到沈听禾来，赶紧忙了自己手头上的生意，过去打招呼。 没说几句，又来客人，赶紧回去。 “罗姐的生意现在很好，整日和我们念叨，多亏了小娘子呢。” 吕悦边摆桌椅边说道。 姚瑶也不停点头，真的，一样的话，她们听了一遍又一遍，真的能感觉出，罗三娘真心感谢小娘子。 沈听禾笑着把热卤的招子挂出去，盖子掀开，味道一下就飘散开。 有人被吸引过来，陆续的人多了起来。 好久没出摊，食客们的热情还是那么令人感动。 谢春庭下值后，又到沈记小吃摊买热卤，三天能来一回，十分自来熟在桌边小折叠凳上坐下。 等着热卤上桌的功夫，念叨，“这小凳子真不错，改日我也找人做了，放在城墙根给兄弟们坐。” 姚瑶盛了热卤过来，一侧身，露出沈听禾的身影。 谢春庭惊讶道：“沈记的小掌柜也在啊。” 他现在几乎日日都能听到沈记的名号，也同那些沈记的忠实食客们说起是小吃摊，大家反应都是要到沈记食肆里去吃，好吃的东西更多。 可是自从回京他就忙，每日在城墙根打转，二更才下值。 沈记关张早，他到现在还没吃上。 家里老爹说，他是靠关系回京的，万万不可懈怠，让人抓住把柄，于是他就是那套上缰绳的骡子，迟早要累瘫。 沈听禾笑着打招呼，听他提到自己没空到沈记吃饭，便问，“郎君是做什么的？” “固城的，每日城墙都需要巡逻修缮。” “哦，这倒是听过。” 她回道，又看眼前的郎君不似被整日暴晒，皮肤黑又亮的，想必是个小官。 热情道：“郎君若是喜欢这小凳子，你走时带走一把就是，找木匠看一眼就能做出来，简单的很。” “那这把小凳子，我就一起付钱，带走了？” 沈听禾笑着点头。 谢春庭开始嗦鸭锁骨了。 “听说了吗，家里有个在宫里做嫔妃的姐姐，姓傅的那家，要和京城望族谢家联姻了。”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那谢家姑娘这里不大好——”那人指了指脑袋。 “那傅家的郎君也是个带孩子的，这门亲事半斤八两，都是冲着利益去的。” 坐在边上桌的两位食客说起闲话。 吕悦偷偷去看小娘子脸色。 这事她也听说了，就小娘子病了那些时日。好像是亲事已经定下了，聘礼都过了，就等下个月成亲。 只是家里人虽然知道小娘子对傅大人无意，而且傅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到过沈记了，也就没人在小娘子面前提到这事。 沈听禾自从那次见过傅老夫人，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傅老夫人强势，傅大人孝顺且身有重担，必定要与家族有益的人来结亲。 她低头默不作声地想着，忽然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郎君拍案而起， “你说谁脑子不好？你再说一遍？” 谢春庭个子高大，加上板起来脸来，有股悍匪气质，叫人望而生畏。 哪个还敢多说一句，麻溜站起来，喉咙里滚过俩字‘有病’，都不敢大声就走了。 谢春庭要被气死，他那么好的小妹，怎么就在京中被传成了这个样子。 沈听禾看出点眉目，但也没多说什么。 姚瑶眨巴着眼睛，方才那俩人说谢家时，她就在想，真巧，常来吃的这位食客也姓谢。 结果他反应这么大，想必是谢家人，或是宗亲。 不禁感叹缘分奇妙，兜兜转转的，认识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有了关联。 谢春庭走的时候脸色还不大好，给了钱也没寒暄，只外带了一份鸭卤走了。 小吃摊摆到二更的时候全部售罄，收摊回家。 最近做热卤的也多起来，口味上比沈记差点，但比沈记便宜，所以客流被分走了些。 沈听禾想，应该给小吃摊换品类了，只是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小八回来的及时，摇头晃脑的，显得十分兴奋。 “吃到大瓜了！” 小八知道小娘子说话不便，自己一股脑往外倒： “刚才在街上看到苏世子了，小娘子你猜他和谁在一起？” “没错！就是魏宅里的魏小娘子，苏世子好大的胆子，他竟然偷偷去牵人家小娘子的手——” 沈听禾不禁在心里为苏裴鼓掌，真勇士。 “魏小娘子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跑了。” “我觉得这巴掌挨的不冤，人家同意了吗，你就牵手——” 沈听禾目露疑惑，需要征求同意吗，那不是很破坏氛围。 不过耍流氓和甜甜的恋爱之间，还是有界定标准的。 如果两人之间有暧昧拉丝的氛围，那勇一次肯定没问题。 不管怎么样，苏世子已经迈出了一步。 嗯，也挨了一巴掌。 小八继续说瓜： “傅大人要成亲啦，我看到他在酒肆里喝醉了，送他走了一段。” “他说没见过与他定下亲事的小娘子，还说，他想来沈记吃饭。” “但是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小八不得不感慨，人类之间的感情就是复杂。 像它，小美喜欢它，就和它在一起。小美发现了它身上的缺点，就把它踹了。 当然，小美们都和笑笑比不了。 笑笑连它的缺点都喜欢。 翌日。 沈听禾又到国子监去掌勺，明显感觉到厨房里的气氛比前一天好许多。 尤其是严厨，虽然依旧用鼻孔看人，但愿意多同她说几句话了。 “苦瓜这东西，做出来狗都不吃。” 行吧，沈听禾觉得这话不说也行。 她温和地笑着说，“苦瓜做好了，很好吃的。而且能降燥去火，是好东西。” 严青山眉头又紧皱起来，他本身眉峰就明显，这一皱眉，就像是鲁智深要倒拔垂杨柳。 第164章 栗子鸡，鱼头豆腐，焖扁豆面，苦瓜煎蛋 帮厨们都对严厨的脾气有很深的领教，不敢多说话，赶紧去做事了。 沈听禾却是无知者无畏，也可以说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知道这位严厨表面严肃严厉，却会偷偷给一些家中稍困难的学子加菜。 有她亲眼所见，也有小八在书院里偷偷溜达两回，听来的一些事。 严厨的娘子曾是这里的厨娘，做菜很好吃，但几年前离世了。就由严厨接管了国子监的伙食。 关于为什么不找个成熟的厨子来，没人知道其中的原由。 小八打听到严厨和他的娘子很恩爱，在书院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小八还听说了祭酒大人要辞官了，到时候书院换了新祭酒，可能严厨就不能留下了。 沈听禾一下想到魏大人，他在的话，应该能按照祭酒的意愿，想办法将人留下吧。 经过一日的磨合，厨房里沈听禾只需要将备菜的要领告诉大家，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等着备好菜之后，烹饪今日的菜肴。 今日她打算用苦瓜做苦瓜煎蛋。另外还做烧豆腐，砂锅鱼头煲，栗子鸡，和焖扁豆面。 这些做起来比昨日的菜式要省时省力，而且易学易上手。 “苦瓜要切碎，焯水，凉水清洗，攥干，再用锅炒干。” 她同一位帮厨说着，“这样就会去除大部分苦味，加入到适量的蛋液里，再下油锅煎到两面金黄，保留的那部分苦味和煎蛋的香味混融合，很香很好吃的。” 苦瓜味苦，很多人都不喜欢吃。但她觉得，那种在唇舌之间淡淡的苦涩，还挺让人回味的。 而且现在秋季容易上火，学子们又学习辛苦，苦瓜对他们的身体很有好处。 帮厨在切着苦瓜，已经想要咽口水了。 若是别人在边上这么念叨，他未必觉得好吃，但昨日已经吃过了小娘子做的菜肴，那味道，直到现在还让他忍不住回味。 之后的豆角怎么处理，鲢鱼头怎么清洗，包括豆腐要怎么切，面条的粗细，栗子如何开口剥皮好剥，沈听禾都一一讲详细了。 严青山看着平日里干活都木着脸的几个人，现在各个像是喝了二两酒一样兴奋，要把眉骨都拧到一起了。 可到了他去听焖扁豆面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咽了口水。 “面条的粗细很重要，能让焖豆角的汤汁浸入，又能保留面条韧性劲道的口感。” 就这样，大家忙碌着，沈听禾偶尔指导一下，很快所有的食材备好，她开始烹饪。 先把栗子鸡给炖上，选的是没多大的小公鸡，洗净之后不用焯水，直接下锅大火煸炒，“这样能快速锁住鸡肉里的水分，保证小鸡肉质的肉质鲜嫩。看到这个颜色没有，鸡块金黄色，就可以加入香料了，姜蒜，八角香叶白酒糖酱油，都按照鸡肉的多少适量放，再加上剥好的栗子，翻炒，然后加开水，要末过大锅里的食材。” 沈听禾说得很详细，看着是和帮厨说，实际上是也想让严大厨听一听。 “之后就是小火炖上半个时辰，收汁的时候，加上适量的盐，汤汁收的差不多，就可以出锅了。” 大家连连点头。 本朝的炒菜炖菜做法都不多，但是在沈记小娘子这，总给人一种能玩出很多花样的感觉。 刚盖上锅盖，就感觉能闻到大锅里的香味了。 严青山刚才学的很认真，觉得也没有多难，找机会，他要自己试一试。 沈听禾接着做砂锅鱼头豆腐。 但因为是大锅饭，就变成了铁锅炖鱼头豆腐。 不过她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当初为了糊口，她还给工地做过大锅饭，走的时候，工头给她包了大红包，工人们也都舍不得她走。 大锅饭其实不好做，分量大，做起来又要技术又要力量。 砂锅鱼头豆腐的关键，首先是鱼头不能腥，要把里面的黑膜和牙齿都弄掉，再有要用葱姜酒盐腌制。腌好之后，放入锅里煎到金黄。 两面都煎好后，倒入开水，这样的汤汁就是奶白色的。 然后下入切成方块的豆腐，和奶白色的汤一起炖上三刻钟。 两口锅里都开始冒着白气，厨房里飘着混杂的香味。 沈听禾开始做焖扁豆面。 焖面的关键，是汤要咸香，面才能入味。 先用一条漂亮的五花切片，在锅里炒出油脂，下豆角翻炒，然后放入调料，加水。等水咕嘟开了，再把准备好的长面条扑在没过豆角的水面上。 就这么接着小火两刻钟，豆角焖面就好了。 沈听禾这一道道吃食做下来，厨房里的几人，包括严青山都要看傻了。 这也太有想法了，闻着也太香了。 之后做虎皮豆腐的时候，沈听禾转头问严大厨，“要不要试试煎豆腐？” 严青山眉毛一竖，“瞧不起谁，煎个豆腐能有什么难的。” 说着，从沈听禾的手里接过铲子。 “要把豆腐煎透，那种焦黄的干巴的，让豆腐翻面的时候不碎。而且加水之后，豆腐上能有层层褶皱，像是虎皮一样。煎豆腐可以有虎皮，还可以煎鸡爪，做虎皮鸡爪，煎茄子，做虎皮茄子——” 沈听禾给严厨发散思维。 严青山面无表情，但脑子里是一个字都不错过，都给记下了。 今日的国子监食堂里，香味那叫一个足，让快马加鞭冲进食堂的学子，差点香个跟头。 很快排好了五个队，几个帮厨谁也不闲着，都一起给学子们打饭。 今日的饭菜，沈听禾和严厨提前给杨铎和魏钊留出了一份。 果然，两个矜持的人，又是最后到食堂的。 见到食堂里，学子们都已经在大快朵颐。 一个个对今日的饭菜赞不绝口。 “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这汤，鲜得我想吟诗一首。” “栗子鸡也好吃，肉质鲜嫩，栗子软糯，咸香可口，真真是美味抵万金啊！” “豆腐入味的很，这颜色虽然深了些，不影响它的味道。” 令学子们最匪夷所思的，是那道苦瓜煎蛋，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苦瓜能苦的恰到好处，与鸡蛋炒在一起，香的能直接干掉一碗大米饭。 第165章 再次印证无巧不成书 能让平日里满嘴诗书礼仪的学子，放弃之乎者也，用最朴素的话表达最真挚的情感，怕是也只有这样的美食能做到了吧。 满腹感慨的杨铎走到打饭那，顿时傻眼了。 又没剩两样了。 严青山从后厨端出两份来，“沈小娘子让给两位留的。” 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哎呦，严厨这算是转性了吧。 沈听禾抿着嘴笑，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 魏钊嘴角含笑，接过了自己的一份，目光落在沈听禾脸上。 真好啊，在国子监里就能见到，还能吃到的感觉，不错。 沈听禾简单吃了点，就和小八离开了国子监。 回去的路上，小八去找笑笑了，她自己回食肆。 遇到了李追正催促着伙计去卸菜。 她发现李追整个人身上的精气神不一样了，像是个能正经做事的人了。 以前总是不着调的样子，这会儿算是初步有了点正店少东家的感觉了。 李追正要转身进酒楼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立刻眼睛亮起。 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几步走了过去。 “都在这条街上，遇到一次可真不容易。” 嘴也比脑子快。 说完，他只露出片刻自恼，反正他脸皮厚，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沈听禾只当李追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弟弟，才会对自己那日救了他，生出些懵懂感情。 所以也不大在意他的示好，想来没有过多的接触，逐渐也就淡了，或是对别的小娘子动心之后，才知道与对她是不一样的。 她淡笑着回应，“是啊，李小郎君现在有正经事做了，是好事。” 李追笑着扬起下巴，“那是，现在我爹可离不开我呢，酒楼里的伙计，一个个都信服我跟什么似的。” “嗯嗯，李小郎君厉害。” 沈听禾点头。 李追：不想嘻嘻了。 他问：“是从哪里回来？” “给国子监做一顿饭，刚回。”沈听禾。 李追眼睛瞪大，什么？忽然又想到之前爹和自己深入谈心的时候，说是魏司业开解，让给他的机会。 一下子串联起来，好啊好啊！他就说当官的没好东西，果不其然就让他遇上个狡诈的！ 沈听禾见李追的脸色变了好几变，讪笑了两下，赶紧告辞了。 此时魏钊在国子监里不停打喷嚏，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个愤怒的少年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沈记食肆里。 小八驴蹄子哒哒哒，一路小跑着回来，竟然和沈听禾一起进门。 驴喘吁吁。 “什么事啊，跑这么着急。” 沈听禾推门进去，小八心声已经在传达了： “我看到风大厨了，他在一家门前徘徊，偷看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婢女。” “我假装和他偶遇，他就和我说起他自己的故事。” 她听着小八说起风长阳之前的事来。 他曾经的主家，是江南有名的贡茶皇商，因为遭人诬陷，被抄没家财，男子全部流放，女子自谋生路。 他们一行五人被算计卖进京城之后，就与其他人断了联系。 昨日风长阳见到的人，是主家大小姐身边的女使，但现在，却在汴京城，做了别人的女使。 风长阳不知道主家的女郎如何了。 而且，那女使，曾是他心仪的女子，当初离开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有误会，连句话都没留下。 他一方面迫切的想要与她见上一面，说说话。 一方面，又怕给对方带去麻烦。 “风大哥该换药了，怎么不在房中。” 月亮门的另一边王家那头，方芸的声音传过来。 风长阳手受伤，沈父让他歇两日，晌午一过，就没看到人了。 手里拿着药，方芸过了月亮门，看到小娘子在，有点不好意思。 吕悦和姚瑶都当做不见，她们是知道方芸的心思的。 只不过风大哥和杨大哥两个男子，似乎很迟钝，从未察觉方芸姐姐喜欢风大哥。 “小娘子回来了。” 沈听禾嗯了一声，记下小八说的那户人家的位置，她先去看看，再想办法让风长阳和他喜欢的人见上一面。 小八任务完成一般，抖抖身上的毛发， “笑笑，我来啦——” 从没关的后门挤出去，自己回新宅了。竹心已经先一步回去了，正好能给它开门。 不多时，风长阳回来了。 神色比昨日更加魂不守舍。 方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风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跟我们说一说，大家也好一起想办法。” 风长阳摇头不语。 吕悦拽了下方芸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继续追问了。 她们都了解风大哥，他有主见，很多事在没有眉目之前，都不会说的。 但是一旦确定下来，也绝对不会瞒着他们。 方芸咬咬嘴唇，最后还是把话忍了下来。 沈听禾看他们这样，说自己有事出去一趟，直接按照小八给的地址去了。 朱红的大门前两个气派的石狮子。 正巧门里出来两人，还都是她认识的。 再次验证了那句话，无巧不成书。 季英儿也看到了沈听禾，她和大哥正准备出门去办事，见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娘子站在那看她家宅邸，忽然想起对方是谁来。 “沈小娘子怎么会在这？” 在傅家吃的那顿寿宴席面，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也让家里厨子试着做了那些菜，却怎么也不是在傅家吃的那个味道。 沈听禾没想竟是季家，也没想能直接被季英儿撞到，稍作迟疑，“我想要见一见府中近来新买的江南籍的婢女。” “好像是母亲院子里新添的女使。”季晟晔说道。 季英儿：“行，我和大哥有事要出门，沈小娘子在这里等着，我让府里的管家去叫来。” 沈听禾十分感激，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要是风长阳也在这就好了。 不多时，从门内走出一个清秀柔美的女使，穿着淡橘色的衣裳，神色探究地朝她看过来。 “是小娘子找我？” 方柔来汴京城不久，印象里没见过这位娘子。 第166章 臭豆腐和炸酱面 沈听禾还是要先确认一下。 方芸的神色片刻震惊之后，激动得上前一步，“小娘子知道他在哪？” 当初风长阳他们几个一夜之间消失，她还暗自恼怒了很久。直到她也被骗了卖到汴京，才知道了他们消失的原由。 可是汴京这么大，她要到哪里去找他们。 能有人主动寻上门来，不管是何目的，她都想知道风大哥他们现在如何了。 沈听禾松了口气，是她就好。 “风长阳现在是沈记的大厨，就在州桥街上的沈记食肆。” 方柔眼睛红了，太好了，她不但知道了风大哥的下落，还知道他现在过的还挺好，就放心了。 可其他人呢？ 沈听禾猜出她的心思，说道，“方芸，吕悦，姚瑶还有杨柳都在沈记。每天夜里，姚瑶和吕悦还会在州桥夜市上摆摊，你现在刚到季家，应该出门不方便吧，明日，我让他们来见你，还是这个时辰，如何？” 方柔眼泪顺着脸颊落下，直接就要做出下跪的动作，被沈听禾一把扶住。 “不用如此。”沈听禾道：“详细的，等明日他们来了同你说，我先走了。” 她知道，没有什么比久别重逢更令人激动了。 方柔含泪点头，“方柔谢小娘子的大恩。”她心知，风大哥他们同自己一样被卖，还能再一起做事，一家食肆里容他们那么多人必是不易，怎么能不算恩德呢。 沈听禾笑着点头，“回去吧。” 回到沈记之后，沈听禾找到了风长阳。 “明日，你们就一同去吧。” 风长阳整个人都愣住，不难看出他在抑制内心的激动，“小娘子怎么会知道的，还帮我找到了人——” 沈听禾：“去办事偶然撞见的。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不要同我客气，我能帮着办的，都会尽力而为的。” 风长阳知道小娘子的性子，但感谢的话，他还是要说，“娘子对我们几个有再造之恩，这一次，更是帮了我大忙，日后不论何事，娘子知会一声，我必定刀山火海绝不怯步。” 沈听禾笑了，“哪有什么刀山火海，好了，你好好休息，整日魂不守舍，大家都担心着呢。对了，明日要去见方柔的事，你去同大伙说吧。” 风长阳点头。 他已经预见了，大家知道方柔的事之后，会多么激动。 而且，还能知晓一些主家的消息，也不知道二郎那边有没有信儿。 沈听禾下午无事可做，想到了摆摊的新吃食，打算先发酵点臭豆腐。 本朝已经有腐肉，少数人用它来佐餐，想来对臭豆腐这种做的吃食，也能接受一些。 因为汴京的地理位置，有许多腌菜腌肉的吃法，也是为了过冬时准备的。 做好打算，她先到豆腐坊去预定了一板豆腐，顺便买了些五香豆干回到食肆。 将豆腐切块码到坛子里，按照现在的气温，发酵五六天，应该就能发出白绿色的菌丝了。 到时候搓掉菌丝，装入陶罐，一层豆腐一层盐，再腌制个七天，然后进行下一步。 沈听禾做事麻利，很快就把一板的豆腐切块装坛。 叫来吕悦和姚瑶把坛子挪到阴凉的地方。 之后她将从豆腐坊买来的五香豆干切长条，又将芹菜择了，焯水，加入佐料拌了。 芹菜拌豆干，有菜的清爽，又有豆制品的香味，做凉菜最好不过。 晚上的时候准备做炸酱面。 和面之后，醒面大概两刻钟，这个时间，她把炸酱的调料准备好。 需要肥瘦相间的肉丁，锅里添多一些油，把肉煸出油脂，肉丁焦香之后，再下入葱，干黄豆酱和自制的甜面酱，生抽老抽蚝油都适量来一些，少量的糖增味，小火一直煸炒，到油酱分离。 这样香味浓郁的炸酱就做好了。 沈听禾盛出之后，接着去擀面条，另一头姚瑶已经在烧水了。 水开的时候，面条正好擀好，直接下锅，不一会儿，面条就在锅里翻滚起来，淡淡的麦香味和雾气一起腾入半空。 面条煮好之后过一遍凉水，分装在大碗里，小拳头大的勺子，舀上一勺炸酱，筷子搅拌之后，每一根面条上都裹了一层香味浓郁的酱汁。 沈听禾和姚瑶吕悦先吃。 “真好吃，要是一直吃小娘子做的饭，我得胖一圈。” 姚瑶说着，真别说，可爱的小脸好像还真的又圆了点。 吕悦神色也颇为轻松愉悦，风大哥和她们说了方柔的事，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能重聚的一天，心里的喜悦是抑制不住的。 不一会儿，沈母抽空到后院吃饭。 她吃上一口炸酱面，就忍不住去赞叹闺女的厨艺，再吃芹菜拌豆干，更是清爽下饭，连连夸赞起来。 今日的饭，大家都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再前面食肆里忙起来也格外的有劲儿。 沈听禾打包了一份，给竹心带回去。 沈记还没关张，她就先往回走了。 到家的时候，竹心果然在望眼欲穿的等她。 “唔——好香。” 沈听禾进门，还没把食盒递过去，竹心就蹲在地上，鼻子闻味去了。 她无奈一笑，“给，去吃吧。” 竹心嗖地取走，不过这次没有直接找个角落蹲着吃。 她最近喜欢坐在后院摆的桌子上吃饭，有种以前没感受过的感觉，还挺叫人喜欢的。 在竹心吃饭的时候，沈听禾就坐在院子里的灯下，拿着本子写写画画。 她有个习惯，就是要做的事太多太繁杂的时候，写下来，能让她理清思路。 现在她每天要去国子监，还想要开发一些新吃食，如今已经深秋了，沈记马上可以再推出火锅宴。此外，还有要去趟庄子，看看牛伯将菜种的怎么样了。 都列出来之后，发现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夜渐渐深了，沈家人陆续回来。 沈肆见到沈听禾第一句话就是，“小妹不知道，我现在在书院里，那可是香饽饽。” “怎么说？” 沈威问。 “都追着我，问怎么能找小妹开小灶。” 沈肆十分骄傲。 沈威：“让他们到食肆来吃。” 沈肆：“当然说了，而且反响很热烈，沈记很快就要成了国子监的另一个食堂了。” 第167章 筹备新小吃摊 州桥街和马杭街的食肆，俨然成了他们的第二食堂。 学子里不乏风流倜傥，家世良好的，这便带动更多的小娘子也都到食肆里来。 沈记往常都是二更就关张，现在已经一更就要食材售罄，每日早早就收拾了回家。 一家人晚间能在一起乘凉聊天的时间多了，才几日，就觉得有些玩物丧志。 沈威说：“小妹，我想要去摆摊。” 可摆什么呢？他还没想好。 “卖去年的炸鸡怎么样？” 现在州桥夜市上虽然也还有卖的，但是口味不如小妹做的。 沈听禾神秘笑了下，“大哥想要摆摊啊，那正好，我研究了新吃食。” 不是臭豆腐，她之前腌的臭豆腐，已经做完了第二步处理，再等几日后，进行封坛，要两个月才能开坛。 这些日子，她除了去国子监做菜，就是研究新吃食，她尝试做了麻椒油，味道还不错，所以打算做串串香试试。 现在已经深秋，夜市上已经有不少卖热食的摊位。 串串香和关东煮不同，汤讲究一个味重，要麻辣鲜香，但又不像是火锅那么重油，喜欢人的能爱死。 她曾经就是串串香的‘重度患者’。 “来大哥，我同你细说。” 沈听禾见茵茵在大嫂怀里睡着了，叫大哥到中庭去说话。 宅子大，又只住着他们家几口人，地上难免要飘些落叶没人清扫。 平时竹心一个人做大概的清扫，也是有点难为她了。 沈听禾在大哥给她搭的秋千上坐下，然后说起串串香来。 用细签子，把肉类，菜类，菌类都串小串，放进料汁的锅里煮，随吃随取，喜欢重口的，可以额外浇料。 沈威听着，感觉自己已经开始馋了。 “小妹，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 他看着姚瑶和吕悦摆摊，自己早就心痒痒的，不想刚入夜就在家里待着，整天转转悠悠的，也没什么正经事做。 “过几天吧，我让铁匠铺打造的两口深锅还没做好，等做好了，就可以去马杭街摆摊了。” 马杭街夜市人更多，普通百姓也多。 串串香定价不高，应该会很好卖。 沈威已经摩拳擦掌，时刻待命了。 沈父沈母在后院的庭院里并排靠在躺椅上。 沈母瞅着小辈都走了，进屋的进屋，出去的出去，她把头歪了歪，靠在沈父的肩膀上。 “老头子，你觉得现在的日子怎么样？” “那简直是太美了。”沈父笑着说道，忙是忙了点，但是心里踏实。 沈母嗯了一声，就算一直这样，不开大酒楼，她也很满足了。 她抬头看天，也不知道他们的闺女，有没有在看着他们。 沈父看到沈母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闺女了。 “现在的闺女，就和咱们的闺女一样，娘子，你说是不是。” 沈母斜他一眼，“那还用说，我当然知道，她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是我的亲闺女。” 不是替代，是另一个亲闺女。 翌日。 魏宅门外，大红绸高挂，喜气盈门。 吉时到，迎亲队伍穿入街巷，一路吹打，停在魏宅门前。 围观的百姓抻脖看热闹，见到新娘子面容前遮一芭蕉扇，被一根红绸，牵入轿中。 红轿子里，陆锦蓉面色娇红，眸中含羞，嘴角轻轻咬着。方才，她要嫁之人，在她耳边低声一句‘你今日真美’，让她瞬间就热透了脸。 可想而知，此刻面颊必定如红云一般。 如今她知道，懵懂的爱恋无可替代。但最好的感情，还是两情相悦。 她与陶二郎一路到邠州，她对他的为人，喜好了解逐渐加深，不知不觉，心里就真的有了他。 而他对自己，不但敬重，还很体贴照顾，最重要的是，他从不因自己是女子，就回避那些男子们认为女子不懂的那些话题。 他们总能谈的很投机。 能嫁给陶二郎，她很开心。 迎亲队伍在礼乐声中，从州桥街走过。 二十箱嫁妆在迎亲队伍中，十分气派惹眼。 “邠州魏家就是有钱啊。” “新娘子可不是姓魏。是魏家主母的外甥女，不过听说，那和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自然是差不了。” 此时的魏夫人，坐在那不停抹泪。 这次回邠州，她算是看清了，妹妹当初是找了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那时将蓉儿带到京城，就是因为那狗东西娶了新妇，就纵容新妇打蓉儿巴掌。 从小到大被宠着长大，被一个登堂入室的外室给打了。 外室做主母，整个陆家都是邠州的笑柄。 本以为那时就是最过分。 这次回邠州，陆家那些不要脸的举动，丢人都丢到陶家面前去了。 若不是陶二郎心仪蓉儿，这桩亲事都要被他们给毁了！ 今日蓉儿大婚，陆家一个人都没来。 不来也好，日后蓉儿过得好，他们也永远都不要来沾边。 “好了，你再哭，眼睛都要哭瞎了。都二十来年了，还是这么爱哭。” 魏老夫人让人给递过去一方湿水帕子，让把眼睛好好擦擦。 “让两个小辈看见就不好了。” 魏钊和魏熹儿还没进门，就听到祖母的声音，选择在门外多站一会儿。 “听说你最近和苏世子走的近了不少。” 魏钊忽然开口，吓了魏熹儿一跳。 “听谁说的？” 魏熹儿说话间，脸已经开始微微红。不管是谁提到苏裴，还是她不经意想到苏裴，就会想到他忽然牵自己手时的感觉。 手掌宽大，手心很细腻，有点微微潮润，有点抖。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巴掌打他脸上，就开始后悔了。 自从那日以后，就再没见过苏裴了。 想到这，心里又是一空。 魏钊笑了下，也没说是听谁说的。他是看出来了，熹儿正受爱情的苦呢。 若问他怎么知道，只能说，谁还不是呢。 这么久了，他还没找到打动心上人的正确方法。 不过爱情的苦，有时候吃起来也挺甜的。 今日告假，等会儿看过祖母和母亲之后，他还要去沈记。 第168章 热闹的小食肆 王慧茹现在的气色比刚开始到沈记的时候好不少，偶尔能听到王长临来食肆，说起王家现在的情况。 王家生意已经回暖，那些断连的亲戚也都开始走动了。 只不过王家此遭看透人心，大面上过得去就得了。 王家也在给王慧茹张罗亲事，但王慧茹的意思，是不想再嫁人了。 谁都说不好，再嫁会不会又是下一个刘家。 “小娘子放着，我来吧。” 王慧茹见沈听禾去搬动一个大瓷花瓶，擦里面的角落，赶紧上前去。 沈听禾笑着和她一起挪动。 “你有没有想过下一步要做什么？” 王慧茹被问愣了。 沈听禾接着道：“你当初来店里，是因为无处可去，还要挣钱养活自己。”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家中有生意，刘家也再不能去找你的麻烦，你可以想想以后的事了。” “不是说做跑堂不好，如果你十分喜欢热爱这个工作当然可以，只是，若你有更擅长的事，能创造出更多价值的事，那也是时候去做了。” 韶华易逝。 才二十岁的年纪，不能就这么耽搁下去。 王慧茹神情一开始是发懵的，将沈听禾的话听进去之后，人逐渐振奋起来。 说实话，这段时日有过迷茫，但食肆很忙，回家也是倒头就睡，根本没想过之后的事。 加上沈家对她有恩，更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沈记。 沈听禾没有继续多说，只道了一句，“等想清楚了之后，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人在迷茫的时候最需要别人的肯定。 沈记食肆也同步出了国子监食堂的砂锅鱼头豆腐煲和栗子鸡。 在食肆里的反响不错，因为是一个砂锅做一份，汤汁的味道更加鲜美。 栗子鸡做法独特，与梨子的融合味道巧妙，也深得食客的心。 晌午，沈记来了两位客人。 沈听禾正在柜台里算账，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同王慧茹点菜。 抬头看到了王钰盈，转眼又看到了与她同桌的李晚棠。 看两人说笑商量的样子，像是关系不错的姐妹。 王慧茹去后厨下菜单，沈听禾过去打招呼。 之前的事情早已翻篇，王钰盈十分坦然，沈听禾亦然。 她上前打过招呼之后，又亲自送了她自己酿的橘子水。 是用橘子瓣放在罐子里用糖腌制，放到冰凉的井水里，有种橘子果汁的味道。 “好喝。” 酸甜可口，橘色的汁水在杯盏里，颜色也格外好看。 之后沈听禾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王钰盈和李晚棠继续聊她们的话题。 “我觉得可惜了那盆金菊，岳三娘不喜欢花，却偏要和你抢，显然是要大伙都与你疏远。” 王钰盈有些不平，自从在与那些世家女一起的宴席上，她们因之前与刘骞的婚事奚落她，是李晚棠仗义直言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亲近起来。 那些贵女们的宴席，她们原本也不想去。 可是家中长辈一定要她们去，是为了家中的颜面，她们也要去虚与委蛇一番。 只是今日十分过分，竟然当着那么多贵女的面，奚落晚棠是乡野来的，拿珍品当野花瞧，还搬走了晚棠想要的那盆金菊。 她当时就去阻止，最后连她也受了一番奚落。 潘三娘仗着家中得势，在贵女中拉帮结派，针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人，实在是过分。 李晚棠毫不在意笑道，“随她们去，整天耍那些嘴皮功夫，殊不知要倒大霉了。” “你算到了什么？”王钰盈眼睛亮晶晶，她十分相信晚棠的道行。 自从知道晚棠是从钟南山上的一座道观回来，就更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息了。 “天机不可泄露。” 李晚棠说了一句，正好栗子鸡端上桌，她夹起一块肉放到对方碟子里，“很快你就知道了。” 王钰盈也将注意都放在今日的新菜肴上。 鸡肉入口软嫩，栗子入了汤汁的味道，融合进了不少咸香，吃起来软糯又有肉香。 再吃那砂锅鱼头豆腐煲，鲜亮的味道直冲味蕾。 两人都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结账之后，沈听禾送二人出门，看着她们小姐妹似得，边说边笑，上了街边的一辆马车。 才送走了她们二人，见魏司业闲庭信步般到了沈记门前，脚步一拐，朝着自己走来。 “魏大人又出来吃饭？” 最近总能看到他，这一天天不着家，也陪不了家里人吃几顿饭啊。 魏钊满心愁苦，忽然觉得，像是沈小娘子这样，比他感情都愚钝的人，想要开窍实在是太难了。 他清了清嗓子，“听说沈记上了新菜，我来尝尝。” 沈听禾：“对别人是新菜，但魏大人在国子监已经吃过了。” 魏钊心下叹了口气，眼睛直视沈听禾：“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沈听禾被他忽然变得幽深的眼神吓了一跳，心头蹦跶的厉害。完蛋了，她就知道，魏大人嘴刁，一定早就知道沈记的酱油是秘制的。 她讪讪笑了两声，“不一样不一样，魏大人里边请，您吃好最重要。” 吃好了，可就不准出去乱说了哦。 魏钊拧眉，他怎么觉得她有什么事会错意了？ 他坐下后不一会儿，国子监有几个学子来了，见到他之后，迈进食肆的一只脚是收回也不是，进也不是。 就是来吃饭的，心虚什么劲儿呢。 沈听禾昨日就已经将一些菜的做法都教给了严厨。 经过十多日的相处，她知道了严厨思念亡妻，便帮他按照他的记忆，做出他亡妻经常做的几样菜。 结果严厨真的做的很好，让人惊艳的程度。 也是在那时，沈听禾看到严厨哭，一个上了年纪的，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哭。 他说，娘子走的急，以前总让他学做的菜，他还没学会。 国子监食堂交给了严厨，沈听禾功成身退，就不再去国子监掌勺了。 但还是有几个国子监里的沈记死忠粉，追到了食肆里来。 好巧不巧，和翘班的魏司业撞到了一块。 第169章 食不知味和撺小串 魏钊看到了几人，叫他们一起坐过来吃。 大家打着哈哈，坐到了边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像极了聆听训诫的小学生。 沈听禾在边上看得想乐。 “你们想吃什么，今天怎么出来吃了，严厨又想要自己研发菜式了？” 魏钊在边上眉毛不经意扬了下，他想到自己家的那位方大厨了。 学子们尴尬笑着道，“让沈娘子说中了，严厨说今天买多了鸭子，要做板鸭，是从一家酒楼里要来的方子。” 沈听禾知道方厨最近沉迷上了做菜，总是爱研究一些新菜式，大概是励志要将她给比下去。 “你们这样，严大厨知道要伤心了。” 学子不好意思笑着说，“就这一回，可千万不要告诉严大厨。” 那脾气，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 魏钊看了两眼几个学子，“还不快点说要吃什么？” 几人赶紧识趣的点了。 他们是第一次在沈记食肆遇见司业大人，但听不少人说过，司业是沈记的常客。 不过今日，他们似乎发现了点什么，他们司业，好像不只是来吃饭这么简单。 怎么感觉司业大人对沈记小娘子有那么点意思呢。 “看什么，好好吃饭！” 点的饭菜都已经上桌，魏钊见几个学子还在用眼神交流。 “吃，吃。”几个学子赶紧低头认真干饭。 原本魏钊还想要找机会同沈听禾说几句话，可魏钊被这几双眼睛看着，白白浪费了机会。 食不知味。 沈听禾去结账的时候，就看到魏大人眼神颇有些幽怨的，把其他几个学子的饭钱一起结了。 送走了几人，她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近来魏大人看自己的眼神。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沈小娘子在吗？” 食肆门口来了一辆驴车，驴车上拉的是沈听禾之前从铁匠铺定制的两口深锅，是用来做串串香的。 沈听禾让人把锅拉到后院。 因为是特别定制的，锅体用了上好铁料，做的锅薄，不至于太沉，来回往夜市拉着费力。 后院里，风长阳要帮忙，被杨柳给抢先，“注意点你的手吧。” 沈听禾发现，他们见过方柔之后，情绪都不大好。 据小八说，是原来的主家那边情况不太好。那些女眷们想要谋生，实在是太难。 不过也算是重新有了主家的消息。 杨柳之前没见过这样的锅，不禁问道： “小娘子是想要做新吃食？” 沈听禾点头，“天越来越凉了，可以做一些街头热食小吃，我打算——” 她大概了描述了串串香的吃法，“若是做得好，咱们食肆里也可以推出，另外再做冷食应该也不错。” 到了冬季，屋子里火炉暖烘烘的，再吃上冷食麻辣的小串，谁能说这不是一种享受呢。 “我觉得挺好。”杨柳把锅放到院子里就开始打水来刷。这会儿食肆里过了饭口，就还剩几桌在吃的，他有功夫帮忙。 “这种小串，定价不贵，汴京城里的百姓都能尝上两串，薄利多销，肯定利润也不得了。” 跟着沈记，大家都开启了生意脑。 沈听禾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剥南瓜子吃。 母亲晒了又炒，让她吃，说对身体好。 吕悦和姚瑶在边上也跟着点头，“素两文一串，荤两文到五文不等，我若是遇见，管他好不好吃，也要先来上两串尝尝味道。” “而且小娘子做的东西，一定好吃。那到时候就不能是只吃两串作罢了。” 大家热闹的说着。 沈听禾看到方芸从窗户往后院看了眼，很快又转身去忙了。看的方向，应该是风长阳那里。 方芸和方柔都是前主家身边的贴身女使，后来方芸被一纨绔子弟看上，为了让她避祸，才去了厨房里做差事。 若说感情上，她和方柔之间情如姐妹。 可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算是她先与风长阳朝夕相处，也比不过方柔和风长阳的一段意外邂逅。 小八到处交友，沈听禾近来听到的八卦，吃到的瓜真的不少。 夜里，回到家中，沈听禾和沈威说了可以准备去夜市卖串串香了。 沈威第二日就去市扬多买了许多新鲜的肉和菜。 沈听禾让小八拉着车，把两口锅拉到了马杭街。 一开始是没打算让大哥去摆摊的，她反正也是闲着。 但大哥兴致这么高，就让他也去感受一下摆摊的乐趣。 沈听禾这段时间，就要在马杭街食肆和住处之间往返了。 赵五娘和白芷很高兴。 陆石依旧是沉默的，但行动上，几乎是事事都赶在别人前头帮忙。 “小娘子，你都不知道，白芷这丫头天天念叨，多久多久没见到小娘子了。” 沈听禾细看白芷，发现她这段时日长开了不少，脸上白皙有肉，个头发育了，也有了玲珑身段，看起来像是个大姑娘了。 之前还是营养不良的小女孩一样。 “你们辛苦了，等咱们开了大酒楼，就日日都在一处了。” 按照他们现在赚钱的速度，不买房置地的话，明年就能开上大酒楼了。 只不过还没想好，是先去临安买地还是先开酒楼。 马杭街食肆里有王巧珍和宋喜儿帮忙，茵茵在推车里面，给她一块白菜，小胖手能在那揪好久。 三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做事了，手上的动作不停，说着这边食肆的趣事。 王巧珍说，“茵茵经常在店里，有的食客熟悉了，看不到茵茵的时候就会问，小宝宝呢，还没睡醒啊。” “还有专门为茵茵来吃饭的呢，真的是喜欢小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宋喜儿点头，“不过我也不敢给别人抱，看看可以，离太近了还有上手摸不行。” “我也觉得。”王巧珍现在怀孕，都极其小心谨慎。 “也让大哥多带带孩子。”沈听禾说道，她看大哥是没什么这方面意识的。 大哥对大嫂好，但在带孩子这方面，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就是应该女人来做。 平时逗弄一下，或者是一起出去逛的时候推推车，抱抱孩子，晚上回到宅子里之后，基本就撒手不管了。 宋喜儿同这个朝代的女人一样，这方面没有太多的想法。 但小妹这么体贴自己，她扁扁嘴，感动~ 第170章 串串香，串串香嘞 沈记小吃摊在马杭街上开业，招子挂出‘串串香，串串香。’ 沈威做过跑腿，从三教九流那历练出来一身本事，吆喝起来也十分像那么回事。 “串串香，串串香，哎，您听得没错，这字的重音不同，意思也不同。串串香，是名字。串串香，哎是每一串，都香。” 有人笑着回上一句逗哏话，“您这是在说绕口呢。” 沈威嘿嘿一笑，“别管是什么，客官您这不就来了吗？尝尝？” 对方也很给面子，“那就来两串，这一文钱的一串，五文钱的一串。” “吃辣不吃？” “不吃。” 沈威从菌汤鸡汁儿锅里给取出一串鱼丸的，又取了一串白菜的。 客人看着只有一粒的鱼丸，眉头皱了皱，“店家你这就有点不讲究了吧，五文钱，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 沈威笑得憨厚，“您先尝尝，要是说不好吃，不给我钱就是了。” 都这么说了，客人再无二话，把鱼丸送入口中。 真别说，这汤里捞出来的丸子，味道很鲜美，口感弹牙劲道，嚼起来鱼香味十足。 料足味美了属于。 接着不用沈威说，直接吃了那串白菜。 白菜串的也不算大，一口一串正好。 入口是很鲜亮的味道，白菜里汁水很丰富，嚼起来都是浓郁鲜亮汤汁的味道。 “好吃，我再来几串。” 一直在边上看着的沈听禾拿出一个深口瓷碗递过去，“客官将选好的小串放到碗里，都选完之后，给您浇上一勺汤。这边有桌椅，您可以坐在这吃。” 客人挑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荤素菜，朝着麻辣的那锅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作罢。 随后到桌椅那去坐下，浇了汁儿的串串更香了，果然是串串香。 沈记的‘活招牌’已就位，很快三张小折叠桌，十多把小折叠椅都坐满了。 有人吃着麻辣口的，不停地嘶嘶哈哈，但下一口吃的更香。 “老板，你这蟹，哎？是叫蟹棒吧？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沈威笑了下，“肯定好吃，我小妹的手艺好着呢。”怎么做的，那不能说。 “马杭街上的沈记食肆，诸位有空来吃，还有很多特色吃食，就算每日来吃，也常吃常新。” “该不会是吹牛吧。” 沈威：“是不是，到沈记吃吃看就知道了。” 沈听禾：大哥真的很有经商天赋。 别看大哥笑起来憨厚，脑子里都是做人的智慧。 今日出门前串了两千串，荤的素的加一块，一个多时辰，已经卖的七七八八。 沈威第一次体会到了摆摊的快乐，意犹未尽，不想收摊。 沈听禾道：“早些回去吧，剩下的给家里人也都尝尝。” 马杭街的众人都尝过了，爹娘他们还没吃过。 还有个天天就差把‘吃’和‘饿’贴在脑门上的竹心。 收摊的时候，小八晃着尾巴回来了。 沈威已经习惯了小八会踩点这件事，不过一时还没习惯，原本是一头驴到处瞎晃，现在是两头了。 笑笑光逛街，不干活。 马车是小八一个套的，套上小板车，装好了各种用具桌椅板凳，拉车回家。 沈听禾把剩下的那些串串香装在一个大碗里面，一路上自己手里捧着。 没走一会儿，被沈威看见接过去。 “大哥，你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爹是怎么照顾我的？” 沈威回忆了下，他和小妹差不了几岁，但一直记得，爹总是把小妹扛在肩头，或者是背背上，抱在怀里。 他和沈肆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沈听禾听后，笑着说道，“那真的是很幸福了。” “做咱们沈家的女孩，就应该这么幸福。” “我知道大哥忙，不过也要经常多陪陪茵茵啊，小孩子长大很快的，等到大哥日后回忆起来，没有多少陪伴茵茵的时光，那多可惜啊。” 沈威愣住，没想到小妹会和自己说这些。 但很快，他回想自己这近十个月来，的确整日都在忙食肆的事，就算不忙食肆，也很少照看茵茵。 是娘子，白天黑夜的陪着茵茵。 他露出惭愧神色，“我知道了小妹。”他会对娘子好的，女儿也是他的，不能借口食肆事忙，就在闲暇的时候也不去分担责任。 沈听禾甚是欣慰。 她就知道，以沈家的家风，就没有不疼娘子的夫君，缺乏引导而已。 回到宅子，到挂在门房梁上的长发飘飘的竹心，差点给沈威又吓厥过去。 沈听禾：“快点下来，这大晚上的。” 别说大哥了，她心脏都被吓得咚咚跳，还要承受小八内心巨大的咆哮声。 竹心一个卷腹，躬身翻身，脚底落地，单膝撑地，扬起一张白净小脸，大眼睛呼扇呼扇。 “好香，给我的？” “是，走，去后院一起吃。”沈听禾招呼她。 竹心拍拍手站起来，屁颠屁颠跟着沈听禾往里走。 沈威摸摸头，吃的不是端在他手里吗，怎么不跟着他？ 小八这边已经骂尽兴了，开始关心笑笑，“不怕不怕，八卦能一起听，遇险了要躲我身后——” 沈听禾今日的嘴角一抽，是小八给的。 到了后院，爹娘和二哥二嫂已经回来了。大嫂在屋里哄孩子睡觉。 沈威放下吃的，转身去厨房拿了个碗，挑了几样宋喜儿爱吃的，放到一边留好。 沈父沈母坐下尝今日去出摊的新吃食，吃到嘴里，不用说，就知道卖的一定很好。 “明日再上新一些菜品，今日有好几个食客给了我启发。”沈听禾说着摆摊的事，目光从竹心认真嗦竹签的动作上划过。 竹心吃东西真的很可爱。 吃的认真，干净，享受，呆萌呆萌的可爱。 不一会儿宋喜儿和沈威一起出来了，看到桌子上给她单独留的吃的，笑得眉眼弯弯。 沈威在她身边坐下，默默地给她剥了虾壳。 “真舒服啊。” 沈父往藤椅上靠着。 沈肆手里拿着串串，看向身边的娘子，舒服的叹了声：“真舒服啊。” 沈威学着他们的样子，大咧咧往后一仰，“真——” 噗通，椅子倒了。 “哈哈哈哈！” 大家一起不留情面的笑起来。 第171章 夜市鱼羹和沈记整活 沈听禾最开始几天也跟着，但赵五娘说有她和白芷，人手足够了。 她就在食肆里，研究着将晚上的食肆利用起来。 现在每日的食材卖到一更天就差不多售罄了。 开始也试过每天多进一些菜，但有几次没卖完，之后就索性还是按照原来的量进菜。 现在夜晚凉爽了，再过一阵入冬，百姓们上街的热情不会消减，但若是有一家扬所，能吃喝玩乐一体，应该会吸引不少人来。 马杭街这边上下两层，可以做不同的活动分区。 吃食都可以自己做，配酒水的，配饮料的。娱乐项目，本朝人都喜欢吹拉弹唱，如果把后世的相声搬来，配上本朝的奇闻轶事进行创作，不知道效果如何。 如果相声不行，还有魔术表演，她之前沉迷解密魔术，还研究过一段时间魔术解密。 狼人杀也挺适合这种小桌子娱乐的。 大富翁也可以。 越琢磨思维越发散，沈听禾很快列出了第一版的食肆晚间营业计划。 可能用脑多就容易肚子饿。 她到厨房看看今天还剩下的食材有什么，结果空荡荡，剩下为数不多的菜被拿去做串串香了。 最后只能选择出门去觅食。 汴京快到十月就开始吃‘羊饭’。 羊肉炕馍，是用面饼夹羊肉末，葱花，孜然，用铁鏊炕到凉面焦脆，汤汁顺着面饼边缘流到铁鏊上，发出‘滋啦’的声音，是属于美食的交响曲。 沈听禾忍住吃碳水的冲动，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了做羊双肠汤的摊子。一般都是作为朝食，早早就起来卖的，用羊肠灌羊血，配上羊腰，胎盘这些，浇香菜辣油吃。 这种灌肠的吃法，以前在北方见过。 羊肠灌血，似乎很受本地人欢迎。 不过她就无福消受了。 路过卖鱼羹的摊子，她坐了下来。 鱼肉在浓白的汤汁里翻滚，盛出一碗放到面前，热气扑面，鱼汤的鲜味浓厚。 沈听禾用汤匙吃肉喝汤，味道不错。 不过想到后来的‘宋嫂鱼羹’，大概会更鲜亮一些。 宋嫂从东京跟着迁移到了临安，鳜鱼肉本就鲜美，再加上她去腥的做法，和汆汤下料，用的都是当地最新鲜的食材，想来是好吃的，不是后世的夸大。 若有机会去临安，她也要做一次，给家里人尝一尝。 她吃完了鱼羹，才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眼下都已经换上了秋装，却还觉得今日似乎比前几天更凉了。 一路慢走到家中，把打包的几份鱼羹中取出一份，递给了竹心，“你今日见我怎么没喊饿？” 竹心：“婶娘已经给我带吃的了。” 是好吃的肉段，好香好下饭。 “啊，那你别吃了，大晚上的吃多了不好消化。”沈听禾才伸手，一阵风起，哪里还有竹心的身影了，只剩下晃动的树影了。 无奈的笑了笑，拎着吃食到了后院。 茵茵睡了，大哥和大嫂在院子里说话。 天凉了之后，爹娘也不怎么坐在院子里，二哥二嫂也是。 大哥大嫂因为孩子，在屋子里不方便说话，要是弄出动静，茵茵容易惊醒。 沈听禾问：“还吃点东西吗？” 宋喜儿闻闻味道，“是伍家的鱼羹，我喜欢吃。” 沈听禾笑着递过去一份，看她和大哥分着吃。 这样的扬面，真的有点让单身的人磕到。 还有一份，问过了之后，二嫂说饿了，给二嫂递到了屋子里。 现在半夜偶尔能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是二哥晚上起来给二嫂弄点吃的东西。 据说孕妇就是这样，若是哪日睡得晚，夜里必定会饿。 沈听禾还特意给二嫂准备了些方便吃的小零嘴。 不过有时候，难免还有忽然非常馋的那一口。那就得二哥出门去，到夜市上去买了。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在一块吃早饭。 吃完之后，沈听禾把自己的第一版商业计划书拿出来。 宣纸用线穿成了小本子，方便翻页，拿在手里也方便。 沈父看着闺女的清秀小字，字迹清洁工整的写着马杭街食肆夜间的营业方式。 沈母见沈父笑容敛去，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自己也伸头去看。 他们家世不似普通百姓，小时候都是读过书的，所以家中一开始将沈威沈肆往读书方向培养。 奈何沈威就爱做生意，将来也想开酒楼。 看完之后，沈父看向闺女的目光充满钦佩，“闺女啊，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装了这么多的点子，这要是做成了，怎么可就是全汴京城里的头一家啊。” 沈听禾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抓钱的头脑，都是从吃不饱饭时开始的。 沈威和沈肆后面也看了，王巧珍和宋喜儿向来是大伙说怎么做，她们就怎么做。 “小妹，大哥要开始嫉妒你了——”沈威看着马杭街食肆的后续计划，很激动，紧接着又有股说不清的感觉，他也真的好想像小妹一样厉害啊。 “这个狼人杀和大富翁怎么玩？这个两人站着说戏的，又是什么节目？” 沈肆关注在酒楼的活动上，要知道，国子监里的学子，平日里有了闲暇时间，也不是那么喜欢吟诗作对，实在是也没什么其他的娱乐了。 沈听禾：“等我将道具做出来，再给大家展示。” 现在还有个事，就是需要能逗哏捧哏这样的人才。 至于相声素材，整天满街溜达的小八肚子里，那不有的是。 小八还不知道，小娘子将它都安排进去了。 收拾妥当，一家人出门而去。 竹心趴在房上，木木的表情里逐渐透出一种以前不曾出现过的情绪。 羡慕。 她尚不知道，自己羡慕这家人。 直到后来，她将死之际，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并不相关的一家人，奋不顾身。 沈听禾去了胡天那。 胡天一见她就要给银子，“我最近忙，你也不来，账本和银子都在这，每天都等着给你呢。” 沈听禾一看，一张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碎银铜板。 果真是办事分毫不差的胡天。 她笑着收了钱，“现在你这的生意这么好，没考虑收个学徒什么的？” 第172章 庄子，妞妞和萝卜缨子 沈听禾愣了下，竟然是因为她。 “学徒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那些东西，就算泄密了，以胡大手子的工匠手艺，也不带怕的。” “还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沈听禾认真道，“抽成这个事，咱们重新定一下。” 胡天露出不解之色，他倒不是觉得沈小娘子会觉得现在生意好，就要加码。可是要定什么呢？ “往后，我出了什么新鲜玩意，若有人来找你定制，我只要头一个月的抽成，之后的就不要了。” 沈听禾说道。 “那怎么行！”胡天不同意，“以前定好的事了。” “就这么定了。”沈听禾拿出新的图纸，“要做些这样的小玩意和卡牌。” 是大富翁和狼人杀要用到的东西。 胡天忘了头前要反驳的事，看到图纸上那些雕刻着图案的东西，露出狐疑之色。 这东西，能干什么用？ “是用来娱乐的，和之前的飞行棋一样。” 胡天恍然，说起之前的飞行棋来，“汴京到现在还盛行呢，虽然别处也有人做，但更多的，是奔着沈记第一次推出时，盒子上印制的‘胡’的印记。” 他说着，又开始坚持抽成不变的事。 沈听禾一时也说不动他，暂且作罢。 不过想他如今才不到两个月，就给自己五十两的抽成，他能赚的，多到可以换大宅子了。 但听说，他准备攒够钱去江南，方便给胡老爹养腿。 若是这样，那更好了。 沈家将来也是要搬去江南的。 大概那时候，她头发花白，带着沈记后人，举家搬迁。 想到这，她忽然就笑了。 如今，她已经真的和这个朝代融合到一起了。 从胡家出来，小八在门外等了。 她今天要去一趟庄子，看一看菜如何了，深秋要收菜，等到第一扬雪下来，就不好弄了。 小八拉着板车，“走吧。” 沈听禾看它一眼，确定它是发自真心的。 昨天就提了一嘴，她原本是想要骑马去的，小八偏说骑马不安全，不如坐驴车。 这么积极主动，当然是满足它了。 沈听禾坐到车板上，上面还铺了一层软垫子，怕她无聊，还给放了两本话本。 小八就这样拉着沈听禾出城了。 一路上，不少人向这一人一驴投去诧异的目光。 驴不用人赶，很熟路的朝着城门走，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坐在车上，低头看书，神情怡然自得。 这画面，温馨的不似在川流不息的长街上。倒似那话本里的江湖中。 沈听禾告诉小八往哪个岔路走，就这样，在晌午前，到了庄子。 富诚和富荛正把妞妞从草扬里带回来，就看到停在门前的驴车。 小八哦啊哦啊两声，沈听禾转过身来，看到两人和妞妞。 “妞妞！”她惊喜的发现，妞妞的精神比原来好多了，两只大眼睛水润水润的，十分灵气。 小八已经过去围着妞妞转圈了，事实转达妞妞看到沈听禾的喜悦之情。 “妞妞好爱这片草地。” “还有小河。” “好喜欢每天在草地上晒太阳。” “不过现在草都枯萎了，但还有干草能吃，好开心——” 富诚和富饶没事的时候，除了去帮忙做地里的事，还给妞妞晒干草。 这样，妞妞在冬天的时候，还可以省下一笔草料钱。 “哞，哞，哞——” 富诚和富饶看出妞妞比往常都要开心的样子，知道是因为小娘子来了。 “在这里怎么样，适应吗？” 沈听禾和他们一起往地里走。 庄子附近的农田离得都不远，走个一刻钟就到了。 路上，和他们聊起庄子的事。 富诚和富饶很详细的说了庄子里最近发生的事。 地里的菜长得很好，马上就要采收了，牛伯一家人，在这里住着，每日不但将地里打理的好，庄子也一并给收拾了。 庄子里空地，都栽上了绿植，虽然不是名贵的花草，但看起来生机勃勃。 现在还能看到移栽过来的松树呢。 因为牛大力做了一辈子的果农，在栽树方面，那是最为有经验的。 沈听禾和他们二人说着话，身后跟着小八和妞妞，走到了农田。 站在田地的边上，能看到一大片的萝卜缨子，一大片的白菜，还有芥菜，和一些生菜。 牛大力直起腰，刚捶了两下，就看到站在地边的沈听禾。 “小娘子来了。” 别看他年纪大了，但腿长，没几步就从垄沟踩着，跨到了沈听禾跟前。 “地里的生菜已经卖了好些了，都没进城，在虹桥边上就卖了，城周围会种秋生菜的少，大多都是外地来的，咱们这些生菜很好卖，多亏了我早年间发现的品种。” 沈听禾见牛伯说起菜来，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嘴角也跟着一直挂着笑意。 牛伯还说，没几日白菜萝卜芥菜也都要收了。 到时候需要雇佣些周边的百姓。 “小娘子来的不巧，家里也没买什么肉和菜，等我叫我儿子去买。” 自从来了庄子，牛大力怕被村子里的人发现行踪，让大儿子也跟着来了庄子，不去镇子里做零工了。 大儿子在外面谋生也难，总挨人欺负，来庄子里种地，反倒让他们有种自在过日子的感觉。 就连老婆子的病，都比之前强了不少。 沈听禾看了菜地，让富诚富饶从地里拔了两颗萝卜，又拔了个白菜出来，一行人往回走。 “地里现成的菜，回去做就是了。” 小八： “萝卜缨子，萝卜缨子！” 小八欢呼着，跟在富诚后面，把萝卜缨子先给啃光了。 庄子里主家的宅子空着，牛伯他们住在庄子下人住的院子里。 小院子围了篱笆，移栽了一圈山野里的花草，虽然是落败之势，但依旧将小院装点的温馨。 小院里五间房，院落宽敞，养了鸡鸭，单独给围了个高栅栏。 扎着双髻的孩童追着落在院子里吃草籽的鸟儿跑。 干草是给妞妞晚上的吃的，牛棚里储存了不少。 沈听禾驻足，看着生活气息浓厚的院落，觉得自己似是忙里偷闲，出来度假一日。 第173章 白菜炖豆腐干，白萝卜蘸酱 今日还有最后一批生菜没有进城卖，她先将带泥土的部分擦干净些。 “小娘子快坐，我来拿吧。” 牛刘氏看到沈听禾手里拿着一颗萝卜，赶紧去接过来。 是方才沈听禾见小八爱吃萝卜缨子，又去多拔的那根萝卜，这会儿只有光秃秃的萝卜了。 沈听禾递给她，看到院子里的生菜，笑着问：“这些菜如此新鲜，是要今日就去卖？” “都预定出去了，送到虹桥一带就能卖出去。”牛刘氏说道。 随后看了眼公爹，见爹点头，起身进屋去拿了账本。 “我识的字不多，但这个家里也就我会写些字，算点简单的账目，若是哪里不对，小娘子别客气，给我指出来就行。” 沈听禾翻看账目，字迹确实是比较生疏的，但干净，笔画清晰，账目上也都能看懂，但用的不是账房先生的那套体系账目。 两亩地的生菜，人工，肥料，种子之类的花销都记得十分清楚，每日卖出菜的银钱，也都记得清晰。 其实卖菜这种事，多了少了，主家不会来称称，全凭良心。 沈听禾相信牛伯一家，直接将账目合上。 正房那间草房，是朝南的，住着身体不好的牛婆婆，这会儿正被牛大力给扶出来。 沈听禾起身打招呼，话还没出口，就被牛婆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一把将人拉住，没让她给自己跪下。 “牛婆婆，您快坐下，这可是折我寿呢，我是晚辈，受不得的。” 牛婆婆泪眼婆娑，“小娘子不知道，我的性命，我家老头子的命，都是小娘子救的呢。” 牛大力那日说了，若是他们断了他家日后的生计，就和他们拼命。 以他倔强的性子，就算先挨了一顿打，日后也定不算完，都要找回来的。 沈听禾听着牛婆婆说，递了帕子过去，牛刘氏给婆婆擦眼泪。 一家人都被弄得泪眼朦胧的。 牛大是个身量不算高大，但长得一看就结实有力，方脸，浓眉，性格坚毅之相。 此时也是别过头。 这一年，家里过得太难了，是遇到了沈小娘子之后才好起来的。 “都是牛伯厉害，如果不是牛伯鼓起勇气进城卖梨，我也不会认识牛伯了。” 沈听禾说道，“牛伯将庄子里外打理的这么好，地种的也好，省去我不少事呢。” 说这些全都是出自真心。 “好了，不说了，做晌午饭吃。我看你们整日都是吃这些菜，进城的时候也该买点肉吃，小孩子正是要营养的时候。” 沈听禾说着，想要去厨房看看，被牛刘氏给拦住。 “我去吧，小娘子别沾手了，乡下的炉灶埋汰。” 说是埋汰，沈听禾去看了，都擦的很干净，小庖厨里东西分类整齐，可见打理之人是个爱干净的。 而且牛刘氏动作麻利，做白菜炖豆腐干，三两下就把菜洗了切了，下锅翻炒。 萝卜切了方长条，院子里的大酱盛一碗，和萝卜一起先放在桌上。萝卜的清甜味道飘在了院子里。 小八和妞妞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个哞一个啊哦，聊的不亦乐乎。 很快开饭，一人一碗米饭，沈听禾面前单独盛了一碗白菜炖豆腐干，和一小碟酱。 沈听禾吃了白菜，觉得味道格外清甜，豆腐干艮啾啾的口感，今日也十分好吃。白萝卜清爽，大酱风味很足，简单的一顿，吃到肚子里，格外的舒坦。 牛家人见她不挑，吃的好看又香，心放到肚子里，开始吃饭。 富诚和富荛也一起吃饭，这些日子和牛家人熟，相处起来很像一家人。 吃完饭，沈听禾在走之前，和牛伯说，“白菜给我送食肆里一百斤，我先用着，等用没了，再让牛伯送。” “价钱就跟着市价。” 牛伯想说不能要钱，但想到小娘子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同意。等着明年，他将自家的梨树给移植到庄子周围一些，再去买些别的果树，种在庄子周围。 临走的时候，小八还在和妞妞依依惜别。 妞妞在回城和草扬之间，选择了自由。 小八也喜欢自由，市井间的自由。拉上小板车，装了些新鲜的白菜芥菜萝卜，回城去了。 入城的时候，正好夕阳西下，余晖将沈听禾的面颊镀上一层金色。 “哎，沈小娘子。” 沈听禾听到有人叫自己，发现是之前在小吃摊见过几次的，谢春庭。 她上次才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身上穿着官差的服饰，与城墙根别的士兵不同，她猜应该是这‘广固队’的头。 “谢郎君在当值？” 谢春庭回头看了眼，底下那几个小子，都在往这边看，被他一眼给瞪了回去。 “是啊，想问问沈小娘子，听人说马杭街一家打着沈记招牌卖串串香的，是不是沈小娘子，还是人跟风假冒的。” 沈听禾笑着点头，“是我家在出摊卖的小吃。” 谢春庭：“那我得去尝尝了，已经听说有两日了，不过怕是有人冒充的，万一不好吃就白跑了。” 没再多说，两人分开。 小八： “又是个爱吃的，我怎么发现，这汴京城里头，公子小姐的，似乎都很爱吃。” 而且吃的风雅，吃的清淡。 像是沈记这种，做得了浓墨重彩，也做得了清淡鲜美的食肆，很少。主要是做口味重了，怕没有客人。 但沈记每次推出麻辣咸香的菜品，都很受欢迎。 只能说，中华民族的嘴，能进化到后世那般包容性强，是本身基因就在这呢。几千年的美食文化大国，怎么可能口味单一呢。 若真的单一，就要想想，是不是其他的做得不好吃了。 沈听禾与小八一道感慨着，回了食肆。 食肆里正是热闹的时候，饭口客人多，沈听禾也跟着在前堂一起忙活。 有人点卤肉饭炒饭炒面之类，好吃管饱不贵的，吃完就走，上客速度快。 也有人点一桌当日菜单上的菜，就一壶小酒，或独饮，或与友人举杯共饮，说一说这一日的辛苦或趣事。 二楼也是基本客满，坐在窗根儿的，看着街上亮起的灯盏和路人，品着自己点的精美小菜，手里捧着一本闲书，没事就看上两眼。 沈听禾放下餐食，转身路过两个低声谈论朝局的中年男子，看是商户装扮。 她心下叹气，这回是真的快了。 沈听禾一边在食肆里帮忙，一边在想如何在夜间做一些小改造，让氛围更像个娱乐扬。 站在柜台那，忽然察觉到似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第174章 沈记夜间场 他眼底深沉，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见她看过去，收敛神色，扯出了个笑容，点头示意，没有进店，便从门前离开。 沈听禾抿了抿唇，他方才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深陷泥沼的人，拼命挣扎不得，等待才得一线生机，可那等待，却不是他想要的。 心情不知为何，忽然不似方才那样轻松。 大概是为他惋惜，不能自己决定人生吧。 食肆关张，赵五娘几人出去出摊。 沈听禾无事可做，也跟着一起，顺便换换脑子。 身处人群之中，总能让她很快振作，看清自己当下要做的紧要的事。 谢春庭果然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 姑娘身量高她半头，眉峰英气，眼睛长而有神，鼻梁挺翘，唇型漂亮红润，看着年纪不大，极其有精气神的样子。 “就是这，总算让我亲自来吃到了。” 谢春娥看到沈记的小吃摊，几步就走到了跟前，眼睛都顾不上旁的，直接就黏在了两口深锅里，想也不想，选了那个腾腾热气都闻得到麻辣的锅。 “每种口味都来一串。” 谢春庭在边上微笑，和妹妹一起吃东西，果然很过瘾。 不似家里那帮人，这不行那不能的。 “大哥快来坐。” 谢春娥坐在马扎上，先从小吃摊开始打量。那个给客人装串的年轻男子长得俊俏，年长的女子做事麻利，年纪小的女孩机灵。 那个大哥打招呼的小娘子，坐在马扎上，托着下巴想事情，沉浸进去的样子，让人觉得周遭都静下来。 “我喜欢这个小吃摊。”谢春娥说道，“沈记食肆是吧，有空咱们去吃吧。大哥明日不是为了筹备我的婚事，告假三日吗，咱们就去食肆里尝尝。” 谢春娥说道。 谢春庭看了小妹一眼，“你要是心里难过，不必在我面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外面都传小妹疯癫，他每次都给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 小妹是随性，不是被世家接受的那种闺秀。可他喜欢小妹的真实，但却因为这桩婚事，小妹被关在家中月余。 这次出来，还是铤而走险，偷跑出来的。 谢春娥：“难过什么，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就算我不想嫁，凭我一个，能抵抗得了世俗，能抵抗得了想要靠我联姻的爹？” “听说那傅怀宴有个儿子，我与他做个面上夫妻，不用给他生孩子，生活上互不相干，也挺好的。” 谢春庭：“不要胡说。” 一个才二十的姑娘，说这么丧气的话。 他宁愿小妹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也好过去别人家里守活寡。 之前他特意打听了，说是傅大人没有与别人有过感情，最起码在这方面，还是合格的，小妹若是愿意，大可以试一试。 谢春娥见大哥还要说，赶紧道： “串串香来喽！快点趁热乎吃！” “哇，好麻辣，好爽！味道好足！” “好吃好吃！” 谢春庭无奈叹气，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小妹的主意极正，他大概是多劝也无用。 那就算了吧。 日后若是傅家欺负她，打上门去便是。 “好辣，好爽！” 开吃。 谢家兄妹两个不停嘶哈嘶哈。 赵五娘和陆石对视一眼，又见小娘子还在神游，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招待食客。 走的时候，谢家兄妹和沈听禾打了招呼离去。 沈听禾叹了口气，难怪呢，今日傅怀宴忽然到了食肆来。 三日后就要成婚了。 串串卖完了，赵五娘他们回食肆，沈听禾和小八回宅子。 “阿禾啊，你真对傅大人没意思？” 小八探头探脑的想要吃瓜。 沈听禾瞥它一眼，“没有。” “那你咋不高兴呢。” 沈听禾：“我不高兴了吗？”她只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庸人自扰罢了。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和责任，她跟着沉甸甸的什么劲儿呢。 抛诸脑后，果然整个人都清爽了。 小八：“你觉得老魏怎么样？” 沈听禾：“什么怎么样？” 小八啧啧两声，它也想撬开小娘子的脑壳，看看除了生意还有什么。 老魏嘴上不说，它作为一头驴都感觉到了，老魏喜欢小娘子！ 不过老魏多贼啊，他就藏心里，找到机会就在小娘子身边打转。 就是这招或许对别的小娘子有用，对它家小娘子，属实是对牛弹琴了。 搞得它都想帮老魏一把了。 沈听禾：全听到了。 小八碎碎念的心声，毫无保留地进了沈听禾的耳朵。 是这样吗？不会吧？ 一头驴懂什么感情，她都不大懂呢。 沈听禾满肚子狐疑，就这么一路回了宅子。 大概是因为小八的话，夜里做了个梦，实在是不足外人道，沈听禾半夜醒了，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翻滚了半天。 沈记要在夜间也开张的消息，在夜扬试营业的前两天就做好了宣传。 马杭街沈记食肆，娱乐美食一体的，夜间休闲扬所。 这一下，可是在老食客之间引起了不小轰动。 在州桥街的食客，都问了好几回，是不是真的，为什么周桥街没有。 沈听禾也考虑过州桥街同步进行，但店面小是一方面，再有就是贵人太多，若是喝多了闹起来，事态怕失控。 玩游戏输了，没品的掀桌子，他们也镇压不住啊。 暂时先在马杭街试营业。 到了正式开张的那日，赵五娘几个也不出去摆摊了，直接将串串香支在自家店门口。 灯笼高高挂，笑脸喜相迎。 食客被串串香的味道吸引，又听说里面有好玩的，加上老食客的捧扬，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进入店里，桌椅都朝向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两个穿着长褂子的说书先生。 都坐下之后，本以为是要说书，不想两人交谈起来。 “大家好，我叫——”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然后展开一系列的逗哏捧哏。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没适应，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先笑的，之后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相声就一扬，热扬之后，两人就走了。 沈听禾和大家说明之后的娱乐活动。 大富翁游戏学起来容易，狼人杀就比较难了。 沈听禾做法官，和大家宣读规则之后，带着玩儿了两扬，有脑子转得快的，摸到了门道，开始帮着和大家捋顺玩法。 这游戏越玩越起劲儿，好不容找到了下一任法官，沈听禾才脱身离开。 第175章 腌酸菜和芥菜疙瘩 直到三更，客人们还没玩尽兴，想要彻夜不归。 但沈家人实在是熬不住了。 沈听禾也没想到，大家热情这么高，一更开始，三更方休。 这样可不行，食肆得起早去进菜，白天也是耗费体力的活。 忙活了一大圈，总不能打退堂鼓。 最后她想要夜间的时候自己在这边，其他人都回去休息。 但沈父沈母怎么能放心。 最后决定，每七天办一扬这样的活动。 第一扬盛况口口相传，沈记食肆这次弄出的新花样动静不小，在马杭街上，十分受关注。 客人们倒是十分关注第二扬举办的时间。 沈家人也没想到，这种单纯出于体力上支撑不住，才按周期举办的活动，竟成了另一种让沈记出名的噱头。 白菜已经运来两趟了，每次百斤。 沈听禾光做辣白菜就消耗了五十多斤，加上做小串的，两边食肆里用的，二百斤白菜，也就七八日用完。 牛伯进城送白菜的时候，是富诚跟着的，以免遇到牛家村的人。 不过牛家村的没遇到，却遇到了无赖向牛伯收保护费，结果就是被富诚给收拾了一顿。 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叫嚣着让他们等着。 笑话，等，牛伯是不可能等的，拉着气血方刚的富诚给预定白菜的商户送了菜，然后赶紧出了城。 沈听禾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牛伯第二次送菜，富诚说的了。 “小心一些，京城里这种地痞也不少。” 不主动招惹，但若真是欺负到头上了也不能就干吃哑巴亏。 “若是打不过，跑了回食肆来，叫上人再回去打。” 沈威在边上支招。 但看富诚体格健硕，一般的小混混，十个也打不过他一个。 牛伯笑着说是，他现在算明白了，鸡蛋碰石头，那是以卵击石。不被逼到份儿，绝对不会犯傻了，家里还有老婆子儿孙呢。再说，二儿子还没娶亲，他可不能再有犯傻的心思，就这样踏踏实实种地挺好。 小娘子说了，庄子的地就给他种了，明年打了粮食，除了工钱，还抽二成的收成钱。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砸中了他们牛家。 等老二回来，也不让他跟着商队继续奔波了，太危险了，他在家提心吊胆，总怕哪趟出门就回不来了。 又过两日。 地里的白菜萝卜芥菜已经全都从地里收出来了。 白菜一万来颗，一颗七八斤，过秤之后有七万五千斤。萝卜五千斤，光头芥菜五千斤。 牛伯卖生菜的时候，发展了不少客人，都愿意买他的白菜。 预定出去的，有三万斤，牛大已经陆续在送了。 剩下的四万斤，还要继续到城里找出路。 但是每家商户都有自己固定的进货渠道，白菜不同于市扬上的紧俏菜，这个时节就是收获白菜的，所以很不好卖。 最后卖了一万多斤就卖不动了。 沈听禾见牛伯犯愁，知道是自己之前把事情想简单了。 最后她决定把剩下的三万斤白菜都留下，做腌酸菜。之前一直有把猪肉在本朝发扬光大的想法，等到冬天下雪，就办一扬杀猪宴。 酸菜，便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萝卜芥菜疙瘩，食肆里可以做腌萝卜和芥菜疙瘩丝咸菜。 这种小菜，配一些肉类的吃食，还是很爽口解腻的。 牛大力一听，不用想法子往外卖了，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担心起来，“小娘子用得了这么多吗？” 得肯定答复之后，又说那他不能再分这份钱了。 沈听禾：“一码归一码，牛伯你的抽成不能少。” 就这样事情定下来，菜全自销。因为是做腌菜和拌菜，不怕时间久了会坏。 算好了账目之后，牛大力最后分了钱。白菜七万五千斤，两文钱一斤市价，收入一百五十两银子，刨除之前沈听禾垫付的八两银子，抽六成，最后是八十五两二钱。 萝卜和芥菜疙瘩，最后加一起也分了三十一两。 牛伯激动的脸色通红，他种这么多年的梨，每年的收入也没超过二十两银子。 农民耕地少，像是这样庄子大片大片的地，才能一下赚这么多钱。 “这——这我——”虽然是之前约定好的，但牛大力这会儿不确定，这钱他能不能拿。 他穷苦命，只出了人力，拿了这钱，他良心过不去。 沈听禾笑着说道：“原本这一年的地可能就要荒废了，往后种菜都这样算，春天种地的分法，再换成我之前说的，工钱之外再抽一成。” “可就算是大地主家，也没有这样的分法。”牛大力见识短浅，但也知道，没有主家给雇工抽成的，工钱高就很不错了。 沈听禾：“现在有了，牛伯放心干就是。” 能帮牛伯一家，对她是力所能及的事。而且抽一成，牛伯打理的尽心，一年的收成肯定不会差。 事情这样定下来。 沈听禾抽了一天的时间，去庄子里，把白菜和芥菜疙瘩带着大家腌了。 白菜需要用盐往外沙水，放进大缸里之后，再撒适量的盐腌上，表层一层白酒封盖。 三万斤白菜，两万斤储藏着，留着冬季食肆用，平日里做菜和腌辣白菜，串串香之类。 一万斤的酸菜，用大缸要二十来缸，单独做了个暖棚，只要不零下结冰碴就行，不需要太高的温度。 芥菜疙瘩清洗干净之后，用盐水泡一夜去辛辣味，第二天把每个芥菜疙瘩都晾干，晾干后装坛，一层盐一层芥菜疙瘩，先不用放水，等一天一夜之后，芥菜疙瘩的水分杀出，再填入没过芥菜疙瘩的凉白开，依旧是用白酒封坛。 酸菜和芥菜疙瘩都要腌制一个月之后食用。 沈听禾忙了一天，回到家里，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第二天打算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再开始腌辣白菜，和爽口萝卜小菜。 这两样，她以前最爱配炸酱面吃，不是老北京那种，韩式的炸酱面酱有点甜，肉用大块的丁，土豆，圆葱，之类的炒。可惜本朝没有土豆，葱倒是好找替代。 或许土豆用芋头代替也行。 咕噜噜，肚子饿了。 但发出响声的不是她，是坐在一边的竹心。 两个很饿的人，盼回来了沈父沈母。 第176章 红烧狮子头和老魏出击 两人一下都坐直了身体，双手乖乖放在膝上，等着饭菜摆在面前。 沈父从食盒里先取出两碟小菜，榨菜丝炒肉和炝拌白菜。然后是一盘小酥肉和冬瓜排骨汤，素炒扁豆丝。 一人满满的一碗大米饭。 筷子握在手里，沈听禾和竹心一顿风卷残云，吃得不亦乐乎。 沈母在边上给两人用小瓷碗盛汤，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慈爱的笑容。 饭菜太好吃，沈听禾和竹心都吃撑了。 沈父笑得很是得意，祖传的手艺，喂饱两个馋嘴丫头还是没问题的。 翌日。 沈听禾在家休息，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她就没事弄弄院子里的草，比量着，想给屋子里搭个暖炕。 想到去年一个冬天，她被冻的窝在屋子里不爱出门，就越觉得暖炕很有必要。 “晌午吃什么？” 今天沈听禾没出门，竹心也就没去食肆混饭吃，一到晌午，就从门口探头问。 沈听禾到厨房看了一圈，正好昨天馋炸酱面了，用家里的甜面酱和豆瓣酱试试。 这两种酱都是她来到本朝之后自己研究着做出来的，比不得后世那些大牌子，但在味道上大差不差。 家里正好有芋头，二肥八瘦的肉一块，葱也有，正好能做炸酱面。 说做就做。 先将面和好醒着。手擀面要劲道，水要少，加点盐也能提升筋性，有人喜欢用鸡蛋，但若掌握不好量，就会发腥。 她将葱切大块，芋头切大拇指肚大小的丁，肉丁稍微小一些，又切了点胡萝卜丁和包菜碎。 “喜欢看你做饭。” 竹心忽然说。 沈听禾意外，竹心很少说自己喜欢什么，当然是除了吃上面。 竹心：“养我的人，就是这么把我养大的。” 给她做很多好吃的，不过她喜欢吃，却不喜欢出任务。 沈听禾刚想多和她聊几句，了解一下这座宅子的前主人是什么样的。可竹心已经闭嘴去蹲着烧火了。 最近竹心的火烧的越来越好，是在食肆的时候，萍儿教的。 萍儿从刘家到了食肆之后，胆子比之前慢慢大了好多。加上竹心人呆但友善，没有攻击性，两人还能没事说上两句话。 沈听禾见面醒的差不多，开始擀面切面。她不会抻面，做的面条不如爹做的，不过对付着也能吃。 等水开的功夫，她把炸酱的酱给炒了。 油锅热了之后，下入肥瘦相间的肉丁煸炒，焦黄出油之后，下入葱段煸炒，这时候就已经有香味飘出了，加上甜面酱和豆瓣酱，五香粉，酱油，翻炒两下就加入其他配菜，以免酱烧糊了有苦味。 酱香味飘满庖厨，面条下锅，在沸水里翻滚。 竹心一边烧火，一边翘头去看，认真的表情和对食物的向往，很是可爱。 很快面条熟了出锅，过一遍水，面条还是温热的，浇上满满一大勺酱，黑乎乎的，带着浓郁香味的一碗炸酱面就好了。 两人捧着碗，在庖厨的小桌子那就开吃。 开始的几口香的不行，正是沈听禾馋的那口味道，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点腻了，这要是有点解腻的萝卜或者是辣白菜就好了。 但是也不耽误一碗炸酱面最后都被吃光。 竹心心满意足的拿起沈听禾的碗就去洗，然后又将厨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就连灶坑边上的灰渍都给仔细擦一遍。 沈听禾之前不小心摸过竹心的掌心。 有茧子，就像是武侠剧里那种，常年握刀剑留下的。 如今这双手，拿抹布擦灶台，别有一番生活滋味。 吃饱喝足，沈听禾回房间去睡一觉。 偶尔闲暇，这样过一天，就觉得真是神仙的日子，惬意巴适的很。 睡醒了不想做饭，就叫上竹心，一起去州桥街吃。 没办法，竹心爱吃爹做的饭，对赵五娘饭菜的热衷程度还差点。 慢慢悠悠的过了一天，沈听禾整个人的精气神，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 食肆里正忙，她就在前面跟着忙一会儿。 竹心在后院里抓猫玩。 幸好是在王家院子那头，不然瑶瑶和吕悦可是要赶人了。 热卤鸭的生意和羊肉干的生意一直做着，她们两个每日就忙着一摊。 在州桥街上，许多人都认识了她们俩，起初以为是沈记的什么亲戚，久了之后，听她们二人亲口说，是沈记买的人，都惊诧不已。 心道沈记果然财大气粗，这样的生意都能交给家中的仆人来做。 但瑶瑶和吕悦丝毫不在意。 外人拿她们当做奴仆，但主家待她们亲厚，每月还赚银子。这么重要的生意交给她们，那就更要做好了。 沈听禾刚从大堂忙完，到后院去，就看到小八在推门进来。 门外站着魏大人。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眼神一下落在自己身上，她就想起那日小八说，他对自己有意思的事。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有别的意味。 隐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去与他对视。 “魏大人说又得了一本什么游记的下册，想要找小娘子问要不要——” “我就给拽来了——” 小八一脸的骄傲，频频朝着沈听禾眨眼睛。 “沈小娘子在呢，我正要找你，有本书你看看有没有用处——” 魏钊故作自然，情绪不外露地说道，甚至自认为还有几分冷淡。 沈听禾也感觉到了，不由觉得好笑，她竟然信了小八的。小八之前，小美看它一眼，它都觉得人家对它有意思。 现在看魏大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分明是想要用手里的游记，来等价交换沈记食肆里的吃食。 “多谢魏大人。”她上前笑着接过，“我都懂的，日后再出新菜，有机会就让魏大人第一个尝到。” 魏钊：戏演过了。 后悔的想要在心里抽自己嘴巴，没事装什么冷酷。 “魏某想吃小娘子亲手做的——”忽然察觉这样说不大对劲，赶紧说道：“去年做的奶豆腐，就很不错。” 沈听禾见他后面的话说的有几分着急，狐疑的多看他两眼，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奇奇怪怪的。 小八着实为老魏捏把汗。 这样是追不到女郎的。 魏钊被沈听禾狐疑的眼神看的头脑一热，“这本书是特意从别人那用孤本换的，就是为了送给沈小娘子的。并不是想要来换其他什么，就是想送给你。” 第177章 小八扛大旗和想见的人 沈听禾有点没反应过来，耳边全都是小八兴奋的咆哮声： “俺就说老魏偷偷喜欢小娘子吧，看，没错吧没错吧！” “老魏牛啊！给老魏扛大旗啦！冲啊！老魏冲啊！” 厨房里的人听到驴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从窗户探头出来看，就见小八又在倒腾蹄子，原地转圈圈呢。 哦，看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习惯了，都默默把脑袋撤回去，继续忙去了。 沈听禾耳朵根儿嗡嗡的，好半天才问，“魏大人刚刚是那个意思吗？” 小八驴眼瞪得老圆： “当然了！” “别说我这头驴了，国子监里都在传呢，说老魏对小娘子——嘿嘿嘿——” 沈听禾：“别笑了，好猥琐。” 如果魏大人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她可是不敢再同他走的这么近了。 魏宅也算是高门大户了，身份地位不对等，谈情说爱可以，谈婚论嫁不行。 可魏大人一把年纪，只剩下谈婚论嫁适合他。 总之，是要同他说清楚的。 此时魏钊已经一股脑走回了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书页上都是那张明媚灵动的脸。 他刚才那么说，事后又后悔又紧张。 总算是表达了心意，可接下来呢？ 会不会躲着他避而不见？还是她会不会也对自己有点意思？ “郎君，夫人叫你去用膳。” 外面女使的声音响起，魏钊回神，放下手里的书时，才发现拿反了。 不由苦笑，自己也有愣头青一样的一天。 食肆里过了饭口，沈父给沈听禾做了铁板鱼豆腐，一碟醋溜白菜，热腾腾的两碗米饭。 饭菜放在小院的石桌石凳上。 竹心放下了一只小猫崽，飞快地洗手后坐下。 等看到沈听禾拿起筷子开吃，她才也跟着拿起筷子。 铁板鱼豆腐，煎鱼和豆腐在一起，豆腐入味嫩滑，鱼肉肉质鲜嫩可口，咸香适宜。 将豆腐放在米饭上，豆腐上的汤汁沾在米粒上，色泽红润，碾碎了拌一口饭，好吃极了。 沈听禾心中感慨，人果然是容易懒惰的，吃上这么美味可口的饭菜，就在想，不用自己做，又吃得好，这才是神仙日子。 好吧，她承认自己想躺平。 但她还有一颗躺平之前，奋发图强，攒钱攒钱攒多多的钱的向上之心。 人总是活在矛盾之中。 醋溜白菜也很好吃，自从天冷了，各种蔬菜成了紧俏货，大家伙竟又爱吃蔬菜了。 时令蔬菜上市的时候，食肆里反而消耗量不大。 听后厨说，这一日，就这白菜小炒，已经消耗了几十斤的白菜。 看来囤的白菜，不用担心放坏吃不了了。 沈听禾吃着饭，脑子里转着食肆里的事，想着火锅宴，想着辣白菜，白菜泡菜之类。 忽然就笑了，还躺平呢。她就是一辈子做牛马的命—— 翌日。 沈听禾先到马杭街腌辣白菜和萝卜。 辣白菜需要用糯米粉和苹果梨葱姜等调糊状的汁，然后抹在杀过盐水的白菜上，过个两三天就能吃了。 萝卜也可以切小四方块，一样的做法。 “这味道，闻着就很下饭。” 跟着沈听禾，赵五娘也学会了些新词。 沈威抱着孩子站在边上，忍不住连连点头。真的，他闻着都觉得饿了。 最近王巧珍总是没食欲，这会儿也有点期待起来。之前店里做了辣白菜，但是她更想吃腌的萝卜。 沈听禾在马杭街忙碌这日，魏钊在与沈家共同的巷子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没有想要的偶遇。 忽然就想到了李追和苏裴。 哎—— 魏钊叹气。 第二日，沈听禾到州桥街食肆腌辣白菜和萝卜，小八跟着一起，给魏钊通风报信。 魏钊下值到食肆吃饭，果然听店里在说，沈小娘子在后院腌菜呢。 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到前堂来。 此刻小八。 正在后院哦啊哦啊。 沈听禾正洗了手擦手呢，听魏大人到食肆吃饭。 小八： “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沈听禾：你懂的真多。 擦了手，她准备给大家做点晚饭吃。至于魏大人的事，等会儿他吃完了饭，她再找他说明白。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了。 魏大人是从四品，将来前途无量。他家中母亲，她也曾见过，不是好相处的。 这样看来，与傅怀宴家世情况相差不大。 早些说清楚，不要去耽误人家。 晚饭沈听禾做的豌豆腊肠焖饭，清炒藕片和凉拌黄瓜。 沈记的晚饭吃简单，如果有人饿了，就会自己到夜市上去寻些吃的。 每日沈记关张之后，风长阳和杨柳他们都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沈听禾听小八说，风长阳最近总往季家跑，杨柳呢，好像喜欢上了听戏，总找热闹的戏台看，那种露天的，一看就能是到人家深夜收摊。 方芸和萍儿就留在食肆里看家，很少外出。 晚饭做好了，院子里飘出香味。 沈听禾盛出一份，留着给竹心带回去。 饭好的时候，正好食肆里也不忙，沈父沈母一起出来吃饭。 期间偷偷看了沈听禾好几眼。 “闺女，你忙完了，一会儿到食肆里帮帮忙啊？” 沈父试探问道。 沈听禾觉得爹不大对劲，“食肆里怎么了？” 沈父无奈道：“就是那魏司业，吃完饭了也不走，坐在那喝茶，一壶都要见底了。” 沈听禾：“那就让他在那喝着啊，反正这会儿食肆人也少了。” 沈父：“可他老往后厨里看，看得大家伙都心里毛毛的。” 沈母挑重点说，“问魏大人还有什么需要的，他说，等人，有想见的人还没见到。” 当时就叫她差点脚一软没站稳。 虽然没把想见人的名字说出来，但那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吗。 大家都是从春心萌动到情深似海走过来的，魏大人那点心思，早在给闺女送药的时候，就昭然若揭了。 沈母觉得魏大人这个人挺好的，没有官架子，有正义感，爱吃这一点，也很招人稀罕，而且有真才实学，状元出身。 可也正是这一点，他身份摆在那，还有他家的门第，虽比不得王公贵族，但也是名门世家，他本人又是朝中四品官。 当然，这些担心，都比不过女儿的心意重要。 所以还是把视线投向女儿，想看看她的反应。 第179章 墨香铜臭和老魏小美 这个朝代，是没有他在乎的人了吗？ 思前想后，她加速吃了饭，然后去了前堂，原本也是要同他说清楚的。 到了前堂，果然魏大人巍然坐直着身体，饮着面前据说已经放冷了的茶水。 她走上前，见到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像受了冷落的小狗。 沈听禾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可以，风度翩翩的俊俏清冷郎君，不可以走可爱小狗路线。 “沈小娘子一副郑重之色，是想要拒绝魏某？”魏钊收敛了幽怨的眼神，心里一紧，绷紧的手背悄悄泄露他的内心。 沈听禾点头，“魏大人，我们不合适。”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说起了渣女语录。 魏钊拧眉，“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沈听禾就知道，他不是个会轻易被说动的人。 “魏大人英俊潇洒，身居高位，将来前途更加不可限量。我是商户，将来或许会赚许多的钱，但终究不是同路人。大人是墨香，不该沾惹铜臭。” 魏钊笑了，被气的，“沈小娘子为了说服魏某，不惜自轻身份。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沈听禾被他三分薄怒给惊到，因为他眼底，更多的是不愿她自轻自贱的气愤。 后厨里，沈父为首，沈母脑袋在他之上，杨柳脑袋在他之下，门框上长了一圈脑袋。 “是争执起来了吧。” “怎么感觉越来越激动了？” “没发现两人激动了之后，气氛好像更亲近了？” “嗯——” 同感。 沈听禾眉心皱了皱，她让自己平静下来，语重心长道：“魏大人，你不在乎的事我在乎。” “我不想被高门大户的宅院困住，我喜欢赚钱，将来要开大酒楼，最好是能开遍大宋。” “我做不到贤德妇人，不能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传宗接代，也不会后半辈子都只有相夫教子。” “我伺候不了规矩繁多的婆母，也做不来为夫君宽衣解带的娘子。” “我往后的日子，是要自由，不被拘束的。” 她一口气说完，定定看着对方： “这般，魏大人也觉得合适吗？” 魏钊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心间震撼回荡。 他听到自己十分郑重的声音，自胸腔里发出： “我觉得很合适。” 沈听禾眉头更深了，他应该是没听懂，要不要再说一遍？ 早听说男人就是这样，女人说的多，男人就会开始神游，听进去一半就不错了。 “我刚才说，我不——” 魏钊：“我都听了，原来阿禾已经为我们之间想了那么远。” 阿——阿禾？ 沈听禾脑袋要木了，CPU要转不动了。 这对吗？ 这该是一个四品官员，国子监为人师表的司业，该有的阅读理解能力吗？ 明明是拒绝的话，怎么还叫他把对自己称呼都更近一步了。 魏钊此时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可不要做第二个傅怀宴。 反正已经他一头捅开了窗户框，事已至此，绝不后退一步。 魏钊神色十分郑重：“魏某知道沈小娘子的顾虑，有些事就算我嘴上说，你也未必相信，不如相处试试，小八不也是谈了好几个小美，最后才娶了小美，阿禾不若就把我当成小美。” 沈听禾的脑袋彻底不会转了。 见她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样子，魏钊笑了，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沈家人脑袋齐刷刷的收回去。 就差捂嘴跺脚了，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魏大人，竟然是这样的魏大人。 沈听禾想要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魏钊就已经起身，“今日就先这样吧，家里祖母还等我回去呢。” 说完，就这么水灵灵的走了。 只留沈听禾一脑门问号，他什么意思，还没说出个结果，就这么走了？ 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后院，沈听禾路过厨房的时候，见一帮人也不知道在低头忙什么，叮叮当当的，食肆里刚才就已经一桌客人都没有了。 菜早已售罄了。 “看到没，魏大人有点东西。” “可不吗，咱闺女稀里糊涂就被绕进去了。” 沈父沈母悄声说着，两人同时想到小傅，不禁同情他，小傅就是太直来直去了，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脸皮不够厚。 沈听禾在后院，听着小八的呐喊声： “阿禾，哎呦哎呦，嘶，不行了，俺不中了——” “老魏把俺牙都酸倒了。” “老魏要是当小美，那还有其他小美啥事啊——” 魏钊的确是，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沈听禾本以为，拒绝的话说出口，他知难而退，也省得过多的纠缠。 可现在，似乎不大好办。 他说今日先这样，那明日呢，后日呢。 想到最后，她决定，还是暂时先躲到马杭街食肆那边吧。 人都见不到，他还能怎么攻？ 此时魏钊。 人往家走，步履都是恍惚的。 看了那么多男欢女爱的书，还是有点用的。只不过刚才脑袋一热，一空，只发挥了不到三成。 忽然又心里有点飘忽，忐忑，担心他的如此行径，招人厌恶。 “大哥，你怎么了？” 魏熹儿在中庭院子里荡秋千，女使在身边提着灯笼，不说亮如皎月吧，也不至于看不到的程度。 可她见大哥直接从前面甬道上走过，分明是没看到自己。 又似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她走上前去。 魏钊一愣，看到是熹儿，压下心惊，不答反问， “这么晚了，在这做什么呢？” 也不是夏天热的时候，现在夜里凉得很。 魏熹儿眼神闪躲，她就是心里乱，出来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秋千这里，又多待了一会儿。 自从上次打了苏裴一巴掌，他就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她起初几日还想，不出现更好，耳根都清净了。谁知，这几日，她更频繁的想起，他每次在她身边时，说话和做有趣的事时的样子。 她承认自己一开始对他有误解，后来觉得能做朋友也不错。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反感他有想和自己更进一步的想法的。 只是那个牵手，着实是吓到她了。 魏钊忽然觉得自己开窍了，他从熹儿的表情上读懂了什么， “苏裴回邠州了，听说，邠阳王给他又定了一桩亲事。” 魏熹儿的脸一下就白了。 第179章 寒衣节祭祖和门当户对 “回去让他爹退亲的，前几日你大伯来信，苏世子在邠州放出话了，这辈子就娶你，谁家的姑娘也不要，天上的仙女也不要。” 魏熹儿脸色由白转红。 一瞬间，那些食不下咽，无着无落，心烦意乱的思绪，一扫而空，一颗心只被一种情绪填满。 欢喜，是的，她满心欢喜。 原来，她是真的喜欢上苏裴了。 魏钊羡慕，继续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去了书房。 翌日，十月初一，寒衣节。 也是入冬的第一天，每年的这日，官家都会给大臣们赐锦袄，以示皇家恩泽。 百姓间也很重视寒衣节，要给已故的亲人扫墓祭祀送寒衣。 这一日市井间也开始卖炉炭，民间开始围炉宴饮，叫‘暖炉会’。 沈记关张一日，一家人出城，去虹桥郊外祭祖。 换上了带薄棉的夹层冬衣，料子崭新，颜色青的黄的，朴素中带点颜色，让人看着精气神十足。 小八拉着一车的冥器，笑笑跟在边上一起走。 沈家人坐在一辆七个人座还有富余的马车里，晃悠着前行。 这次出行，马车和车夫都是租来的，大概是因为节日，到虹桥郊区，要了二两银子，租了一日。 这回他们也算是风风光光去祭祖了。 沈家的墓地，在一座小山头上，四周用栅栏围起来，坟墓相邻，每块墓碑上都刻着名字。 沈父的祖父，祖母合葬，父亲母亲合葬。再往边上，是他的大伯和姑姑。 墓地里再追溯往上，有几个没有立碑的，说不出具体是哪辈的先人。 沈父上面有个大哥，在祖父到京开酒楼那年，大哥也才两岁时，路上就丢了。 后来爹娘生了他，娘坏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他便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了。 沈父默默地扫墓，几个孩子也在边上捡走树枝杂草，将冥器都摆好。 沈母将祭祀用的吃食都摆好。 沈父跪在墓前，“爷，咱家日子越来越好了，您临走前不是还惦记着重振沈记酒楼吗？很快就能实现了。” 说着朝沈听禾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站着，“多亏了禾儿，生意上的事情，全靠她才有今天，是咱家的功臣。爷奶你们在天有灵，要记得保佑禾儿，保佑她身体康健，一生无忧。” “还有爹，您前半辈子挥霍，后半辈子辛苦，现在能安心了，不用觉得亏欠我们的，几个孩子也都好得不得了。” 沈父磕头，然后又说起沈家现在的日子有多好。 沈威和沈肆也跪到了坟前，给烧纸。 最后一家都念到了，沈父起来，和大家一起，把冥器都点了。 祭祀完，沈家人上了马车，没着急回城，去了趟虹桥的店铺。 如今已经租出去了。 虹桥的朝食铺子，不像州桥街是一整趟的。 虹桥这边临汴河，前面是个摆十张桌子的铺面，后面是一个三不临的院落。 院落宽敞，五间泥土胚子的房子，一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 如今租给了一个家中人口多的本地人，原来是跑生意的，现在安顿下来，接手继续开朝食。 一年是七十两的租金。 沈母只是去简单看了一眼，朝食铺子里干净如当初沈记一般，与租户打了招呼之后，就去这么多年的老街坊和老商户那里转上一圈。 很有荣归故里的那个意思。 沈听禾和大嫂二嫂跟着，沈母更觉得倍有面子。 晌午的时候，吃了一家没搬到城里时大家都爱吃的馆子。 做的是南菜，口味清淡，但不是寡淡，很好吃。 吃完了，一家人才回城去。 回去的路上买了炉炭，小八正好拉车拉回去。 租来的车回了车行的时候，车夫还在惊叹： “你家这驴真不错，挺懂事的。” 知道自己跟着走，不瞎跑不说，还能拖家带口的，一头驴拉车，一头驴看热闹。 还了马车，一家人和驴车往宅子走。 “咱都用上这么好的炉炭了，想前年的碳还呛人呢，去年的好上一点，今年的更好了。” 沈威啧啧说着。 沈父瞧他一眼，“你妹妹还说了个新鲜玩意，不用烧碳，就能让屋子里热起来。” 沈听禾抿着嘴笑，爹还真是心里藏不住事。 “是火炕，躺在上面热乎乎的。” 但这东西要怎么做出来，她提供想法，炕怎么搭建的好烧不冒烟，还需要找相关专业的人来做。 说话间，一家人已经进了回家的巷子。 没走进去多远，遇见了出门的李追。 一向是出门带好几个仆从的大少爷，如今身边就留了一个小厮。 沈听禾看李追的脸色，像极了刚步入社会，初做牛马的大学生，充满朝气的棱角都要被磨平了。 李追那疲劳的脸色，尤为突出。 但他看到沈听禾之后，眼睛一亮，暗淡的周身也跟着一下流动起来。 说出口的话，还是那句，“遇见一次真的好难啊。” 低声的，幽怨的语调，也只有他身边的小厮能听到了。 李追本人，做出成熟稳重的姿态来，“沈伯父沈伯母沈大哥沈二哥沈大嫂沈二嫂——” 一通招呼打下来，像极了去拜年时候的孙字辈。 沈听禾嘴角抽了下。 李追，有点的傻气和可爱在身上。 沈父倒是听吃这套，想到一开始嚣张跋扈往自家门上泼鸡血，现在乖巧的叫伯父，还是蛮有进步的年轻人。 “李小郎君这是要出门？” 李追脑袋有点支棱不住了，叹了口气，“刚祭祖回来，老爹让我去酒楼。” 老爹和老娘出去潇洒了，他要去酒楼监工。 好不公平！ 但怎么办呢，他要积极向上，达成老爹下达的任务，才能和老爹要奖励。 偷偷瞄了眼沈小娘子，再瞄一眼，呜呜，看不够啊。 沈听禾不敢笑，朝着李追点了点头。 好吧，他脸红了。 沈家人也都看到了。 哦，明白了。 沈父：难怪这么乖！ 小崽子，想要拱她家的白菜了！ 接着又仔细打量了李追，嗯，倒是也还不错。年纪小，人单纯，有上进心，家里开酒楼的，也算是门当户对。 这样想想，倒是不错的候选人。 第180章 火炕和‘暖炉会\’ 图纸是简单画的，内部构造还需要完善。 “咱们需要在炕洞里填柴，或者是炉碳，还要有烟囱——其实若是咱们虹桥的老房子更容易做炕，和庖厨连着，都不需要另做灶烧火。” 说着，忽然灵光一闪。 “庖厨边上那间厢房不是没人住吗，正好就就做个暖屋，搭个大炕，冬天聊天打牌都可以。” 打牌？ 大家都看向沈听禾，显然把这个打牌，想成了赌坊里的那种牌。 沈听禾笑了下，没解释。 麻将这种东西，关起家门来玩一玩也不错啊。 冬天食肆关张早，不愿意出门活动，一家人待在一起娱乐一下，吃吃点心，坐在暖炕上，吃冷饮都可以。 若是暖炕好用的话，再在每个人的房中搭一个也不迟。 沈父看了会儿图纸，“我觉得这活陆大庆能做。” 沈母：“就是之前给食肆垒灶台的那个泥瓦匠？” 沈父点头。 之前沈听禾只给了个大概的样式，垒出来的灶台，完全契合了他们食肆里特殊定制的锅体。 沈听禾也记得爹说的人，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一身的腱子肉，赤膊的时候，能看到黝黑的臂膀上，用力时跳动的肌肉。 “那爹去请人来看看，若是可以的话，尽早动工。”入冬了，再弄泥土可能就要费些力气。 搭炕的事就这么定下来。 沈听禾忙碌了一天，回到房中歇下。 她这是真闺阁啊，如果弄个炕，的确会影响一些布局。 弄个小一点的炕还行，就在塌的位置。 大概两米长一米宽的塌，上面一个小方几，上面放着她这几日看的书，两侧是软靠背。 书。 沈听禾目光落在书上，正是之前魏钊塞给自己的那本，游记的下册。 他说特意用孤本换的。 心头不由的动了下。 她赶紧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索性直接上床，睡一觉，不该有的想法，可千万不能有。 翌日。 马杭街沈记食肆。 沈听禾听有老伯找自己，去见是牛伯来了，以为庄子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他是送钱来。 “小娘子让我们继续住在庄子上，但也不能白住，想来想去，还是要给钱的。” 沈听禾看着二十两银子，没有去接。 “牛伯，那么大的庄子，是不是你和家里人在看着，平日有空还去打扫？” 上次去的时候，宅院里打扫的干净不说，还种了好些绿植。 “还有地，牛伯不也是经常去查看吗？虽然现在不种菜了，牛伯不是还弄干草回去，给妞妞吃吗？” “牛伯做了这么多事，怎么能说是白住呢。” 钱她是不能收的。 牛伯住的是草房小院，更不能收钱了。 牛大力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娘子对他家的帮助已经太多了。他拿着一个秋天赚的百两多银子，感觉跟做梦一样。 这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啊。 “牛伯就放心住着，日后需要您的地方还多着呢。”沈听禾说道。 庄子里的酸菜和芥菜疙瘩，都需要人照看着。 牛大力不再坚持，“若是食肆这边有什么活，小娘子也不要客气，尽管吩咐我就行。” 沈听禾笑着点头。 牛大力走的时候，沈听禾拿了一些辣白菜和萝卜块让他带上。 然后又给带了些店里的点心，“回去给孩子吃。” 牛大力含泪走出了沈记食肆。 晌午饭口过了，赵五娘几人陆续到后院去吃饭。 饭桌挪到了庖厨里，凳子摆多了，稍微有点挤巴。 今日吃的是白菜豆腐鱼丸汤，热乎乎的杂粮饼子和红烧冬瓜。 一口热乎汤，一口热乎饼，整个胃里暖呼呼的舒服。 “小娘子这这边就是好，做什么都好吃。”赵五娘吃着感叹。 王巧珍她们已经吃完了，再收拾厨房听到后笑道：“是啊，不过也怕小妹把咱们都养胖了，贴了一身的冬膘。” 宋喜儿乐呵呵的说不怕，肉长多了有办法瘦下去，小妹在这的时候亏着了嘴，那才是损失。 大家被她说的哈哈乐。 转眼到了食肆里的夜间娱乐扬。 早早的，就有人领了桌牌，先做了预定。 别处都已经有了‘暖炉会’，沈记自然也是不甘人后的，在楼上楼下都支起了炉子，上面放了铁网，铁网上烤着噼啪作响的栗子和芋头。 说相声的两位，今日神采奕奕。 两人这几天，就研究小娘子嘴里所说的‘段子’呢。 招财和进宝是一对双胞胎的故事。 编成串的趣事，你一句我一句，给自己都逗得哈哈乐。 不过今日演出的时候，必须要摆出一本正经搞笑的架势，得叫客人们乐才行。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两人开扬，就将今日的扬子活起来，还炸扬了。 客人们很会跟捧，沈听禾只是浅浅的跟着附和了几次，他们就学会了，而且乐在其中。 相声之后，便是今日的重头戏。 上次来过的，研究了七日的狼人杀，呼朋唤友，组队而来。 在二楼，暖炉烤着，栗子芋头吃着，烤火热了、玩上头了，再冷饮喝着。 真真是好不快活。 活动一下又持续到了深夜，散扬的时候，大家意犹未尽，约定下次再来。 沈听禾和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出了食肆要往家走。 门前一道人影，走上前来。 竟是魏钊。 沈威他们默默地彼此眼神示意，然后先走开了。 沈听禾站在月光下，眼神不知道往哪放好，不似之前拒绝人时那样的理直气壮。 好好一个大男人，这么晚了，站在门外做什么？ 魏钊唇角微扬，阿禾眼神慌乱，闪躲的样子，像根羽毛，轻撩他的胸口。 “今日才知道沈记有这样的活动，来时已经没桌了。” 沈听禾：“那怎么不走？” 魏钊：“怕你夜里回家不安全。” 沈听禾想咬自己不听话的舌头，没事问这句干什么。 “我家里人都在，我们一起回去。” 魏钊：“嗯，走吧。” 沈听禾抬起头，疑惑地看他，“魏大人还要一起？” 他们不同路的。 第181章 红烧狮子头和拒绝心动 “我证明，是真的！” 小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驴眼里全是小心心。 它果然没看错老魏。 等了将近三个时辰，它这一辈子，就没等过谁三个时辰，只有它迫切想要吃到的瓜才值得。 沈听禾话在嘴边，想了想，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 “魏大人，你我的关系，没亲近到要在这等我，还要送我回家。别人误会了，对谁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成一片淡然的模样，笑意温和，但眼底平静。 魏钊胸口一窒，紧张握着的手缓缓松开。胸口被一股难掩的沉重掩埋—— 让她讨厌了。 想做出轻松的神色，却觉得连笑意都苦涩： “是魏某唐突了。” 侧开身，站到了月下的阴影中。 沈听禾从他身边走过，走向前面等着自己的大哥他们。 小八驴眼露出不解，怎么就忽然这样了。粉红色泡泡呢？老魏怎么蔫了？ 小八的驴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沈威几人见魏大人站在原地没动，多少也猜到了一些。谁都没有多问，只说着今日活动的事。 这一晚上，酒水饮品瓜果点心，各种小吃，加上每桌的台费，一共赚了五十两。 台费一桌二两，一共二十桌，各类吃食赚了十多两。 成本就请的说书先生贵一些，一人一两，其他的合在一起，也就一两银子。 “若是天天办这样的活动，也不是不行。” 沈威说道。 沈肆：“每天都有活动，便不会客满，定不如今日的营收，而且很容易新鲜劲就过了，不如现在这样刚刚好。” 王巧珍很赞同地点头。 随后转头去看小妹，她一路上一直没有说话。 又想到魏大人，心下叹了口气。 此时魏钊还站在空荡的街头，三更的街道上，偶尔路过几个穿着朴素的人，不知道是做什么工，刚回家的人。 还有人挑着担子，街上没人了，正往家去的人。 他们都要看一眼街边站着的俊朗男子，一身锦缎长袍，一身孤单气息的站在街上。 着实奇怪到让人多看两眼。 魏钊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小八。 “你怎么不走呢？” “你家小娘子都走了。” “我也是第一次对小娘子这样，大概是让人生厌的。” 小八想摇头，哦啊哦啊的安慰老魏。 魏钊苦笑了下。 “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八也不知道。 小娘子的心，好像是铁打的。 铁打的小娘子，已经到了家中，回到了房间里，洗漱之后躺到了床上。 胸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了她一路。 离开食肆的时候，她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 以往拒绝谁，她是没有过这种感觉的。 侧身躺着，忽然看到榻上那本游记，下床去把它放到了书架最里边，又回到床上躺下。 翌日。 沈听禾起早给大家做饭吃。 肉沫酸豆角，夹在白吉馍里。又做了红豆粥，烫拌干干豆腐丝和腌的辣白菜。 沈家人起来的时候，饭菜已经都做好了。 肉沫酸豆角风味很足，夹在白吉馍里意外的好吃。红豆粥软烂，红豆香甜，进入肺腑，熨帖的人想舒服长叹口气。 沈听禾小菜拌的向来是没话说，味道一顶一的好。 一家人早饭吃的很满足，一扫早起的懒倦，精气神格外的好。 沈听禾照旧和大哥他们去了马杭街食肆。 今天上新菜，狮子头。 本朝正点都有这道菜，做起来讲究一定的功夫，要松而不散，肥而不腻，用料上就得讲究。 猪肉要新鲜现杀的，肥瘦各半，要细切粗斩。将荸荠切碎，和肉沫拌好，团成橘子大的球。 入油锅炸到结了一层外壳之后捞出，放入水中煮。当然也可以不炸，直接水煮。 浇汁有一关键，除了常规的盐糖老抽姜片之外，还要用鸡汤进行勾芡。 这样的狮子头是红烧的。 另外还有蒸的，煮的。 扬州有一道蟹粉狮子头，在汴京也是十分有名。 酒楼也有做的，只不过蟹不够扬州的新鲜，吃过的人说，在味道上不如扬州。 沈听禾今日这狮子头做得，让赵五娘几个直流口水。 “别看做的步骤方法都一样，可我就做不出小娘子做的这个味道。” 赵五娘尝过之后感叹。 沈听禾笑道：“我细细教你，不急。” 赵五娘重重点头，她一定得好好学。 马杭街菜单上加了一道‘红烧狮子头’，这在各家正店食肆算是一道名菜。 向来做新奇吃食的沈记，出了一道本地菜，都想尝尝味道。 这一尝不要紧，可不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地道，真地道。” 沈听禾笑，地不地道她不知道，但她这一手红烧狮子头，在后世也是得到许多夸赞的。 还在一扬厨神大赛上，得了奖杯。 “来着了，今天真是来着了。” 食客边吃边叹，肉丸子松而不散，入口即化，味道极香极美。 邻桌并不相识的食客也跟着点头附和，“可不是嘛，今日可是太走运了。” 沈听禾笑着回了后厨，果真是宝刀未老，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其实还有一种做法，她也很喜欢。 就是用白汤煮的狮子头，味道鲜美的很，下次一定试试。 这一日过的很充实，关张归家的时候，还给竹心带了一份狮子头，一碗米饭。 竹心说不喜欢吃馒头之类，对各类米饭，杂粮饭或者是豆饭情有独钟。 果然，一进门，竹心就闻味出现，乖巧的站在那，等着食盒递到她手中。 沈听禾给了她食盒往后院走。 夜风凉了不少，她回来的路上，看到有的店铺里已经上了炉火。 沈父回来的时候，神色十分高兴。 “闺女，那火炕定下来了，明日就能到家里来搭灶了。” 闺女怕冷，去年猫冬猫了好久。 今年想了这么好的主意，他当然要抓紧给落实了。 沈家人对于这个火炕都非常期待。 翌日，陆大庆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伙计来到了沈家，开始动工搭炕。 第182章 火炕和储藏冬菜 过程进展的挺顺利，沈听禾让陆大庆到自己的房中看，最后确定，塌的位置可以改成暖炕，烟囱能从后墙上穿出去。 一天的时间，庖厨边上的屋子，改造成了暖房。 里面陈设是休闲娱乐的功能分区，炕上可以围桌同坐六七个人没问题。 地上暖炉的周围，有棋牌桌，有吃小食零嘴的桌，还有能临时起意，书写作画的桌。 不算满满登登，若是要再放两盆冬季暖房里能开的花也没问题。 炕用了七八天的功夫才干了，每天庖厨早饭时烧火，炕上都会往外冒蒸汽，慢慢的就干了。 沈听禾房间里的火炕因为面积小，用料薄一些，反而干的更快。 天气还没太冷，每天烧一遍庖厨的火，暖房里就已经暖呼呼的，能维持到晌午，温度能全部散去。 若是等下了雪，多烧一会儿火，或者多烧几次，热乎一天是没问题的。 “这炕也太好用了。” 沈母太喜欢这火炕了，实话说，她到冬天腿脚总是不舒服，她往炕上坐一会儿，就感觉双腿暖呼呼的，今年冬天肯定好过多了。 沈家其他人也是，觉得火炕很新奇，又很实用。 好奇沈听禾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父大声喝道：“你妹妹打小就聪明，若是女子能科考，还有你们这些书生什么事。” 沈听禾抿唇不语。 爹娘总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声音打消大家的怀疑。 这日。 沈听禾听说王慧茹决定离开食肆，自己先回家中，与爹娘一起做家里的生意。 在她出嫁之前，也接触过，但还是些皮毛，因为迟早要嫁人，也就没多叫她去吃这份辛苦。 但现在她想学做生意了，爹娘也欣然同意了。 沈听禾到了州桥街食肆，为她准备一顿送别饭。 她亲自掌勺，姚瑶和吕悦不出摊，在后厨帮忙，食肆里售罄关张的时候，饭菜也做好了。 相识一扬，尤其与王家，因爹娘的事结缘，此番送别饭，做得也十分丰盛。 鸡鱼肉虾，冷盘果碟，炒青菜，凉拌菜，算下来十二道菜。 马杭街那边热卖的红烧狮子头，今日也做了。还有芥末虾球，栗子鸡，红烧鲤鱼，清炖羊肉。豌豆炒腊肠，醋拌六样——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大家忙碌了一晚上，忽然就都觉得饿了。 王慧茹神色中满是感动。她没想到会专门为自己准备送行饭。 来沈记的这些日子，她过得充实，将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全都淡忘，已经都成为了过去的事，不会再影响到她的生活。 但真正改变她的，是沈小娘子那天的话。 她们一样的年纪，却比她想的深远。 她没有坐下，而是先认真的朝着沈听禾拜谢，“惠娘真心感谢沈小娘子，和大家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沈听禾笑着收下谢意，让她坐下，大家也都在说些祝福的话，大多是祝她日后生意兴隆。 开饭之后，大家惊叹沈听禾的厨艺。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沈听禾在风长阳他们面前，展露自己的厨子身份。 风长阳几个知道小娘子研究的吃食好吃，但正儿八经的这样一桌饭菜，以前没想过小娘子也能做，而且做得如此美味。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没有分别的伤感不舍，全都是对王慧茹未来的祝福。 热闹散去，王慧茹从食肆离开，明日便不会再来了。 翌日。 食肆贴出招工的告示。 沈听禾暂时在食肆前堂里帮忙。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若是遇到了魏钊，她该如何面对。不想，接连三五日，他也没有出现过。 想到小八日夜在她耳边叹气，发展到这两日已经见不到小八的身影了。 沈听禾觉得自己家的驴和猫，都有点的胳膊肘朝外。 没过几日，王慧茹和王长临一起来了。 “你自己说。” 王慧茹着看向王长临。 王长临还有点不好意思，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请帖，“我月末成婚，请小娘子和家里人赏光。” 沈听禾惊喜笑道：“好事啊，恭喜啦。” 王长临摸摸头，还是那副不好意思的神色，与之前聪明伶俐劲儿形成反差，想来是十分喜欢将要娶的新妇。 “惠娘最近如何？” 王慧茹：“爹娘带着我做生意，认识了不少的主顾，对家中的生意也多了些以前不曾有的想法。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娘子，小娘子做事喜欢创新，似乎对我也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沈听禾笑：“那是好事，也算你在食肆里这么久有了收获。” 王长临看起来是喜欢衙门的差事，想来将来家中的生意也不想接手。 王慧茹是长女，日后少不得她挑起生意来。 沈听禾觉得这样很好，她自己立住了，日后不用嫁人，招个上门女婿也成。 送走了王长临和王慧茹，沈父回来说，集市长街上全都是卖冬菜的，车马将路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才拉了今日预定的肉菜回来。 沈听禾从去年就经历过卖冬菜的盛景，车马驮的有姜鼓，是本朝盛行的一种调味品，是猪肉腌制后蒸煮软烂，在与细磨的豆豉、葱段、姜块等混合，发酵，形成了独特风味的调味品。口感清淡，甜味咸味混合，余味还有姜香和豆香。 榅桲作为一种类似苹果和梨的水果，也是大家囤着过冬吃用的首选。榅桲能生吃，也能做果酱蜜饯之类。冬季水果百姓吃不起，所以大多都会存上一些过冬。 鹅梨也是一样的道理。 还有蛤蜊干，和晒干螃蟹的，全都在街上叫卖。 气氛烘托和家庭所需，前往的大多数人，几乎都要各类买上许多，拉回家去囤着过冬。 之前在虹桥的时候，沈家也要囤积不少。 现在做食肆了，要囤上更多。虽然也会去买新鲜的蔬菜，但买来的价钱贵，售价也就要贵。 沈父说，收拾了后院了地窖，储藏冬菜。 食肆里的人跟着一起忙活。 第183章 小八怄气和吃酒席 马杭街那边，是雇了一辆马拉的板车，一趟就解决了。 小八累的躺在地上大喘气， “俺不中了，累死了。” 沈听禾和爹风长阳他们一起把冬菜搬到地窖，看它一眼。 然后递了个鹅梨过去给它吃。 嗯？ 它还别过了脑袋，不吃？ 院子里人多，沈听禾也没问它，这是在气什么，自己站起来去忙别的事了。 直到夜里用餐高峰过了，她才有空，到后院堵到了要推门出去的小八。 “差不多得了，小八，你得知道自己是谁的驴。” 看到小八瞪过来的眼神，沈听禾赶紧改口，“你是谁的朋友？” 小八悠悠转过头，它当然和小娘子更亲近，更像是家人。和老魏，更像是朋友。 沈听禾对它这个想法，无法辩驳。怎么说，她在它心里的地位是更高一些的。 小八： “我也不想啊，可那天晚上，老魏那样，让人心里看着难受。” 沈听禾脑海中也回忆起魏钊当时的神情，心间有些烦闷，不理小八，起来去干活了。 立冬。 沈记里摆了两个炉子，二十来张桌的食肆里也很暖和。 天气冷了，汤食就多了起来，铁板也从库房里拿了出来，洗刷之后，各类铁板菜上新。 沈记食肆里一如去年冬天那般热闹。 吃了一年多的老客，对沈记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在沈记食肆里，总有着超乎一般食肆的温馨氛围。 食肆里招到了跑堂，是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原来也做过跑堂，两只胳膊练得孔武有力，传菜的时候，一边胳膊上能托十个盘子，走路稳的不会洒出一滴汤汁。 报菜名的时候，声音也响亮好听，一连串报了当日的十多道菜，不喘一口气，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小伙子叫冬青，人和名字一样，给人一种很向上热血的感觉。 沈听禾不用跟着在前堂守着了，沈母也比之前更轻松了。 人不多的时候，完全用不上她传菜，冬青一个人就够了。 沈母没事的时候就算算账，擦擦店里的桌椅。 日子平静无波的过着，到了月末，王长临娶新妇这日。 沈记两边食肆交给了风长阳和赵五娘他们，沈家人除了国子监读书的沈肆，全都出城前往虹桥，给王家贺喜去了。 本朝的婚事很讲究，流程繁杂。 婚前要给新妇家送帖子，写明男方家三代人姓名，家里的地产房产之类也都要写明。送许口酒，要用花络罩起来，还要装上八朵大花，颜色鲜艳的罗娟和八枚银胜头饰，用花红绸子系在担子上。 百姓们管这个叫“缴檐红”。 缴檐红到了女方家，会回淡水两瓶，活鱼三五条放到男方家送来的酒里，叫“回鱼箸”。 然后才是男方到女方家相看。 在这之后，还有许多婚事的细枝末节。 马车上，沈母讲这些的时候，沈听禾听的暗暗咂舌。 后世结婚最怕麻烦，普通人家几乎就是领证办婚礼。求婚啊，订婚啊，普通人家是没有的。 王长临家住在虹桥商街外的独门宅子里。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马，都是来给庆贺的。 进入门内，放下贺礼，便有人会给记在礼单上。 沈家人进门时，沈父将礼盒放在桌案上，看人在礼单上记下，青色见方祥云纹礼盒一套。 描述的还挺准确。 沈听禾也看到了，不由想着，若是不在上面附上送礼人的姓名，岂不就分不清了。 不过像王家这样的本地商户，来的都是相熟的人家，大概不会出现不留姓名的情况。 进入宅子，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 在虹桥边开了三十来年的沈家，很多人都认识，上前打招呼时，都惊讶他们与王家相识，还几乎是全家来庆贺。 看到沈听禾的时候，都笑着寒暄：“这小娘子长得真俊，着可在说亲啊，我倒是有个不错的——” 说着说着，变成了大型的婚姻介绍现扬。 沈听禾默默含笑走开，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耳朵根可算是安静了些，打量王家的中庭院落，打扫的干净宽敞，三面回廊，景致不错。 中型商户，这样的宅院算是正常配置。 家中也少不了有两个伺候的仆从。 只是之前从王慧茹和王长临身上倒是看不出，他们家境算得上很不错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二人一个吃苦耐劳，一个勤俭节约。 等到见到王家夫妇二人的时候，沈听禾觉得，这是和家中的教导有关。 王家夫妇二人言行举止都沉稳朴实，即便今日是喜庆的日子，穿得也不显张扬，王母穿的是暗红色，王父一身暗青色，身上无过多的纹样，简单素净。 两人面上含笑，透出感激之色。 虽没说王慧茹的事，但言辞之间，都是为那件事的感激。 沈母与王母说话投机，两人初见便诚恳交流，日后约定多加来往。 宅子外帮忙的从人喊了一声： “新娘子接来了！” 大家就都热闹的往门外去看，王家夫妇按照规矩，到堂内去等着。 沈听禾也随大家一起，看到远远的，新郎官一身降红袍服，坐在马背上，后面是八人抬的轿子，媒婆跟在轿子边上，两边各一个小童在撒花瓣。 喇叭鼓声喧天作响，直到了王家门前才停下。 轿子落地在门外，有仆从和男方家的亲戚会上前去索要喜钱，小钱物和花红，多是孩童围着转，等到轿子里撒出来，才会让新娘下轿。 沈听禾见到身材纤细苗条，穿着青色大袖衫、绿裙，红盖头的新娘从轿子里出来。 因王家简化了那些“坐虚账”“坐富贵”“走送”那些流程，新娘和新郎直接在堂内拜堂。 新娘新郎一人手持同心结一端，一人将同心结搭在手持的竹木笏板上。开始了拜堂敬茶的仪式。 之后拜谒先祖，送入新房，喝了交杯酒，算是结束。 众人有跟着看了全程的，也有人坐在桌前等着开席的。 沈听禾一家人坐的位置算算是主席，王长临敬酒，敬完了王家族中长辈，就来了沈家人面前。 第184章 差点被臭味熏个跟头 沈父拦下这实在小伙子，“悠着点，可别喝醉了。” 还有正事要做呢。 后面的话没说，但王长临一下就懂了，一下成了大红脸。 沈威和沈肆对视一眼，大概是想到自己成亲那日。 王家的酒席做得精致，菜色也都不错，一桌的肉和菜花销小不了。 菜式上羊肉是主角，此外有鱼猪肉鸡鸭，烤鸭是整只上的，沈听禾吃过后世的酒席，觉得文化传承真的很神奇。素菜是藕片，炒山药，菌菇汤之类。主食种类也多样，饼，米饭馒头都有。 酒席，最缺不了的就是酒水。 有帮忙的从人问想喝哪种酒水，黄酒种类就有几种，果酒也是，还有人喝药酒。 尝味道，沈父说是胜过很多酒席了。 沈听禾喜欢吃那道酒蒸黄花鱼，味道鲜美。 从王家出来，酒席散去，沈家人都不由得看向沈听禾。 沈父平日里不觉得，今日看到小王娶妻，一副和和美美的景象，忍不住想，若是闺女也能得一知心人，除了赚钱之外，会多许多乐趣。 沈听禾假装不见大家目光。 回城之后直接回了宅子。 喜宴上没办法打包，出门时就叫竹心去食肆里吃午饭了。 这会儿没在家，应该是还没回来。 回来的路上沈听禾浅睡了一会，回到房中人精神了，习惯性的拿出本子来写下计划。 距离冬至还有十多天，赶在前两天，想要办一扬火锅宴。 去年太忙，没有好好过冬至。 今年要和本朝人一样，当成新年一样重要的节日来过。 现在从南方运冰鲜过来，比夏天方便的多，就是种类不如夏天多样。 今年的火锅打算加上酸菜锅，花椒鸡锅，猪肚鸡锅，酸汤鱼锅，羊蝎子锅。 这样受不住麻辣的，喜欢一些特殊口味的，清淡口味的，就都有得选了。 还有她做的臭豆腐，昨天看了，已经发酵的差不多，味道也不错，准备一下，很快就可以到夜市上出摊卖臭豆腐了。 沈母在门外问沈听禾晚上想吃什么，沈父要做。 晌午的时候，沈母就发现闺女只吃了一道菜，其他都尝了几小口，可能没吃饱。 沈听禾推门出去，说自己晚上想吃兜饼。 说是饼，是用面皮兜了素馅，形状像是烧麦和小笼包。爹之前做过一次，让她给记住了。 沈母笑道：“好，再来个砂锅三鲜汤。” 反正都出门了，沈听禾就直接去了庖厨里，研究一下臭豆腐的料汁。 半个时辰之后，准备做晚饭的沈父出门进了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差点熏了个跟头。 鱼鲊肉鲊之类有时候没弄好，就会发出臭味，但从没闻过攻击性这么强的臭味。 寻找根源，竟然是在厨房里。 等看到闺女在里面忙碌的身影之后，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闺女这是在做什么东西？ 有句话在心里不敢说。 但—— “什么味啊，好像有人在玩儿屎。” 沈威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因为太大声了，引出了正在房中休息的其他人。 沈肆和王巧珍推门出来，差点一个倒退再关门回去。 沈母皱眉，刚才她看到闺女进厨房了，说研究新的吃食。该不会这个味道就是吧，那要上街去卖，应该会被人追着打吧？ 宋喜儿除了不吃活的带毛的，就没有不吃的东西，可此刻，也忍不住想要捏住鼻子。 大家的反应这么大，只有竹心，很认真的站在沈听禾边上，吸吸鼻子，好奇的看着那臭臭的料汁，浇在了一块油锅里炸到漂浮后捞出的豆腐块上。 “尝尝？” 沈听禾十分欣慰，还是有个敢于尝试的。 竹心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勇气，拿起小碟子里浇汁的臭烘烘的东西，就要往嘴里送。 “哎——” 沈家人伸手，但又收回去。总要有人先吃，竹心有勇气，那就她第一个吧。 竹心回头看了大家一眼，表情无甚变化，回过头，一大口塞了进去。 啊呜啊呜。 一块豆腐在嘴里反复回味，这味道，真的是臭的很香啊！ “啊呜啊呜。”竹心又吃了一块。 沈家人面面相觑，真的好吃？ 沈父看了一会儿，竹心是个实诚孩子，是不可能故意表演骗他们的。而且竹心嘴也叼，自从吃了他闺女做的饭菜，每次去食肆吃，还要先问能不能让闺女做，他们都是备选。 “闺女，给爹也来一块。” 沈父勇敢的一只脚迈进了厨房。 沈听禾笑着递过去两块，油炸豆腐上插着一根竹签，酱汁浇在上头，散发着一种让人上头的臭味。 沈父鼓足了勇气，闭眼一口，嗯？嘴里嚼动的速度逐渐加快，眼睛一下睁开，不可思议： “还有这种又臭又香的东西？” 沈父都这么说了，而且吃着看起来也挺享受的，沈母经不住好奇，上前也要了一份尝尝。 才放进口中，脸色就变了，差点吐出来，虽然是强咽下去，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沈父和竹心，他们，吃这么臭的东西，和吃屎有什么区别？怎么还吃的怪香的？ 沈威夫妇和沈肆夫妇还没尝。这会儿已经是满脑袋疑惑了，到底是好吃呢，还是不好吃呢？ 沈听禾给娘拿水漱口，她笑着说道，“这个东西叫臭豆腐，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这个味道。” “大哥二哥，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沈家两个最胆小的人连连摆手。 宋喜儿上前，“我来！” 大有壮士扼腕的豪迈感。 沈听禾给了她一块，宋喜儿闭眼吃，又和沈父一样惊喜睁眼。 “很好吃啊！好上头啊！” 沈听禾：又补货臭豆腐爱好者一个。 王巧珍吃了一小口，她现在挑嘴的很，不喜欢太刺激的味道。 沈听禾也说，有身孕还是不要吃这种发酵的东西。 沈威和沈肆是最后鼓足勇气尝试的，沈威不喜欢，沈肆喜欢。 “小妹，这臭豆腐，我是不去卖，我怕挨打。” 沈威说完，沈母深有同感的点头。 他们真的很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东西好吃。 第185章 闹市中的“闻着臭，吃着香” 但那浓郁的味道，是久久都没散去。 晚饭好了，大家在庖厨里吃饭，就着的也是臭豆腐的气味。 翌日。 沈听禾去豆腐坊买了两板豆腐。 小八拉车的时候，连点心声都没有了。 沈听禾都要怀疑，她的金手指是不是没有了。 问小八： “你不会因为一个男人，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吧？” 小八驴头笔挺着，目不斜视。 “哎，哎，哎——” 心里无限叹气。 是啊，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影响了它和小娘子之间的感情呢。可是老魏太可怜了，都病了这么多天没好。 小娘子都不知道，她病的时候，吃老魏送的药丸，那是官家赐的，金贵的很呢。 要我说，老魏真的对小娘子不错。 沈听禾听着小八念叨，意外魏钊拿那么贵重的药给自己。又觉得这份人情难还。 小八一旦打开了内心就停不下来： “听魏家的小厮说，老魏最近没胃口，厨子愁的撞树撞墙的。” “要是能吃上小娘子送的吃食，老魏的病肯定就能好一半。” 沈听禾眉心动了下，做吃食不难，可这样，一来二去—— 在她心里，魏钊和傅怀宴没什么不同。 若硬要说，那就是如果在街上看到，魏钊是她会多看两眼的类型。 可单是好看，不是她会选择的类型。 她在后世活的艰辛，务实是刻在骨子里的。权衡所有，魏钊不行。 那就要在还没萌生感情的时候远离，省得万一哪天动了心，再过不了现在这样悠闲自得的日子。 小八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小娘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哼，果然是铁打的心的小娘子。 沈听禾带着小八把豆腐拉回了马杭街食肆。 现在天凉了，但还没到零下，豆腐切方形片，放在院子里，等着晚上到夜市上现炸现卖。 料汁各种罐罐装好的，也是摆摊的时候现调。 家里现在就她一个闲人，晚上出摊的重任就落在了她肩上。 沈威是真的怕她走在街上会挨打，坚持着晚上和她一起夜市出摊。 夜色降临，马杭街上热闹非常。 忽然有人纳闷： “什么味道？” “怎么还越来越臭了？” “好像臭味过来了。” 长街上，人们忽然驻足，四处打量，味道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当一个小娘子和一个七尺儿郎，拉着驴车，车上捂着什么东西没看到，但臭味，绝对是从车上传出的。 有人皱眉，“看着穿的挺不错的，人也干净，车上到底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听禾笑着把沈记的招子塞到大哥的手里，一下抻开，沈威想要捂脸。 马杭街上常来逛的，都知道沈记。 沈记食肆，和沈记小吃摊。 时不时的就有新花样的那个沈记。 那这车上？ “是吃的？” 有人嘴张开，能吞进一个鸡蛋的震惊。 沈听禾笑着点头，“是，沈记新出的小吃，闻着臭吃着香，想要尝尝的，就在前面几步，我在那摆摊。” 说完，就让小八拉着车走了。 大家捂着鼻子，一群人，没人敢跟上去尝试。 等大家都称奇散去，最后的最后，有一个小娘子跟了上去。 不知道怎么，这臭味，她还挺喜欢的。 但是她不敢说。 怕这被别人看做什么特殊癖好。 沈听禾和大哥把摊子支开，一小口油锅摆好，油纸盒叠好，装着各种调料的罐罐摆好之后，开始炸第一份豆腐。 滋啦啦，油锅里翻滚着豆腐逐渐金黄。 捞出后，沈听禾把臭豆腐汁兑好一份，浇在金黄外壳的豆腐上。 沈威默默往后退了三步。 沈听禾吆喝起来： “沈记小吃，今日第一个客人不要钱，免费吃。” 原本因为臭味行色匆匆的众人，看沈听禾的眼神更加怪了。 这么臭的东西，你到给钱都不吃！ “我吃。” 沈听禾听到声音有点眼熟，就看到了李晚棠。她今天穿的和普通人家的女郎无异，很是朴素的棉布衣裳。 大概是自己偷偷一个人出来的。 一个俏丽的小女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散发着古怪臭味的东西送入口中。 让人看着不禁瞠目结舌。 以为会因为味道难吃吐出来，谁知道吃的津津有味，还一个劲儿的点头。 似乎很美味？ 美味？ 散发出这种味道的吃的会美味？围观的人不信，但也因为好奇心而不肯走。 李晚棠一口没停，把一份臭豆腐给吃没了。 “好吃，沈记出的小吃，果然就没让我失望过。” 出门前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她出门会满足口腹之欲，还给了具体的方位，没想到，就碰到了这个臭豆腐，又怪又好吃的小吃。 沈听禾听到她这么说，也很开心。 对于李御史和他的家里人，始终都是心怀感念的。 “还要不要一份？” 李晚棠摆手，“吃不下了。” 围观的人都好奇问： “小娘子，你说说这吃食到底是什么味道？” “就是啊，闻着这么臭，怎么看你吃的还怪香，不是这家的托吧。” 还没等李晚棠开口，就有人对沈记维护道： “沈记的东西没吃过吧，不至于找托。” “我也觉得，不过这味道，得点勇气才能尝一尝。” 沈听禾笑眯眯等待着下一个勇者。 很快，就有个腰间挂着钥匙串的中年男子上前。 他一眼就认出了沈听禾。 “去年，小娘子家的炸鸡我就是第一个吃的，没想到今日的臭豆腐，我没赶上，不过这第二个尝试的，也不错。” 沈听禾也认出了他，“我这就给您炸一份。” 说着，将八块豆腐下锅油炸，光是豆腐炸起来，就有了香味。不过在臭料的掩盖下，香味有点散不出去。 沈听禾麻利兑了料汁，等到豆腐出锅，稍微晾凉，装到油纸盒里，再浇上料汁，一份完成，递到了中年男子手里。 顿时，臭豆腐的味道又浓郁起来。 账房先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块，他闻着的时候，对这味道就不排斥，这会儿吃到嘴里，也不觉得味道不对，还是很好吃的。 风味十分独特。 账房先生再次感受到了去年吃炸鸡时，那万众瞩目的眼神，期待的等待他开口的众人。 第186章 臭豆腐西施和竹心断手 像是腐乳，就有不少人喜欢吃。 臭豆腐的受众群体，还在不断扩大。 有了账房先生做第二个尝试，很快就有了第三个第四个。 大家吃上之后，多数都说好吃。有几个勉强尝试的，受不了吐了出来。 立刻有人把剩下的要去，接着吃了。 沈威算是见识到了，本朝人对吃的东西，包容性到底有多强。 大家吃的开心，铜板哗啦啦啦的进入钱匣子，四方的小匣子，很快就过半了。 一份臭豆腐要十五文钱，这一晚上，做出了六十多份。 一开始大家接受不了，但很快，这浓郁的味道，飘散在马杭街上，让人不得不注意到，手里拿着的油纸盒里，装着的臭烘烘的吃食。 出于好奇问上一句，吃的是什么。 又出于好奇再问一句好吃吗？ 得到了肯定回答，再沿街寻过去，最后就到了沈记小吃摊前。 开始的时候人还少，沈听禾一锅炸出来五份，不用排队等。后来寻来的人多了，就得等着，圈儿越围越大。 这回不用宣传，好奇心驱使，路过的人都得上前看一眼，臭烘烘的东西是什么，怎么引得那么多人围观。 这一晚上，沈记再次因臭得名。 在京城引起的轰动，是沈听禾都没想到的。 第二日食肆开张，来的食客都问，‘臭豆腐’真的是沈记做出来的小吃？真的有那么臭？真的又臭又香？ 之后的几日，沈听禾上街摆摊，很快得了个名号，“臭豆腐西施”。 她有点想哭。 去年卖炸鸡的时候，没得名‘炸鸡西施’，今年评上了臭豆腐西施。 收摊回家的路上，小八对沈听禾说着这两日白天的事。 她最终还是让小八给魏钊送去了自己做的吃食。 食盒放在小八驮着扁担背筐里，魏宅的人认识郎君总去逗的驴，又看到食盒上夹的字条，知道是对门送来的。 问过林伯，林伯又问了郎君，食盒就这么送到了魏钊面前。 魏宅里下人们啧啧称奇，这驴也太好用了。 魏钊身体虚弱，面色苍白，看着林伯手里的食盒，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小八送来的吃的，那一定就是阿禾亲手做的。 她知道自己病了。 还特意送来了吃的。 忽然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头也不晕晕沉沉的了，身上也有劲儿了，自己下床去接过了林伯手里的食盒。 打开后，把里面的砂锅粥放在桌上。 林伯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郎君是真的喜欢上了对门的小娘子。 现在家里人，恐怕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 郎君这个秘密，自己可得给守护好了。 魏钊坐下，拿起小勺来，吃着清淡又鲜亮的海鲜粥。 感觉浑身又舒坦了不少。 第二日，还是小八送来食盒，换了吃食，是造型漂亮的馒头，还有清淡的小菜。 这样连送了五日，忽然小八不来了。 让林伯出门看了好几趟，一点驴的影子都没有。 魏钊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魏老夫人，听仆从说了驴送吃食的事，惊叹不已。 魏老夫人又听说自己的孙儿叫林伯出门去看了好几趟，不禁笑了。 她早就看出来，钊儿对人家对门的小娘子有意思。 从这天起，魏钊的伙食算是断了。 方石柳觉得自己又行了，还能再在魏宅里苟一阵。 沈听禾的小吃摊‘臭名远扬’。 这次弄出的动静，比以往每一次都大。 吸引了不少猎奇的人来尝试。 不仅是市井中的普通百姓，还有一些喜欢到处逛吃的有钱人。 马杭街上原本就是鱼龙混杂，沈听禾一个不经意，就入了个纨绔的眼。 “小娘子人长的这么漂亮，怎么能在这大冷天里吃这份苦。” 说话的纨绔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吊梢眼，不风流，倒是很下流。 说话就说话，手还要往前伸。 沈听禾躲开了，他还要往前，“今日的这些臭东西，爷都包圆了，都别买了。” 纨绔说完，他手底下的几个恶犬开始赶人。 马杭街大多还是普通百姓，不敢招惹，纷纷退到一边，但又担心店家小娘子只身一人受欺负，也都没走。 沈听禾嫌恶地看那人，“我一块也不会卖你。” “呦，还挺有脾气。”纨绔笑了，“更对爷的口味了。” 有人认出这个人是潘家二房的大少爷，惯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好心提醒： “小娘子都卖给他，收摊回家吧。” 沈听禾还没说话，潘人凤使了个眼色，手底下人忽然就给了先前出言提醒的人一拳头，正打在肚子上。 那人地上滚着，疼的直不起身来。 围观百姓愤怒： “你怎么打人——” “有没有王法了——” 愤愤不平的几人都被打了。 沈听禾眉头越皱越深。 潘仁凤看也不看眼前的混乱，“爷看谁还敢出头。” 果然除了挨打的几个，已经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了。 对此，潘仁凤很满意，自己走到沈听禾面前。 手脚不老实想要占便宜： “跟了爷，保准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刚说到这，忽然兜头浇下来一罐子东西，一阵臭味被吸入鼻腔，他恶心的差点吐了。 沈听禾把罐子稳稳放下，冷眼看对方上蹿下跳。 潘仁凤一双眼睛都气红了，二十来年，还没人敢这么对他！一身臭烘烘的东西，令人作呕。 “贱人，给脸不要脸！给我扒光了她，让她给我装贞洁烈女！一个低贱的商贩，爷弄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沈听禾看着对方几条走狗围过来，手里握着的打捞豆腐泡的用具。 这么多人，她也没把握。 就在对方手要碰到她衣服的时候，忽然一只手出现挡在她面前。 速度非常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走狗的手给折断了。 紧接着，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玉贯竖着长发，青丝垂在身后，身上有淡淡的竹香。 竹心步子迅速且诡异，动作狠辣，那几条走狗不敢上。 但竹心上了。 一个都没放过，除了满身臭气的潘仁凤她没沾手，用脚踹了他命根子，其他的几条狗，全都断了手。 第187章 草菅人命乎 竹心站在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向呆呆的样子，今日冷若冰霜。 茵茵发热，沈威回家去了，因不放心沈听禾一个人摆摊，叫竹心来接应。 如果不是竹心来，后果不堪设想。 沈听禾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刚才的情形，她根本来不及害怕，但现在有竹心在，神经放松下来，才一阵后怕。 潘仁凤脸又红又紫，混迹市井多年，还没被这等贱民啄过眼！贱人，敢踹他的子孙根！ “给老子等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沈记，老子记住了！” 爬起来，带着他手底下的恶犬跑了。 围观的百姓才敢响起一阵胜利的欢呼声。 沈听禾上前去询问之前挨打的几个开口相帮的人，都说没事，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沈听禾每人都给了看诊金，由于她十分坚持，几人才收下了。 小八回来，发现小吃摊前十分狼藉，满地的臭料，小娘子正在擦。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闹事？人呢？八爷我撞死他！” 围观的人早就散去了，小吃摊前除了几个零星看沈记小吃摊热闹的，已经没有别人了。 因为竹心立在那，那些人除了看，也不敢多说一句。 小八走过去，驴尾巴扫过一圈，赶苍蝇一样，把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给赶走了。 沈听禾看到小八，心里忽然有几分委屈和难受： “我给家里惹麻烦了。” 刚才最开始提醒她的那个人，说那纨绔是潘家的。 潘家二房是个老纨绔，家中世袭韩国公爵位，二房嫡出，但不是长子，不能袭爵，从小相较于对嫡长子的严苛教导，对他更加骄纵宽容，长成了韩国公府的一棵歪脖树，养了个儿子，成了棵小歪脖树。 沈听禾不敢招惹权贵，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给家里带来了灾祸，她很害怕。 疼她的爹娘，哥嫂，二嫂怀着孕，茵茵又那么小—— 开封原有包青天敢斩权贵，可如今的开封，又岂是寻常百姓的避所。 那姓潘的敢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动手，还敢将人当街殴打，说他手里有人命，她都信。 小八心疼小娘子，用头蹭蹲在地上擦的小娘子。 “不怕。” “二郎现在是举人，还在国子监读书，人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还有老爷夫人，他们只会担心小娘子有没有被欺负，会护着你，不会怪你。” 沈听禾知道，还有大哥，今日若在，会上去和那些人拼命。 可越是这样越是害怕。 竹心蹲下拿过沈听禾手里的抹布接着擦地： “放心，不行就都宰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小到不用风吹就散了。 就这么散到沈听禾和小八耳朵里。 一人一驴激灵一下，慌张地往四周看，还好没人。 竹心说话，可太容易让人当真了。 相处这么久，她从不说谎话。 沈听禾看着蹲在那，双臂在双腿之间，地上来来回来擦，核心能力很强的竹心，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不可以杀人。 如果今天之前，即便竹心不说假话，也不信她真会杀人。 但刚才竹心出手，干净利落的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她就知道，竹心这个人的过往，不简单。 收拾好了之后，他们回了沈家宅子。 手里一盏灯笼，感觉今夜怎么也照不亮昏暗的巷子，像是不知道哪块暗影里，就会伸出一只恶爪来。 今日到家早，沈父沈母先察觉了不对。 到院子里发现自家的驴子都丧头耷脑。 茵茵已经退热了，沈威也出来了，不一会儿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读书的沈肆，他也跟着出来。 沈听禾将夜市上的事说了。 沈威果然第一个暴怒，沈父虽然面色还算冷静，拳头却早就硬了。 沈母拉着沈听禾的手，眼睛里泪水打转，“吓坏了吧，是娘不好，不应该叫你出去摆摊的，都是娘不好。” 沈听禾也眼前朦胧起来，她摇了摇头，“我是怕连累大家。” 沈肆袖子里死死攥着拳头，京城里的小官吏能欺辱商户，王公贵族更不将百姓的命当命。 那个潘仁凤他知道，比那郑宝成有过之而无不及。郑宝成不过是公布员外郎之子就能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良家女子屈辱自尽，能让他几年不得科考。 更遑论国公府里的纨绔。 他恨自己如今只是小小举子，若他有官身，越级上告也要护着家里人。 沈家的气氛低沉。 沈听禾抹去眼底的湿润，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党争严重，纵然是韩国公府里的纨绔，也要顾忌一下眼下朝局。” 沈肆听懂了沈听禾的话。 现在的国子监里，气氛早不如前些时日那般，甚至学子间已有拉帮结派。 沈父：“明日食肆关张，咱们都到庄子里去避一避。” 沈母点头。 沈听禾想以潘家的手段，想要查到沈记郊外的山庄也不是难事。 而且，这里有竹心，庄子那可不行。 “还是想一夜再做打算吧，不行明日先关张，省得潘仁凤去食肆里闹。” 沈听禾说道。 沈父沈母心里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的闺女，夜里他们再好好商量一下，也就先点头同意了。 沈家人都睡下，窗外小八说要出去，被沈听禾给拦下。 “这次不比以前，不用你去冒险打探消息。” 韩国公府守卫森严，飞只苍蝇进去都费劲。想要探听潘仁凤的事，只能在外面跟着他。可潘仁凤是个狠辣的主，万一对小八起了歹念。 小八见沈听禾不同意自己出去，急的直跺脚。 “跺脚也没用，说不行就不行。” 沈听禾是真的不愿小八去涉险。 最后小八答应下来。 夜深人静。 沈家宅院前出现几个鬼祟之人，一脚刚要爬上墙，就已经被人踹翻在地。 原本计划中的一把火没有烧起来。 翌日。 韩国公府气派巍峨的门楣之前，挂着几个上身光着的小厮，身上写着： “口角尔，放火烧，草菅人命乎？” 第188章 中计了 如今是朝局交替的关键时期，哪个豪门显贵之前，没有人盯着。 韩国公府这几个莫名其妙被倒吊着的小厮，犯了何事，很快就被查出。 潘仁凤在街上调戏小娘子，殴打百姓的事，也被人揪了出来。 很快，竟然编排成了顺口溜，被满街的孩童传唱。 各家酒楼食肆，正店脚店，有说书先生的，都要将此事说上一说。 李家正店里的说书先生请了两个，轮番说，从白到黑的说，一个口干了，就换另一个上，就只说潘仁凤调戏良家妇女不成，反被泼一身臭卤，怀恨在心，半夜翻墙纵火，反被倒吊在韩国公府门外的事。 一时间，韩国公府的事情都传到了宫里头。 宫中的苗贵妃因公主听说过几次沈记食肆，也吃过她家的冷饮，做得比宫中好吃许多。 又因一直看不惯潘家二房行事，特意叫来后宫中潘家的娘子，提点了一番。 潘娘子入宫没几年，官家没怎么宠幸过她，但因家世，在后宫里过得不错。 今日特地叫她来说一番，虽都是漂亮话，但也听说，要她给家里传信，不要在这个关头，惹了官家对潘家的信任。 潘娘子谢了之后，赶紧找人传信家中。 另一头，魏钊也知道了此事。 他因称病，已经很久没有去国子监了。 这日坐马车出府，去见了潘岳鸣。 潘岳鸣看着玩世不恭，魏钊却是从第一眼就看出，他是装的。 潘家大房，潘世子被从小教导规矩，与二房性情截然不同，养出的孩子，何为是纨绔？ 国公府内，对这个世子之位，并没有表面上看着这般风平浪静，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明争暗斗了多少年。 潘岳鸣长袖善舞，与另外的曹家和苗家交好，从中获利不少。 如今二房露出把柄，怎么能不赶紧抓住。 只是魏钊也要亲自前往，多说上两句。 “魏大人怎么约学生在茶楼见面？”潘岳鸣爱笑，说话间，给魏钊斟茶。 魏钊坐着喝了茶，“是为了国公府闹得满城风雨这件事。” 潘岳鸣惊喜道：“魏大人同意了家父的提议了？愿意与家父一道，未来好好辅佐新帝？” 魏钊摇头，“我病了许久，身子也一直不好，国子监那边已经告假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 潘岳鸣脸上笑意一点没有变化，他心知魏大人是在躲。 祭酒大人告老还乡，魏大人受圣人喜欢，破格提拔司业，升为祭酒也不是难事。 国子监里的学子都是官员之子，对魏大人也都非常信服。 在如今的新局势面前，国子监就是各方势力眼里的一块肥肉。 谁得了，就得了举荐贤能的权利。 可魏大人，似乎不想沾惹这些朝堂事。 但却因为国公府发生的事，忽然来找自己。 潘岳鸣忽然想通了其中关节，笑着送出人情：“不是为了眼下国公府的麻烦，那就是为了沈记的小娘子了。” 魏钊没有否认。 潘岳鸣神色认真起来，承诺，“二弟那边，我会叫家里人好好看着，不让他再出去惹事。” “多谢。” 魏钊饮了面前的茶。 沈家人虽然研究了第二日要关张，但因夜里发生的事，想到了新的主意，便继续营业。 夜里几个贼人爬墙，直接就被竹心拿下。 小八通风报信，几人才没被竹心直接给扔进护城河里。 沈家人都起来了，对如何处置几个人，研究了一番，赞同了沈肆的主意，将人吊在国公府门楣上，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这无疑是一种赌。 赌韩国公府不敢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还对一个小食肆出手。 若是不赌，那来自潘仁凤的暗害，就会防不胜防。 与权贵对上，沈家人不愿。 但既然已经对上了，那就拼命一搏。 找孩童满街的传唱歌谣，相熟的食肆正店里说书，口口相传。 另沈记意外的是，汴京城里大小酒楼食肆，超过一半的数量，自发的帮助沈记，平日里不说书的，也特意都让说书先生进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沈父第一次感觉到了行会间的温情。 尽管有些人是看不惯他家小食肆，总是出风头这件事，但真若有事，也是真的帮忙。 沈听禾连着几天没有出去摆摊，瑶瑶和赵五娘她们，也都没让出门。夜里住在食肆，都要警醒一些。 几天的时间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这件事，也慢慢的被人们淡忘在脑后。 但沈家人，始终有一根弦在紧绷着。 魏宅里。 魏钊担心沈听禾的情况，几次想要去食肆看看，都忍住了。 他让从邠州来护卫魏宅的四个家奴，去照看沈记的两个食肆，以确保安全。 这日，忽然派去的家奴来禀报，说沈记小娘子收到了一张字条，谁都没告诉，就出门了。 沈家人都在忙，又是白天，没人注意到她出门。 魏钊一下就从椅子上起身，快步往宅子外走去。 此时的沈听禾攥着纸条，回去找竹心。 纸条上写着： “你的宝贝驴，要变成火烧了。” 不用猜，就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纸条上让她一个人去，她当然不会照做。竹心擅长隐匿，不会让人发现。 从家里叫上竹心后，她朝着城中破庙走去。 期间回了几次头，都没有看到竹心的踪迹。 半路上，忽然杀出几个人来，将竹心引出。 几个回合，将竹心给引走了。 沈听禾叫她已经来不及。 “小爷当初找这个荒废地方，可是找了好久呢。你看那树长得郁郁葱葱的，最开始，还只是个孩童一般高的小树苗。” 潘仁凤走出来，神色间是阴险恶毒。 他走路都费劲，被打了二十板子，都是眼前这个小贱人害的！ 沈听禾往后退了两步，后面脚步声响起，回头看是被几个随从堵住了去路。 明显，这几人和夜市上的几条恶犬不同，他们各个像是身怀武艺，目光冷，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她心中害怕，掐着指尖保持镇定，“现在全京城可是盯着你们韩国公府，你敢动——” “啪！” 沈听禾的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脸颊剧痛到麻木，口腔冒出血腥味。 第189章 斩立决 可她反应变慢，躲避反击的力气不足。 被打后，她脑袋里一阵混沌似的，开始发晕。 目光扫过一处角落里点燃的熏香，是迷香。 眼看着，潘仁凤要碰到她，往后闪躲的时候，跌倒在地上。 “就是这样，你越害怕，越惊恐，爷我就越觉得刺激，兴致这不就来了。” “叫啊，你得叫救命，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没有人，一个都没有哦。” “你看那树底下，这些年，不知道埋了多少呢，很快，你也是这里的肥料了。” 潘仁凤露出近乎变态的笑，沈听禾浑身发冷，她拔下头上的发钗，举在身前的手无力颤抖。 “真有意思啊，你看起来，比之前那些美人要胆子大多了，不知道你到了爷的密室，还会不会这么镇定。” 潘仁凤没等来尖叫求饶，有点失望，给手下递了个眼神，他们上前，准备将人拖进密室。 沈听禾眼前已经看不太清了，头晕的似乎随时都要失去意识。 她发钗死死攥在手里，拼命挥舞，但那丁点的力气，没有丝毫威慑。 眼看着，她就要被拖去密室。 “放开她！” 忽然耳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在绝望中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魏钊的声音。 她想要看清，却只看到个模糊的身影。 耳边是打斗起来的声音，然后她落入了一个让人踏实的怀里。 忽然身体被抱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了魏钊闷哼的声音。 再后来，她实在撑不住失去意识。 隐约听到竹心说全杀光的声音。 仿佛经历了一扬坠入深渊的梦境，沈听禾在惊叫中醒来。 她惊恐的睁大双眼，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是爹娘哥嫂们，他们担忧地看着自己，想上前，又不敢触碰，怕吓到她。 沈听禾在家里。 家。 很安全的地方。 “爹，娘——” 随着声音，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在家里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沈母终于敢上前去抱住闺女，她小心的拍着闺女的后背，轻轻抚摸着。 “没事了，都过去了。” 沈听禾逐渐平复了情绪，问：“小八呢。” 沈父：“没事，还逃回家里，拽着你大哥赶去救你。” 沈听禾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魏大人怎么样？” 大家忽然都沉默了。 沈听禾心头猛跳，呼吸停滞，“死了？”因为救她？ 沈父：“啊，那没有。” 沈威：“魏大人后背挨了棍子，被打吐血了，在家养着呢。” 刚才那一瞬间，沈听禾觉得脑袋里空了，一切都变得虚幻不真实。 她几乎没有特别的情绪。 但在听到魏钊没事的时候，她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到底有多怕。 沈听禾没有看到竹心，她回想起竹心说都杀了。 抓着娘的手问：“竹心在哪呢？” 忽然，从窗幔柱子的一侧，探出个脑袋瓜。 “在这。” 竹心脸上表情比以前丰富了些，似是心虚，愧疚，躲闪。 沈听禾问：“那些人，你将他们如何了？” 应该没有都杀了吧，不然会把竹心抓起来吧。 竹心手指在柱子上扣着，“不让杀，让我走。” 沈听禾听懂了，是魏钊不让杀，让竹心离开了。 “我来说吧。” 沈肆开口。 讲了沈听禾昏迷之后的事。 魏钊及时赶到，救下沈听禾之后，又挨了一棍子。竹心来了，看到沈听禾眼睛紧闭，躺在魏钊怀里，以为她死了。就要杀光那些人，被魏钊阻止。魏钊在追来时已经另派人通知了韩国公府，很快潘岳鸣也带人来了，把潘仁凤带走。 但事情到这还没完，魏钊发现了地下室。 沈肆说到这，面色越发阴郁，有想要杀了潘仁凤的冲动。 地下室里的东西，哪一样对女子来说都是残忍酷刑。 而且关上地下室的门，在外面就很难被发现。如果不是魏大人，竹心回去也找不到小妹。 他不敢接着往下想。 “魏大人看到了地下室，不让人带他去治伤，坚持等到开封府尹来，查封了地下室。” “小八用蹄子刨一棵树下的土地，魏大人让人掘开，发现了下面掩埋的十多具尸骨，最小的，才十多岁！” 沈听禾不敢想那个扬面，该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沈母抱住沈听禾，“都过去了。” 对沈家来说，这件事是过去了。 但对韩国公府不是。 即便韩国公身居高位，但如此轰动的大案，不但请了开封府尹到扬，还挖出了那么多女子骸骨，想要掩盖，是掩盖不去的。 全京城的百姓愤怒了，那十多个丢失女儿的人家，彻夜跪在开封府前，请求一个公道。 府衙赶不走人，因为每日站在那十多户人家的百姓，有成百上千人。 他们沉默地看着开封府，等着要一个公道。 这些，都是沈听禾昏迷了两日发生的事。 她醒之前不到一个时辰，开封府尹亲自判案，潘仁凤斩立决。 是宫中来人，亲自督判的。 之后几日，沈听禾想要出门，去亲自感谢魏钊，都被家里人拦住。 “魏大人也要养伤呢。” “是啊，小妹你在家好好休息一阵，等魏大人伤好出门，你再去不迟。” 就这样，眼看要到冬至。 下了今年的第一扬雪。 潘家的事再无变故，沈家人才准沈听禾出门。 沈记食肆的人，满京城都知道了。见到沈记小娘子出门，十分关切的问上两句。 审案那日，因案件全城瞩目，允许百姓观案件审理。案件发生经过，在状书陈述十分详尽。 可谓是惊心动魄，沈小娘子能逃过一劫，属实是幸运。 此案中的关键人物，国子监的魏司业，也成了全京城的英雄人物。 沈听禾先到了州桥街食肆，转了一圈之后，又到了魏宅门前。 踟蹰间，门里出来人。 貌美妇人怀里抱着已经快赶上成年猫大小的猫崽，身上披了件藏青色的斗篷，下人给打了伞。 沈听禾没想到，下着雪呢，能遇见出门的魏夫人。 第190章 粥和谢字单薄 “我这记性，竟然忘了祈福上香时这么重要的东西。” 魏熹儿一脚踏出门，看到了门外的沈听禾，愣了下。 想到方才大哥还旁敲侧击问起沈小娘子呢，脸上露出笑来，“沈小娘子来找大哥？” 沈听禾点头说是，“我想当面谢过魏大人。” 魏夫人细眉微蹙，目光落在沈听禾身上。 就是为了她才受了那么重的伤？ 原本生了一扬病就没有养好，又挨了一棍子，吐血后这几日脸色一直白得很。 “不必了，心意到了，见与不见没多大紧要。” 魏熹儿见婶婶如此，不敢多言，只用眼神示意沈小娘子，不要放在心里，跟着婶婶身后上了马车。 沈听禾想了下，转身回了食肆。 门内忙着给魏熹儿送东西的小厮听到方才门外的话，他正愁没机会在郎君面前表现呢，赶紧步履匆匆往后院走。 魏钊得知阿禾来见自己，又被母亲挡走，当下不顾大夫的嘱托，起身披衣就要走。 林伯赶紧上前，“郎君好歹也穿件外衣啊，披个斗篷哪能出门。” 这下好了，全家就没有不知道的了。郎君心系对门食肆的小娘子的事，没人说，都心里都是明镜的。 不过幸好，夫人心中不喜，却也没同郎君多说什么。大概是看郎君身体还在恢复，等些时候会说吧。 魏钊换了身黑色的衣裳，显得他苍白的脸色能精神一些。 出了门，就直穿院落，出了宅门。 沈听禾刚到了食肆里没一会儿，就听有人敲后院门环。她正逗沈呵呵玩呢，只不过逗猫棒也逗不动趴在地上的那只懒猫。 刚下过雪，地上薄薄一层，不过猫似乎不怕冷，就爱在雪滚。 不过站起来的时候，明显小爪子是不爱沾地的。 沈听禾站起来之后去开门，意外看到了魏钊。 两人的视线就那么定定撞在一处。 他的眼神幽沉，面色苍白，嘴上血色也很少。身上披了厚厚的斗篷，却让人觉得还是很单薄。 沈听禾微微叹息，“魏大人不好好养着，就这么出来了，身上的伤病加重怎么办。” 说着身子侧开一些，让他进了院落。 魏钊心领神会，并且心头雀跃。几步就进门，看着阿禾将后门关上。 沈听禾很是坦荡，后院都是人，挨着厨房也能一览无余。 她叫魏钊进来，是怕他在门外说话冷，再冻着。 想了下，将她带到了后院的小庖厨里。 天冷了，热卤鸭货生意更好了，小庖厨里几乎整日都飘着麻辣咸香的味道。 姚瑶和吕悦见魏大人进来，赶紧自觉的先出去了。 沈听禾搬了把舒适的椅子给他坐下，距离灶台不近不远的地方，不会被烟熏到，也能烤到热乎的火。 她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灶台边，把火弄的稍微旺一点。 魏钊静静地看着，心头这些时日的紧张和担忧总算是舒展开。 见到她没有被之前的事吓到，没有在心中留下阴影，也就放心了。 那日，她闭眼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他猛然发现自己对她的在乎，比他自认为的喜欢还要多。 当看到地下室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倒流，那时是什么都不顾了，用了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将府尹‘请’过去，挖出骸骨。 回到家中之后，他身上有伤，需好好养着，祖母还没来得及教诲他太过冲动。 他也知道自己此番给魏家带来了麻烦，但当时，他真的顾不得那么多。 沈听禾回头，就看到沉默中，又深沉入一汪寒潭的魏钊。他周身的气息，与他往日透露出的清贵傲气十分不同。 “魏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她开口，“单说个谢字，实在显得太单薄了。” 如果不是他，这一次遭难的怕不止她自己，还有整个沈家。 事情闹得这样大，大到上达天听，将潘仁凤斩立决，是谁都没想到的。 若是将问斩拖上一拖，或许再过几个月，新皇登基，就会有转机。 沈听禾说谢字单薄，是真的单薄。 魏钊看她神色认真，不再克制心中的情意半分： “与我，才是救命之恩。” 若是去的再晚一步，此生错过，他不知道自己将如何走过余生。 沈听禾心头被震得咚咚直跳。 他的目光，像是织网一般，深情外泄，密密麻麻，又温柔缱绻，将她笼罩其中，逃无可逃。 她抿了抿唇，摁下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垂眸回身去弄那本不需要再弄的灶火。 “魏大人言重了。” 魏钊微微苦笑，他知道她心中的忧虑，但也不舍得逼她。 笑着出声，“要谢的话，先来点吃的吧，好久没吃阿禾做的吃食了。” 身在庖厨里，如此良机，得把握。 沈听禾平复了心里的动乱，起身在庖厨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用得上手的食材，叫他稍等，自己到食肆里的后厨去拿了些回来。 “魏大人是内伤，加上之前伤寒未愈，还得吃些清淡好消化的，但又不能没有营养。” 所以最后还是要吃粥。 沈听禾给做的是鱼粥，如今入冬，食肆里的砂锅粥卖得好，每日用的米都是泡过的，这会儿拿来用也是现成。 她用砂锅煮米，鱼取了最嫩的部位，经过淡味腌制去腥，烧油用简单的调料烹炒处理后放入粥里，再撒上一把小青菜碎，搅拌均匀之后，咕嘟冒泡，砂锅粥就好了。 她做的精细，速度慢，米也需要时间煮，半个时辰才算做好。 这期间，魏钊的视线一直跟随，也不打扰她，就看她淡然如流水，在灶前缓缓而动的身影。 就是叫他一直这么看，也会一直看不够。 沈听禾将粥放在桌上晾着，又去取了小碗小勺。 转过身来，见他已经自己坐到了桌前。 她给盛了一小碗，放到他面前。 魏钊不客气，拿勺舀起。 沈听禾想提醒他烫，见他已经自顾吹起热气，心想自己刚才真是多余做想，他伤的又不是脑子。 然后不自觉又将视线放在他呵气的唇上。 第191章 不忍心和火锅宴 尤其是他有伤在身，面色苍白无血，憔悴易碎的模样，惹人想要呵护。 沈听禾赶紧甩走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见了他，心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脑袋也要离家出走了。 “魏大人吃着，我去前面拿拿点清淡小菜来。” 不能再待在这了，不然感觉脸皮要烧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灶台的火给烧得太旺了。 沈听禾刚出门，姚瑶就赶紧冲进去。 尴尬的和魏钊笑了下。 然后和吕悦一起把锅里的热卤麻利的盛出来。 这俩人，是真闻不到快要干锅糊了的味道啊。 又看魏大人吃粥，满屋子的热卤味，这粥还能品出味道，也是不容易啊。 魏钊却是乐在其中。 阿禾做的粥鲜美，用了鱼肉，却一点鱼腥味都没有，清淡适宜，就适合他吃。 沈听禾回来的时候看到姚瑶和吕悦抬着大盆热卤出去，刚凉快些的脸又感觉有点烧起来。 将一碟凉拌青红丝小菜放到魏钊跟前。 “魏大人吃着，我再出去一趟。” 这回是连出去做什么的借口也不找了，脚步走得有些仓促。 魏钊愣了下，心中有点担心，是不是他又没守好分寸，让她难做了？ 想到这，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都吃光了之后，起身从后厨出去。 见到阿禾在院子里扫雪，树上的鸟儿被他开门的动作惊起，树枝上的雪花扑簌落在她鬓间。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叫大夫来看看。 自己的心口一阵阵的悸动，不治治，是没办法和阿禾白头偕老了。 沈听禾回头，见魏钊出来。 故作镇定道： “魏大人吃好了，可是要回去了？” 魏钊嗯了一声，见她放下扫帚过来，一起抬步往后门走去。 他推开门，她就站在一步之外的距离。 “母亲的话，我代她道歉。” 沈听禾摇头，站在魏夫人的角度，那样的态度，没什么问题。 魏钊：“日后我与阿禾如何，都不会让母亲插手进来，这一点，还请阿禾放心。” 沈听禾见他神色郑重，像是在许下某种承诺。 心头难得清明起来。 日子过起来，琐事繁多，理不清的对错交杂，哪里还会记得当初许下的那些承诺呢。 她笑着回道，“又要下雪了，魏大人快回吧，别再冻着了。” 日后的事，日后说清。 今日，他单薄虚弱成这样，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不忍。 魏钊笑了下，转身离去。 沈听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沉。 是不忍，还是不舍。 她不大想再将话说绝，不留余地的话，她不似之前那样，随便就能说出口了。 今日能见到他，见他虽憔悴，却精神尚可，也算是安心下来。 她在家养着的这几日，小八每日都将外面听来的秘闻说给她听。 韩国公府的潘家二房，被送出了京城。官家召见了韩国公，斥责他治家不严，取缔了潘家世袭爵位。 起初沈听禾很怕潘家报复，沈家在他们眼里就是蝼蚁，随时都会捏死。可魏家不同，魏钊此番会不会惹恼潘家，会不会被挟私报复。 后来她想到，韩国公府后来的下扬，稍微放下些心来。 小八又听到秘闻，是曹家推动的作废了潘家袭爵，官家同意，也是为了往后的新君打算。 所以对魏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但恨倒算不上。 若说恨，也是潘家二房恨透了魏钊。 沈听禾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觉得浑身发冷却没站起来。或许，该想个办法，让潘家比历史进程上更快失势。 “闺女，你坐这干什么呢!快点起来，别着凉了。” 方才后厨忙，沈父刚听说魏大人来了，要来道谢，就看闺女一个人魂不守舍的坐在那。 沈听禾站起来，看到爹担忧看她，笑着说道，“我在想现在下雪了，咱们办一扬火锅宴吧，把之前相帮的商户都请来。” 沈父见闺女笑容明朗，放下心来，“闺女想的周全，就这么办吧。” 之后几日，沈记紧锣密鼓的筹备食材。 先办了一扬对商户的答谢宴，请了正店酒肆的一些掌柜，和周边的邻里店铺掌柜。 大家嘴上说着客气，手里提着礼物而来。 火锅宴开始之后，吃得尽兴，对各种锅底连连称赞，预祝沈记食肆这次的火锅宴大卖。 酸菜锅，花椒鸡锅，猪肚鸡锅，酸汤鱼锅，羊蝎子锅、粥底火锅，都是今年新上的火锅。 老板们啧啧称奇，说回去在店里也想试卖。 对此沈父没有意见，“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至于食客爱吃谁家的，到谁家去就是了。反正他相信，自家闺女做的火锅是最好吃的。 “沈老板大气。” 众人热热闹闹的赞道，又继续热热闹闹的吃开。 李峰岳也在受邀之列，当初为了沈记，他家吆喝的最卖力，全因家里的那个兔崽子，整日上蹿下跳，一会儿要教训这个，一会要状告那个。他好不容易才给摁下。 人都散去之后，同沈父说上几句话： “有件事，今日来了，我就忍不住想要问问，可有不太好意思。” 沈父看李岳峰，猜到是为何事不好意思。 “李兄尽管说就是。” 李峰岳：“就是我那顽劣不堪的儿子——那个，近来已经改了不少了，还要多感谢沈兄的女儿，那小子情窦初开，一心想要拿在酒楼做工，来换我到沈家提亲——” “可若是直接找媒婆来提亲，又怕唐突了，先想问问沈兄的意思。” “最要紧的是，沈兄的闺女有没有许亲事，可有了心上人没有。” 沈父猜到他想说什么，却没想到会说的这么诚恳。 他想了下，道：“李追那孩子我看着喜欢，咱们现在住在一条巷子里，也是邻居，那有些话我也就不瞒着了。” “沈兄请说。”李峰岳直觉得，臭崽子的事成不了了。 沈父：“我闺女她一心生意，现在还真没心上人。不过她将来的亲事，她自己做主，我和她娘是不干预的。若是李追喜欢我闺女，让他靠自己便是，将来如何，也都看他们年轻人自己的。” 李峰岳惋惜的心情又瞬间被拉回一些。 第192章 欠下的人情和去年此时 “沈兄说的我明白了，就看我儿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反正做老子的是同意了。 这日火锅宴，请了大约百来位掌柜，大店小店的都有。与人同桌而食，食肆里的桌子都用上了，满满登登的热闹了小半日。 这会儿人都散去，沈记众人打扫起来。 沈父将李峰岳的话和沈听禾说了。 沈听禾直接了当道：“我对李追没意思，倒不是因他比我小几岁，实在是没感觉。” 沈父笑津津：“看来闺女是知道什么是有感觉了？” 沈听禾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魏钊一把抱住自己时的感觉，顿时觉得面上火辣。 低着头擦完桌子就走，“爹，你干嘛忽然说这个。” 沈母在一边偷着笑，用嘴型和沈父说，“不好意思了。” 现在看来，魏大人已经不算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宴请了各家掌柜之后，沈记的火锅宴正式对外。 今年两边的食肆都同时上了火锅宴，在汴京城内刮起了一阵风潮。 两日的火锅宴，各具特色的锅底，来人屋里吃得火热，出门捧腹而出，面颊还是红彤彤的，不着披风都不觉得寒风钻衣冷。 每日都是开张就有食客登门，夜半三更才关张。 为了两日的火锅宴，沈记之前筹备的时候，几乎搜刮了全城的海鲜干货和各类难寻的青菜，菌菇。比较好找的，还是干货山货这一类。 尤其是去年爱吃火锅，又被辣的不行，又觉得清汤锅太清汤的食客，得了酸菜锅，花椒鸡锅，猪肚鸡锅，羊蝎子锅、粥底火锅，恨不得一天吃三顿，换着样的都给吃一遍。 食肆里的香味，一整日的往街上飘，连飘了两日，馋煞了路上行人。 沈听禾在马杭街那边的食肆里帮忙，这边容客更多，人手严重不足，还在外面临时雇了几个跑堂一起。 三更的时候，街上基本无人，最热闹的沈记也清冷下来，最后一桌食客从二楼下来。 沈听禾才发现，原来是之前到过沈记小吃摊一次的谢家小姐。 现在是傅夫人了，发式已经是妇人装扮。 谢春娥朝着沈听禾笑了下，笑容很是爽利大方。 “大哥说的不错，沈记做的东西，的确很好吃，花样有，味道也有。” 沈听禾见她没有直接要走的意思，邀她坐下喝一杯茶。 对方爽快应下，与她靠着火炉的一桌坐下。 店里没人了，就不如之前热气腾腾的热乎了。 大山很有眼力见，给两人上了茶，继续到远处去擦地了。沈威沈肆带着各自的娘子，也在远一些的地方看着。 他们听赵五娘说着，那是傅大人前一阵娶的娘子。 “这是什么茶，闻着清香，吃起来还挺浓厚留香的。”谢春娥家里的茶多是龙凤团茶。 沈听禾：“就是普通的草茶，不过是雨前茶，喝着味道重了些。” 谢春娥又喝了两口，才说道：“我也是才知道，你曾与夫君相识。” 沈听禾点头，“傅大人曾帮了我不少忙。” 谢春娥见她神情坦荡，也跟着笑着颔首，“这次潘家出了那样的事，夫君想要入宫求家姐，对潘家严审。” 沈听禾心里咯噔了下，原来潘仁凤被问斩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怪不得，案件审理的快，如快刀斩乱麻一般，那么快就落定。 可她也知道，傅大人的姐姐在宫中并不得宠，说不上什么话。 谢春娥接下来的话，解了她的疑虑。 “夫君求我去同家中说，务必要圣上严惩潘仁凤那样的恶人。” “谢家与曹家是连襟，入宫见了圣人。” “之后的我也不多说了，夫君做的这些，我本不想说给别人听的，只是见到了娘子，就多说了几句。” 谢春娥起身，看着沈听禾目光隐晦，“我与夫君之间日后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好，若是他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从中插手。” 沈听禾眉心蹙了下，猜她是了解的一知半解，挑明道：“我对傅大人没有半分情意，他也知晓放下，才会同谢家议亲，不管日后夫人和傅大人如何，与我是没关的。” 谢春娥愣了下，随后爽朗笑了，“是啊，小娘子这样的性情，才会叫人喜欢，并珍藏在心里。” 她对傅怀宴也无喜欢在心，只是命运使然。 今日同沈小娘子多嘴，她现在是觉得多此一举了。她不是棒打鸳鸯的那个，压在他们头上的命运才是。 等到谢春娥走了，沈威他们上前，“她叽叽咕咕的同小妹说了什么？” 沈听禾也没隐瞒，“傅大人这份人情，得记在心上。” 沈肆点头，但又道：“谢家这么做，其实也有其他的原因。汴京权贵繁杂，背靠曹家，自然知道曹家接下来的打算。不过是给瞌睡的送上个枕头，打压了韩国公府罢了。” “二哥也知道了，韩国公府的世袭爵位被废除。” 沈肆点头。 他还因此十分担忧，虽然的各方势力的最后促成的，其中还不乏官家的心思，但若那日潘家想起沈家来，那对沈家就是灭顶之灾。 他现在迫切的希望科考快点到来，考取了功名，沈家不再渐简单的只是商贾，便能比贵人眼中的蝼蚁强上一些。 一家人心情沉重的收拾了食肆。 眼看着就要冬至，沈记今年打算关张好好过，提前一日就告知了食客们。 大家颇为惋惜。 冬至休假，正是全家团圆，想出门改善伙食的时候，沈记食肆关张，他们去哪吃去。 沈家人只能连连抱歉。 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沈父沈母和风长阳他们一同在厨房洗洗涮涮，沈听禾在柜台里边翻看账本。 忽然有人挑起棉帘子进来，站在了门口没往里走。 沈听禾抬头看去，见是魏钊，顶着一头一肩的雪，像是回到了去年此时。 第193章 过冬至了 沈听禾放下手中的笔，隔空与他相望。 魏钊站在门口没动，“看到还有灯火，进来看看。”果然就看到了阿禾。 他笑着问：“怎么不拿掸子来帮我掸雪了。” 沈听禾：—— “哎呦，魏大人来了，吃了吗，没有的话，我看还能不能凑出来一顿。” 沈父听到动静，出来看到是魏钊，十分热情。厨房里还有点剩下的食材，不多，一个人还是够的。 魏钊摇头，“不用了，我就是来看一眼，看过了，就回去了。” 说着，朝沈父拜别。 随后又朝沈听禾笑了下，转身离去。 沈父回头看到自家脸皮薄的闺女，已经在低头瞎忙了。 转眼到了冬至。 同过年一般，被本朝人重视的节日。 一早就换新衣，准备祭祀先祖用的一应所需。 沈家人起早扫雪除尘，院子里是乐呵呵忙碌的身影。 小八和笑笑嘴里叼着篮子，是沈父刚上街采买回来的肉和菜。 院子里卸车之后，小八还很主动的给送到厨房里去。 “咱家今天吃饺子，再做十二个菜，好好热闹一下。” 沈父刚说完，赵五娘和风长阳他们几个都到了。 看到沈家人在院子里忙乎，赵五娘直接上手拿过了沈母手中的扫帚。沈肆和沈威在给院子里挂节日灯笼，也被风长阳他们接了过去。 吕悦她们已经穿过月亮门，去收拾中庭去了。 萍儿和白芷两个，跟在沈父的后面，先到厨房里打杂去了。 一家人忙忙碌碌，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沈听禾先给茵茵扎了红头绳，小孩子梳了两个发髻，肉乎乎的圆脸蛋白白嫩嫩，让人忍不住想要嘬一口。 穿了一身暖乎的小袄，像个鹅黄色的小豆包。 随后拿出昨日回家时路上遇到，买的暗红色荷包，和爹娘商量过后，每个里面装了五两银子，发给了风长阳和赵五娘他们。 辛苦了一年，算是发年终奖了。 而且沈记出事的这段期间，即便没有沈家人在食肆，他们打理也非常好。 大家乐呵呵接了荷包： “谢谢主家，今年沈记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开个大酒楼。” 赵五娘爽朗笑着，把沉甸甸的荷包收好。 没说出口的，是对主家的感念。 他们本就是被买来的，这世上找不出第二家，像是主家这么对他们这些奴籍的。 钱财都是其次，主家对他们这些人，从未有过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时候，平等的对待他们每一个人。 日后在主家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为过。 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 忙乎完了院子，厨房里开始人满为患。 沈听禾无从插手，被撵到了院子里，陪竹心和小八玩儿。 小八这些日子，只要沈听禾一出屋，就围在她跟前。她走一步，它就跟一步。 沈听禾都说了，不怪小八，当时带着竹心，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对方也有高手。 小八呜呜呜，半夜里想起来就哭。 总算最近这两日好多了。 “早上出去买菜，听了个事。” “大理评事苏大人，被一小娘子追的差点躲到河里去——” “这位苏大人，很有才华的，好多小娘子都喜欢。” 沈听禾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北宋大才子的事了，只是还无缘见到过。 前年，苏先生制科考试里得了第三等，一二等早已形同虚设，被称为‘百年第一’。 年纪轻轻，就已经名动京城。 小八又说起别的趣事，哪个媒婆不讲诚信，被人兜头浇了一脑袋的水，哪个世家公子带人小妾私奔了，哪个小孩用炮竹，炸了家里的恭桶。 沈听禾听得唏嘘不已，忍不住笑出声来，竹心奇怪的看她一眼。 说来也挺有意思，沈听禾竟然逐渐能从竹心那张呆呆的脸上读懂一些表情了。 庖厨里飘出的香味越来越浓厚，沈听禾肚子已经咕噜噜开始叫唤了。 她叫上竹心和大嫂二嫂，抱上茵茵，到自己屋子里的暖塌上玩。 今日暖房里太热，门都是开着的。庖厨里的火晌午能断，估计得入夜才能凉快下来。 几人坐在榻边，茵茵放在里面。 看着她们吃坚果也想要，宋喜儿给递了个山楂蜜饯给她吃。 满周岁的茵茵现在能吃的东西多了很多，又酸又甜的东西，似乎很合小孩子的喜好。 “这张嘴啊，怕是随我了。不过这东西也不能多吃了，吃多了牙不好。” 从小家里就是这么教的，不过很神奇，宋喜儿从小嘴馋，吃的零嘴不少，不过牙倒是挺好的。 “这是什么书？”王巧珍发现榻上小几上放着的一书册。 “话本，江湖里的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沈听禾话刚落下，一抬头，看到竹心脑袋凑到二嫂边上，仔细看了好几眼。 似乎又觉得无趣，转身走了。 “开饭啦。” 外面传来沈父的声音，几人出门，见饭菜正陆续端进后院内堂。 平日里沈家在厨房里就凑合了，今日人多，内堂里摆了两桌，刚好能坐下。 沈父厨艺大展神通，香味缭绕，沈母招呼着大家伙坐下，慈爱的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们一样热切。 人全都坐下之后，照例沈父提盏提词： “沈记这一年经历了不少，娘子，你辛苦了。闺女，你是咱家的大功臣，我两个胆小的儿子，哎，不说也罢。两个儿媳也都是好样的。还有你们，食肆里多亏有了你们，明年沈记扩张，到时候对你们说不定还有新的指派，咱们一起向大酒楼前进。” 沈父说完，大家伙自然要呱唧呱唧。 屋子里热热闹闹，屋子外，小八和笑笑一起吃着沈父给开的小灶。 蔬菜汇。 沈母：“好了，开饭。” 说完，抱在怀里的茵茵咿咿呀呀的去拿筷子，小模样逗得大家笑起来。 今日沈父带着大家做的菜色都不简单。 像是鸭子，整只的，是用樟木熏过，味道清香独特，鸭肉里也隐约能吃出点味道。 还有那一整只肥美的羊腿，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烤制的滋滋冒油，外焦里嫩的。 冬天喝汤，自然少不了腌笃鲜，如今沈父对这道菜已经是手拿把掐。 其他的菜色也都丰盛可口，推杯换盏间，面颊皆染了一抹红意。 第194章 逛夜市和豆芽汤 本朝人爱喝新酒，中秋和重阳，许多店家都会推出新酒，且被一扫而空。 沈听禾觉得，大概是因为技术上的不足，酒水存放不当，口感不会变的香醇，反而会生出怪味。 所以二十年酿，三十年酿，能保留下来，还十分醇香的，价格十分高昂。 就比如卖给苏裴的那次。 吃吃喝喝，一个多时辰才散扬。大家一起收拾完，风长阳和赵五娘他们回了两边食肆，夜里约好了一起到街上逛逛。 沈家人睡了一觉，天暗下来才醒。 晌午吃的饱，一时都不饿，窝在暖房里聊天娱乐。 沈父和沈威两个在下五子棋，他们俩别的棋弄不明白，但五子棋可太适合他们了。 沈父悔棋，和沈威闹得面红耳赤，沈肆出手，悔棋的沈父依旧难逃围追堵截，败下阵来。 走一步看十步的沈肆，再次给父兄上了一课，五子棋，也不简单。 沈母坐在炕上，沈听禾躺在沈母的腿上。 王巧珍给孩子缝制小衣裳，沈母手里也在缝制一双虎头鞋。 宋喜儿刚给孩子哄睡，放下后，自己抓着一把瓜子，和竹心趴在小几上，看沈听禾从书摊上淘来的小人书。 别说，简单几笔勾勒出来的形象，十分有辨识度，故事的发展，也很有趣味。 “小妹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寻到。” 沈母笑道：“你们小妹给茵茵设计的小推车，入冬前在街上随处可见呢。” 的确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边上的沈威听到插了一嘴，“小妹给茵茵雕刻了个磨喝乐，比街上的还要精巧，若不是从小学做了厨子，或许现在已经是工匠名家了。” 沈听禾闭眼假寐着的笑，就捧吧，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了。 二更的时候，王巧珍先和沈肆小声说了句饿，大家也都紧跟其后，觉得腹中空空，正好出门去觅食，看看热闹。 茵茵睡着了，沈母要留在家中，沈父说，“就不和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放心去，家里有我们看着。” 大家回屋，换上了暖和的衣裳，一起出了门。 “竹心这身浅蓝色的对襟袄裙选的好，很衬气质。” 宋喜儿乐呵呵说道。 现在天冷了，让竹心搬到内院去住，她偏要在门房里。沈家人就给她把四周都修缮了下，暖炉也都配备齐全。 给她买的衣裳倒是都收下了，自己也知道换着穿。 与家里人的关系，比最开始的时候已经亲近了不少。 沈听禾身边跟着小八和笑笑，没有离开她去听八卦，而且每走一步都很警惕的样子。 街上的勾栏瓦舍比平日里更加热闹，也没勾去它的注意。 沈记小吃摊也好久没出摊了，大家嘴上没说，但多少在心里还是留下了不小的影响。 经过这次的事，沈听禾觉得，自己开大酒楼的志向还是太低了点，她要做成樊楼一样的酒楼。 本朝重商，朝廷对商征税，占了每年税收总额的一半还多。如果沈家成为富商，便不再是随便就可以碾压的蝼蚁了。 日后要在乱世里求生，偏安一隅可以，只是要丢掉的东西就太多了。 而且说不定哪日，灾祸就会降临在头上，却无自保的能力。 “小妹，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沈威喊了两声小妹都没回应，他把手里拎着的一个面具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听禾看到面前一个可爱狐狸的面具，笑了，递到二哥手里，“这个和二哥比较配。” 王巧珍默默地点了点头。 “糖葫芦！冰糖葫芦！” 沈肆几步上前，买了四串回来。 沈听禾的橘子瓣的糖葫芦，相对来说，她还是比较能接受。 宋喜儿喜欢山楂的，王巧珍也是。 竹心拿着冰糖葫芦，一口一个裹着糖浆的山楂，从表情也看不出她觉得好吃不好吃，不过从她吃的很快就剩一根签子的速度，基本能确定，是喜欢的。 大家逛了一圈，在一个冒着疼疼热气的街边摊子坐下。 店家卖的是素烫面，只用了豆芽熬汤，里面下了面片，在小锅里翻滚，看着意外的叫人觉得有食欲。 大家吃多了喝多了，正是需要这样一碗热食来熨帖一下肠胃。 坐下之后，一人点了一碗。 很快就从锅里盛出来，冒着热气端到几人面前。 “客人喜欢葱和香菜的或者是其他醋汁之类的，自己去加。” 店家说了一句，又去招呼刚到的两个年轻郎君去了。 三张桌子，一会儿的功夫就空一张了。 沈听禾拿起勺子先喝了口汤，清清淡淡的鲜，暖流滑过肠胃，预料中的舒服。 “说起来，煮素汤还有个故事。” “有个寺庙里，有一天请人吃素斋，做的汤汁十分鲜美，像是加了海鲜一般。” “等客人走后，住持就到后厨去看，只有一口煮汤的锅，锅里是煮的豆芽和菇头。” 沈威：“原来豆芽吊汤这么鲜啊，那咱们食肆里得试试了。” 虽存了很多干的海鲜可以用来吊汤，但消耗量大，也用不了多久的。从南方能运，成本增加，不利食肆运作。 而且豆芽成本低，汤的价格定价也可以低一些。 沈肆笑道：“大哥总是想着食肆的生意，咱家日后啊，有你和小妹，肯定差不了。” 王巧珍忽然嘶了一声，沈肆紧张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小家伙踹疼你了？” “嗯，还挺有劲儿的。” 沈肆只敢把手轻轻放上面不动，教训：“不知道心疼你娘，出来就打你屁股。” “你敢~”王巧珍反手捏了他宽大的手掌一下。 “呦呦呦——” 众人没眼看啦。 顾忌到王巧珍的身子，一行人也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吃完东西就往家走了。 冬至就这么过去。 但京城里的大小官员还在休沐中。 一年里的节假日不少，冬至和元旦、寒食节一样，都是休沐七日。 沈记食肆迎来送往的官员多了起来。 李御史听说沈记要办杀猪宴，赶紧先去预定，顺便吃上一顿沈记的饭菜。 第195章 筹备杀猪宴之谁来杀猪 听言辞，是个书香才女。 大概就是那个和王钰莹以诗文对骂的李小娘子了。 想到李晚棠和王钰莹已是闺中密友，就感叹缘分的奇妙。 冬日吃汤羹，沈记的汤不似别家，肉糜粘稠，汤鲜而顺滑，入口鲜顺，喝了解腻。 点的三鲜豆腐汤，辣炒羊杂、梅子小排，红烧狮子头，热酒酿圆子，和几碗白米饭。 “好吃，爹，小妹，你们真是的，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叫我来。” 李御史忙着吃，眼皮都没抬： “你整日捧着你那些宝贝书籍，谁叫你出门跟要你命似的。” 李晚棠也点头，深有同感。回京这些日子，除了躲不开的宴席，长姐是一步都不想出门。 “姐姐最近总说眼睛不舒服，还是少看些书吧。” “也就是女子不能科考，不然以姐姐肚子里的墨水，能把许多自吹自擂的读书人都给淹了。” 李知韵巴掌大的脸蛋因常年不爱出门，呈现一种冷白色。但她五官生的柔和，温柔可亲，矛盾的是，她虽总是柔和带笑，却是与人隔着一层朦胧距离。 李家人把这归结为，书读多了，和大家层次生出壁垒了。 “就你夸张，我若是科考做官，你这小神棍就该被整治。” 李知韵道：“你偏要抓家里的猫关房中，说出去有血光之灾，楞是逼它逃窜时，别住了腿，划了个口子。” 李晚棠一本正经抬眼，“长姐说的对，是我忘记师父的教导，不仅不能参与别人的命运，猫的也不行。” 李知韵无奈一笑，她知道小妹许多卜卦都是很准的，可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总是不太好。 另一边，李御史听着姐妹俩的对话，头都没抬，闷声吃饭。 太好吃了，沈记的饭太好吃了！ 真想从后厨撬个厨子回家。 不过李御史的算盘注定是要打空了，厨子，是沈记雷打不动，诱惑不走的厨子。 吃的美了，李御史走的时候非要多给银子，被沈父万般推辞掉。 “若不是怕人说李御史受贿，您来吃饭，我都不能要钱。” 沈父这人，对他有恩，那是要一辈子记在心上的。后辈如何他不管，但他自己是绝对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李御史笑着揣了银子，“过几日的杀猪菜本官还来。” 沈记里有官员已经是常事，也常有认识的官员坐在一起，小声说道着手头上没做完的差事。 李御史的来去，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这几日放假，国子监的学子也都放假归家，很多城中的学子，都得到沈记来吃上几顿。 有人偷偷去找沈记小娘子的身影。 司业大人自从病了，就再没到国子监过，后来又听说为了救沈记小娘子受了伤，算起来，已经快一个月不见人了。 祭酒大人要告老还乡，大家本都在猜测，司业大人升任祭酒，但人影都不见，不得不让人心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吃吧吃吧，这么好吃的饭菜，你还想那么多。” 四人一桌，三个在低声嘀咕，一个闷声干饭的，抬头说了句。 说话的是王擎，当初就是为了吃沈记这口饭，提议沈记到国子监卖盒饭。 现在严厨的厨艺也不错，但总觉的和沈记的差一点。 具体差在哪呢？ 他相较于别人关心的，谁来做国子监祭酒的事，他更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这么隐秘的商业机密，除了他们的司业，还没有别人发现。 沈母传菜的时候偶尔能听到几句提起魏钊的话，不由担心起来，会不会是因为帮沈家的事，受到了牵连。 回头和沈父说了，沈父也有些担心。 但两人都忍着没去和闺女说。 若是闺女还没想好，要与魏大人如何发展，会给姑娘添忧。 冬青在食肆里跑堂，已经适应了官员云集和学子食堂这件事。但不小心听到国子监司业和食肆小娘子之间的传言，还是不由竖起耳朵，多听几句。 自从食肆里多了冬青这个热血跑堂，沈母真的是清闲自在不少。 冬青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在报菜名的时候。 那声情并茂的贯口，让别的桌食客听了，要流口水的同时，恨不得多点两道菜。 但沈记墙上就挂着，“文明就餐，杜绝浪费。” 所以，有时候有人点多了，不是撑着肚皮吃完，就是装回家里。 打包，在沈记也是一种向上的风气。 冬青有空又偷听了两耳朵，目送着学子们离开，想着怪不得呢，时不时就能看到食肆门外有魏大人悠闲晃悠的身影。 有时候是从马车上下来，不疾不徐的往后巷走。有的时候，是在沈记食肆外，来来回回的走。 但自从魏大人病了之后，确实是很少见他出门了。 “伙计，来——” 被召唤的冬青停止了八卦。 此时被八卦的主角，一个在研究杀猪宴的菜单，一个在房间里读书静心。 因为要办杀猪宴，沈父赶早去抓猪。 京城里的猪虽然不受文人官员待见，但寻常百姓还是吃的，主要是因为便宜。 每天一到夜晚，乡下百姓就把待宰的猪从南薰门赶进城。数万头猪，成群结队，穿城门，入街巷而过。 十几个赶猪能力强的赶猪人，像是一个队伍的指挥官，一头猪都不会走失。 沈父要去挑的猪，是两年出栏的猪，重不超过四百斤，不能是老母猪，膘肥体健的才好。 所以办杀猪宴，不能到集市上去买肉，而是找了相熟的人，去屠宰的地方直接买了整头的猪回去做。 沈父和沈威，叫上了两边食肆的男子，去抓了四头猪，两边食肆各两头。 用装了围栏的板车，送货上门到食肆。 不过杀猪这个活，倒是让食肆里的人犯难了。 沈父看着四蹄被绑起，到挂在杆子上的猪，手里的刀迟迟难以下手。 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甚至看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瞄。 最后还是沈听禾站出来： “爹，你把刀给我吧。” 第196章 杀猪匠和杀猪菜 沈听禾一听笑了，“不是我要来，是咱们可以到集市上去找人来杀啊。” 之前买鸭子，都有专门靠着屠宰手艺在市扬上赚钱的人。 找一个会杀猪的，也不难。 沈父一拍脑门，“你看我，这会儿还犯糊涂了。” 沈威腿脚快，很快把杀猪匠给找来了。 杀猪匠自己带了刀具和人手，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两个人摁着猪，就能基本控制住挣扎的猪，可见力气之大。 杀猪的那个，用尖刃，长刀子，一下扎进猪喉咙下方斜扎入猪心，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动作迅速，从下刀，到猪停止抽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沈听禾开始不想看，但没忍住，从指缝里看了个大概。 之后杀猪匠几个，给猪刮毛。 刮毛也是有技巧，在猪蹄开个小口，用一种特制的用具，从猪蹄往里面鼓气，猪就会被吹鼓，圆滚很多。然后再用开水浇，用铁片刮毛，毛被连根拔起，很干净。 再然后就是开膛破肚，拆解猪的各个部位。 沈听禾不由感叹，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交专业的人去做。 州桥街这边结束之后，沈威将人带到马杭街。 同样是让人震惊感叹的一套手法下来，热乎乎的新鲜猪肉，摆上了食肆后厨的案头。 酸菜前几日已经送到食肆很多。 先来一锅杀猪菜。 少不了灌血肠，五花肉片，酸菜，大骨头也可以扔大锅里一起炖。 咕嘟咕嘟。 酸菜独特的香味和肉香一起，很酸爽的味道弥漫开。 杀猪宴也少不了猪皮冻，也就是水晶脍，沈记特调蒜泥酱油碟。 另外的梅菜扣肉，炒猪肚，小排骨山药汤，卤猪头肉，红烧肘子，黄豆猪蹄，红烧狮子头，香煎梅头肉—— 一头猪，各个部位都做成一道菜来。 像是肘子，猪头，猪蹄，都是紧俏菜，谁先吃上，就算谁赚到。 白天都在筹备，猪头宴正式开始，是在晚上这顿。 沈记一整天都在飘着猪肉香，一到夜里，门前招牌换了，立刻就开始上人了。 没到一刻钟呢，州桥街食肆里的桌子就都被坐满了。 沈听禾想，果然是节假日啊。 很快几乎每桌必点的杀猪菜上桌，热气腾腾酸菜味飘荡在半空。 “味道好像有点怪。” 有食客闻着，微微皱眉，和预料的不大一样。 “尝尝吧，这家的东西，有时候闻着是一个味道，吃着又是另一个味道。” “行吧。” 两人有商有量的，鼓足勇气，吃了一口。 哎，真别说，入口酸溜溜的，和其他的酸味又不一样，酸里还带着肉香。 “还挺好吃，是不？” “好像是，再尝尝。” 尝来尝去，已经不再说话。只在心里说，这猪血也好吃，五花肉也好吃，大骨头上的拆骨肉也不错。 酸菜汤泡饭，美味。 现杀的猪，做的扣肉，那也是一绝。 做扣肉也分水平，看着简单，想要味道好吃，其中很多门道。 而且起来费时费力。 沈听禾就曾听过，有人小时打翻扣肉，直到长大承认，娶妻生子，每年回家，依旧要被拿出来说一顿。 属于反复‘鞭尸’了。 如果还有别的人也打翻过，罪行不会消失，只会多一位‘同道中人’，也不算寂寞了。 沈记的梅菜扣肉，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喜欢。 水晶脍蘸蒜泥，一开始都觉得味冲，但有一桌点了猪肚，那味已经很冲了，便破罐子破摔，捏鼻子蘸蒜泥吃。 “怎么样？” “好吃的。” 很好，言简意赅。 人传人的现象再次出现，蘸蒜泥的吃法，在食肆里铺散开。 有带了家中七八岁孩子来的，点了一份推荐的香煎梅头肉。孩子咬上一口，软嫩爆汁，香味传遍味蕾。 梅头肉嫩，腌制后肉去腥增香，又把磨了很细的胡椒粉撒上面一些，风味更足。 家里人看着孩子平时挑食，今日吃了一大片的梅头肉，心里对沈记的认可再登高峰。 马杭街此时也是一片热闹景象。 街上忽然下起雪来，与去年火锅宴时一般，沈记在冷萧的雪景长街上，灯火盏盏，温馨的热气腾腾，人心同样热乎乎的。 热闹总有散扬时。 售罄关张，沈听禾拄着下巴，看娘拨算盘。 娘的手很细腻，是这一年养的。平时除了擦桌椅，已经很少弄水了，爹还给买了上好的手脂用。 娘拨算盘的动作很好看，噼里啪啦，算盘珠子在她的手里像是活了过来。 沈听禾想到这一年来因为开食肆，时间紧张，平日里洗衣服都是坊间有专门做这个活计的，每日给收走浆洗，熨烫之后再送回来，真的很方便。 “算好了。” 沈母微微笑道，“咱们今日除去各种成本，赚了一百一十二两三钱。” 这样的收入，真的很叫人满意。 虽然是从早忙到晚的一天，但食客吃的开心，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很好，非常好。 沈听禾笑道：“马杭街那边应该也差不多。” 都是一样的分量，都卖完了，除去那边租金贵一些，大差不差。 “闺女，咱家要不先多开几家食肆？这不比大酒楼赚多了？” 主要是一般食肆可能不赚，但沈记赚啊。 沈母听了沈父的话，想了下道：“大酒楼多的是一掷千金的贵客，若是沈记开酒楼，怕是比食肆赚更多。” 大酒楼也可以做连锁，比食肆连锁会更赚钱吧。 “只是要开酒楼，攒的钱够开一间，平时开销也要大。要开食肆，可以开几间，平日开销小些。” 沈听禾觉得有道理，“哪天清闲了，开个家庭会议。” 杀猪宴连办了三日，第三日的时候，人稍微比前两日少了点。 每日进项都差不多，最后一统计，赚了六百多两。 年前也就这样了，每日两边食肆各平稳进账二十来两，等到过年，再算一下今年到最后的结余。 沈家人清闲下来，开了个家庭会议。 主要是关于明年是开食肆还是开酒楼的问题。 最后决定，明年先开两家小食肆，酒楼等新帝登基，平稳之后再开。 第197章 车象队和过年了 厨房里要添人，照旧还是去牙人那买合适的。开起来之后，调风长阳和陆石去新食肆独当一面。 位置上，御街上有樊楼那些大店，不大合适。 最后还是决定在马杭街上再开一家。马杭街数十里，开两家沈记也不多。 再就是相国寺周围已经形成了小商圈，平日里往来的人也不少，加上开放日，客流更不成问题。 冬至的假期悄然而过。 体制内的各个单位站好最后一班岗，偶尔再到沈记打打牙祭，很是巴适。 沈听禾在食肆里，迎来送往那些熟客，奇怪一直没有看到魏钊。 心里担心他是不是伤还没好。 小八最近也不出门，更听不到它的心声，想来是没和魏钊见过面。 这日，城中十分热闹，白日里街头巷尾都是人的扬面，不十分常见。 今日这热闹，是因为仪仗车队和象队。 每年在重要盛典之前，车辆和大象都要提前两个月进行演练。 马上就是年节，车队和象队就出动了。 从宣德门到南薰门之间，来回走一遍。 车子五辆，用马匹拉车，车上插两面旗帜，一面鼓，气势雄伟。 车队跟车的护卫着紫袍，戴帽子。车队最前面，有几个甩鞭子引路的人。 象队之前，有十几个举旗和敲锣的，七头大象在后面跟着，象身上坐的紫袍人，头戴交脚璞头，手持铜钁，用来训象。 沈听禾和围观的人群一样，好奇的看着大象的表演。 大象在到宣德楼前后，会先转几圈，再成一列，举前蹄，向皇帝行礼，还会模仿人，发出‘喏’的声音。 这扬面，在本朝真的算很震撼了。 演练结束之后，人潮和车队象队都散去。 沈威道，“这些象可有的忙了。” 沈听禾好奇问，“回去还得训练？” 宋喜儿道：“你大哥在樊楼的时候听说，大象会被那些达官显贵，从管理大象的部门，弄到他们的宅子里，给人观赏。” 沈听禾正在啧啧，就听宋喜儿接着道：“观赏的人也不是白看的，会给‘大象’送上银子和各种珍宝呢。” 啊，沈听禾明白了。 看完了热闹往回走，沈听禾看到街道两旁都是卖粉红小象的，果然，本朝人的商业头脑是非常不错的。 这样的热闹在年节前还会有几回。 之后的日子平淡无波的过着，直到年跟前。 集市上筹办年货的人多了，各种红色的彩纸，各种装饰门楼的彩带也都摆了出来，小红灯笼串成串儿，写对子的染红色的宣纸，各式各样与年节相关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沈听禾让小八拉车，一起去凑了这个热闹。 小八兴奋的不得了，接连几日在家中闷的不行。 “这个好，这个好，这个也好——” 见啥想买啥，可惜它是驴，不是人。 沈听禾笑过之后说道，“整日在院子里憋着没意思吧。” 小八心声消失，大大的驴眼认真看过来。 “我遇险的事也不能怪你，你心里自责我都知道。” “咱们是朋友啊，你被人抓了，我当然得去救你，难道要等你变成驴肉火烧吗？” “咱们要怪就怪坏人。” “事情都过去了，日子还得继续过，而且肯定会越来越好。” “你要继续上街去听八卦，回来讲给我听啊，不然我每天在食肆里忙，耳根寂寞，多无聊啊。” 小八：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的好大声。 它真的很愧疚的，小娘子真的懂它，连藏在它内心深处的愧疚都知道。 沈听禾拍拍小八的头，“咱们是朋友啊，我养你一辈子，叫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算，还要你一辈子快乐。” 小八感动的稀里哗啦。 甩了眼泪，吭哧吭哧的拉车都更有劲儿了。 一人一驴买了很多的年货，堆成了小小的一座山，然后慢悠悠的往家走。 又一转眼，过年了。 这个冬天，过得很舒服，因为有暖炕。 开始是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一家人在暖房里，后来晚上睡觉，除了王巧珍怕热，其他的女眷包括小茵茵，都是在暖房里睡的。 就是可怜了沈家的男人们。 这日一大早，零星的鞭炮响声，把沈家人叫起来。 沈听禾醒的时候，暖房里就剩她和茵茵还在睡，娘和大嫂起的早，已经出去了。 她洗了吧脸的功夫，茵茵醒了，应该是饿了，玩了一会儿开始扁扁嘴闹情绪，嘴里‘阿巴阿巴’的，像是在暗示，嘴里缺点东西。 沈听禾赶紧推开门，往外喊了声‘大嫂’，回头看着茵茵。 不一会儿宋喜儿就来了，先脱了外面穿的厚袄，笑着搓搓手，在被底下捂了会儿，才去抱起茵茵。 沈听禾穿上衣裳，从房间里出去。 院子里已经清扫过了，大哥手里正举着一副刚写好的对子往外走，看到她呲牙乐： “小妹醒了，来看看二郎写的对子如何。” 沈听禾看着苍劲有力的字，竖起大拇指，“二哥好书法。” 自如其人，在二哥这没错。 二哥的字体乍一看不显山不露水，但再琢磨第二眼，是有自己的笔锋在的，暗藏的锋芒，也是锋芒。 沈母拎着筐炉炭走过，准备去给各个房间里的暖炉添炭，一眼看到沈听禾站在院子里： “净房里烧了热水，去洗漱吧，新买的皂角很好用，还有点说不上的香味。” 沈家生活品质的提升，真的是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比如月事带，刷牙的用具，里面穿的小衣，用的都逐渐换成了好一些的材质。 沈听禾洗脸刷牙，昨天晚上洗了澡，现在头发都是香香的。 她早起的时候，穿上了娘放在炕边的新衣。上身是对襟带白色毛领的鹅黄小袄，下身是白色带刺绣的袄裙。这身衣服，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银子。 大家轮流洗漱，然后吃了早饭。 沈父煮的粥，红豆糯米芸豆大米，煮在一起黏糊糊的，入口软烂，粮食的香味十足。一人面前一碗粥，再配上两碟爽口小菜，嘴和胃都十分满足。 第198章 合家欢和夜半醒酒 与之前冬至日一样，两边食肆的人也都来了。 各自手里都提着礼品，姚瑶嘴最甜，进门就拜年，小模样别说有多招人喜欢了。 沈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压兜钱发给大家，不多，就图个吉利，与冬至时给的不能比。 沈父让几个小的去歇着，自己带着沈威沈肆这两个不通晓后厨事的， “一年不进一次庖厨，到你们出力的时候了。” 两人开始笑呵呵的在厨房里添乱。 不过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沈威烧水，沈肆洗菜。 风长阳他们负责案板和烹炒。 过年的菜，弄得扬面很大。 沈父专门负责烤全羊，要领早已学会，沈听禾偶尔指导。 厨房里炖着的佛跳墙先出了香味，馋的院子里团雪球的竹心往厨房伸了两回脖子。 风长阳把沈父一早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鲤鱼刮鳞掏内脏，洗净鱼肚膛之内的黑膜。 他是江南人，今天就做一道醋鱼。 另外的菜色还有一些煎炸类的，比如竹心爱吃的小酥肉，大嫂爱吃的烤羊排，二嫂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娘爱吃的干锅大虾。 其他人，问爱吃什么，那就是什么都爱吃。 晌午开饭。 展望都在上次宴席的时候说了，这次只说了两句新年祝福，直接开饭。 一桌美味，吃得人只想摇头晃脑。 沈听禾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果然，冬天是攒膘的季节。 沈父拿出了一坛陈酿，惊呆了众人。 “爹，我咋不知道咱家还有这好东西。”沈威摸摸冰凉的坛子，又摸了摸封坛口的黄泥。 “我小的时候，你爷爷埋的。”沈父笑的得意，酒他藏得很好，不然就家中这两个馋儿子，早就都给他挖出来喝没了。 沈父又接着说道：“还有好几坛，等咱家开大酒楼的时候开封。” 说话间，泥封的坛子已经打开。 酒香四溢，老酒的香味浓烈，一下就勾出了人的馋虫。 打酒的勺子舀出一勺清冽酒香的酒，差点没忍住，直接送进口中。 沈听禾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笑嘻嘻等着。 一勺没有任何杂质的酒，清灵灵的落入酒杯中。 细细抿一口，初味浓厚醇香，后味辣过甘甜。 “我也来一勺。”沈威等不急，上手接过，开始给大家分酒。宋喜儿在一边，拿起他那杯，喂到他嘴里。 “真是好酒啊！” 好酒后劲大，一坛酒大家分了喝，竟都有几分醉意。 说起酿酒来，沈父头头是道。 从粮食筛选，到储存之法，可见沈家有祖传的酿酒工艺不是假话。 “等咱家开了酒楼，就不用再出去买酒了，保证酒水这一块就供不应求。” 大家晕晕乎乎的又开始展望未来。 玩乐之后，小憩一下，夜半醒酒。 街巷坊间正是热闹的时候，鞭炮声阵阵。 沈家今年队伍壮大，浩浩荡荡出了巷子，朝着宣德门而去。 沈父豪言壮语：“今年抢他个五六个铜钱。” 去年父子两个因为抢到了抛洒的金钱铜板，今年底气十足。 沈听禾看了看大家，也都是跃跃欲试。 宣德门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而且越聚越多，为了保证王巧珍的安全，沈肆陪她在没有人流经过的远处站着。 官家和圣人出现的时候，万民朝拜。 沈听禾今年跪拜，已经很顺腿了。 官家的声音很洪亮，听起来，病症已经消退。但她知道，明年四月，官家暴毙，野史有说是吃错了药丸的，也有说暴毙是对外的说辞，是陈疾已久。 官家抛洒金钱，百姓沸腾，有人先喊起来抢到了，紧接着，沈父和沈威也喊起来，“我抢到了！” “爹也是！” 陆石也低头抢到一枚。 姚瑶就厉害了，站在那，直接一枚接掉到她手里。 沈听禾目光从他们身上而过，心里也跟着雀跃。 明年沈记一定更好。 年夜的长街要到五更才散。 一家人出来的晚，找了一家街头小吃坐下。 是一家炒绿豆煎粉的，沈听禾很诧异，除了调料汁不一样，做法与后世如出一辙。 尤其是蒜末是灵魂。 这家小吃摊上还有烤小串，和小炸鱼，应该是一家三口，分工明确，做吃食的速度也很快。 吃饱了回家守岁，其他人回了食肆。 过了午夜，一家人互道了祝福，一人发了五十两的年终奖。 沈听禾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觉得还挺有意思，比每天过手很多银子还有意思。 嗯，也可以说是很幸福。 初一。 沈记开张。 举家团聚的日子，来沈记的多是一家人。 很多都是熟客，像是李御史家，全家都喜欢吃沈记的饭菜，一下来了十几口人，扬面真的很壮观了。 把靠边的三个桌子拼成一桌才坐下。 这是给府里的厨子放假，出来吃团圆饭来了。 除了李御史一家，还有好邻居魏钊一家。 魏父不常到汴京，来沈记吃饭更是头一次，是魏老夫人极力推荐，一家人才出来吃的。 同行的还有魏夫人、魏钊和魏熹儿。 魏夫人表情一直淡淡的，似乎除了生气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魏父倒是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魏老夫人坐下之后，目光不经意间在食肆里寻了一圈，没有看到沈记小娘子的身影。 心里为自己的孙子着急，这么抻悠着，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再被别人捷足先登，还不得悔恨死。 此时的魏钊，同样装作不经意，眼神从柜台到后厨方向。 一无所获，有点的失落。 闭门不出这么久，是托国子监的差事。 他不打算做国子监祭酒，称病不去国子监。 现在书院里学子们分帮结派，教书先生们也分清流和识时务者。 而国子监下任祭酒，更是权贵们争相去争的一把刀。 他已经被在朝堂上弹劾了几次，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被罢免官职。 能在此时远离朝堂，也是魏家所希望的。 没有人比他们更晓得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的魏家落魄，全因成了政治旋涡里的牺牲品。 魏钊的心思飘忽，在面对一桌美酒佳肴的时候，也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他这是怎么了？” 魏父好奇问道，怎么这次来，总觉得儿子怪怪的。 第199章 又大又圆的月亮 全府都知道的事，都当她眼神不济，瞒上瞒下的，八字没一撇的事，她还能冲人家小女娘面前，叫人家离自己儿子远一点？ 儿子老树开花，未见得能成。 她参与进来，属实多此一举。 当初为了蓉儿的事，母子俩生分不少，关系才缓和，她不会去为了点没眉目的事，再去破坏母子关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面前这道冬瓜虾仁很好吃，连吃了两口，又盛了小半碗腌笃鲜羹汤。 进食速度不快，但没吃多一会儿，就已经七八分饱，放下了筷子。 魏父正吃的热火朝天，这里的饭菜这么好吃，那他在邠州吃的算什么？ 他也想住在汴京不回去了，天天抬脚就能来吃顿好的，不比在邠州和那帮老东西周璇强，起码能多活十年。 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儿子不想做官了的事和他说了，到时候也没有必要留在汴京了。 哎…… 要是这家食肆能开到邠州去就好了。 魏熹儿心里也在唉声叹气，想着苏裴这一去，都转过年了也没回。起初听说他非自己不娶的欢喜和紧张，到现在，她心都要沉谷底了。 也许，她们是真的没戏了。 这一桌上，只有魏老夫人食欲最好，吃的最专心，一口一口的，那叫一个香喷喷。 魏父见后，忍不住劝，“娘，晚上别吃太多，胃里该不舒服了。” 魏老夫人理都没理他，继续吃自己的，又不是天天来吃。 沈母早就看到了魏家一家来吃饭，但是碍于人多，也没去打招呼。 心里为魏大人惋惜，闺女今天去了马杭街那边的食肆，开年要做什么活动，是年前就报好名的。 眼看着魏大人四处撒么了好几圈，想帮，但没机会。 其实闺女不说，她也看出闺女挺担心魏大人的。 要是亲眼见到他安好，闺女心里也踏实。 魏家人都吃好了，给钱就出了门。 魏钊也以为今天见不到人了，转过巷子口，看到了一人一驴的身影。 他脚步一下就停了下来。 “我还有事，祖母，爹娘，你们先回去吧。” 除了魏父，其余几人见怪不怪，都进门了。 “怎么回事，他干嘛去？”魏父追着后面问，他怎么觉得有种被刨除在外的悲切感。 沈听禾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回头看到魏钊步履迈的大又急，眨眼就到了自己近前。 看样子，他身上的伤已经全都无碍了。 “魏大人，新年安康。” 她扬唇道。 魏钊借着沈家后门挂着的灯笼，笑着点头说好， “阿禾这是去干什么回来？” 说话间，小八抻过脑袋，他顺手摸了摸，“小八的毛更顺滑了。” 小八摇着驴脑，那是，它很注重形象的。冬天里雪地里打滚，冷它都得忍着。 “从马杭街那回来。” 沈听禾回道，那边的吃食不够了，扬子正热，从这边的弄一些小吃点心酒水瓜果过去。 魏钊见小八拉着空车，也察觉到一点，问，“一会儿还回去？” 沈听禾点头。 “你一个人不安全。” 魏钊说，他是真的觉得不安全。 沈听禾抿着嘴唇，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他，“所以呢？” 魏钊被她看得又犯心疾，“我陪你回去。” 沈听禾眼睛一下就弯起来，她笑了，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些日子，刻意逃避不去想，此刻已经有了决定。 “好啊，那就劳烦魏大人等我一会儿了。” 说完，就带着拉车的小八进院子了。 魏钊愣愣地看着敞开的小院后门，看着那道身影，从食肆后厨的门进去不见。 砰砰乱撞的心让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从刚才就憋了一口气，雀跃的心情猛然袭来，畅快淋漓的呼出一口气来。 阿禾，这是允许他往前迈一步了。 后院里，小八的激动雀跃不比魏钊少，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俺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哦吼，哈吼，呦吼！小娘子快来跟俺说说，到底是不是啊！” 沈听禾听着小八的心声，忍不住勾起唇角，一股甜蜜的感觉在心里滋生。 很快东西都装好了，沈父让风长阳送她去马杭街被拒绝。 “魏大人在后门等我呢。” 沈听禾想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可她感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爹有没有看出来。 说完，赶紧就转身带着小八出门了。 小八： “哇哦！是的，是的，是的呢！” 沈听禾和魏钊并肩往食肆走，后面跟着的小八，内心一路尖叫，有种它嗑的cp成了的兴奋激动感。 cp是什么，小娘子打了好几个比方。 它觉得魏小娘子和苏裴很相配，就是cp。它看不得那个花里胡哨的郎君，招惹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娘子，想要他们赶紧掰，就是拆cp。 此时它心中的cp天花板，就走在前面，让它不激动，太难了。 魏钊内心里经过反复压制锤炼，已经平静了不少。 “马杭街那边的生意很好？” 沈听禾：“做了个年轻人喜欢的活动，大家热情都很高。” “那阿禾还要继续在食肆里忙？” 魏钊脚步放慢，接下来的路，他有点不舍得走了。 沈听禾感觉到了，不禁笑了，步调没变，“我不在也行，他们能忙得过来。” 魏钊的心这一晚上，起起伏伏的，这会儿感觉，给他个翅膀他能上天。 一时忘乎所以，“那阿禾想去街上逛逛吗？今日年初一，瓦子里有好多节目。” 说完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忘乎所以了。 可说出的话又收不回，只能眼巴巴的等着阿禾回答。 小八的内心再次为魏钊扛起了大旗： “老魏啊老魏！吾辈楷模！” 沈听禾：“好啊。” 今天的她，特别的好说话。 哦不，是想通了的她，不再别别扭扭，长远计划和享受当下之间，她选择一边享受，一边做规划。 魏钊觉得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 如果小八知道，肯定要酸死了。 还得补一句，那月牙一条条，倒是像极了老魏得意忘形的眼睛。 第200章 二十文的面片汤 小妹这是铁树要开花了。 马杭街的夜市，人流成群结伴，车马川流，叫卖声，杂耍声，戏剧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两人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并不十分显眼。 一路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瓦子里的演出看了，踩高跷的巨人看了。摊子逛了，新奇的小玩意也买了一些。 然后，肚子饿了。 沈听禾听到路边吆喝着鲜面片汤，侧过头看到街边冒着热气的一个摊子。 肚子里油水多了，就会想吃一点清淡的。 她叫上魏钊，两人到了摊位边上，闻着锅里的汤味道淡而鲜，在小桌子边坐下。 “店家，来两碗。” 问过魏钊吃不吃，见他点头，沈听禾开口道。 魏钊一路上，脸上就隐隐含着笑意，心里美，在表面上具象化了。 沈听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摆弄刚买的一个鲁班锁。 机关巧匠不少，能把鲁班锁做的精巧的大有人在。 她买这个，也是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不然在本朝，除了出门逛街，关门看书，还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事。 啊，也不对，她无聊的时候还喜欢研究吃食。 魏钊见她低头，半认真半神游，不禁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很快店家把两碗面片汤盛了过来。 沈听禾放下鲁班锁，拿起小汤匙，先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口面片。 汤很鲜，香菇，笋片，鸡丁，火腿丁，还有豌豆粒，想来都是夏天的时候晒干储存，或是冷冻储存的。 这一碗香料十足的汤，很难不好吃。 面片薄而透亮，入口滑溜溜。 再喝一口，汤里还有干虾仁。 店家真的很舍得放料啊，她抬头看了眼，是个三十多的妇人，面容一团和善，脸蛋稍圆，眼型是杏仁形状的，也很柔和。 她给后来的客人盛汤面，又有新来的客人问价，指了指挂在边上的牌子—— 二十文一碗。 随后又指了自己的嘴，摆了摆手。 沈听禾惋惜，这么好个娘子。但她能将生意做好，也是值得钦佩的。 二十文一碗在汤面里算是贵的，但看里面放的料，就知道，值这个价钱。 新客嫌贵，边上坐着的老客给他说道： “郎君尝尝，这二十文钱，保准是你今天花的最值的。” 这么大口气，后来的客人当然是选择坐下来尝尝。 “好吃？” 魏钊见沈听禾吃的很满足的样子，笑着问道。他觉得好吃是好吃，但是照阿禾亲手做的还是差了点。 沈听禾点头，“好吃，店家很用心做的。” 边上人听了，道：“那是，这店家几代人都是做这个的。到了她这一辈，家里就生了她一个孩子，其他的都夭折——” 说到这，那人自动闭嘴，转头说道，“她后天聋哑，只能看着人脸分辨出说的是什么。” “哎，也是可怜，双亲年迈，还有个醉鬼丈夫，全靠她撑着一大家子人。” 沈听禾好奇，“郎君怎么知道的这么详尽。” 对方道：“曾给我家侄子说亲来着，但没成。最后选了个一清二白的的上门女婿，本图人好一起孝敬父母，后来本性暴露，是个醉鬼。” 沈听禾皱眉，“那休了不就是了。” 上门女婿，用休字应该没错吧。 对方摇头：“那醉鬼疯着呢，威胁人，如果把他赶出去，就杀了她全家。” 沈听禾听得又气又汗毛倒竖。 魏钊知道有类人说的是这样的空话，也有人，是真的敢这么做。 让一个妇人去和酒鬼赌全家姓名，实在是无解。 除非，有法子让酒鬼消失，或者能选择自愿离开。 沈听禾心中也正这么想着。 酒鬼，赌鬼，有时候是挂钩的。 想要找到这样一个无赖的把柄，也不是难事。将他送入牢狱，带爹娘远走他乡，等他出狱，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但也只是心中想着，她对店家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贸然插手，不好。 两人吃完，魏钊已经将钱放下，一钱碎银。 沈听禾看他一眼没说话。 “魏大人的伤势，已经全好了吗？” 她感觉到魏钊在路过人群的时候，贴她近了些，为了将她挡护着，她的视线有点无处安放，不想停留在他下巴和嘴唇那，赶紧脱离开，找话问道。 魏钊：“阿禾这是在关心我。” 沈听禾：当然了，不然呢。 魏钊却是心里美滋滋，这一晚上，一句暧昧的话都没说上，书中说了，暧昧是感情水到渠成的催生药剂。 他憋了一晚上，总算找到了个好时机。 沈听禾不知道他心里弯弯绕绕，也没感觉到暧昧，若说暧昧，还不如他刚才贴的近暧昧。 “魏大人很想要我关心？” 她勾起笑，想着逗一下他。 没想到却反被他撩了，“有阿禾的在意，我能多吃一碗面片汤。” 在沈记没看到她的时候，食不知味。 沈听禾看尽他认真又明亮的眼睛，不敢多看。 作孽啊，没事长成这样。 完全是在她的审美上，一开始就是。 只不过那时，两人是遥不可及的过客，但现在，情境不一样了，心境也就不同了。 她真的很想上手。 大冷的天，揣着一颗火热的心，沈听禾被送回了宅子。 魏钊不舍得走，问： “明日，我还能送阿禾回家吗？” 沈听禾：送人会上瘾。 她脑袋比脑子先动，轻轻点头，然后告别，推门进了宅子。 魏钊定定站了好久，阿禾刚刚，好像脸红了。 心里的雀跃难以抑制。 回魏宅的路上，小八从半路冒出来，身边跟着另一头小驴。 魏钊忍不住分享起来： “你家小娘子，好像对我也有意思——” “以后就不用光看你们出双入对了。” “也不知道你家其他人对我什么看法。” “明天还要见阿禾，要不要带点小礼物，阿禾似乎还挺喜欢一些新奇的小玩意的。” 小八啊哦的回应，魏钊就当它也赞同。 明日，期待明日。 第201章 溜肉段和腊排骨闷饭 几个脑袋正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就听外面有动静。 收敛了异常兴奋激动的表情，快步出了暖房。 “闺女回来了。” 沈父笑成了一朵菊花。 “闺女，魏大人送你回来的？” 沈母忍不住，第一个问。 沈威第二个：“小妹，你跟魏大人你俩——” 宋喜儿在身后怼了他一下，眼神训斥，有你那么直接的吗？ 沈听禾看了看同样激动又八卦的二哥二嫂，叫他们进暖房说话。 “我决定和魏大人相处试试。” 至于两个人合不合适，多接触之后才能知道。 除去那些外因，两人之间适合也很重要。 她绝对不能光被漂亮的皮囊迷惑。 大家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啊，太好了。 全家都很支持沈听禾的这段恋情。 等第二天，沈威让沈听禾去州桥的食肆。 还在年节中，食肆里的食客依旧不少，沈记又很久没有推出新菜品，趁着节日，做了东北过年必备的溜肉段。 沈听禾拿出新鲜的小里脊，切成大小均匀的块，放到大盆里，用料酒盐姜葱腌了去腥气。 溜肉段裹淀粉糊这一步很关键，容易掌握不好淀粉的用量。 她倒是有个好办法，先少量加一些淀粉，抓匀，觉得薄就再撒淀粉，再加点水，撒一层淀粉，直到每一块肉上都均匀裹上了，再加油和匀，就可以下油炸了。 炸的外脆里嫩，捞出锅，等油温再热一些，复炸一遍。 既然叫溜肉段，溜也是关键的一步。 用白糖生抽老抽葱姜，加水和少量淀粉调汁儿。 胡萝卜片也是下锅热油快焯过的，和炸好的肉段一起下油锅，然后把料汁浇进去。 香喷喷的溜肉段就好了。 沈听禾忍不住用筷子夹了个尝尝，是以前吃过的味道了。 沈父也尝尝味，一不小心，连吃了好几块，对沈听禾连连竖起拇指。 杨柳鼻子最好使，早就被香的忍不住了，也紧随其后，尝了一块。 风长阳第一次见这种做法，本以为之前小酥肉就挺受欢迎，看来这溜肉段也不错。 他尝了之后细细品味，和锅包肉流程差不多，但裹料汁不同，味道也是天差地别。 一盘新菜，被尝没了。 沈父到外面的白板书上，大笔一挥，添上了这道新菜。 沈记上新，食客来了口福。 溜肉段真的很适合冬天吃，配一碗米饭，吃得又香又满足。 咸香咸香的，肉香和裹的汁十分下饭，让人能多吃两碗饭。 上了新菜，沈听禾到后院的小厨房，给大家做午饭。 腊排骨是她趁着秋，腌制挂起风干的，入冬就储存进了地窖。 吃了几次，还剩最后五六根。 之前试过炖汤的，红烧的，这剩下的最后几根，她打算做腊排骨焖饭。 竹心看沈听禾提了一扇风干排骨回来，还一手拎着只大砍刀，赶紧上前去接过。 直接放在了案板上。 一双大眼睛看向沈听禾，沈听禾会意，用手比了个半扎的长度。 竹心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干净速度，眨眼的功夫，五六根相连的长排骨，很乖巧的，长短一致的躺在案板上。 沈听禾连连鼓掌：“好厉害！” 她烧水给腊排骨焯水的功夫，问：“我要是想学功夫，会不会太晚了？” 竹心歪了歪头，又点了点头。 沈听禾，好吧。 竹心：“学不了深厚的功法，一些简单的拳脚还是可以的。” 焯水的排骨捞出，热油下腊排骨和姜片，翻炒出香味，加水炖上两刻钟，没有土豆，沈听禾就往里面加了胡萝卜和豌豆粒，来点老抽上色，然后放进淘好的米盆里，坐到开水的锅里蒸，再过两刻钟，开锅，撒葱花。 腊排骨焖饭咸香的味道混合着米香，叫人口水直流。 刚才等焖饭熟的功夫，沈听禾又从地窖里取出一棵白菜，一刀切两半之后，取了两边内芯儿比较嫩的地方，白菜帮子五六片没要，留着明天熬汤。 芯儿里的部分清甜鲜脆，适合小炒。 每次她做炒菜，后厨的火势都很凶猛，锅烧的热热的，油热之后，菜下锅，声音呲啦啦的，热闹的很。 翻炒白菜的时候，动作不能停，要趁着火势猛，把白菜炒的恰到好处，油汪汪的软下来，但还不能出水，差不多了加酱油和盐调味。 如果喜欢醋的，也可以点缀一点。 白菜炒的这么香，竹心煽火，外加流口水。 一道小炒白菜，一道腊排骨焖饭，午饭真的要把人香迷糊了。 饭菜按人数分份，一人一碗腊排骨饭，小菜一碟，都放在锅上热着，不盖锅盖，能稍微保温，又不会闷出怪味。 沈听禾和竹心一起先吃了饭，换娘回来吃饭。竹心烧火可以，去替了萍儿来吃。 沈父让风长阳也去，人陆续少了，两个掌勺的就够用。 风长阳和沈母到小院后厨，看到锅里的饭菜，看到腊排骨，就知道今天晌午的伙食硬，口味自不用多说。 沈母吃了碗里的米饭，颗粒分明的大米粒，包裹着酱油和腊排骨的咸香的味道，入口喷喷香。腊排骨之前吃过几次，咸香可口，风味很足。再吃上一口小炒白菜，沈母连连点头，就没吃过把白菜炒的这么好吃的。 风长阳出生在江南，也不是十分流行小炒，最近几年炒菜，也都是炒的连汤带水的，不是很好吃。 刚来食肆之后，他跟着小娘子学，已经掌握了七八分精髓，小炒的功夫逐日渐长，但在小娘子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不得不说，白菜炒的好吃，其他的菜炒起来更是会得心应手。 沈听禾今日晌午做得饭得到了高度评价。 她在前堂传菜，食客渐少，忽然进来一个有些面熟的身影。 看眉眼轮廓，与魏钊很像，一下想起之前远远见过的身影，是魏钊的父亲。 她镇定的问过对方想要吃什么，然后去后厨传菜了。 魏父不动声色的把视线投放在沈记这位小娘子身上。 第202章 酒酿小圆子 刚才简单一眼，姑娘是挺不错的，长得漂亮，人和气，做事利落。 与儿子外貌气质上也算是挺登对。 就是如果魏家要娶，那些族里的老顽固们，又要让他头疼。 夜里追问夫人的意见，夫人白他一眼，“什么意见？你刚才还说，儿子要辞官，人都不在京了，还能怎么发展？” 魏父想到这，不由的叹口气。难得儿子老树开花，辞官回邠州还真的可惜了。 如果让儿子留在汴京，将来成亲也在汴京怎么样？ 不行，夫人一直想和儿子亲近，说是陪母亲留京，实际上为儿子更多一些。 心里正嘀嘀咕咕，刚才点的菜上来了，溜肉段和三鲜汤，一碗米饭，齐活。 热乎乎，香味十足的饭菜吃到嘴里，已经忘了想东想西。 这名叫溜肉段的菜，应该是过油了，但不腻，嚼起来很香，裹了一层汤汁，和米饭同食，人间美味。 他一向是喜欢味道浓厚的菜式，夫人喜欢清淡的，和本朝大多数人一样，吃食上也大多讲究个清淡风雅。 不过沈记的素三鲜汤，也好喝，清淡又不寡淡，满满一大碗下肚，舒坦。 原本是借口出来，偷偷来的沈记，魏父吃完给钱，话不多说就要走。 结果刚挑开棉帘子，就和同样借口出来，并到了沈记的魏钊面面相觑。 父子俩尴尬的笑笑，没说话，侧身而过，棉帘子落下，魏钊进了暖和的食肆里。 沈听禾刚才正好看到了那一幕，嘴角抿着，忍着笑。 魏钊就这样撞到沈听禾略带看热闹的眼神，挑了挑眉，正好坐在了刚才魏父坐过的桌。 “魏大人想吃些什么？” “今日的新菜来一份。” 魏钊看了眼店铺墙上挂着的标语，他已经习惯了，杜绝浪费这句。 一个人吃饭，都是一道菜，一份主食，正好吃饱。 沈听禾点头，去了后厨。 食肆里的人渐渐少了，魏钊就是约莫着过了饭口才来的。 这样，他就算明目张胆的看心上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沈听禾假装很忙的样子，不行，溜了溜了，这么粘人的魏大人，她脸皮都要被那眼神给戳漏了。 “魏大人慢慢吃。”她走前说道，随后又补了句，“晚饭到夜市上吃。” 魏钊愣了下，随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香啊，今天的饭菜格外的香。 下午食肆里继续叮叮当当备菜，偶尔两桌客人，很清闲，又是到傍晚的时候，人才多了起来。 沈听禾跟着忙到一更过后，食材差不多了，大概再半个时辰就能售罄，她净手之后，披了件斗篷准备出门。 今夜看着阴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小八和笑笑的脖子上，是沈母给缝制的保暖脖套，正好就盖在银项圈外头，也不勒脖子。 一人两驴刚推门出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魏大人。 沈听禾愣了下，“魏大人什么时候在这的？” “有一会儿了。”魏钊搓搓冻得微僵的指尖，笑着道，“走吧。” 沈听禾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把自己带出门的暖手小炉塞到他的手里。 温热的触感，直接暖到了魏钊的心里。 他笑着跟在她身侧一步，问：“今天想吃什么？” 沈听禾想了下：“去吃酒酿圆子吧。” 去年她吃了一家街角的酒酿圆子，很好吃，正适合今日的天气。 魏钊嗯了一声，两人间隔一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沈听禾按照记忆找到了，还是那个店家，还是热气腾腾的小圆子。 白白的小圆子，一个个挤在碗里，像是带着小红脸蛋朝她眨眼睛。 沈听禾赶紧摇了摇头，完蛋了，果然，恋爱就会长出恋爱脑。 她现在看魏钊，总会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比如他拿着小勺子的手真好看，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骨节分明的感觉。又比如他看起来有点单薄，不知道身上几有没有结实的线条—— 沈听禾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骨子里，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她果然不但对美味的吃食有追求，对漂亮的人也没抵抗力。 吃着酒酿圆子，想的却有点远了。 忽然有东西伸过来，是一个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在轻柔擦着她的嘴角。 她嘴里嚼东西的动作停下，眼睛睁大，对上魏钊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咚，咚，咚。 哦，是她心跳的声音。 ┗|｀O′|┛嗷~~，┗|｀O′|┛嗷~~，┗|｀O′|┛嗷~~ 是小八内心捧脸眼冒心心的声音。 魏钊看着眼前这张小脸，一侧脸里鼓鼓溜溜，忘了嚼东西的的可爱样子，快忍不住想要上手戳一戳。 他收了帕子，“阿禾嘴边沾了东西。” 沈听禾‘哦’了一声，把最后一个圆子吞下。 “年轻真好啊。”店家悠悠发出一声感叹，“二位郎君娘子真是登对，不知道成亲没有啊？” “还没有。”魏钊看了眼沈听禾，“我正在追求中。” 店家哈哈哈大笑，“小伙子不错，多少人都是不善表达心意而错过的，二位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以他老辣的眼光来看，小娘子也并非无意，二人是好事将近了。 沈听禾听着店家和小八跟着起哄的声音，笑着给了钱。 她约的他，吃饭付钱，没毛病。 两人饭后消食，慢悠悠往沈家宅院走。 街上的行人不少，商铺林立，高高挂着灯笼，照亮了整条街。 忽然飘起雪花来，自空中旋转而下，落在两人头顶，肩头。 魏钊停了下来，很自然的把沈听禾身上披的斗篷盖到头上，不让雪打湿她的发丝。 沈听禾内心也快如小八一般，这魏大人，真的是情窦初开的铁树吗？ 按道理，不该是一个大大的直男么。 小八是又不中了，叫上小妹，溜了溜了。这暧昧的瓜，吃起来倒牙。 走进家的那条巷子，没想到遇到了李追。 面容憔悴的李追，看到了并肩而行的沈听禾和魏钊，呆愣的站在那揉了揉眼睛，想要回去再补个觉，一定是起来的姿势不对，出现幻觉了。 第203章 鳝丝羹，炒鳝，段鳝 不然怎么会忽然冒出，真是一对璧人的想法。 “你们——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李追脑袋里懵懵的，说出口的话也没过脑子。 魏钊：“现在还不是。”很快就不一定了。 沈听禾看李追这样子，就知道他被李老爹霍霍的不轻，李家酒楼，看来后继有人了。 “我不同意。”李追说话又没带脑子。 魏钊像是在看一个小朋友，“没关系，如果有那天，会请你坐主席的。” 李追：哇！心里哭的好大声。 他发现了，魏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小娘子含笑，一句都没有反驳他，想来，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 他这几个月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李追双眼通红，狠狠瞪了魏钊一眼，又不甘心的幽怨的看了沈听禾一会儿，被魏钊挪步挡住之后，猛转身回了家，一路冲回自己的房中。 李家夫妻俩见到儿子的惨状，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 好在感情失意的儿子，如今在酒楼生意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沈听禾也以一种看小朋友的目光目送猛地奔走的李追。 魏钊偷偷瞧了一眼，嗯，没来得及醋呢，就解决了一个竞争对手。 阿禾在新鲜的肉和老腊肉之间，选择了他。 两人到了沈家宅子前，魏钊： “我走了。” 沈听禾：“嗯。” 有点不舍是怎么回事。 魏钊：“我走了。” 沈听禾：“嗯。” 不舍升级。 “快走吧！” 忽然一声咆哮，来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家门里冲出来，又一个闪身，回了李宅的李追。 沈听禾和魏钊都被吓了一跳，随后对视一眼都乐了。 两人分开时，一股溪流一般的不舍，在心田里不停冲刷扩大，溪流成河流，不舍和甜蜜交织。 沈家人今日关张也早，回家又比沈听禾早，不过今天已经没有人围上来了。 大家心照不宣的做事。 两人稳定发展，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第二天，出去与沈父一同采买的风长阳看到鱼行里有新到的江南鳝鱼，提出要尝试一下买来做。 沈父知晓他从来不说大话，说试一试，应该是很擅长做鳝鱼了。 京城里人的不大吃这种鱼，主要是做不好，所以偶尔得了，也卖的不好，也因为从江南运来的，价钱略高。 食肆里买了鳝鱼回来，杨柳几个蹲那看，觉得十分亲切。 以前的主家就喜欢吃风大哥做的鳝鱼，他们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上午的时候，风长阳都在给鳝鱼开膛破肚和清洗备料。 沈记白板书上多了几道和鳝鱼相关的菜—— 鳝丝羹、炒鳝、段鳝。 来店的食客，先来一道鳝丝羹。 是用砂锅煨煮，端上桌的时候，还咕嘟着小泡。汤羹是奶白色，鳝丝在汤里显得十分分明，用了白菜丝，鸡蛋，虾皮作料，闻起来鲜甜鲜美，喝一口，鲜入心脾。 沈父是在后厨里看着风长阳做这道菜的，果然江南人善做鱼，风长阳这方面是把好手。 之后又看他做段鳝。 做断膳的鳝鱼，选的就是粗壮一些的成年鱼了。摸起来滑不溜手。 “做这道菜的关键是猪油要多，白胡椒粉也不能少，热锅烹炒的——” 风长阳说着炒着，老酒，酱油，姜蒜，香油，豉油等调的一碗料汁撒入锅里，呲啦啦，顿时浓墨重彩的香味扑鼻而来。 沈父：“原来江南也吃这么重口的。” 风长阳笑，他的前主家很喜欢。 香味浓郁时，将锅里的鳝鱼段盛在早在火上热着的抹了油的小铁锅煲里，就这么油星飞溅，快步端上了食客的桌子。 食客低头见黑铁煲里是深红油亮的鱼段，冒着浓厚的鱼鲜味和浓厚的酱汁味。吞咽了一下口水，筷子直接夹了一块鳝鱼。 虽着急，但这黑铁煲吓人，怕烫着，还是耐着性子吹了两口。 也就是吹两口气，多一口都要等不及了。 一口吃下，香得他直摇脑袋，“都说这鳝鱼是在稻田泥地里长的，浑身都是土腥味，不可信啊，这多香啊。” 不仅吃的食客觉得香，边上闻味的人也跟着咽口水。 跟风似的，一下加了三桌段鳝。 后厨里，风长阳还在和沈父说鳝鱼，“其实做段膳的做法，用在细小的鳝鱼上也行得通，更加入味，一浅铁盘的小鳝鱼，能吃三碗大米饭。” 沈父笑道：“那挺费饭啊。” 杨柳忽然笑了，“那是，以前在江南，因为这道鳝鱼，厨房的米都要被吃空了。” 大家的笑过之后又低落下来。 冬天了，流放在外的日子，肯定更加难熬了。 沈父心里叹了口气，世道无常。长听他们几个说主家的好，多少也了解一些。 是个家风很正，品行也都端正的人家，而且从风长阳他们几个也能看得出来。 可惜，时运上差了些。 几道新的鳝鱼菜式卖的都不错，第三日来吃的魏父也赶上了。 这次是单纯的想要来吃顿好的。 魏宅里的厨子发挥太不稳定，听说还特意为他，研究不少新菜。 魏父想着过几日就要离京，沈记好吃，就多吃几顿。 好在，今日没有和儿子撞上。 这一日，没用说，沈听禾忙完准备回家的时候，推门出去，果然魏钊已经在等了。 依旧是回去的路上在夜市上找了吃的，吃完魏钊送她回家。 就这样，三四日过去了。 沈听禾感觉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越来越多，她开始期待起来，魏钊什么时候，会正式表白一下，确定两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她还没等到他表白，他被罢官的消息先出来了。 沈听禾意外又不意外。 从这些时日接触，魏钊消极怠工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加上沈肆说了书院最近的一些事，她也猜到了一些。 幸好沈肆是出身商贾，没有被那些拉帮结派的势力看中，不然他也要从国子监离开了。 这日，小八忽然冲到沈听禾跟前， “笑笑，笑笑要生啦！快快快，找大夫！小娘子快点呀！” 第204章 笑笑生崽崽了 沈听禾一听，赶到驴棚，看到笑笑站在那，嚎叫的声音比以前大，是那种悠长的，忍耐的叫声。 她赶紧去找之前那个兽医来。 虽然驴产仔，自己也能下生，但也有意外的时候。 见她转身要走，小八一下叼住沈听禾的袖口： “骑我去，我跑的快——” 沈听禾骑上了小驴。 驴蹄嘚嘚，四个蹄子快把地刨出火星子了，到了兽医那，沈听禾刚扶着人上了小八背上，小八撒蹄子就跑，给兽医吓得不轻。 回头一个劲儿的喊，“小娘子——你快点啊，跑丢了可如何是好啊。” 直到小八驮着兽医到了驴棚，一路畅通无阻的见到了正要生产的母驴，兽医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才算是捋顺了。 笑笑生产很顺利，一只黑乎乎，毛卷卷的小驴，被生在了干净的干草上。 小八围着转悠，看着小小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内心里焦躁不安： “加油啊！你爹也是这么过来的！” 小小驴像是听懂了，晃晃悠悠的尝试，又晃晃悠悠的倒下，就这样反复了两刻钟，小小驴终于站起来了。 沈听禾耳边是小八骄傲的声音，“我的驴公主，站起来啦！” 兽医见小驴健康，收了诊金走了，临出门还不忘夸一句，“这驴神了。” 沈听禾笑着目送他走远。 回到驴棚，笑笑正在舔小驴的毛，小驴在仰着头找奶喝。 哺乳和被哺乳，果然是动物界的本能。 为了给笑笑补一补，沈听禾给煮了小米粥加了糖水和红枣。 小八说，笑笑还挺喜欢的。 “我这是个驴闺女，给起什么名字呢？” 沈听禾看它一眼，“你的闺女，你自己想。” 想来想去，小八眼前一亮：“叫卷卷。” 看那一身的小卷毛，它出生的时候可不这样。 沈听禾觉得还挺形象，等卷卷吃完了奶，趴下去休息时，她找来工匠，把食肆后院的驴棚加了一堵木墙和木门，又添置了火桶，把草都清理好了。 火桶里的烧着木炭，给门上留了一个通风口。 这样驴棚里暖和了，刚下生的小驴也不会冷了。 沈记多了一头小驴，也算是小动物添丁了，大家都新奇的轮流去看卷卷，被那小样子给萌的不行。 魏钊听说了之后，见到沈听禾说也想看。 沈听禾笑着把他带到驴棚，魏钊看完，对小八说，“你也是当爹的驴了。” 小八脖子扬的高高的。 沈听禾送魏钊出门时，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如今他已经不是魏大人，但又没想好怎么称呼。 魏钊神色无太大变化，“这个结果，正是我所求。” 如今的官扬，不入也挺好。 沈听禾点点头，和她想的差不多。 “我最近还是要闭门不出，只能晚上趁着夜色送送阿禾。等过一阵，我带你去看开江，打捞开江鱼。” 沈听禾才知道，为什么在白天基本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出门。 原来是称病闭门不出。 她点头，就当他们约好了。 送走了魏钊，偶尔能听到小八的心声，它那初为驴父的骄傲和自豪，得持续好一阵呢。 这日，牛大力进城，给沈听禾送了上好的皮子和山货，草药。 “这些都是我二儿子跟商队带回来的，我挑了些好的，给小娘子送来。” 沈听禾推辞不掉，收下了，盘算着日后从庄子的事务上给牛伯补回来。 她不知道是当初牛伯对她感激，他心里也盘算着日后报恩的，这不，二儿子带回了好东西，他就一刻不停的给送来了。 “那牛伯家的二郎还走吗？” 牛伯摇头，“不让他走了，这次也是遇到贵人才捡回一命，世道乱了，外面不比京城里的太平。” 哪怕就是京城边上呢，也比商贸的那些地方太平的多。 沈听禾想到耶鲁，原本以为他九十月份还会来汴京一趟，但一直没出现过。今年，朝廷和吐蕃的关系大不如前，更不会再来商贸了。 “小娘子上回教的土炕很好用，现在每天烧两遍火，饭也做了，屋子也热了，在炕上躺着，舒服极了。家里的老婆子以往在冬天总是各种不舒服，今年真的是太享福了。” 牛大力上次来送酸菜，得了这个盘土炕的法子，回去就找人做了，现在家里两个屋子有炕，二儿子回来了，先跟着他们老两口睡，等明年开春了，说亲之后，在村子里盖了新房，也给弄个土炕。 二儿子回来，村里的人就不敢欺负他们了。 常年跟着商队，二郎体型健壮，会些武艺，而且从小就混横，村里没人敢招惹。 这次村儿里这么欺负他们家，就是看二郎出门不在。 沈听禾在牛伯走的时候，给他带了两坯布，“等开春了，给家里人做件衣裳。” 牛大力正要推辞的动作，在看到小娘子不容拒绝的眼神之后停下，随后大大方方收下。 日子又平静的过了几日。 沈听禾想起之前做的臭豆腐乳，早饭的时候拿出来两块，给大家伙吃。 沈威一阵头晕目眩，抱着碗跑了。 沈母现在倒是习惯一些了，还蘸了点，就着饭吃了。 沈听禾叹气，“我还是想出去摆摊。” 沈家人口径十分统一，沈记以后不出去摆摊了，像是麻辣小串，和热卤鸭都已经在食肆里售卖，白天也有些不是来吃饭的食客，特意来买这两样的。 只是臭豆腐味道大，不适合在食肆里售卖。 沈听禾连连惋惜，她的臭豆腐才打出名号，就要被扼杀在摇篮了。 王巧珍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稳婆半个月来一趟，最近的一次嘱咐，让每日适量活动。 大家就让她留在家中食肆就不要去了。 宋喜儿平时都是带着孩子到食肆的，这样一来也就留在家里陪着。 沈听禾就到马杭街的食肆里充数。 赵五娘几个高兴得很，他们这是又要有口福了。 一上午来了几桌散客，到晌午的时候开始忙起来。沈听禾跟着在前面传菜，大概一个时辰过去，才得空到小厨房给大家简单做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