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期心动》 1、Island 六月的北京，夏日将至，蝉鸣声声。 从落地窗往外看去，接连几日的阴霾散去，今日是难得一见的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本该是美好的一天——直到陆茗看到手机上硕大的09:06。 “我靠，要死了要死了！” 陆茗随手拿了件宽松t恤牛仔裤换上，匆匆冲进厕所里刷牙洗脸，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极速五分钟搞定。 好不容易一路小跑到了地铁站，无包安检的通道居然也需要排队。随着人潮进了站，下行电梯的左侧通道也站满了人，根本快不了一星半点。 就这一瞬间，她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互联网大厂早十晚七的出勤时间，本来很弹性，但他们部门严格要求打卡。而从朝阳辗转到海淀要倒一趟地铁，大概一小时，算快的。 地铁门前占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站的方向也被挤得水泄不通。陆茗等到第二波才挤上去，还是被前后簇拥着的人推搡着，莫名其妙就成了沙丁鱼罐头里的那一只。 无论如何，今天势必是要迟到了。 陆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霹雳啪嗒地快速打字。 收件人是部门领导，她的直系上级王安。 「对不起allen哥，昨晚加班太晚了，今天的周会稍微迟一些到」 「对不起.gif」 一句话搭配一个滑跪的表情包，发出去时，对话框前还在转圈圈。6号线上的老毛病，总有那么一段路信号极差。 直到下一站到站，王安的语音也在这时来到手机上，长达40秒。 陆茗下意识深呼吸，但在闻到旁边男人身上的煎饼果子味道后，马上又屏住了气息。手指点开语音转文字，识别不太灵敏，她又点了一下。 “lumi啊，加班这个事儿也不能影响正常上班对吧。隔壁机酒业务部的jessica昨天12点才打卡下班，刚刚发朋友圈都到公司了……” 领导字正腔圆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在拥挤逼仄的车厢里显得尤为清晰。 感受到身旁煎饼果子投注来的同情目光，陆茗默默按下暂停播放。 接下来的语音，不用继续听都能知道核心内容——你以为你已经很努力了吗？咱们公司多得是比你还努力的人。 这话她听得多，已经免疫了。 地铁到了换乘站，人还没下车，反而车厢里塞得越来越满，几乎水泄不通。 不知道是谁在她饱经风霜的老爹鞋上踩了一脚，陆茗也没来得及看，只奋力拨开阻挡的人群：“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急匆匆地赶赴另一路线的地铁，无论上车还是下车都仿佛在经历一场战役，这就是早高峰的北京。 微信消息接二连三的弹出，依旧来自于领导王安，是在询问她预定的会议室，以及最快什么时候能到。 陆茗抬起头，在玻璃门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身影。看不清脸，疲惫的气息却扑面而来，没有化妆，卫衣上还有明显的褶皱痕迹。周围的上班族也没比她强到哪里去，灰扑扑的脸色，纷纷低头刷着手机。 妈的。 她既想死，又想去巴厘岛。* 可是她既死不了，更去不了巴厘岛。 在北京勤勤恳恳工作了五年终于爬到了p7的职级，爸妈还举全家之力为她在北京付了一个小两居的首付，她还有很多年的房贷要还。巴厘岛没戏，想死之前都要看一眼银行卡的催债信息，又觉得自己不配去死，做牛马都要做到生命尽头。 手机震了两下，陆茗感觉自己都快要患上微信ptsd了。 所幸这次发来信息的不是领导，而是她的上班搭子、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兼好友张昕薇。 weiiiiiii：不是巴厘岛去不起，是海南岛更有性价比 weiiiiiii：[小红书链接] 她点开一看，这篇笔记是很多博主惯用的标题党风格。 「不是巴厘岛，是海南万宁日月湾！！！」 配图放了满满当当的18张，用了最近很火的富士相机拍摄，甚至于连滤镜都恰如其分。 夏日椰林，沙滩海浪。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个热带小岛灼热的阳光、潮湿的海风。 对于她这个山城长大的孩子而言，可以说是极致的诱惑力。 有一说一，确实很美，性价比确实也很高。 但…… 鹿呦呦：打广告的 weiiiiiii：？？？ weiiiiiii：……………… weiiiiiii：你是真·油盐不进啊 陆茗挑了挑眉，有理有据且简明扼要地分析起来。 这篇笔记文案很长，主要是日月湾的详细吃喝玩乐攻略。但博主用了大部分篇幅来描述了日月湾一家名为island的冲浪店，18张图也有接近一半是放了冲浪店的相关照片。 她赌上自己运营主管的职业尊严，打包票这绝对是店主找博主做的推广。 weiiiiiii：牛叉.gif weiiiiiii：你这职业毛病到底啥时候能改改 weiiiiiii：除了广告，你就没看到点别的？ 鹿呦呦：比如？ weiiiiiii：比如冲浪店老板惊人的美貌[色][色][色] 陆茗微愣，又把那18张图从头翻到尾，才发现最后一张图是唯一一张人像。 但她只想吐槽：这都能看出惊人的美貌呢？脸都看不清好吗？ 照片里的男人逆光而站，头微微侧仰，无法识别具体的模样。黄昏的光勾勒在鼻梁上，隐约能感觉出来鼻子很高。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白t恤，逆着光也能看得出他肩宽腰窄。衣服下的肌肉从袖口蔓延开来，双臂只是自然的垂落，却有蜿蜒起伏的线条弧度。 这肌肉，真的，不会，太夸张吗？ 陆茗想也没想，直接退出了小红书的页面，迅速在聊天框里敲下5个字。 「不是我的菜」 * 出了地铁一路狂奔，高马尾变低马尾，脑门上冒了汗，陆茗还是晚了十五分钟到工位。 实习生看到她纷纷打招呼，说着“lumi姐早”。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让她从p3的助理升到p7的主管，也让她从最开始的“小lumi”变成了“lumi姐”。 “allen哥今天笑了吗？”陆茗抄起笔记本电脑，临走前问了一嘴。 实习生们冲着她疯狂摇头。 很好。 陆茗悬在空中的心这下彻底死了。 推开会议室门时，王安正在投屏讲着他们整个增值事业部下季度的运营安排，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内容没什么特殊的，依旧是老生常谈的“要搞清楚底层逻辑对齐颗粒度”“做好新的用户画像后要找到更好的抓手”如此云云。 陆茗乐得被忽视，默默抱着笔记本坐到了长桌上预留好的空位。她一本正经地打开了笔记本，装模作样地敲击着键盘，打开的却是和张昕薇的微信聊天窗口。 鹿呦呦：抓手触点颗粒度 鹿呦呦：大厂民工是废物 鹿呦呦：skr 吐槽顶头上司是当代打工人的职场文化之一。 往常张昕薇会接着她的话迅速插科打诨，今天却罕见的安静，几乎要让她以为是这段突如其来的rap震撼到了上班搭子。 “lumi，新一批实习生的内容审核sop做好了吧？” 冷不丁王安一声惊雷，陆茗迅mand+q退出了微信：“做好了allen哥。” “好，你来说说。”王安侧身让开位置。 陆茗点了点头，连上会议室投屏，大屏上是她昨天熬到11点做的流程文档，精简的样式，完整的思维导图。 长桌上其他部门的人纷纷向她看来。 讲述中的女孩儿素净着一张脸，额角两边飘落着几绺碎发。不难看出流畅轮廓，五官精致，就是黑眼圈略重了些。 她掷地有声，整份sop脉络清晰，精准到了每一个节点。王安挑了点小毛病，无关紧要、不痛不痒，根本不是在挑错，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不过女孩儿神色不变，一一化解。 这一次是跨部门会议，有人交头接耳，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在悄悄问她是谁。 也有人低声回答，这是增值事业部的lumi，人漂亮，业务能力也强。接下来正逢年中述职，好多人都猜测allen今年顺利升职后，她会坐上下一把交椅。 包括陆茗自己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生活毫无波澜的继续着，她在一周后被领导和hrbp叫进小隔间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了被优化的那一个。 嗯，好听点，叫毕业。难听点，叫裁员。 没有丝毫征兆，没有任何拉扯，一切走正规流程，赔偿款n+1。 她在这里的五年时光，被换算成一笔不菲的数目和几张白纸合同。仅剩的唯一优点，是不用签竞业协议。 陆茗看着合同上的数目，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王安没说话，hrbp却叹息一声，只道：“不止是你。” 四个字的背后，伴随着是中午冲上热搜前十的业内新闻。 旅游行业互联网+的鲸厂一夕裁员5000人，无声无息。也算不上是完全没有预兆，前一年的年终奖就被一封“今年公司效益不好”的邮件扣了下来。 同样被裁的，还有早上没回她消息的张昕薇，以及昨晚加班到12点隔壁部门的jessica。 不过和陆茗不同，张昕薇笑得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 “正好老娘也不想伺候了，本来还想拿完年中提离职，这不是正好吗！”张昕薇一拍大腿，“你不是很早就想去巴厘岛？这下子有钱有闲了，gap个一两个月去玩玩？” 陆茗脑海里加减乘除，算了算，好像似乎暂时不用马上找下家。但她虽然卷不过隔壁部门的jessica，从来都是卷自己。 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绝不服输。 她点开了boss直聘：“我的字典里没有gap这个词，耽误我赚钱。” 张昕薇无语凝噎：“gap一两个月你会死啊？” 陆茗无比认真地点点头：“会啊。穷死。” 张昕薇嘴角抽了抽，无语得连个白眼都懒得翻。 趁着好友在她身旁投简历的空档，张昕薇继续刷着小红书。 好巧不巧，正好又刷到了前阵子发给陆茗的那家万宁冲浪店。这次不是什么路人发的推荐笔记，而是来自店家自己发的一条义工招募笔记。纯纯的新号，单调的logo头像，有且仅有的唯一一篇小红书。 她撞了撞陆茗，把手机推到了陆茗眼皮子底下。 「万宁日月湾island冲浪店义工招募中！」 陆茗意兴阑珊地点开了海报，只打算敷衍地看上两眼。 但这么一看，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不一样的华彩。她看了一眼海报上的电子邮箱，反手点开了自己的简历删删改改。 张昕薇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只道：“你不是说人老板不是你的菜吗？” 陆茗指着海报下面的几行字说道：“但是他家义工包吃包住还可以免费学冲浪诶。重点是，出爆款还有钱，这不是白送我？” “……”张昕薇无语，“你缺那点钱了？” 陆茗点点头：“挺缺的。” 张昕薇往下滑动到评论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啧啧”两声：“恐怕只有你是真的冲着钱去的。” 2、Island 这个招募义工的笔记简简单单，连海报都是用黄油相机的模板套的，一看就不算用心。 主要是在招募一个运营方向的义工，如果笔记出了爆款会有丰厚的额外奖励，非常可观。 海报不重要，评论区倒是精彩纷呈，且走向歪到了外婆桥。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天啊island啊啊啊啊你家那么火竟然还需要招义工吗！！ @勇敢小檀ttt：邮箱确认是老板本人的吗？退一万步来说，为什么不能直接加v？ @roseandjack：大夫，我的心不太舒服，如果island的老板能亲亲我就好了 @小花花砸你：楼上的妹妹，你的算盘我在尔滨都听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腻腻nini：私信了，人挺好的，应该是学医的，问我是不是有病 @橙子芒果冰发财版：教练我想学冲浪，义什么工！根本不重要！花钱我都可以！ …… 陆茗颇受震撼且无法理解。 张昕薇斜睨了陆茗一眼，顺手点开了好友手机上的简历pdf，技能填满、工作履历栏里也硕果颇丰，大学时拿了多少奖学金都写了。 她霎那间苦笑不得：“你这么认真啊？真冲着拿下这个岗位去的？” 陆茗把简历加载进附件，发送邮件，只道：“那不然呢？还真贪图老板美色？” 关键是她还真没看出来对方有啥美色，依旧觉得这是一场牛批哄哄的冲浪店营销。 张昕薇顿时哑口无言：“起码除了你，都是。” 陆茗晃了晃食指，语重心长：“nonono，她们这样太不纯粹了。只有我，赤子之心，坦坦荡荡，老板一定能看见。” 张昕薇抽了抽嘴角：“确实，你就差把kpi和roi都写上了，除非眼瞎才看不到。” 陆茗没反驳。 不以入职为结果导向的求职，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至于island的老板到底看没看见，陆茗转头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陆茗退还了电脑和显示屏，印着她入职时怒花99元拍的海马体头像的工牌也消了磁。摆在显示屏旁边的小仙人球没带走，送给了一个实习生组长。 鲸厂这一场裁员风波闹得轰轰烈烈，身边被裁的同事都在马不停蹄的投简历，陆茗也不例外。不过虽然有大厂背书，但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求职者，已读不回才是招聘软件上的常态。 远在山城的七大姑八大姨打来慰问电话，八百年没见过面，一上来最关心的问题基本都是“新的工作机会找到了吗”。 一开始陆茗还会心平气和地回应一句“正在找”，电话那头却火急火燎，强调着如今就业形势多么严峻，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大龄未婚未育女青年。如果不着急找工作，不如着急找找男朋友。 大龄、未婚、未育。 即将28岁的年纪，似乎已经在面临着被动筛选的命运。工作如此，爱情也如此。 电话那头的亲戚还在喋喋不休，陆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打算敷衍了事。 谁知亲戚突然来了一句：“你都奔三了，再不考虑这些真就没人要咯，还要错过最佳生育年龄。要不你回山城姑妈给你介绍个……”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脑门。 陆茗截住她的话：“介绍可以呀姑妈，可对于男朋友，我就是有一点点自己的小标准。” 电话那头喜笑颜开，接话道：“什么标准你说说。” 陆茗当真掰起手指细细数了起来：“标准倒是也不高，姑妈要是遇见了可以帮我留意下。我呢，喜欢年纪小的，00后又太小了，99年能接受。还喜欢高的身材好的，185以上，6块腹肌是及格，8块呢算达标。” 姑妈显然哽了一下，斟酌了一番用词，才开口道：“这是找老公又不是找男模，呦呦啊，不能只看脸晓得吗？” “晓得撒。”陆茗眨了眨眼睛，“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我没兴趣和他生孩子。” 迎接她的是电话另一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电话那头顺了顺气，又道：“除了外形呢？有没有啦？” 陆茗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当然也不能那么看脸，男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有上进心，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不能只围绕着女人转。古人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果能烧得一手好菜就更加分啦！” 远房姑妈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说道：“按照你这个标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什么时候能要孩子？” 陆茗语气轻飘飘：“什么时候找到不知道，要孩子的话，一般晚上吧。白天也行。” 姑妈匆匆忙忙挂了电话。两句话不离孩子的人谈性色变，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尴尬什么。 陆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第一反应就是找张昕薇吐吐槽。 微信通讯录一栏里此刻多了个鲜红色的显眼的“1”，头像似乎是个男人拿着冲浪板的剪影。 「我是island林屿」 陆茗脑袋宕机了一会儿，检索了一下脑海中的前同事，似乎没有谁的英文名是island。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不知道多少天前，她曾经给一家冲浪店发过义工申请。 原本以为也是已读不回的信息，这么多天后收到了回音。 陆茗点击通过好友申请，第一时间是拉了个分组，随后主动发了个“hello”的表情包。小猫举起爪子招招手，很可爱，不会过分正式。 不过对面的回复倒是一本正经。 island林屿：你好 island林屿：这边收到了你的简历综合考量认为你是最匹配的人选 island林屿：下月初方便来店吗 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标点符号和表情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公司的hr。 不过也许是他话里的“最匹配”取悦了自己，陆茗原本心烦意乱，现在一下子多云转晴。 鹿呦呦：方便方便！！ 鹿呦呦：7月1号我就能到！ island林屿：好 island林屿：身份证号和真实姓名发我 island林屿：仅作订票使用 陆茗没多犹豫，真把身份信息都发了过去。 对方依旧言简意赅，只回了个“好”。5分钟后，发来了一张机票截图，7月1号当天中午的海南航空，北京飞三亚，飞行时长4小时。她回了个“好”的表情包，就没了再多对话。 虽然和这个陌生人素未谋面，但对方这毫不拖泥带水的高效速度深得她心。 点进林屿的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寥寥无几的内容。 配图不少，有沙滩，有椰树，有冲浪板，也有island的店面，却唯独没有他本人的任何一张照片。 “还怪神秘的。”陆茗嘟囔了一声。 * 7月1日，陆茗落地三亚时，当地温度直逼40摄氏度。 从飞机舱门进入空中连廊，一阵热气霎时间扑面而来。在有火炉之称的山城长大，高温不稀奇，她却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热浪。还没走到到达大厅，她的额头和脖颈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内心升腾起的第一想法，是还好没花钱去什么劳什子巴厘岛，估计比这还热。 “陆茗！陆茗！” 陆茗取了行李箱往外走，就听到一个男声从人群中传来。 她转头看去，先是看到了一张不断挥舞着的硬卡纸，椰树牌椰汁的配色和样式，显眼的印着“欢迎鹿呦呦莅临”“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三亚”“花花世界迷人眼，陆茗陆茗最耀眼”。 除了她，周围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显眼的广告牌，以及，广告牌正中间她硕大的微信头像。 这一刻，陆茗不是很想承认这个人是她。 “陆茗！这里这里，陆茗看这边！”那人以为她没听到，放大音量又喊了两声。 陆茗推着箱子快走了两步，应道：“是我是我。” 来人穿着很有热带岛屿风情的花衬衫，搭配着到膝盖的短裤，一看就很海南。一头棕褐色的卷发，偏黝黑的肤色，却顶着一张娃娃脸。听见她回答后，男人挥了挥手，上前迎接她。 “林屿？”陆茗试探性问了一句。 是不错的长相，但是相较于网上那些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评论，她还是觉得营销太过了。 男人霎时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黝黑的脸上分外醒目。他说：“哎，你没见过林老板是吧？他今天有课，我来接你去店里。” 他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往外走，自我介绍了一番，陆茗这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 来接她的男人叫王齐晟，是林屿隔壁民宿店的主理人。开来的这辆黑色越野车倒是冲浪店的，又黑又笨，似乎被海南炙热的阳光烤得都发烫。 陆茗坐上副驾，车窗打开。还没开到海边，沿途的风仿佛都裹挟着热浪。 王齐晟随意和她攀谈了两句，就又扯了回去：“其实我很好奇，你没见过林老板，那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第一印象？”陆茗回想了一下他们寥寥数语的聊天记录，斟酌一番，“人挺好的，很有礼貌。” 王齐晟却是骤然笑出了声，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更加显眼。也许是接收到了陆茗疑惑的目光，这才收敛了笑容。 他轻咳一声，打了转向灯：“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林老板。” 陆茗不明所以，只道：“那别人一般怎么评价他？” 王齐晟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越野车不紧不慢开了一个半小时，从凤凰机场驾驶到了日月湾。 网络上刷屏了的一半椰林一半海滩出现在眼前，青翠的绿，透彻的蓝，原来竟比加了滤镜的网红照片还要好看。沿街商铺很多，酒吧、咖啡厅、冲浪店……鳞次栉比，星罗棋布。 在街道尽头，是一家南洋风格装潢的冲浪店。斜体英文，大大的“island”，海蓝色字体，白色描边。简简单单的岛屿logo，干净硕大的落地窗，透过窗能看见吱呀作响的风扇、颜色不一的冲浪板。店中央挂着一块牌匾，龙飞凤舞的行草，写着五个大字——夏天就辞职。 夏天就辞职？分明是夏天就被裁。陆茗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林老板下了课就回店里，他说你可以随便转转，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王齐晟晃了晃钥匙，指了指屋外，“有别的问题的话，我民宿就在隔壁。” 陆茗比了个“ok”的手势，也没客气，拿了瓶冰镇椰子水，自己在店里转悠。 店里的前台做成酒吧吧台的样式，有很多她不认识名字的洋酒。 除了店铺的经营许可证、付款code码，还有个不大的长方形黑板，写着今日浪况。详细到浪高、气温、水温、浪间距、潮位等等，总之，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只有板子上的字体，和“夏天就辞职”五个字如出一辙。 “陆茗？鹿呦呦？” 风铃轻晃，伴着一声男声的呼唤。尾音上扬，嗓音磁性。 陆茗回头，窗外正值夕阳西下，有人从店外逆光而来，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等眼睛重新适应了光明，她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和模样。这一次，陆茗总算愿意相信，原来island火出圈的笔记，或许真的并非出自营销。 原来她信口胡说的所谓理想型，竟然真实存在。 3、Island 进来的人身高腿长，穿着一身黑色冲浪服，看着像是速干的材质，贴在身上，勾勒出倒三角的身形和紧实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夕阳余晖在他头顶镀上一层金边，稍显湿润的额发往后拨弄，眉骨优越，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却是微微上扬，眼尾像是带了把钩子。他晒成了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但这样深的肤色并不影响他五官和轮廓的立体。 她此前吹牛皮和远方姑妈说的那一番话，话里的人似乎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陆茗晃了晃神，这才道：“是我。你是？” 因为有了个前车之鉴，她这回反倒不那么敢确认了。 “我们聊过。”男人垂眸看她，“island，林屿。” 男人放好了冲浪板就朝着她走来。 陆茗这时才留意到他的声音，低沉的，磁性的，像是经由烟火熏过。 “到很久了？”林屿问。 陆茗连忙摇头：“刚到。” 林屿没说什么，只不过他的目光若有实质，落点在她手上的那瓶椰子水。 陆茗反应了一下，拿着椰子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你要来一瓶吗？”她问。 林屿登时笑了，也没说要不要。他路过她身旁时，身上还带着海风和阳光的味道。 “稍等。我带你去吃饭。”林屿道。 陆茗自然没有异议。 他走入店里的简易衣帽间，是简易的布帘遮起来的一块围挡。 陆茗原本没太在意，但是衣物换下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像是尽在咫尺，真的很难忽略。刚刚目测他身高起码185以上，总觉得这衣帽间有点难为他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联想别人的身材，陆茗赶紧低头多喝了两口椰子水降降温。 “很热？” 陆茗抬头，只见林屿换了件白t恤，湿发擦拭过，眉梢眼尾都浸着湿润的海风。 这么定定朝人看来时，像是一片深邃的海洋。 “不热啊。”陆茗回。 林屿又说：“你看着像是中暑了。” 陆茗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滚烫一片，心里也不免臊的慌。总不能说自己想了些有的没的吧？ 她淡定地把椰子水一饮而尽：“我天生体热，容易脸红。” 林屿的眼神在她脸上徘徊了一会儿，而后轻飘飘地挪开。他抄起钥匙：“跟上。” 陆茗也没磨蹭，直接跟上他脚步。林屿走路不快，但可能是腿长，她要快走两步才能跟上，对方似乎也没有等她的意思。 这时候的日月湾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餐馆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进人，小酒馆的驻唱也开始弹起了吉他。编彩辫的妹妹仍在四处吆喝，街边的小摊贩也还没收。陆茗瞅了一眼，这小食古怪的很，菠萝芒果鲜切不稀奇，稀奇的是蘸料是加了辣椒的盐。 路上摊主招呼不断，林屿似乎和这些人很熟，也顺带着让陆茗混了一波眼熟。 踏过景区路段，是一家热闹非常的糟粕醋火锅餐厅，人很多，室外也支起桌椅板凳。 餐厅老板一看到林屿就迎了上来，笑嘻嘻一张脸，说的是当地方言，陆茗没听懂。 “唉呀美女，快坐坐坐。”餐厅老板看到她时眼前一亮，切换了一口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老板带女生来这里喔。” 塑料板凳被拉开，发出吱啦的声响，混杂在嘈杂的人声里。陆茗盛情难却，坐下时道了声谢。 林屿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她爱吃辣，锅底你看着来。” 餐厅老板看了看林屿，又看了眼陆茗，笑道：“行嘛。务必给美女安排好。” 林屿也笑起来，回了句方言，不知说了什么，老板离开前笑得更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聊天就聊天呗，怎么还带加密的？ 陆茗欲言又止，还是没问出口，只默默在这分外原始的纸质菜单上勾选着食材。 “你想问什么？”林屿突然开口。 陆茗手上动作一顿，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辣？” 林屿似笑非笑，等她勾选完菜单，接过去：“你的资料里写了。” 陆茗回溯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密密麻麻的个人简历里，唯一涉及口味的应该只有她标注的籍贯：山城。 没想到这老板招募个短期义工，还挺上心的。 内心惊讶之余，她意识地礼貌回道：“有机会请林老板试试我们那的火锅。” 桌上没有酒，陆茗提起茶壶就要倒茶，一双手按住了她手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夏日余温。 “我来吧。”林屿道。 陆茗摇摇头：“那怎么好意思……” 话音未落，只见林屿倒完茶水之后，用那双分外好看的手，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茶杯，然后…… 把茶水倒入了一旁的不锈钢盆中。他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除了茶杯，还有碗、盘子和筷子，都一一清洗干净。 陆茗看愣了。 其实不是因为这番举动多奇怪，她之前去过两广地区出差，知道那一片都有这样的习惯，倒是没想到原来海南也这样。 看愣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林屿的动作慢条斯理，似乎不实在冲洗餐具，而是在摆弄什么上好的瓷器。那份餐具被烫洗过后，她的杯里已被倒上茶水。 她内心就一个想法—— 这位未来要共事一个月的老板，怕不是有点洁癖。 “茶比较烫，想喝什么？”林屿问。 陆茗摆摆手拒绝道：“不用麻烦了。等茶凉了就好。” 饶是如此说着的，等糟粕醋火锅上桌时，服务员还端来了一个椰青。 椰青被放到陆茗面前，外壳青绿，顶口被破开，露出鲜嫩的椰肉，配了根同色系吸管。 陆茗愣了一下：“我没点呀？” 林屿仰了仰下巴：“试试看。” 新鲜的椰子水和瓶装的口味是不太一样。 椰香清甜，没有工业糖精的味道。不是冰镇的，在这夏日里倒是清凉可口。一点点椰肉的细碎果肉混入口腔，柔软而可口。 陆茗的眼神一亮又一亮。她发自内心地夸奖：“好喝！” “之后要喝椰子水，可以选这种。”林屿接道，“瓶装的，一般。” 陆茗一口椰子水差点喷出来。 原因无他，林屿说着“一般”时，眼皮微掀，面无表情，好像在说“垃圾”。 “好的林老板，晓得了林老板。”她很是从善如流。 他道：“林屿。” 陆茗微愣：“嗯？” “森林的林，岛屿的屿。林屿，不用叫我林老板。”林屿继续道，“我记得告诉过你名字。” 他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直勾勾看过来，穿过火锅上方蒸腾的雾气，黑漆漆的瞳仁映衬得分外清晰。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双眼睛…… “好的林——”陆茗匆匆垂下眼睛，“林屿。” 糟粕醋的汤底是酸辣口的，混杂着酒糟的鲜甜。虽然加了辣，比起山城的火锅来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陆茗只低头喝了一口，却感觉喉咙在烧，额头出汗，心跳也变得不同寻常，像是整蛊综艺里那种十级变态辣挑战。 分明，就是这样不怎么辣的一碗汤。 “换个锅底？”桌对面的人发问。 “不是辣的。”陆茗摇了摇头，却依旧埋着头，“天气太热了。” 林屿似乎没听清：“什么？” 周围声音嘈杂，是浓厚的海岛大排档氛围。 陆茗刚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了起来。不是苹果自带的铃声，是一首自定义歌曲，副歌部分很好听。好巧不巧，是她曾经网易云心动歌单里常听的一首—— 郑润泽的《瞬》。 林屿接起电话：“哪位？” 只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话。 “你打错了。 “谁给你的号码，你该去问谁。 “我？我是他爹。” 林屿神情淡定地夹了块鱼肉，似乎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再见。 这否认的熟练程度，丝毫没有扯谎的窘迫，不像个新手。 陆茗瞬间内心上演了800个小剧场。 林屿重新拨了个电话：“王齐晟，你人在哪？” 陆茗竖起耳朵，也没忍住偷偷打量林屿脸上的表情。 然而林屿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直到他吃完了碗里那块鱼肉，放下了筷子。 “我在马叔的店里。 “说说吧。这次又把我卖了个什么价。”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林屿几乎是瞬间气笑了。 “草。你他妈——” 这话出口的瞬间，他对上了陆茗略带惊愕的表情。 林屿顿了顿，错开了眼神：“限你十分钟，滚过来。” 陆茗突然想起了小红书评论区的一条留言。 「私信了，人挺好，应该是学医的，问我是不是有病。」 现在看来，可能不是玩梗，倒是很像店主本人的亲自回复。 那双丹凤眼望过来。 林屿问：“笑什么？” 4、Island 陆茗迅速收敛了笑意，并十分上道地给林屿盛好了一大碗。 在互联网浸润多年，别的没学到，有眼力见还是必要的。 等了十分钟，王齐晟人是没来，钱倒是到位了。 老板操着一口海普让他们吃得尽兴，这桌的消费都有人埋单，另外追加了两瓶干白。 “你们吃海鲜都配葡萄酒喝？”陆茗很新奇。 “一般喝啤的。”林屿开了酒，“得让王齐晟出点血。” 木塞脱离瓶口，发出“嘭”的一声响。 “能喝吗？”林屿倒了一杯酒。 陆茗斟酌了一下：“能喝一点。” 她撒谎了。 其实陆茗酒量挺好，只要不混着酒喝，一般不会醉。 不过她是不太信任自己的酒品，尤其是美色当前，实在担心自己酒后做个什么出格行为。 那杯酒却没递过来。 林屿似笑非笑：“你还是适合喝椰子水。” 陆茗微愣。几个意思？瞧不起谁？ 山城妹子骨子里的倔一下子压不住了。 陆茗抄起空着的酒杯，给自己倒了差不多的酒量。 她端起杯子习惯性地想说两句漂亮话，却对上了林屿蹙起的眉，方才的那点笑意瞬间不见。 林屿说话时没什么起伏：“这里不是北京，我这也不是大厂，没有那些规矩。不能喝，那就不喝。想喝什么，也直接说。” 这张脸面无表情，原来是这么吓人的。 “不喝就不喝嘛，那么凶干什么。” 陆茗有怒不敢言，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就借着尿遁逃离了低气压。 手机震动两下，是闺蜜张昕薇发来的消息，纯八卦的。 weiiiiiii：见到没见到没 weiiiiiii：网红本人到底长啥样 weiiiiiii：高不高帅不帅啊啊啊 刚才喝的椰子水透心凉，陆茗却越想越来气。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刚来到海南水土不服，现在确实有点不舒服，肚子疼、还想吐。 鹿呦呦：惨绝人寰 鹿呦呦：惊天动地 鹿呦呦：为人大方 鹿呦呦：一口酒都不让我喝[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这个原始的表情包深刻表达了她内心的无语。 同样无语的还有此刻，她好端端走着，前往洗手间的路却被人堵住。 “嗨，美女，一个人？加个微信？”穿着汗衫的油腻大叔，就连开场白都这么乏善可陈。 陆茗睁眼说瞎话：“不玩微信。”她侧身一步走，男人明显是不信，继续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屿是从余光中看到这一幕的。 新来的那个女孩似乎被搭讪缠住了，原本就瘦瘦小小的一只，在陌生男人身前更显得没什么分量。 只是很难不注意到她，在这个紫外线极强的海滨城市，大多数人都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而她素净着一张脸，却白得发光，一打眼就能看到她，刚刚在店里也是如此。 他掐灭了刚刚点燃的香烟。 “……我的微信只加重要客户，这位先生你是想买重大疾病险吗？一份保单全家受益，考虑一下吗？” 走近了却听见她语气轻快，分外真诚，跟前的男人神色变了又变，挥了挥手说谢谢、不用、再见。 林屿一下子笑了。 那双小鹿眼这才看向他：“笑什么？” “这不是挺会拒绝人的么。”林屿答。 陆茗嘴唇动了动：“无他。唯手熟尔。” 林屿又笑了。 虽然陆茗很想问他笑个xx，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她头也不回地以十万火急的姿态冲向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再出来，陆茗有气无力，只感觉额头上都在冒冷汗。来陌生城市的第一天就上吐下泻，她在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和万宁八字不合。 没想到出来时，林屿还在外面等着她。 “走。”他说。 陆茗不明所以地紧跟着他，直到来到一辆纯黑摩托车旁。林屿抛给她一个头盔，拧上车钥匙，此刻的陆茗有点发懵。 她回头看了眼蒸腾的锅气：“不吃了？” “还吃？”林屿剑眉微挑，“再吃我怕你人没了。” “那也不能没吃饱就上钟吧。”陆茗小声吐槽，“万恶的资本家。” 陆茗把头盔往头上扣，帽子不是她的尺寸，比她的头围大了很多，一戴上就盖过了她的双眉。头盔底下是调节的安全绳，她自己看不到只能摸索着调节。 另一双手擦过她指尖，动作很快，迅速就调整到了合适的松紧。温热的触感一闪即逝，还帮她把头盔往上扶了扶。 “谁让你上钟了？”手的主人开口道，“带你去医院。” 陆茗脸有些热：“你都听到了？” 林屿边说着边戴上自己的头盔：“没听到，但我会读唇语。” 他长腿一跨，扶好了把手，回头看向陆茗：“上来。” 陆茗有点犯难。 北京禁摩，她这辈子还没坐过摩托车，这算是第一次，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正纠结是跨坐还是淑女点侧坐，林屿又开了口：“怎么？太高了？” ……淦！ 陆茗索性选择摆烂：“是啊，太高了，怎么办？” 眼前的男人被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你确定？” 不蒸馒头争口气！陆茗点头：“对啊。” 林屿也点点头：“那我抱你上来？”他根本没动一点儿，眼神似笑非笑。 “不必了，我可以。”陆茗当机立断，马上跨坐上了后座，“不过我觉得这点小毛病没必要去医院。” “是没必要，正好做实我万恶资本家的罪名。”林屿把防风罩往下拨，“抓稳了。” 起步直接一个后坐力，陆茗迅速抓住了林屿腰部的衣角。 耳侧风声呼啸，发动机轰鸣作响，肾上腺素在飙升，她甚至能听到心脏剧震的声音。 她顶着风声问：“可不可以慢一点？” 也许是风声太大，林屿侧头：“你说什么？” 陆茗手里的衣角攥得更紧了，声音放大了几倍：“我说——我、想、吐！” 也不知道林屿到底有没有听清，不过周遭的车牌号码这下总算可以看清了。 陆茗缓缓吐了口气。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 林屿停下车：“我车技挺好的。” “嗯？”陆茗疑惑道。 林屿从后视镜里看她：“所以你可以不用这么的——” 他顿了顿，“视死如归。” 陆茗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额发凌乱，眼神空洞。 倒也不是视死如归吧，像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陆茗声音微弱：“那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啊。” 此时此刻的陆某人表示，虽然她很想刚，但是已经刚不起来了。 绿灯，重新起步。 林屿没说话，但是车速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傍晚的日月湾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摩托车成了最快速的代步工具。而在一众风驰电掣的摩托车队伍里，他们这辆尤为突兀，和其他电动车一个速度了。 陆茗眨眨眼，有了个新奇的发现—— 原来林老板吃这一套啊？ 示弱虽可耻，但有用。 “倒也不用这么慢的。”陆茗戳了戳他的腰。 不知怎么的，车身似乎摇摆了一下。 陆茗紧张得把那一块布料都攥出了褶皱。 好一会儿，林屿的声音才顺着风声传来：“到底要快一点还是慢一点，给个准话。” 他气息不太稳，像是又恢复到了饭桌上那个凶巴巴的样子。 陆茗倒是也不怵了：“比现在快一点，比刚才慢一点。就不能平均平均吗。” 身前的人似乎气笑了：“还平均？要不换你来骑？” 言外之意——youcanyouup，nocannobb。 陆茗点到为止，立马安安静静。 现在正是日落后的一小时，一天中陆茗最喜欢的蓝调时刻。 他们一路往西骑行，远处海天连成深邃的蓝，路灯已经三三两两亮起，恰似蓝色幕布上的繁星点点。 她把手机后置镜头放大到2倍，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拍了一张远处的海景。没去成巴厘岛，曾经最想来的海，她也算是看成了。 这个时间点，医院里的人并不多。 陆茗摘下头盔，原地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身份证。”林屿伸手，“我去挂号。” “我放在店里了。电子版好像也可以。”陆茗解锁了手机，打开相册里个人收藏，是证件的翻拍。 林屿接过来。 照片里的女孩儿梳着马尾，笑得开怀，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两颗小虎牙。眼神很明媚，是几年前的模样，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他刚转身要走，手却被拉住了：“等等——” 陆茗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北京的医保在这里能报销吗？” “不能。”林屿答。 面前的女孩儿马上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不由得好笑，又道：“我给你报销。算工伤。” 话音刚落，那双眼睛霎时间又亮了起来。 林屿哑然失笑。 不算急诊，他挂了个专家号。 此时照片上方却好巧不巧的弹出来几个新通知，硕大的字体，堪比他外婆的老年机，想看不到都很难。 weiiiiiii：敢情你老板还是个照骗啊 weiiiiiii：又不帅还抠门？？？？？ 5、Island 诊室没几个人排队，很快就轮到了陆茗。 不出她所料，就是受了凉，加上第一天来陌生地方水土不服。问题不大，医生开了点药，叮嘱她餐后食用。 “如果还不太舒服，明天可以休息。”林屿表示。 受了互联网多年压榨、请个病假都要看档期，陆茗竟然莫名有些感动。 她昂首挺胸，慷慨激昂：“我没事、我可以，我明天就能为我光荣高尚的岗位赴汤蹈火！为了帅气大方的老板在所不惜！” 陆茗自认为马屁拍的很到位，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却有点奇怪。 藏在头盔防风罩后的那双眼睛似笑非笑，林屿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陆茗眨眨眼睛：“真心的啊！比黄金还真！”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未来老板、未到账薪水的不尊重。 不过陆茗猜测，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因为在她的感知里，回去的车速和过山车没什么区别。 晚上的日月湾好像刚刚开启夜生活，灯红酒绿的一片。 在一众霓虹闪烁的灯光中，隔壁的民宿都尚且灯火通明，更显的昏暗紧闭着的island冲浪店格格不入。 给陆茗安排的义工宿舍，就在旁边王齐晟经营的呀诺达客栈。 这里装修成了颇有热带风情的南洋风格，原木藤编，芭蕉叶点缀。用的不是房卡，还是原始的钥匙。这里也是没有电梯的，林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28寸的行李箱，扛到了三楼。 快30kg的重量，林屿搬完却神色自如，连呼吸都很平稳。 “明天11点店里营业，具体的到时候聊。”林屿道。 陆茗下意识接了一句：“这么晚？” “晚？”林屿挑眉，“平时我都下午开门。” 陆茗真的很想问一句：你们海南人都这么松弛吗？ 她赶紧接话：“不晚不晚。我觉得这个时间很好！很合理！” “行。”林屿轻笑，“早点休息。” 目送未来老板离开后，陆茗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一身疲惫终于卸下，她换上了吊带裙，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时刚好看到闺蜜子张昕薇的电话挂断。 好家伙，竟然连着给她打了快十个夺命连环call。 陆茗回拨了视频过去，对面几乎是秒接。 张昕薇把她上下打量了几遍：“我的闺，你还活着！那为啥不回我消息！我差点以为你被噶腰子了！” 陆茗“咦”了一声，发现确实有几条未读消息：“奇怪，微信抽风了没提示。你的闺没被噶腰子，但是人确实进了医院。” 简单两三句，陆茗把自己水土不服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完整，并盛赞了一下万宁的风景和糟粕醋火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昕薇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看你了，让我看看万宁长啥样。” 陆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并翻转了后置摄像头。 呀诺达客栈临街而建，闹中取静。她推开窗户，镜头对准不远处五光十色的街景，现在不算晚，还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但这些声音都抵不过自楼下传来的吉他弹奏声，几个和弦之后，男声飘进空气里。烟嗓唱情歌，最为致命。 “我想，说不清哪天你就会回来。 “可太多的思念，却压着时钟转。 “喜欢在夜深人静零碎的不堪，能孤单的大胆。 “……”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首《瞬》。 不过听了这么多遍，还是第一次听到吉他弹唱的现场版本。别说，这唱歌的人有点东西。 屏幕里张昕薇在疑惑：“你住酒吧附近啊？” 陆茗更疑惑：“没有啊。我这附近除了冲浪店就是水果店了，哪来的什么酒吧？” 她草草擦了几下头发，下楼一探究竟。 沿着手扶梯刚下到第二层，就被堵在了楼梯口。原本空荡荡的一层大厅，不知什么时候坐满了人，坐不下的就都站到楼梯上了。 张昕薇惊讶道：“这太夸张了吧？快让我康康唱歌的是何方神圣？” 陆茗默默叹了口气。 以她的身高，实在是很难突出重围。所幸她是站在高处，总算也能找到一个方便欣赏的视角。 给手机摄像头也调整了角度，不甚明亮的吊扇灯下，一个眼熟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还穿着见面时换上的那件白t恤，手抱吉他，轻压和弦，跳动的音符从他指尖流出。 “不断的失重，直到我失控，没有任何理由。 “你已经看见，怎会相信我说的我不痛。 “你要让时间怎么转，刚错过的怎么换。 “……” 周遭的人都在看向他，而他眉眼低垂，目光落在琴弦上，没有一丝分神。 陆茗盯着这张脸看了好半天，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地乱跳。 她脑袋里就一个想法—— 林屿要是愿意露脸，哪还需要找什么运营啊？ 不随随便便一条笔记破w赞？ 手机里的张昕薇在吱哇乱叫：“蛙趣，你这是去工作的还是去看帅哥的？福利这么好！” 陆茗把摄像头翻转过来，比了个嘘的手势：“慎言！这就是我老板！” “什么？”张昕薇似乎并不信，“你不说你老板既不帅又抠门嘛？这大帅比……”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茗紧急切断了。 因为张昕薇的嗓门之大，让周遭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陆茗臊的慌，小声说了几句抱歉，才重新低下头敲手机。 鹿呦呦：我靠都是你干的好事！！！ 鹿呦呦：我严重怀疑全场人都听到了我在骂我老板！！！ 她的闺张昕薇显然没往心里去。 weiiiiii：这有啥的，听就听呗 weiiiiii：反正你老板没听见就好 「倒也是」三个字刚在键盘上敲出来，陆茗听到麦克风里的歌声停止。 她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抬头看去，只见未来老板的目光穿过人群，正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接下来带来一首—— “薛之谦的，《丑八怪》。” 林屿如此说着，底下的听众似乎很新奇了。 “诶？突如其来的插播？” “island不是一向只唱固定歌单嘛？” “薛之谦？还是情歌？有情况啊？” “谁点的？有人点吗？” “……” 那双丹凤眼轻扫过台下观众，再一次回到她身上。眼尾微微上挑，含着笑意，漆黑的瞳仁里映照着灯光。 “没人点。”林屿说，“这首歌不为谁而唱，送给我自己。” 陆茗“噌”的一下气血上涌，只觉得脸肯定红了好几个度。 救命！在背后蛐蛐老板被当众发现，这个班她还上不上得了？ “姐妹，你是island的员工啊？”旁边有个女孩戳了戳她，低声道。 陆茗轻叹口气，小声回答：“是啊，刚入职的。”只是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当场被开了。 女孩儿眼里写满了羡慕：“跟着他一定很爽，人又帅心地又好，对员工肯定更好！” 陆茗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问：“你怎么知道？”人帅倒是有目共睹，心地好何以见得？ 女孩儿靠近她，耳语道：“这家呀诺达客栈原来生意挺不好的，直到island有次来唱歌，带来了好一波客人。那之后island就固定每周过来驻唱两次，传来传去的，这里很快就成了个网红民宿。说实在的，我也是专门从隔壁市过来的。” 陆茗愣了一下，奇怪道：“他怎么不在冲浪店里唱？”分明那里的空间更大，环境也更好，还能给自己引流。 女孩儿一脸的讳莫如深：“听说哦，他从不在自己店里唱歌的，主要和这家店的老板是兄弟，所以不收费，纯属帮忙。” 陆茗重新俯瞰楼下那个人。 他穿着最简单的衣着，发型都没抓，轻而易举就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平心而论，他对她也算大方，还给报销了医药费。哪怕是听到了她的当众吐槽，也只是自嘲的点了首歌。 莫名的，她竟然觉得他的帅气中都多了那么一丝—— 人性的光辉。 陆茗划开手机屏幕。 鹿呦呦：手动撤回我下午发的话 weiiiiii：？？？ 鹿呦呦：新的crush已经出现 鹿呦呦：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weiiiiii：下午就差叫人rubbish了 weiiiiii：怎么这么快变crush了 鹿呦呦：我就是如此善变的女人 鹿呦呦：所以crush到底应该怎么追 weiiiiii：无力吐槽你个颜狗 weiiiiii：这我哪儿知道 weiiiiii：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weiiiiii：某度？某乎？ 陆茗盯着屏幕思索了一番。 随即点开了她的老本行——某红书，配以今天的随手拍，发布了一篇新笔记。 * 林屿结束弹唱之后，霓虹渐熄，夜色已深。 周遭陆续有人要上前合影，他摇头拒绝，用的还是老一套话术。 “我对闪光灯过敏。”林屿说。 被拒绝的人哀嚎道：“怎么可能有人对这个过敏？那我不开闪光灯总行了吧！” 前台姑娘知道他的脾气，马上接话道：“那island的下一句话就是对镜头过敏了。” 周遭顿时笑成一团。 林屿没说话，抬眼投向二楼阶梯。 方才还探头探脑的女孩再已不见，都说人如其名，她倒是跑得小鹿还快。 他低笑一声，俯身收好了吉他。 呀诺达客栈距离他家不远，林屿乘着星光骑行回了家，一楼静悄悄，外婆已睡下。 他摸黑回了二楼自己房间，才开了灯。手机依旧在推送各种热搜八卦，他简单瞄了一眼，点开了某红书。 这个账号用了有段时间，只是用来关注全球各地的冲浪资讯、还有一些万宁当地的消息速递。名字都没改过，还是原始的小红薯98504a4d。 刷新之后，一条新推送出现在主页。 林屿第一眼就看到这张图，蓝调时分的日月湾，树影摇曳，暮色无垠。标题和图片有点关系，但不多。 「第一次遇见crush竟是我老板！怎么办追不追？」3小时前发布，点赞已经破千。 林屿划走了。 鬼使神差的，那张图似乎有点眼熟，他又重新划了回来。 这个场景，他下午骑车时好像看过。之所以能记得那么清楚，是当时陆茗让他差点摔车。 「来海南之前也没人告诉我，第一天就能在这里碰见我的crush啊！！！ 原来只是打发家里人提的185+、8块腹肌、男模身材，结果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我老板？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喂…… 而且他不仅人很帅，还对朋友很好，尤其是为！人！大！方！ 这样的男人我下定决心不能轻易放手！求问姐妹们，crush到底应该怎么追啊？ #宝宝辅食#crush#追人指南」 林屿翻了翻评论区，不太感兴趣，只有两点疑惑。 第一点，这个话题选的#宝宝辅食和正文内容有半毛钱关系？ 第二点，不是他自作多情，就前面的描述，总让他很难不联想到今天的事件，总有种古怪又莫名的重合感。 盯着后面的文案看了半晌，林屿退出了这篇笔记。 肯定是他想多了。 如果真是她，“既不帅又抠门”才是对他的第一印象。 6、Island 生物钟比闹铃准时，陆茗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人还没清醒，手指已经习惯性点开某红书。一上线，鲜红的99+她已经见怪不怪，毕竟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不过，这些人点赞评论也就算了，怎么还关注了她这个潜水账号？ @鲁班不是卤蛋：不是吧姐妹？185+、8块腹肌，这你都不上？？？ @拒绝冰美式：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老板吗！！！已经脑补了一篇职场小说！ @吃瓜小熊：无图无真相[狗头]姐妹啥时候发一下crush的照片[吃瓜][吃瓜][吃瓜] @就吃小面包：已关注，莫辜负[星星眼]放个屁股蹲蹲后续 @什么时候中一个亿：盲猜这是营销号的新手段[白眼]说吧到底要卖什么 @不吃饭仙女本人：啊啊啊小岛的海边黄昏好美！看起来像万宁的日月湾？ @一只小懒懒：万宁有这种大帅哥嘛？？是本地的还是外地来旅游的啊 @花生妹妹：楼上的姐妹！万宁有啊！！！我想到的第一个就是island的主理人 …… 陆茗本来还很困的。 看到这条评论的一瞬间，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这条评论删除了。 这贴脸开大，要是被当事人发现可怎么办？ @这位公主没有姓名： 宝子们别乱猜啦！！！我怕舞到正主面前饭碗不保！！！[嘘][嘘][嘘] 陆茗心有余悸地置顶了自己的评论。 很快，底下就跟了一排[嘘]的表情包。 紧跟在她置顶评论下的热评第一，是一个热心姐妹的经验分享，挺长一段，点赞已经破万。 「姐妹看看我！我的crush也是个大帅哥，现在他已经从男朋友转正成老公啦！ 听我的准没错，姐妹你描述的这类帅哥一定不缺人追，也不缺美女追，我们要明确几点： 第一，坚持不懈、水滴石穿！刚开始被拒绝也没关系，往往帅哥更需要持久的攻心战！ 第二，一定要反着来！crush追求者那么多，想要脱颖而出，当然要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陆茗聚精会神，正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向成功经验学习，来自「island林屿」的微信消息震动了两次。 她手指颤了颤，不知怎么竟有种被抓包的恐慌。 island林屿：醒了没 island林屿：来吃早饭 陆茗揉了揉眼睛，一看时间，还不到9点。 鹿呦呦：醒了 鹿呦呦：不是11点才开门吗 island林屿：耽误你现在吃早饭？ island林屿：虽然我不帅又抠门 island林屿：但这个岗位包吃住 陆茗发了个「马上到」，立马弹射起步，迅速洗漱。 虽然林老板这段发言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不过好险，她昨天的违规发言也没让她丢了饭碗。 从呀诺达客栈出来，陆茗明显察觉到了海南和北京的区别。 这个点的万宁，街上几乎家家店门紧闭，昨晚还热热闹闹的小摊贩一个都没出来。街道上没什么人，为数不多那几个人手举着相机拍照，一眼就知道是游客。 从北京来到万宁，她甚至有种时间被拉长的感觉。 island冲浪店的玻璃门半敞着，几人说话声隐隐传出来。 “不是吧我的哥，怎么喝粥啊今天？”男声哀嚎道。 另一个女声接道：“现在经济下行，公司都在裁员，现在有你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那关我们店什么事？咱哥往门口一站，那生意不是库库地来啊。”男声继续辩驳道。 林屿这时才接话：“喝粥都堵不住你的嘴了，下午给你个大声公出去宣传宣传。” 一大早的，精神都这么好？ “早呀。”陆茗推开门道，“什么是大声公？” 店里三人都抬起头看她。 和昨天赶飞机时宽松休闲的穿搭不同，陆茗今天松松绾起个丸子头，米白吊带搭配浅蓝牛仔短裤。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头小脸小、比例很好，四肢显得纤细修长。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映在她身上，吊带下露出的肩膀和手臂白皙一片。 林屿错开了眼神。 “诶，你就是新来的义工吗？”男生笑嘻嘻说道，“大声公大声公，顾名思义，就是声音很大的公鸡。” 女生啪地一下打在了男生身上，结结实实的一声，男生立马呲牙咧嘴、呜嗷乱叫。 她看向陆茗：“你别听他满嘴跑火车。大声公是我们这边和两广的叫法啦，其实就是那种手持大喇叭，你肯定见过。 “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咱们林老板我就不多介绍了，我们日月湾大名鼎鼎的网红。明明没账号，结果江湖上全是他的传说。 “我叫孟莉莉，这里的全能打工人，做做前台和客服。这个傻缺叫陈彬，是林老板的助理，冲浪跟划水似的。你呢？” 陆茗还没说什么，那两人已经互掐起来。 陈彬老大不乐意“你冲浪才跟划水似的”，孟莉莉马上呛回去“说划水都是抬举你了”。马上又开始吵吵闹闹，她根本插不进话。 林屿没管两人，拉开了自己身旁的椅子。 “坐。”他给陆茗盛了一碗粥，“今天感觉怎样？还想吐么？” 热气蒸腾的地瓜粥，递到她手里时，陶瓷碗还散发着余温。 搭配的小菜也很有地方特色，萝卜干、地瓜叶，还有炸得酥酥脆脆的小鱼仔。 陆茗道了谢，答道：“已经好了。现在生龙活虎，现在还能立马跑个800米。” 说完话时，她才意识到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两人正齐刷刷地看着她，眼神颇为古怪。 陆茗速度咽下口里的粥，说道：“我叫陆茗，陆地的陆，茶茗的茗。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的小名，呦呦。之前是在北京工作，被裁员了，来做义工就是想着换个地方换换心情。” 她坚守着社畜职场守则——就算是为了钱来的，也千万要表现成视金钱为粪土。 孟莉莉猛然凑近她，陆茗端着碗往后一缩。她一脸八卦：“你原来跟老板就认识吗？” 陆茗疑惑中带着迷茫：“不认识啊。昨天才知道他长什么样。” “哟哟哟，第一次见，林老板就特意改了菜谱亲自下厨啊。”陈彬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真的吗？我不信。” 陆茗眨眨眼睛：“改了菜谱？你们原来不喝粥的吗？” 林屿抬眸，一个眼神轻飘飘扫过两人：“最近冲浪店生意一般。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刚刚还分外八卦的两人立马噤声，埋头干饭。 现场气氛一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陆茗瞄了眼身旁的林屿，率先开口道：“要不你先冲浪店的小红书给我，我先熟悉熟悉。” 林屿淡定接话：“还没注册。” 陆茗错愕地看向他，重复道：“嗯？连账号都没有？” “是，你没听错。”林屿说，“另外，私人时间，不聊工作。” 懂了，这是在点她太卷了。 陆茗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安静喝粥。 海南这个特色的小鱼仔又酥又脆，很下饭，她多夹了几筷子。旁边支出来一只好看的手，把菜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她侧头看去，林屿没在看她，似乎刚刚不是他的行为。 “啧啧啧。”对桌的两人又开始阴阳怪气。 “啧什么啧。”林屿说，“我这是照顾病患，你们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孟莉莉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我个清汤大老爷啊，天地良心，我俩说什么了？啧都不让啧了？” “就是就是。”陈彬难得和孟莉莉统一战线，“我之前生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照顾我啊。” 林屿一声冷笑：“你那算是生病？再晚一点都自愈了。” 陆茗竭力克制住自己笑出声。 敢情林屿这毒舌属性，原来是无差别攻击。 一顿早饭吃到尾声，林屿接个电话出了门。 他骑走了昨天那辆纯黑的摩托车，风驰电掣，一下子人就没了影。 陆茗毫不知情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颇有些不适应。 毕竟在互联网大厂，恨不得把工作8小时的每分每秒都给她挤满。 她看向哈欠连天的孟莉莉，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坐等到11点开门吗？” 孟莉莉赶忙摇头，说道：“你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再来。我们都准备撤咯。” 回笼觉？陆茗疑心自己听错了。 陈彬接话道：“今天提前营业，但也不用卡着11点，晚点都没事的，我们不打卡。” 陆茗再一次感叹，海南人这令人羡慕的松弛感。 “我就不回去了，也睡不着。”陆茗划开手机，“我在店里歇会儿。” 小黑板上写着店里wifi的连接方式，用户名“island-5g”，密码是是简单粗暴的99998888，生怕别人猜不到似的。 “行，那钥匙留给你了。”孟莉莉打开自己的个人码，“咱们加个微信，其他等下午上班再说。” “我也加我也加！”陈彬举手示意，“话说回来，你和屿哥原来真不认识啊？” 陆茗颇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真是陌生人。” 她挨个点了同意好友申请，随后就被拉进了冲浪店的群聊。一个四人的小群，名为「island浪里个浪」。 群公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谁再随便改群聊名称谁承包三天的大餐。没有标点符号，一看就是林屿的说话风格。而林屿的头像还是那张海边剪影，很神秘的样子。 “对了莉莉，我很好奇……”陆茗真心诚意地发问，“林屿不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孟莉莉往外迈出的步伐硬生生打住了。她和陈彬面面相觑，恐怕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们俩很快就给出了十分一致的答案—— 卷王。 * 林屿再次折返island时，太阳已经开始炙烤着大地。 冲浪店店门没锁，还有人在。孟莉莉和陈彬向来都是到点就撤，不多待一秒，自然不可能是他们。 女孩半趴在前台木桌上，鬓角细碎的几缕头发散落在肩旁和锁骨上，衬得她皮肤更白。她正不知在本子上写什么，听到开门声后抬头看来，眼睛里迸发出星芒。 陆茗跑到他跟前：“你可算回来啦！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堪堪到他肩膀。偏偏还这样近距离仰着头看他，林屿这时才注意到，她今天似乎化了妆。眼尾勾起上扬的眼线，像猫的双眼。 “什么事？”林屿问。 陆茗兴致勃勃：“我写了几个店里的运营方案，你先看看。如果有问题，我们再讨论。” 林屿看了眼时间，还差10分钟到11点。 但他没多说什么，接过她的手账本和萌粒笔。 字如其人，陆茗的字迹清秀中带点俏皮。规划倒是确实很完整，每一项都罗列得很细致。 「第一条，店内需要升级相关设备。 包括但不限于手机、相机等等运营需要的器材。」 林屿打了个勾。 「第二条，店主需配合拍摄相关宣传素材。 包括但不限于店内环境图、本人照片等等。」 林屿眉头微蹙，但也打了个勾。 「第三条，店内wifi密码过于简单，建议更换……」 林屿眉头微挑，目光移向身前的人：“第三条和运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陆茗义正严辞，“这个密码太好猜了，这样信息容易泄露，很不安全。” 林屿点点头：“那你说说，这密码几个意思？” 陆茗微愣：“冲浪店越做越好长长久久，所以9999；生意红红火火发发发，所以8888！” 她说完之后颇为自信，胸有成竹，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 不知怎么，他想到了家附近经常投喂的那只狸花猫，时常傲娇，摸摸脑袋就会高兴得晃尾巴。 林屿在本子上打下了第一个叉。 他说：“你猜错了，没那么复杂。 “这串数字是我的生日。99年8月8日。” 7、Island 陆茗愣了愣。 天地良心！她之前敷衍姑妈那番话真就是随口一说。 她是猜过林屿比自己小的，但没想到竟然刚好小3岁。 “那你做菜怎么样？”陆茗追问道。 今早的粥和小菜都很简单，完全看不出他的实际水准。 林屿指尖微顿：“这也和你的运营工作有关系？” 陆茗点头，理直气壮道：“当然！当牛马也得看饲料吧？” 林屿轻笑：“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 陆茗暗暗腹诽：这还糙？他怕是没听过更糙的。 “你觉得我唱歌怎样？”林屿问。 陆茗发自内心地夸奖：“两个字：专业！” 林屿轻描淡写：“我的厨艺水平和唱歌水平差不多。” 这简单一句话，陆茗脑海里炸开了烟花。 噢亲爱的姑妈，按照她的标准，现在她已经找到了想要一起生孩子的人。 至于什么时候能要孩子—— 陆茗正胡思乱想，男人灼热的气息突然离得她很近。 林屿比她高上许多，此时为了和她保持一个高度，背脊微弯，脑袋低垂。明明还有一拳宽的距离，但他身上沾染了阳光的暖意，连带着也传递到了她的肌肤。 他眼神专注，直视着笔记本上的条条框框，低声和她说话。 分明呼吸很轻，但在这个安静的氛围里，又像是近在迟尺。 “……大致就是这些改动，其他你的建议，我没什么意见。不过你需要的富士相机、三脚架这些，最快也要明天能送到。”他说。 陆茗根本没办法专心。 她终于理解了言情小说里霸总的心态了，为什么女主喋喋不休的时候，男主只想亲她。 这谁遭得住啊？ 萌粒笔顶端的labubu敲了敲她的脑袋。 “现在是工作时间。”林屿侧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陆茗一秒回神，摸摸额头：“我一直听着呢。” 林屿下颌微扬：“好。那你的kpi就这么定了。” “……不是？什么kpi？”陆茗整个人快裂开了。 林屿嘴角微扬，指了指本子上新增的陌生字体。龙飞凤舞的行草，衬得旁边她的字更像小学生写的了。 关键的倒不是字，而是详细的指标：每篇笔记阅读量/互动数/涨粉数达到xx标准，能拿到多少的奖励。 目标很明确，标准有点难，陆茗只觉得两眼一黑。 “我有一个疑问……”陆茗弱弱举手，“你之前该不会是在互联网待过吧？” 林屿把笔记本合上：“那倒是真没有。这个标准是你简历里自己写的，你达到过的成绩。” ……淦。 早知道不吹牛了。 * 入夏的万宁炎热无比，就连油柏路都要滋滋作响。 陆茗打了个哈欠，和孟莉莉目送走了第n+1个进来咨询的客人。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想咨询island主理人林屿的1v1私教课程。 在得知林屿只教1v3小班课，并且课程排到了9月之后，毫无留恋地走了，根本不打算约其他冲浪教练。 “这就是我们island冲浪店的现状。”孟莉莉叹了口气，“老板很火，店也很火，教练没活儿。” 陆茗往桌子上一趴，满脑袋都是kpi：“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运营义工了。” 敢情这店全靠老板一人的脸撑着，这不得累死？真·门面担当。 话题中心的老板本人已经去上课了。 陆茗看过他的电子版课表，确实是下午才开门营业没错，但是都满满当当排了3节课，每节课100分钟。 难怪她到了机场那一天，他连去接她的时间都没有。 一时间，陆茗胸腔里的工作之魂熊熊燃烧。 虽然林屿交代过今天只需要熟悉店里情况，但她了解情况后真的没法坐以待毙。 “我去现场观摩观摩。”陆茗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等等。”孟莉莉打量了她周身，“你就这样去啊？” 陆茗丝毫没觉得有问题。 孟莉莉一脸“你好天真”的表情：“晒死你咯。” 等陆茗踩上日月湾的沙滩，她暗骂了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夏天本就昼长夜短，尤其万宁还是个热带城市。 下午4点依旧热得可以烤熟地瓜，沙砾是烫的，就连迎面而来的海风都是热的。 她躲在椰子树的树影下乘凉，实在没勇气走出去。相较之下，不远处顶着烈日上课、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林屿，简直像个怪物。 “来，现在再一次练习坐板转向。” “稍微往后坐一些，让冲浪板翘起来。” “手扶在板的两边，上半身别晃，以膝盖为轴心，双脚画圆……” 林屿授课的时候很专注，没有一丝不耐烦。炽热阳光落在他眉骨上，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原来他小麦色的肌肤是这么来的。 陆茗悄悄开了手机5倍在录视频，偷感略重。 林屿若有所察，转身时她的手机还明晃晃举着。 偷拍被发现了她也没有丝毫窘迫，陆茗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从唇语不难判断，她说的是：“我——在——学——习——” 他笑了笑，她此刻话里的真实程度有待考量。 “教练！我想学冲浪！” 课程一结束，陆茗就从树影下小跑着过来了。 现在阳光正西斜，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她用手遮挡了脸上的阳光，那双小猫似的眼睛却还亮晶晶的，很是真心的模样。 这是招募义工时承诺过的福利，他自然会兑现。 林屿照惯例一问：“你会游泳吗？” 陆茗思索一番，谨慎地比了个手势：“会一点蛙泳。” “等你之后——”林屿顿住了。 他目光似乎落到了她脖子上，陆茗下意识摸了摸。什么都没有，她图方便，耳环、项链都没戴。 她疑惑道：“嗯？等我之后怎么的？” “你没带其他衣服？外套之类的。”林屿问。 “这么热的天……”陆茗反应了一下，“你指的是防晒衣？” 林屿点头。 陆茗一时语塞：“那倒是真没带。” 她在北京都是坐办公室的，路上也就通勤那段距离，加上她本身就够白，从没想过要防晒。 不过这次真是失策了，万宁和北京不一样，这个热带城市的紫外线强得可怕，陆茗自诩晒不黑的体质都要失效。 这才只是义工的第一天，等一个月结束了，她不会黑到亲妈都认不出来吧？ “现买吧。我带你去。”林屿收拾好了冲浪板。 陆茗看了眼时间：“诶，现在去哪儿买啊？你不是还有一节课吗……” “来得及，离日月湾很近。”林屿说，“将就穿穿。” 确实很近。 步行就能到，热热闹闹的夜市一条街。 不过陆茗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将就穿穿”。 林屿为她挑选了两件花花绿绿的衬衫，又名海南岛岛服，还是长袖，一看就很防晒。 无法避免的，陆茗脑海里闪过一个经典画面—— 端木，他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 * 是夜。 林屿依旧在洗漱后打开了几个社交软件，某博的热搜榜已经被娱乐新闻霸屏，索然无味，他很快就转战了某红书。 首页推荐依旧是他往日看的那些，冲浪资讯中混杂着一些万宁本地探店。 嗯，还有一个奇怪又熟悉的昵称推送到了他这里。 又是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主殿下，配了张「我好没本领」的表情包。 @这位公主没有姓名：追人d1｜为了追crush我成了我最讨厌的人[微笑] 很标题党，很博人眼球。 如果不是经验老道，就是真正的营销天才。 哪怕昨天没刷到，他今天也会冲着这个标题点进去看看。 「感谢姐妹们的给我支招！！！高效如我，第一天就开始学以致用！ 但是追crush也太难了，竟然要让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卷王[微笑][微笑][微笑] 对着领导溜须拍马，没到点就开始工作，义务加班还要配图打卡定位仅老板可见…… 是什么让我失去了自我？是crush的八块腹肌和九头身吗？是伟大而忠贞的爱情！ ps.别的霸总都带女主去量身定制送礼服，我的crush带我去夜市买了海南岛岛服。 虽然是工作原因吧，但额滴老天鹅，我要的是偶像剧剧本，不是现实题材剧本……」 @刀子嘴斧子心：等下，所以你今天是在对着crush溜须拍马吗[吃瓜]嗑到了 @猫山王赛高：内什么宝子……岛服我们本地人都不穿的哈哈哈哈哈dbq @eliauk：hhhhhhh去的不会是日月湾那个夜市吧！！我今晚刚去过！ @鲸鱼火山：端……端木磊？？？是你吗？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 @rachelq：所以言情小说里没有出现过海南霸总是有原因的[狗头][狗头][狗头] @凌凌漆制霸小岛：别的霸总「除了这件别的全买了」海南的霸总「把这排岛服给我叉下来」 @一枝鸡蛋灌饼花：唯一的建议就是不要穿着岛服去菜市场hhhh一看就是外地人 …… 卷王、夜市、岛服。 或许是关键词描述的太详细，林屿无法不去想到下午那一幕。 陆茗冲他歪着头笑，鬓角的发丝被海风吹得贴在脸上，脖颈到锁骨处都冒了细小的汗珠。原本白皙的肌肤被晒得微微发红，像是新鲜的草莓果酱。 阳光才晒了她这么一会儿，她就像是要化了的小糖人儿。 林屿点开朋友圈往下划，大概划了五六屏，手指顿住。 是陆茗一小时前发的一条动态，焦点对准一杯咖啡，背景是虚化了的笔记本和萌粒笔，定位于呀诺达客栈。 【鹿呦呦：我爱工作工□□我！！！多大点事，肝就完事[咖啡][困]】 是巧合？ 还是—— 重合？ 林屿原本打算直接把红薯的自用账号改一改，直接用作冲浪店的企业号。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8、Island 说实话，陆茗倒不是多嫌弃这两件花衬衫。 只是和她的日常穿搭风格天差地别，怎么搭配怎么违和。但是这又是crush兼老板送的，于情于理，不穿都不合适。 她思量再三，还是搭在手肘间出了门。昨天一杯咖啡让她精神到了凌晨5点，现在才去去店里蹭个午饭。 “早上好啊家人们。”陆茗打了个呵欠。 “这还早啊。”孟莉莉看了一眼她，“你昨晚没睡好？” 陆茗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很明显吗？” 闻言，林屿转头看她。双眼下的乌青本就显眼，陆茗皮肤白，对比更强烈。 “提前说明——”他盛了米饭放到她面前，“半夜喝咖啡加班不利于身心健康，这样造成的工伤，island概不负责。” 香喷喷的鸡油饭，搭配尚且冒着热气的海南鸡，陆茗依旧毫无食欲。 她戳了一筷子饭，含混地答应道：“知道了！再半夜喝咖啡我就是狗！” “啧，就咱们冲浪店的生意，需要加班吗？”陈彬揶揄道。 “笨！这都不是重点！”孟莉莉嘿嘿一笑，“重点是，屿哥，你怎么知道呦呦昨晚半夜喝咖啡了？” 林屿看了陆茗一眼，淡定接道：“你们没刷到？” 两人齐刷刷迷茫着一张脸：“刷到什么？” 陆茗差点儿被米饭呛到。 加上林屿第一天她就私拉了一个分组名为「boss」，有且仅有一人。 昨天半夜喝咖啡工作的朋友圈仅老板可见了，等半天没等到一个赞，现在还当众被贴脸开大。 在线问，怎么办？挺急的。 顶着几人的目光，陆茗十分狗腿地给林屿夹了块鸡腿：“林老板，您吃肉。” 林屿看了眼自己碗里最大的鸡腿，哑然失笑。 她用他做的菜来讨好他，这算是哪门子的借花献佛？ 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打趣她：“怎么？你不爱吃今天的菜？” 陆茗一个激灵：“爱吃爱吃！老板手艺这么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搞得了冲浪，做得了弹唱，实在是男人中的男人、雄鹰中的雄鹰！ “至于我嘛——我个人现在是正在减肥当中。” 她夸人已成习惯，但说得旁边的孟莉莉和陈彬一愣一愣的，也许是很久没看到像她这么狗腿的员工。 不过这都无所谓，当她发现林屿被她逗笑了之后，就知道这一把子赌对了。 “你不去讲脱口秀可惜了，这词一套一套的。”林屿给她盛了碗海白汤，“来尝尝淡不淡。” 陆茗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笑嘻嘻：“不淡不淡。就是我爱吃辣，要是有点儿辣椒就更好了，简直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 十分钟后，一罐新鲜的黄灯笼辣椒酱摆到了她面前。 嗯，crush亲自去给她买的。 孟莉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瞪口呆。 她悄悄给陆茗竖起了大拇哥，并私发了微信。 莉莉酱：而你，我的姐妹 莉莉酱：一顿输出，手拿把掐 莉莉酱：真正是女人中的女人 莉莉酱：雌鹰中的雌鹰 陆茗淡定一笑，深藏功与名。 都说男人心理学就是儿童心理学，这么一看，拿下crush不就是时间问题？ “昨天网购的快递都到了，在门口的快递柜。我数了件数，对得上。你再确认下，还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林屿说。 “没问题。”陆茗又夹了一筷子鸡肉，奇道，“只是老板，你不是说了，私人时间不聊工作吗？” 林屿瞄了一眼她盛的第二碗饭，反问：“你不是也说了，你个人现在是正在减肥当中？” 陆茗：“……” 都是错觉。 她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好追的？ * 昨天网购的那一堆东西都整齐摞在了柜架上，陆茗一个个开拆。 主要是一些工具，比如最近全网大热、明星人手一个的富士相机，拍视频必须要用到的三脚架，随时都能出片的照片打印机，还有一些透明的亚克力相框之类的。 林屿也没问她具体要怎么用，一副全权交付的信任态度，让她很是受用。 “咱们店里有几把钥匙？”陆茗问道。 “一共两把。”孟莉莉回答，“一把在屿哥那儿，一把在店里，一般谁最后走谁关门。” 陆茗点点头：“今晚留给我吧，我晚点回。” 昨晚她就发现了，呀诺达客栈的wifi网速略慢，不如店里的。她寻思今晚要扒各种素材和音乐，不如回来店里做。 孟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咱能别那么卷吗？你这样搞得我这个正式员工压力山大啊！” “莉莉，我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陆茗说，“你不晓得，我正在努力成为林老板最讨厌的人。” 孟莉莉：“？” 对方表示她的回答过于抽象，并反手给了她一个黑色遮阳帽。 还语重心长地劝她也不必如此努力，毕竟方向错了努力也白费。 陆茗戴上太阳帽，穿上花衬衫，对着穿衣镜检查仪容仪表。 对于她这一身工作服，她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她对镜自拍一张发给了张昕薇，只收到一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极度无情且充满恶意的嘲笑。 weiiiiii：请把我的美女闺蜜还给我！！！ weiiiiii：原来靠着你的脸和身材我还觉得有戏 weiiiiii：现在我觉得你还是老实运营拿提成吧 weiiiiii：这几张照片请你千万别手抖发给crush weiiiiii：你看看人家都给crush发什么照片 weiiiiii：[小红书链接] 陆茗原本没觉得问题多大，直到点开了链接，一下子感觉天都塌了。 不是，拍个薯片的照片，为什么要露出半边肩膀头子？说自己手被扎到了，为什么还要拍两条腿子？ 鹿呦呦：我抄作业还不行吗 鹿呦呦：就这几个动作够我学800回的 鹿呦呦：不过他应该不会这么外貌协会 鹿呦呦：……吧？ weiiiiii：你错了我的闺 weiiiiii：男人是视觉动物 weiiiiii：就是如此的肤浅[狗头] 陆茗再次审视了一下今天的装扮，直接从入门到放弃。 等她再背上相机、拿起三脚架，还哪有一丁点儿美女信誉？ 就现在这工作状态，不适合钓男人，还是好好赚钱吧。 林屿是在上课的时候被学员提醒的。 不远处似乎有人正偷拍他，这其实不是第一回，甚至他已经见怪不怪。 他回首看去，相机后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骤然直起了身子，笑逐颜开。 林屿也笑了，解释道：“没事。这是自己人。” 这眼熟的蓝绿相间花衬衫，黑色遮阳帽下那双小猫一样的眼睛，还能是谁？ 他转身继续教学，任由陆茗继续拍了。林屿修改了一点需求，可以配合拍摄，但是他尽量不在社交媒体上露脸。 原因很简单，不是什么“对镜头过敏”，只是他认为冲浪讲求的是技术、重点在教学，靠脸出圈纯属意外，不是长久之计。 “难得island能同意被拍啊。”学员调侃道，“这女孩之前没在店里见过呢？” 不自觉地，林屿想起陆茗聊起营销计划时的模样，他简单地下了一个评价。 “新来的员工。挺有想法，也挺有主见。”他如此回答。 100分钟的课程结束后，距离下一节冲浪课有20分钟休息时间。 林屿再次回头时，刚才那个花花绿绿的身影早已不见。 他沿着海岸线走，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人物，毕竟衣服足够扎眼。 不过，陆茗现在不是一个人。 她面对的男人是店里的另一个冲浪教练成柯旭，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成柯旭个子虽然没他高，但也有个185左右。这时候俯下身子看向相机屏幕，整个人的阴影都笼罩着她，更衬得她身形娇小。 “怎么样？我冲浪还可以吧？”成柯旭侧头看她。 陆茗完全不吝惜自己的赞美：“那岂止是可以，那简直是太可以了！ “刚刚那个浪这么大，你都能抓准时机上板。哇，一看就是专业的，出手就知有没有。 “还有这个冲浪的姿势也很帅，我都拍到了，你特别上镜，以后就得多配合我拍照……” 陆茗仰着脑袋夸人，帽子都遮不住阳光，侧脸晕上一层光晕，眼睛都在发亮。 成柯旭像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害，也就那样吧。配合出镜我完全没问题，如果你之后想学冲浪的话——” 林屿垂眸，敛下了情绪。 他插话道：“你们拍完了？” 话题骤然被打断，两人同时回头看他。 陆茗点头：“刚拍完收工。” “嗨island，好几天没见。”成柯旭打招呼道，“你刚上完课？” “嗯。现在休息。”林屿目光转向陆茗，“我现在有时间，还要拍素材么？” 陆茗摆摆手：“不用啦，今天的素材都拍完了。” 林屿点头：“行。那你可以下班了。” 陆茗看了眼时间，一天6h的工作时长，距离下班还早着呢。 “那我先回店里。”她收起三脚架，“成教练，改天我们再约时间。” 成柯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就走了啊？你平时都在island店里吗？” 没等陆茗回答，林屿先开了口：“她是在店里，但是需要工作。” 他轻扫过成柯旭身旁的冲浪板：“你很闲？不如想想怎么揽活。” 成柯旭：“……” 虽然island平时就嘴毒。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毒。 9、Island 夜幕渐沉，陆茗抱着macbook推开了店门。 她刚洗完头发，没开空调，只打开了窗和顶端电扇灯。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吹走夏日晚风里的燥热。 电脑上正导入着今天拍摄的视频素材，有点卡顿，没办法预览。她百无聊赖，又点开了某红书，才发现昨天的笔记底下好多人在催她更新。 @午夜飞行维c：每日一问——今天追到crush了吗？？？[狗头][狗头][狗头] @一条吐鲁番的鱼：今天的饭饭呢？端着碗进来发现没更新，天塌了[裂开] @赛博子rinka：姐妹们比追更电视连续剧还守时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肥四！！ @奶油桃桃酥：这位公主殿下要不以后固定个时间更新吧[哭]抓心挠肝啊…… @樱桃小碗子：恨不能在姐妹身上安个摄像头[吃瓜]今天有进展了吗？ @ruer657：你们都好含蓄，我只想问小手牵了吗？小嘴亲了吗？i呢do了吗？ @momo不emo：救命啊哈哈哈哈楼上的姐妹，这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啊啊啊 …… 陆茗后脖颈往椅背上一仰，发出一声叹息。 还进展呢？进展个毛线？ 她翻了半天表情包，开始了今天的更新。 @这位公主没有姓名：追人d2｜crush如果真是外貌协会怎么破局[哭] 配以一张“漂亮宝贝不干了”的大字表情包。 「一上线就被姐妹们的99+刷屏，别着急！我来了！！！ 今天的进度为0%，和crush的对话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不掺杂一点私人感情[微笑] 每当我自以为和crush有了点粉红泡泡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能给我戳破咯[微笑][微笑][微笑] 另外今天和闺蜜探讨了一下追crush的外貌占比有多重，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被爱的前提一定是要很漂亮吗？？？可是我在工作状态下真的很难好看[裂开][裂开][裂开] 如果哪一天这个账号不更新了请大家让我体面下线谢谢」 评论区很快就叠满了楼。 @张张_zz：工作的时候没办法好看？我突然好八卦是什么工作hhhh @不吃黄油拌饭：别扒别扒[嘘][嘘][嘘]之前博主说了别扒细节很容易掉马 @今天星期几：那就非工作的时候好好打扮呗！！美瞎crush的眼！！ @睡不醒的cindy：大家别忘了crush是她老板啊[狗头]非工作时间还要见老板也太惨了 @攒够一个亿就退网：虽然话很难听但是事实就是……漂亮确实是能事半功倍 @玛卡巴卡：宝子你别虚啊！！crush昨天都能给你买岛服了明天就能给你买婚服啊！！！ @tim看世界：一人血书求不停更！！哪怕你现在发一个什么推广我都认了好吗[哭][哭][哭] …… 基本上都是调侃和八卦为主，没什么实质性建议。 陆茗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叹息。 微信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 一个是碎嘴子张昕薇，正锲而不舍地发送一些撩拨crush的教学指南，纯欲风穿搭和心机拍照技巧齐上线。 她没什么学习的心情，只潦草地回了个“哦”，然后加入收藏夹吃灰。 另一个是「island浪里个浪」群聊里，陈彬甩了个链接，是五指山漂流的视频。 彬是双木彬：老板你看这个多有意思 彬是双木彬：啥时候咱们安排个团建？？？ 彬是双木彬：[色][色][色] “彬是双木彬”拍了拍“island林屿”并扇了自己两嘴巴子 island林屿：划水都没学明白就想着漂流 island林屿：你家门口那条河不够你漂的？ 彬是双木彬：…… 虽然说不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但这个拍一拍实在太灵性，陆茗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叮咚——” 电脑提示音响起，照片和视频都已经拷完了。 陆茗打开硬盘分门别类，按照习惯命名了时间地点和人名。而明确标注了“island林屿”的那个文件夹，内存占比是今天的80%。 人都是有私心和偏爱的。 她也不例外，就连镜头也看得出来。 陆茗随意点开其中一个视频，似乎是学员和林屿说了什么，林屿回过头看向她。 长焦镜头下，他回眸的神态以慢动作0.5x倍速播放，日光跃动在他的发梢和鼻尖，像是海面上跳跃着的光斑。那双丹凤眼定住看向她的瞬间，眼尾和嘴角一起上扬。 不像是随手一拍，像是什么海岛旅游宣传大片。视频好看的三要素，果然是模特、模特和模特。 不自觉的，陆茗的视线开始慢慢往下移。 “看起来，好像很好亲。”她喃喃自语道。 “什么很好亲？”视频里男主角的声音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陆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迅速把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了，“啪”的一声巨响。 她竟然看入迷了，甚至不知道林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老老老板！”陆茗干笑了几声，“你怎么来了？” 林屿的眼神轻飘飘扫过电脑：“我也没那么老。” 陆茗紧张得没话找话：“那是那是！您宝刀未老！” “你还没回答我。”林屿手指轻敲着桌面，“刚才说的什么很好亲？” 陆茗双手死死压着笔电，疯狂摇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很高清！今天拍的视频很高清，不愧是顶流明星和全网博主都在用的富士相机！腹肌*南波万！”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林屿剑眉微挑，“让我看看今天拍的。” 陆茗一整个瞳孔地震，直接把电脑抱远了几米：“稍等稍等！我先把废片删一下！”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拒绝的姿态也明晃晃摆在脸上。 再多说两句，恐怕她的脸都要滴血了。 林屿没再坚持：“行。你删吧，我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小时。 陆茗抱着笔电重新坐到他身边，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这回都整理好了，老板你看。”她点开了预览页面。 林屿没纠正她一口一个的老板，手指点上触控板，照片和视频一一看过去。 很意外的是，原本以为她要拍照和录像只是单纯为了丰富物料，没想到她拍摄的构图和视角确实有点水平。 “拍的很好，可以原图直出。”他的夸奖里没有任何一点违心的成分。 陆茗眉开眼笑：“那可不嘛！都是大厂一点点磨出来的。” 她的话匣子打开了，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从p3的助理升到p7的主管，她最开始要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活，拍照修图运营客服，能做的都做了，后面的年终述职才有话可说，才能每一年都稳步升职。 今天拍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条视频，她都有自己的构思，就连搭配的bgm她都找的差不多了。版权无忧，可以放心使用。 陆茗说了好半天，才发现林屿一句话都没接。 余光中音乐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但是她略一偏头，却又发现林屿还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是她的错觉么？ 林屿指尖微顿，停在文件夹上：“我只有一点疑问——” 陆茗立马竖起耳朵，正襟危坐：“您请问。” 他选中了当前文件夹里所有成柯旭的内容，灵魂发问：“为什么成柯旭的视频和照片是我的3倍？” 陆茗脸上微热。 她讪笑道：“你不是不让拍正脸吗？远景背影能拍的就那么多，我只好拍成教练咯。” 其实她扯谎了。刚刚她紧急分类处理，所有拍到林屿正脸的视频和照片都不在里面。 “可以拍。”林屿说。 陆茗疑心自己听错：“什么？” 他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看过来：“只要不是以外形为宣传卖点，以后你都可以拍。” 陆茗一瞬间心花怒放：“没问题！只要你同意，我绝对有800万种宣传方式做好我们的账号！ “你往那儿一站就自带宣传片的效果，哪里还需要管什么光线和构图啊，我真的有手就能拍！ “我连发布的第一条视频都想好啦，老板愿意露脸可真是棒了我的大忙了……” 陆茗看起来很开心，说话时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她的头发还没干透，此刻松散的披在肩头，胸前的锁骨和肌肤若隐若现。 林屿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她发梢骤然有水珠滴落，在他手臂上化开。明明是凉的，却在他心上烫了一下。 “……大致是这么个想法。”她又凑近了些，“你觉得怎么样？可行吗？” 林屿并不确定自己听进去了多少，却答道：“可行。” 如果@这位公主没有姓名真的是她—— 那么她今晚笔记里的担忧，纯属多余。 “你一直以来都这样？”林屿望着她眉眼，突然问道。 陆茗要说的话戛然而止，疑惑道：“一直以来怎么样？” 一直以来都能对任何人言笑晏晏。 一直以来都能毫无保留又不加思索的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无论对方是不是她的crush、甚至只是一个陌生人。 话锋到嘴边却又变了，林屿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问：“一直以来，都这么卷？” 陆茗：“……是的呢。” 追crush卡在了第一步，卷王人设倒是屹立不倒。 干得漂亮。 10、Island 是日天晴，万里无云。 万宁真正进入了夏日旅游旺季，大中午的街道上正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林屿推开island冲浪店店门，把“营业中”的牌子翻成了“休息中”。 孟莉莉和陈彬在柜台前刷着短视频，吃饭最积极的那位还没来，反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没有课约打死不可能出现在店里的成柯旭。 他眉梢微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成柯旭伸长脖颈看了看店门口，状似无意地说道：“好久没来店里了，混个眼熟。” “啧，也不知道到底是来混谁的眼熟。”陈彬撞了撞他肩膀，“人家还没来，你就别在这望眼欲穿了。” 成柯旭笑了笑，倒也不否认：“等就等呗，我乐意。” 林屿敛眸，径直从成柯旭身旁走过。 他单手开了罐苏打水：“那你等吧。陆茗今天休息。” “啊？她昨天也没说啊。”成柯旭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我明天再来。” “明天她有工作。”林屿一个眼神瞟过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闲。” 成柯旭：“……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陈彬和孟莉莉极力憋笑，肩膀克制不住地耸动。 成柯旭长叹一口气。 他转身走了没多久，又猛地回头，脸上堆笑：“island，你把她微信推给我呗，我谢谢……” “推不了。”林屿拒绝的很快。 成柯旭那句道谢硬生生卡在嘴边。 “你是不是不知道——”林屿看向他，“陆茗是短期义工，只在万宁待一个月。” 成柯旭愣了一下：“一个月？那一个月结束之后，她去哪里？” 林屿垂眸，晃了晃手里的苏打水：“不知道。可能会回北京。” “这样啊。”成柯旭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话，“那真是……可惜了。” 林屿仰头，将这罐冰镇苏打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和胃，气泡在咕噜噜上涌，原本不太清醒的头脑似乎清醒了几分。 他低声说：“嗯。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声音很轻，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门口风铃轻晃，成柯旭推门离去。 陈彬略感惋惜，叹气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呗，说不定能促成一段佳话，小鹿就留下来了。” “佳话？”林屿眼锋一扫，“你有女朋友了吗就敢给别人拉红线？小心绊着自己。” 陈彬：“……” 怎么感觉老板今天跟吃了炸药似的？ 孟莉莉这次没跟着一块儿损他。 她刚刚留意到，林屿还是骑着摩托来的。现在还热气腾腾的海南家常菜，分量很大，明显不止三个人的份。 海南本地的菜肴口味都偏清淡，他们平时都这么吃，那罐黄澄澄的辣椒酱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给谁带的。 孟莉莉边把午餐摆盘，边问道：“这么多，我们三个吃不完哦？” 林屿盯着手机。亮着的屏幕上，聊天输入框的内容删了又改，还是没发出去。 吃了炸药的老板最终下达指令：“喊陆茗来吃午饭。” 陈彬和孟莉莉面面相觑，没人敢问老板为什么不亲自喊，便在「island浪里个浪」里拍了拍陆茗。 孟莉莉嘟囔道：“喊是喊了。但人今天休息啊，还专门来吃饭？” 果然群里陆茗秒回，表示今天自己解决，就不来店里一起了。 “吃饭皇帝大。”林屿说，“你把菜拍给她，她会来的。” 而此时的陆茗，正在勤勤恳恳地做着面部护肤。 分明已经拒绝了莉莉的午饭邀约，群里的消息还是一直响个不停。 莉莉酱：真的不来吗？ 莉莉酱：老板做了你的份哦 彬是双木彬：[我司雇我在.gif] 彬是双木彬：我俩平时哪有这待遇 莉莉酱：[图片] 莉莉酱：[图片] 莉莉酱：[图片] 莉莉酱：[图片] 陆茗点开原图一看，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酱炒花甲、椒盐濑尿虾、蒜蓉生蚝……大中午的竟然整了这一堆海鲜，还有她心心念念的清蒸和乐蟹。 都说最新鲜的食材就要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也许是因为她昨天嫌没味儿，那罐黄灯笼辣椒也入了镜。 前两天某红书评论区里有人问过她最想试试海南的什么美食，好巧不巧，她回复的就是这些特色海鲜。 陆茗连面霜都懒得抹了，揣着个手机就出了门。 “今天是啥好日子吗？”陆茗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这么丰盛！” 孟莉莉当面蛐蛐：“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成教练没口福咯。”陈彬说，“溜那么快，不然还能蹭个螃蟹。” 陆茗扭头看他：“成教练刚来过？他今天有课吗？” “吃蟹。” 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林屿给她夹了个看起来就肥美的螃蟹。 陆茗偏过头，林屿没说话，只安静地在给她演示怎么剥螃蟹。他动作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蟹脚、蟹壳一一分离，再去除蟹腮，把螃蟹对半一压，鲜嫩的蟹肉清晰可见。 真别说，林屿一句话不说的时候，这张脸倒是挺唬人的。 “下午准备做什么？”林屿突然开口道。 陆茗正有样学样剥蟹中，回答得很简短：“就在附近玩玩。” 林屿没再接话。 陆茗从他少见的沉默中品出来点不对劲。 她给一旁的孟莉莉使了个眼神，对方明显也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得，说不定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心情暴躁、心烦意乱、心灰意冷。 * 陆茗说的“就在附近玩玩”，其实一半是在刺探敌情。 作为某红书的资深用户兼多年运营，她已经练就了一双能从众多推广中分辨好评的火眼金睛。一番攻略做下来，她搜罗了日月湾附近的几家网红冲浪店，准备选一家去试试水。 有一家名为浪迹的冲浪店评分高，自来水好评也多。不过就是这家店的1v1课程略贵，她咬咬牙，还是下单预约了。 陆茗换上长袖冲浪服，把头发编成双麻花辫，压上一顶鸭舌帽，脸上也抹好了五颜六色的防晒泥。除了两条腿，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她为了冲浪没化妆，素净的一张脸加上这个发型，看起来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是这样的陆小姐，现在暑假高峰，我们的教练基本上都约满了。”前台姑娘抱歉道，“我们有位新来的钱教练，资质也很不错，你看能接受吗？” 陆茗倒是无所谓，便说：“没问题。” 毕竟她是冲着学冲浪来的，也不为具体的哪个人。 浪迹的1v1冲浪课程也是100分钟，前半段是理论讲解，后半段是实战教学。 这个新教练叫钱牧，看上去也有三十出头，皮肤黝黑，似乎经验老道的样子。最开始是一些岸边热身运动和基础起乘动作的练习，难度不大，她学的很快。 真正让陆茗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下海实践的时候。 她是个完全零基础的冲浪小白，把握不好上板的时机，难免摔上那么几次。毕竟初学者，谁冲浪不呛几口海水呢。 不对劲的是这个钱牧。 “你老摔，主要是不会找浪，听我的。 “扶好你的冲浪板，听清楚我的口号，我说站的时候你再站起来。 “你的姿势不大对，应该这样……” 钱牧往前一步，突然拉进了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手搭上了她的手背。 冲浪教学罢了，需要贴得这么近吗？ 陆茗蹙起眉头，心下不悦，挪着步子的同时一下子就把手抽开了。 她说：“我明白了钱教练，倒是没必要手把手教学。” 钱牧从善如流地放开了手，笑道：“行。我以为你害怕呢，你没事儿就行。” 他完全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神色自然，坦坦荡荡。 难道是她想多了？ 初学者冲浪的位置都比较靠近岸边，水的深度相对比较浅。陆茗抱着板子在岸边走，等待下一个浪潮来临的时机。 她虽然心有余悸，但是又想起了网上关于这家冲浪店的诸多好评，只道是自己有些敏感。 海南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就连天气预报也不太准确。 早上尚且晴空万里，现在却变得乌云密布。浪潮似乎也变得很乱，陆茗时常冲着冲着就觉得浪没了。于是又要下板回去，从头开始。 还没有真正站起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摔了多少次，呛了多少口海水，以至于嘴里都是咸味。 海面上一时间风平浪静。 陆茗坐在冲浪板上，垂头丧气。 “你平时是不是久坐不立，不经常运动？”钱牧说，“这和身体协调力、下肢力量有很大关系。” 他说话时挨近了陆茗，手指压着冲浪板边缘，蹭过她大腿外侧。 陆茗大脑中一阵轰鸣。 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不会察觉不到这是性骚扰。 她翻身下板，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你摸哪儿呢？” 钱牧竟也不挣扎，就这么任由她拉着，脸上扯出颇为无赖的笑容。 “哎哟妹妹，你可冤枉哥哥了。”他说，“我可没摸哪儿，都是正经教学的内容。” 陆茗本就是山城妹子火辣辣的性格，根本忍不了一点儿委屈。 她气得咬紧了牙关，拽着钱牧就往岸上走：“有本事摸女孩儿大腿，没本事承认是吧，你还要不要点脸？浪迹这么多年的老牌冲浪店，怎么敢收你这种垃圾？” 平日里她的声音很清甜、似乎没什么威慑力。 但此刻故意放大了嗓门，也引得海岸边不少人侧目纷纷。 钱牧怒了，一下子便轻易撒开了她的手。 “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吗，你急什么？怎么的，这么害怕不如报警？” 他本就身形高大，此时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退一万步来说，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就算我真的摸你了又怎样？” 似乎是看到陆茗孤身一人，他更来劲了，笑得肆意，整个人气焰嚣张，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日月湾本就是夏季冲浪胜地，海岸边有不少游人和冲浪爱好者。 他们争执的声音不小，已经越来越多人看过来、议论纷纷。但或许是明哲保身、也或许是不明真相，大多数人都是远远观望，没人靠近，更没有人解围。 她的手机提前锁在了冲浪店里的保险柜，此时此刻，就连求助都显得孤立无援。 和无赖讲道理约等于对牛弹琴。 而体力上更不必说，男女力量悬殊，她竟然毫无办法。 陆茗气得全身发抖，咬紧了下唇。 嘴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还多了一丝鲜血的铁锈味。 钱牧调笑着想要靠近：“唉，我说妹妹……” 话音未落，就被来人一拳打到在地。海岸边是细软的沙，牛高马大的男人倒下时还是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钱牧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脸上也挂了彩。 他捂着鼻子抬头看向眼前的陌生男人，怒气难当：“草，你他妈是谁啊，和你有关系——” 话没说完，又是凌厉的拳风袭来，这次攻击的落点在钱牧的身上。 腹部、腰部、背部……分明拳头没收着劲，一招一式都挺狠，偏偏又都避开了要害，直打的钱牧再说不出一句话。 待钱牧捂着肚子再次抬起头时，对上了男人的丹凤眼，眼神凌厉，仿佛淬了冰。 “这里是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我揍了你，我认。”男人说，“这么生气，不如报警？” 11、Island 从派出所出来时，天色已晚。 万宁的傍晚带了点夏日没有的凉意，陆茗刚刚从审讯室里做完笔录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许是冷的，也许是方才一直在强装镇定和冷静，这时陡然松懈下来，她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太恶心了、人渣败类！”孟莉莉气狠狠地说，“只拘留他几天都是便宜他了！” “屿哥那一拳打得真是大快人心！”陈彬也在一旁附和道，“一个大老爷们，有老婆有孩子还有脸干这事，看着小鹿好欺负啊？” 孟莉莉说道：“这个钱牧算是踢到钢板了，敢欺负我们的人。屿哥以前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打架那是从小打到大。” 闻言，陆茗抬头看进去。 隔着一扇玻璃门，其实听不清派出所里的人在谈论什么。 浪迹冲浪店的主理人来了，林屿正对着他说话，神色平淡，已看不出下午那时狠戾的模样。他挺拔而立，个子又高，像是一棵白杨。 虽然她知道他八块腹肌、一身肌肉，但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如野兽那样凶狠发力。 “他以前也经常打架吗？”陆茗问向孟莉莉。 孟莉莉说起从前：“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中学那会儿。屿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后来算是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吧。” 林屿确实不是什么好好学习品学兼优的天之骄子。 虽然进了当地顶好的中学，但他却是尖子生里的异类、好学生中的反面教材。逃课、打架、网吧包宿是一个不落，寄宿制学校天天点名奈何不了他。稳坐班级最后一排的黄金宝座，就算是上课也是趴着睡觉，一学期下来、教材都是崭新的。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林屿是班主任最头疼的对象，不惹是生非就谢天谢地了。 这样的林屿，陆茗是第一次听说。 作为日月湾大名鼎鼎的网红，林屿出名不止是因为脸和身材。985高校毕业、却选择回到故里创业，一手创办的island在竞争激烈的日月湾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网络传言口口相传，传的越发神乎其神。还有不少人说，很多网络恋综都私底下联络过他，毕竟这可是标准心动男嘉宾的配置。 她其实很好奇：他是怎么金盆洗手、改邪归正的？ 门里的人摆手，招呼他们进去。 桀骜不驯的少年形象褪去，变成眼前人的模样，依旧不是那么好相与、嘴里不饶人，就是多了几分内敛。 只不过依旧难以想象，他以前是个所谓坏学生时是个什么模样。 结果出来的很快。 日月湾上是没有监控摄像头，不过事件发生时海岸上游客众多，想找到目击证人并不难，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录了点视频。 钱牧被拘留几天是没跑了，至于林屿——有冲浪爱好者亲眼目睹了钱牧的言语羞辱、并且意图再次靠近动手，林屿是在这时动的手。 那一拳落在脸上，是打得重，也算得上是正当防卫。 而在这之后的几拳却是不应该的，林屿收了劲，打归打，没留下什么痕迹。 但他没否认自己做的一切，安静地立正听劝，大高个儿低着头听民警苦口婆心的劝解，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我做的事我认，打伤了该赔的钱我赔。”林屿说，“我的诉求也很简单。他做的什么龌龊事自己不清楚？” 浪迹冲浪店的主理人连连和陆茗道歉：“很对不起陆小姐，让你有了这样糟糕的冲浪体验。我们刚才协商了一个解决方案，你看可不可行？” 店长表示，会辞退并永不录用钱牧作为教练，并且会公开道歉。此外之后会安排店里的金牌冲浪教练重新1v1教学，基础课程不收取任何学费。 今天经历的一切仍历历在目，陆茗是不敢再在外面体验冲浪了。 她拒绝了浪迹的冲浪课程赔偿，只增加了一点要求：公开致歉中需要发布在几大社交媒体平台的官方账号中，并且置顶最少一周。 浪迹主理人看上去有点为难，不过思索再三，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糟心的这一件事总算是落下帷幕。 陆茗走回民宿的路上，脚步都是虚浮的，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 她头一次痛恨自己不够高大、臂膀不够有力，连反击的力量都使用不出来。如果今天林屿不是刚好在日月湾授课，如果不是她的声音大得尚且能引人瞩目…… 后果不堪设想。 天色晚了，呀诺达客栈门口前亮着盏昏黄的街灯，没什么行人经过。 陆茗恍惚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 “林屿，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陆茗郑重其事地道谢，“不止是作为island的员工的感谢，更是作为朋友的感谢。我来万宁才几天，在海南没什么朋友，今天谢谢你愿意为我挺身而出，还连累你为我挨了训。” 她边说着，边打开了手机的付款扫码页面：“钱牧那边的费用我来付，你把收款码给我。” 林屿低头看去。 她一张巴掌大的脸仰起，昏黄灯光自斜上方打来，在她脸上投射出漂亮的蝴蝶光。 没有沾染脂粉的杏仁眼就这么注视着他，不甚明亮的环境下，漆黑瞳仁又圆又亮，一点星芒落在眼底。很漂亮，也很真诚。 林屿按灭了她的手机屏幕，只道：“是我动的手。让你掏钱算个什么事儿。” 而倔强的女孩儿似乎又要把手机推过来，眼看着要拉扯一番，他换了个说辞，“如果你真要感谢我，之后island冲浪店的账号做起来了，多给我写几篇爆文。” 陆茗果然没再坚持转账，一瞬间变得斗志昂扬：“没问题，这都小意思，包在我身上！ “也不吹牛说篇篇万赞吧，我走之前肯定能多留几篇千赞的爆文，然后再做个爆款笔记汇总，写一个完整运营的sop。 “这样不管你在这之后招不招运营，账号继续做下去都没问题……” 走之前、留几篇、在这之后。 她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每一个用词，都在昭示着自己离开的期限。 预期在算这是她留在这里的第几天，不如说这是她最后一个月的倒计时。 “陆茗。”林屿突然喊了她的全名。 正在侃侃而谈畅享未来的陆茗愣了一下，疑惑道：“嗯？怎么啦？” 林屿垂眸，灯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他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私人时间，不聊工作。” 陆茗紧急闭了麦。 她现在倒是没有在刻意营造卷王人设，但动不动就聊工作，好像也确实挺扫兴的。 “我懂我懂，我不卷了。”她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咱们明天上班的时候再唠。” 林屿不置可否，站定了看她：“嗯，你上楼休息吧。明天见。” 他站在客栈木门前，似乎是要目送她离开的意思。 这是在担心她害怕吗？ 陆茗心里升腾起一点喜悦的泡泡，又迅速自己打破了。 毕竟自家老板的人道主义精神她早有领略，但凡今天遇到这种事的是另一个女孩儿，林屿也一定会出手相助。 她笑了笑：“你先走吧老板，我想自己在楼下散散心。” 别人都是有事老板，无事林屿。 她倒好，什么都和别人反着来。 林屿没走，反问道：“心情还是很差？” 还没等陆茗回答，他在原地打开了手机微信的页面，毫不避讳的，径直递到了陆茗面前。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一看，只见打开的是一个群聊的聊天窗口。 群聊的名称简单粗暴——「全海南最帅气的冲浪人集合地」。 聊天窗口里整整齐齐的跟了一堆队列，而且还在快速的刷新跟评中。 @海口嗨浪-岑萧：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什么垃圾欺负女孩 @三亚前浪不停-赵引真：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钱牧是吧，已扩 @万宁seesea-程宏：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万宁基本都知道这事了 @万宁无浪不欢-钱前鑫：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什么垃圾竟然和我一个姓 @琼海还浪不浪-钱万：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钱家人风评被害 @三亚海的故事-孙尧雄：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三亚这边基本也通气了放心 @海口mysunshine-李林：败类就该滚出冲浪圈！就这种傻x败坏了我们名声 …… 光看这些消息，其实已经大致能明白是什么状况。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没关系，你可以往上滑。” 得到了手机主人的许可，陆茗也就顺手往上翻了。 消息很多，她快速滑动了几屏，才看到了屏幕右方来自万宁island-林屿发出的消息。他没说话，只是@了万宁浪迹-宋志豪。 紧跟其下，主理人万志豪就今天的时间做了个简单说明和致歉，没有提及陆茗的名字，但在最后完全指出了钱牧的名字，并且告诫大家避雷这个冲浪教练。 “海南冲浪圈就这么大，他还想继续当教练，除非离开海南。”林屿开口道，“这样，你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陆茗抬起头，想说自己其实没有心情不好，更多的是气自己无能为力。 而此刻她才注意到，林屿湿发不知何时已干透，额发低垂、盖住了剑眉，衬得丹凤眼更加狭长。她都换好了孟莉莉特意带来的衣裙，而他身上还穿着那身黑色冲浪服、沙滩裤，直到现在。 她笑了笑，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陆茗说：“嗯。心情好很多了。” 只不过，似乎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非工作时间下，我不是你老板、也不是你领导。”林屿还在注视着她的双眼，“不开心也不用勉强，不用强颜欢笑。” 陆茗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勉强啊。我是真的开心了。” 不知怎么的，林屿缓缓弯下腰，脑袋持平到和陆茗同样的高度。 这样平视的角度，莫名的，多了一份珍重的意味。 “怎么了？”陆茗忍不住问道。 林屿看着她，缓缓开口道：“呦呦。” 陆茗心跳乱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她听到林屿直呼她的小名。 林屿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缓缓靠近，放在她头顶。动作很缓慢，有询问的意思。 意识到她的不抗拒，他才慢慢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带任何暧昧的安抚动作，就像拍着他家附近那只爱撒娇又很傲娇的小三花。 “你已经很勇敢了，呦呦。”他说。 12、Island “你已经很勇敢了，呦呦。” 林屿是认真的在夸奖她。 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只会夸夸夸彩虹屁的女孩儿，原来也会有那样生气的时刻。 他当时教完最后一节课，就听到了沙滩上的争执声，女声还莫名的耳熟。 林屿转过身一看，就看到脸上涂成了小花脸的陆茗满脸怒色，分明看上去瘦小得像只猫，却一手抱着冲浪板一手紧紧抓着对方，咬紧牙关都不放手，非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原来她只是看上去像只小猫，其实内心住了只小老虎。勇敢的、坚韧的、无所畏惧的小野兽。 他夸奖的同时，却不知陆茗在这一瞬间红温了。 林屿的动作和声音都在放柔，不过语气—— 像是在对着小朋友说话。明明她还比他大3岁呢。 “老老老老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她悄悄往后撤了一步，“老板晚安、老板早点睡。” 话音未落，陆茗迅速地摆了摆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跑上了楼，木质的旋转楼梯都被她踩得吱呀乱响。 什么踩棉花的虚浮感，她早就抛在脑后了，只觉得自己的脸在急速升温。 一关上房间门，陆茗迅速拿起了遥控器，点击18摄氏度制冷，企图用物理降温的方式缓解一下自己过快的心跳频率。 她点开了某红书，不出意外的好数据。赞和收藏、新增关注、评论和@，全部都99+，并且后台还多了很多私信，甚至不乏情侣服装找她推广的。 这个完全没露过脸的潜水账号，只更新了3天竟然莫名其妙涨到了5w粉，都超过她的美食探店号了。 陆茗思量了一下，省略了今天发生的具体事件，只挑了开心的写一写。 @这位公主没有姓名：追人d3｜今天！crush他！喊了我小名！ 「今天是极其抓马的一天！具体的就不说了太容易掉马……[裂开][无语] 很糟心但总的来说还是有两件开心的事儿都和crush有关~[爱心][嘻嘻] 前两天姐妹们不是给我安利了海南的海鲜吗我也加了好多心愿清单 然后！就这么巧！crush今天做了这些菜啊啊啊啊爆炸好吃！无敌美味！ （虽然是员工餐吧但是我也知足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就是crush他今天第一次喊我小名啊啊啊啊救命[sos] 工作第一天我就自我介绍说过了，同事们也都喊过，只有他没有 我以为他都忘了呢，没想到今天看我心情不好，居然主动喊了！！！ 明明是大好时机结果我脑袋一下子宕机[哭]我该怎么办啊姐妹们就支招[哭] #宝宝辅食#crush」 她今天更新的晚，粉丝们本就嗷嗷待哺，这下子评论区迅速叠了一堆楼。 @芜湖胡啊胡：什么公司啊员工餐这么好？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是来加入你们的 @整整不睡觉：今天光是标题就连用了3个感叹号诶[吃瓜]果然今天进展神速 @椰子树来了：很好，185+、8块腹肌就算了，现在看来厨艺还很好[狗头]拿下他！ @关你peace啊：这个厨艺过关了，不知道另一种厨艺怎么样[害羞]炒个菜试试[害羞] @爱拍照的小文同学：炒菜？这不是已经炒海鲜了吗，还要炒什么菜啊？？？ @yolanda叶：楼上的姐妹你要笑死我hhh车都开往高速了你还在玩碰碰车呢 @慢吞吞没烦恼：我靠我真的磕到了！！！这说明crush一直记得你的小名啊！ @巧克力酱蘸牛油果：大袜子原来你们管这叫crush啊？[坏笑]这明明是双向暗恋 …… 所有人都在磕cp，评论了一大堆kswl，结果一条有效评论都没有。 陆茗杵着下巴，从热门评论一点点往下翻，登时眼睛一亮。只是个被点赞了个位数的评论，头像都还是系统自带的。 嗯，就是看起来很像ai机器人。 @小红薯98504a4d：很简单，你也可以喊他小名。 -@这位公主没有姓名：！！！好主意！但我不知道crush的小名啊 -@小红薯98504a4d：问 言简意赅的回复，倒是很像是个真人。 陆茗戳进他的主页，显示性别为男，ip属地同样在海南。 关注和粉丝都只有两位数，并且都设置了列表不可见。不过这都无所谓，因为这个账号根本没关注她。 她寻思，可能只是路过的网友顺手评论了一句。本着“男人应该更了解男人”的原则，她还是回了句谢谢。 不过，这天晚上，陆茗做了个很诡异的梦。 在梦里，她把island冲浪店的账号和自己这个潜水追人的号搞混了，用官号更新了一则追人日记。 她华丽丽地掉马不说，island冲浪店评论区也被路人冲了一波。 最要紧的是，她的crush兼老板林屿知道了这件事，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话—— “你究竟喜欢我哪里？我改改。” 陆茗突然从梦境中惊醒。 也许是梦里林屿皱着眉头拒绝她的样子太过真实，她惊得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想，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提醒：掉马惨状千千万，千万要捂好自己的马甲。 于是开工这一天，陆茗出发前就切换了账号，把@这位公主没有姓名给紧急下线了。 另一个美食探店号是她在北京时做的，压力大的时候，周末就会去吃吃喝喝，偶尔还会接一些探店合作。 手机拍拍美食，不用露脸，也有小几千的粉丝。 前天陆茗申请的企业号成功下来了，设备用的店里的平板，账号名字就叫island冲浪店。 注册类别是冲浪俱乐部，头像照片千挑万选，她最后也没有用林屿的照片。而是选了一张富士相机拍摄的店面图，island的店门牌映衬着椰子树，颇有点椰风海韵的味道。 只不过现在一个粉丝都没有，略显磕碜。 她反手就用探店号点了个关注，然后四处去求第一波粉丝。 孟莉莉和陈彬陆续成为了第二、三个粉丝，陆茗一一点完回关之后，拿着手机找到了自家老板兼crush。 “最英明神武的老板，赏脸给店里账号点个关注呗？”陆茗笑嘻嘻。 陈彬在一旁接话道：“屿哥不玩小红书的，一直没有自己的账号，之前好多人问过了。” 陆茗颇为意外，奇道：“诶？这年头还有人不刷小红书的吗？” 林屿正在擦板子，重新写上今日的浪高、气温、水温、浪间距和潮位等等状况。 他眼睛目不斜视，写下的字体龙飞凤舞，每个字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又完全看不明白了。 “确实不怎么刷。”他说。 “咱老板这也不像99年的，像89年的。”陆茗当面蛐蛐，声音没压低。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内心闪过一丝窃喜。既然他不怎么用这个软件，那么她掉马的概率不就近乎与0了？ “英雄所见略同！”陈彬高兴得一拍大腿，“我们之前都是这么说屿哥的，你说他要是愿意做个账号，那可不比那些擦边男博主火多了？” 孟莉莉在一旁搭腔道：“是呗是呗。国家政策说得好，一带一路、先富带后富，屿哥要是火了咱不就都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 林屿一笔一划把板子写满，调整了朝向。 他没接过几人的话茬，只朝陆茗摊开了手掌：“账号申请完了？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老板要视察工作内容，陆茗自然没有异议。 她把平板递过去，解释道：“还什么都没发，粉丝也没几个。等我今明两天陆续发点儿内容，应该就能涨粉了。” 林屿点进了账号主页，确实目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关注和粉丝都各有三个，并且都互相关注了。他一一点进去，陈彬和孟莉莉的账号很好分辨，名字和头像都能看出来，而且账号主页还有自己的照片，发的跟朋友圈大差不差。 而另一个账号名为@呛口大辣椒，头像是个卡通朝天椒，萌萌的q版表情。ip属地尚未变更，仍旧显示的是北京。 “这是你的账号？”林屿点开主页，问道。 陆茗把脑袋探过去瞅了一眼，点头道：“是我呀。之前在北京发的。” 林屿一条条笔记翻过去。 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食探店账号，主页基本上都是各种吃吃喝喝的内容，封面图拍的都不错，标题也很有uc标题党的味道。 「北京真的是美食荒漠吗？这9家店谁还不知道！」 「跟着明星打卡北京地道美食！全程无广，走心分享！」 「卧卧卧、竟然在我大北京！好吃到我头晕目眩！」 「这家铜锅涮肉的唯一缺点：北京限定……」 「在北京，我可以吃一辈子的餐厅！超全汇总来马住」 …… 账号粉丝不少，做的很用心。 他从头翻到了底部，这才抬起头，问道：“一个人可以申请几个账号？” 陆茗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了一下，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惶恐。 但她依旧故作镇定，比了个手势：“一般来说，一个人只能实名认证一个号。” 她说的也没错，只要不实名、不接广，她可以拥有n个小号、披好n个马甲。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里有什么纰漏，林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快要把她看穿似的。 就在陆茗忍不住自我怀疑时，他总算把平板还给了她，只道：“明白了。” 陆茗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她多问了一句：“怎么啦？是想做两个号吗？” “没有。冲浪店用一个账号就够了。”林屿说，“我只是不太了解，以为一个人可以有两个、或者好几个账号。” 陆茗一颗心反反复复、七上八下。她讪笑着说：“也许也可以有。不过，不会有人这么闲的吧，那也太……可爱了。” 嘴里绕了个弯，终究是没舍得下嘴点评自己的行径。 她自认为这句话没什么笑点，不知怎么林屿却被她逗笑了。 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溢满了笑意，嘴角也上扬着：“说不准。也许真有人那么……可爱呢。” 陆茗：“？” 明明crush什么都不知道。 但为什么，她有种被当面嘲讽的错觉？ * 来了海南才知道，这边有个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就是午休。 而在午休之外，还有种独特的饮食文化，叫作老爸茶。下午三四点的时间，街边的老店都会出摊，本地人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和拖鞋，就会去点杯茶、喝茶吹水。 这一天，照旧是林屿上课忙成狗，店里没什么人咨询的状态。 午休结束之后，孟莉莉在工作时间邀请陆茗来感受一下海南的特色文化。 陆茗盛情难却，又为了保持自己强行树立的卷王人设，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去了老爸茶店。 果不其然，这一奇葩行为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这种感觉很奇妙，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在北京。 陆茗在海淀的某家星巴克，当周遭的人都在讨论哪个行业值得投资、学区房应该买在哪里，抱着笔电聊着价值上亿的合作时，她拉着张昕薇在讨论着破公司绩效考核又变了、房补和餐补又少了几百块。 “哎哟，虽然说你们在北京赚的是多，但都是辛苦钱哦。”孟莉莉感叹道。 陆茗也深深叹了一口气：“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钱难赚、屎难吃。北京赚钱北京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操控着电脑上的finalcutpro，剪辑着今天要发布的视频。 多年运营经验的积累下来，陆茗早已练就了一双神速手。根据背景音乐的卡点添加关键帧，不同镜头景别的切换灵活自如，保质保量。 一个一分钟的视频，对她来说轻轻松松的事。 孟莉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又疑惑道：“诶，你原来在北京做的不是运营吗？怎么连剪辑都这么熟练？” 陆茗手指移到触控板上，双指点击导出视频，最高清的4k画质。她边导出边解释道：“北京很卷的，卷完学历卷经验，不够了还要卷技能。我刚进公司那会儿，什么都要做，拍摄、剪辑、运营，全都是我的活，每天不加班到10点都做不完。” 尤其她公司在海淀，周围基本全是大厂，晚十点甚至还是下班晚高峰，滴滴叫车都要排队等上半小时。 对于她这样的互联网社畜而言，乘着星光回家才是常态，陆茗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深夜的北京了。 陆茗一字一句说起曾经的工作时，不由得有点恍惚。 明明才在万宁待了几天，回想起在北京的那段日子却像是已经在很久以前了。 孟莉莉一边咂舌，一边问道：“那你做好几个人的活，会给你多发点工资吗？加班有没有加班工资啊？” 陆茗笑了笑，回答道：“怎么会。恨不得你一个人当六个人用，然后只给你发半个人的工资。我们公司算是互联网里的头部了，加班会有餐补、报销打车费用，但是是没有加班工资的。” 孟莉莉显然是没听过这么不合理的工作需求，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她说道：“唉，那你一定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吧？不然怎么坚持得下去？如果换做是我，这么辛苦这么累，给我再多钱我也干不了咯。” 陆茗处理视频的手指一顿。 孟莉莉的灵魂发问，倒是一下子把她问住了。 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吗？说实话也并没有。 她只是按部就班地从大学本科毕业之后，和周遭的同学一样，面试、求职，谁能拿到大厂的offer，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一代佼佼者。 他们只会谈论自己的薪资高不高、年终述职有没有料可以讲，今年能不能够升职加薪。没人觉得加班没有工资不正常、也没人会因为绩效考核更难了而提出离职。 她就像是游戏里被上了发条的npc，工作日每天两点一线，公司和家。很多时候，在家待的时间甚至没有在公司待的久。 孟莉莉见她没回答，又凑近了一些，笑着问她：“话说回来，你不觉得海南的氛围很轻松吗？ “我们这边，几乎没个人都很松弛，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赚钱赚钱嘛，不就是为了生活的开心吗？” 她说的确实没错。 周遭喝茶的全是本地人，完全没有被工作压弯了腰的窘迫，一看就没什么烦恼。 陆茗笑了笑，反问道：“干嘛呀？撺掇我留在海南啊？” 她给两人的杯子里都续上了茶，入口醇香，回甘悠长。 没成想，孟莉莉竟然认真的点点头：“对呀，我们海南的男人很疼老婆的。 “陈彬就算了，他太不靠谱。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老板啊？” 陆茗差点一口茶给喷出来。 她不仅考虑了，甚至都已经开始付诸实践了。 “你之前说过他高中时候的事，原来你们就认识吗？”陆茗好奇道。 孟莉莉说起这个就来劲了，问老板要了一盘坚果，颇有大聊特聊的趋势：“岂止认识！我原来就和屿哥一个中学的，比他低一届。哦哟，都不说现在，哪怕是年轻的时候他也是当年出了名的风云人物。” 林屿，典型的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做的天赋型选手。 虽然他经常考试不到现场、各科测试的考卷常交白卷，年级倒数，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头疼。与之相对的，他会弹琴、会唱歌，校园十大歌手他只参加了两届，就连续拿了两届的冠军。甚至还有选秀比赛都听说了他，专门找到学校邀请他参与。 最重要的还是，他父母做的海外贸易生意，确实赚了不少钱，还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所以什么逃学、打架的，只要没有过分到打到老师眼皮子底下，没人会说他什么。 “而且悄悄告诉你，他原来是准备高三出国的。学校里的英语从不考，雅思却都能拿很高分。”孟莉莉压低了声音，“这也是我来island上班后听陈彬说的。” 陆茗侧耳倾听，不自觉也轻声问道：“那之后呢？为什么在国内读书了啊？” 为什么金盆洗手、改邪归正？ 为什么短短一年时间里从最开始的不学无数、最终拿到了足以进入985高校的成绩？ 一般在小说里，这样的男主角都会有个白月光初恋。 不过似乎林屿拿的不是这样的剧本。 孟莉莉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他外婆咯。” 陆茗刚想问一句“外婆怎么了”。 却见孟莉莉猛地站起来，看向她身后:"诶？林外婆？" 陆茗转头，只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正四顾茫然地站在桌子中间。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中式衣裳，一头乌发盘在脑后，少见几根银丝掺杂其中，看上去并不显年纪。只不过双眼里空洞无物，像是迷失了方向。 唯一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是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名牌。字迹无比熟悉，只是在这块名牌上没了往常的龙飞凤舞，难得的工整，写明了紧急联系人和电话号码。 孟莉莉连忙过去搀着老人：“唉，林外婆这是，又发病了吧……” 陆茗迅速把基本电脑收好，帮忙过去搭把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外婆是生了什么病啊？” 孟莉莉边扶着老人，边打了个电话：“阿尔兹海默症。通俗点来说，就是老年痴呆。” 陆茗多少听说过一点这个病，现场又百度搜索了一下。 症状大多数都差不多，主要是记忆力衰退，严重点的会影响到日常生活起居，时常会混淆时间、空间和人物。 比如会像现在这样，认不出熟悉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陆茗动作格外小心，声音也轻下来：“林外婆，你慢点走，小心一点。” 林外婆抓着陆茗一顿看，手上松了又紧，随后脸上漾起笑意。她嘴里说了点话，像是方言，又像是混杂着普通话，总之是陆茗听不懂的。 语言表达困难，也是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之一。 陆茗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孟莉莉，显然对方也不太明白。 孟莉莉只摇头道：“我也听不懂。只有屿哥知道，他专门学了一段时间的唇语。” 不由自主地，陆茗想起第一天到万宁的时候。 林屿完全不费力地解读出了她的小声吐槽，当时他就解释过自己会唇语。 陆茗还当他是随口的一句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而且还是因为他外婆。 孟莉莉拨出的电话终于接通。 她对着话筒说：“总算接通了屿哥！快来凤林路这家店，林外婆自己走过来了。我和呦呦在这儿呢，她现在说的话我们都不明白，不过整体情绪还算稳定。问题不大。” 挂了电话，她们几人还都留在老爸茶店里。 林外婆笑眯眯地望着陆茗，还在陆陆续续地说话。陆茗还是没听懂，不过她已经开始已读乱回了，只要乖巧地应上一两句“嗯”“好”“明白了”。 不过林外婆似乎能听明白她说什么，满脸笑意地拍着拍她的手，很是满意的模样。 很快，林屿匆匆从日月湾海滩赶过来，风尘仆仆。 林外婆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家外孙，一脸慈祥地拉住了林屿的手。 她时不时看一眼陆茗，又回过头去和林屿说话。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说得林屿也频繁地看向陆茗，眼里还带着笑意。 “我怎么有种不太妙的感觉。”陆茗戳了戳身旁的孟莉莉。 孟莉莉笑的一脸八卦：“我看挺妙的。林外婆第一次见你就这么喜欢你，说明你俩有缘啊。” 林屿安抚了一阵儿外婆，才起身带她回家。 只是临走之前，目光又移到了陆茗身上，笑着问道：“你刚刚和我外婆聊什么了？” 陆茗满脸写着不知所措，迷茫道：“没聊什么呀，就是她问什么我就应什么。” 她担心自己说错话，又着急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林屿望着她，笑着摇摇头。 外婆似乎很喜欢这个脸上常挂着笑意地女孩儿，问的问题实在也都是老一辈操心孩子们的问题—— 你看我们家林屿满不满意啊？要不要多和我家孙儿接触接触？ 外婆很喜欢你，能不能当我们家的外孙媳妇？ 不过这话不太适合和她说。 林屿换了个说辞：“外婆很喜欢你，觉得你很可爱。 “有时间的话，可以常来家里吃吃饭。” 13、Island “常来家里吃饭”，陆茗一向认为这种说辞是客套。 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约定好的下一次相当于告别结束语，永远没有具体时间。 而在第二天，林屿就策划了一场家庭烧烤派对，邀请的不止是陆茗和island的员工。 好几天没见过的王齐晟似乎又晒黑了些，衬得一口牙齿更白。 他笑着说：“哟，你这个i人竟然会主动想着安排聚餐？也不知道咱这是沾了谁的光？” 眼神滴溜溜一转，在陆茗身上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意味深长：“不会是咱鹿姐——” 陆茗正沉浸式回复评论中，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新账号的数据堪忧，看得她眉头紧锁。 此刻她突然被点名，满脸疑惑：“我？我怎么了？” “没怎么。你少搭理他。”林屿接话，看向王齐晟，“鹿什么姐？你是长了张娃娃脸，但你看看自己再看看她，有脸这么叫吗？” 王齐晟倒是从善如流，笑着赔礼：“我错了，小鹿、小鹿，行了吧。话说回来，小鹿之前是不是也没去过你家里？正好，让她感受下咱海南的乡村大别野。” 陆茗眨眨眼睛：“乡村大别野？” “乡村是真乡村，别野是个什么东西？”林屿解释道，“就是很普通的农村自建房。” 陆茗想了想，脑海浮现出了面朝大海田园牧歌的农村生活，圈养了一堆食物。哦不，小动物。 直到她和孟莉莉、陈彬买好了烧烤原料，到了林屿家时，只觉得他对自己口中的“很普通”三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入院就是实木双开门，蜿蜒小道的尽头，是三层楼高的南洋风建筑，落地窗的玻璃幕墙折射出天空暮色，像是一幅画。院子里是葱茏的绿意，遮掩着二楼的花园露台，还能看到闪烁缀着的点点灯光。 陆茗严重怀疑，林屿这是在凡尔赛。 一路上也看了不少自建房，有三层楼高的不少，但是装修成这样的委实不多。 “老板，你管这叫普通啊？”陆茗悄悄揶揄他。 “不普通吗？”林屿神色如常，“我们这儿基本都是自家建的。” 他那表情，陆茗总觉得他下一句就要反问“难道你家没有吗”。 沉默是金，陆茗乖乖闭了嘴。 “林外婆！” “外婆好！” “好久不见了林外婆。” “……” 林外婆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出来，盘发一丝不苟的绾在脑后，精神奕奕的模样。 她和蔼地应下了众人的招呼，看到陆茗时又拉着手左看右看，笑得愈发可亲：“我认得你，乖阿侬*。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就太瘦了，多吃一点不要客气，知道不？” 说的普通话带点地方口音，不过今天的话总算是能听懂。 陆茗一声声应下了，忙不迭道：“知道的林外婆，我吃很多的！” 林屿正在院子里支起炉子和烤架，听到后直接笑出了声。 他回头接道：“放心吧外婆，她确实吃的很多。平时都两碗饭起步。” 王齐晟愣了一下，朝陆茗竖起了大拇哥：“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那没事，小鹿光吃不胖。”孟莉莉拍了拍陆茗的肩膀，然后顿了一下，“不过怎么感觉比第一天见面时肉了点儿？” 而被点名的陆茗本人：“……” 她今天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多吃一口碳水！ 不过今天这个烧烤局也没什么碳水，全是肉。 牛肉串、羊肉串、鸡中翅、猪五花、鱿鱼、生蚝……炭火摆上烤架，烧得深红。肉都刷上了油，滋滋作响。对比之下，藕片、青椒那些个蔬菜倒显得过分健康了些。 林外婆有自己的一份养生食谱，自己先进屋休息了。几个男生负责烧烤摆盘，女生就静静坐等成品。不过陆茗闲不住，刚连上了他家里的wi-fi，就跳转了小红书看数据。 不得不说，冲浪店企业号的搭建难度比她想象中大。 陆茗这两天陆续发布了一篇图文、一篇视频，这两篇笔记数据中规中矩，小几百赞，都没有大爆，吸引来的都是些老粉，比她预期的差很多。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别着急嘛，这才刚开始做！”孟莉莉凑近她，“这样，我给你个独家物料，让你开心开心？” 陆茗一听到“独家物料”这四个字，立马就精神了：“什么物料竟然私藏到现在？” 孟莉莉笑得前仰后合，只道：“莫慌莫慌。” 她点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找到了视频分类，横转了手机。 视频播放，画面还没出来，就能听见参杂着惊呼的嘈杂人声。 滔天巨浪犹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又恰似死神在怒吼咆哮，不断追赶着前面踩着冲浪板的勇敢者。 身着黑色冲浪衣的男人在海浪面前小得如同蜉蝣，但他驾驭着冲浪板，也驾驭着海浪。 隔着屏幕，陆茗心脏都跟着揪起来。 接二连三巨大的浪潮来袭，他一次次踏浪而行，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凌空回旋。 风口浪尖上，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真正的国王，傲视着他的领土。 视频里的人，是林屿。 背景音里后面全是外国人的声音，他们除了惊叹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巨浪冲浪，最危险的十大极限运动之一。”孟莉莉说，“屿哥在大溪地完成这个挑战时，才18岁。” 她边说着边点开了浏览器，找到了几年前的几条英文报道。他的挑战记录是126英尺，接近40米，约等于10层楼高，一举刷新了当时的最高纪录。 报道里的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他们都在称赞这位少年英雄是真正掌控了海浪的王。 陆茗又把视频重新看了一遍，震撼感只增不减。 她问：“这个视频可以隔空投送给我吗？我就自己看看，不剪也不发。” 孟莉莉二话不说，就把视频给她传了过来：“可以剪。屿哥说了，只要你用的上，不光是这个，其他他自己的素材都可以给你。怎么剪、怎么用，都随你。 “他还说啥来着？哦对，他还说他在巨浪挑战成功之前，也失败了不少次，不是每次都能到达理想的高度。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 “唉呀，我就说他应该自己来和你说的嘛……非说自己要忙着搞烧烤，我这脑子倒是记得住啊……” 陆茗看向林屿，他正串着烤串，视频里英勇无畏的挑战者，如今周身满满的烟火气。 她笑了笑，清空了手机后台的小红书，决定后天上班了再继续卷。 “老板说的对，我就不信我搞不出爆款了。”陆茗浅浅立下了一个flag。 孟莉莉完成任务后舒了一口气：“行！美好休假正式开启，我们拍照！” 从卷王转变成自拍机器只需要一句话。不过两个人的美颜相机参数都对不上，就一致决定原相机拍了之后再p。 拍照5分钟，p图1小时。陆茗正在美图秀秀里一顿神操作，小头磨皮再推脸，微信里的家庭群已经在催她报今日份的平安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消息闪个不停，让她发几张海南的照片看看。陆茗顺手把前些天拍的风景，还有刚刚的自拍原图发了出去。 母上大人：幺儿，你这拍照技术有长进撒 母上大人：别说这海南的大海沙滩还挺好看的 养鹿专业户：让老汉儿看看是不是长肉了？这脸圆了都？ 养鹿专业户：晚上就吃烧烤啊？能吃饱？ 母上大人：都圆一圈了，看样子伙食很对胃口嘛 母上大人：等等幺儿，你后边那个男的是谁啊 母上大人：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母上大人：[赞][赞][赞][赞][赞] 养鹿专业户：我刚才啷个没看到？ 养鹿专业户：这是哪个帅哥啊幺儿 陆茗忙着p自己，都没注意看合影里还有谁。 这时把图片缩小了一下，才发现身后是无意从镜头中走过的林屿。匆匆一个剪影，糊得像是专门打了马赛克。 这都能看出来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薛定谔的帅？ 鹿呦呦：？？？ 鹿呦呦：你们看人是自带高清摄像头吗 鹿呦呦：糊成这都能看出来长啥样？ 鹿呦呦：果然男人的帅气都来自于女人的想象力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林屿在网上爆红的那张照片。就一个夕阳剪影，脸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咋就火出圈了。 显然，她爹妈不信，直接一个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 两人挤着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镜头望眼欲穿，还特意把老花镜戴上了。 陆茗在接通的第一时间就切换了方言：“干什么？你们不吃饭的啊？” “怎么遮遮掩掩撒？让我们看一眼又不会怎样。”电话那头的爸妈一脸八卦，“你说是公司聚餐，那就是同事啊？看样子高高帅帅，跟我们家幺儿很搭。” 陆茗无语地坐直了身子，同时把镜头举起来了一些：“来来来，看个够，八卦得很——” 前置摄像里被偷拍的男人若有所觉，看向了这个方向。 林屿手上翻转烤串的动作片刻不停，竟还冲着镜头打了声招呼。 “呦呦，这是你爸妈？”他笑着说，“叔叔阿姨好。” 被发现偷拍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可耻的是林屿喊的那一声“呦呦”。 陆茗惊得手机都砸到了身上。 “哎哟哎哟——” “小名都叫上了啊？” “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们说！” “这个男孩是什么人？叫什么？” “看起来很高啊，是不是都快2米了？” “多大了？干的什么工作？” “……” 只是十秒钟没搭理他们，电话那头就要炸了。 陆茗感觉自己脑子也快要炸了，再这么下去，她感觉都要把林屿的身份证户口本都扒出来了。 她无奈扶额：“你们别问那么多了，我聚餐呢。这是我——” 一串洒满了孜然的牛肉串递到她眼前。 陆茗转头，只见林屿在椅子旁半蹲身子，他拿着串，神情自若：“试试咸淡。” 她本意是想自己接过签子，但是看到签子上沾到了油，她不免又犹豫了一下。 林屿保持着动作：“没事儿。你就这么吃吧。” 陆茗没再推辞。 她从竹签上把肉咬下来，孜然和辣椒粉的调味混合着牛肉的鲜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正正好！”她眼睛亮晶晶，给出了一个五星好评。 林屿问：“够辣吗？” “够了够了！”陆茗真诚地答道，“不够我再自己加。”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没发现视频通话那头已经安静了许久。 陆茗爸妈面面相觑，此时换回了普通话，开口道：“小伙子，你是哪位啊？是我们幺儿的？” 林屿直视着镜头，正色道：“叔叔阿姨好，我是island冲浪店的主理人林屿。森林的林，岛屿的屿。身高188cm，体重80kg。我是陆茗的—— 他语气一顿，看了眼身旁吃着肉的女孩儿，“哟哟，你还没告诉叔叔阿姨？” 他收起了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这句反问莫名显得有点乖顺和……委屈。 陆茗差点儿被那口牛肉噎住。 不是……她告诉什么呀告诉？而且自我介绍还附带了身高体重是什么鬼？ 陆茗手忙脚乱地掐断了通话，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发送出几个明显带着情绪的标点符号。 「你们别瞎想！这是我老板！！！」 母上大人：晓得晓得 母上大人：老板好啊 母上大人：[呲牙][呲牙][呲牙] 养鹿专业户：明白明白 养鹿专业户：老板妙啊 养鹿专业户：[赞][赞][赞] 鹿呦呦：…… 她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无力感？ 思量再三，陆茗决定放弃解释。她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也没带好气：“林屿，我应该告诉我爸妈什么？” 或许是真气到了，她连平时喜欢喊的“老板”都不喊了。 林屿起身，神情自若：“告诉你爸妈，你来海南做旅行义工的事。你没看出来他们很担心？” 他又回到了烧烤架前，翻转了几个刷好了油的鸡中翅，鸡皮被烤得酥脆无比，香味直往外冒。 陆茗跟着起身，瞄了一眼烧烤，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她火速转移了视线，瞪着林屿说道：“话是这么说……那你怎么突然喊我小名？” “如果我没记错，你来店里的第一天，就说了可以喊你小名。” 林屿偏头，直勾勾地和她对视，“有什么问题？这也不是第一次喊你了，呦呦。” 他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像是带着钩子，多看几眼都快把她的魂给彻底勾走了。 陆茗一时间不知道该看他、还是该看烧烤。 救命，两个都扛不住诱惑该如何是好？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凭什么……” 周围几人聊天聊得兴高采烈，烤肉的声音滋滋作响，淹没了陆茗的声音。 林屿没听清，又把头低下了一些，耳朵凑近她唇畔：“你说什么？” 陆茗也侧过身子，仰起了脖颈，略微垫一垫脚才能够到他耳朵。 她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耳语：“我说，凭什么就你能喊我的小名，我却不知道你的，这样不公平。所以，你的小名叫什么？” 这一段话略长，她分了几节来说，声量很轻，气息温热，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撩过耳廓。那点儿痒从耳朵上蔓延开来，顺着肌肤血脉，痒到了他心上。 林屿忍住了转头看她的冲动，尚且保持着刚才的音量：“为什么要问我的小名？” 陆茗清甜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有理有据、字正腔圆：“我说了呀，因为不公平，我也要知道你的小名。所以你的小名到底是什么？” 林屿垂着眸，烤架下的木炭烧得红火，间或蹦出一点火花。 两人之间似近似远的距离，在这点火花中悄悄升温。 他勾起嘴角，忍不住笑了。 “怎么不回答我？”陆茗不明所以地轻碰了他的手肘。 林屿总算是开口接话：“可以告诉你，只是没你的好听。” 这下她脑袋算是没有宕机、还比平时清醒了。 这位—— 没有姓名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