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巫妖有话说》 1、苏醒的枯骨（一） 对于凡人而言，无知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就不要试图窥探世界的真相。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序言》 *** 当圣骑士迪洛林第一次见到萨博罗亚的时候，还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毫无威胁的死人。 毕竟那个时候他都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猎人裘娜还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头骨歪向了一边。 “小心，别乱碰。”迪洛林谨慎地提醒。 “可是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呀？”裘娜不解地问。 迪洛林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出现一具骷髅确实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泰拉山地深处一个天然洞穴，附近的沼泽会无情地吞噬任何误入的生灵，沼泽里生活着许多在别处根本见不到的凶猛野兽，还有成群的蝙蝠以这个洞穴为家。 要不是光之女神莱里亚通过神谕告诉他们“瘟疫的解药”就在这里，甚至连具体地点都描述得异常清晰，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有兴趣踏足这种地方。 可是当迪洛林等人艰难地穿过崎岖的山地和泥泞的沼泽，终于来到神谕所指的洞穴深处，却发现这里除了光秃秃的岩石以外什么都没有。仔细搜索了很久，猎人裘娜才通过一条不太正常的岩石裂隙发现了这个被刻意隐藏过的密室。 萨博罗亚就在这里，带着锁链的镣铐扣住了他的手脚，将他大字型固定在一块刻满了符文的石板上，一把奇怪的剑穿过他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插在石板的圆形图案正中心，周围刻意被打磨平整的石壁上也刻满了同样的符文，看起来就像一个祭坛。 魔法相关的事情，当然要交给同行的法师亚德莱德来辨认，有着一头卷曲棕发的年轻法师打着火把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犹豫地说：“这是某种死灵魔法，我对死灵魔法了解得不太多，只能认出这是一个恶毒的诅咒，咒语中还提及了这个人的名字——萨博罗亚。” 说到这里，亚德莱德特意停下来，留一点时间给同伴们去震惊，但猎人和圣骑士都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法师只好尴尬地继续说下去：“……好吧，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他，萨博罗亚在冬林法师学院非常出名，常常被导师们当做负面例子提起。他是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一个天才法师，天赋异禀却也恶名昭彰，据说他曾经杀死了自己的导师，毒死母亲，气死父亲，火烧自己的婚礼现场，还为‘暴君’萨列利玛·希兰因做事，用残忍的人体实验折磨死许多人。在‘暴君’死后，他也跟着消失了，很多人都猜测他是隐姓埋名躲了起来，没想到他居然死在了这里——麻烦帮我拿一下火把，我要把这些符文抄下来带回去给导师看看。” 亚德莱德开始从背包里翻找书写工具。 裘娜拿着火把，不解地歪头问：“所以这是个坏人喽？那他为什么会被人用邪术杀死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故意把尸体藏起来？如果不想他被人找到的话，直接烧了不就好了吗？” 迪洛林也有些好奇，但他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使命：“我看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解药究竟会在哪儿呢？” 刚开始抄写的法师抬起头：“我听说有的地方会把干蝙蝠甚至蝙蝠的粪便作为药材，神谕所指的‘解药’会不会是外面的蝙蝠？” 裘娜说：“可这种蝙蝠到处都是啊，我就知道至少三个不同的洞穴里有这样的蝙蝠。” 猎人裘娜是圣骑士专门找来的本地向导，一个土生土长的山地人，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解药应该就跟蝙蝠无关，否则女神直接告诉神谕者们蝙蝠的特征就好，没必要特意指出一个难以到达的地点。 排除了蝙蝠，这个洞里就只剩下这个密室了，然而密室里的陈设一览无余，除了这具干枯的骷髅和祭坛以外，什么都没有。 迪洛林又仔细搜查了一遍，确定这里没有更多的密室或者暗格之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骷髅胸口那把奇怪的剑上。 那显然是一把仪式用剑，剑柄上的纹路就像是堆叠的肋骨，尾端也被雕刻成了头骨的形状，而剑身上布满了奇怪的符文。 圣骑士伸手握住剑柄往外拔，准备将这把剑和枯骨一起带回圣都，让知识更为丰富的学者们慢慢研究。 但这把看似金属质地的剑也不知道是受到了岁月的侵蚀还是什么原因，甚至像腐朽多年的枯木般脆弱，迪洛林刚一用力，剑就断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阴暗的密室里仿佛刮起了一阵风，一股诡异阴冷的气息蔓延开来，让在场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被裘娜推得歪过去的骷髅脑袋，居然缓缓地转了过来。 从没见过这种事的裘娜尖叫起来：“动了动了，它动了！” “退后！”迪洛林立刻警告同伴，自己则挡在了前面，警惕地看着那个骷髅。 骷髅张开下颚，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深渊般的叹息，空洞的眼眶中开始闪现出红色的光芒，就像是睁开了一对红色的眼睛一样。 他说话了—— “这算什么？新的恶作剧吗？” 这句话字正腔圆，音调优雅而慵懒，语气里带着几分习以为常和无可奈何，他们都听懂了，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个不死生物到底是想说什么。 紧接着骷髅又试图坐起来，却被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限制住了行动，又“喀啦”一声倒了回去。 “我的天……他、他变成了巫妖！”年轻的法师还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不死生物，声音都紧张得打颤了，“这……这符文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个关押不死巫妖的囚笼！怎么办？我们是不是闯大祸了！” “别担心，一个巫妖而已。”迪洛林的语气倒是一点也不慌。 众所周知，牧师和圣骑士所掌握的圣光之力正是不死生物的克星，尤其是圣骑士，本来就是隶属于教会的武装力量，精通各种战斗技能，又针对不死生物进行过专门的训练，迪洛林有充分的把握消灭对方，反倒没有急着下手，他还有话要问。 萨博罗亚徒劳地扯动了一下镣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懒懒地说：“看样子我又回到了这个无趣的世界，啧……你们是什么人，盗墓贼吗？那你们显然是偷错地方了。” 迪洛林严厉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萨博罗亚看着他手里的断剑，吊儿郎当地回答：“看在你拔出了这把剑的份上，就不计较你这恶劣的语气和态度了，我叫萨博罗亚，至于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圣骑士皱起眉：“不要东拉西扯，瘟疫的解药在哪里？” 巫妖歪了一下头：“哪种瘟疫？什么解药？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圣骑士一把抓住了他的锁骨，将轻飘飘的骨架拉得悬空，气势汹汹地逼视着骷髅头里的两团红光：“少给我装蒜！这里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神谕又明确地指出瘟疫的解药就在这里，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巫妖饱含嘲讽意味地冷笑了一声：“呵，看来无论世界怎么变，莱里亚的仆从都始终不会变，永远都是这么暴躁、狂热又无知。‘解药’一词是针对中毒的，瘟疫哪有什么解药。虽然某些瘟疫有相应的药物可以治疗和预防，但我都被关了那么多年了，我怎么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正在爆发的是什么瘟疫？再说了，你的神就一定准确吗？神谕说在这里就肯定在这里？你说我知道我就必须知道？世界又不是按照你的意愿来运行的，学会接受现实吧，凡人，要么就是你的神走眼了，要么就是你们这些侍奉祂的人不走心——因为我还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当着一个圣骑士的面质疑他的虔诚以及神的能力，这无疑是十分严重的冒犯，那一瞬间迪洛林脸上的表情，让他的同伴们都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一拳打在巫妖的下巴上了。 巫妖却还在继续火上浇油：“怎么，说中痛处了？生气了？生气了你又能怎么样呢？打我一顿吗？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不死生物是没有痛觉的，你该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或者说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宣泄暴力？啊，这倒确实像是你这类人爱干的事情。” 圣骑士深吸一口气，突然放开了巫妖：“……你在故意激怒我。” 巫妖不以为然地说：“你说是就是呗。” 圣骑士迅速恢复了平静，冰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知道我是个圣骑士，是你们这类邪恶亡灵的克星，我可以轻易地用圣光之力将你烧成灰烬，但这样也无法真正地杀死你，因为你是一个巫妖，即使毁灭了你的形体，你也能通过某种我不了解的方式复生，而且那样一来，你就摆脱了眼前的困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啧，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蠢啊。”巫妖用他们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地躺平，“反正事情就这样了，法器已经断了，法阵也没用了，你没办法把我关回去，而你要问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2、苏醒的枯骨（二） 巫妖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不死生物。除了眼窝中会发出红色的光芒，他们的外形就和一具普通的骷髅没有区别，看上去好像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巫妖的真正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全部都是极为强大的法师，或者说，只有强大的法师才有可能转变成巫妖。 与一个活着的大法师比起来，巫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无法被真正地杀死，除非想办法找到他们的命匣并且摧毁，否则巫妖就会不断地重生。 但巫妖总是把自己的命匣藏得非常好，想要找到他们的命匣比摧毁他们的身体更加困难。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 圣骑士沉默片刻，转头对两个同伴说：“跟我来。” 三人离开了密室，走出一段距离以后，迪洛林停下来问：“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建议？” 裘娜不放心地回头看向密室的方向：“我们就这么把他丢在那里真的好吗？他不会趁机逃出来吧？” 迪洛林说：“不会，我认得他手上的镣铐，那是教会为了囚禁危险的施法者专门打造的禁魔镣铐，戴着禁魔镣铐的情况下他使不出任何法术，不能施法的巫妖就只是个会动的骷髅而已。” “你真的没有办法消灭他吗？比如说，我知道一座火山，我们可以把他从火山口扔下去……” “没用的，想要消灭一个巫妖，就得先摧毁他的命匣。但他的命匣显然不在这里，他是不可能告诉我在哪里的，所以我想看看你们有什么想法。”迪洛林看向法师，“亚德莱德，你说呢？” 猎人裘娜在他看来几乎还是个孩子，又是来自附近游猎部落的山地人，很显然在这方面亚德莱德懂的会更多一些，他之所以带着这个没有战斗经验的年轻法师同行，正是为了借助对方的魔法知识来解决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法师却一直缄默不语，直到被迪洛林点名，他才犹犹豫豫地说：“嗯……是这样的，刚才巫妖的话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但说出来可能对教会有些不敬，希望您不要介意。” “你只管说，我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敬。” 亚德莱德这才开口：“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我们听到的‘神谕’或许出了偏差？” 裘娜惊奇地问：“‘神谕’还能出错的吗？” 亚德莱德耐心地给她解释：“裘娜你可能不太清楚教会的运作，光之女神不会直接和凡人对话，她的旨意都是通过教会的‘神谕者’来传达的。具体的做法就是‘神谕者’通过一些仪式进入到冥想状态，然后他们就能隐约地感知到一些模糊的景象，这种感觉跟他们自己的白日梦或者幻觉非常相似，很容易混淆，所以每次都是好几个神谕者一起进行仪式，再分别把自己感觉到的东西写下来，只有大家写下的东西一致，才能确保那是神传达给他们的信息。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会出现一些差错，比如两个神谕者的白日梦恰好有一部分撞上了，就误以为是神的旨意，这种事情过去也发生过。” 迪洛林说：“但这一次所有神谕者的梦都出奇的一致，描述的地点跟这个山洞也完全吻合，这不可能是他们的集体白日梦。” “不，我想说的是，地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但会不会是神谕者们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呢？也许女神想告诉他们的是‘解决瘟疫的办法’，而神谕者们通过语言来表达的时候，就变成了‘瘟疫的解药’？” “……所以你认为女神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是，这个巫妖就是‘解决瘟疫的办法’？” 法师的声音听上去不太自信，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知道这个想法很疯狂，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合理的解释。你们想想，一场前所未见的瘟疫，怎么可能提前就有‘解药’存在？神谕所说的地点肯定是这里没错了，但这里能找到的东西又只有这个巫妖。更巧合的是，传说萨博罗亚当年那些饱受诟病的实验，研究的就是疫病方面，那么他会不会是掌握着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知识，所以才被认为是解决这场瘟疫的办法呢？” 迪洛林紧皱着眉头：“我们明明是秩序和正义的守护者，是亡灵的克星，女神却希望我们借助一个邪恶亡灵的知识来攻克疫病……这听起来确实太过疯狂了。可想而知，如果我把这个巫妖带回圣都，只怕都到不了教皇的面前，我就会被当做亵渎者关进监牢。” 亚德莱德认识迪洛林也不是一两天了，深知他真实面临的处境比这还要夸张，对此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确实，圣都里嫉恨你的人那么多，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等你出错，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先验证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研究出瘟疫的解药，再带他去见教皇。” 圣骑士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法师一愣：“嗯？您相信我说的话？” 迪洛林面色凝重地说：“我内心里是不想相信的，毕竟这与我们历来的信条格格不入，但如果这真的是解决瘟疫的办法，我总不能因为害怕遭受责难就止步不前。” 这个想法虽然是法师亚德莱德自己提出来的，可他却又对此产生了新的疑虑：“嗯……可这样做的话又存在着另一个隐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萨博罗亚应该是被人用邪恶的秘术关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施术者跟他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煞费苦心地这样折磨他。你们想象一下，他是个巫妖，不会睡觉也不会死亡，只能永远意识清醒地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而且还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里面，如果不是女神的指示，可能过了千年万年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所在……” 裘娜不解地说：“确实很残忍，但他不是个坏人吗？有什么好同情的？” “这不是同情不同情的问题。”亚德莱德说，“冬林法师学院惩罚学徒的刑罚之一就是禁闭，我也曾因为一个低级的实验失误，被关在狭窄无光的房间里整整三天，才三天就已经令我终身难忘，如果超过一个月，我恐怕不是发疯就是自我了断了。而萨博罗亚已经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年，更可怕的是完全看不到重见天日的希望，这些年里他的内心会滋生出怎样的绝望和疯狂，我根本不敢想。” “你是觉得，他可能已经疯了？”迪洛林沉吟道，“但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他不仅很清醒，甚至还很狡诈。” 亚德莱德轻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有的疯子平日里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比普通人更聪明更有想法，真疯起来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可怕的一面。” 这确实是个不能忽视的问题，如果巫妖真的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关了一百多年，甚至不用那么久，只要一年，精神状态就必然会出现问题。 跟一个巫妖合作本身就已经很冒险了，如果还是一个内心充满绝望和仇恨的疯巫妖…… 裘娜带着一丝侥幸说：“也未必吧，至少我们刚进去的时候，他的状态就跟死透了一模一样，说不定他只是沉睡了一百年？” 亚德莱德却不敢这么乐观：“我不知道他那种睡着一样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但我的导师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巫妖沉眠，否则人们早就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杀不死的巫妖了。而且从那个诅咒的恶毒程度来看，施术者的目的必然是折磨，而不是让他轻轻松松地沉睡那么简单。” 迪洛林犹豫良久，还是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但现在他是治愈瘟疫唯一的线索，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疯了，我们都得先试一试再说。” *** 当他们折返时，巫妖仍然被锁在原地，有点无聊地摇晃着锁链：“怎么样？你们在外面嘀咕了半天，商量出什么对付我的办法了没有？” 迪洛林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他的剑。 “就这？”巫妖看起来还想要尖酸刻薄几句，但圣骑士没等他开口，猛地一剑砍断了连着禁魔镣铐的锁链。 巫妖的双手获得了自由，紧接着脚上的锁链也被斩断，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示，只是淡定地坐起来，搓了搓手腕上的镣铐：“既然你们这么好心，不如帮我把手铐也拆了？” “拆掉禁魔镣铐好让你随心所欲地施法吗？想得美，不要耍花样。”迪洛林毫不留情地拎起骨架推了一把，“走！” 巫妖很配合地迈开了步子，脚镣上残余的锁链拖在地上叮当作响：“不用这么粗暴，我比你们更加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过我还是得问一下，你们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 迪洛林面无表情地说：“既然神谕引领我们来到此地，很可能是女神希望借用你的知识来平息这场瘟疫。不过首先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能力治愈疫病。” 3、苏醒的枯骨（三） 光之女神莱里亚是正义、善良、光明、生机的象征，祂被认为是所有人形生物的守护者，但相比起其他种族，光之女神的信仰在人类当中最为普遍。 祂的信徒们组建了势力庞大的教会，教会的神殿和教堂遍布萨伦大陆的每一个城镇，对整个大陆的局势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其中最大的神殿，也是教会的核心，位于一个被称为“圣都”的宗教城市。 从古萨伦帝国还存在的年代起，圣都就是一座完全独立的自治城市，甚至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也就是圣骑士团。圣骑士团既像一支军队，又不完全是军队，他们经常会分散在整个萨伦大陆到处活动，执行教会分派的各种任务。 在古萨伦帝国分裂之后，教会宣布永久保持中立，以此换来了圣骑士团继续在各国自由活动的便利，并且任何国家都要尽可能地给予方便。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 巫妖耸耸肩：“很遗憾，不管你的女神怎么想，或者说你认为你的女神怎么想，都和我无关，我可没有兴趣为教会效力。” “这恐怕由不得你。” 圣骑士强硬的态度完全吓不到巫妖，萨博罗亚甚至还笑了，仿佛听到的不是威胁，而是什么极度好笑的笑话一样：“呵呵……哈哈哈哈哈……” 迪洛林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家伙果然是真的疯了吧？ 巫妖终于笑完了，语气里仍然带有几分戏谑和讥讽：“呵……那么说说看吧，你打算怎样逼我就范呢？是严刑拷打，饿着我，关着我，还是用我早已不存在也根本不在乎的亲朋好友来威胁我？” 迪洛林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确实，面对这么一个不会痛不会死甚至都不怕被关的不死生物，他好像还真就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巫妖虽然表现得有点疯里疯气，逻辑却不混乱，至少可以正常交流，只要能交流，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迪洛林换了个策略：“就算你是个亡灵，也总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巫妖抬了抬下巴：“哦，看来是威逼不行就换成利诱了，继续说，我听着。” “教会一直在收缴各种禁书，对外宣称已经焚毁，其实有相当一部分都被保留了下来，收藏在只有少数人可以造访的秘密图书馆中，如果你能帮助我们想办法治愈瘟疫，我可以让你进入秘密图书馆，你想在那里待多久都行。” “这个秘密图书馆居然还健在吗？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巫妖眼中的红芒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条件开得再怎么诱人，最后做不到的话也只是空谈罢了。我敢说教会里有相当一部分的蠢货都宁可坐视外面死得尸横遍野，也不会同意让一个巫妖进入他们的圣都，破坏了他们形式上的‘圣洁’。” 迪洛林颇有自信地说：“这次不一样，只要你能治愈瘟疫，我就能证实你确实是女神钦定之人，到时候他们谁敢不同意，就是故意违抗女神的圣谕，就是背叛了我们的信仰。” 巫妖嗤笑一声：“帽子倒是扣得挺大，就是不知道你的话语在教会里能有多大分量？” “我能被派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说出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哼……有点儿意思。”萨博罗亚用指骨挠着下巴，“那么，既然要合作，是不是就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先把我这禁魔镣铐摘了吧。” “不可能。”迪洛林断然拒绝，“研究疫病不需要魔法，就算需要，你也可以让亚德莱德代劳。我们不必强装出一副精诚友好的表象来，毕竟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互相信任。” 巫妖摇头叹了口气：“唉，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就连只知道赞颂圣光的呆子们都变得不好骗了。” 迪洛林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严肃地问：“那么，你同意合作了吗？” 巫妖吊儿郎当地耸耸肩：“行吧，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疫病，才能让向来不管凡人死活的莱里亚都亲自插手过问。” 迪洛林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跟一个都不知道疯没疯的邪恶亡灵解释女神的高瞻远瞩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还能说服对方弃暗投明不成？ 于是他拉下了脸，催促巫妖继续前进。 走在他身后的亚德莱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的疑虑：“我仍然感到有些不安，大人，我们对巫妖了解的太少了，万一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可以摆脱禁锢，甚至能悄无声息地置我们于死地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也该留一手防着他点？” 他说的是一种只在圣都所在地--奎利亚地区使用的方言，在通用语成为主流以后，就连奎利亚本地人也很少使用这种语言了，但是圣都的神职人员有的时候会用这种语言当做密语，进行一些不想被外人听懂的对话。 亚德莱德知道迪洛林会说这种语言，并且他很确信巫妖不会。 迪洛林用奎利亚方言回答：“不必担心，就算禁魔镣铐失效，我也可以用神术阻止他施法，或者毁灭他的躯体，让他暂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必要的话，我甚至不需要找到他的命匣也可以彻底消灭他。” 走在前面的巫妖回过头来，也用奎利亚方言说：“所以你不仅会‘净化术’和‘驱邪术’，还会‘神临术’是吗？我会记得在你力量全盛的时候不要惹你，至少不要惹到让你想跟我同归于尽的地步。” 迪洛林一时语塞，只好皱着眉说：“别废话，快走。” 巫妖拖沓地迈着步子：“这不是在走着吗？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先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了？” 走在后面的亚德莱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是新元历3342年，狩猎月的第四天……所以，你究竟被关了多久呢？” 萨博罗亚挠着下巴似乎在思索：“嗯……差不多有一百多年吧。” 巫妖竟然真的被关了一百多年……亚德莱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走在迪洛林的身后，有圣骑士高大的身影挡在他和巫妖之间，多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迪洛林也皱起了眉头：“这期间你一直是清醒着吗？” 巫妖欠兮兮地说：“呵，你猜？” 裘娜就直接问了：“那么，你疯了吗？” 这问题直接到令圣骑士和法师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巫妖的脚步一顿，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眼眶中红光闪动，语气神秘阴森地说：“每一个疯了的人，都会觉得疯掉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世界，你说呢，小姑娘？” “看来是疯了。”裘娜肯定地点点头。 “呵呵……”巫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 在无光的环境下待久了，重新回到阳光下的时候，三个人类都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已经被关在地底上百年的巫妖却适应良好，还在夕阳下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这个幅度过大的动作令他身上早就腐朽不堪的衣料发出“呲啦”一声撕裂的声响，他干脆把那些残破的布料都扯掉了，然后理直气壮地对圣骑士说：“给我件衣服。”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圣骑士警惕地看着他。 “这话说的，咱们都已经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了，难道你要让我一直在女士面前裸奔吗？你要是对合作伙伴就这个态度，我倒真的要怀疑一下假如我帮你们治好了瘟疫，你究竟会不会遵守你的承诺。” 圣骑士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然而巫妖口中的“女士”并没有什么女士的自觉，反而有着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裘娜一歪脑袋：“什么是裸奔？” 巫妖用不太正经的语气说：“怎么，山地人的文化里没有这个概念吗？裸奔就是……” “咳咳！先穿我的吧！”为了不让巫妖教坏小姑娘，法师赶紧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了换洗用的长袍。 巫妖的身高跟亚德莱德差不多，但毕竟已经是个光秃秃的骨架了，对法师来说很合身的长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领口，将多余的铁链绕到手腕上，隐藏在袖子下面，并且拉上了兜帽。 这下巫妖终于满意了：“那么，跟我说说这个让你们一筹莫展的瘟疫吧，越详细越好。”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而且天色也不早了，迪洛林决定在天黑之前先离开沼泽，就近找个干燥的地方扎营休息。 扎好了帐篷之后，法师架起锅灶生火烧水，裘娜去附近捡柴，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能抓的野味，迪洛林就开始给巫妖讲瘟疫相关的信息，顺便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瘟疫是从去年春天开始爆发的，最早爆发的地点是阿克塞城，从那个肮脏混乱的城市一路向南蔓延，只一年多的时间，就几乎传遍了整个大陆。” 巫妖点点头：“嗯……这传播速度还有范围，果然是前所未见的规模，难怪连莱里亚都坐不住了。” 4、苏醒的枯骨（四） 死神戴德莱同时也是疫病、黑暗、邪恶与亵渎的象征，他是光之女神莱里亚的死敌，是不死生物的守护者。 但即使是这样的神灵在民间也不乏信众，他的信众因为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并且头戴骷髅形状的面具，被人们称为“黑暗教徒”，黑暗教徒坚信教会宣称的天堂只不过是一个谎言，死后的世界其实是死神的领域，死神的信众在死后也会继续作为死神的仆从永久地徜徉于死之国度，而生前不曾侍奉戴德莱的人将会成为死神的食粮。 除了这种没有活人能够验证真伪的说法以外，戴德莱并不会给予教徒任何实实在在的好处，甚至都不能让他们免受疫病的困扰或者不死生物的攻击，而且成为黑暗教徒还意味着将面临教会无止尽的追缉，但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仇恨教会的，或者纯粹就是被黑暗与邪恶吸引的人。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 巫妖又一次直呼了神灵的名讳，这种冒犯的行为令圣骑士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说：“……染疫的人会突然开始发高烧，然后身上冒出成片肿起的红色疹子，越冒越多，这样的情况持续三到五天，病人就会在痛苦中死去。因为红疹上面起水疱的样子有点像草莓的表面，这种病就被称为‘草莓病’。” “这谁起的天才名字？让人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吃草莓了？”巫妖嫌弃地啧了一声，“那么这病是怎么传染的呢？” 这个问题让迪洛林一愣：“不就是像瘟疫那样传染吗？” “所以你们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却连这病怎么传染的都没搞清楚？”巫妖的语气带着令人不爽的轻蔑，“不同瘟疫之间的区别，就像你和老鼠的区别一样大，有的病得直接或者间接地接触到病人的身体才会传染，有的病只需要病人在街上打了个喷嚏，就能传染给附近的人。有的病还没有出现发病征兆就能传染，有的必须病到一定程度才有传染性，还有的能通过跳蚤或者蚊子传播。不先搞清楚瘟疫是怎么传染的，治疗和防范就根本无从谈起。” 正在烧火的法师亚德莱德抬起头来，难掩敬佩地看着巫妖，心说不愧是瘟疫方面的专家，果然懂得比一般人都多，他补充道：“我觉得……这场瘟疫应该不是靠打喷嚏或者跳蚤传染的，现在有很多地方的领主都在自己的城堡周围筑起了隔离墙，禁止任何人进入，甚至连靠近都会被射杀，不问缘由，方法虽然很极端，但真的就把瘟疫隔绝在了领地之外，如果是喷嚏传染或者跳蚤、蚊子传染，靠木栅栏根本就阻挡不了。” “这也只是把范围稍微缩小了一点点而已。”巫妖又问，“哪些人更容易被感染，有统计过吗？” “没有……”法师的语气就像导师检查功课的时候自己没做好一样心虚，“现在各国上下都是一团乱，根本做不出像样的统计，不过我听说这种瘟疫只感染人类，其他的人型生物像精灵、矮人、兽人或者侏儒之类的，都不会得这个病。” 巫妖啧了一声，显然对这个信息的粗糙程度很不满意：“那么致死率呢？” “非常高，发病的人绝大部分都会死，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可以挺过来，我和裘娜都是得病以后幸存下来的人，这就是草莓斑痊愈以后留下的痕迹。”亚德莱德把领子拉开了一点，露出脖子侧面一块坑坑洼洼的暗色疤痕。 巫妖靠了过去，刚把右手伸向法师的脖子，一直在警惕着他的迪洛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亚德莱德也被吓到了，惊魂未定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巫妖不满地说：“我只是想看看痊愈后的表皮起了什么变化而已，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像我这样一副手无寸铁又不能施法的瘦弱骨架，你是觉得我会突然凶相毕露掐死他还是怎么的？” “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亚德莱德，把捆睡袋的绳子拿来，我看还是把这家伙绑起来比较保险。” 巫妖没有反抗，只是嘀嘀咕咕地抱怨：“想不到你看上去一脸正气，口味倒是很重。啧……这绳结捆得也太粗糙了，一点美感都没有，你应该先放开我，让我好好给你示范一下什么才是捆绑的艺术。” “闭嘴！”迪洛林不仅把巫妖的双手绑到一起，还把绳子捆在旁边的树上，让他的双手始终吊在自己随时能看清的位置，然后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会盯着你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会像欲求不满的村夫盯着风韵犹存的寡妇一样，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抠下来粘在我身上，你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 “你……！”在迪洛林来得及发火之前，巫妖就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说正事：“是不是也像很多别的瘟疫一样，得过病的人就不会再得第二次了呢？” “……是的。”亚德莱德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回答巫妖的提问，“所以我才被派来协助迪洛林大人，裘娜也是一样的原因，本来应该找更老练的猎手来带路的，但他们部落里能认识路又不怕染疫的也只剩下她了。” 巫妖的语气毫无波澜：“有意思……一般来说瘟疫都有一个规律，容易传染的致死率就不会高，容易死人的就传播不开，可这瘟疫的传染率和致死率都高得不合常理，感觉不太像是自然产生的疫病啊。” 说到这个，迪洛林也没空去计较他刚才的出言不逊了：“是的，我们找到的一些证据显示，这次疫病的传播，跟‘暗影’组织脱不了干系。” “‘暗影’？”巫妖显然没听说过这个组织。 迪洛林说：“那是由黑暗教徒组成的一个教派，黑暗教徒你应该听说过吧，一帮只会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的邪`教徒，侍奉着死亡、疫病与黑暗之神--戴德莱。他们向来都是零散的地下组织，跟我们斗了几千年了，从没成过什么气候，直到十几年前建立了一个叫‘暗影’的组织，活动才变得频繁起来。” 巫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说：“我懂，疫病之神嘛，瘟疫什么的肯定都是他的错。” 但圣骑士却摇了摇头：“不，很多时候人们归咎于戴德莱只是因为不了解疾病发生的原因，又想给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找个理由。但这一次是有切实的证据表明黑暗教徒在有计划地传播疫病。” 巫妖夸张地后仰：“天呐！我居然从一个圣骑士的口中听到了如此客观理性的话语！这是真的吗？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迪洛林怒了：“我正在跟你说正事，你这么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啊，我就喜欢看你一副气急败坏，却又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憋屈表情。” 迪洛林一时气结，吵架毕竟不是他的专长，打这个骨头架子一顿显然也毫无意义，圣骑士只能转开头去不予理会：“哼，幼稚！” 巫妖还嫌他的火气不够大似的：“我至少比你大了一百多岁，不可以对长者这么没有礼貌哟小朋友。” 巫妖的行为简直让法师叹为观止，要知道迪洛林的身高超过一米九，健壮的体格加上不怒自威的气质，再穿上圣骑士团充满威仪与圣洁感的盔甲，不论什么身份的人在他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会变得规矩起来，亚德莱德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这个圣骑士抬杠。 但巫妖就是可以无视一切威压，仿佛完全不知道害怕为何物，这究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还是因为他疯得比想象中更严重？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斗嘴下去，法师只能强行把话题拉回来：“那什么……总之这个瘟疫呢……它非常的可怕，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治疗的办法。” 巫妖的注意力也终于回到正事上：“现在有用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我必须接触到实实在在的病人，而且是大量的病人，才能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亚德莱德说：“裘娜会带我们去最近的村落，我们来的时候曾路过那里，我记得那个村子有几个被隔离的病人。” 巫妖不太满意：“就一个小村子？那么点人够研究个鬼……” 迪洛林皱起了眉毛，他总觉得巫妖正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但他也没有证据，只能耐着性子说：“这只是个测试，等我确定你真的有这方面的能力，我会带你去集中了大量病人的隔离营，也会协调`教会的力量来帮助你的研究。” “你还真是‘友善’得让人害怕呢。”巫妖显然还想再尖酸刻薄一下，迪洛林紧接着就恶狠狠道：“假如你办不到，或者耍什么花招的话，我保证你一定会充分领教到我们是怎样对付邪恶亡灵的。” “嗯，没错，这才是你们的正常面貌。”巫妖终于满意了。 本来他还想继续阴阳怪气一番，偏巧这个时候裘娜回来了，将手里抱着的一捆柴火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了很响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亚德莱德明显地感觉到她情绪不太好，就关切地问：“怎么了？” 裘娜捡起一根碗口粗的干柴“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段：“哼！什么鬼地方！一只能吃的活物都没见到！气死我了！” 5、苏醒的枯骨（五） 古萨伦帝国也是“萨伦大陆”这个名称的由来，这个帝国发源于蛮荒蒙昧的时代，传承了数百代人，正是这个帝国的繁盛，使得人类成为了所有人型生物中最主流的种族。 当人类的各个部落之间还没有统一的语言时，精灵族就发明了最早的文字和历法，当人类还在使用石质和骨质工具的时候，矮人族就已经掌握了先进的金属铸造工艺，兽人族更是在体能和战斗力上有着碾压级的优势，可以说在远古时期，人类这一物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非常落后和边缘的存在。 但萨伦帝国的先贤将散布于大陆各处的人类部落团结到了一起，将人类这一物种出色的繁殖能力和适应性发挥到了极致，萨伦帝国不仅统一了不同部族之间的语言、文字和计量单位，还诞生了一系列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文化和习俗，版图也不断扩张，铁蹄所过之处，没有任何物种可以与之抗衡，最终成为了一统整个大陆的唯一帝国。 从此其他人形生物只能分散在帝国版图之中，过着与人类混居的生活，虽然也有一些人型生物形成了较大规模的聚居地，甚至发展出了自己的小王国，但人类的竞争力太过强势，他们只能偏安一隅，生活在人类不愿涉足的森林、山脉和草原地区，并以附庸国的形式向萨伦帝国称臣。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法师好声好气地说：“没打到猎物也很正常，反正还有干粮，今晚就先将就一下吧。” 裘娜一听更炸了：“你居然说我--天才猎手裘娜没打到猎物很正常？而且吃不到肉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情好不好！” “我的错，我的错。”法师无奈地退让，并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裘娜却还是气鼓鼓的，并且决定捉弄一下队友，把自己的不开心变成别人的不开心。 趁着亚德莱德专注于做饭的时候，裘娜悄悄地拉起他的后脖领子，不动声色地将一只小青蛙扔了进去。 亚德莱德感觉到后背似乎有什么湿凉滑腻的东西在动，吓得他猛然跳了起来，一边语无伦次地尖叫一边手舞足蹈，差点没把锅打翻。 裘娜在旁边锤地大笑：“噗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原来能跳得这么高哈哈哈哈！别扭了，只是一只小青蛙而已，咬不死你的！” 目睹了全程并且故意不出声的巫妖这会儿倒开始出起了坏主意：“这种程度的恶作剧有什么意思？你应该弄条蛇塞到他的被窝里去，而且还是在他睡着以后，那惊吓效果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 “你住口！”迪洛林严厉地打断了巫妖的怂恿，“裘娜，不要胡闹！” “好啦好啦，对噗起……”裘娜忍着笑，帮着亚德莱德把青蛙掏出来丢进了草丛，她安慰地拍着惊魂未定的法师说，“没想到你的年纪比我大，胆子却这么小，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掉到你身上，你岂不是要吓晕过去？” 亚德莱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我……我不胆小，只是太突然所以……” 巫妖不咸不淡地说：“听到了吧，多吓他几次，他就会习惯的。” 裘娜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故意的，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说：“既然如此，就让无私的我时不时地吓唬吓唬你，帮你习惯吧！” “不是……我……”亚德莱德简直有苦难言，迪洛林只好帮他解围：“都别闹了，赶紧吃饭然后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他们这才消停了些，晚饭后，亚德莱德去水边清洗餐具，裘娜在附近安装了几个陷阱，回到营地拖出睡袋准备睡觉，但看到绑在树上的巫妖，她又犹豫了起来：“嗯……要不然我们还是安排一下轮流守夜吧，我守上半夜？” 迪洛林折了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面无表情地说：“不必了，我这身盔甲不论脱下来还是再穿上都很麻烦，我来守整晚吧，你们好好休息。” 巫妖不咸不淡地说：“其实你要是诚心诚意地请求我的话，我这个不需要睡觉的人是可以代替你们守夜的。” 迪洛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之所以要醒着守夜，防的正是这个巫妖，尽管巫妖被禁魔镣铐限制了施法，还被绑在树上，但迪洛林可不敢就这样掉以轻心。 他也不想再跟这个巫妖多说一句话，闭上眼睛认真地开始了晚祷。 巫妖又逗了他几句，见他铁了心的不理会，也感到无趣，便暂时安静了下来，陷入了自己的冥想中。 完成了晚祷以后迪洛林警惕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巫妖低垂着头颅，仿佛睡着了一般，就连眼窝中的红光都暗淡了下去，犹如两点即将熄灭的烛火。 *** 这一夜平安无事地过去，第二天，裘娜设置在附近的陷阱果真抓住了一只野兔。 她兴高采烈地把野兔肉跟昨天找到的蘑菇一起丢进锅里，一行人就着兔肉汤吃了一些干粮，就再一次踏上了旅程。 一夜没睡的迪洛林表情有些疲倦，但仍然保持着充沛的体力，沉重的盔甲丝毫没有拖慢他的步伐，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时刻监视着前面的巫妖。 萨博罗亚的双手依旧被绑在一起，由于没有血肉的拖累，他的步伐非常轻快，而且一直都很安静。圣骑士盯了他一路，发现他只是机械地跟着前方的法师，就连法师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泥坑里，他都会不假思索地跟着踩进去。 亚德莱德走得相当吃力，即使他承担了队伍里最轻的负重，也只能勉强跟上裘娜的步伐。毕竟他是那种典型的学院派法师，自从成为法师学徒之后，总共也没有离开法师塔几次，更是从来没有过外出冒险的经历。要不是因为其他法师要么害怕感染瘟疫，要么干脆已经病故，他又跟执行这次任务的迪洛林是旧识，学院怎么也不至于派他这种理论知识丰富而战斗经验为零的法师出来。 走在前面探路的裘娜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样轻松，其实这本来就是山地人的后花园，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从小就习惯了在植被密布又没有路的旷野里行动。为了照顾这些不习惯在荒野里行走的男人，她还特意放慢了速度，一路走一路采摘草药，收集浆果、蘑菇以及任何在旷野中用得上的东西。 当天晚上，他们来到了泰拉山地边缘一个叫双树村的地方。 这村子曾经有过上百的人口，作为一个如此偏远的村庄而言，可以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可如今却是一副萧条破败、死气沉沉的模样，废弃的房屋随处可见。 村子里因为瘟疫已经死了一半人，剩下的一半干脆连逃难的念头都放弃了，外面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瘟疫肆虐，要是离开了自己的土地和家园，饥饿反而会成为比瘟疫更加致命的威胁。 当再次看到迪洛林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在圣骑士上次造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教会对瘟疫束手无策了。 但即使是这么一群放弃挣扎原地等死的村民，在看到巫妖时，还是纷纷惊呼出声，男人们拿起了锄头和草叉，女人们则忙不迭地把孩子抱走。 “不要害怕。”迪洛林用自己低沉稳重的声线轻易地安抚了大家的情绪，“这个巫妖在我的严密监控之下，我不会让他对你们造成危害的，村长在哪里？” 一个脑袋秃得发亮的老头走了出来，满面狐疑地问：“我们不是信不过您，大人，但是您把这么一个邪恶的不死生物带到村里干什么呢？” 通常嘴上绝不吃亏的巫妖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迪洛林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对村长说：“这个巫妖虽然是邪恶的不死生物，但他掌握的知识也许能够帮助我们对抗这场瘟疫，请把我们带去隔离病人的地方，让他尝试着治疗一下看看。当然，我会全程盯着他的。” 村长还是有些不信，但看到巫妖手脚上都戴着镣铐，还被绳子捆着双手，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跟在圣骑士身后，确实让他安心了不少。 一般来说村民们肯定不能接受这种事，比起让一个巫妖来救治，他们倒宁可让病人去赌那微小的康复概率。但有迪洛林这个圣骑士的担保就不一样了，村长很配合地把他们带到了村北的房屋附近。 房屋的周围用带刺的荆棘堆起了半人多高的围栏，圈住了很大的一个范围，围栏只有一扇简易的木门作为入口，还从外面上了锁。 老村长一边挑拣着钥匙一边告诉他们：“这间房子跟其它房子隔得远，房主是最早得病去世的人之一，之后就成了收容病人的地方，一直用到了现在。” “那么谁在照顾他们呢？”裘娜问。 村长苦笑了一声：“哪还有人能照顾他们啊……只能是病得轻的照顾病重的，等病得轻的人也病重了以后，又会有新的病人被送进去。我们每天会送水送饭过来，至于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裘娜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她生病期间要不是有个老姨奶奶一直陪她隔离，悉心照顾，她只怕也挺不过来。但老姨奶奶毕竟是年纪大了，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那么不怕死。 迪洛林问：“村里有人康复过吗？” 老村长摇着头叹了口气，一打开门就赶紧离开了，仿佛围栏后面就连空气都有毒一样。 6、苏醒的枯骨（六） 泰拉山地是萨伦大陆西南的一大片山区，这一带气候湿热、山势险峻、森林繁茂，悬崖深谷交错纵横，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山地人带路，一般人根本无法活着穿越这么艰险的地形。 在泰拉山地一带生活的人类被称为山地人，他们毫无疑问是人类的一员，却因为常年与外界隔绝，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装束和外貌特征，比如他们的头发多是红色或者红棕色，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也比较深，眼睛则是灰色或者浅蓝色。 在多数人眼里，都认为山地人是未开化的“野人”，他们通常会穿兽皮做的衣服，佩戴兽骨或者羽毛制成的饰品，使用弓箭和陷阱进行狩猎。有的山地人甚至连通用语都不懂，只会说流传于个别部落的土著语。 但也有一些部族在努力吸收外界的先进文化，用兽皮和草药向游商换取铁制的武器和棉麻织物，甚至一些年轻人会离开部落外出游荡。他们多是些出色的追踪者、弓箭手和狩猎大师，因此很受佣兵团队的欢迎。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迪洛林推开虚掩的房门，阳光照进了屋子，却无法驱散浓重到仿佛有了实体一般的死亡气息，屋里的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家具基本上搬空了，床上地上到处铺满肮脏的破席子，几个浑身红斑的病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但他们显然还没有死，两个神志比较清醒的病人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看看这一次新来的是谁，却看到一个穿着斗篷眼冒红光的骷髅。 这景象顿时吓得房中鸡飞狗跳，迪洛林忙着安抚病人们的时候，一直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巫妖仿佛被惊醒了一般突然抬起头：“嗯？到地方了？” 旁边的裘娜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嚯！你终于回过神来了吗！” “你懂什么，一边走路一边冥想是一种高效的时间管理方式，可以避免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路途上。”巫妖伸出被绳索捆在一起的双手，“赶紧给我解开，该开始干活了！” 迪洛林伸手去解，突然有个疑问：“你被关的这一百多年，就是靠这样的冥想度过的吗？” 迪洛林其实不太明白施法者们所谓的“冥想”是个什么状态，他只是猜测，如果这一百多年巫妖可以靠冥想度过，而不是神志清醒地在黑暗中熬时间，那么说不定这家伙并没有疯，或者疯得不是很严重--至少从巫妖目前为止的表现来看是这样。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巫妖不仅没有正面回答，还欠兮兮地笑了一声，“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安心一些的话。” 迪洛林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他压抑着怒火，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问：“那么你都在冥想些什么？” “也无非就是脱困以后该怎么毁灭世界之类的。”巫妖漫不经心地催促，“啧，之前就劝过你不要打死结，动作能不能快点，实验工具给我准备好了吗？” 迪洛林终于解开了捆在他手腕上的绳索，可听到巫妖的话，又忍不住抓起巫妖的领子将他拖出屋外按在了墙上，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不许拿他们做人体实验！” 巫妖耸耸肩：“但我总不可能突然间就知道什么药有效，我不确定有没有用的药，能不能先给病人吃吃看呢？” “可以。” “一些我认为可能有用，但还没有实际验证过的治疗手段能不能用呢？” “当然，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那么我‘通情达理’的圣骑士大人，为了确定瘟疫会引起什么样的器官病变，我能不能解剖死者查看尸体内部的情况？” “……如果亵渎遗体是为了拯救活着的人，我不会追究。” “我明白了，对了，你刚才说不许我干什么来着？” 只有骷髅的脸上分明不会出现任何表情，圣骑士却仿佛从他眼窝的红光中，或者从他的下颌骨和整齐的牙齿中看出了嘲弄和戏谑。 迪洛林感到一股无名火起，只能恶狠狠地丢开他的领子：“总之，不要过分就是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会盯着我的，就像饿狼盯着骨头，就像狗熊盯着蜂蜜，就像饿了三天的兽人盯着烤好的羊腿……”巫妖一边嘀咕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进屋去了。 迪洛林又是一副马上就要打人的表情，亚德莱德连忙问他：“那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迪洛林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过来对法师说：“我们接触了病人，就得少接触村民，直接在屋外扎营休息吧。” “好的。”裘娜卸下身上的行李就准备扎营，迪洛林却说：“裘娜，很感谢你这几天来的帮助，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裘娜惊讶地看着他：“诶？这么快？” “我当初支付给你们部族的酬金，只是让你带我找到那个山洞，你已经做到了，还把我们送到了这里，现在委托已经完成，你应该早点回到你的部族，免得你母亲担心。” 裘娜不服气地说：“我已经是大人了，用不着她担心了。按照我们的习俗，长到我这个年纪就应该外出历练，直到捕获一头了不起的猎物，证明自己能够为部族做出贡献才可以回家。” 迪洛林说：“按照你们的习俗，只有男性才需要外出历练吧？” 被拆穿的裘娜吐了吐舌头。 亚德莱德问：“你是不想回家吗？为什么呢？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到你。” “我就是不想像我的母亲和祖母那样过着一眼看得到尽头的人生，像我这样年纪轻轻就成为部族最强猎手的天才，注定应该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才对！当我离开部族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出去冒险，在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伟大冒险者之前绝不回家！” 裘娜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都在放光，迪洛林无语地看着这个年轻气盛的姑娘，而亚德莱德好声好气地劝：“呃……你的志向值得钦佩，可现在真的不是什么好时机，你也知道外面瘟疫肆虐--虽然你已经从瘟疫的魔爪下死里逃生，但是世界原本的秩序也已经荡然无存了，劫匪、乱兵和危险的生物到处都是……” 裘娜无视了他，直接去纠缠能做主的那个人，拿出了平日里跟家中长辈撒娇的本事，拽着迪洛林的披风一阵摇晃：“带我一起走嘛~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迪洛林头疼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你来守夜。” 裘娜惊喜地看着他：“真哒？你不赶我走啦？” “我就算赶你走，你也不会乖乖回家的，你的族人信得过我才会让你出来为我带路，留在我的身边好歹我还能照应一下。” 裘娜刚想欢呼，迪洛林就正色道：“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接下来肯定要往瘟疫最严重的地方去，如果你跟着我，就要面对大量死状凄惨的尸体和病人，多到超乎你的想象。你还会遇到敌人，抱着杀死你的目的来的那种，你也要带着杀死他们的觉悟去战斗，不然就会死。另外这个巫妖也是十分危险的家伙，在他面前，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裘娜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猎手了，从四五岁的时候起，大人们就会带活着的猎物回来让我们杀，再长大一点，就要亲自给被野兽咬死的族人收尸，直面死亡是我们从小就学会的事情，你说的那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事。” 迪洛林觉得他还是有些小看了部落出来的姑娘，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嗯，在我们远离泰拉山地之前，你随时有反悔的机会。” 这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折中方案，或许裘娜见识过外面的残酷之后，会愿意乖乖地回家，如果裘娜真的能坚持下来，他也不介意身边多这么个帮手，不管怎么样，总比让这个小姑娘独自跑出去冒险要好些。 当然，迪洛林心里也清楚，“拐走”了一个山地人族长的女儿，他在所有山地人部落里的名声算是完蛋了。 *** 裘娜离开后，迪洛林又进屋去看了一眼，巫妖正在跟亚德莱德要东西，语气听起来颇为不满。 “什么实验工具都没有吗？试剂瓶总得有吧，还有小刀——放心，我不解剖他们，至少活着的时候不解剖，赶紧拿刀来，我要取一点感染部位的样本。” 亚德莱德把背包里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正一脸为难地表示其余工具他会尽量去弄。 迪洛林见巫妖一副迫切想要搞研究的样子，暂时也没有做出明显伤害病人的举动，就决定先去休息。 他当然是不放心巫妖的，但他也不能一直不睡觉，只能再三叮嘱守夜的裘娜保持警惕，一有异动就叫醒他，然后脱去盔甲，把剑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心事重重地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但这一夜倒也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迪洛林刚一起床，就忙着去查看巫妖的情况。 7、他们来自阴影（一） 圣骑士团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国家，他们必须抛弃自己原本的国籍、势力和家族姓氏，也不能婚配，不能拥有自己的家庭和后代，只和其他的圣骑士或者牧师互称兄弟姐妹。 他们必须将身心完全奉献给光之女神莱里亚，而作为回报，莱里亚会慷慨地赐予他们力量，信徒们将这种神赐的力量叫做“圣光之力”，受过训练的信徒能够使用这种力量治愈伤口，驱除不死生物，或者在战斗中保护自身。 不同的信徒使用的神术威力完全一样，但每个信徒可以使用的次数却有区别，有的人三天可以使用一次治疗术，有的一天可以用三次。教会认为越是受到光之女神眷顾的人，得到的力量就越多，而违背了信仰之人，光之女神就会毫不留情地收回她的恩赐。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 裘娜正在屋后继续监视着巫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对着迪洛林做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你最好别过来，会吃不下早饭的。” 迪洛林还是越过她瞄了一眼，屋后就是埋葬死尸的地方，已经没什么力气的病人在原本是农田的位置刨了几个坑，草草地埋葬了比他们先死的人，尸体都埋得非常浅，巫妖挖出了最近埋下的一具，正在解剖。 圣骑士剑下亲手斩杀的恶徒多了去了，他并不害怕这种血腥的场面，于是让裘娜下去休息，自己忍着恶臭来到巫妖身后。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巫妖头也没抬地回答：“从尸体的状况来看，这个病会引起肝脏和肾脏的病变，你看这肝脏上的斑块，你有见过任何病能让肝脏长出这种颜色的斑块吗？” 也不知道巫妖是不是故意的，还特地举起了那块血淋淋的内脏递到他的面前，圣骑士皱着眉说：“别问我，我从没留意过这些。” “也是，你只会把别人的肝打出来。”巫妖回头继续他的工作，“其它的尸体都腐烂得太厉害看不出什么了，所以我也无法确定这病变是瘟疫引起的，还是这个村民本身就有肝肾问题。现在只能先尝试着让病人吃一些针对肝脏和肾脏的药物，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挺过发病期，再研究一下他们的血液和正常人以及康复者的血液有哪些区别，这需要一整套的炼金设备，以及二十多种不同的草药。” “如果是附近有的草药，可以让村民们去摘，没有的我再想办法，炼金设备我让亚德莱德去附近镇上买，还需要什么你列个清单。”迪洛林说，“只要你能尽快研究出治疗瘟疫的办法，有什么要求你都只管提。” “要求？呵……”萨博罗亚一发出这种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声，迪洛林就知道他肯定是要说出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了。 果然，巫妖开始“提要求”：“首先我需要经过冬林法师学院校准的重量测量工具和时间测量工具，常用试剂十组，各种药草和实验材料不限量，温度和湿度稳定的实验环境，三个以上可靠的实验助手，要求熟练掌握炼金术、草药学以及基础魔法知识，并且对于魔法世故导致的人员伤亡有充分心理准备……” 听他越说越多，迪洛林赶紧打断：“等等，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正在大山深处的一座小村子里？” “是你让我‘只管提’的，我都还没开始要求助兴的乐队和美貌的女仆呢。”巫妖转回去继续解剖尸体，“好吧好吧，早知道你们神职人员都是那种只有口头大方的家伙了。去给我弄间不受打扰的实验室，然后就麻烦你保持安静，别来烦我。” 迪洛林觉得他是应该保持安静，少跟巫妖说话，不论是为了不打扰对方的研究，还是为了不把自己给气死。 又沉默着监视了一会儿，见巫妖只是专心于解剖，迪洛林就皱着鼻子退开了。他相信只要自己清醒着并且在附近，一个不能施法的巫妖应该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正好村长过来给病人送饭，迪洛林隔着围栏跟他交涉了一下，村长利索地同意再空出两间相邻的房子，一间给迪洛林等人居住，一间给萨博罗亚当实验室。不过首先村民们得花上一天时间建造新的围栏，把三间房子都圈起来，以免小孩子或者牲畜误闯。 迪洛林端上食物回到同伴们中间，食物是一罐麦片粥、一壶牛奶、三个鸡蛋和一大盘烤土豆。 巫妖已经完成了解剖，他在水渠里洗了手，凑过来看了一眼食物，嫌弃地说：“你们就准备给病人吃这个？” 迪洛林说：“不是病人吃这个，村长说病人没胃口吃的很少，只有麦片粥是为病人准备的，别的都是村民们各家拼凑起来招待我们的。” 巫妖叉着双手说：“哼，我看他们是觉得这些人反正也活不了了，干脆少吃一口是一口是吧。别说瘟疫现在无药可治，只能全靠病人自己硬撑，就算是有药可治的病，能不能好起来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病人的体质。如果没有充足的营养，这些人能活下来才怪了。” 迪洛林皱眉：“你也犯不着把他们说得那么不堪，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只是瘟疫杀死了他们近半的劳动力，剩下的人也都无心耕作，村民们自己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 巫妖冷哼了一声说：“这不是还能拿出鸡蛋和牛奶招待尊贵的圣骑士老爷吗？” 眼看着双方又要奔着吵架去了，亚德莱德赶紧插话：“我觉得萨博罗亚说的也有道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个村子的病人一个都没有好起来，而且进了隔离营的人也很少能幸存，因为隔离营的伙食就跟他们差不多。” 迪洛林也不想在没有意义的争吵上浪费时间，他耐着性子问巫妖：“那你觉得吃什么样的食物能对病人有帮助？” “想办法给病人提供肉食，肉食至少要占到总量的五分之一，奶和鸡蛋也能凑合，剩下就是各类蔬菜，种类尽量丰富，谷物最好不要超过三分之一。要是病人没有胃口，就让他们少吃多餐，哪怕是捣碎了给他们灌下去，也要保证他们每天至少吃掉两碗的总量。” 迪洛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要知道现如今大多数平民都吃不上这么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三餐，而且很显然，伙食好并不是解决瘟疫的万能良方，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贵族和有钱人享受着最好的照顾，却仍然被病魔一视同仁地夺走性命。 这些食物大部分都会被浪费在注定要死的病人身上，但如果能够证实改善伙食确实有助于增加病人活下来的几率，那么这种“浪费”就是值得的。 迪洛林去说服村民把仅有的几头羊杀了给病人吃，村民们自然是有些担心未来的生计，于是迪洛林提出他会出钱买下这些牲畜。 尽管村民不信有肉吃就能治好瘟疫，但想想这个圣骑士毕竟是在为自己的亲人寻求治愈的希望，便以极低的价格交出了自己的牲畜。 裘娜也在村庄附近设置了一些陷阱尝试着捕猎野味，并且每天都会花上几个小时在丛林里搜寻巫妖想要的草药。 亚德莱德则在村民的指引下去了一趟最近的城镇——约克夏镇，这一来回就用了两天时间，不仅翻山越岭地带回了基本的炼金用具和一些材料，顺便还帮迪洛林寄了一封信，圣骑士在信中向团长告知了延迟回程的原因以及这边的大致状况。 迪洛林就一直待在村里，有时候会帮着照顾一下病人，但重点还是监视巫妖，圣骑士既是施法者的克星，又是不死生物的克星，万一这个邪恶的亡灵作什么妖，他是最有能力阻止的人。 *** 每一天圣骑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密切监视着巫妖的一举一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巫妖对于瘟疫的研究热情并不像是作假，甚至都不怎么找他的茬了，除了不断地向迪洛林要求各种新的药材和原料，完全是一副没空搭理任何人的态度。 巫妖不断地配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给不同的病人吃，记录他们的反应，有时候还会突发奇想地拖几个人去晒太阳，或者拖几个人去泡水，并且指手画脚地支使亚德莱德帮他测量病人的体温，甚至分析病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 幸好年轻的法师早就习惯了给导师打下手，以及和各种恶心诡异的东西打交道，加上一切都是以治愈瘟疫为目标，他并不排斥替巫妖干些助手该干的活。 当然，心思缜密的法师也在借机观察着巫妖的一举一动，并且在每晚睡觉前跟迪洛林汇报。 他们睡觉的房子是村民们临时腾出来的，只有两张床。不过这也足够了，白天裘娜睡觉，亚德莱德帮巫妖打下手，迪洛林负责监视以及跟村民们进行一些必要的交涉，晚上则换裘娜监视，亚德莱德和迪洛林睡觉。 8、他们来自阴影（二） “神圣光辉”是一个很奇妙的神术，它能让施术者浑身发光--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但这个神术却是被信徒们用得最多的神术之一，使用频率甚至可能超过了治疗术。它对没什么见识的普通民众来说，就是“神迹”最直观的体现，因此也就成了牧师们外出传教，或者主教们发表演讲时的必备表演项目。 除了震慑乡巴佬以外，一些圣骑士也发现了这个神术另外的用途。比如碰到夜战的时候，他们可以将自己化作光源，不仅能为友方提供照明，更是给予了他们鼓舞和信心。突如其来的光亮还能让敌方无法直视圣骑士的方向，甚至亮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从而在战斗中带给圣骑士巨大的优势。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神术篇》 *** “我越来越搞不明白应该怎么形容这个人了。”亚德莱德表情纠结地钻在睡袋里，“有的时候他的想法会让我觉得，这不愧是个拥有天才之名的法师，有时候又会觉得他的一些行为就像个逻辑混乱、不可理喻的疯子。或许就像导师说的，天才和疯子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他在疾病方面的知识非常丰富，而且他的治疗好像也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 迪洛林有点不相信：“可他还没有治好过任何一个人。” “虽然没有人被治愈，但有好几个病人存活的时间都比预期的要多了好几天。而且有两个病人的病情不再继续恶化，看上去已经有了要好转的迹象。”亚德莱德没有把话说太满，“当然，我不确定他们最后能不能挺过来，他们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是吗……”迪洛林坐在床沿，手肘撑着膝盖低头思索。 “话说……如果他的治疗能起作用，你真的会让他进教会的秘密图书馆吗？”亚德莱德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自己在意了很久的问题，毕竟那可是连他的导师都无缘进入的地方，据说其中不仅隐藏着许多禁忌的知识，甚至还包括了一些教会高层才有资格翻阅的机密文件。 “是的。如果他真的治愈了瘟疫，我一定会践行我的诺言。”迪洛林皱着眉说，“不过，我不认为仅凭这一点就能够打动他，让这么一个不死生物真心地跟我们合作，也不认为他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我的承诺。也许他只是还没有找到脱困的机会，又或者还隐藏着别的图谋，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我会继续留意的。”法师观察着他的脸色，谨慎地提议道，“嗯……还有一点，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适当地表现一些善意，毕竟天才都是有脾气的，如果我们总是一副拿他当囚犯的态度，就算他本来有心合作，恐怕也会被恶劣的态度惹怒吧？” 迪洛林沉默地皱起了眉，他知道亚德莱德说的有道理，但他这一生嫉恶如仇，对恶徒向来缺乏宽容，对亡灵更是能打死就绝不多废话，如今形式却逼得他不得不与一个邪恶的亡灵合作，对其展现合作者应有的礼貌、尊重和真诚，别的不说，光是心态上的调整都不是一件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 不过迪洛林有一个优点，只要理智上认为一件事情是必要的，他就会压抑住内心的反感情绪，尽可能地将事情做好，即使这意味着要对一个邪恶的巫妖表现出应有的“善意”。 “……你说的对。”他叹了口气，“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 村里唯一的铁匠已经被瘟疫夺去了性命，圣骑士找到他的家人借来了铁匠的大钳子，拎着去找巫妖。 萨博罗亚正守着锅子在熬什么奇怪的药剂，裘娜拿着小石臼在旁边叽咕叽咕地碾着草药，眼睛却一直盯着巫妖的一举一动，看到去休息的迪洛林又回来了，她打了声招呼，又继续监视。 巫妖头也没回，轻哧了一声：“怎么，孤独的夜让你难以入眠，忍不住要起来多看我两眼？” 迪洛林决定不去理会这种低级的挑衅，板着脸说：“脚伸出来。” “干嘛？”巫妖并没有照办，迪洛林也不想跟他多话，抓住他的左脚拉起来架到了凳子上，用大钳子夹住他的脚镣，双手猛然用力，硬是把锈蚀多年的脚镣给剪断了。 他又去剪巫妖右脚上的脚镣，巫妖贱兮兮地说：“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告诉你，献殷勤也是没有用的，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因为我的心早就烂没了。” “闭嘴。”迪洛林没好气地说，“你走路老是叮当响，吵死人了。手伸出来。” 这次巫妖很配合，迪洛林将连接着禁魔镣铐的铁链剪断了，只剩下一对禁魔镣铐，像手镯一样套在他的腕骨上。 巫妖嘀咕：“我还以为你能好心地把禁魔镣铐也剪了呢。” “别做梦了。”迪洛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来之前他是想表现得友善一些，可这个巫妖总有办法气得他失去冷静，就算想要平心静气地说话也做不到。 再次嘱咐裘娜保持警惕，迪洛林就回去睡觉了。 *** 这个夜晚也和以往一样平静，连续的平静令人不由自主地松懈，就在大部分人都陷入深沉的睡梦中时，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骚乱是从村庄的另一头开始的，先是几支火箭射到了村民们的茅草屋顶上，当闻到烟味的村民惊叫着醒来时，一群暴徒已经杀进了村子。 睡觉时也绷着一根筋的迪洛林被叫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巫妖终于露出了邪恶的獠牙，同样被惊醒的法师刚从睡袋里钻出脑袋，迪洛林已经拿起手边的剑冲出了房门，甚至没有时间穿上盔甲。 此时，用于隔离病人的那间屋子里，萨博罗亚在观察其中一个病人喝药之后的反应，裘娜有些无聊地拿草叶编织一个虫笼。 他们同时听到远处传来的惊呼和惨叫，裘娜立刻丢下虫笼出门去查看。 迪洛林原本是直奔巫妖去的，到门口却发现一脸茫然的裘娜和紧随其后的巫妖。 “什么情况？”巫妖叉着手，看向混乱的源头。 借着房子燃烧的火光，他们可以看到一群暴徒正在追杀四散逃窜的村民，那些人浑身黑衣，用画成骷髅模样的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周围也涂上了黑色的迷彩--毫无疑问，那是一群黑暗教徒，黑暗与死亡之神戴德莱的追随者，也是散播这场瘟疫的元凶。 很显然，这一次迪洛林误会了巫妖，混乱并不是因他而起。 亚德莱德也追了过来：“是黑暗教徒！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偏远的村子里？” 迪洛林也觉得背后一定有古怪，但他来不及考虑更多，邪`教徒正在他面前屠杀无辜的村民，作为一个圣骑士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进屋去，保护好自己！”迪洛林只来得及对同伴们丢下这一句，就提剑冲向了那些邪`教徒。 裘娜毕竟只是一个会做陷阱抓野兽的小姑娘，而亚德莱德毫无战斗经验，迪洛林不希望他们有什么损伤。 但裘娜看着黑暗中那数都数不过来的敌人，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不行，我得去帮他！” 说着她就追向了圣骑士的方向，亚德莱德来不及阻止，只能一边喊着“别冲动”一边也追了过去。 只有萨博罗亚抱着胳膊，无动于衷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眼窝之中红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逆着逃窜的人潮，迪洛林迎向了冲在最前的一个黑暗教徒，手中的剑甚至挥出了呼啸的风声，只一击就将那个邪`教徒举着刀的右臂和脑袋一起砍了下来。 他的武器是一把重型手半剑，比一般的双手大剑也短不了多少，身高或者力气不够的人根本无法驾驭这样的武器，而迪洛林甚至可以单手挥舞这把剑。 但他更习惯双手持剑，迪洛林不带盾牌，他的盔甲已经足以抵御大部分的伤害了，如果连高纯度的泰利亚钢打造的盔甲都抵挡不了，那么多带个盾牌也没什么差别。 可现在迪洛林没有时间穿上盔甲，这让他不得不采取更为谨慎的战术。 杀死跑在最前的一个黑暗教徒之后，迪洛林就立刻对自己使用了一个神术--神圣光辉。 他浑身发出明亮的白光，在漆黑的夜里就像是一个坠落凡间的小号太阳，即使燃烧的熊熊烈火也掩盖不住这光芒。他对着黑暗教徒大声叫骂：“邪神的走狗们，有胆就过来跟我决斗！” 光之女神莱里亚的圣骑士和侍奉死亡之神戴德莱的黑暗教徒向来势同水火，不知道有多少黑暗教徒死在圣骑士的剑下，所以他们一看到迪洛林身上的光芒，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纷纷转头杀向了迪洛林。 在黑暗中惊惶逃窜的村民们也看到了希望，都逃向了他的方向。 一个村民跌倒了，离他最近的黑暗教徒举起了狼牙棒就要给他开个瓢，却看到圣骑士带着醒目的光芒直冲过来，吓得立刻顾不上村民，举起武器想要抵挡，但只一个照面就被迪洛林砍倒在地。 迪洛林单手提起那个跌倒的老人，老人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个眼熟的秃头，正是老村长。 他把村长推向身后：“带他们离开村子，快！” 9、他们来自阴影（三） 圣盾术是一个在战斗中非常实用的神术，也是每一个有能力的圣骑士必学的技能。这个神术能在施术者的皮肤表层形成坚不可摧的护盾，其坚固程度超过任何盔甲，却又轻如纸张，完全不会阻碍施术者本身的行动。 圣盾术到底坚固到什么程度至今仍是个迷，教会为此做过许多的实验，想要测试圣盾术的防御极限在哪里，迄今为止的结论是：所有利器攻击全部无效，钝器攻击和撞击会把施术者撞开，但不会造成身体上的损伤。另外圣盾术在抵抗魔法方面也十分出色，火焰、电击、冰冻全都无效，圣盾术甚至能抵御大部分的精神控制类法术，但不能对抗溺水、窒息和毒气，也不能治愈已经出现的伤口。 圣盾术的持续时间因人而异，一般在10-15秒，在激烈的战斗中，这十多秒的“无敌”状态有时候就是改变战局的关键。极短的持续时间和极高的力量消耗也决定了这个神术只能用于救急，因此盔甲仍然是圣骑士不可或缺的装备。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神术篇》 *** 村长踉踉跄跄地逃离，迪洛林举剑挡开了对他当头挥下的一把斧子，又后退了半步，跟想要从侧面攻击他的人拉开距离。 他必须为村民的逃离拖延一点时间，但没有盔甲的情况下要同时挡住好几个人的进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迪洛林被逼得手忙脚乱，光是防守都很勉强，更别提进攻了，只能借助建筑物的阻挡边打边退。 更糟糕的是敌方还有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正在瞄着他。 随着一声弦响，却是那个弓箭手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下了。 迪洛林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裘娜射中了敌人，她的弓只能用来打打狐狸和兔子这样的小动物，更硬的弓她还拉不动，但对于普遍不穿护甲的黑暗教徒来说，仍然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 就像迪洛林担心的那样，裘娜的偷袭虽然伤了一个黑暗教徒，却也引来了敌人的注意，一个可能是首领的黑暗教徒喊了两个人过去包抄裘娜，而圣骑士被好几个人缠着，根本没办法过去帮她。 毫无战斗经验的猎人顿时慌了，咋咋呼呼地惊叫着逃窜，时不时抽空回射一箭，但敌人已经有了防备，她的反击接连落空。 亚德莱德也赶到了，他躲在一个草垛后面，借着黑暗和混乱的掩护开始偷偷地吟唱咒语。 他会的攻击魔法屈指可数，要不是闪闪发光的迪洛林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其他人又忙着追杀上蹿下跳的猎人，恐怕他都念不完那冗长的咒语。 一个脑袋大的火球飞向了黑暗教徒的首领，首领连忙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火球在他身后的民房处炸开，点燃了又一间房子。 亚德莱德看着被自己点燃的房子目瞪口呆。 首领骂骂咧咧地拍熄了被引燃的披风，又叫了一个手下去追杀法师，而他自己则继续一间间地踹门，也不知道是在忙着寻找什么。 亚德莱德可没有裘娜那种在鸡窝猪棚之间上下翻飞的身手，只能拔腿就往村外跑。 迪洛林知道队友们有麻烦了，但他自己也陷入了七八个人的围攻，根本无法脱身。 他只能且战且退，利用自己对村庄地形的熟悉，让黑暗教徒们始终无法完全包围住他，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的处境恐怕不妙了。 他的胳膊上已经被割出了一道伤口，不深但是见了血，背后也被锤子砸到了一下。 没有穿盔甲的情况下，每一击打在身上都是实打实的伤害。 而圣骑士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黑暗教徒们也看到了机会，互相招呼着一拥而上，打算一口气解决掉这个最难对付的家伙。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或者说迪洛林刻意诱导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是一个圣骑士，而一个圣骑士所拥有的圣光之力，可不是一个让自己发光的神术就能耗尽的。 就在敌人一起冲上来的时候，迪洛林突然用了圣盾术，他顿时变得刀枪不入，然后彻底放弃了防守，反过来攻向黑暗教徒们，速度快得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好几种武器几乎是同时砍在他的身上，但圣盾术比世界上最好的护甲还要坚固，迪洛林在攻击下毫发无伤，而他强有力的横劈不仅将一个可能是矮人的对手斩杀当场，顺势还将另外一个敌人几乎腰斩。 很显然，他刚才的体力不支根本就是伪装，圣骑士一脚踢开卡住剑刃的尸体，杀向另外的黑暗教徒，其中一个惊慌失措地把自己绊倒了，立刻就死在了他的剑下，另外的人见势不妙赶紧散开，又被他追上去刺死了一个。 突然之间被杀死四人，周围的黑暗教徒都有些胆怯了，谁都不敢当出头鸟去跟这个武艺高强的圣骑士交锋，只能见鬼一般地四散逃窜。 迪洛林本可以追上他们，但他毕竟以寡敌众地激战了这么久，就算没有那身沉重的盔甲拖累，体力也消耗得厉害，就趁机躲在一间屋子后面，抓住机会喘口气。 首领终于顾不上踹门搜索了，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仗着人多进行围殴和车轮战是己方仅有的优势，要是让那个家伙缓过劲来，只会更难对付。 他大声对逃窜的黑暗教徒下令：“不要慌，圣盾术的持续时间很短，用完了就没有了，大家一起上，趁现在杀了他！” 有两个胆大的黑暗教徒绕过去发起了进攻，果然，迪洛林又开始努力地闪躲他们的攻击，不敢再硬碰硬地用身体去挡。 其他黑暗教徒们见状也重拾了信心，全都放弃搜索一拥而上，刚以人数优势把迪洛林逼在角落，圣骑士就又用了一次圣盾术，再次无视所有攻击猛然杀向了围攻他的人。 又两个人猝不及防惨死剑下。 剩下的黑暗教徒边逃窜边惊叫：“他怎么能用两次神术啊？！” “这一定就是他的极限了！”首领试图鼓励下属们再发动一次围攻，但这次可没人再听他的了，他们全都头也不回地往村外逃去，首领只能叫骂了一声，也一起逃了。 这个时候一个黑暗教徒正扛着一动不动的法师回到村子跟他们会和，抬头一看自己人全跑了，而一身血的圣骑士站在几具尸体中间，正杀气腾腾地看向他，背后则是熊熊燃烧的村庄。 黑暗教徒赶紧丢下法师也想跑，但已经晚了，迪洛林冲上去一击结果了这个落单的家伙，然后马上去查看亚德莱德的情况。 亚德莱德看起来是被人从后面追上，一斧头砍在肩膀处直接撂倒的，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但迪洛林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还有救。 他们附近就是隔离病人的那间屋子，巫妖打开了门，拢着袖子出来围观了，嘴上还啧啧有声：“哎呀呀……这伤势，下手可真狠呐。” 迪洛林瞪了巫妖一眼，他残存的圣光之力还能够使用最后一个神术，按理说他应该留点力量防备巫妖--就算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以使用“神临术”给巫妖真正致命的一击，也可以用驱邪术毁灭巫妖的躯体，让巫妖暂时无法伤害到他们。 不过想想巫妖的手腕上还有禁魔镣铐锁着，区区一个骷髅架子又不可能仅凭蛮力从他手中逃脱，迪洛林并没有多少犹豫，就决定用最后的神术救人。 神圣光辉并不消耗多少圣光之力，也就不提了，短时间内用完两次圣盾术之后还能使用一个治疗术，这对绝大多数神职人员都是无法承受的负担，即使对迪洛林来说也非常勉强。 神术完成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空虚和疲惫，这种疲惫既不是肉`体上的，也不是精神上的，更像是灵魂被人抽空了一块，非常的不舒服，而他必须努力地忍耐着不在巫妖面前表现出来，以免这个不死生物觉得有机可乘。 在治疗术的作用下，亚德莱德那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肌肉和皮肤迅速生长，最终愈合到一起，只留下一道浅色的痕迹，标志着那是一处新长成的柔嫩表皮。再假以时日，就连这点痕迹也会消失不见。 同时，昏迷的法师也在这股神力的作用下清醒了过来。 “怎么样，还有力气站起来吗？”迪洛林故作轻松地拍拍他，拉着法师起身。 亚德莱德却看着迪洛林背后睁大了眼睛，一句“小心”都来不及说出口，迪洛林就听到了巨大的弦响和破风的呼啸。 力量透支还是令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了，虽然听到声音的同时他就立刻试图往旁边闪避，却还是迟了一步，胸口像是被什么猛撞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推得往前跌去。 他本能地想要稳住自己，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身旁的法师努力地想要扶住他，却因为刚苏醒的虚弱，反倒被迪洛林的体重带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亚德莱德只能脸色煞白地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迪洛林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发现自己胸前多出了半截铁质的箭头。 10、他们来自阴影（四） 禁魔镣铐是由一种神秘的反魔法金属制成，这种金属会源源不绝地释放出某种看不见的能量，只要金属块足够大，其释放出的能量就能扰乱附近小范围内的魔法力场，让一切法术都无法正常完成，卷轴和魔法物品也会失去效果。 神术中的“净化术”也是一样的原理，不过“净化术”是借助神力在短时间内生效，而反魔法金属的效果据说可以永久持续。如果将反魔法金属制成镣铐锁在法师的双手上，就能让法师完全丧失施法能力--这就是禁魔镣铐的由来。 禁魔镣铐中除了反魔法金属以外，通常还会融入泰钢之类的其它金属，使得镣铐坚不可摧，如果没有钥匙几乎无法挣脱，除非将法师的手骨捏碎。但双手对法师来说至关重要，如果伤了手，法师也跟废了没两样。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物品篇》 *** 裘娜也回来了，刚才这个猎人仗着多日打猎下来对周边地形的熟悉，一路逃进了村庄附近的小树林，终于甩脱了追兵，刚摸回村子，就看到迪洛林中箭倒地。 她惊恐地扑过来，手足无措地想要拔出卡在圣骑士胸口的箭，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迪洛林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所有的力气都从伤口流走了，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微弱的气声：“快逃……” 但慌乱的法师和猎人并没有听从到他的警告，只是在一旁手忙脚乱，徒劳地试图做些什么来挽救他的生命。 而原本已经逃走的黑暗教徒们却再次回到了村子，他们当中还多了一个端着巨弩的大块头。 那人的穿着就跟周围的黑暗教徒一个样，但黑暗教徒的面具却挡不住兽人特有的浓密鬃毛，长长的鬃毛环绕在他的脑袋和脖子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一个狮子的脑袋。 刚才的首领夸了兽人一句：“干得好，鲍什。” 兽人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徒手给巨弩重新上了弦。 首领吩咐黑暗教徒们把守住了村庄的各个出口，他自己则带着兽人和几个打手，走向垂死的迪洛林。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黑暗中的两点红光。 燃烧的房屋离这边有点远，巫妖又一直低调地站在黑暗中，黑暗教徒们直到靠近才发现这里站着一个穿长袍的骷髅。 骷髅拢着双手靠在门框上，眼窝中发出妖异的红光，张开下颚云淡风轻地说：“你们忙你们的，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没想到这诡异的一幕不仅没有吓到黑暗教徒，反而令他们十分激动，有人大叫起来：“找到了！巫妖在这里！” 村口把守的黑暗教徒听到喊声，也都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所以，你们其实是特地来找我的？”巫妖轻笑了一声，“想不到我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给你们半分钟的时间，说清楚自己的来意。” 黑暗教徒首领道：“跟我们去见一个人，你自然会知道原因的。” 旁边的一个属下问：“那么麻烦干什么，我们直接宰了他不就完了吗？” 首领骂道：“蠢货！你要怎么宰一个本来就已经死掉的人？先把他弄回去，让大祭司想办法。” “原来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啊，还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巫妖低下头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他眼中的红色光芒突然变亮，照得整张脸都妖异恐怖了几分，声音也变得阴冷，“也好，让我们直接一点，省得浪费双方的时间。” 他那阴森可怕的样子让见惯了不死生物的黑暗教徒们都有些退缩，首领鼓舞他们：“慌什么，这家伙被禁魔镣铐锁着不能施法，也就是一个会动的骷髅而已，把它捆起来！” “禁魔镣铐？你是说这个吗？”巫妖的双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右手上就拿着那对禁魔镣铐。 黑暗教徒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就连裘娜和亚德莱德也吓得目瞪口呆。 从刚才起巫妖的双手就一直拢在身前，法师袍宽大的袖子完全遮住了他的双手，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开禁魔镣铐，又是怎么打开的。 巫妖大笑起来，似乎对自己创造的小惊吓十分满意：“呵呵……哈哈哈哈哈……惊喜吗，意外吗？我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吗？” 首领也懵了，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上！别给他机会施法！” 巫妖把禁魔镣铐一丢，不咸不淡地说：“晚啦，我的魔法早就完成了，现在只需要在脑子里对我可爱的仆从下达一个命令就行。” 话音未落，黑暗教徒们就看到他们和巫妖之间的土地拱了起来，并且听到了隆隆巨响，就像是地震了一样。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村庄地下的岩石就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从大地中剥离，一只石头的大手伸出地面拍在他们面前，紧接着巨大的身躯也从地下爬了出来，泥土和草根纷纷从石头上掉落，显露出一个既像人又不是人的外形。 一个石巨人。 它有四五个人那么高，手比脚略长一些，看起来就像个大猩猩，就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候，它已经默不作声地张开了巨大的巴掌，一击就将前方的黑暗教徒扇得飞起，划出一个比房顶还高的抛物线，径直飞出了村庄。 “跑！快跑！回去报告大祭司！”首领大喊，“鲍什，挡住它！” 就像是一头大猩猩冲进了一堆逃窜的兔子中间，石巨人的每一步都带着轰然巨响，连地面也为之震颤。 黑暗教徒们吓得四散逃窜，只有那个兽人做出了唯一的抵抗--他对石巨人射了一箭，巨大的弩`箭在石巨人身上弹开，一点都没有阻碍到它的动作，兽人自己反而被石巨人的大手一把抓住。 即使有兽人拼命阻挡，首领也没能跑远，很快就被石巨人几步追上，用另一只手抓住了。 随后石巨人没有继续追向那些四散逃窜的黑暗教徒，捏着两个俘虏回到了巫妖身边。 而巫妖在石巨人爬出地面以后，就没再关注那边的鸡飞狗跳，而是气定神闲地走向了重伤的圣骑士。 *** 迪洛林还没有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女神的恩赐是无私的，但人类的身体吸收神力的速度却很有限，他体内的圣光之力已经耗尽，必须要经过至少十个小时的休息，才能再次使用神术。 而他的伤势根本撑不了那么久，除非突然出现另外一个圣骑士或者牧师用神术救他，否则他只能认命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迪洛林不怕死，作为战士最终的归宿必然是在某一次战斗中迎来生命的终结，而不是终老于修道院，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实在是不甘心。 原来巫妖早就有办法脱离控制了，却反复地要求他解开禁魔镣铐，欺骗了他们所有人。裘娜和亚德莱德又不愿意丢下重伤的他先逃，如今想逃也来不及了，只能任由巫妖宰割。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巫妖一步步地靠近。 “你、你不要过来！”法师将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圣骑士面前，可所有的魔法都仿佛从他的脑子里跑得一干二净了，他只能一边恐惧地重复着“不要过来”，一边颤抖着双腿不肯让开。 “呵，我非要过来的话你又能怎么样呢？”巫妖又靠近了几步。 裘娜正不知所措地托着迪洛林的脑袋，她抬起头对着巫妖大喊：“别废话了赶紧救人啊！” 亚德莱德觉得裘娜作为一个山地人，可能根本不清楚巫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这几天一直看着萨博罗亚在治病救人，就真以为治病救人是他的天职了。 而平日里向来嘴上不饶人的巫妖，这会儿居然没有出言讥讽或者拒绝，他绕过吓到不敢动的亚德莱德，来到裘娜身边不客气地说：“让开。” 裘娜马上乖乖地把位置让了出来，巫妖念了一句咒语，他的手心就出现了一把纯粹由能量构成的黑色匕首。 亚德莱德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这样的魔法，他震惊又不敢置信地瞪着巫妖：“你要做什么！” “搞的好像我真要做什么的话你能阻止似的。”巫妖抓住迪洛林胸口那截箭头，用黑色匕首一划，金属的箭头就像是热刀下的黄油一般被切了下来。 黑色匕首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只留下箭头上那个平滑到不可思议的断面。 紧接着巫妖又抓住了迪洛林背后的箭杆，猛然拔了出来。 迪洛林被射穿了肺部，原本比手指还粗的箭杆压迫着伤口，使他几乎无法呼吸，神智也因为缺氧越来越模糊，这会儿压迫突然消失，他本能地就想大口吸气，却被血呛进肺里，猛烈咳嗽起来。 亚德莱德看到迪洛林咳血不止，更是慌了：“你、你都做了什么啊！” “搞得好像我什么都不做他就不会死掉似的。”巫妖不由分说地下令，“按住他。” 11、他们来自阴影（五） 神临术是神职人员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使用的终极神术，一旦使用，其威力是萨伦大陆上任何魔法或者神术都无法比拟的。 这个神术的原理，是在施术者自身的圣光之力没有任何损耗的全盛状态下，一次性消耗所有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一个通道，让神灵的一部分暂时降临世间，尽管神灵通过肉`体凡胎的身躯可以释放的能量还不到其本身实力的万分之一，但在萨伦大陆上，这个程度的力量已经足以消灭任何敌人，即便是诡谲如巫妖，也会彻底灰飞烟灭，再也没有通过命匣复活的可能。 但强大必然也伴随着代价，由于凡人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神灵的力量，使用这一神术的人必死无疑，所以这只能是神职人员用来跟最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的终极手段。而且圣光之力充沛到足以打开这个通道的人，通常整个教会也不会超过三个。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或许是这几天被巫妖颐指气使已经形成习惯，亚德莱德虽然满心疑虑，却还是下意识地就听从了，他全力按住圣骑士剧烈颤抖的肩膀，裘娜也用整个人的重量压住了迪洛林挣动的双腿。 巫妖又开始施放亚德莱德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法术，随着咒语的吟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迪洛林的身体被从里到外一层一层地修复着，肺部的空洞被补上，血块被神秘的力量吸出伤口，肌肉和皮肤也重新粘合到一起。 迪洛林终于能喘上气了，因为窒息而游离在昏迷边缘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亚德莱德喜出望外地扶着他坐起，裘娜咋咋忽忽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而迪洛林只能大口地喘着气，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治好了自己的巫妖。 此时巫妖已经潇洒地拂衣而去，丢下他们去查看抓回来的俘虏了，这一看差点没气活过来，他特地让石巨人抓住准备问话的首领，居然已经被石巨人给捏死了。 巫妖气得直骂：“我要的是活口！活口！你这愚蠢的石头疙瘩！没看见这人都快被你捏成泥了吗！” 石巨人也不会说话，只是无辜地看着他，把另一只手也摊开给他看。 兽人倒是非常命硬，虽然骨头被捏断了好几根，人也彻底昏死过去，但好歹还没断气。 巫妖暂时没空跟这个脑子不好的傀儡计较，又是一番亚德莱德闻所未闻的粗暴急救之后，兽人总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随着天色渐亮，点燃的房子里能烧的东西也烧得差不多了，火势被迪洛林等人控制住没有继续蔓延，逃进森林的村民们远远地看到村庄这边已经平静下来，也就壮着胆子回来了。 他们清点了伤亡，八个村民被杀，黑暗教徒则留下了十三具尸体。 迪洛林换下了染血的衬衣，看着衬衣上那两个对穿的大洞沉默了很长时间。尽管黑暗教徒已经被打跑，他还是不顾疲惫和虚弱穿上了盔甲。 全身甲的重量让他安心了许多，迪洛林压着剑柄走出屋子--他的手半剑全长超过一米三，即使以他的身高，走路的时候也得时不常地用左手压着剑柄才不至于碰到障碍物，不过他在感到焦虑和情绪波动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这么做。 出门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石巨人，七八米高的石巨人像猩猩一样蹲在村外的空地上，石头构成的脸上也有粗糙的五官，眼睛的位置和巫妖一样发着红光，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无辜。 迪洛林皱眉，他知道这是死灵魔法的产物，也知道他不应该任由这种邪恶的造物留存于世，但他现在过于虚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看不惯也只能先忍着。 黑暗教徒的尸体已经被村民们搬到了一块空地上，他们的兜帽和面具都被摘下，可以看出尸体中有三个矮人，剩下的都是人类，从他们邋遢的发型、酒糟鼻以及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黑的牙齿来看，基本都是些混迹于社会底层的乌合之众。 亚德莱德还在继续搜索他们的随身物品，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都是些小刀钱币打火石之类的寻常东西。 巫妖对此显然很不满意，又看到迪洛林出现在面前，他就更不高兴了：“啧，圣骑士大人还真是一刻不盯着我都寝食难安啊？” 迪洛林没空计较他的阴阳怪气，严肃地板着脸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着玩不行吗？”巫妖的语气还是很不正经。 “你对我的厌恶显而易见，那为什么又救了我？我必须知道原因。”迪洛林很坚持，亚德莱德也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巫妖，可惜从骷髅的脸上是看不出任何细节的，他重新又低下头继续搜索尸体，只是竖起了耳朵旁听着双方的对话。 巫妖轻笑了一声：“本来我是不想救你的，不过我突然想到，或许我们也有合作的可能。” “合作？”迪洛林皱眉反问。 亚德莱德动作一顿，瞬间就想到了很多事情——虽然之前迪洛林就用“教会的秘密图书馆”作为筹码，跟巫妖谈妥了“合作”，但那时候巫妖口头上的同意，只不过是无法脱身时的一种妥协，或者是情况不明时的试探。 现在巫妖已经展现出他真正的手段和实力，在完全有能力脱离他们的控制，甚至杀死他们所有人的情况下，却反过来救了迪洛林一命，这时候再来谈合作，说明巫妖是真的有合作的意向。 想通这点，亚德莱德悄悄地松了口气，不管巫妖暗地里在打的什么主意，只要还有利用他们的想法，他们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之后如何，就看圣骑士大人怎样跟巫妖周旋了。 迪洛林沉吟道：“你想跟我合作？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呵呵……”巫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很好奇这次的瘟疫是怎么回事，它跟我所知道的任何疫病都不同，非常的奇特。本来我想找个机会离开，去见见黑暗教徒的首领，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弄到瘟疫的资料，可他们显然并不打算配合，既然他们展现了毫无疑问的敌意，那么我就向他们的敌人寻求合作，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迪洛林疑惑地看着他：“就算你想跟教会合作，也完全可以去找个对你没有威胁的人，而不是我这种只要休息充足就能一击消灭你的圣骑士。” “你还真是会为我着想。”巫妖语气里不无嘲讽地说，“不过我愿意为此承担一点风险，要再找一个既有地位和能力帮我做事，又弱到对我没有威胁，还恰好愿意跟不死生物合作的神职人员，想想都希望渺茫，与其去碰那个运气，我倒宁愿把时间和精力用在研究瘟疫上，而且——” 巫妖突然带点疯狂意味地说：“一个毫无威胁的合作者有什么意思，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才够刺激，不是吗？” 听了这话，迪洛林更不放心了：“……你为了研究瘟疫能做到这地步？为什么？” “为了少死一些人你信不信？” “不信。” “那不就完了？既然我说了你也不信，还来问我干什么？你就当我是为了弄明白瘟疫的原理然后利用它来毁灭世界吧。” 以迪洛林现在的身体状态，显然不是放狠话的时机，但他还是坚定地说：“……如果真是这样，即使是要同归于尽，我也会阻止你的。” “随便吧，为了我的目标，我愿意承担这个风险。那么你呢，为了治愈这场疫病，你又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迪洛林闭上眼睛，一幕幕画面从他的脑中闪过，那是因为瘟疫而死去，无人收敛只能堆在路边腐烂的尸体，那是因为瘟疫而变得死寂破败的城镇，那是得病之后痛苦绝望的一张张面孔，其中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不认识的，瘟疫一视同仁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留给活人的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不知哪一天会轮到自己的恐慌。 他咬牙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巫妖轻笑了一声：“你确定吗？在我的研究真正见到成效之前，你肯定会被那些死脑筋的同僚们误解，被冤枉，甚至有可能被攻击，不得不和他们战斗。而且必要的时候，你还得做一些不光彩、不正义，或者违背教义的事情，这些你都愿意接受吗？” 迪洛林没有动摇：“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考虑过了。” 巫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来谈谈我的合作条件。” “你说吧。”迪洛林并不意外，他就知道仅凭一句“开放教会秘密图书馆”的承诺是不够的，更何况这句承诺是否有兑现的一天都不好说。 萨博罗亚说：“据我所知，泰拉山地的某处峡谷里住着一群德鲁伊，他们手里有一样叫做‘森林之心’的宝物，帮我得到‘森林之心’，这就是你需要为合作付出的价码。” 一直默默旁听的亚德莱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迪洛林还是把目光投了过来：“怎么了？” 12、他们来自阴影（六） 兽人在一些方言中也被称为“狮人”，甚至有传言他们的祖先是人类与狮子杂交而来，但传言只是传言，兽人毫无疑问也是人形生物的一种，外形上和狮子的相似只不过是巧合。 兽人男性身高一般超过两米，女性也普遍在一米八以上，他们的身体非常强壮，肌肉发达，浑身都覆盖着浓密的短毛，其中头颈处的毛发特别长，看起来就像狮子的鬃毛，眼睛的轮廓比较圆，还有着人形生物中最长的犬齿，这一切都让他们的面部特征越发像狮子。 但兽人与其他人型生物最大的区别不是脸，而是他们基本上只能消化肉食，其他人型生物能吃的谷物、蔬菜之类，他们虽然也能吃下去，却无法仅靠这些存活，如果没有足够的肉食，他们就会越来越瘦弱，直至被饿死。 特殊的食性和巨大的食量使得兽人无法像其他人形生物一样组成大规模的聚居地，只能以小部落的形式在草原上过着游牧和狩猎的生活。只要人口超过一定密度，他们就会为了草场和猎物自相残杀。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不、没什么。”亚德莱德心虚地低下头，现在的圣骑士没有能力跟巫妖对抗，他得避免说出让双方矛盾激化的信息，要说也得私下里偷偷地跟迪洛林说。 迪洛林猜到法师应该是有什么话不敢当着巫妖的面讲，这让他更加起疑，他看向巫妖：“先告诉我，你要‘森林之心’做什么？” “研究瘟疫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现在的这个身体拥有的是亡灵视觉，看到的景象和颜色跟活人看到的全然不同，也闻不到气味，感知不到冷热，用这样的感官来研究会遇到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而有了‘森林之心’，再配合一个仪式，我就可以得到一具和活人一样的身体，那对我后续的研究会非常有用。” 说完巫妖还“贴心”地表示：“如果你实在不想跟德鲁伊教派为敌，可以不用参与战斗，只要在最后的仪式部分用你的神术配合我就行了。” 迪洛林有点明白过来了：“所以这才是你找我合作的真正原因，因为你重塑肉`体需要一个圣骑士的协助？” “只是原因之一。”巫妖叉着胳膊打量着他，就像在挑拣菜摊上的萝卜，“主要还是你真的很好用，我这个样子到哪里都被人喊打喊杀，没有任何人会乖乖配合我的研究，虽然我最终还是可以强迫他们屈服，但这样的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事倍功半。而你就不一样了，有你这个光辉闪闪的圣骑士老爷在前面为我背书，不管是平民还是病人，我想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你看你巴拉巴拉几句话，多么匪夷所思的药剂病人都会乖乖喝下去，这能为我的研究工作省下不知多少麻烦。而且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你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应该可以帮我处理许多琐碎的杂事。” 迪洛林想了一下又道：“可我怎么确定我帮你完成仪式后，你不会反悔呢。” “你无法确定，只能赌。赢了，是治愈瘟疫的希望，输了，最坏也就是失去你这条本来会死在今天的命。”巫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仿佛准备诱人堕落的恶魔，“怎么样，要赌这一把吗？” 迪洛林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好。” 亚德莱德看着迪洛林，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纠结模样，最后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假装继续专心翻找尸体上的物品。 迪洛林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我从来没听说过魔法可以疗伤，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亚德莱德立刻竖起了耳朵，这也是他非常想知道的。 巫妖刚才使用的几个魔法里，只有“石巨人”还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虽然很厉害，但一个百年前的天才法师、如今的强大巫妖能施放这个法术并不奇怪。而那把可以轻易切开金属的黑色匕首，还有那个可以治疗伤口的神秘法术，已经不是他没听说过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完全脱离了他所知道的魔法体系。 如果把他知道的魔法比作蔬菜，他不知道的魔法是他没见过的蔬菜，那么巫妖用的那两个法术就是奶酪，虽然同样是他没见过的东西，但他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蔬菜。 可惜萨博罗亚并不打算回答：“干嘛，你是想审问你的救命恩人吗？” 巫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正经，迪洛林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充满警惕和厌恶，但“救命恩人”这个词却让圣骑士的态度强硬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这不是审问，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 “在教会不能垄断知识的世界里，魔法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的无知。”巫妖丢下这句气人的话语，转身就走。 亚德莱德见状也赶紧站了起来：“你要去哪？” “这些人身上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只能审问一下那个兽人试试看了，前提是他的脑子能够听得懂通用语的话。” 迪洛林皱眉看了眼那些尸体，也跟了上去：“他们是专门冲你来的，为什么？” 巫妖一摊手：“我哪知道，我还想问问他们呢。这一百多年我都与世无争地被关着，又没得罪过那什么‘暗影’组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他们，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煞费苦心地来追杀我。” 法师亚德莱德插了一嘴：“我觉得……这会不会从侧面证明了萨博罗亚确实有能力治好瘟疫？所以黑暗教徒们才要置他于死地，瘟疫本来就是他们散播的，他们当然不想看到一个能够治愈瘟疫的人出现。” “我果然是树大招风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巫妖顾影自怜般哀叹了一声，“但问题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能治愈瘟疫呢？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就连教会的神谕者也只是预言了一个地点，知道我存在的人除了这些村民，就只有你们三个。” 迪洛林猜测：“说不定是死神戴德莱告诉他们的？作为能和吾主分庭抗礼的一个神明，就算知道和吾主一样的消息也不奇怪。” “拜托用点脑子好不好？--如果你有的话。且不说戴德莱对他的追随者比你们的莱里亚还要冷漠，根本懒得和凡人交流，那个首领可是看都没看就知道我的手上有禁魔镣铐。假如戴德莱真的全知全能到连我手上有禁魔镣铐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并且告诉了祂的信徒，那祂怎么不知道我能轻易地摆脱禁魔镣铐呢？这不是让信徒白白送死吗？虽然戴德莱大概率不会在意区区几个信徒的死活，但任务失败对祂总没有好处吧？”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摘下禁魔镣铐的？”法师好奇这个很长时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干嘛要告诉你，好让你们下次找个更有效的办法锁住我吗。” “嗯……就当是……向我们展示一下你过人的机智？”法师弱弱地试探着问。 “嘿，好吧，反正我的办法总比那个有肌肉没脑子的家伙多。给你变个戏法，别眨眼。” 巫妖右手抓住左手手腕，喀啦一下摘了下来，抡了一圈只剩手臂骨的胳膊，又咔吧一下把手腕装了回去，然后左手炫耀般地舞动着灵活如初的手指。 “原来还能这样！”法师恍然大悟，对巫妖的神秘莫测又多了一分忌惮。 *** 兽人被扔在牛棚里，手和脚都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巫妖只处理了一下内脏出血，没有治疗他浑身的骨折，只要暂时死不掉就行。 为了保险起见，裘娜还是一直在旁边看守着，当巫妖等人接近时，她正拿一根小棍隔着栅栏戳那个兽人。 听到三人的脚步声，裘娜回过头来问：“他一动不动的，是不是要死了呀？” 巫妖不带感情地说：“装的，拿盆开水来泼上去，保证立刻蹦起来。” 话音刚落，那个兽人就用唯一一条完好的胳膊撑着自己，艰难地坐了起来，靠在牛棚的墙上。 他此时应该非常痛苦，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脸颊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睁开了黄色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围上来的几个人。 裘娜下意识地往迪洛林身后缩了缩，尽管知道这个兽人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可被那双黄色的眼睛扫过时，她仍然有一种被危险的野兽盯上的感觉。猎人的经验告诉她，这绝对是个哪怕手脚都断了，也会趁人不备一口咬死敌人的危险家伙，还好她刚才一直没有靠太近，否则这会儿恐怕不是死了，就是变成了人质。 “看来听得懂通用语啊。”巫妖的眼窝中散发着邪恶的红光，“我要是直接问你跟黑暗教徒有关的事情，你一定不愿意回答对吧？不如先严刑拷打一顿再问好了。” 兽人一副生死看淡的语气恹恹地说：“你问就是了，我没义务为他们保密。” 巫妖惊讶地说：“咦？怎么会这么配合的！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刚想出了十几种酷刑，还一种都没用上呢，要不你还是先假装一下嘴硬，让我给你上一圈刑再松口如何？” 迪洛林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一声替他问：“你们为什么要追杀他？” 兽人的嗓音低沉平稳，完全听不出在这种处境下应有的绝望和恐惧：“大祭司下令要消灭这个巫妖，还要求整个村子不留活口，我也不知道原因。” 巫妖挠着下颚骨说：“大祭司？那个被捏死的家伙好像也提到过来着。” 迪洛林说：“他们说的应该是‘暗影’组织的领导者，没有人知道他具体是谁，甚至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大祭司’与其说是一个头衔，更像是他个人的代号。” 13、他们来自阴影（七） 兽人的社会结构也有点像狮子，部落由一群有亲缘关系的女性组成，男性在少年时期就会离开母亲的部落外出历练，直到成长为英俊又强壮的成年人。他们会在流浪途中结识心仪的异性，向女孩的部落献上自己的猎物求婚，有时候还得和其他竞争者决斗胜利才有可能被接纳，成为新部落的一员。 兽人男女可能在个人感情上有所偏好，但就名义上来说，兽人男性是全部落女性共有的配偶，就像狮群中的雄狮一样。人类男性可能会羡慕他们的艳福，但这艳福背后其实意味着极为残酷的竞争，绝大多数男性兽人都注定无缘找到属于自己的配偶，或者在残酷的决斗中死去，表现不好或者受伤残疾的男性甚至可能被再次逐出自己的新部落。 一些无家可归的男性兽人会来到人类的城市，成为佣兵或者打手，他们的强壮和战斗力毋庸置疑，但多数佣兵团根本养不起一天得吃半只羊的属下，因此许多来到人类地界的兽人最终都沦为了强盗和劫匪，少部分甚至吃起了其他的人型生物，这导致人类普遍对兽人的印象很差，总是先入为主地把他们当做罪犯看待。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迪洛林又转回去问兽人：“你见过大祭司本人吗？” 兽人点了点头：“在一次仪式上看到过。” 圣骑士连忙追问：“他长什么样？” “不知道，他戴着全是羽毛的头饰和遮住全脸的面具，穿着挂满布条的长袍，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对着山洞大喊时传来的回声一样，别说性别了，连他本人是什么物种都看不出来。” 巫妖不满地啧了一声：“那不就跟没见过一样吗？” 兽人死心眼地说：“但我见过。” 亚德莱德问：“至少可以分辨得出是不是矮人或者侏儒之类的种族吧？” 裘娜说：“如果是踩了高跷的矮人，不就和人类一样了吗？” 亚德莱德说：“不，就算踩了高跷，手也会比一般人短一点的。” 巫妖挥手打断他们的继续发散：“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我只想知道关于我的消息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泄露给你们的。” 兽人说：“我不知道，队长话里提到过‘线人’，但没说‘线人’具体是谁。” 说到这个巫妖就很气：“啧，偏偏这个知道内情的队长被捏死了，想通灵都来不及了，活下来的又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炮灰。” 裘娜再次发挥不懂就问的精神：“炮灰是什么呀？” 亚德莱德说：“嗯……就是那种……守城用的火焰炮塔你听说过吗？很费油，但是一次发射就能把一群人烧成灰烬，唯一的破解办法就是不停地派人去冲锋，直到炮塔的燃料耗尽为止，这种派出去送死的人就叫炮灰，这个词也用来指代那些随时可以抛弃的杂兵。” 听到这话，兽人的咬合肌紧了一紧，眼神也有些暗淡，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俘虏的情绪变化。 巫妖继续说：“虽然不知道线人是谁，但‘线人’这个词本身就说明了是‘人’不是‘神’，对吧？”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迪洛林和亚德莱德。 线索已经很明了了，巫妖能治疗瘟疫的消息目前只能算是他们的推测，手上的禁魔镣铐也只有他们看到过，这个村子又没有人离开，唯一和外界有过联系的就只有去镇上买炼金器材的亚德莱德。 亚德莱德也意识到这一点，马上手足无措了起来，抓挠着自己亚麻色的卷发紧张地说：“不是……我、我肯定不会是他们的线人，我怎么会是黑暗教徒呢，迪洛林大人……” “你冷静一下。”迪洛林戴着铁手套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我相信你不会跟黑暗教徒一伙，也知道你不是个多嘴的人，但保险起见，你还是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在路上无意间跟人谈到过‘巫妖’和‘禁魔镣铐’这些事？” “我发誓绝对没有。”亚德莱德回答得毫不迟疑，“我怕耽误时间，除了买东西一路上几乎就没开过口，连买炼金器材的时候，我也只说是自己要用的。信也是按照你交代的，亲手交给了教会的信使，交出去时我还确认过火漆完好无损，至于信中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 巫妖凑过来问：“信？给谁的，写了什么？” 圣骑士板着脸说：“与你无关。” “有没有搞错，被追杀的人是我诶！你竟然说与我无关？”巫妖非常刻意地提高了音量，“不就是教会内部出了内鬼吗？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习惯了哒。要是你觉得自己没办法解释全知全能的莱里亚为什么不告诉你们内鬼是谁，前人也早就已经给你们编好现成的理由啦--当然是因为这是‘给凡人的考验’喽。” 圣骑士的左手又按在了剑柄上，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止是愤怒可以形容，要不是在内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他们刚谈妥了要合作治疗瘟疫，以及他现在身体虚弱确实不能和巫妖动手，恐怕已经忍不住冲上去一决生死了。 法师见状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什么……我们还是先决定这个兽人应该怎么处置吧？” “处决！”圣骑士的语气斩钉截铁得就仿佛要处决的是这个可恶的巫妖一般。 裘娜连连点头：“这帮人滥杀无辜，太可恶了，肯定不能放过他们！” “不行，那太浪费了。”巫妖说，“接下来我还需要做一些活体实验，正好可以让这个本来就要被处死的俘虏发挥一点价值。再说人是我抓到的，当然是由我来决定怎么处置了。” “哼，随你吧。”迪洛林没心情为了一个俘虏跟他较劲，按着剑柄走开了。 他得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现在的他拿这个巫妖一点办法都没有，再继续对话下去只能把自己气死。 “你等会儿！”这一次却是巫妖主动跟了上来，“话还没说完呢，关于这个‘内鬼’的事……” “别没完！”迪洛林瞪着他，额头上青筋都出来了。 “我不是要趁机讲你们教会的坏话啦，要讲你们坏话有的是机会，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没完没了的呢，我像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迪洛林把冲到嘴边那句“你就是这样的人”给咽了回去，跟这家伙斗嘴根本就毫无意义。 “我猜你自己也不知道信寄出去以后是在哪一个环节落到了‘内鬼’手里，也就是说接下来你跟教会的每一步联络都有可能被黑暗教徒掌握，你打算怎么做？” 迪洛林闷闷地说：“我还在想。” 巫妖一摊手：“你可以留着路上慢慢想，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尽快去拿‘森林之心’。” 迪洛林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这么急迫？” “早日办完这件事，就能早日离开泰拉山地，开启对瘟疫的研究，这方面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急迫吗？”巫妖抱着胳膊说，“而且，黑暗教徒这次的袭击失败了，肯定还会再想别的办法除掉我，教会里的内鬼也有可能会带人来阻碍我的研究，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编，只需要说‘看，那里有个邪恶的巫妖’就可以了。有了这次失败的教训，下次他们一定会派来更多的人，准备的也更加充分，我可不想留下来被动挨打。” “……确实。”就算迪洛林对他的动机始终心存疑虑，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那这里的病人呢？” 巫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一并带上，我有些实验还没做完呢。” 迪洛林问：“怎么带？他们太虚弱，根本就无法自己赶路，就算我们一人背一个，也背不了那么多人。” “我自有办法。”巫妖说，“跟我来。” 迪洛林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来到了那个简陋的实验室，亚德莱德和裘娜也好奇地跟了进去。 实验室还是跟之前一样，室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而桌子上只有一套简陋的炼金工具和一些散发着怪味的半成品药剂。 巫妖对走在最后的亚德莱德说：“把门关上，我给你们看个宝贝。” 法师照做以后，巫妖开始念念有词地施法，随着他的吟唱，实验室的墙上竟出现了一圈圆形的符文。 符文圈内的墙壁神奇地消失了，露出来的却不是墙外的景象，而是一个黑暗的房间，除了入口附近已经有些年头的地砖以外，其它一切都隐没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巫妖站在符文圈旁，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去吧，别害怕，里面没有怪物——除了我以外。” 亚德莱德反而后退了一小步：“我、我听说传送门法术很不稳定，人体通过的时候可能会被扭曲的空间撕成碎片，能不能活着到达另一头全看运气的……” 14、另一个世界（一） 由于教会严令禁止研究亡灵魔法和空间魔法，萨莱恩世界的法师和学者们在空间魔法方面的知识非常贫瘠，就算有个别叛逆的法师私下里偷偷研究，也不敢拿出来公然探讨。这导致很多学识非常渊博的人也坚信萨莱恩世界就是唯一的存在，根本不敢想象在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无数个不同的世界。 这些世界有的很大，大到能装下百万个萨莱恩世界，有的很小，甚至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宽。它们就像气泡一样漂浮于无尽虚空之中，绝大多数世界之间永远不会产生交集，极少数会交错而过，在一段时间内互相碰撞、重叠。不过大多数人在这期间都感受不到任何变化，只有具备了一定的空间魔法知识的人，才能从一些奇奇怪怪的现象中察觉到另外一个世界正和他们重叠在一起。 如果在两个世界交错的时候使用空间魔法进行捕获，甚至能将一些特别小的世界锚定在一个更大的世界里，让两个世界始终重叠在一起，就像大泡泡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泡泡。然后再通过空间魔法打开一个入口，就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往来，这种可以随时进出的小世界也被不太严谨地称为“随身空间”。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如果巫妖有眼球的话，这会儿白眼一定翻到天上去了：“你的魔法是村口的木匠教的吗？仔细看清楚，这不是传送门，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好不好。” “另外一个世界？”亚德莱德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巫妖看了他几秒，叹了一口气：“唉，无知的年轻人啊……算了，我没兴趣给你上课，你们爱来不来吧。” 说着他转身走进了那个符文圈，当他完全穿过符文圈后，他的速度就好像突然变快了许多，身影“咻”的一下消失在黑暗中，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亚德莱德还在踌躇，迪洛林已经第一个抬脚踏进了那个入口。 他相信巫妖大费周章地治好了他，肯定不是为了换个方式害死他--至少目前不会。 圣骑士毫发无伤地通过了，甚至毫无感觉，好像跨越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门槛。 裘娜也跟了过来，她惊奇地四下张望，但周围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亚德莱德赶紧端了一个烛台点燃，鼓起勇气最后一个通过了入口。 他们似乎是在一座建筑的内部，烛台的火光无法照亮整个空间，只能依稀看出这是一座宏伟的大殿，粗壮的石柱撑起了屋顶，而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平整光滑，甚至依稀能分辨出精致的花纹。 他们身后的墙壁上有一个被发光符文环绕的圆形门框，门框里就是那个被巫妖当做临时实验室的小破屋子。亚德莱德还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地退回去，但符文的光芒突然消失，连接两个世界的入口关闭了，门框中间只剩下了一面有些生锈的镜子。 亚德莱德试着伸手摸了摸，镜子的触感冰凉坚硬，敲上去会发出金属的声音，好像只是最普通的铜镜。 既然退路已经消失，他们也只能继续往前探索，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大殿，周围还环形分布着许多空房间，并且有向上和向下的台阶，看来还不止一层。 向上的台阶尽头有扇门，迪洛林推了一下，没能推动，他们也不打算尝试撬门，就退回一楼，继续沿着环形分布的房间一间一间地看过去。 那些房间都没有门或者家具，只有地面上散布着一坨坨神秘的污垢，还有一些残破的陶罐深陷在污垢中。 “有金子耶！”眼尖的裘娜从一堆污垢中挖出了一块亮闪闪的东西。 虽然山地人之间一般是以物易物地做交易，但随着这些年来跟外人的接触日渐频繁，裘娜也知道了金子的用处。 她开心地把金子拿给迪洛林，圣骑士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被塑造成直角形状的金片，镂空雕琢着精美的花纹，看上去原本应该是某样东西上的装饰。 “我觉得……还是别乱动这里的东西比较好。”法师紧张地跟在圣骑士身后，“这地方给我感觉阴森森的，就像个墓穴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隐藏着什么诅咒之类的。” 迪洛林把那块金子丢回了原位：“我曾经探索过一座比巨龙战争时期还要古老的陵墓，粗略估计应该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这里的场景让我想起了那座古墓，石头结构的墓室完好无损，陪葬品全都烂成了像这样的暗色泥土，只有黄金和陶制品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散落在地上。” 裘娜问：“所以这其实是一座古墓吗？” 迪洛林摇摇头：“古墓一般没有这么宽阔，而且这里给我的感觉比那座古墓还要古老得多。这些房间本来应该也有门和家具，只是时间太久都烂光了，只有家具上的金饰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亚德莱德靠近墙壁，拂去表面的积灰，可以看出墙壁也是用打磨得十分平滑的大理石块砌成，擦拭干净后，上面甚至能够依稀照出人影：“如果这里真的比你探索过的古墓还要古老，那就肯定不是人类建造的，那时候的人类都还住在兽皮帐篷里，就算有石头建筑也是些粗糙的石块垒成的，最多不会超过两层楼高。难道这是矮人建造的吗？” 迪洛林是见过矮人建筑的：“不，在上古时代，即使矮人也没有这么好的建筑工艺。” 裘娜道：“萨博罗亚好像说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着，也许是我们根本没见过的种族造的呢。”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丛林里的山地人，外面的世界对于裘娜来说处处都是惊奇，反倒很容易接受“另外一个世界”的说法，对亚德莱德和迪洛林来说，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亚德莱德尤其感到不安，这一天内巫妖身上爆出了太多的秘密，既能使用完全超出他理解范围的魔法，又能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这真的是一句“天才”就能解释的吗？ 不，古往今来出现过无数的天才法师，但每一个都是在他所知的那套理论框架内活动，最多就是把框架的边界扩大了一点，而巫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已经跳出了框架之外，进入了凡人无法理解、无法窥探的领域。 而说到凡人无法理解、无法窥探的存在，亚德莱德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神灵。 而且回想起来，萨博罗亚似乎一直都在毫无顾忌地直呼神灵的名讳，一开始亚德莱德以为巫妖是不死生物，对于生命之神莱里亚缺乏尊重也在情理之中，后来发现他对“不死生物的守护者”--死神戴德莱也是一样的态度。 难道说……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巫妖，放在巫妖当中应该也算不上特别厉害的存在，却能比肩神灵？ 仅仅是这个猜测就把亚德莱德吓得不轻，他甩甩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自己刚才生出的亵渎想法，并且决定在迪洛林面前绝口不提此事。 *** 他们沉默着继续探索，在环形房间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两扇足有三四人高的宏伟大门，大门不知道是由什么金属制成，即使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仍然屹立不倒。 萨博罗亚就站在门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阿达诺耶瓦……不对，卡巴罗斯迪多比……也不对，芝麻开门？还是不对……” 他又试了好几句不同的咒语，终于看到大门上的花纹发出了幽幽的蓝光，随着“咔哒”一声，看上去十分沉重厚实的大门居然像没有重量一般地往外打开了一条缝。 巫妖探出头去看了一圈，又缩了回来，这种种的行为给了迪洛林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巫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也和他们一样在探索这个神秘的地方。 圣骑士和法师都满心顾虑，只觉得笼罩在萨博罗亚身上的谜团更多了，裘娜却没心没肺地问：“你不是说有个宝贝要给我们看吗，宝贝在哪儿呢？” 巫妖张开双臂比划着周围：“这不就是宝贝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随身空间有多么宝贵？” 裘娜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 “啧，用一种山地人也能理解的方式跟你说吧，它就像是一座可以随身携带的房子，我走到哪里就能带到哪里，我可以把收集过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面，却完全不需要担心重量。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非常小，原理你们不需要明白，只要知道世界越小，时间流逝得越快就行了，在这里住半个月，外面也才过去一天多。有了这个随身空间，我就有充足的时间慢慢研究瘟疫的特性，不用担心刚有个苗头外面的人就死光了。” 巫妖停下来对迪洛林说：“至于怎么让病人乖乖地进来，安分地住下别闹事，这就是需要你来解决的问题了。” 15、另一个世界（二） 光亮术是一个很容易学会的法术，但必须借助一块纯净的白水晶为媒介才能施放。 这个法术可以让白水晶发出明亮的白色光芒，却只消耗很少的法力，适合用来照明。但是带一块昂贵的白水晶在身上提供照明，和带一根蜡烛或者火把，然后用最简单的星火术点燃，从效果来看似乎没有区别，因此很多新手法师都会认为这个法术并不实用，不愿意花费精力去学习。 但这个不实用仅是对新手而言，如果换做一个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法师，绝对可以把这个简单的法术玩出花来，他们可以不借助水晶，凭空生成光球，还可以通过改变咒语和施法时的微操，来决定发光的时机、光亮的强度和颜色，这在战斗中可以起到许多出其不意的效果，比如在黑暗中突然爆发出强光来晃瞎敌人的眼睛，或者用光亮的变换来欺诈敌人。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迪洛林没有马上应答，就算无法从表情中分辨出任何信息，他还是紧紧地盯着巫妖的眼窝：“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奇怪的……‘随身空间’的？” “这不是你该问的，我们只是尚未达成合作条件的‘准合作伙伴’关系，我没有义务对你交代一切。”巫妖抱着胳膊说，“你只需要知道，这个空间只有我能打开，而时间快十五倍这一点，正是和瘟疫赛跑的关键。” 亚德莱德突然想明白了一个关键信息，他决定暂时不去管这“另一个世界”和巫妖身上的种种谜团，转头提醒迪洛林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女神才会认为他是解决瘟疫的关键。研究一种新的药剂少说也得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经验积累，可按现在的死人速度，我都不敢想象几年以后萨伦大陆会是什么样。我们必须把研究工作搬到这个空间里来进行，才能及时地找出治疗瘟疫的办法。” 巫妖用食指挠着下巴道：“嗯，好像也有点儿道理，看来莱里亚盯上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特殊的空间。可问题是，祂怎么会知道我能打开这个空间的？” 迪洛林觉得一个神灵能知道这些隐秘完全不足为奇，他确认式地发问：“这样的话，你只需要一年，甚至几个月，就能拿出解药了吧？” 巫妖轻“嗤”了一声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没解决呢。首先，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空间不出去，不然研究材料从哪里来？实验品又上哪里去补充？而我每在外面度过一天，留在空间里的人就得消耗半个月所需的食物和药物，人少的时候还好，人多了以后怎么办？” 迪洛林皱着眉说：“如果能够证明你确实是神谕所指之人，我就可以说服教会为你提供所需的物资了。” “这不就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吗？在我没研究出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之前，你绝不可能说服那帮死脑筋的老顽固帮助一个邪恶的巫妖，甚至都无法说服他们不来消灭我，不然你肯定早就把我带去圣都了，还用得着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村子里耽误时间？可我要是已经研究出结果了，还需要教会提供的食物和药材干什么，难道留着我自己吃吗？再说了，内鬼的问题你都还没解决呢，别到时候想要的物资没拿到，反而招来了围剿我的部队。” 裘娜觉得自己脑子都要打结了：“又要在这里研究，又没有足够的食物给病人吃，那你说怎么办嘛。” 萨博罗亚一摊手：“走一步看一步喽。你们先把剩下的病人弄进来，吃的喝的意思意思准备一点就行了，反正以那几个人的状态也活不了几天了，总得让他们死得有点价值，至少可以让我们实践一下把病人养在这里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巫妖这种纯粹把病人当实验品的冷漠态度令迪洛林不禁皱眉，尽管他知道巫妖所说的就是冰冷又残酷的现实，大多数病人最后的结局都是难逃一死，他本以为这几个人经过巫妖的救治会有不一样的命运，但治疗瘟疫若真有那么简单，教会也不至于直到现在都无计可施了。 *** 随后，巫妖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又去尝试不同的开门咒语，成功地开启了通往二楼的门，消失在门后。 亚德莱德和裘娜就乖乖地等在入口的铜镜旁边，认真地讨论把病人搬进来之前都要做哪些准备，比如床和被子、一大桶清水、锅具和柴火、可以放很久的干面包之类的东西。 迪洛林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正拿着烛台进一步探索这个奇妙的空间。 地下室有两层，上层看结构应该是个仓库，只是房间里除了一些陈年污垢以外什么都没有，下层则是监牢，监牢的栅栏用的是和大门一样的神秘金属，看起来非常坚固，表面甚至连一点锈蚀的痕迹都没有。 确定了地下两层都是空的，迪洛林又回到一楼，尝试推动那两扇厚重的大门。大门触感沉重，但门轴就仿佛灌满了润滑油一般，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悄无声息地开大了一点。 只不过建筑外面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黑得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天空中也没有星星和月亮，除了迪洛林手上的烛台，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任何光源。 迪洛林将戴着铁手套的手举在眼前，挡住了烛台的火焰，等眼睛更加适应黑暗，他依稀看清了这座建筑的类别，它既不是大殿也不是城堡，而是一座高塔，烛光太暗看不到上面有几层，只能看到脚下的塔基是完全的岩石。 在离大门有段距离的位置，迪洛林找到了向下的石阶，这石阶已经被人踩过不知道多少次，以至于石阶的中间部分都向下凹陷了。 沿着石阶继续向下走，就来到了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又往前走了一些，迪洛林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别乱跑，迷路的话搞不好会饿死在荒野里的。” 圣骑士回过头，巫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藏青色的袍子在黑夜里几乎看不见，只有眼眶中的红光依旧那么显眼。 迪洛林并不意外，不止是他在盯着巫妖，巫妖也在监视着他，他们就是这样互不信任又要互相利用的关系。 圣骑士说：“在把病人带进来之前，我得确认一下这个空间是否安全。”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早就没有活物了，而且这个世界很小，除了那座空塔以外，就只有这片荒原。” “荒原吗？”迪洛林再次看向四周，但在火光范围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这片荒原有多大？” “不大，如果有光的话，一眼就能看得到尽头的那种。” 迪洛林又问：“在尽头之外呢？” “什么都没有，就连时间和空间本身都不存在，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不过今天就算了，你穿成这样，又不带食物和水，搞不好半路就把自己累趴下了，到时候我可搬不动你。” 萨博罗亚这样说，迪洛林也就对这片荒原的大小有了个大致的概念，接下来圣骑士又做了一个让人不解的举动，他脱去铁手套，蹲下来抓起了一把地上的泥土，在手心里揉搓着。 迪洛林问：“我没有种地的经验，但这泥土看起来似乎很肥沃，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种出农作物呢？”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 迪洛林丢下泥土拍了拍手说：“刚才我想了很多，且不说内鬼的问题，教会本身也物资紧缺得厉害，现有的隔离营都只是勉强支撑着。你要在这里养大量的病患，又想让病人吃得荤素搭配营养丰富，还要比外界多出十几倍的消耗速度，即使教会愿意配合，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你是打算在这里种地吗？”巫妖抱着胳膊看着他，“怎么种，谁来种？” “如果能让村民们也和病人一起搬到这里来，就有人能种地了。”迪洛林说，“刚才我也想了，就算我们离开了村子，黑暗教徒也一样会回来的，到时候找不到目标，他们就会把村民们抓起来酷刑拷问，一直折磨到死为止。必须让村民们也离开村庄，他们才有可能活命。如果可以让他们在这里耕作，自给自足的话，村民的去处和病人所需的补给就都解决了。因为对他们来说，时间流逝的速度和病人是一样快的，不是吗？” 这一次萨博罗亚难得地没有冷嘲热讽，而是认真地思考起来：“嗯……想法倒是不错，这也确实算是一片肥沃的泥土，但是这样一来你又制造了无数的新问题。别的还好说，像水啊种子啊什么的，都可以从外面带进来，最大的问题是这里没有光，缺乏光照的话作物是不会生长的，我又不可能一直开着一个入口让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累死我也做不到啊。” “这里没有太阳？”迪洛林皱起了眉，“那……能用别的光源来代替吗？” “塔顶倒是有一块附魔了光亮术的水晶，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16、另一个世界（三） 附魔是指通过一些稀有的魔法材料，比如黯金和秘银，将法力回路固定在某件物品上。完成后的附魔物品只需要注入少许的法力，就能自行完成一个法术，无需其它的施法过程。 使用附魔物品所需的法力可以由法师直接注入，也可以用附魔石作为法力来源。如果使用了附魔石，那么即使不是法师，也可以使用附魔物品。 附魔本身的代价就十分高昂，附魔石更是罕见，只有极少数地方能够使用。比如法师学院里最重要的实验室，为了避免明火带来的危险，就会奢侈地使用附魔了光亮术的白水晶来提供照明，并且用附魔石作为能量来源。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去看看就知道了。”即使正处在重伤后的虚弱中，迪洛林也表现出了卓越的行动力，当即就回头走向塔的方向。 巫妖跟了过来：“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就算跟过来，又能看懂什么。” 但迪洛林很坚持：“就算看不懂，我也要确认一下塔上都有些什么东西。我说过，在让人们搬进来之前，我必须确认这里是安全的。” 巫妖耸耸肩：“行吧，不过那座塔足有十八层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迪洛林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爬到一半的时候，他确实有些后悔了。 毕竟他才刚刚死里逃生，身体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无力，又穿着沉重的铠甲，到最后几层的时候他是扶着墙才勉强走完的。 “你看，我就说吧。”巫妖在比他高几阶的位置叉着手看着他，不需要表情都能充分地表达出这个不死生物的嘲讽和揶揄。 “闭嘴。”迪洛林喘了两口粗气，才接下去，“这座塔……叫什么？” “嗯？”巫妖思考了一下，“它有过很多名字，最后一次使用的名字是‘曙光之塔’，就这么称呼它吧。” “为什么叫这个？”迪洛林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奇，他只是想找个话题让巫妖没空在旁阴阳怪气。 但这个问题却把巫妖的思绪引向了远方，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我刚才有没有提过，这个空间其实是一个世界崩坏以后留下的残片。” “啊？”迪洛林不解地看着他。 “在太阳已经陨落，世界也即将灭亡的时候，这座塔顶散发出的光芒，就是幸存者们最后的曙光，所以它被称为‘曙光之塔’。” 迪洛林困惑地看着萨博罗亚，他分不清巫妖到底是在讲一个没有人听说过的神话，还是尘封的历史，又或者只是随口编来哄人的谎言？ 很快，巫妖又耸耸肩轻笑了一声：“反正最终那个世界还是灭亡了，只剩下这块小小的碎片--我们到了。” 他打开最后的一扇门，这最后一层比底层要狭小些，没有额外的分隔，整层楼就是一个大厅。 从这里看不到巫妖所说的“附魔了光亮术的水晶”，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奇怪装置占据了整个大厅。 这个装置的顶部已经延伸到了天花板之外，甚至可以说天花板只是这个装置的一部分，那些巨大的曲臂，复杂的刻度和纵横交错的符纹，全都是迪洛林从未见过，甚至是闻所未闻的技艺。 巫妖咔咔地调试了几个地方，惊奇地说：“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居然还能正常使用，真是神奇的技术。” 迪洛林还来不及问这“漫长的岁月”到底是多漫长，随着巫妖最后一个动作，装置的最顶部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就仿佛一个小型的太阳，尽管有一层天花板阻隔，窗户也开得特别小，从那小小的窗口照进来的强光还是让长期处在黑暗中的圣骑士几乎睁不开眼睛。 迪洛林吹熄了手中的蜡烛，眯着眼睛寻找下楼的台阶：“不管怎么说，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没那么简单，你看那个位置，是不是感觉好像空了一块？” 巫妖指向了一个像基座一样的装置，似乎那上面本应该托着什么东西。 迪洛林不懂这些：“别卖关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在这个位置本来有一块附魔石，给整个发光装置提供运作的能量，但现在，它没了。别问我是怎么没的，反正不是我弄丢的。目前装置还能依靠残存的能量运作一段时间，但用不了多久，或许几天，或许一个月，这东西就不会再亮了。” 迪洛林问：“有办法将它找回来吗？” 巫妖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线索，不知道该从哪找起。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替代品，如果在我沉睡的这一百多年里情况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话，在这附近应该就能找到一个叫做‘猩红之石’的宝物，可以代替附魔石使用，据说它是某个上古神器的碎片，被蛇人一族捡到以后就视为圣物，一直被泰拉山地里最大的蛇人部落据为己有，现在很可能也还在他们手中。” 迪洛林点点头：“那我去找他们交涉看看。” 巫妖抱着胳膊说：“蛇人是不会自愿把圣物交出来的，接受谈判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建议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做好战斗的准备再出发。” 显然他是打算硬抢了。 不过抢掠的对象是蛇人的话，迪洛林倒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毕竟蛇人本身就是一伙无法无天的强盗。在瘟疫爆发之前，任何一座城镇都愿意为蛇人的脑袋支付一笔不菲的赏金，只是现在大多数地方都已经被瘟疫折磨得焦头烂额，顾不上清理这些危险的生物，那么此行就当是顺便的除暴安良好了。 下楼的时候，迪洛林特地在每一层都停下来查看了一下。 这个世界有了光源，就像是从黑夜突然来到了白天，不仅有窗口透进来的光亮，还有一些白水晶镶嵌在刻入墙壁的符文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楼层的所有角落。 曙光之塔的每一层都像一楼一样空空如也，就连房间门都烂光了。有的房间里散落着一些价值不菲的金银器皿和宝石，甚至有堆积成山的金币，从中不难窥见这座高塔过去曾经是多么的富丽堂皇。 *** 来到一层后，巫妖开启了入口，让迪洛林他们重新回到村庄。 走出房门的时候圣骑士特地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又在人群中找到了村长：“刚才我们进那个房间多久了？” “嗯？也就一小会儿吧……” “有一刻钟吗？” “那肯定没有，怎么了？” “没事。”迪洛林没有细说。 之前他也注意到巫妖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以后突然加速的身形，不过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别的什么小把戏。现在他对“时间流速快十五倍”这一点已经没有怀疑了，因为他们刚才至少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以上。 既然这个基本的前提确认无误，迪洛林就开始劝说村长带人搬到曙光之塔去。 村民们纠结了一阵，黑暗教徒的残忍无情他们已经充分地领教过，这个村子确实是不能再待了，但他们对巫妖和那个充满未知的世界也不放心，即使有迪洛林的担保，还是有一大半的村民决定拖家带口去别的村子投奔亲戚。 尽管现在的人们远没有过去那么好客，远方的亲戚是否还活着，会不会拒绝他们的投奔甚至用高墙和弓箭来招呼他们，都还是未知数。 迪洛林没有试图劝说他们改变主意，毕竟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哪一个决定对村民们来说会有更好的结果，他只知道必须利用曙光之塔来为药物的研制争取时间。 等决定好了哪些人会留下来，迪洛林告诉村长，他们一个小时以内就要出发，这让刚刚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村子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准备搬去曙光之塔的村民们还来不及举办亲友的葬礼，就得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收拾家当，呼唤帮手搬运家具的，争执该带些什么的，还有忙着满村抓牲畜的，乱成一团。 “这都行？”巫妖对这个结果甚为震惊，“虽然我是冲着你圣骑士的身份和号召力才救你一命的，但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别说威逼利诱了，连来龙去脉都没解释清楚，就能把他们哄进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里去？你是能洗脑吗？” 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的迪洛林甚至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惊讶的：“不是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被说服吗？” “难道这还不够吗？”巫妖甚至怀疑对方是在以故作谦虚的方式炫耀。 迪洛林不想跟他废话这些，让他打开空间的入口，就带着同伴们再次回到了曙光之塔。 他决定以后都在塔里休息，虽然他对巫妖还是缺乏信任，但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在野外扎好一个营地所耗费的时间，都足够他们在塔里连吃带睡一整晚了。 的确如巫妖所说，这个独立空间是件了不起的宝贝，今后他们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而且在曙光之塔休息不仅可以省去反复扎营拔营的麻烦，避免了在野外扎营可能遇到的恶劣天气和未知危险，还能及时掌握塔外的村民和病人们的情况。 17、另一个世界（四） 附魔石不是单指某类宝石，而是许多种可以储存法力的宝石或者材料的统称。法师可以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附魔石中，用来给附魔物品提供能量来源，但储存在附魔石中的法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需要不断地重新充能。 在萨伦大陆，可以储存法力的介质其实并不少见，但大多都储存不了多久，会在一天甚至一小时内彻底消散，用这类材料制作附魔石毫无意义，还不如让法师直接施放法术更方便。比较优质的附魔石可以将法力储存半个月以上，在这期间如果使用了附魔物品，就需要重新进行充能，如果始终没有使用，每隔十天半个月也得找法师重新充能一次。 更麻烦的是，珍贵的附魔石还会在一次次反复充能使用的过程中慢慢损坏，直到储存的法力再也无法满足附魔物品的需求，这也是附魔技术很少被实际应用的原因之一。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巫妖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还慷慨地允许他们在一楼给自己选个房间，但是这些所谓的“房间”既没有家具也没有门，地上还有一层不知道沉积了多少年的不明物质，不经过彻底的打扫根本无法住人。所以他们还是像在野外露营一样，在一楼的入口附近点了个火堆，把睡袋围在火堆旁边取暖。 为了让发光装置里残留的能量坚持得久一点，巫妖调低了光亮，让周围看起来就像清晨或者黄昏那样，只是勉强能看得清东西。 裘娜“啪”的一声打死了一只蚊子，气呼呼地抱怨：“怎么都到了异世界，还是甩不掉这些该死的小虫子！” “或许是趁着入口开启的时候飞进来的吧？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蚊子，习惯就好。”亚德莱德从行李中翻出驱蚊的药草递给她。 裘娜将晒干的药草点燃之后吹熄了明火，让它持续地冒出青烟，她把药草放在迪洛林的睡袋附近：“我还要继续守夜吗？” 迪洛林叹了口气：“算了，不守了。就算你发现巫妖有什么不对劲的行为，现在的我也没有能力阻止。” “说的也是。”裘娜拍拍自己的睡袋，蠕动着钻了进去。 亚德莱德也拿出睡袋铺开，迪洛林先确认了一遍巫妖不在附近，才压低声音问：“亚德莱德，之前萨博罗亚提到‘森林之心’的时候，你似乎有话想说？” “嗯……”法师坐在睡袋上，有些不安地左右张望，仿佛巫妖随时都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或者正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是这样的，我在冬林法师学院的图书馆看到过一些资料，是关于泰拉山地一带德鲁伊势力的情报……不，叫情报或许不太准确，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深入地了解他们，被记录下来的只有跟他们相关的一些传说和见闻。据说他们生活的那片峡谷叫做‘荆棘林’，峡谷里长着一种十分高大的荆棘藤蔓，跟泰拉山地的其它荆棘植物不同，那种荆棘……会吃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只要大声一点就会惊起什么吃人的怪物，裘娜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兴冲冲地从睡袋里冒出头来：“对，我也听说过！” 亚德莱德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裘娜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我听说的比这还要可怕，那些荆棘是活的，它们只听从德鲁伊的命令，如果有外人进入，它们就会悄悄地蠕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入侵者的退路，然后缠住受害者，吸食他们的血肉，到最后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我明白了，不过这个消息有什么不能让萨博罗亚知道的？”迪洛林疑惑地看向亚德莱德。 法师有点紧张地咬了咬下唇：“不……我当时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荆棘林’的首领叫做‘树贤者’，据说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而所谓的‘森林之心’，就是‘树贤者’的心脏。” “……也就是说，萨博罗亚想要获得肉`体，就得挖出德鲁伊首领的心脏？”迪洛林的眉头都皱出了一个疙瘩。 亚德莱德叹了口气：“是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对您隐瞒了这个信息，如果我当时说出来的话，也许您会直接拒绝跟他合作。而当时的情况，我们的生死恐怕只在他的一念之间，我害怕您的拒绝会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迪洛林头疼地揉了揉眉角，何止是当时，就算是现在，巫妖如果想对他们不利，他也还是没有能力反抗。他的圣光之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要完全恢复至少需要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休息三十个小时，如果无法好好休息，还得更久。 见他沉默不语，裘娜就补充道：“那群德鲁伊很坏很坏的，有时候部落的人受伤或者中毒了，去向他们求助，他们也见死不救，说什么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他们还禁止我们捕猎，说动物是他们的朋友，就连蝴蝶都不许我们伤害，可我们还是他的同类呢，不捕猎我们靠什么生活？” “他们的风评确实不好，但毕竟跟我们无冤无仇的，我们这么无端端地杀上门去，要夺走他们首领的心脏，这件事怎么想都过于邪恶了吧？”亚德莱德忧心忡忡地看着迪洛林道，“我有些担心女神会因此责罚您，或者您在教会的对手们会拿这件事来诋毁您。” 迪洛林咬了咬牙，坚决地说：“如果让巫妖恢复肉`体是研究瘟疫的必要前提，那么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做的。如果这意味着要作恶，我情愿在死后面对吾主审判时，承担下所有的罪责，也不想就这么无所作为地看着瘟疫继续蔓延。” 亚德莱德有些不安地说：“我从不怀疑您的决心和勇气，就怕巫妖并不是真心想要合作。说不定您不惜违背教义，背负着道德的枷锁去做了您不愿意做的事情，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被利用了呢？” “是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低，但我必须承担这个风险。”迪洛林面色凝重地说，“瘟疫还在蔓延，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我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裘娜握了一下拳：“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如果有谁敢骗你，我就打断他的骨头！” 话音未落，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要打断谁的骨头？” 裘娜转头就看到那个眼窝中发着诡异红光的骷髅，不过她完全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惭愧：“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偷听？我才没那么闲，听好了小丫头，我们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找附近最大的蛇人聚居地，二是找到生活在泰拉山地的一群德鲁伊，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反正都在泰拉山地的范围内，你是山地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找到他们。” 裘娜支起了上半身道：“嗯，我知道，蛇人部落离得比较近，在一片沼泽地里，大概走两天能到，德鲁伊住的地方要往泰拉山地的深处走，得走好多天。” “那行程就这么定了，先找蛇人，再找德鲁伊，等你睡醒就起来带路。”巫妖说着就准备离开，这座塔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圣骑士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迪洛林决定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在他看来巫妖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只要到了荆棘林，他们随时都会知道真相，如果是在被欺骗的前提下，圣骑士不遵守诺言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他觉得，以萨博罗亚的恶劣性格，如果真的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真相，并以欣赏他的纠结和为难为乐。 “……你知道‘森林之心’其实是德鲁伊首领‘树贤者’的心脏吗？” “嗯？我恢复身体的仪式材料居然是别人的心脏吗？呵呵呵……果然很符合我的邪恶气质。”巫妖发出了邪异的笑声，“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看样子巫妖确实不知情，迪洛林看了亚德莱德一眼，法师理智上知道巫妖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我……我在冬林法师学院的图书馆里，看到过一些民俗传说的记载，其中有提到相关的信息。” “只是民俗传说而已吗？看来消息也未必可靠，等等……你是用疑问句提到这件事，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单纯地想要分享情报。”巫妖挠着下巴，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迪洛林，“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让我猜一猜……嗯，得知你参与的仪式需要挖出别人的心脏，这让你感到良心不安了，是吗？” 迪洛林缄口不言，巫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么让我们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为了治愈这场瘟疫，你究竟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圣骑士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我的回答依然不变。” 巫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就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赶紧休息，等村民们准备好了就立刻出发。” 18、另一个世界（五） 虽然在教会之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担任着不同的职务，但人们口中所说的“神职人员”一般仅指那些能够使用圣光之力的人。 他们从接受训练的时候起就会被分成两种，一部分强壮能打、勇敢无畏的年轻男性会成为见习圣骑士，他们的目标是保卫教会、驱除邪恶以及对外作战，因此在训练上会偏重于利用圣光之力协助自己战斗，技能偏重于防护、战场急救和对邪恶生物的驱散。 女性和不怎么能打的男性将成为见习牧师，牧师一般会留在神殿，或者在圣骑士的护送下前往城镇和村庄，他们的目标是向世人传播光之女神的福音--其实主要还是为人们治疗伤痛，用免费义诊的方式向人们展示神灵赐予的力量和慈爱，他们的训练着重于治疗、解毒，以及演讲和口才，另外还需要背诵大量的宗教典籍以便传教。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 等到众人睡醒，村民们已经完成了仓促的搬家，在高塔外的荒原上搭建起了临时的营地。那几个气息奄奄的病人则被安置在曙光之塔一楼的空房间里，俘虏也关在了地下二层的监牢。 迪洛林穿戴好装备，走到塔外看了一眼，十几个村民在远处的空地上点起了火堆，架着锅子正在煮着食物，周围堆满了旧家具、农具、存粮、柴火，甚至还有房子上拆下来的石料和木料。 在他们附近，石巨人正在徒手开挖一个蓄水池，挖出的泥土在旁边堆成了一座小丘--鬼知道以它的个头是怎么穿过空间入口的，但很显然，村民们对这个怪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惧怕。 不难猜测正是这个不知疲倦的傀儡帮助他们完成了最繁重的工作，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搬家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迪洛林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圣光之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使用一次驱邪术已经不成问题。他本来打算等到恢复一些力量以后，就来对付这个亡灵魔法的造物，现在却有些不知该不该下手了。 就在他犹豫时，耳边又响起了巫妖那尖酸刻薄的口吻：“咦？圣骑士大人还真是好兴致啊，一大早就特地跑来监督不死傀儡的工作进度的吗？” 迪洛林回头看着萨博罗亚，严肃地说：“……我清楚一些死灵法术的原理，你是把一个人的灵魂困在这个石头身躯里了吧？” 巫妖没有否认：“当然，要不怎么能让它活动起来呢？” 圣骑士的眉毛皱了起来：“你困住的是谁的灵魂？” 巫妖耸了耸肩：“不知道，法术会自动捕捉距离最近的灵魂，可能是被你杀死的黑暗教徒吧。” “可能？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确定？” “我怎么确定？我又不能先对着灵魂问一问对方是谁、家住何处、愿不愿意当我的傀儡之类的再开始施法。”巫妖叉着胳膊看着他，“你问这个干嘛？难道你要为了维护教义把它拆了，然后让村民们自己肩挑手扛累死累活地建设新家园吗？” 迪洛林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是应该这样做，但不是现在……他们需要帮助。” “哦？”巫妖歪了一下脑袋，“你真的打算对一个不死傀儡坐视不理吗？” “听起来好像你更希望我当场拆了它？” 巫妖用一种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人的语气说：“当然不是，我只是惊讶于你的适应能力。昨天还一副被我逼得不得不昧着良心做坏事的表情，今天就能若无其事地坐视一个不死傀儡在你面前走来走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教会可一直都是那种‘宁可让活人累死，也不让死人干活’的死板作风，就好像用死灵魔法帮助活着的人反而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一样。” 迪洛林平常都不想跟这个邪恶生物废话，但在这个问题上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争辩一下：“这不是死板，我们也并非漠视人们的辛苦，只是觉得灵魂的自由是一个不应该逾越的底线。无论人这一生要经历多少艰苦，犯下过怎样的罪孽，至少在死亡面前应该是平等的，即使是罪人的灵魂，也有获得安息的权力，任何人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这样对待是哪样？换种形式多活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的？”巫妖不以为然地说，“如果这个灵魂是黑暗教徒，就当是为自己的杀戮行为赎罪了，如果是村民，就当是帮亲戚朋友们一点忙呗。等要干的重活都干完了，我自然会让它去死的，毕竟维持它的存在也需要持续消耗我的力量。”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过段时间就放它安息。”迪洛林看着石巨人的眼神仍然带着一丝悲悯，“只是不知道女神是否还愿意接纳这个迷失的灵魂。” “如果因为灵魂曾经被一个邪恶的巫妖绑架就不接纳了，那只能说明你的女神并不像教会吹嘘的那么公正和慈爱。” 巫妖话里话外从不掩饰自己对光之女神莱里亚的不敬，甚至是不屑，迪洛林不认为跟一个不死生物争辩这个会有什么实际意义，冷着脸转身离开，却听巫妖又多说了一句：“而且被‘接纳’就真的是好事吗？呵……” *** 当他们全体吃饱睡足，走出那个奇怪的空间，外面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从太阳的位置来看，时间甚至都还没到正午。 那些决定投奔亲戚的村民们还在继续收拾东西，抢收剩余的作物，他们会赶在黑暗教徒带着帮手再次找过来之前，全部逃离村庄。 迪洛林可不能继续等他们了，告别了剩下的村民，就跟着裘娜踏上了旅途。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裘娜很清楚最大的蛇人部落在哪里，他们得回头往泰拉山地的深处行进，找到一片叫做黑泥沼泽的地方。山地人向来都是远远地绕开那一带，因为深入沼泽的人往往有去无回，所以她也不知道黑泥沼泽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亚德莱德留在了曙光之塔，他体力又差，走得又慢，加上还活着的病人需要有个不怕感染瘟疫的人照顾，巫妖也需要有人替他观察疾病的发展情况，亚德莱德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巫妖教了他一个简单的魔法，让他可以在曙光之塔内呼唤自己，但也不忘警告法师，如果没有遇到生死存亡级别的大事就别来打扰，以及病人要死了不算是生死存亡级别的大事。 然后，巫妖又进入了走神状态，就像只剩下本能的骷髅一般跟着前面的裘娜。 裘娜把所有行李都扔在塔里轻装上路，就越发把赶路弄得像是一场郊游，她用长草茎编了个袋子挎在腰间，一路走一路采集食物，各种野果、浆果、可以吃的蘑菇、驱虫用的草药、生火用的干苔藓，砍了脑袋的蛇，草窝里捡到的蛋……不断地充实着她的包包。 直到一条溪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裘娜停下了脚步，回头问迪洛林：“他说过找到水了就叫他的，但我刚才忘记问了，怎么才能叫醒他呢？” “不知道。”迪洛林皱着眉想了想，上前推了推巫妖单薄的肩膀，“萨博罗亚，醒醒！” 巫妖毫无反应。 “要不敲他的脑袋试试？”裘娜跃跃欲试打算亲自动手。 “别胡闹。”迪洛林制止了猎人的作死行为，他思考了一下，掌心默默地凝聚起圣光之力，一个神术蓄势待发。 巫妖立刻有了反应：“嗯？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找到水源了。”迪洛林散去了手中的圣光之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巫妖在小声咕哝着抱怨，就像一个早上贪睡却被硬是叫醒的孩子一样。 *** 在曙光之塔附近，力大无穷的石巨人已经沿着高塔的岩石地基挖出了一个月牙形的水池，这会儿巫妖把空间的入口开在了溪流中央，出口则开在了那个水坑的正上方。 迪洛林这才知道空间的出口也可以开在铜镜以外的地方，清新的空气通过入口涌入了曙光之塔，清澈的溪水也源源不绝地灌进水坑里。 小溪的水面显而易见地浅了下去，虽然仍有上游的活水补充进来，但一条山中小溪的水流量毕竟太小了，灌满水坑还需要一些时间，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十五分钟。 自从确认了在曙光之塔的时间流逝更快以后，他们在外面的时间突然就变得宝贵了起来，就连十几分钟也不想浪费，迪洛林等人回到曙光之塔，打算趁这段时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当裘娜忙着生火烧烤自己这一路的收获时，迪洛林决定去看望一下村民们。 对于村民们来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们在空地上搭建起了简单的帐篷和锅灶，吃着自己的存粮和提前打来的水，日子倒也暂时还过得下去。只是每个白天都像暴风雨来临前一样昏暗，到了夜晚也看不见那片他们熟悉的天空，这让他们感到压抑不安，未来的不确定更是让他们提不起干劲。 19、另一个世界（六）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光之女神莱里亚的信徒，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圣光之力，这除了需要虔诚的信仰以外，也要看天赋。 就和魔法天赋一样，有些人稍加引导就能触碰到那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摸不着门槛。 而且魔法天赋和圣光之力从来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显现，神术与魔法就像是正负两极，大部分人处在中间，有的稍微偏正或者偏负，极正极负的都很少见，又正又负的从来就不曾存在。 不论能不能掌握圣光之力，都可以加入教会，只是职位会有所区别。无法掌握圣光之力的人被称为修士和修女，他们大多在教会里负责一些杂事，但其中也有一些人会担任比较高的职位，比如在图书馆、库房等重要场所任职，甚至能够决定人事升迁。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 迪洛林花了一些时间聆听他们的难处，也给他们带去了宽慰和鼓励，就像巫妖期望的那样，他几句话就能让人们安心下来，继续在这个怪异的地方老实待着。 而法师这边，尽管已经尽力照料，那几个瘟疫病人还是在三天之内全都死了。不过亚德莱德也按照巫妖的要求记录下了病发的全部过程，并且费力地把尸体弄到了地下室。 巫妖一进曙光之塔，就直奔地下室去检查尸体，顺道也去牢房看了一眼那个兽人俘虏。 之前把兽人拖进来的时候，巫妖就发现兽人已经处理过自己的伤势了--他用唯一完好的那条手臂一点一点地拆下了牛棚的栅栏，把黑暗教徒的斗篷撕成布条，给自己断掉的骨头做了支架。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一个人完成这些的，不过对巫妖来说这倒是件好事情，一个有求生意志的实验品更不容易死掉，也更方便做一些可怕的实验。 但再怎么说俘虏也是需要吃喝的，而且兽人还是唯一一种纯肉食性的人型生物。他们当然不可能有多余的肉喂给一个囚犯--那个一顿没肉吃就嗷嗷叫的猎人尚且喂不饱呢。 当时巫妖没有多想，就拖了另外一个黑暗教徒的尸体进来丢在牢里。 曙光之塔的地下室永远像初冬一样寒冷，尸体在这里很长时间都不会腐烂。就算真的腐烂了也没关系，巫妖可不在乎实验品的心情，只要暂时不会饿死就行。 到今天，巫妖再次进入监牢的时候，发现桶里的水少了一些，尸体却完全没有缺损，只是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下来。 兽人把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堆到了身上，在牢房的角落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但巫妖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吃这具尸体呢？难道他是你的朋友吗？” 兽人既没说话也没动弹，根本就不理他，巫妖也不恼怒，反而带着几分瘆人的笑意说：“你是希望主动点回答我呢，还是我先给你吃点苦头，逼你吐出答案呢。” 兽人也不想承受无谓的折磨，那只会让他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他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吃人……” “哈！一个兽人竟然还挺有原则？还能挑食就说明你还不够饿。”巫妖无动于衷地走开了。 死去的病人尸体就放在地下室的其中一个房间等待处理，巫妖完成了验尸、记录的流程之后，特地取了一些肉块和内脏，用盘子装了送进地牢。 兽人或许确实有自己的原则，但已经切好的生肉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哪一部分，也就不会引起心理上的不适，巫妖相信饥饿的兽人绝对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而他正是想看看兽人吃下了带病的生肉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症状。 随后巫妖就离开了曙光之塔，继续跟着裘娜赶路，过了几个小时，他们再次回到曙光之塔吃饭休息时，牢房里的时间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巫妖发现他的算盘再次落空，兽人还是一口都没吃，肉块连着盘子一起被扔到了离栏杆很远的地方，显然是兽人怕自己禁不住饿，在还能动的时候就把食物丢到了自己够不着的位置。 巫妖说：“你要是想把自己饿死，还不如踢翻水桶呢，不喝水还能死得更快些。” “我不想死……”兽人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坚持着说，“但我不吃人。” “可你是个兽人，我给你吃的是人类。” 兽人睁开了黄色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巫妖，尽管他此刻浑身的断骨都没痊愈，而且已经虚弱得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眼神却仍然像是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困兽一般：“我不是野兽！我不吃人类的尸体，就像人类不吃矮人的尸体一样！” 巫妖不以为然地说：“人类饿极了会吃的，甚至有些人不饿的时候也吃。” 兽人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争辩，他只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他们。”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巫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要是这么有原则，又为什么要加入‘暗影’呢？” 这一次，兽人已经不想再浪费力气回答问题了。 巫妖也没逼他，摇摇头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半小时，也可能是半天，兽人已经虚弱得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可他的鼻子却分明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他很确定这不是自己垂死之际产生的幻觉，兽人本能地挣扎着坐了起来，用唯一完好的手臂向着香气的方向爬去，却在看到巫妖那双发着红光的眼睛时，猛然警惕起来，手脚并用地退回了牢房的角落。 巫妖手上拿着一个鸡腿诱惑他：“你看清楚，这是鸡腿，人肉可弄不成这个形状，也长不出这样的骨头，怎么样，要不要吃？” 兽人饿到昏花的眼睛努力地聚焦在巫妖的手上，终于确定那确实是一个鸡腿，他顿时来了力气，挣扎着挪过去一把抓过鸡腿塞进嘴里大口地撕咬了起来。 他是真的饿狠了，连骨头都一起吞了下去。 小小的一个鸡腿显然填不满兽人的肚子，反而唤醒了他饿到麻木的肠胃，如果这时候再放一块肉在他面前，或许就算明知那是什么肉，兽人也无法再克制自己了。 不过巫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拿出了同样烤到外皮酥黄的半边鸡胸给他看：“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个也给你。” 兽人非常明显地咽了咽口水，除了为数不多的底线以外，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好商量，更何况只是回答几个问题：“……你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鲍什。” “为什么要加入‘暗影’？” “我是被逼迫着加入的，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他们侍奉的那个戴德莱是个什么神灵。”鲍什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巫妖手上的肉，说话间吞咽着口水，“……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看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先给你吃一半。”巫妖撕下半块鸡胸递给他，那是裘娜捉到的山鸡，并没有多少肉，大部分都是骨头，兽人连骨带皮都给吞了，然后又死死盯着剩下的那一半。 巫妖继续问：“你为什么来到人类的地界，他们又是怎么逼你加入的，告诉我更详细的经过。” 鲍什不明白为什么巫妖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不过看在食物的份上，他还是回答了：“……我一直就想不通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比我们弱小，却占据了最广阔的土地和肥沃的平原，而强壮的兽人只能在贫瘠荒凉的草原上游牧度日，我离开草原就是为了寻找答案。” 巫妖很夸张地笑了一声：“啊哈，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会思考人类为何强大的兽人！” 鲍什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却没有理会，继续说：“我不知道在人类的地界，就连山里的野鹿都是有主人的，第一次捕猎就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然后他们就出现了，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因为盗猎被处死，要么就加入他们的组织为他们效力。我没有别的办法，必须先设法活下去。” “呵……利用暗地里的渠道招募囚犯，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死神’会有这么多的追随者。”巫妖把最后一块肉也给了他。 兽人这一次并没有急着狼吞虎咽，而是把肉含在嘴里反复地、缓慢地咀嚼，仿佛要把所有的汁水都嚼出来--嚼得够久就可以骗过自己的肚子，让饥饿感不那么重，在这方面他是很有经验的。 巫妖又问：“既然你是被强迫着加入的，就从没想过找个机会逃走吗？” 巫妖手上已经没有食物可以给他了，但鲍什还是回答了问题：“我想过，但我也明白在人类的地界里，兽人根本没有合法的手段可以谋生，只有继续留在‘暗影’，才能每天吃上饱饭。” 巫妖语气里带着讥讽和笑意：“即使他们只是把你当做炮灰？” 20、 另一个世界（七） 石巨人是死灵魔法的产物，它的存在原理是将人的灵魂抽离出来，附着在没有生命的材料上，同样的原理稍加改动，还可以制造出土巨人、钢铁巨人之类的傀儡。 比起直接将尸体复活为僵尸和骷髅，制作一个石巨人的难度要高得多，首先要将石头塑造成合理的形状，还要解决灵魂和石头之间的协调问题。而僵尸和骷髅的肉`体虽然腐败程度不一，但其本身已经具备了完整的结构和现成的关节，加上灵魂原本就和那具肉`体高度协调，只要不怕被教会追杀，任何学过亡灵魔法的法师都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容易也有容易的缺陷，血肉之躯即使还活着的时候也很脆弱，死后更是不堪大用，对于普通人造成的惊吓效果远大于杀伤力。 石巨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们由岩石构成的身体坚不可摧，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力大无穷，只要有十几个石巨人投放战场，就足以改变整场战争的走向，万幸的是有能力制作出石巨人的法师并不多，一个法师可以同时操纵的石巨人数量也非常有限。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 “做炮灰总比饿死强。”兽人鲍什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巫妖，“如果你能让我吃饱饭，我也可以给你当打手，只要有吃的，我不在乎效忠的是谁。” “有意思。”巫妖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就像在菜摊上挑拣萝卜一般，“说说看，在我随时都能召唤出一个石巨人的情况下，为什么还需要你这个炮灰呢？” “它太大了，没办法随时跟着你，你总会需要经过一些比较狭窄的地方的。”兽人唯一没骨折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铁栏杆，仿佛握在手中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那稍纵即逝的生机，“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个圣骑士不是一路人，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打起来，你会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能挡他一阵的炮灰。而我是一个兽人，一个曾经的黑暗教徒，还跟那家伙有一箭之仇，根本不可能背叛你去投靠他。如果你们之间发生冲突，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协助你对抗他，如果是他赢了，我绝对没有活路。” “呵……有趣。”巫妖笑了，“这么有趣的兽人，拿来做实验品确实有些浪费了。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身利用价值的机会。” *** 在入口附近的营地处，裘娜已经把这一趟的战利品烧烤得差不多了，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串烤蛇肉，迪洛林端着一碗青蛙炖蘑菇汤，大口撕咬着干硬的面包。 而法师拿着一串刚烤好的蜥蜴发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裘娜就有点不高兴了：“不想吃就还给我。” “不、不是。”亚德莱德赶紧龇牙咧嘴地咬了一口，才解释说，“我刚才是在想事情。” 迪洛林知道他向来心细，便问：“你又想到什么了吗？” “嗯……我们送出去的那封信，很可能已经被截下了。如果信没有到圣都的话，我们离开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导师肯定很担心我，圣骑士团那边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迪洛林宽慰他说：“在这里瞎操心也没有用，尽早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好，出了泰拉山地之后再想办法给圣都传信就是了。” 亚德莱德忧虑地说：“就算再传信，也还是不知道能不能到，毕竟现在的路上不太平，有些盗匪甚至连教会的车队都敢抢。我在想，萨博罗亚恢复肉`体之后会不会……嗯，至少在外表上变得和普通人差不多？如果他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我们或许可以隐瞒他的巫妖身份，偷偷地把他带到圣都，再找几个确定不会出卖你的人，比如我的导师来帮忙研究瘟疫？” 迪洛林摇了摇头：“不行，那样太冒险了，且不说教会有额外的手段可以侦测附近的死灵，他可能刚接近就遭到围攻，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他的底细仍是一无所知，假如他救了我又假装合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借我之手进入圣都，那岂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 亚德莱德问：“可你不是答应过会带他去圣都的秘密图书馆吗？” “如果他确实能拿出治疗瘟疫的方法，就足以证明他的诚意，也说明神谕所指的确实就是他，那么我肯定不会食言，但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他接近圣都。在圣都之外，就算他再怎么居心叵测，陷入危险的最多也就是我们几个，如果贸然让他进入圣都，后果可能超乎想象的严重。” 亚德莱德不解地问：“圣都有我的导师和好几个大法师坐镇，还有教皇陛下和众多神职人员，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迪洛林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事情没那么简单，具体得等你到了你的导师那个级别才有资格了解，我只能告诉你，如果圣都有失，后果不亚于另一场瘟疫，在这方面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亚德莱德识趣地不再追问，巫妖却突然从地下室的楼梯口处冒出头来：“又在偷偷地说我什么坏话呢？” “没有哦，我们是在光明正大地说你坏话。”裘娜理直气壮地说。 自从巫妖救了迪洛林以后，裘娜对他的防备和敌意就显著地减少了，甚至偶尔还会跟他斗嘴，迪洛林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或许他该找个时间跟猎人聊聊。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身影紧跟着巫妖走上了楼梯，正是兽人鲍什。 就在刚才，巫妖用法术接合了兽人浑身的断骨，鲍什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了，只是脚步还有些虚浮。 迪洛林嗖地一下站起，裘娜也忙不迭地从睡袋里往外咕涌。 相比于他们的反应，巫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决定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尽管他并不吃东西：“对了，通知你们一声，我决定留下这个兽人当我的保镖。” “你说什么？”迪洛林震惊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个黑暗教徒，是来杀你的！” 巫妖轻笑了一声说：“他又不是什么虔诚的死神追随者，只不过是一个被迫着加入‘暗影’的炮灰打手而已。虽然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但这也正说明了他的能力，你莽起来光着身子都能把十几个人打得落荒而逃，只有他给你造成了致命的一击。当然，如果你是因为记仇而不想让他加入的话，我也可以理解，但我不会听的。” “战斗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搏命厮杀，没什么可记仇的。不过什么叫‘光着身子’，我只是没穿盔甲，又不是没穿衣服！”迪洛林意识到自己又被带偏了，皱着眉说，“……这些都不是重点，这种人根本不能信任，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偷袭我们。” “就像你信不过我，但还是要跟我合作一样。”巫妖语气里带上了癫狂的笑意，“而且这才更有趣不是吗？有个随时可能背后捅刀的‘队友’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过得惊险又刺激，未来将充满出人意料的变数，再也不用担心日子无聊了。” 这家伙又开始疯了——迪洛林以手扶额，感到了一丝无力。 巫妖一摊手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们乐不乐意接受，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手下了。” 说着他自顾自地走向二楼，对兽人说：“跟我来，我记得你的弩放在这边了。” 兽人的目光还留恋地看着火堆上的烤肉，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巫妖头也不回地说：“别看了，你饿了太久，一下子吃很多东西容易暴毙。” 鲍什这才收回了目光，跟着巫妖离开。 裘娜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他拿走我整整半只烤鸡，说是做实验，结果就是喂给这个坏人吃了？他还收了这个危险的家伙当手下？那跟绑只老虎在身边有什么区别，你们怎么不阻止他呢？” 迪洛林叹了口气：“阻止不了。” 裘娜不解地问：“你的力量不是恢复了吗？” “这不是重点。”迪洛林皱眉说，“我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来说，你们都是我这边的人，所以他也要给自己找个帮手作为平衡。这种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除非跟他翻脸，而为了这件事就翻脸显然不值得。” 亚德莱德宽慰他说：“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件好事，说明他多少还是忌惮您的，如果他完全不在乎我们是三个对一个，对于您恢复力量也没有一点防备，才更让人害怕吧？” 迪洛林点头：“是的，那就说明他认为我们对他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裘娜感慨，全然忘了不久前她还声称自己已经长大，“我还以为他纯粹就是在发疯呢。” “千万不要小看他。”迪洛林提醒道，“也不要觉得他救了我就是好人，他自己都承认他是另有目的，而且他嘴上说的目的还未必就是他真正的目的。不要放松警惕，那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甚至让你断送掉性命。” 担心猎人不理解，他把话说得很直白，但裘娜答应得仍然有些敷衍：“好吧，我知道了。” 21、另一个世界（八） 公正之神米拉特克斯是商业与律法的守护者，就像许多地位比较边缘的神灵一样，祂并不回应祈求，也不会给予信徒启示和力量，而是在其它方面显现自己的神迹。 最初是先民们在野外发现了很多块大小完全一致，形状非常工整的大理石立方体，并在周围发现了可以作为香料的独特植物“克列罗”。即使是当时最擅长雕琢石头的矮人族，也无法打磨出如此完美的立方体，于是人们坚信这是神迹，这种立方体成为“公正之神”神像的底座，被搬运到大陆各处接受膜拜，立方体那完全一致的边长则成为了人们丈量长度的单位，被称为“米拉”，简称“米”。 而那种叫做“克列罗”的香料也很奇妙，无论成长环境如何，它的每一粒种子重量都完全一样，于是被用作重量单位，一粒种子为一“克”，一千粒种子的重量为一公斤。 当这两种计量单位被广泛地应用在商业贸易中，作为公平、诚信的象征，“公正之神”的名号也就这样流传开了。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 休息充足后，几人继续赶路，这次巫妖特地把兽人也带上了，还将那把金属质地的重弩重新交还到他的手上。 光是看到那把重弩，迪洛林就感到胸口仿佛在隐隐作痛，他可不想把后背暴露给这个危险的家伙，只能走在队伍的最后方暗自戒备。 这样一来前方带路的裘娜也不好找他聊天了，巫妖则又陷入了自己的冥想，兽人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沉默地嚼着熏制的肉干。 肉干是巫妖从曙光之塔的村民那里要来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村民们根本不敢不给，不过他们自身的肉食储备也少得可怜，全交出来都不够兽人一顿饱的，鲍什只能忍耐着饥饿，尽可能地细嚼慢咽。 一路无话地走了两个小时，巫妖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胳膊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大约一百五十米外有几头野猪。” “嗯？”裘娜回过头，她已经习惯于巫妖在路途中的沉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 巫妖已经把头转向了兽人：“去抓一头回来，这是证明你用处的机会，别让我失望，否则后果你懂的。” 鲍什没有多话，沉默地猫下腰钻进了密集的树丛，往巫妖所指的方向摸了过去。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差，骨头断过的地方虽然经过了巫妖的治疗，却还没有完全愈合，稍有震动就会传来阵阵刺痛，身体也因为长期的饥饿还处在虚弱中，这种情况下本应该躺着养伤，而不是出去打猎。 但兽人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不能尽快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那么毫无疑问，他将失去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线生机。 鲍什很擅长打猎，如果说兽人中的女性还可以依托家族的力量以放牧为生，那么被迫离开家族独立生活的男性兽人，就只有打猎这一条活路了，所以能活到成年的男性兽人无一不是捕猎方面的行家。 尽管在密林里捕猎需要注意的事项和草原上完全不同，但鲍什毕竟也不是刚离开草原的那个兽人了，他准确地找到了下风口，缓慢地移动着超过两米的高大身躯，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到了离猎物很近的距离。 等到野猪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瞄准最大的一头野猪射出了弩`箭。 裘娜的弓箭无法射穿野猪的厚皮，鲍什的弩`箭却足以射穿野猪坚硬的头骨，重伤的野猪徒劳地在地上蹬着腿，很快就咽了气，剩下的一哄而散。 兽人松了口气，不得不感慨人类制造的武器确实好用，如果他还像在草原时那样，主要依靠肉搏来捕猎，以他现在这重伤未愈的身体很可能会失手。 换作平时，失手的结果无非就是挨饿，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很可能意味着死亡。 想到这里，鲍什不敢耽搁，费力地将野猪扛上肩，往回走去。 另一边，裘娜已经把迪洛林让她保持警惕的话语抛诸脑后，难掩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那个方向有野猪的？快教教我！教教我嘛！” 要知道泰拉山地的植物十分密集，十米开外视线就完全被遮挡了，即使是她这么天才的猎人，也只能循着猎物留下的踪迹慢慢找过去，巫妖却能直接发现一百五十米外的野猪群，这太挑战猎人的常识了。 巫妖懒洋洋地解释：“别想了，你学不来的，这是亡灵才有的独特视野，即使隔着障碍物，我也能‘看’到活物散发出的独特气场。” “也就是说我得死了以后就能学了？”裘娜毫不避讳地问。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亡灵。”巫妖见兽人已经回来了，也就不再理会问题很多的猎人。 *** 鲍什不知道他算不算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巫妖没有提，他也不敢问。 不过他们毕竟不能拖着一头几十斤重的野猪继续赶路，于是出发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又一次回到塔里开始烤肉。 迪洛林越来越不适应这种混乱的作息节奏了，在两个时间流速不一样的空间里反复穿梭的结果，就是他们渐渐失去了白天或者黑夜的概念，甚至不知道应该相隔多久进食和睡觉。 裘娜倒是依然活力四射，她麻利地收拾着猎物，用小刀割下野猪肉架在火堆上烤。 巫妖不知道在楼上捣鼓了些什么，下来时看见他们在烤肉，便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啧，又是烤肉，难道你除了烤就不会别的烹饪方式了吗？” 裘娜不服气地说：“你又不吃，哪来那么多意见，你行你来呀。” 没想到巫妖一捋袖子：“我来就我来，野猪长出点肥肉容易吗，被你这样干烤，油脂全都白白滴到火堆里去了，你这样烤出来的肉不仅又柴又硬，上面还会带着一层黑漆漆的烟灰，简直是对食材的侮辱！都让开，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烧烤的艺术！” 谁也不知道这个阴险、可怕、神秘又疯狂的巫妖到底是要闹哪样，他还真就弄来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成的方形托盘，垫上石块作为支架，正儿八经地煎起肉片来。 裘娜看到他把燃烧后的火炭挑出来放在金属托盘下面加热，又把野猪肉切割成肥瘦均匀的肉片，一片片地摊在金属托盘上，正好奇这样做有什么用呢，就闻到一股和烤肉截然不同的香味。 油脂在高温的作用下溢出，流淌在金属托盘的表面，把肉块煎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平日里负责做饭的是裘娜和亚德莱德，迪洛林偶尔也会搭把手，裘娜基本上只会火烤，而亚德莱德和迪洛林基本上只会水煮，至于烹饪水平，基本上也就是“做得熟、还能吃”的程度，像油煎这种操作，裘娜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好香啊！”裘娜眼巴巴地在旁边等着，“快熟了吗？我可以先吃一块吗？” 兽人也咽着口水，只嚼了一些肉干的他现在非常饿，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也只是在角落里看着。 巫妖擦拭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银叉子：“急什么，把盐拿过来。啧，可惜现在没有别的调料可以用，不然我还可以做的更好吃。” 他均匀地在肉块上撒了盐，用叉子叉起来递给裘娜：“来，小心烫。” 裘娜才顾不上烫，龇牙咧嘴地咬了一口，脸上顿时洋溢出了幸福的表情：“啊……太好吃了，自从祖母去世以后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烤肉了……” 巫妖又扎起一块递给了鲍什，兽人赶紧接过去，没能忍住细嚼慢咽，一口就吞了下去。 亚德莱德也分到了他的那一份，等分到迪洛林的时候，巫妖又阴阳怪气了起来：“看看，像这样的才有资格叫做食物，你平日里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儿，不是硬邦邦的面包就是干粮糊糊，莫非圣骑士都有自虐的爱好吗？” 迪洛林也不辩解，只是用表情和肢体动作充分地表现出了懒得跟这个邪恶生物废话的淡漠。 解释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吃那些粗糙的主食纯粹就是因为食量大，裘娜赶路的时候顺便收集的那点儿稀奇古怪的食材，就算全留给他也只够当配菜的。 更何况教会本就提倡清苦的生活，腐败来自于贪婪，而贪婪就起源于享乐，沉迷享乐以及刻意地追求享乐都被认为是一种罪过。 对于圣骑士而言，进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即使吃一些肉蛋之类的荤食，也只是为了保持良好的体能，不应该成为一种享乐。 但当煎得恰到好处的肉块进了嘴，唇齿感受到那软嫩多汁的口感，油脂的香气在口腔中蔓延，迪洛林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点“希望今后能够一直吃到”的想法。 他果断拒绝了巫妖再次分给他的肉块，选择去吃被裘娜烤得干巴巴还带有烟灰的肉，以免浪费。 “你看，果然是有自虐的爱好吧。”萨博罗亚耸耸肩，回头把他的那份烤肉递给了裘娜，并且叮嘱猎人：“好好看着，学会了就自己煎，煎完肉留下的油脂还可以煎点蘑菇什么的，有几种蘑菇煎着吃特别香，就是要注意煎的时候容易夹生，而生吃可能会中毒，不像煮熟的那么安全……” 22、沼泽深深（一） 冬林法师学院由大法师加德纳·冬林创立，迄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最繁盛的时候导师和学徒加起来有上百人之多。 学院不收毫无底子的小孩，因此绝大多数法师的成长之路还是像过去一样--在十岁之前展现出魔法上的天赋，然后被父母托付给一个法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侥幸成为某个法师的学徒，经过十余年的基础学习之后，如果还没有因为各种“意外”死掉或者失踪，也没有因为太蠢被赶走，就有机会被导师带到冬林法师学院进修。 一个单独的导师掌握的知识总有短板，而在冬林法师学院的进修经历无疑将使学徒受益终生。更重要的是，进入学院就相当于导师正式将这个学徒介绍给了其他法师，学徒除了知识以外还收获了至关重要的人脉，为日后在法师界的交流与合作奠定了基础。 当然，冬林法师学院也不仅仅是年轻人学习进阶的地方，更是大法师们交流知识心得、交易魔法物品的中心，甚至还有许多法师为了研究的便利常驻于此。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裘娜一边吃一边“嗯嗯”地应和着，在下一盘肉还没有烤好的间隙，她好奇地问：“你又不需要吃东西，为什么这么会做饭呀？”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我也是个需要吃东西的普通人类来着。”巫妖语带笑意地说，“以前我还在冬林法师学院的时候，曾经半夜偷偷地在实验室里用药剂炉烤鸽子，结果香味把半层楼的人都熏醒了，哈……不提了，快吃吧。” 迪洛林沉默地皱起了眉，巫妖没有任何恶意的举动，所以他也没有由头站出来阻止，但眼前这番景象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一个眼冒红光的骷髅、一个穿毛皮的山地人、一个穿长袍的法师和一个浑身长毛的兽人围坐在火盆边，吃着烤肉聊着天，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这种违和感的来源，今天的萨博罗亚实在是有点太像人了。 平日里的巫妖总是表现得邪恶、神秘又难以捉摸，但这会儿的巫妖……除了嘴还是很欠以外，几乎就像跟他们亲密无间的伙伴一样。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自己又不能吃东西，为什么要花时间做饭给其他人吃？难道只是为了拉近关系，好让心思单纯的裘娜等人对他更加没有防备吗？ 但是以他们的实力差距，就算别人忌惮他防备他，对他而言似乎也没有多大影响。 这家伙的一些行为看似疯癫，细想之下却总是另有深意，这次又是为什么呢？总不会只是单纯地想示好吧？ 圣骑士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去打破这不太对劲气氛。 *** 这场烤肉派对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连兽人都有些吃撑了。 巫妖让村民把剩下的肉做成熏肉，给兽人留着路上吃。 又打着火把走了一夜之后，一行人终于接近了黑泥沼泽。 黑泥沼泽并没有明确的边缘，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先是周围的树木渐渐稀疏，杂草和水坑多了起来。到后面，稀疏的水坑变成了密集的泥坑，泥坑又开始连成片，让他们的旅途越发艰难。 裘娜不得不用手杖在前面探路，寻找结实的落脚点，好让其他人安全地通过。 亚德莱德仍然被留在了曙光之塔，现在已经没有病人需要照看，但考虑到他的体力和路途的艰难，迪洛林还是让他留下了，万一村民们遇到什么紧急的事件，他也好及时地通知巫妖开门。 尽管体力最差的人不在这里，他们仍然走得越来越慢，这蜗牛般的前进速度让迪洛林倍感焦躁，他刚想到前面去帮着裘娜一起探路，身后就又传来了摔倒的声音。 又是鲍什，兽人非常不习惯在这样湿软的土地上行走，已经不是第一次摔倒了，他浑身的短毛沾满了淤泥，看起来就跟刚在泥塘里撒过欢的狗一样。 不过这一次，他摔倒以后很久都没能爬起来，兽人并不想示弱，生怕表现得太没用，他可不认为靠着一次成功的狩猎，就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兽人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挣扎，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始终无法爬出泥潭，反而越陷越深。 巫妖继续无动于衷地跟随着裘娜前进，甚至头都没回，那意思在兽人看来再明白不过——如果他自己爬不出来，就不必再出来了。 只有迪洛林回过头，皱眉看着兽人的挣扎。 在那一瞬间，鲍什真切地感受到了绝望--巫妖显然不打算帮他，那些人类也巴不得他这个隐患早点消失才好，没有人会来救他，不趁机补刀都算善良了。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鲍什忍不住心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凭着一腔少年意气离开草原，离开自己的家乡，是不是现在已经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兽人那样，加入一个部落，做了几个孩子的父亲，过上了平凡但稳定的游牧生活？ 然而没有什么如果，当初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有能耐做一些大事，甚至能够改变整个族群的艰苦现状，却没想到仅仅是维持自身的生存都已经那么勉强，到头来还要毫无价值地死在这种地方，就像个炮灰一样。 精疲力尽的兽人放弃了挣扎，甚至没有试图呼救。 然而就在他被吞没之前，圣骑士向他走了过来。 迪洛林抓住了兽人的手，用力把兽人往上拖，但即使以圣骑士的力气，也无法把鲍什拖出泥坑，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跟他争夺兽人的身躯，而且圣骑士分明可以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土地触感也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迪洛林赶紧叫来猎人：“裘娜，把绳子拿过来！” 裘娜本来以为迪洛林那么大的力气，一个人就能搞定了，没打算过来帮忙，这会儿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和焦急，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赶紧拿出了绳索，按照迪洛林的指示将一头绑在附近的大石头上，另一头丢给迪洛林和鲍什。 鲍什又看到了生还的希望，赶紧抓住绳子在手上绕了好几圈，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外挣，加上迪洛林和裘娜的协助，他终于离开了那个看起来并不深的泥坑。 爬出泥坑以后，鲍什累得趴在地上直喘粗气，这两个人类会回来救他让他感到很意外，而巫妖还是毫无反应地跟在裘娜身后，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谢谢你们。”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鲍什道了谢，他不想追问圣骑士为什么救他，反正肯定不是出于什么善意，毕竟他不久前还差点一箭要了这个圣骑士的命，如今又是跟圣骑士不对付的巫妖的手下，迪洛林没理由会对他抱有善意。 兽人相信圣骑士肯定也是有想要利用他的地方，既然如此他就不欠对方什么人情。 迪洛林没吱声，他看着自己手套上沾到的黑泥，终于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些黑泥竟然是活的，它们粘在雪亮的铠甲上蠕动，尝试着钻进盔甲的缝隙中去。脚下的淤泥也在缓慢地爬上他的脚背，而不是因为他太重才往下陷。 迪洛林连忙几步跑到旁边一处较干燥的地面上，并把手套摘下来扔在了地上：“大家赶紧离开泥潭边！裘娜，生火！” “咦？”裘娜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才照做，鲍什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黑泥并不是被动地粘在他的毛发上，而是在像活物一般主动往他身上爬，他赶紧也跑向圣骑士那边，一边跑一边拼命用手把身上的黑泥往下捋。 裘娜手忙脚乱地在周围抓了几把枯萎的草，然而这地方就连枯草都是湿的，好在她的袋子里有平时收集起来用于引火的干苔藓，她用打火石点燃了干苔藓，将枯草小心翼翼地架在火苗上，好不容易才在潮湿的地面上点起了一蓬黑烟滚滚的火焰。 圣骑士也从死去的灌木上折了些小树枝塞进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了一点：“再去找点柴火！鲍什，快过来，这东西怕火！” 兽人身上的黑泥仍在蠕动，并且开始向着口鼻位置蔓延，头颈处浓密的鬃毛使得鲍什很难将它们清理出去，眼看着就要面临窒息的风险，他来不及考虑更多，连滚带爬地凑近火堆，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狼狈不堪。 巫妖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拢着袖子慢吞吞地走过来，气定神闲地说：“对，就是这样，保持在一个鼻子快要被烤熟的距离，黑泥怪就不会钻进你的鼻子里让你窒息而死--想不到一个圣骑士老爷也懂这个，以前见过？” 迪洛林横了他一眼：“你可算是睡醒了。” “我也不想的，谁让你们搞得这么鸡飞狗跳的，害得我都无法继续冥想了。”巫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种被打扰了好梦一般的不满。 迪洛林没好气地说：“别废话了，周围的黑泥怪已经被惊动，我们没办法原路退回去，也不可能继续前进，赶紧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不急，先把火生大一点，把身上的黑泥怪清干净，免得带进曙光之塔里去。”巫妖说着就施法打开了空间的入口，“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叫人搬些柴火出来。” 23、沼泽深深（二） 黑泥怪其实是一类黏菌，和雨后常见的那种缓慢移动的黏菌是同一种东西，但是黑泥怪和普通黏菌的区别，就像老虎和老鼠一样大。 黑泥怪和黏菌一样没有智力，但它们能够感应到周围温度的变化，甚至能区分可以吃的活物和相同温度下的其它东西，任何温血动物一但进入到黑泥怪的感知范围内，周围的黑泥怪就会闻风而动，一拥而上黏附在动物身上，将动物完全包裹其中，最终令动物窒息而死，成为它们的养分。 更麻烦的是，不论把黑泥怪劈成多少块，砸得多么扁，都无法对它们造成实际伤害，它们照样会蠕动着爬上周围的任何活物。 好在黑泥怪并不十分常见，它们对环境的湿度要求很高，强烈而连续的日晒会杀死它们，干燥的环境会让它们脱水，水太多也会将它们稀释并冲走，因此它们只能生活在常年背阴的沼泽地，或者是水流不畅的下水道中。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怪物篇》 *** 曙光之塔里目前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柴火，每次他们休息的时候，巫妖都会让强壮的石巨人出来拔几棵树拖进去，村民们会慢慢地将树干锯成建材，将树枝和树皮晾干劈成柴火。 有了从曙光之塔里拿出来的干柴，火堆终于烧得旺盛起来。他们围坐在火堆边翻着面地烤，直到浑身都被烤干发热。 在此期间，黑泥怪就从每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蠕动着钻出来，汇聚成大坨小坨地往远离火堆的方向蠕动，等所有的黑泥怪都逃走之后，兽人的毛发干净得就像是刚洗过一样。 然而在火堆的热量无法触及的更远处，沼泽中仿佛有无数东西被惊醒了，原本平静的表面隐隐蠕动，一坨又一坨的黑泥缓慢地溢出泥潭，向着他们的方向涌动。 裘娜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就拿小树枝戳着水坑里的黑泥怪玩了起来，完全不操心眼前的困境，鲍什还在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遗漏的黑泥怪，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古怪的生物，仍然心有余悸。 迪洛林则皱眉看着那些蠕动的淤泥：“前面的黑泥怪只会更多，我们这样根本没办法前进。” “毫无疑问。”巫妖颇有兴趣地说，“难怪蛇人能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的体温比大多数动物都要低，黑泥怪不会攻击他们，又能帮他们挡住外敌的进犯，说不定还能捡些黑泥怪没有消化完的猎物吃。最早想到在这里定居的可真是个人才啊。” 圣骑士对蛇人的生活方式没有兴趣，他催促巫妖：“别扯这些了，赶紧想想要怎么才能通过这片泥潭吧。” 巫妖已经想好了办法：“很简单，你们都到塔里待着。我身上没有活人的温度，也就不会引来黑泥怪的攻击，而且我的身体很轻，不会陷进泥里，自己一个人走会比你们快得多，等我找到了‘猩红之石’，或者需要有人帮忙打架的时候，再把你们放出来。” 这倒确实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除此之外他们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就按照巫妖说的回到了曙光之塔。 巫妖拆了一个破裂的水桶，将弯曲的木板绑在脚底，做成了一双能在淤泥里滑行前进的简易木板鞋，就独自出去了。 等到巫妖离开以后，通往外界的入口也随之关闭，他们闲来无事，就跟村民们借了些工具，开始打扫曙光之塔一层的那些空房间，选了三间相邻的当做自己的居所。 亚德莱德手上忙碌着，脑子里却又开始想东想西，并且越想越是不安，当打扫完毕迪洛林准备去归还工具时，见他一脸忧虑的神情，就主动问起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好的可能性，希望只是我想多了……”亚德莱德皱着眉说，“这个出口只有萨博罗亚一个人能够打开，如果他一直不开门，我们在里面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被困在这里等死，甚至都没有人可以从外面设法营救我们，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迪洛林宽慰他说：“别想那么多了，无论他救我的目的是什么，目前都还没有达成，在这个时候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对他来说并没有好处--不过你的谨慎和戒心倒是值得赞赏。裘娜你也应该多留点心，不要因为萨博罗亚偶尔表现得比较友好，就真的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嗯嗯我知道了。”裘娜答应得依然有些敷衍。 迪洛林又看了一眼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兽人。 鲍什没有参与打扫，而是刻意地跟他们保持了距离，坐在火光几乎无法照亮的角落，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他的弩。 那应该是黑暗教徒为了更好地发挥他的战斗力特意定制的武器，比一般的弩至少大了一倍，弩`箭也是特制的，一共就三支，一支在他射中石巨人的时候损毁了，剩下两支他就寸步不离地带着。 注意到迪洛林正盯着他，兽人识趣地把弩放下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暂时把我关起来，记得给我送饭就行。” 其实迪洛林还真就这么打算过，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如果不是在圣光之力耗尽的情况下又遭遇偷袭，兽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怕他不在的时候，裘娜和亚德莱德两个会有危险。 不过既然兽人都主动提出来了，他反倒不好做得太绝，迪洛林想了想道：“不必了，我相信像你这样具备强烈求生意志的人，是不会在这种无路可逃的地方主动找死的。你们休息吧，我去外面转转。” *** 既然让村民们住进来是迪洛林提议的，自然要把后续的事情也安排好，他每次回到曙光之塔，都会去看看村民们过得如何了，万一他们的生活出现什么问题，他也好及时给予帮助。 距离他们离开村庄只过去了三天，但对于村民们来说，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住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存粮越来越少，村民们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些焦虑的情绪。 如果这次再弄不到猩红之石，村民们就只能离开曙光之塔另谋生路去了。 迪洛林还是希望事情不要变成那样，毕竟村民们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才会走进这个未知的世界。在这里随处可见他们为新生活所做的努力，不少人已经用木材和石头搭建起了房屋，甚至还尽可能地弄了一些装饰品。 附近的田地也已经整理好，村民们尝试着种下了一些作物，不过因为缺乏光照，这些幼苗看起来蔫头搭脑的很没精神。 犁地建房之类的重体力活大多是由石巨人代劳的，迪洛林见过它在地里劳作的样子，石巨人用巨大的手耙过地面，耐心地把石块挑出来堆在一边，干农活的仔细和熟练程度，让迪洛林越发怀疑这个石巨人里面受困的灵魂并不是被他杀死的亡命徒，而是遇害的村民。 他此来正是想确认一下这个猜测，就问村长：“那个石巨人在哪里？” “哦，你说‘老祖母’啊？在这边，跟我来。”村长把迪洛林带向一个方向。 迪洛林皱眉：“老祖母？你们还给它起了外号？” 村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缓缓道：“是小孩子们先开始这么叫的，小贝蒂最早认出了它，信誓旦旦地说那肯定是她遇害的祖母，因为它不干活的时候总是会看着贝蒂一家。” 这会儿已经是曙光之塔的“黄昏”时间，曙光之塔顶部的发光装置会根据时间调高和调低光亮，模仿外界的日升日落，目前由于能量不足，白天的光亮也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天一般昏暗，到了黄昏时分就更暗了。 迪洛林回头看了一眼位于曙光之塔顶端的发光装置，上次他只看到了底座部分，而露出塔顶之外的，是四个金属支架托起的一块巨大白水晶，水晶正散发着清亮柔和的光芒，就像一轮皎洁的月亮。 此时的光照也和月光一样，周围的东西都只能勉强看清个轮廓。 迪洛林远远的就能听到小孩子玩闹的声音，这些村民们比他更加习惯光线微弱的环境，迪洛林直到靠得很近了，才看清石巨人巨大的身躯，好几个小孩正在石巨人的身上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 “还不快下来！黑灯瞎火的也不怕摔断了脖子！”村长斥责了一句，孩子们才不情不愿地往下爬，全程石巨人都在用石头大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防止他们跌落。 一个小姑娘在离开之前还大声跟它道别：“祖母再见，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石巨人举起了大手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村长见迪洛林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问：“大人，您找‘老祖母’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迪洛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按照教义，他本该解放这个无辜被困的灵魂，他也一直打算等到力量恢复了就来做这件事，可这个石巨人显然帮了村民们很大的忙，村民也并不排斥它的存在，孩子们更是跟这个不死傀儡玩得非常开心，好像真的把它当成了故去的亲人，要是强行将这个不死傀儡消灭的话，恐怕给他们带来的只会是悲痛，而非宽慰。 而且接下来需要干的重活还有很多，村民们显然没有足够的劳力，为了让他们能在这里安居乐业，也为了让瘟疫的研究能在曙光之塔顺利地进行下去，还是再让这个不死生物继续存在一段时间吧。 迪洛林给自己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就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