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小豆(8) 听完了早坂奈央的转述,今川义元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织田弹正一直就带着他的旗本等在城外?放任我们在城内混战?”今川义元又看了眼织田信秀立在冈崎城北门外的马印,“明明他只要率军进城,冈崎城的失守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是,如果松平樱井(松平信定)没有骗人的话,这应该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内容。由松平樱井自己出面来统一松平家,织田家不会插手。”早坂奈央向今川义元复述了一遍他从山田景隆那里问到的情况。 “一点都不像那厮的风格,倒像是兄长会干出来的事情。”那古野氏丰冷哼了一声,“织田信秀那厮,会守半点信用?说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可能之前只是织田弹正不想浪费兵力,觉得靠着西松平宗家,就足以收拾城内军心大乱的联军了吧。他以为织田家只要在冈崎城其他几个城门外持续施加压力,把镇西备的主力锁在城门上,不让他们回城支援就行了。”上一次小豆坂之战后,亲眼目睹了——织田军驱使平民冲阵、还把军队混在难民里奇袭——的今川义元同样不对织田信秀的人品报以任何期待,而是很现实地思考着织田信秀如此部署的意图: “但是他没想到我们今川家的援军会来的这么快,他现在估计会改变想法了吧。只靠西松平宗家,肯定是拿不下冈崎城了。再考虑到我的马印出现在了城内,对他而言也是个巨大的诱惑吧……” “殿下觉得织田弹正不久后就会率军入城?”绯村羊羽上前问道。 “我觉得多半是的。”今川义元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于是又扭头向早坂奈央问道:“小七郎,山田右近卫有没有和你说过,松平宗家的其他家臣们是怎么想的?现在……就是阿部大藏他们?” “殿下何意?”早坂奈央有些不解。 “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义了,不是吗?只是他们暂时还没回过神来罢了。就算他们奋战一场守住了冈崎城,接下来又该拥立谁当主公呢?”今川义元用手指揉了揉眉头: “松平殿下落入敌手、生死不明;竹千代少主和松平出云(松平长亲)也在织田家手上。最嫡系的血脉,全都在织田家那里,往远一点,松平殿下的两个叔父也还在织田家那边。那这些松平宗家的家臣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他们打赢了也无人能够统一松平家了啊。难道要让分家的东条松平家和五井松平家来继承吗?真的能服众吗?对他们而言,这是不是反而还不如归顺织田家,至少让松平家能够统一在嫡流血脉下更好呢?” 众人都在今川义元的提问下沉默了。 “那殿下,你说俺们该怎么办?直接跑路吗?”吉良玮成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不然万一等他们反应过来,真的献城投降了,我们岂不是被瓮中捉鳖?” “本来是差不多该逃跑了,但是眼下松平樱井却给我们送来了大好机会。”今川义元指了指冈崎城北门下,载着松平广忠和松平长亲的轿辇,“他们把松平家嫡流血脉的继承人送到了我们面前。我们要趁着织田弹正调整部署之前,就把松平家的继承人抢回来。” “来得及吗?”绯村羊羽有些不安,“知道殿下您是兵贵神速,但还是有些危险了。万一失败,我们可是还要错过撤退的时机啊。现在让镇西备集结兵力掩护您向东南突围,还是能成功撤回吉田城的。” “我们一路策马进来,没耽误多久,传令兵最快也就是刚跑到织田弹正面前。等他反应一会儿确认状况也还需要时间,调整部署就更要久了。完全来得及,至少有两刻钟吧。”今川义元却是自信,边说边转身快步向楼下走去,“来吧,时间紧任务重,两刻钟,跟我抢两个人回来。” · 与此同时,城外,织田信秀的马印下。 “大殿容禀,我部在冈崎城南遭遇了今川治部的马廻众,正在交火,请求支援!” “主公,在冈崎城南发现今川治部的赤鸟马印了!” “主公,今川治部的马印好像在马廻众的簇拥下进城了!” 一连串的告急信息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涌向织田信秀的马印,周边的家臣们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佐渡,你怎么看?”织田信秀本人也有些惊讶。 “这么短的时间内,今川治部本人就已经带着马廻众出现在冈崎城了……太快了,我们之前的判断看来有误。”林秀贞一边念叨着,一边飞速地思考:“我们之前授意西松平家三番五次与东松平家暗通款曲,卖了那么多破绽,就是想等那雪斋大师接招。可是今川家不为所动,根据前几日抓到的松平家俘虏的供词,今川家甚至还约束东松平家不准出战。大好机会都坐视不理,在下本以为雪斋大师已经病重无法理事……” “可如今一看,今川家反应如此迅速。东松平家明明是违背命令私自出战,但今川家仍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驰援到位,甚至家督本人都已经来到阵前了,那估计今川军的其余部队也早就做了集结准备,不多时就会陆续抵达冈崎城了。这是什么意思……”林秀贞眉头紧锁得苦思良久,终于再次开口道:“那么就是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是,今川家早就料到东松平家会违背‘不准出战’的命令,所以在一开始就做好了支援的准备。” “要么是,这一切都是雪斋大师的阴谋,之前所有的‘怯战’都不过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而今川军很可能已经设下了埋伏。” 林秀贞的话音刚落,本就紧张的织田家家臣们各个都是背上沁出冷汗。他们已经在太原雪斋身上吃过太多的亏了,自然没有兴趣再吃一个。面对太原雪斋,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不可能是第二个。”然而,织田信秀却是斩钉截铁得判断道:“那雪斋大师需要提前判断出这是我们的试探,预判出我们会在试探无果后进攻,再预测出东松平家会抗命出击……任何一个环节没有兑现,他就会白白错失一个调略西松平家的机会。今川家比我们强,根本没必要和我们赌博,只需要稳扎稳打就行了,不可能放过这样的破绽。” “不要乱。”织田信秀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家臣们,“都被那老和尚吓破胆了吗?人还没到,听到名字就自乱阵脚,还怎么打仗?” “就是!”织田信长也立刻嚷嚷着帮腔道:“远的我也不提,京都一役,那老和尚最后不也没拿下我,让我跑了?怕什么?又不是算无遗策。” “派人立刻在南边警戒,全部的探马斥候都给我派出去,拉开情报网,提防今川军有后续援军抵达。”织田信秀看到家臣们好说歹说平静一点了,这才开始下令,“再派人进城,协助松平樱井控制局势。不要贸然发动总攻,各部都要做好回身迎击今川家援军的准备,以防坚城不克反而被里应外合。” “老爹,让我亲自去!”织田信长闻言就来了兴致,一个跨步跳到织田信秀面前,“那今川治部就在城里是吧!我来解决他!” “冷静,不要冒进。”织田信秀认真地嘱咐了一句,可已经被一路小跑点兵去的织田信长当做了耳旁风。 · 就在织田信长从织田信秀的旗本点出了约莫300人,急匆匆地闯入冈崎城北门时,却发现今川义元的马印此刻已经出现在了冈崎城东门的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要从东门逃跑?”织田信长简单看了眼四周的烟尘和靠旗,就可以确定东门附近绝对没有在交战,而是安全地控制在了今川家-东松平家手中。今川义元的马印不在战况最激烈的北门,却去了东门? “让松平樱井给我通报敌情!”织田信长于是策马向前,很快来到了松平信定的马印后,扯着嗓子就趾高气扬地喊道:“今川义元那厮人呢?他的马廻众进城之后干什么了吗?” 樱井松平家的旗本们见织田信长如此无礼,都是面带愠色,但碍于寄人篱下的形势也没人敢发作。可在部下面前,松平信定自己的面子却是挂不住了,有些不满地抗议道:“织田三郎,事先令尊可是和我约定好,冈崎城内由松平家自己来解决的,不知为何却要插手?” “你没看到那赤鸟马印已经进来了吗,还在这里托大呢?装什么装?我不来你还想解决冈崎城,马上要被今川治部给解决了吧!几天前都被俘虏过一次的人了,还不老实?放您回部队了你不感恩戴德,还想顶嘴?”织田信长根本没拿正眼看松平信定,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 (本章完)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小豆(7) “好!”家臣们的鼓劲之下,松平广忠终于下定了决心,挥动手中军配,催动着东松平宗家和五井松平家全军渡过矢作川。与此同时,藤井城南的东条松平备也舍弃了自己的退路,义无反顾地挤过滩头,朝着山口备的侧翼冲来。 面对着东松平军这凶猛的攻势,山口备自然不想硬抗,果断选择放弃阵地向北撤退。三家松平家分家于是会师一处,齐齐向着樱井城东门杀来。正在围城的安祥众瞬间傻了眼,匆忙调整阵型,准备迎击东松平军。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水野备也咬着东条松平备的屁股追了过来,但还是慢了半步。 此时此刻,杀到矢作川西岸的每一个松平家武士,都清楚地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仓皇转战的山口备、团团绕圈的水野备、前有坚城后有援军的安祥众,织田军已经彻底失去了章法——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樱井城内的樱井松平备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杀向安祥众的背后,织田军就将迎来总崩溃,甚至都不需要藤井松平家出手了。统一松平家,乃至于将织田家在三河的势力驱逐出去的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贪生怕死,所有松平家的武士们都高呼着冲向敌人。 而此时此刻,樱井城内的每一个织田家的武士,也都都清楚地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毫不知情的东松平军、按照计划已经在南北两侧准备好包抄敌人后路的山口备和水野备、以及樱井城和安祥城内藏匿的织田军旗本精锐——一边倒的屠杀。甚至说,只要织田信长一声令下,甚至都不需要外样帮忙,光织田军自己就能把大意的东松平军冲个七零八落。 樱井城天守阁内,一身戎装的织田信长靠在窗边,一边打量着东松平军的阵势,一边笑嘻嘻地向屋内的松平长亲与松平信定这对父子道:“真是多谢两位松平大人了啊。” 同样是坐在屋内,这对父子俩的神色全是天差地别。已经年过90的松平长亲面色铁青,气得仿佛随时都会背气过去。而他的儿子,同样也已经年过半百的松平信定,则心虚地不敢与自己的老父亲对视。 去年,也就是天文十四年(1547)下半年以来,安祥城的织田信广、刈谷城的水野家和势力渗透到知多半岛的山口家,在织田宗家的默许下,开始不断侵吞松平分家与西三河的国人众的领地。虽然西松平宗家多次上表抗议,但都被织田信秀所无视。渐渐的,对织田家不满的情绪也在三河滋生,西松平宗家的实际控制者——老家督松平长亲也感到发愁。 这时,织田信秀的长子织田信长找上门来,授意松平长亲进行诈降。织田信长要求松平长亲联合矢作川以西的松平分家和国人们联合署名一封密信,向松平广忠表达归附之意。然后再以讨伐安祥城的织田信广为名,将松平广忠骗过矢作川来伏击。 松平长亲一口答应下来,可是这个已经活了别人两三辈子那么长的老狐狸又怎会任人摆布?他只是想以织田家的命令为由,行暗中串联之实。如果时局出现变故,那么假戏真做,真的倒戈回东松平家也未尝不可——他年纪也大了,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哪怕他看不上松平广忠,不认可他当家督——但是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还是先让松平家统一起来为妙。 而这个老狐狸,也早在多年前,松平竹千代被作为人质软禁在安祥城时,就开始布局。他安插进安祥城天守阁的内线,在这多年里慢慢提升,已经被安排成为了松平竹千代的侍卫。而整个安祥城内,更是有好几处松平家曾经遗留的忍者据点,也被熟知松平家内情的松平长亲利用起来,将安祥城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樱井城。 他本打算趁着某一次今川军和织田军云集在矢作川对峙之际,派人将松平竹千代趁乱劫走,随后立刻反正回归,寻求今川军的庇护。但谁曾想到,他苦心经营许久的伏线,却被人擅自启动了——正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儿子松平信定。那松平信定沉不住气,听闻潜伏的忍者说这几天织田军似乎正在换防,防务有些混乱后,就擅作主张,要求内线和忍者们立刻动手,把松平竹千代给劫了出来。他打算以松平竹千代作为自己回归松平宗家的筹码,同时也逼迫东松平宗家乃至今川家出兵来救援樱井城。 到底是松平长亲筹备多年的计划,虽然不是由他亲自指挥,但松平家的内线和忍者们还是成功将松平竹千代从安祥城里劫了出来——但立刻就被织田家发现了,追兵随即将樱井城团团围住,目瞪口呆的松平长亲在这时才得知了自己儿子的鲁莽行动。 他也同时意识到,原本假戏真做回归松平宗家的打算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因为从安祥城里归来的忍者们向他汇报,安祥城内已经出现了织田信秀的旗本的旗号。 在城头上吹了一会儿的风,松平长亲便已经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织田家计划的一部分。哪有什么换防引起的防务混乱,分明就是织田家故意放出的诱饵,就等着西松平宗家派人救走松平竹千代,从而引东松平宗家渡河来支援。所以,织田军乃至于织田信秀本人才亲自埋伏到了安祥城内,就等着突然袭击。 想到这里,松平长亲明白自己已没有了博弈的余地。既然织田信秀的旗本都到场了,那暗中抵达三河的织田军少说也已经上万。凭借他樱井城里的这千八百人,是断然没有机会抵抗的。于是,松平长亲立刻派出使者请降。织田家也不含糊,立刻答应了樱井松平家的要求,同时排除织田信长亲自率领3000人进驻樱井城内监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樱井松平家也无力拒绝。 进城后,织田信长立刻将樱井松平家、三木松平家的武士们全部控制在天守阁内,同时授意樱井松平家向东松平宗家求援,要求对方来解救松平竹千代。为了做戏做全套,安祥众、水野备和山口备仍然装模作样地包围了樱井城并作势攻城,而松平长亲则拉着松平竹千代站上城头,以取信来侦察的东松平宗家的斥候。 松平长亲本设想的假戏真做,被彻底打成了诈降。而本来还保有一定自主权的樱井松平家,也彻底沦为了织田家的傀儡。松平家独立统一的希望随即化为泡影,让这个老头子几乎当场就咽了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的三儿子——他忽然释然了。自己中意的接班人,也没比松平广忠好到哪里去吧。 而眼下,他只能陪同着织田信长,坐在天守阁里眼睁睁地看着松平家的忠勇武士们血洒疆场。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2日,午时三刻,樱井城外。 东松平宗家和五井松平备、东条松平备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樱井城下。而此时,安祥众才刚刚完成了转向列阵。松平广忠一边催动着军队掩杀,一面不停地打着信号,示意樱井城内的友军赶快出城里应外合。为了尽可能地给樱井松平备提供更好的出击条件,松平广忠几乎把所有部队都压了上去,逼得安祥众也不得不铺开漫长的战线来应对。这时,只要樱井松平备随便从哪里攻击安祥众的身后,就会引起安祥众的全线崩溃。 但松平广忠也努力保持着冷静,时刻留意着退向北边的山口备和在西南追来的水野备的动向。看他们的运动方向,似乎是想要包抄矢作川畔的退路,重新控制桥梁和渡口,把东松平军给锁住。但松平广忠知道,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只要能咬紧牙关把作为主力的安祥众击溃,把樱井松平备和三木松平备从城里接出来合兵一处,再收拾山口备和水野备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在松平广忠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樱井城城头鼓声大作,城门打开,没打靠旗的大军鱼贯而出。东松平家的部队们欢呼雀跃地庆祝友军的到来,而和他们对垒的安祥众那惊慌不堪的神色更是令人欢欣鼓舞——当然,这种程度的密谋,是不会告诉安祥众里的普通杂兵们的——安祥众还真的以为自己被腹背夹击了——而东松平宗家也真的以为出城的是友军。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些士兵们身上的制式盔甲——那是织田家旗本的装束。 崩溃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很多士卒们甚至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溃败的浪潮就已经席卷了整条战线。织田家的旗本队从南门和西门杀出,两个侧击就扫向东松平军最薄弱的侧翼。东条松平备和五井松平备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宣告瓦解,而松平广忠手上除了自己的旗本之外也派不出任何援军——他已经把所有部队都展开着压上去了。 和普通的士卒一样,松平广忠也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上一刻,松平家的复兴仿佛就在眼前。怎么下一刻,就瞬间要栽入万劫不复的谷底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从樱井城里出来的会是织田家的旗本?为什么? 松平广忠没有心力进行分析了,他甚至想要一厢情愿地盼望,盼望那些穿着织田家旗本具足的士兵其实是樱井松平备假扮的。他就只是呆立在原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直到最早反应过来的阿部定吉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 (本章完)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豆(6) “好!”家臣们的鼓劲之下,松平广忠终于下定了决心,挥动手中军配,催动着东松平宗家和五井松平家全军渡过矢作川。与此同时,藤井城南的东条松平备也舍弃了自己的退路,义无反顾地挤过滩头,朝着山口备的侧翼冲来。 面对着东松平军这凶猛的攻势,山口备自然不想硬抗,果断选择放弃阵地向北撤退。三家松平家分家于是会师一处,齐齐向着樱井城东门杀来。正在围城的安祥众瞬间傻了眼,匆忙调整阵型,准备迎击东松平军。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水野备也咬着东条松平备的屁股追了过来,但还是慢了半步。 此时此刻,杀到矢作川西岸的每一个松平家武士,都清楚地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仓皇转战的山口备、团团绕圈的水野备、前有坚城后有援军的安祥众,织田军已经彻底失去了章法——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樱井城内的樱井松平备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杀向安祥众的背后,织田军就将迎来总崩溃,甚至都不需要藤井松平家出手了。统一松平家,乃至于将织田家在三河的势力驱逐出去的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贪生怕死,所有松平家的武士们都高呼着冲向敌人。 而此时此刻,樱井城内的每一个织田家的武士,也都都清楚地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毫不知情的东松平军、按照计划已经在南北两侧准备好包抄敌人后路的山口备和水野备、以及樱井城和安祥城内藏匿的织田军旗本精锐——一边倒的屠杀。甚至说,只要织田信长一声令下,甚至都不需要外样帮忙,光织田军自己就能把大意的东松平军冲个七零八落。 樱井城天守阁内,一身戎装的织田信长靠在窗边,一边打量着东松平军的阵势,一边笑嘻嘻地向屋内的松平长亲与松平信定这对父子道:“真是多谢两位松平大人了啊。” 同样是坐在屋内,这对父子俩的神色全是天差地别。已经年过90的松平长亲面色铁青,气得仿佛随时都会背气过去。而他的儿子,同样也已经年过半百的松平信定,则心虚地不敢与自己的老父亲对视。 去年,也就是天文十四年(1547)下半年以来,安祥城的织田信广、刈谷城的水野家和势力渗透到知多半岛的山口家,在织田宗家的默许下,开始不断侵吞松平分家与西三河的国人众的领地。虽然西松平宗家多次上表抗议,但都被织田信秀所无视。渐渐的,对织田家不满的情绪也在三河滋生,西松平宗家的实际控制者——老家督松平长亲也感到发愁。 这时,织田信秀的长子织田信长找上门来,授意松平长亲进行诈降。织田信长要求松平长亲联合矢作川以西的松平分家和国人们联合署名一封密信,向松平广忠表达归附之意。然后再以讨伐安祥城的织田信广为名,将松平广忠骗过矢作川来伏击。 松平长亲一口答应下来,可是这个已经活了别人两三辈子那么长的老狐狸又怎会任人摆布?他只是想以织田家的命令为由,行暗中串联之实。如果时局出现变故,那么假戏真做,真的倒戈回东松平家也未尝不可——他年纪也大了,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哪怕他看不上松平广忠,不认可他当家督——但是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还是先让松平家统一起来为妙。 而这个老狐狸,也早在多年前,松平竹千代被作为人质软禁在安祥城时,就开始布局。他安插进安祥城天守阁的内线,在这多年里慢慢提升,已经被安排成为了松平竹千代的侍卫。而整个安祥城内,更是有好几处松平家曾经遗留的忍者据点,也被熟知松平家内情的松平长亲利用起来,将安祥城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樱井城。 他本打算趁着某一次今川军和织田军云集在矢作川对峙之际,派人将松平竹千代趁乱劫走,随后立刻反正回归,寻求今川军的庇护。但谁曾想到,他苦心经营许久的伏线,却被人擅自启动了——正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儿子松平信定。那松平信定沉不住气,听闻潜伏的忍者说这几天织田军似乎正在换防,防务有些混乱后,就擅作主张,要求内线和忍者们立刻动手,把松平竹千代给劫了出来。他打算以松平竹千代作为自己回归松平宗家的筹码,同时也逼迫东松平宗家乃至今川家出兵来救援樱井城。 到底是松平长亲筹备多年的计划,虽然不是由他亲自指挥,但松平家的内线和忍者们还是成功将松平竹千代从安祥城里劫了出来——但立刻就被织田家发现了,追兵随即将樱井城团团围住,目瞪口呆的松平长亲在这时才得知了自己儿子的鲁莽行动。 他也同时意识到,原本假戏真做回归松平宗家的打算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因为从安祥城里归来的忍者们向他汇报,安祥城内已经出现了织田信秀的旗本的旗号。 在城头上吹了一会儿的风,松平长亲便已经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织田家计划的一部分。哪有什么换防引起的防务混乱,分明就是织田家故意放出的诱饵,就等着西松平宗家派人救走松平竹千代,从而引东松平宗家渡河来支援。所以,织田军乃至于织田信秀本人才亲自埋伏到了安祥城内,就等着突然袭击。 想到这里,松平长亲明白自己已没有了博弈的余地。既然织田信秀的旗本都到场了,那暗中抵达三河的织田军少说也已经上万。凭借他樱井城里的这千八百人,是断然没有机会抵抗的。于是,松平长亲立刻派出使者请降。织田家也不含糊,立刻答应了樱井松平家的要求,同时排除织田信长亲自率领3000人进驻樱井城内监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樱井松平家也无力拒绝。 进城后,织田信长立刻将樱井松平家、三木松平家的武士们全部控制在天守阁内,同时授意樱井松平家向东松平宗家求援,要求对方来解救松平竹千代。为了做戏做全套,安祥众、水野备和山口备仍然装模作样地包围了樱井城并作势攻城,而松平长亲则拉着松平竹千代站上城头,以取信来侦察的东松平宗家的斥候。 松平长亲本设想的假戏真做,被彻底打成了诈降。而本来还保有一定自主权的樱井松平家,也彻底沦为了织田家的傀儡。松平家独立统一的希望随即化为泡影,让这个老头子几乎当场就咽了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的三儿子——他忽然释然了。自己中意的接班人,也没比松平广忠好到哪里去吧。 而眼下,他只能陪同着织田信长,坐在天守阁里眼睁睁地看着松平家的忠勇武士们血洒疆场。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2日,午时三刻,樱井城外。 东松平宗家和五井松平备、东条松平备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樱井城下。而此时,安祥众才刚刚完成了转向列阵。松平广忠一边催动着军队掩杀,一面不停地打着信号,示意樱井城内的友军赶快出城里应外合。为了尽可能地给樱井松平备提供更好的出击条件,松平广忠几乎把所有部队都压了上去,逼得安祥众也不得不铺开漫长的战线来应对。这时,只要樱井松平备随便从哪里攻击安祥众的身后,就会引起安祥众的全线崩溃。 但松平广忠也努力保持着冷静,时刻留意着退向北边的山口备和在西南追来的水野备的动向。看他们的运动方向,似乎是想要包抄矢作川畔的退路,重新控制桥梁和渡口,把东松平军给锁住。但松平广忠知道,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只要能咬紧牙关把作为主力的安祥众击溃,把樱井松平备和三木松平备从城里接出来合兵一处,再收拾山口备和水野备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在松平广忠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樱井城城头鼓声大作,城门打开,没打靠旗的大军鱼贯而出。东松平家的部队们欢呼雀跃地庆祝友军的到来,而和他们对垒的安祥众那惊慌不堪的神色更是令人欢欣鼓舞——当然,这种程度的密谋,是不会告诉安祥众里的普通杂兵们的——安祥众还真的以为自己被腹背夹击了——而东松平宗家也真的以为出城的是友军。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些士兵们身上的制式盔甲——那是织田家旗本的装束。 崩溃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很多士卒们甚至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溃败的浪潮就已经席卷了整条战线。织田家的旗本队从南门和西门杀出,两个侧击就扫向东松平军最薄弱的侧翼。东条松平备和五井松平备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宣告瓦解,而松平广忠手上除了自己的旗本之外也派不出任何援军——他已经把所有部队都展开着压上去了。 和普通的士卒一样,松平广忠也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上一刻,松平家的复兴仿佛就在眼前。怎么下一刻,就瞬间要栽入万劫不复的谷底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从樱井城里出来的会是织田家的旗本?为什么? 松平广忠没有心力进行分析了,他甚至想要一厢情愿地盼望,盼望那些穿着织田家旗本具足的士兵其实是樱井松平备假扮的。他就只是呆立在原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直到最早反应过来的阿部定吉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 (本章完)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小豆(17) 在朝比奈泰朝提醒后,今川义元将注意力放到马蹄前——朝比奈泰朝所言非虚,官道和边上的原野里四处可见杂乱的脚印、马蹄印,还有一些残破的旗帜和破损严重的军械残留。不过,倒是没有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完好的武器盔甲——显然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了。 今川义元于是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示意早坂奈央给他打起火把,仔细观察着那些破损的旗帜和军械。随后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大部分是东三河众的,小部分是西远江众的。 毫无疑问,今川家赶来支援的援军已经遭遇了伏击,而且损失不小。获胜的织田军甚至有了打扫战场的余裕,还把尸体都掩埋了——说明这场仗至少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打完了。 而就在这战场边上,就埋伏着织田家的两支军队,那么今川义元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很不安全。他们能伏击一次,自然也可以伏击第二次。 “此地不宜久留。”今川义元重新翻身上马,一开始策马缓步前行,环顾四周,观察着战场的痕迹。因为雨水的缘故,很多踪迹已经被冲刷得不那么清晰了。 “去哪里,殿下?”冈部元信上前请示道。 “我觉得援军并没有被完全歼灭,应该只是败退了。”今川义元指着马蹄下的战场,“痕迹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大概能辨认,最后这里的两军部队都有向东边转移的倾向。这也合理,向东就是他们退回吉田城的方向。” “四哥是想去接应一下?”那古野氏丰闻言一皱眉头,匆忙上前告诫道,“现在敌情完全不明,织田军在这附近有多少人,分别部署在哪里,我们两眼一抹黑。我们突围已经冒险了,不能再进一步增加风险了。现在我们已经达成了出城前的目标,明白了织田军的意图。那您现在派人往南离开战场,回吉田城报信,要求他们把援军集结完毕了再出征,才是上策。至于您,在下估计在下也劝不动您回吉田城,但至少也应该退回冈崎城。” “那不就是把西远江众和东三河众的残部当了弃子?他们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却因为一点危险就对他们见死不救?”今川义元果断摇头,同时抬起手来示意那古野氏丰不必再劝,可那古野氏丰还是不想闭嘴,显然他觉得继续深入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我也没有那么不理智。”今川义元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北边冈崎城的方向。此刻,冈崎城南已经更加混乱,显然是冈崎城内的旗本镇西备已经南下进攻了。留在围城营盘内的织田军似乎确实是疑兵,不然也不会被打得这么乱。 “我们的行踪,目前还没有完全暴露,刚才追过来的探马都被我们驱逐了。沢田町和六所神社内的织田军,最多知道有一小队骑兵路过,但摸不清我们的数目。眼下冈崎城南的营盘告急,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选择去援救营盘,而不是想着来追捕我们这些骑兵。所以,我们还有自由行动的时间和空间。” “走,事不宜迟。”今川义元于是加快了马速,沿着脚印的方向探索而去,“看看援军败退到哪里去了。” ·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今川家的马廻众们就已经找到了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借着朦胧的晨光,在官道东北侧的传马町里,依稀可以辨认出东三河、西远江的国人众们的旗帜。而在他们四周,密密麻麻地扎下了织田军各部的营寨。传马町的西边是织田信光的守山众,传马町南边是柴田胜家的备队。而在传马町的东边和北边,隐隐也有军势驻扎的痕迹,只不过看不清旗号。不过这些部队加在一起,林林总总也得有小一万,织田军的主力毫无疑问就正在此地。 “大概是昨天傍晚爆发的战斗,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中伏战败。但因为天色已晚又是下雨,视野完全不清,织田军也没有在夜晚继续野战的能力。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趁机突围而出,逃到了这传马町里。织田军于是就在周围设下包围圈,想等着今天天亮后歼灭他们。”今川义元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稍一思考就判断出了战事经过。 “就在冈崎城东南十几里外,在这大雨的干扰下,我们愣是一丁点动静都没察觉。”今川义元有些沮丧地长叹了一口气,“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在这里中伏。” 就在今川义元观察战场局势的同时,织田军已经行动起来——天色刚刚亮到支持战斗,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军了。鼓声敲响,守山众和柴田备纷纷离开了他们的营寨,向着传马町的方向杀去。 “殿下,要袭击他们背后吗?”朝比奈泰朝看到战机后,忙不迭地想今川义元请战道,“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我们这一大队骑兵,趁这个机会,突袭背后,至少能击垮一支备队,趁机救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出来。” “不解渴,对面的可是织田军主力。仅仅击破一支备队,还是没办法掩护他们撤退。”但是今川义元却是摇了摇头,锐利的双眸在战场上快速扫过,战术已然呼之欲出。 “走。全军装填火药,完毕后随我来。”今川义元从腰间抽出龙丸,随后狠狠地一夹马腹,“先去守山众的背后!”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8日,清晨,卯时三刻,传马町周围。 天亮前,冈崎城边的火光和动静让人有些不安,但织田信秀还是按照计划下达了各部对传马町发动总攻的命令,势要在今川家下一波援军抵达前先歼灭这3000人的部队。在昨晚的伏击里,东三河众已经遭遇重创,西远江众同样损失不小。若不是他们趁着夜色逃入了这传马町里,怕不是要当场全军覆没。当然,织田军不会放过他们。天刚蒙蒙亮,对猎物最后的围杀就开始了。 此刻,织田信光正指挥着麾下的守山众,作为主攻,从西边向传马町发动猛攻。可就在攻势刚刚发起后不久,忽然有织田信秀的传令兵赶来通报:冈崎城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今川义元似乎带着马廻众突围南下了,城内的镇西备也随后发起进攻,留守的近藤备、水野备和西松平备根本阻拦不住。而今川义元似乎还派人专门阻截探马,导致黑灯瞎火之下,织田军对今川家这支马廻众的动向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这是要逃了?倒是真会选时候,趁着我们大军调走去埋伏的时候突围,还真没兵去拦他。他如果过了桥就直接往西南跑,那些轻装骑兵谁能追得上?”织田信光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但随机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那个想法。他还清楚得记得,几年前的小豆坂合战里,今川义元为了解救被包围的部下,在已经脱离危险后再次杀入阵中拼死相搏——这样的武士,是断然做不出弃军潜逃的事情的。 那他突围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察觉到我们围点打援的计划了?那支马廻众又在哪里? 就在织田信光苦思冥想的时候,周围的旗本们纷纷惊呼起来。织田信光刚想训斥,但顺着旗本们的目光看去,却也是大惊失色——就在他们背后的官道上,有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阵中簇拥的,正是那面赤鸟马印! “日了……”织田信光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地道的尾张脏话,“怎么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冲到这里的?沢田町里的安祥众和六所神社里的山口备呢?都被击溃了?就这么放人过来了?” “立刻向主公求援!向周围各部求援!”危急关头,织田信光也顾不上自己这家中第一猛将的面子了——被400精锐骑兵从背后一冲,他的守山众怕不是就要当场溃散了,急得他只得发狠道:“全军听令,终止攻击,翻身准备列阵应敌!” 然而,这样的命令对于战国时代的军队而言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守山众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想要转身,却只是让队形变得更加混乱。 不过,织田信光倒也谈不上特别慌张。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部署在传马町南侧的柴田备,和部署在传马町北侧的织田信秀的旗本队,都已经脱离了预定的攻击阵地,赶来支援守山众了。如果今川义元真的还敢冲阵,那他织田信光就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十个骑士冲上去跟他拼了,怎么也要咬住他,等到友军到来之后就把那支不可一世的今川流镝马困在步兵的包围圈里。 · 与此同时,今川家一侧。 “上钩了。”今川义元看到织田军在慌乱之中做出来大举增援守山众的举动后,立刻挥动马印,向被困在传马町里的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传令——让他们立刻向南移动突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这个信号。但眼下局面危急,今川义元也没有办法留在原地。 “继续往前!”今川义元用龙丸笔直得指向正北方——正是织田军大军阵中的方向。部下们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也没人能继续劝说今川义元了,只能任由他们这个喜欢兵行险着的家督继续发疯。 ()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小豆(16) 在朝比奈泰朝提醒后,今川义元将注意力放到马蹄前——朝比奈泰朝所言非虚,官道和边上的原野里四处可见杂乱的脚印、马蹄印,还有一些残破的旗帜和破损严重的军械残留。不过,倒是没有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完好的武器盔甲——显然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了。 今川义元于是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示意早坂奈央给他打起火把,仔细观察着那些破损的旗帜和军械。随后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大部分是东三河众的,小部分是西远江众的。 毫无疑问,今川家赶来支援的援军已经遭遇了伏击,而且损失不小。获胜的织田军甚至有了打扫战场的余裕,还把尸体都掩埋了——说明这场仗至少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打完了。 而就在这战场边上,就埋伏着织田家的两支军队,那么今川义元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很不安全。他们能伏击一次,自然也可以伏击第二次。 “此地不宜久留。”今川义元重新翻身上马,一开始策马缓步前行,环顾四周,观察着战场的痕迹。因为雨水的缘故,很多踪迹已经被冲刷得不那么清晰了。 “去哪里,殿下?”冈部元信上前请示道。 “我觉得援军并没有被完全歼灭,应该只是败退了。”今川义元指着马蹄下的战场,“痕迹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大概能辨认,最后这里的两军部队都有向东边转移的倾向。这也合理,向东就是他们退回吉田城的方向。” “四哥是想去接应一下?”那古野氏丰闻言一皱眉头,匆忙上前告诫道,“现在敌情完全不明,织田军在这附近有多少人,分别部署在哪里,我们两眼一抹黑。我们突围已经冒险了,不能再进一步增加风险了。现在我们已经达成了出城前的目标,明白了织田军的意图。那您现在派人往南离开战场,回吉田城报信,要求他们把援军集结完毕了再出征,才是上策。至于您,在下估计在下也劝不动您回吉田城,但至少也应该退回冈崎城。” “那不就是把西远江众和东三河众的残部当了弃子?他们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却因为一点危险就对他们见死不救?”今川义元果断摇头,同时抬起手来示意那古野氏丰不必再劝,可那古野氏丰还是不想闭嘴,显然他觉得继续深入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我也没有那么不理智。”今川义元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北边冈崎城的方向。此刻,冈崎城南已经更加混乱,显然是冈崎城内的旗本镇西备已经南下进攻了。留在围城营盘内的织田军似乎确实是疑兵,不然也不会被打得这么乱。 “我们的行踪,目前还没有完全暴露,刚才追过来的探马都被我们驱逐了。沢田町和六所神社内的织田军,最多知道有一小队骑兵路过,但摸不清我们的数目。眼下冈崎城南的营盘告急,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选择去援救营盘,而不是想着来追捕我们这些骑兵。所以,我们还有自由行动的时间和空间。” “走,事不宜迟。”今川义元于是加快了马速,沿着脚印的方向探索而去,“看看援军败退到哪里去了。” ·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今川家的马廻众们就已经找到了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借着朦胧的晨光,在官道东北侧的传马町里,依稀可以辨认出东三河、西远江的国人众们的旗帜。而在他们四周,密密麻麻地扎下了织田军各部的营寨。传马町的西边是织田信光的守山众,传马町南边是柴田胜家的备队。而在传马町的东边和北边,隐隐也有军势驻扎的痕迹,只不过看不清旗号。不过这些部队加在一起,林林总总也得有小一万,织田军的主力毫无疑问就正在此地。 “大概是昨天傍晚爆发的战斗,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中伏战败。但因为天色已晚又是下雨,视野完全不清,织田军也没有在夜晚继续野战的能力。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趁机突围而出,逃到了这传马町里。织田军于是就在周围设下包围圈,想等着今天天亮后歼灭他们。”今川义元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稍一思考就判断出了战事经过。 “就在冈崎城东南十几里外,在这大雨的干扰下,我们愣是一丁点动静都没察觉。”今川义元有些沮丧地长叹了一口气,“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在这里中伏。” 就在今川义元观察战场局势的同时,织田军已经行动起来——天色刚刚亮到支持战斗,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军了。鼓声敲响,守山众和柴田备纷纷离开了他们的营寨,向着传马町的方向杀去。 “殿下,要袭击他们背后吗?”朝比奈泰朝看到战机后,忙不迭地想今川义元请战道,“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我们这一大队骑兵,趁这个机会,突袭背后,至少能击垮一支备队,趁机救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出来。” “不解渴,对面的可是织田军主力。仅仅击破一支备队,还是没办法掩护他们撤退。”但是今川义元却是摇了摇头,锐利的双眸在战场上快速扫过,战术已然呼之欲出。 “走。全军装填火药,完毕后随我来。”今川义元从腰间抽出龙丸,随后狠狠地一夹马腹,“先去守山众的背后!”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8日,清晨,卯时三刻,传马町周围。 天亮前,冈崎城边的火光和动静让人有些不安,但织田信秀还是按照计划下达了各部对传马町发动总攻的命令,势要在今川家下一波援军抵达前先歼灭这3000人的部队。在昨晚的伏击里,东三河众已经遭遇重创,西远江众同样损失不小。若不是他们趁着夜色逃入了这传马町里,怕不是要当场全军覆没。当然,织田军不会放过他们。天刚蒙蒙亮,对猎物最后的围杀就开始了。 此刻,织田信光正指挥着麾下的守山众,作为主攻,从西边向传马町发动猛攻。可就在攻势刚刚发起后不久,忽然有织田信秀的传令兵赶来通报:冈崎城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今川义元似乎带着马廻众突围南下了,城内的镇西备也随后发起进攻,留守的近藤备、水野备和西松平备根本阻拦不住。而今川义元似乎还派人专门阻截探马,导致黑灯瞎火之下,织田军对今川家这支马廻众的动向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这是要逃了?倒是真会选时候,趁着我们大军调走去埋伏的时候突围,还真没兵去拦他。他如果过了桥就直接往西南跑,那些轻装骑兵谁能追得上?”织田信光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但随机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那个想法。他还清楚得记得,几年前的小豆坂合战里,今川义元为了解救被包围的部下,在已经脱离危险后再次杀入阵中拼死相搏——这样的武士,是断然做不出弃军潜逃的事情的。 那他突围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察觉到我们围点打援的计划了?那支马廻众又在哪里? 就在织田信光苦思冥想的时候,周围的旗本们纷纷惊呼起来。织田信光刚想训斥,但顺着旗本们的目光看去,却也是大惊失色——就在他们背后的官道上,有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阵中簇拥的,正是那面赤鸟马印! “日了……”织田信光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地道的尾张脏话,“怎么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冲到这里的?沢田町里的安祥众和六所神社里的山口备呢?都被击溃了?就这么放人过来了?” “立刻向主公求援!向周围各部求援!”危急关头,织田信光也顾不上自己这家中第一猛将的面子了——被400精锐骑兵从背后一冲,他的守山众怕不是就要当场溃散了,急得他只得发狠道:“全军听令,终止攻击,翻身准备列阵应敌!” 然而,这样的命令对于战国时代的军队而言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守山众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想要转身,却只是让队形变得更加混乱。 不过,织田信光倒也谈不上特别慌张。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部署在传马町南侧的柴田备,和部署在传马町北侧的织田信秀的旗本队,都已经脱离了预定的攻击阵地,赶来支援守山众了。如果今川义元真的还敢冲阵,那他织田信光就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十个骑士冲上去跟他拼了,怎么也要咬住他,等到友军到来之后就把那支不可一世的今川流镝马困在步兵的包围圈里。 · 与此同时,今川家一侧。 “上钩了。”今川义元看到织田军在慌乱之中做出来大举增援守山众的举动后,立刻挥动马印,向被困在传马町里的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传令——让他们立刻向南移动突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这个信号。但眼下局面危急,今川义元也没有办法留在原地。 “继续往前!”今川义元用龙丸笔直得指向正北方——正是织田军大军阵中的方向。部下们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也没人能继续劝说今川义元了,只能任由他们这个喜欢兵行险着的家督继续发疯。 () 第三百八十章 小豆(15) 在朝比奈泰朝提醒后,今川义元将注意力放到马蹄前——朝比奈泰朝所言非虚,官道和边上的原野里四处可见杂乱的脚印、马蹄印,还有一些残破的旗帜和破损严重的军械残留。不过,倒是没有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完好的武器盔甲——显然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了。 今川义元于是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示意早坂奈央给他打起火把,仔细观察着那些破损的旗帜和军械。随后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大部分是东三河众的,小部分是西远江众的。 毫无疑问,今川家赶来支援的援军已经遭遇了伏击,而且损失不小。获胜的织田军甚至有了打扫战场的余裕,还把尸体都掩埋了——说明这场仗至少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打完了。 而就在这战场边上,就埋伏着织田家的两支军队,那么今川义元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很不安全。他们能伏击一次,自然也可以伏击第二次。 “此地不宜久留。”今川义元重新翻身上马,一开始策马缓步前行,环顾四周,观察着战场的痕迹。因为雨水的缘故,很多踪迹已经被冲刷得不那么清晰了。 “去哪里,殿下?”冈部元信上前请示道。 “我觉得援军并没有被完全歼灭,应该只是败退了。”今川义元指着马蹄下的战场,“痕迹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大概能辨认,最后这里的两军部队都有向东边转移的倾向。这也合理,向东就是他们退回吉田城的方向。” “四哥是想去接应一下?”那古野氏丰闻言一皱眉头,匆忙上前告诫道,“现在敌情完全不明,织田军在这附近有多少人,分别部署在哪里,我们两眼一抹黑。我们突围已经冒险了,不能再进一步增加风险了。现在我们已经达成了出城前的目标,明白了织田军的意图。那您现在派人往南离开战场,回吉田城报信,要求他们把援军集结完毕了再出征,才是上策。至于您,在下估计在下也劝不动您回吉田城,但至少也应该退回冈崎城。” “那不就是把西远江众和东三河众的残部当了弃子?他们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却因为一点危险就对他们见死不救?”今川义元果断摇头,同时抬起手来示意那古野氏丰不必再劝,可那古野氏丰还是不想闭嘴,显然他觉得继续深入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我也没有那么不理智。”今川义元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北边冈崎城的方向。此刻,冈崎城南已经更加混乱,显然是冈崎城内的旗本镇西备已经南下进攻了。留在围城营盘内的织田军似乎确实是疑兵,不然也不会被打得这么乱。 “我们的行踪,目前还没有完全暴露,刚才追过来的探马都被我们驱逐了。沢田町和六所神社内的织田军,最多知道有一小队骑兵路过,但摸不清我们的数目。眼下冈崎城南的营盘告急,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选择去援救营盘,而不是想着来追捕我们这些骑兵。所以,我们还有自由行动的时间和空间。” “走,事不宜迟。”今川义元于是加快了马速,沿着脚印的方向探索而去,“看看援军败退到哪里去了。” ·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今川家的马廻众们就已经找到了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借着朦胧的晨光,在官道东北侧的传马町里,依稀可以辨认出东三河、西远江的国人众们的旗帜。而在他们四周,密密麻麻地扎下了织田军各部的营寨。传马町的西边是织田信光的守山众,传马町南边是柴田胜家的备队。而在传马町的东边和北边,隐隐也有军势驻扎的痕迹,只不过看不清旗号。不过这些部队加在一起,林林总总也得有小一万,织田军的主力毫无疑问就正在此地。 “大概是昨天傍晚爆发的战斗,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中伏战败。但因为天色已晚又是下雨,视野完全不清,织田军也没有在夜晚继续野战的能力。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趁机突围而出,逃到了这传马町里。织田军于是就在周围设下包围圈,想等着今天天亮后歼灭他们。”今川义元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稍一思考就判断出了战事经过。 “就在冈崎城东南十几里外,在这大雨的干扰下,我们愣是一丁点动静都没察觉。”今川义元有些沮丧地长叹了一口气,“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在这里中伏。” 就在今川义元观察战场局势的同时,织田军已经行动起来——天色刚刚亮到支持战斗,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军了。鼓声敲响,守山众和柴田备纷纷离开了他们的营寨,向着传马町的方向杀去。 “殿下,要袭击他们背后吗?”朝比奈泰朝看到战机后,忙不迭地想今川义元请战道,“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我们这一大队骑兵,趁这个机会,突袭背后,至少能击垮一支备队,趁机救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出来。” “不解渴,对面的可是织田军主力。仅仅击破一支备队,还是没办法掩护他们撤退。”但是今川义元却是摇了摇头,锐利的双眸在战场上快速扫过,战术已然呼之欲出。 “走。全军装填火药,完毕后随我来。”今川义元从腰间抽出龙丸,随后狠狠地一夹马腹,“先去守山众的背后!”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8日,清晨,卯时三刻,传马町周围。 天亮前,冈崎城边的火光和动静让人有些不安,但织田信秀还是按照计划下达了各部对传马町发动总攻的命令,势要在今川家下一波援军抵达前先歼灭这3000人的部队。在昨晚的伏击里,东三河众已经遭遇重创,西远江众同样损失不小。若不是他们趁着夜色逃入了这传马町里,怕不是要当场全军覆没。当然,织田军不会放过他们。天刚蒙蒙亮,对猎物最后的围杀就开始了。 此刻,织田信光正指挥着麾下的守山众,作为主攻,从西边向传马町发动猛攻。可就在攻势刚刚发起后不久,忽然有织田信秀的传令兵赶来通报:冈崎城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今川义元似乎带着马廻众突围南下了,城内的镇西备也随后发起进攻,留守的近藤备、水野备和西松平备根本阻拦不住。而今川义元似乎还派人专门阻截探马,导致黑灯瞎火之下,织田军对今川家这支马廻众的动向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这是要逃了?倒是真会选时候,趁着我们大军调走去埋伏的时候突围,还真没兵去拦他。他如果过了桥就直接往西南跑,那些轻装骑兵谁能追得上?”织田信光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但随机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那个想法。他还清楚得记得,几年前的小豆坂合战里,今川义元为了解救被包围的部下,在已经脱离危险后再次杀入阵中拼死相搏——这样的武士,是断然做不出弃军潜逃的事情的。 那他突围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察觉到我们围点打援的计划了?那支马廻众又在哪里? 就在织田信光苦思冥想的时候,周围的旗本们纷纷惊呼起来。织田信光刚想训斥,但顺着旗本们的目光看去,却也是大惊失色——就在他们背后的官道上,有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阵中簇拥的,正是那面赤鸟马印! “日了……”织田信光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地道的尾张脏话,“怎么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冲到这里的?沢田町里的安祥众和六所神社里的山口备呢?都被击溃了?就这么放人过来了?” “立刻向主公求援!向周围各部求援!”危急关头,织田信光也顾不上自己这家中第一猛将的面子了——被400精锐骑兵从背后一冲,他的守山众怕不是就要当场溃散了,急得他只得发狠道:“全军听令,终止攻击,翻身准备列阵应敌!” 然而,这样的命令对于战国时代的军队而言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守山众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想要转身,却只是让队形变得更加混乱。 不过,织田信光倒也谈不上特别慌张。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部署在传马町南侧的柴田备,和部署在传马町北侧的织田信秀的旗本队,都已经脱离了预定的攻击阵地,赶来支援守山众了。如果今川义元真的还敢冲阵,那他织田信光就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十个骑士冲上去跟他拼了,怎么也要咬住他,等到友军到来之后就把那支不可一世的今川流镝马困在步兵的包围圈里。 · 与此同时,今川家一侧。 “上钩了。”今川义元看到织田军在慌乱之中做出来大举增援守山众的举动后,立刻挥动马印,向被困在传马町里的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传令——让他们立刻向南移动突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这个信号。但眼下局面危急,今川义元也没有办法留在原地。 “继续往前!”今川义元用龙丸笔直得指向正北方——正是织田军大军阵中的方向。部下们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也没人能继续劝说今川义元了,只能任由他们这个喜欢兵行险着的家督继续发疯。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小豆(14) “怪我,给小原肥前留了那么一个模棱两可的指令,只让他协调援军。既没说时间,也没说兵力,更没决定统帅的人选。我当时应该让他等到援军到齐了,再统一开向冈崎城的。无论是让东远江众笔头朝比奈备中(朝比奈泰能)指挥,还是带着西骏河众笔头冈部左京进(冈部亲纲)指挥,都无大碍。”今川义元摇了摇头,开始检讨自己的过失: “但在他的眼里,肯定不知道我们已经稳稳地保住了冈崎城,说不定还以为我本人的性命和冈崎城都危在旦夕了。如果再听到什么谣言,然后又迟迟联系不上我,也看不到冈崎城的状况。下雨天,我们想点燃狼烟都难……焦急之下,说不定随便凑出一支能拿得出手的援军,就会着急地把他们往冈崎城方向派。” “那当先到的,肯定是东三河众和西远江众。这里面没有什么能说话算话的谱代重臣,估计只能由小原肥前亲自挂帅,或者就是委托西远江众的笔头大泽左卫门佐(大泽基相)。可他们俩,从来都不以擅长野战闻名。如果救我心切,莽撞地带着这3000多人来了冈崎城周围,而织田家有真的存了围点打援的心思——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殿下的意思是……”熟悉今川义元的亲信们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想在天亮之前,趁着雨夜突围,一探周围虚实。”今川义元也不搪塞,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让亲信们提心吊胆的计划。 “殿下神机妙算,自然是十拿九稳。但在下担心,若是遇到了那‘一’的情况,织田军没有去围点打援,主力还在冈崎城外,那殿下出城侦查岂不是自处于险地?”绯村羊羽一边奉上高帽,一边则不抱多少希望地试探道:“不如差在下或者赤井大人代您去侦查。” “危险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来。”果不其然,今川义元回绝了他的请求,绯村羊羽等人倒也不意外。自打上一次在小豆坂合战和远江叛乱之后,他们的家督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家督,那就没理由享受家督的特权——比如让部下为自己替死、冒险。 家臣们对视了几眼,虽然都知道应该劝住今川义元,但也都知道劝不住,于是索性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这样的对话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家督殿下若是听劝,之前就留在吉田城了,哪会来这里?既然如此,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拼尽一切保护家督的安全。 · 由绯村羊羽和赤井黑高前去集结部队后,今川义元则来到了松平广忠的屋敷旁。虽然灯光已经熄灭,但是屋内的抽咽和辗转声清晰可闻。今川义元向门口的小姓通报了一下,后者见是今川义元深夜赶来,自然知道是紧急军情,便低声去唤自己的主公。 “兄长!”在听到是今川义元来访后,松平广忠也顾不得收拾,连滚带爬地起身,把今川义元迎入屋内。他的身体依然虚弱得可怕,动作都没什么力气,眼睛通红、满脸泪痕,显然还没能从一连串的变故里振作起来——或许他自己说的没错,像他这样软弱的人,真的不适合当家督。 “情况有变,我就长话短说了。织田家可能在围点打援,想要袭击援军。所以我会尝试出城突围,先带着400马廻众出去看看情况,再考虑是不是要调镇西备出城。之后,冈崎城的守备就要拜托松平家了。” “请兄长放心,这些日子实在是麻烦了……”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养好身子、振作起来,比什么都重要。”今川义元摆了摆手,随后便准备起身。 “那就请兄长定要小心。那织田家诡计多端,请多留意。”松平广忠忧心忡忡地叮嘱了一句。 “放心,我的诡计也不少呢。”今川义元轻松地笑了笑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8日,清晨,寅时四刻,天还黑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冈崎城的南门,悄悄打开。今川家的马廻众们用布包裹着马蹄,尽量压低声音,一路向南而去。城头的守军打着火把,用微妙的光亮引导马廻众出城。但即便如此,在这样没有月亮的雨夜,仍然是堪称两眼一抹黑。 跟随今川义元的侍卫们都有些害怕——万一待会迎面遇上一堆埋伏好的弓箭手或者铁炮手,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好消息是还在下雨,铁炮估计用不了,不会被打成马蜂窝,最多被射成刺猬。 今川义元自己也有些紧张,凝视着不远处织田军营盘里那些打着火把的岗哨。按照目前的速度,约莫十几个呼吸后,就会被哨兵发现了。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冈部元信和朝比奈泰朝等人都抽出羽箭,争取在接敌的第一时间就射杀那几个岗哨。虽然明哨被击杀,定然会被暗哨发现并报警——但怎么说也是能争取哪怕片刻的时间的。 几乎没有多久思索的时间,马廻众已经来到织田家营盘近前。今川义元已经弯弓搭箭,弓弦因为紧绷而颤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侍卫们也纷纷引箭,在今川义元松弦的同时,将羽箭射向面前的几个哨塔上的哨兵。到底是今川军的百战精锐,几乎箭无虚发,那几个织田家的岗哨应声栽倒。 紧接着,就只听到织田家的营盘内响起几声惊呼,随后就升起了十数只火把,“敌袭”的高呼声也在夜色里响彻。不一会儿,就是更多的火把被点起。 今川义元这才注意到——雨已经小到连露天点起的火把都浇不灭了。 “不要直接闯营盘。”今川义元挥手示意马廻众们跟着自己的方向行进,“找营盘之间的空隙驰骋,尽量避免接敌。” 马廻众们在夜色间奔驰,靠着织田家营盘的火光和岗哨来辨别方向。到底是上万人规模的营盘,即使仅仅是南边一个方向,数目繁多的营寨也让人晕头转向。但今川义元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了——直到现在,都没有留守的部队向他们做出射击或是拦截等行动。 “往核心切。”今川义元于是更加大胆了一些,开始带着部下往织田家营盘的中心处绕去。终于,开始零星有羽箭飞来了,但也始终没听到铁炮的声音。 这下不只是今川义元了,马廻众里这些武士们或多或少都察觉到诡异。可是夜色还没亮,也不能断定这些营帐都是空营——万一贸然踩进去,遇到伏兵就麻烦了。但不管怎么样,看起来织田军的主力应该有相当大的可能已经离开了此地。 那今川家的援军就有危险了。 “回去传令,让山田右近卫(山田景隆)带着镇西备,出城向南发起试探性进攻。如果遭遇重兵,就立刻退回冈崎城。如果抵抗薄弱,那就从营盘里杀出来,向南渡过乙川,我在乙川南边等他们。”今川义元转身向传令兵下令道,同时把自己的令箭递给了他一支。 “四哥?”那古野氏丰有些不安地策马到今川义元身边,“您要渡过乙川?” “是,我们的援军肯定是从乙川南边的官道来的。如果织田军真的要伏击他们,肯定会在乙川南边设下埋伏。” “在这里已经很危险了,向南继续渡过乙川的话,无论织田军的主力是在冈崎城周围还是在乙川南边,您都相当于孤身深入敌阵之中。”冈部元信也上去附和道,“还请三思,实在是有些过于冒险了。” “那些为了救我而身临陷阱的家臣们的处境,比我这个家督危险多了。”今川义元慢慢地摇了摇头,却不断提高着坐下马的速度,向着乙川驶去,“战场之上,服从家督的命令吧。” “是。”见今川义元心意已决,部下们都是拱手领命。不一会儿,马廻众就已经从织田军的营盘里绕出,靠着对地形的熟悉,抹黑找到了冈崎城南的乙川河段上最大的渡桥——殿桥。在他们背后,织田军的营盘已经满是火光,但仍然没有发现追兵,只是隐约有几个斥候在零星跟来,似乎是需要尾随今川家的马廻众。 “把他们驱散,隐藏我们的行踪。”今川义元抬手一指,就有十几个马廻众飞驰而出,扑向了那些打着火把的织田军探马。 今川义元率众快速穿过殿桥,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虽然还是灰蒙蒙的,但是地形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他们沿着官道向南疾驰,经过了官道西边的沢田町和官道东边的六所神社(并不是有六所,而是名字就是“六所”)。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官道折而向东的部分时,眼尖的田沈健太郎却忽然低声示警道:“殿下,请小心,两侧疑似有织田军的驻军。” 今川义元闻言一惊,回头向左右望去——却如田沈健太郎所说,在沢田町和六所神社里,隐约都可以看到远超寻常百姓家中和神社值夜的灯火数目,甚至能看到些许炊烟升起——神社倒是可能早起,但百姓家哪里会这么早开始做饭?这分明是驻军的痕迹。 “殿下,前面。”也就在今川义元分神的时候,朝比奈泰朝也是抬手指向前方的官道交叉口,“好像发生过战斗?” ()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豆(13) 大笑罢了,松平长亲这个曾经和今川氏亲、北条早云等英杰叱咤风云的老妖怪的生命也随之消逝。不知道他死前是否带着对松平家前途的担忧,亦或是对未能守住松平家基业的遗憾。 死的人甩手而去,活的人还得想办法收拾残局。今川义元一边安排侍卫将松平长亲的遗体和松平广忠送回冈崎城天守阁,一边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部署。 眼下靠着织田家和松平信定的大意和反应不及,今川家成功抢回了松平广忠,拥有了凝聚东松平各家的名分,暂时能在这冈崎城里稳住脚跟。可是城外的织田军数量仍然数倍于城内守军,再加上冈崎城北门已经沦陷,想要守住冈崎城仍然是难上加难。如果织田军真的集结兵力,大举从北门涌入巷战,那今川军和东松平军就只有困守二之丸一条路了,届时连突围的机会都会失去。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趁着织田军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先把冈崎城的北门城门夺回,将城内的织田军和西松平军驱逐出去。可城内的织田信广的安祥众、织田信长带的旗本、再加上西松平军,怎么也得有3000多人了——而北门外很可能还有织田信秀的旗本主力。仅靠今川军自己的力量是断然难办的,必须要充分调动整个冈崎城内的东松平军。 “小七郎,把松平殿下已经被迎回的消息告诉东松平家各部,稳住他们的军心。他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回天守阁探视。然后,让他们立刻在全线对城内的敌军发动攻击,咬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脱战。”今川义元一边挥手示意早坂奈央立刻去传令,一边再次从屋敷里走出,翻身就要上马,“我们现在要趁敌人立足未稳,把北门抢回来。” · 与此同时,织田军-西松平军一边。 织田信长刚带着旗本回到织田信广的马印下汇合,就从兄长口中得知了松平长亲、松平广忠这太爷孙俩被今川军给劫走了的噩耗。也一点都不顾织田信广还在场,当先就指着鼻子对着灰头土脸的松平信定骂道: “你这臭老不死的,让你看两个人还看不住?之前老爹信任你,让你一个人带兵进城,我就不满,觉得你这废物连自己的居城都守不住,哪能指望你把冈崎城打下来?结果可倒好,非但城没打下来,还把我们到手的人质给放跑了?你到底是真的废物,还是通敌?回去之后看我不好好叫目付查查你!” 松平信定的老脸被织田信长这个毛头小子骂得一阵青一阵白,但是毕竟自己刚刚酿下大错,自己和部下的家小又都在织田家控制下,根本不敢还嘴。 而一旁的织田信广看着弟弟在公开场合对松平信定大爆粗口,也是颇为不满。无论怎么说,松平信定也是他们的叔叔织田信光的岳丈,比他们高两个辈分。虽然两家之前因为利益相悖,已经在事实上翻脸,织田家也暗中夺取和控制了松平信定的居城,但这在反乱无常的战国也算常态。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辱骂有姻亲关系的长辈,传出去怎么说都是于礼不合。 但庶长子的尴尬身份让织田信广根本不敢训斥自己面前这个得宠的嫡亲弟弟。可是作为兄长,却不能管教弟弟在公众场合不尊重长辈的言行,何尝不是一种丢脸?也让织田信广在自己的安祥众部下面前大失威信,以后怕不是军中人人都要骂一句“织田信广是胆小鬼”。 “好嘛好嘛,之前趾高气扬地跟我犟嘴,现在吃了瘪了,一个屁都憋不出来!”看到松平信定不回话,织田信长反而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又气愤地嚷嚷了几句。松平信定同样是气得牙痒痒,心想要不是织田信长中了今川义元的疑兵之计,害得松平信定被今川义元突袭,也不至于把松平广忠和松平长亲丢了去。 “少主,别想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如何稳住局面。我已经立刻差人去向父上求援了。”最后,到底还是织田信广出来打了圆场,对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低声道。 “那老爹的兵呢?怎么还没到?”织田信长扬起手臂指了下空荡荡的北门。 “父上说,担忧今川家的援军主力已经抵达附近,不敢把过多的兵力投入到城里巷战。不然一旦被今川军黏上来,根本没有时间展开部队野战。他正派人往东南侦查,确定局势后再……”织田信广一五一十地把使者的回报给自己这个飞扬跋扈的弟弟解释了一遍,但后者明显没什么听的耐心,直接大喊着打断道: “哪有什么援军?之前我还担心呢,被我那师傅(林秀贞)神神叨叨地念叨了几句。现在一看,今川义元怕是根本就没带几个人来,援军还在百里开外呢。不然他用得着自己带着马廻众冒险冲阵,也急着要把松平家的人质抢回去吗?这是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自己手上的兵,根本控制不住失去嫡流名分后群龙无首的东松平家吗?他肯定是觉得,他现在就必须靠着手上这点人和东松平家来守住冈崎城,才会这么着急。” 不得不说,织田信长到底是机敏过人,仅从战场上的行动,就蒙中了今川义元的动机和底牌。然而,刚刚就判断失误导致军队吃亏的他,现在显然没有了足够的威信让周围的其他武士信任他的判断。 “赶紧让老爹加派援军!我要留在这里指挥。老哥,你亲自去找老爹求援!让他重视!”织田信长喊罢后,直接对着织田信广发号施令起来——不过好算还是有一点点礼数的,多少叫了声“哥”。 “马上就要天黑了,也犯不着这一时……”织田信广看了眼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今晚怕是打不出什么结果,明天等探马回报了也不迟。” “拖不得,万一今川义元就想赶着天黑前抢攻呢?那我们岂不是……”织田信长还在争辩,可是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就再次响起。 织田军和西松平军的武士们都是一愣,齐齐把目光转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但是隔着二之丸的城墙和街巷,也找不到位置——只能隐约判断出,那大概是在二之丸西北。 “是今川军的马廻众。” “那支‘流镝马’又要来了。” “小心敌人的突袭!” 武士们都是紧张起来,织田信广和松平信定都打算安排部下去布防了,但织田信长却是斩钉截铁地判断道:“不用布防,这是佯攻。” “少主何以见得?”织田信广把姿态压得很低,向织田信长请示道。 “这街巷里,长枪阵一扎,还有什么骑兵施展的空间?这样大张旗鼓的调动,岂不是提前暴露了对面的位置?真要想突袭,就应该牵着马静步走到附近的街区再上马冲击。”织田信长信誓旦旦地分析着,一旁的松平信定终于是没能忍住,呛了一句道: “就像刚才今川治部突袭我部那样吗?” 这句话,明里暗里都是在提示周围的武士们——织田信长刚刚还自作聪明地被今川义元耍了一次。 织田信长果然火气上来了,对着松平信定怒目而视,织田信广赶忙挡在中间——这可是战场上,由不得一直争吵。 “那依少主的意思,我们该提防哪里?”织田信广不安地听着马蹄声逐渐接近,隐隐可以看到马蹄尘在街巷里腾起。 “还没想好,我也不知道今川义元打得什么鬼算盘,反正眼前这个肯定是佯攻!不要理他!”织田信长倒是实在,可这番话在其他人耳朵里听起来却如耍赖赌气一般。 于是,无论是织田信广还是松平信定等人,表面上虽然不敢忤逆织田信长的意思,但暗地里都悄悄示意自己的手下,趁苦思冥想的织田信长不注意,赶紧派兵进驻三支丸西北的几个街巷要道里,扎下长枪阵,同时赶紧搬出些房梁栅栏什么的当做拒马路障。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今川家的马廻众却迟迟没有发起冲击,众人都稍微有些不安。而就在这时,包括东松平军和今川军旗本镇西备在内的敌军也在冈崎城内的各个街巷里发动反击,让织田信广和松平信定等人根本腾不出时间去调整部署。 下一瞬,就只见今川义元的赤鸟马印忽然在三支丸东城的城墙上扬起。紧接着,就看到东城城墙上登上了一大队士兵,正沿着城墙快步向北城城墙扑去。北城城头留守的西松平军的士兵赶忙在东北城墙转角口列阵防御,可谁曾想那队士兵并不冲杀,反而是掏出铁炮开始射击。 这城墙上一干二净,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和掩体,站在队伍前面的西松平军就好像打靶一样被打倒,很快就被今川军夺下了转角。西松平军的武士们见势不妙,立刻带着部下开始反冲杀。可是由于他们正处于城墙转角处,站在东城城墙上的今川军铁炮手可以一刻不停地轮流装填走到墙边,打斜线射击北城城墙上的西松平军后续部队,逼得他们不得不躲在女墙后不得起身,连弓箭手在这火力压制下都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少数冲到最前方的西松平军的士兵很快就不得不面临后援截断、以少敌多的不利情形——而他们面对的武士们却各个刀法精湛,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摧毁了这次反击,继续向着北城城墙推进。 “是今川军的马廻众!”赤鸟马印、全员配备铁炮、各个身着轻甲、武艺高超——或早或晚,冈崎城内的织田军和西松平军很快就认出了这正是今川义元的马廻众。 ()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小豆(12) “你们看吧,果然是佯攻!今川义元的马廻众在城墙上!西边根本没人!说不准就是几十个仆役赶着马匹来回跑,在那里故意制造动静!”织田信长见状便兴奋地大吼出声,“幸好我没上当!他们的目标是直接夺取北城城门!把我们的退路封死!” “来人!”织田信长见到周围的织田信广、松平信定、等人都是没有反应,便焦急地催促起来,“我带着旗本上北城城楼,和他们对射!你们立刻从几处石梯一起冲城墙,把他们堵在城墙上干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少主……”大家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终还是轮到织田信广这个倒霉蛋硬着头皮开口道:“是为兄愚笨,中了佯攻之计,已经把预备队调到西边去布防了。” “什么?”织田信长听罢后气得面色铁青,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当众训斥自己的兄长,“我不是刚才都说了那是佯攻了吗?你们没听见吗?还是说,明明听见了,却不信我?” “少主言重了,我们只是想为少主分忧……”织田信广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措辞。 “那你们哪怕不认可我的意见,也要当面和我说啊!至少让我知道你们在干嘛啊?你们这样阳奉阴违算什么?”织田信长越想越是生气,狠狠地把手中的马鞭空甩了好几下。 当面和你说,怕不是当场就要被你骂得狗血淋头……众人都是此般作想,敢怒不敢言。 “老爹的援军呢?”织田信长又看了眼北门门口,依旧没看到人影,脸色几乎已经难看得不像话了。但是在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却忽然狠声道:“全军听令,全部从北门撤出城外!” “啊?”这下轮到织田信广和松平信定等人大吃一惊了,“马上就日落休战了,为什么要把辛苦打下的城内据点让出去?” “哪有什么日落休战,你们是不知道那铁炮的威力吗?现在我们兵力不足,北城城楼马上就要被他们夺走了。到时候他们拿着铁炮往北城城楼上一架,这城门我们就是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了。到时候只要让我们聚集的区域丢丢火把,哪里照亮了就打哪里,我们陷在城内的部队就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真到了这危急时刻,织田信长的判断却是格外得果断和冷静,不由分说地就开始安排传令兵通知撤退: “我现在立刻带着旗本去和今川军对射,拖延他们进攻时间,但肯定来不及守住北城城楼了。你们赶紧带兵出城,快!谁都不准犹豫!” · “这么果断?” 此时,北城城墙上亲临一线的今川义元在看到织田军和西松平军开始大举撤出城内时,不由得有些意外。他一开始本没料到自己的疑兵战术能连续第二次成功,但在发现织田军和西松平军真的把人调去西边布防后,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亲自带着马廻众想要一口气冲下北城城楼,把城内的织田军一网打尽。 在城墙这种有拐弯的地形上,铁炮不能抛射的弊端被完全隐藏起来。有手上这400铁炮手,织田军和西松平军根本不可能是对手。唯一值得担心的是,织田信长刚才同样带进城的那300铁炮手——虽然他们还未发一枪,但是那模样谁还认不出来?不过主要今川军的铁炮手能站在城墙上,借着掩体以高打低,地面上的织田军铁炮手是断然对不过的。 不过,眼下织田军的那队铁炮手正躲在城区里向城头射击,延缓今川军马廻众的进攻进度,今川义元也意识到急不得了,只能目送着城内的敌军一批一批向外退去。一直到天黑了,连铁炮的火绳光亮都清晰可见时,断后的织田军铁炮手也在挨了今川军马廻众两轮居高临下的齐射后,在城门口丢下几十具尸体便匆匆撤了出去。 · 入夜后,两军的评定会议上,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冈崎城北外的军营内,织田军的军情评定会议上,织田信长可是一点都不给织田信秀面子。他之前不当众骂织田信广,是因为他骂了织田信广真的会引起是非,这才拼命忍住。但是织田信秀,他想骂还是能骂的——反正没大没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爹,你这个怯战如鼠的胆小鬼,冈崎城差一点点就拿下来了,就是你死活拖着不肯往城里发援军,才害得我们被灰溜溜地赶了出来!” 以佐久间盛重、柴田胜家为首的织田家家老们虽然也看不惯织田信长目无尊长的作风,但大多都是不敢言语,毕竟这怎么说也是主家的家务事。织田信秀有多宠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是个织田家的武士就都知道,可没人有兴趣去拉偏架给自己惹一身骚——除了织田信长的老师平手政秀外。 “少主,你怎么和主公说话的?快给我跪下请罪!”平手政秀几乎是当场就拍了桌子,指着织田信长的鼻子用更高的音调骂道,“教了你这么多年,都给你教狗肚子里了?嗯?你要是不跪,我当场就切腹给你看!” “少来了,就知道用那套吓唬我!”织田信长又转身瞪了平手政秀一眼,后者也同样气势汹汹地回瞪而来。 “你自己指挥成那个破样子,被人家今川治部耍了两遭都没脾气,怎么遇到自己父亲反倒有脾气了?”织田信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织田信长,用手指重重地在桌案上扣了扣,“打赢了我随便你飞扬跋扈,早就习惯你这样子了。打输了,还敢在我面前放肆?还不给我谢罪!” 见父亲也算是发出了严正的警告,织田信长终于冷静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后,草草作了个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已经算是少见的服软了。 “少主啊,主公按兵不动也是有原因的,方才不是也派传令兵和你解释过了?”林秀贞则见缝插针,抓住机会开始劝织田信长,“今川治部带着马廻众亲临险地,事出反常,总是要防备一下可能跟随他一道前来的今川军主力的。” “那结果呢?”织田信长气鼓鼓地抬手一指东南的方向,“探马都快跑到吉田城了,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当时又不知道,探马也是在你们撤兵之后才陆陆续续回来的。不过这确实很出人意料,今川治部居然真的孤身带着400马廻众冲进了冈崎城这孤城里?”林秀贞若有所思地复述着情况,“要么就是他刚好游猎到这附近,据我们在今川家里的细作回报,今川治部的确有带着马廻众四处出游的习惯。要么就是今川馆是在得知松平家出战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让今川治部率军前来三河坐镇,后续部队还在支援的路上,刚好让他赶上了冈崎城混战。” “做事就是不能犹豫,瞻前顾后想半天,战机就错过了。”织田信长仍然在一旁碎碎念地发着牢骚,“现在今川义元手头有400铁炮,还夺回了松平广忠,团结了城内东松平军的军心。本来唾手可得的冈崎城,我们还真不一定能一鼓而下了。到时候今川家援军到了,这次出征又要无功而返了。还不如抓完松平广忠就见好就收呢。” “今天看天色了吗?”织田信秀却是忽然开口,对织田信长说起了毫无关联的话题。 “什么?”织田信长不明所以。 “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如何呢(いかが)?”织田信长更加迷惑了,“又能怎(どなる)?” “你确定我们还需要攻击冈崎城?”织田信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另一边,冈崎城内,今川家和东松平军的众人正在天守阁里举行军情评定。松平广忠在入夜时分已经苏醒,但身体仍然虚弱得很,无法理事,只能在边上旁听。 “在下等人权且代吾主,拜谢治部殿下对松平家三番五次的再造之恩!” 今川义元面前,松平义春、松平利长、阿部定吉、鸟居忠吉、大久保忠后、大久保忠员等东松平家的要员都是久拜不起。但今川义元也没有去拉起他们——这次今川家的支援,对松平家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以至于今川义元不受他们的叩拜,都会担心这些松平家的要员们自己心里过不去。 从第一次护送松平广忠回冈崎城算起,这快十年的时间里,今川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救松平家于水火了,这次则最为夸张。在家主被俘、主力溃散、居城沦陷在即、嫡流血脉尽失的情况下,松平家沦为织田家附庸的未来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但今川义元硬是带着400马廻众冒险入城,抢回家主、收拢败军、稳住居城、保住嫡流,将置松平家于死地的危机一口气化解了。再造之恩,可谓是名副其实。 “既是盟友,自然当荣辱与共。”今川义元客气地接受了这几乎是对家督叩拜的大礼,同时缓缓道:“但困局仍未解除,冈崎城还在围困中。我们以寡敌众,若是织田军全面猛攻,还须有赖各位精诚合作,方有机会渡过难关。” “也是给诸位交个底,不瞒着你们,今川家的援军事先就已经集结好了,在收到你们求救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下令他们出发,陆陆续续会抵达。最早的东三河国人众,可能明天就能抵达战场,但来自骏远的主力哪怕全力赶来,也至少需要3-4天。在这之前,就需要我们坚定守住了。” ()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小豆(11) 大笑罢了,松平长亲这个曾经和今川氏亲、北条早云等英杰叱咤风云的老妖怪的生命也随之消逝。不知道他死前是否带着对松平家前途的担忧,亦或是对未能守住松平家基业的遗憾。 死的人甩手而去,活的人还得想办法收拾残局。今川义元一边安排侍卫将松平长亲的遗体和松平广忠送回冈崎城天守阁,一边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部署。 眼下靠着织田家和松平信定的大意和反应不及,今川家成功抢回了松平广忠,拥有了凝聚东松平各家的名分,暂时能在这冈崎城里稳住脚跟。可是城外的织田军数量仍然数倍于城内守军,再加上冈崎城北门已经沦陷,想要守住冈崎城仍然是难上加难。如果织田军真的集结兵力,大举从北门涌入巷战,那今川军和东松平军就只有困守二之丸一条路了,届时连突围的机会都会失去。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趁着织田军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先把冈崎城的北门城门夺回,将城内的织田军和西松平军驱逐出去。可城内的织田信广的安祥众、织田信长带的旗本、再加上西松平军,怎么也得有3000多人了——而北门外很可能还有织田信秀的旗本主力。仅靠今川军自己的力量是断然难办的,必须要充分调动整个冈崎城内的东松平军。 “小七郎,把松平殿下已经被迎回的消息告诉东松平家各部,稳住他们的军心。他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回天守阁探视。然后,让他们立刻在全线对城内的敌军发动攻击,咬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脱战。”今川义元一边挥手示意早坂奈央立刻去传令,一边再次从屋敷里走出,翻身就要上马,“我们现在要趁敌人立足未稳,把北门抢回来。” · 与此同时,织田军-西松平军一边。 织田信长刚带着旗本回到织田信广的马印下汇合,就从兄长口中得知了松平长亲、松平广忠这太爷孙俩被今川军给劫走了的噩耗。也一点都不顾织田信广还在场,当先就指着鼻子对着灰头土脸的松平信定骂道: “你这臭老不死的,让你看两个人还看不住?之前老爹信任你,让你一个人带兵进城,我就不满,觉得你这废物连自己的居城都守不住,哪能指望你把冈崎城打下来?结果可倒好,非但城没打下来,还把我们到手的人质给放跑了?你到底是真的废物,还是通敌?回去之后看我不好好叫目付查查你!” 松平信定的老脸被织田信长这个毛头小子骂得一阵青一阵白,但是毕竟自己刚刚酿下大错,自己和部下的家小又都在织田家控制下,根本不敢还嘴。 而一旁的织田信广看着弟弟在公开场合对松平信定大爆粗口,也是颇为不满。无论怎么说,松平信定也是他们的叔叔织田信光的岳丈,比他们高两个辈分。虽然两家之前因为利益相悖,已经在事实上翻脸,织田家也暗中夺取和控制了松平信定的居城,但这在反乱无常的战国也算常态。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辱骂有姻亲关系的长辈,传出去怎么说都是于礼不合。 但庶长子的尴尬身份让织田信广根本不敢训斥自己面前这个得宠的嫡亲弟弟。可是作为兄长,却不能管教弟弟在公众场合不尊重长辈的言行,何尝不是一种丢脸?也让织田信广在自己的安祥众部下面前大失威信,以后怕不是军中人人都要骂一句“织田信广是胆小鬼”。 “好嘛好嘛,之前趾高气扬地跟我犟嘴,现在吃了憋了,一个屁都憋不出来!”看到松平信定不回话,织田信长反而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又气愤地嚷嚷了几句。松平信定同样是气的牙痒痒,心想要不是织田信长中了今川义元的疑兵之计,害得松平信定被今川义元突袭,也不至于把松平广忠和松平长亲丢了去。 “少主,别想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如何稳住局面。我已经立刻差人去向父上求援了。”最后,到底还是织田信广出来打了圆场,对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低声道。 “那老爹的兵呢?怎么还没到?”织田信长扬起手臂指了下空荡荡的北门。 “父上说,担忧今川家的援军主力已经抵达附近,不敢把过多的兵力投入到城里巷战。不然一旦被今川军黏上来,根本没有时间展开部队野战。他正派人往东南侦查,确定局势后再……”织田信广一五一十地把使者的回报给自己这个飞扬跋扈的弟弟解释了一遍,但后者明显没什么听的耐心,直接大喊着打断道: “哪有什么援军?之前我还担心呢,被我那师傅(林秀贞)神神叨叨地念叨了几句。现在一看,今川义元怕是根本就没带几个人来,援军还在百里开外呢。不然他用得着自己带着马廻众冒险冲阵,也急着要把松平家的人质抢回去吗?这是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自己手上的兵,根本控制不住失去嫡流名分后群龙无首的东松平家吗?他肯定是觉得,他现在就必须靠着手上这点人和东松平家来守住冈崎城,才会这么着急。” 不得不说,织田信长到底是机敏过人,仅从战场上的行动,就蒙中了今川义元的动机和底牌。然而,刚刚就判断失误导致军队吃亏的他,现在显然没有了足够的威信让周围的其他武士信任他的判断。 “赶紧让老爹加派援军!我要留在这里指挥。老哥,你亲自去找老爹求援!让他重视!”织田信长喊罢后,直接对着织田信广发号施令起来——不过好算还是有一点点礼数的,多少叫了声“哥”。 “马上就要天黑了,也犯不着这一时……”织田信广看了眼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今晚怕是打不出什么结果,明天等探马回报了也不迟。” “拖不得,万一今川义元就想赶着天黑前抢攻呢?那我们岂不是……”织田信长还在争辩,可是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就再次响起。 织田军和西松平军的武士们都是一愣,齐齐把目光转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但是隔着二之丸的城墙和街巷,也找不到位置——只能隐约判断出,那大概是在二之丸西北。 “是今川军的马廻众。” “那支‘流镝马’又要来了。” “小心敌人的突袭!” 武士们都是紧张起来,织田信广和松平信定都打算安排部下去布防了,但织田信长却是斩钉截铁地判断道:“不用布防,这是佯攻。” “少主何以见得?”织田信广把姿态压得很低,向织田信长请示道。 “这街巷里,长枪阵一扎,还有什么骑兵施展的空间?这样大张旗鼓的调动,岂不是提前暴露了对面的位置?真要想突袭,就应该牵着马静步走到附近的街区再上马冲击。”织田信长信誓旦旦地分析着,一旁的松平信定终于是没能忍住,呛了一句道: “就像刚才今川治部突袭我部那样吗?” 这句话,明里暗里都是在提示周围的武士们——织田信长刚刚还自作聪明地被今川义元耍了一次。 织田信长果然火气上来了,对着松平信定怒目而视,织田信广赶忙挡在中间——这可是战场上,由不得一直争吵。 “那依少主的意思,我们该提防哪里?”织田信广不安地听着马蹄声逐渐接近,隐隐可以看到马蹄尘在街巷里腾起。 “还没想好,我也不知道今川义元打得什么鬼算盘,反正眼前这个肯定是佯攻!不要理他!”织田信长倒是实在,可这番话在其他人耳朵里听起来却如耍赖赌气一般。 于是,无论是织田信广还是松平信定等人,表面上虽然不敢忤逆织田信长的意思,但暗地里都悄悄示意自己的手下,趁苦思冥想的织田信长不注意,赶紧派兵进驻三支丸西北的几个街巷要道里,扎下长枪阵,同时赶紧搬出些房梁栅栏什么的当做拒马路障。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今川家的马廻众却迟迟没有发起冲击,众人都稍微有些不安。而就在这时,包括东松平军和今川军旗本镇西备在内的敌军也在冈崎城内的各个街巷里发动反击,让织田信广和松平信定等人根本腾不出时间去调整部署。 下一瞬,就只见今川义元的赤鸟马印忽然在三支丸东城的城墙上扬起。紧接着,就看到东城城墙上登上了一大队士兵,正沿着城墙快步向北城城墙扑去。北城城头留守的西松平军的士兵赶忙在东北城墙转角口列阵防御,可谁曾想那队士兵并不冲杀,反而是掏出铁炮开始射击。 这城墙上一干二净,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和掩体,站在队伍前面的西松平军就好像打靶一样被打倒,很快就被今川军夺下了转角。西松平军的武士们见势不妙,立刻带着部下开始反冲杀。可是由于他们正处于城墙转角处,站在东城城墙上的今川军铁炮手可以一刻不停地轮流装填走到墙边,打斜线射击北城城墙上的西松平军后续部队,逼得他们不得不躲在女墙后不得起身,连弓箭手在这火力压制下都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少数冲到最前方的西松平军的士兵很快就不得不面临后援截断、以少敌多的不利情形——而他们面对的武士们却各个刀法精湛,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摧毁了这次反击,继续向着北城城墙推进。 “是今川军的马廻众!”赤鸟马印、全员配备铁炮、各个身着轻甲、武艺高超——或早或晚,冈崎城内的织田军和西松平军很快就认出了这正是今川义元的马廻众。 (本章完) () 第三百七十五章 小豆(10) 硝烟散去后,织田家守山众的队伍有些动摇,但也并没有到慌乱的地步。果然,见识过铁炮演练的部队就不会再被“初见杀”了。但显然,他们也对今川家马廻众手中的远程火力颇为忌惮,在织田信光马印的指挥下缓缓向后退却。 但今川义元没有兴趣放过他们,他在观察周围没有其他织田军部队后,果断下令,让马廻众们在完成装填和点火后继续追击守山众。守山众的足轻们看到来势汹汹的今川军马廻众和他们手里冒着火星的铁炮时,就仿佛看到了瘟神一样,后排的足轻拼了命地想往前挤,不想待在最后当沙包。这一拥挤,阵型就难免露出破绽。 织田信光不可能放任部队混乱,只得硬着头皮下令弓箭手出列迎击。可弓箭手们刚才都已经齐射过一轮了,在这个距离上就是对马廻众造成不了多少杀伤,一个个也是心里直打鼓,生怕自己出列的时候刚好遇上马廻众齐射——那当沙包的就是他们了。于是,这些弓箭手们都是快步跑出,草草射完一箭就掉头往后跑去,根本没对今川军马廻众的行动造成多大影响。 织田信光没有办法,只能率领自己的旗本骑兵出列,绕道过来做出了袭击今川军马廻的动作。但今川军马廻众只是不慌不忙地调转枪头,就逼得织田信光的旗本骑兵不得不四散退后。 织田信光顿时觉得有些无奈——这种机动性又强、射程又远、火力又强的部队,单靠步兵和少数骑兵真的很难处理。这也不怪他,数年前的第二次河东之乱里,北条家精锐在北条氏康的亲自指挥下都拿这支流镝马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只能用大量的人命去堆,方才逼退了今川义元。 就在这时,接到预警信号的其他织田军备队也或早或晚地注意到了今川义元的赤鸟马印和那支马廻众,纷纷暂缓了对冈崎城的围攻态势,陆陆续续有几支备队和不少骑兵向着赤鸟马印这边移动而来。今川义元从马镫上站立起来,极目远眺,但仍然没能在战场上找到织田信秀本人的马印——不知道他正在哪个方向指挥。难道是在冈崎城北,被城墙遮蔽的地方吗? 这时,冈崎城城头,松平家的旗帜和今川家旗本镇西备的旗帜也都开始摇动,示意今川义元注意敌情。今川义元不敢真仗着这400流镝马就在织田家大军眼皮子底下托大,便示意部下收队,随后直奔冈崎城南门而去。看到今川家的马廻众来了,冈崎城南的织田军纷纷退避三舍,冈崎城的守军也忙不迭地打开了冈崎城南门,将鱼贯而入的马廻众迎入城中,随后赶忙抢着把门关了起来。 “山田右近卫(山田景隆)呢?”今川义元进城后,立刻意识到局面比想象中的复杂很多。不仅在各个城墙上有守军在和攻城的织田军搏斗,甚至在冈崎城内的街巷里也随处可见烟尘和东倒西歪的两军旌旗。 “回报殿下,山田大人在冈崎城二之丸北门御敌,是在下等人在负责南城的守卫。”旗本镇西备的一个侍大将拱手向今川义元道。 “为什么城内也在发生战斗?织田军已经突破了城门了吗?”今川义元急切地追问道。 “启禀殿下,非常复杂,在下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简单来说,入城的只有西松平家的部队,织田军并没有攻入城内。现在在城内战斗的,一边是西松平宗家和东松平家的部分叛军,另一边是东松平家和我们镇西备的人。” “有松平殿下的消息吗?”今川义元听的一头雾水,只得又追问了一个回答起来会比较容易的问题。 “松平殿下此刻就在冈崎城内,但是生死不明。”但即便是如此简单的问题,侍大将的答案仍然让今川义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都在城内了,怎么会不知道生死?” “殿下,您自己去前面看看就知道了!”眼看着织田军再次从城外拥向冈崎城的南城,那个侍大将赶忙着回去指挥,“局面太混乱了,我们全军上下都不知道怎么办,拜托您了,请给我们下指令吧!” · 一片兵荒马乱中,今川义元带着马廻众快速穿越冈崎城内的街巷,路上的今川军、松平军和百姓们看到那面赤鸟马印时,都是纷纷退到道路两旁避让。不多时,今川义元就已经冲入本丸内。今川义元一边派早坂奈央去二之丸里找山田景隆,向他了解情况。另一边,他自己则带着侍卫快步登上天守阁,居高临下地俯瞰全城的局面。 到了高处,视角和思路一下子都变得很清晰。原本好像迷雾一般混乱的冈崎城,也如棋盘一般被端到眼前。冈崎城的西门、南门和东门外,此刻都有织田军的士兵在用简易的攻城器械四面围攻。而这三个门的守军,则分别是东条松平备、镇西备第一连和镇西备第二连。看起来,山田景隆是有意安排了靠得住的部队掌握了城门的防务,方便随时突围或是接应援军入城。 而北边的情况则最为诡异。北门外,树立着织田信秀本人的马印,可是麾下的织田军却暂时没有攻城的意思——明明北城城门正大开着。而在整个冈崎城北城,无论是三之丸、二之丸还是其间的街巷里,到处都是松平家的靠旗在彼此纠缠飞舞。松平家的靠旗本来就很接近,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更是分不出哪家是哪家,但估计就是之前旗本侍大将所说的西松平家和东松平家的乱斗状态。而在二之丸和本丸之间,则插着镇西备的险关旗——其下指挥的正是山田景隆,他身后的镇西备第三连也做好了战斗准备,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今川义元再次将目光抬高,看向了冈崎城北城城头——那里飘着松平家家督的马印,是松平广忠的旗号。但在马印下,却只看到一个没有遮盖的轿辇。轿辇上,好像是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而在他们边上,还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难道说…… 就在今川义元思索之际,早坂奈央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向今川义元汇报道: “殿下,山田大人把情况和在下讲清楚了,是这样的——” 在天文十五年(1548)1月22日东松平宗家惨败于樱井城之际,松平广忠率领马廻众反身冲阵,靠着自己的马印吸引了绝大多数织田军的追击目标,让数目庞大的东松平宗家的溃兵得以逃回冈崎城内。但松平广忠自己也在混战里深受重伤,生死不明,被织田军俘虏。 随后,逃回城的东松平家的武士们立刻整顿溃兵,做笼城准备。当日傍晚前,织田军先锋就已经渡过矢作川,开始攻击冈崎城北门。天文十五年(1548)1月23日,山田景隆率领镇西备赶到冈崎城支援。有了生力军的加入,织田军对北门的抢攻宣告失败,东松平家的部队也有机会恢复了一片混乱的建制。 但随着织田军后续部队的陆续到来,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织田军开始尝试对冈崎城进行围困,切断冈崎城与外界的联系,完成了初步的情报封锁。另一方面,织田家也祭出了杀手锏——人盾战术——他们将不省人事的松平广忠放在轿辇上,一旁还坐着松平家的老主公松平长亲。 在织田家的逼迫下,西松平家的部队在松平信定的指挥下,抬着这台安放着松平家两代嫡系血脉的轿辇,大摇大摆地开到冈崎城下,这要冈崎城内的东松平家的部队如何敢还手?无论是东条松平家的松平义春还是五井松平家的松平信长,他们的威信都无法和松平家嫡流相提并论。没有一个人,胆敢下令攻击西松平家的部队。失去了家督松平广忠的他们,已经彻底成了没有名分的一片散沙。 队伍开到冈崎城城下后,松平信定立刻开始劝降攻势,宣称分裂多年的松平家已经在此刻宣告统一,城内的东松平家的部队理应立刻回归到西松平宗家的旗下。松平信定还保证,作为他姻亲盟友的织田家绝不会趁势吞并冈崎城,而是会留在城外,由松平信定自己带着西松平家的部队进城,让松平家自己解决松平家的问题。 与此同时,西松平家的部队也簇拥着轿辇开始攻城,军心涣散的东松平家的守城部队投鼠忌器,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被冲入了北城内。不少武士真的心灰意冷,索性就投向了西松平家。也有少数家臣担心松平广忠的安危,以暂时缴械为条件,换取了探视松平广忠身体状况的许可。 眼见局势危急,山田景隆只得亲自来到冈崎城北城压阵,方才止住了东松平家溃退的局面。而阿部定吉、大久保忠员、大久保忠后、鸟居忠吉等松平广忠的死忠们也在五井松平家的松平利长的带领下开始抵抗,当然他们的心思可能就复杂得多了。就是在这样的混战里,冈崎城等到了今川义元的支援。 (本章完)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小豆(9) “好!”家臣们的鼓劲之下,松平广忠终于下定了决心,挥动手中军配,催动着东松平宗家和五井松平家全军渡过矢作川。与此同时,藤井城南的东条松平备也舍弃了自己的退路,义无反顾地挤过滩头,朝着山口备的侧翼冲来。 面对着东松平军这凶猛的攻势,山口备自然不想硬抗,果断选择放弃阵地向北撤退。三家松平家分家于是会师一处,齐齐向着樱井城东门杀来。正在围城的安祥众瞬间傻了眼,匆忙调整阵型,准备迎击东松平军。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水野备也咬着东条松平备的屁股追了过来,但还是慢了半步。 此时此刻,杀到矢作川西岸的每一个松平家武士,都清楚地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仓皇转战的山口备、团团绕圈的水野备、前有坚城后有援军的安祥众,织田军已经彻底失去了章法——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樱井城内的樱井松平备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杀向安祥众的背后,织田军就将迎来总崩溃,甚至都不需要藤井松平家出手了。统一松平家,乃至于将织田家在三河的势力驱逐出去的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贪生怕死,所有松平家的武士们都高呼着冲向敌人。 而此时此刻,樱井城内的每一个织田家的武士,也都都清楚地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毫不知情的东松平军、按照计划已经在南北两侧准备好包抄敌人后路的山口备和水野备、以及樱井城和安祥城内藏匿的织田军旗本精锐——一边倒的屠杀。甚至说,只要织田信长一声令下,甚至都不需要外样帮忙,光织田军自己就能把大意的东松平军冲个七零八落。 樱井城天守阁内,一身戎装的织田信长靠在窗边,一边打量着东松平军的阵势,一边笑嘻嘻地向屋内的松平长亲与松平信定这对父子道:“真是多谢两位松平大人了啊。” 同样是坐在屋内,这对父子俩的神色全是天差地别。已经年过90的松平长亲面色铁青,气得仿佛随时都会背气过去。而他的儿子,同样也已经年过半百的松平信定,则心虚地不敢与自己的老父亲对视。 去年,也就是天文十四年(1547)下半年以来,安祥城的织田信广、刈谷城的水野家和势力渗透到知多半岛的山口家,在织田宗家的默许下,开始不断侵吞松平分家与西三河的国人众的领地。虽然西松平宗家多次上表抗议,但都被织田信秀所无视。渐渐的,对织田家不满的情绪也在三河滋生,西松平宗家的实际控制者——老家督松平长亲也感到发愁。 这时,织田信秀的长子织田信长找上门来,授意松平长亲进行诈降。织田信长要求松平长亲联合矢作川以西的松平分家和国人们联合署名一封密信,向松平广忠表达归附之意。然后再以讨伐安祥城的织田信广为名,将松平广忠骗过矢作川来伏击。 松平长亲一口答应下来,可是这个已经活了别人两三辈子那么长的老狐狸又怎会任人摆布?他只是想以织田家的命令为由,行暗中串联之实。如果时局出现变故,那么假戏真做,真的倒戈回东松平家也未尝不可——他年纪也大了,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哪怕他看不上松平广忠,不认可他当家督——但是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还是先让松平家统一起来为妙。 而这个老狐狸,也早在多年前,松平竹千代被作为人质软禁在安祥城时,就开始布局。他安插进安祥城天守阁的内线,在这多年里慢慢提升,已经被安排成为了松平竹千代的侍卫。而整个安祥城内,更是有好几处松平家曾经遗留的忍者据点,也被熟知松平家内情的松平长亲利用起来,将安祥城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樱井城。 他本打算趁着某一次今川军和织田军云集在矢作川对峙之际,派人将松平竹千代趁乱劫走,随后立刻反正回归,寻求今川军的庇护。但谁曾想到,他苦心经营许久的伏线,却被人擅自启动了——正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儿子松平信定。那松平信定沉不住气,听闻潜伏的忍者说这几天织田军似乎正在换防,防务有些混乱后,就擅作主张,要求内线和忍者们立刻动手,把松平竹千代给劫了出来。他打算以松平竹千代作为自己回归松平宗家的筹码,同时也逼迫东松平宗家乃至今川家出兵来救援樱井城。 到底是松平长亲筹备多年的计划,虽然不是由他亲自指挥,但松平家的内线和忍者们还是成功将松平竹千代从安祥城里劫了出来——但立刻就被织田家发现了,追兵随即将樱井城团团围住,目瞪口呆的松平长亲在这时才得知了自己儿子的鲁莽行动。 他也同时意识到,原本假戏真做回归松平宗家的打算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因为从安祥城里归来的忍者们向他汇报,安祥城内已经出现了织田信秀的旗本的旗号。 在城头上吹了一会儿的风,松平长亲便已经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织田家计划的一部分。哪有什么换防引起的防务混乱,分明就是织田家故意放出的诱饵,就等着西松平宗家派人救走松平竹千代,从而引东松平宗家渡河来支援。所以,织田军乃至于织田信秀本人才亲自埋伏到了安祥城内,就等着突然袭击。 想到这里,松平长亲明白自己已没有了博弈的余地。既然织田信秀的旗本都到场了,那暗中抵达三河的织田军少说也已经上万。凭借他樱井城里的这千八百人,是断然没有机会抵抗的。于是,松平长亲立刻派出使者请降。织田家也不含糊,立刻答应了樱井松平家的要求,同时排除织田信长亲自率领3000人进驻樱井城内监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樱井松平家也无力拒绝。 进城后,织田信长立刻将樱井松平家、三木松平家的武士们全部控制在天守阁内,同时授意樱井松平家向东松平宗家求援,要求对方来解救松平竹千代。为了做戏做全套,安祥众、水野备和山口备仍然装模作样地包围了樱井城并作势攻城,而松平长亲则拉着松平竹千代站上城头,以取信来侦察的东松平宗家的斥候。 松平长亲本设想的假戏真做,被彻底打成了诈降。而本来还保有一定自主权的樱井松平家,也彻底沦为了织田家的傀儡。松平家独立统一的希望随即化为泡影,让这个老头子几乎当场就咽了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的三儿子——他忽然释然了。自己中意的接班人,也没比松平广忠好到哪里去吧。 而眼下,他只能陪同着织田信长,坐在天守阁里眼睁睁地看着松平家的忠勇武士们血洒疆场。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2日,午时三刻,樱井城外。 东松平宗家和五井松平备、东条松平备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樱井城下。而此时,安祥众才刚刚完成了转向列阵。松平广忠一边催动着军队掩杀,一面不停地打着信号,示意樱井城内的友军赶快出城里应外合。为了尽可能地给樱井松平备提供更好的出击条件,松平广忠几乎把所有部队都压了上去,逼得安祥众也不得不铺开漫长的战线来应对。这时,只要樱井松平备随便从哪里攻击安祥众的身后,就会引起安祥众的全线崩溃。 但松平广忠也努力保持着冷静,时刻留意着退向北边的山口备和在西南追来的水野备的动向。看他们的运动方向,似乎是想要包抄矢作川畔的退路,重新控制桥梁和渡口,把东松平军给锁住。但松平广忠知道,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只要能咬紧牙关把作为主力的安祥众击溃,把樱井松平备和三木松平备从城里接出来合兵一处,再收拾山口备和水野备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在松平广忠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樱井城城头鼓声大作,城门打开,没打靠旗的大军鱼贯而出。东松平家的部队们欢呼雀跃地庆祝友军的到来,而和他们对垒的安祥众那惊慌不堪的神色更是令人欢欣鼓舞——当然,这种程度的密谋,是不会告诉安祥众里的普通杂兵们的——安祥众还真的以为自己被腹背夹击了——而东松平宗家也真的以为出城的是友军。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些士兵们身上的制式盔甲——那是织田家旗本的装束。 崩溃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很多士卒们甚至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溃败的浪潮就已经席卷了整条战线。织田家的旗本队从南门和西门杀出,两个侧击就扫向东松平军最薄弱的侧翼。东条松平备和五井松平备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宣告瓦解,而松平广忠手上除了自己的旗本之外也派不出任何援军——他已经把所有部队都展开着压上去了。 和普通的士卒一样,松平广忠也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上一刻,松平家的复兴仿佛就在眼前。怎么下一刻,就瞬间要栽入万劫不复的谷底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从樱井城里出来的会是织田家的旗本?为什么? 松平广忠没有心力进行分析了,他甚至想要一厢情愿地盼望,盼望那些穿着织田家旗本具足的士兵其实是樱井松平备假扮的。他就只是呆立在原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直到最早反应过来的阿部定吉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 (本章完) () 第128章 天道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 喜欢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请大家收藏:()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旭奈(3) 朝比奈泰能在屋敷里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直接睡倒过去。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却被小姓告知今川义元想见他,已经等候多时了。朝比奈泰能赶紧简单抹了把脸,就光着脚掩饰不住地跑来找了今川义元。 “殿下,有什么事吗?”拉开门后,朝比奈泰能仿佛已经把昨天自己的发言和态度忘了个精光,回复了往日不拘小节的模样。满脸胡茬的他一身酒气,袒露着浓密的胸毛,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翘着二郎腿,那脚丫子的臭味差点没给今川义元熏了个够呛。 “我是有些在意,怎么备中守昨天说的这些事情……我完全都不知道?”今川义元回味着昨日的对话,只觉得被朝比奈泰能描述的情况震撼到了——没想到在他一直以为是家中第一重臣、第一忠臣的朝比奈家里,居然是如此暗潮涌动。更没想到朝比奈泰能为了维持朝比奈家对自己的忠诚,竟然是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雪斋大师把您保护的太好了……所有这些糟心阴暗的事情,都没有和您讲,估计是想让您安心些,对家臣的看法也单纯积极些,活得轻松自在。不用整天防贼一样,压力很大地与我们家臣打交道吧。”朝比奈泰能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都是和雪斋大师沟通的,雪斋大师也帮了我不少,替我弹压朝比奈家的分裂势力……但看来他什么都没和您讲。”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今川义元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远江和三河地区一直不稳,尤其是外样们,对您的作风很不满。他们认为您不理政务,游手好闲,根本不关注家臣的利益,有什么事情也从不和家臣商量,甚至连见他们一面都不见,让他们很困惑和愤怒。觉得您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家督。”朝比奈泰能是少数有资格、有胆量直接进谏今川义元的家臣,毫不避讳地道:“雪斋大师没有好好劝过您吗?” “老师说了很多次了让我自己去处理些政务,只是我一直以‘之前约好了我不管任何政务’为由拒绝了。他也说过家臣会不满,但我没当真,以为只是老师拿来敲打我的罢了。”今川义元此刻也只有苦笑了,他现在才明白太原雪斋为什么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参政——因为太原雪斋了解黑暗里的暗潮涌动,迫切地希望今川义元改善形象,只是今川义元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您应该庆幸,您遇到了雪斋大师这样一个百年难出的良辅。”朝比奈泰能也是叹了口气,随后侥幸地苦笑道: “雪斋大师虽然大权独揽,但却也大公无私,把今川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民生、商业、武备都是蒸蒸日上。为了表明自己毫无私心,雪斋大师主动和亲族划清界限。您知道雪斋大师多久没和他的本家庵原家(太原雪斋出自庵原家,现任庵原家家督庵原忠胤是太原雪斋的侄子)和娘家兴津家(太原雪斋之母出自兴津家,现任家督兴津正平是太原雪斋的表弟)联络了吗?自打他担任家宰以来,他就没往庵原家、兴津家去过一封信,也没和亲戚们见过一次面,每次封赏的时候也基本没有庵原家和兴津家的份。就是因为雪斋大师害怕别人捕风捉影,说他中饱私囊。” “雪斋大师自己也没有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就是想用绝后的方式向今川家里的家臣们表示他绝无长期垄断权力之意。如此牺牲,把一碗水端得如此之平,才勉强让今川家维持稳定,至少让今川家的直臣、一门众和谱代们都对您的怠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您想想,如果您把家中大权委任给了一个作威作福、假公济私的奸佞小人,别说外样们不满了,恐怕谱代和一门众的家臣们也会抗议吧?” “但即便如此,那些外样们也还是不满。人就是这样,天生就向往权力,谁权力大他们就不满谁。权力在家督手里可谓是名正言顺,即便如此,都会有人会说三道四。更别提现在家中大权都在一个外人和尚手里了,你让那些外样们怎么心服?本家的直臣谱代们都知道雪斋大师的才华,雪斋大师平日里有事情也会和他们商议,可雪斋大师信不过那些外样,在他们家里安排了无数眼线,久而久之双方矛盾越来越大,雪斋大师也很难做啊。” 今川义元听着朝比奈泰能的一番肺腑之言,不禁陷入了沉默。他是最懂他老师的人了,那个好强的老和尚,估计是到死也不会跟自己这个做徒弟的吐露这些苦水,而是打算默默地替今川义元扛下一切,让今川义元可以安享自由轻松的生活——就和小时候在寺里一样。 只是没想到我自己的任性,却把老师他架在了火上烤——让他牺牲了这么多,却仍然日日夜夜如履薄冰地面临非议啊。 就在这时,堀江城天守阁外却传来阵阵喧闹声。今川义元和朝比奈泰能起身去看,迎面刚好遇到了早坂奈央。 “小七郎?”见到早坂奈央的今川义元愣了一下,“你不是在今川馆吗,怎么来了这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闻殿下遇险,御台殿把所有在骏河的骑士都倾巢派出,来远江营救了。不光是我们今川馆,各家一门和谱代们也都把自家的骑马武士派来了!”早坂奈央看到今川义元安然无恙后,一下子几乎流出眼泪来,“幸好殿下没事!” “劳烦大家费心了。”今川义元有些抱歉地微微点了点头。 “雪斋大师也已经回来了,就在天守阁外的屋敷里。”早坂奈央边说边向身后指道,“说让在下把殿下带过去,他要见殿下。” 等到今川义元跟着早坂奈央走出天守阁,离得很远就听到了屋敷里传来的太原雪斋的痛骂声。今川义元推门而入,发现小原镇实、土原子经和天野景德三个人正跪在太原雪斋身前,而太原雪斋正用手指依次点着他们的脑袋,破口大骂道: “殿下他不懂事,你们几个还不懂吗?三河远江那些豪族的小心思你们不知道吗?还敢让殿下落单?殿下的行踪你们都不知道互相确认?换了路了都不知道,身陷危险了不知道,派去保护的人还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豪族反了不好好确认了解情况,第一时间把人家人质杀了,这不是逼着叛军和你死战到底吗?怎么想的?你们几个在搞什么?要不是还用得着你们,今天就让你们几个全部切腹!” “老师,也不能怪他们。”今川义元赶忙为几个下属开解,“是我的问题,我当时没有及时把路线变更的事情告知小原肥前,天野他也明明提醒过我要小心的,而土原他是奉我的命令去传令的。” “你这臭小子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就好。”太原雪斋见到正主来了,便甩开了三个下属,大踏步地向今川义元迈来,那表情仿佛要把他吃了一样:“怎么,没死啊?居然还活着?” “真是没办法呐……”今川义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就留在京都多办了几天的事情,你小子直接把半个远江和三河给我弄反了一遍?”太原雪斋掏出袖里的念珠,抡圆了就要往今川义元头上砸去,同时还念念有词地骂道:“差点还把自己的命搞没了?差点没命了不知道吗,你这臭小子?” “老爷子,我错了,我错了!”今川义元一边狼狈地多开着太原雪斋抡来的念珠,一边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别的都还好,最后你明明都可以乘船撤离了,你回堀江城去干什么?”太原雪斋提起了他不久前刚得知的消息,非常恼怒地一把将今川义元拉到屋角,严肃地沉声道:“人家坐船跑的武田殿下现在都已经回了自家领内,来信报平安了。你小子呢?为什么不跟人家一起走,非要回堀江城?” “这个嘛……”今川义元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启齿。 “你该不会是对家臣和士兵们动了感情吧?狠不下心抛弃部下独自离开?”但最了解今川义元的太原雪斋又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他微微低下头,压低声音道:“上次在小豆坂也是,让你撤离你不肯撤,非要回去救部下,还亲自断后。你这臭小子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是觉得,我这样一个不称职的家督,不值得那些那么好的部下们为我而死,我也没理由要求他们这么做。”今川义元犹豫了半晌后,和太原雪斋吐露了心里话,“抛下他们独自逃生,会让我心里很难受。” “哎……承芳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好这点不行。你要是想当个昏君,就一昏到底呗。那些愿意为你牺牲的人也是求仁得仁,历史上也会留下一笔好名声的,不要为了部下而冒险啊……”太原雪斋长叹了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也明白看似随和的今川义元其实在涉及一些三观的地方倔得要死,怎么劝也是劝不动的。 “兵凶战危,你这样早晚会出事的。搞不好哪次在战阵里被奇袭,你不肯先撤,非要掩护部下,把自己的脑袋给丢了。”太原雪斋最后也只能赌气般地留下这句话,随后就摇了摇头,中止了话题。 喜欢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请大家收藏:()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班师 西三河的乱局解决后,今川义元便提兵东返,向归路而去。一路上,那古野氏丰无数次在马背上不甘地回头西顾,却只是一次次叹气。 “怎么?你不想走?”今川义元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织田信秀就在那里,离我们最近的时候不过20里地。”那古野氏丰有些愤懑地死死捏着马匹的鬃毛,让坐下马都有些暴躁,“好几年了,我做梦都想着亲手砍了他,把我的城夺回来……之前是离他最近的一次,却不能动手,实在是让人难受。” “那你当时怎么不提议出兵和织田家开战?”今川义元没有把他和山口教继交易的事情告诉部下们,那古野氏丰自然也不知情。 “当时进兵不过是为了松平家火中取栗,还有可能鸡飞蛋打、痛失好局,我又怎能做出这种劝谏?一切当以今川家利益为上,我的私仇又算什么?”那古野氏丰又是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使劲摇了摇头,把脑内的沮丧情绪驱逐出去。 “可是之前我们不是约好,只有我帮你报复织田弹正,你才跟我回今川家吗?”今川义元提起了当年两人在京都的约定,“那你跟我回今川家的第一目标不应该就是去报仇嘛,怎么倒是为今川家的利益考虑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有个不称职的兄长吗?”那古野氏丰也有些怨念地抱怨道,“身为家督却什么都不操心,只能让人越俎代庖。在今川馆里有雪斋大师,到外面了就只能靠我这弟弟。” “好嘛哈哈,真是没办法呐!”今川义元笑着用折扇敲了敲脑袋,“那就再帮我操操心,说说吉田城和户田家该怎么处置吧?” 说罢,今川义元便翻身下马,钻入了一旁的轿子内,把那古野氏丰满脸黑线地晾在了外面。 “你们不是在谈公务吗?”银杏本来正听着两人的对话,看到今川义元忽然进来后吓了一跳。 “那有什么好听的,没意思。”今川义元边说边把自己身上的具足尽数解开,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布衣,搂着银杏便往垫被上一靠,坏笑着轻薄道,“美色在前,谁人早朝?” · 天文9年(1540)年10月13日,今川大军回到吉田城。本来在那古野氏丰全军而出去救援今川义元时,几乎空城一座的吉田城就被户田家给打了回去,牧野保成也只得退兵回牛洼城。但随着今川义元扶持着松平广忠重新夺回了西三河的控制权,并提兵回师后——户田康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于是,户田康光赶忙把部队全数派回领地,把吉田城让出,自己则倒缚双手,亲自到吉田城北边丰川的桥梁上跪好,迎接今川义元的到来。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洗刷自己叛乱的罪责吗?”策马率先到来的那古野氏丰冷声问道,驻马与户田康光身前。 “好叫五公子知晓,在下对今川家一向是忠心耿耿,可从未有什么逆反的心思!只是在下素来不喜牧野保成那奸贼,看他巧言令色、蒙蔽上听地把吉田城抢回去了,心里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这口气!一气之下,这才做出了糊涂事!”户田康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动情哭诉道,“在下打的也只是牧野家啊,五公子当时援兵一到,在下不就停手了?岂敢和今川家为敌?” “那是因为你打不过了,只好围城,我人一走你不就又把吉田城抢回去了?”那古野氏丰冷笑了两声,狠狠地责问道,“而且,先前你打长门殿下(鹈殿长持)的部下就不算打今川家了?” “在下知错!在下知错啊!”户田康光忙不迭地磕头如捣蒜。 “家督殿下不愿见你,你自己滚回田原城去吧。”那古野氏丰指着户田康光的鼻子骂道,“收回吉田城及周围石的领地,户田家可有异议?” “不敢不敢!”户田康光头也不敢抬地俯身应道,“在下以后定当对今川家竭尽全力地奉献忠诚,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辞,以弥补此刻犯下的大错!谢五公子海涵!谢家督殿下宽宏大量!” “滚吧。”那古野氏丰骂了一句,户田康光赶忙灰溜溜地逃了。 户田康光前脚刚走,牧野保成后脚就跟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要求见今川义元。今川义元于是拉开了轿子的窗帘,接受了他的问候。 “吉田城已经收回了,牧野出羽守可以重回自家本领了。”今川义元向牧野保成简单交代了两句,没想到牧野保成却摇头拒绝了。 “殿下容禀,在下并非不知好歹!只是这吉田城乃是三河重镇,牧野家实力弱小,却是怀璧其罪。若是户田家和其他豪族再次来犯,在下也是断然保不住的,只会平白招致东三河局势动荡。” 牧野保成说完这段话后,非常诚恳地俯身,“因此在下斗胆,愿将吉田城奉上,借与今川主家管辖,请殿下您在吉田城留下部队,控制东三河局势。等到有朝一日三河平定,再还给牧野家也不迟。” 牧野保成走后,今川义元有些意外地向那古野氏丰吐槽道:“这牧野出羽守当时在宴会上的表现,就像个直来直去的粗人一样,没想到居然也粗中有细?吉田城留给他,说不定改日就又要被夺走,到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叫我们再帮他拿回来一次了。若是把吉田城让给我们,既可以帮他当主周围几家豪族的势力,让牧野家可以安然发展;也不用担心吉田城的防务,东三河的稳定也有了保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这乱世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识时务?户田康光也好,牧野保成也好,都精得很。”那古野氏丰边说边借机挖苦了今川义元一句,“我敢打赌,除了你之外,家督里面不会有傻子的,四哥。” · 天文9年(1540)年10月18日,今川家大军回到了今川馆,解散了部队。今川义元一边嘱咐银杏悄悄回房间,一边去找太原雪斋汇报此役的成果——随后屋内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老爷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这次成功后就给我看你那破箱子,怎么还藏起来了?” “你这也好意思叫成功?”太原雪斋挥舞着那古野氏丰呈交的文书,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中了人家削兵之计,被人差点给生擒了,松平家乱成一锅粥,东三河还叛乱了!你这是去给添乱的吧!” “那结果是好的嘛!”今川义元摊开手,绕着太原雪斋不停打转,据理力争道,“松平家成了我们的盟友,松平一族里反对我们的人也都被清洗掉了,吉良家换上了个亲近我们的家主,东三河的门户吉田城也来到了我们手上!” “你本来不用费这么大劲也可以达成这个成果,还有你这臭小子你难道对这结果很满意?”太原雪斋说着说着也站起了身,把鸡骨头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就要用沾满油污的手来拍今川义元,把后者吓得连连后退。 “你和松平家同盟了,而且还认了那广忠殿下当义弟,咱们和松平家的名分不就定了?平等的兄弟之盟啊!你本可以趁人之危,让松平家送个人质来我们这里,给我们当半个附庸的啊!而且你从松平家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再说了,松平家里你以为清理干净了?樱井松平家和三木松平家还在,三木松平家的当主松平信孝甚至没受到多少处罚。” “还有啊,你本可以把东三河异动的豪族借机清理一遍,让他们吐出几块肉来,结果就只要来了吉田城和石的领地,我们还要为了维持东三河的稳定派好多人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啊?”今川义元闻言愣住了,“我还以为老师你肯定会很乐于看到我们把自己的势力伸入三河的。” “那也要计算成本,如果我们那里有石的领地,肯定是要派人去维持的,领地的税收也可以抵上开支。可是现在我们在那里只有石的领地,但想要在豪族林立的东三河里站住脚,却要为此赔上小2000人去驻防,你觉得划算吗?” 太原雪斋连连唉声叹气,随后用油手挠了挠自己本就油光发亮的脑壳,“这样吧,把原本在远江西崎城驻防的山田右近卫门卫(山田景隆)的镇西备调去吉田城,再让镇实他一起去。山田右近卫门卫负责军事,小原镇实他来负责政务和暗处的脏活。” “不过一个备队的1200人又太单薄了,但派两个旗本备队过去,其他地方的防务该怎么维持?”太原雪斋越想越愁,最后索性叹气道,“真是愁人啊……” “而且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财政负担啊,真会给为师我出难题。”太原雪斋用另一只不油的手,在今川义元的头顶狠狠敲了敲,“就这样,还指着为师我给你看宝贝箱子?做梦去吧你!” 喜欢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请大家收藏:()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