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蓝》
1. 阴天的郁金香-1
《霓虹蓝》
文/殊娓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春末的傍晚,柯霓坐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厅里,无意识地用吸管搅动着一杯柚子味的气泡冰萃,心情像杯子里乱窜的泡泡,难以平静。
雨脚初断,天色阴郁,窗外的铝合金雨棚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水滴砸进地面的坑洼,把倒映在积水上亮晶晶的灯光击碎。碎光星星点点地荡漾开来,很像点燃手持烟花棒时迸溅出来的小火花。
柯霓盯着璀璨的坑洼,无暇欣赏,只是敏感地揣测着:
光顾这家咖啡厅的顾客里,到底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是过来参加海选比赛的选手。
比如,刚才和柯霓从同一家酒店出来,又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厅的女生。
女生点单时,柯霓排在女生身后,她听见女生柔声细语地在和电话里的人聊某个项目的模型预测和夏普利值。
比如,那个坐在咖啡厅角落里的男生。
头发像被大雨拍得东倒西歪的摩洛哥雏菊一样蓬乱,咬着指甲,单手往笔记本电脑上敲着一串串代码。
再比如,刚刚走进咖啡厅里的男生。
男生穿着宽松的短裤和洞洞鞋,像来度假的,人懒洋洋地往前台的大理石台面上一靠,滔滔不绝地点单。
男生说:“中杯冰美式,标准无糖;大杯香草拿铁加冰,少糖,牛奶换成脱脂牛奶;大杯冷萃咖啡多加一份冰;中杯柠檬气泡美式,不加冰,加标准糖......”
在男生说到第四杯的时候,负责点单的小姐姐不得不打断男生,不好意思地问:“您可以说慢一些吗?”
男生说:“哦,可以啊。”
柯霓安静地听着前台发生的对话,听见男生放慢语速,然后,一口气点了十一杯种类和要求各不相同的咖啡。
整个点单过程中,男生没有看过手机和摆在前台的饮品单,记忆力惊人。
男生明显是个E人。
等那十一杯咖啡的时候,他已经和前台点单的小姐姐热络地聊起来。他说自己是打赌赌输了,才会在这种凉飕飕的鬼天气里被派出来买咖啡的。
点单的小姐姐提醒:“其实你可以点外卖的,这么多杯咖啡加起来只收一份配送费,一杯不到一块钱,还是蛮划算的。”
男生一摆手:“那群狗,不可能同意,他们就是想折腾我。”
说话的同时,男生顺手拿起摆放在前台的联名款魔方,随随便便就给复原了。
用时十秒钟,成功收获了小姐姐的一声惊叹。
小姐姐说:“你已经是今天第二个复原这个魔方的人了。”
男生马上询问:“是么,我俩谁快?”
小姐姐笑着说:“对我来说都很快啊,一转眼就拼好了,太神奇了。”
这是海选场地附近评价最好的一家咖啡厅,前台小姐姐可能也察觉到今天顾客群体的改变,好奇地问男生,是不是又有什么电视节目要在这附近录制。
柯霓往前台那边看了一眼。
男生特别臭屁地抬手摸了下后脑勺,神秘地摇摇头,只说制作班底靠谱,肯定能在电视上播出,却吊人胃口地不肯透露节目的具体名称。
男生显然和柯霓一样,是参赛选手。
他们是来参加某电视台推出的脑力竞技真人秀节目的,现在正进行到第二轮的海选。
柯霓把视线从三阶魔方上收回来。
魔方复原她幼儿园就会了,不难,有心的话谁都能学会,心情好的时候她还用这个方法和看着顺眼的小男生搭过话。
但这次来参加比赛海选并非柯霓本意。
她对这类比赛有心理阴影,十分紧张,又没办法拒绝父母的期许。
柯霓的家庭背景比较特殊。
柯霓的父母在柯霓上高中的时候离婚了。
倒也没闹到鸡飞狗跳、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算是理智衡量然后和平地分开。
关于柯霓的抚养方式,也算是父母认真商量过的结果。
柯霓的父亲是大学老师,母亲是经常跑国外的珠宝设计师。
基于双方工作性质的不同,他们一致认为柯霓留在国内、跟在父亲身边才能拥有更稳定的受教育环境。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柯霓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上学期间,柯霓生活在父亲身边;
寒暑假期,柯霓会去母亲身边。
柯霓的父母已经各自成家,但他们会在每年柯霓过生日时碰面、和柯霓一起吃个饭。也会在年关将至的时候,带着柯霓去看望对方家里年迈的长辈们。
比起那些离婚后把孩子当成累赘互相踢皮球的父母,现在这样的家庭关系,已经让柯霓十分知足了。
为了维系这种家庭关系,她学会了某种利于父母之间友好往来的妥协和圆滑。
这次,柯霓的父亲和母亲难得统一战线,一起劝说她参赛。
柯霓几乎没有拒绝的可能。
剔除柯霓自己的意愿,参加海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柚子味气泡冰萃里的冰块融化了,咖啡味道变得很淡。
柯霓咬着吸管喝了两口,不愿意顺着当下的情景继续回忆以前参加这类比赛的经历。她拿起手机给林西润打了个电话。
林西润喘着气接起电话。
柯霓静了一秒:“你不会又在外面跑步吧,雨才刚停,这么自律的么?”
林西润是柯霓的校友,也是这次的参赛选手。他说:“酒店的健身房二十四小时免费使用,我为什么要去外面跑?你到酒店了?”
柯霓午饭后就办理了入住,已经独自消化了半天情绪。
她没提这些,只说自己现在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厅里。
林西润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换个衣服就去找你吃饭。”
在和林西润通电话的几分钟里,柯霓余光瞄到刚才点了十一杯咖啡的男生提着一堆外卖袋子走出了咖啡厅。
她挂断电话时,男生又折返回来。
前台点单的小姐姐和男生开玩笑:“呀,这么快打赌又输了?”
“哪能呢!”
男生用夸张的肢体语言边比划边讲述:
外面地面不平,他踩到水坑滑了一下,别的咖啡还行,中杯柠檬气泡美式撒了他一腿。
“重新点一杯吧,不加冰,标准糖。”
小姐姐说:“好的。”
男生还在贫嘴:“幸亏我反应快,刚一跪下就站起来了,这要是把我帅气的面庞给摔破相了,我还怎么上电视啊?”
前台的小姐姐笑起来,和男生打听,他参加的电视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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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没有明星。
柯霓没再继续听。
她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态,想象着男生狼狈摔倒的样子,可疑地抿起唇,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个时候的柯霓还不知道,自己笑完,会和男生踩进同一个水坑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那个水坑而抱住一个陌生人。
几分钟后,林西润打来电话:“我说,这条街以前是不是渴死过人?”
柯霓问:“怎么了?”
林西润说:“走出来十几步已经路过三、四家饮品店了,还想着突然出现吓吓你呢,根本找不到你在哪儿,那家咖啡厅叫什么名字啊?”
柯霓报了一串英文,然后说:“我去洗个手,你到了先在外面等我一下。”
柯霓洗过手,对着镜子补了带颜色的润唇膏,理了理头发。
走出洗手间,已经能透过挂着水珠的落地玻璃看见等在外面的林西润了。
天色越来越暗,阴云不散,也许夜里还会有一场大雨。
林西润穿了一身黑,双手插兜站在咖啡厅外面的立牌旁边,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
他穿的外套是那种可立领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面,连下巴都遮得严严实实,还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柯霓忍不住腹诽:
这么闷的天气穿这么黑,这是来找她的,还是出来搞暗杀的?
跑步健身什么的倒是没白练,身形看着确实比以前挺拔了不少,肩也宽了些。
她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往外面走。
不知道林西润在想什么,听见门上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也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又是在琢磨什么题目吗?
柯霓步子放快了些,憋着一肚子的坏水想要吓唬人。
她没留意地面情况,快步走过去,在伸手欲拍林西润的同时,一脚崴进了水坑里,整个人重心失衡地向前扑。
柯霓脑袋里闪现出一帧画面,是刚才回咖啡厅重新买咖啡的男生的惨样。
真是不该笑话别人的。
林西润是柯霓的熟人,是个温柔的老好人,她知道他肯定会伸手扶她一下的。
然而,柯霓想错了。
面前从头到脚包裹着一身黑的人根本没动,柯霓刹不住,一头撞进那个人的胸膛上,鼻子和下颌撞得生疼。
要不是她自己眼疾手快地抱住对方,真的可能会摔倒。
柯霓捂着鼻子,想质问林西润,到底什么样的题目能让他见死不救。
她怨愤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双意料之外沉静的眼睛。
......他不是林西润。
对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从冲锋衣外套高立的衣领里挪出了略微紧绷的下颌,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柯霓。
柯霓的另一只手还扶在人家胸前。
她愣了一下,敛起准备怪罪朋友的情绪。
撞得酸疼的鼻子渐渐恢复嗅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鼻尖萦绕着陌生的香水味,像某种泛着淡淡苦味的草本植物和薄荷混合的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柯霓收回手,连着后退两步:“不好意思,抱错人了。”
对方还是什么都没说,点头,然后转身走了,甚至他那双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来过。
2. 阴天的郁金香-2
柯霓摸着还有些钝痛的鼻梁,紧盯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瞳孔微缩。
林西润幽灵般靠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柯霓身旁,憋着笑,看准时机,突然拍了柯霓的肩膀一下:“嘿!”
想象中的效果并未达成。
柯霓居然没吓到,镇定自若地转头。
林西润有些意外地看看柯霓的表情,又往她刚才的视线方向那边看了两眼。
不远处只有一个穿了一身黑色的男性背影,林西润推了下眼镜:“我刚才好像瞧见你和谁说话来着。”
他往那个背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那个戴鸭舌帽的人吗?”
“嗯......”
“你认识啊?”
柯霓神情有些诡异,像严肃,又像是某种讳莫如深。
她飞速否认:“不认识。”
林西润眼镜上落了些咖啡店灯牌的碎光,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探究地盯着柯霓看:“柯霓,你怎么了?”
柯霓心不在焉地反问:“你怎么才过来?”
林西润把手上提着的四个冷饮打包袋拎到柯霓眼前,晃了晃:“你不是说你去洗手么,我就没着急,路过一家冷饮,价格看起来挺划算的,进去买了几杯,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以一起喝。”
柯霓脸上复杂的情绪消失了,又恢复成平时爱笑爱闹的模样。
她小嘴一撇,郁闷地说:“刚刚那个人也站在这边等人,我还以为是你。”
林西润幸灾乐祸:“怎么,吓错人了?”
“比吓错人更糟糕。”
“哇,你干什么了?”
柯霓脚上沾着泥浆的黑色小皮鞋往水坑旁边踩了两脚:“踩坑里了。”
林西润只思考一瞬,大笑:“哦,摔进人家怀里了呗?”
柯霓十分不满:“还笑,要不是你晚来,我能认错人么,鼻子都差点撞断了!”
林西润把一杯冷饮塞进柯霓手里:“来来来,这不是给你买了冷饮赔罪么。”
“去吃什么?”
“烧烤。”
林西润打量着柯霓的眉眼,似试探,“他们先过去点菜了。”
看见林西润手里的四杯冷饮时,柯霓就知道今晚一定会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这事林西润老早就和柯霓说过。
林西润说,毕竟过了海选以后,节目录制前期也会是以小组为单位的比赛形式,比起到后面再选队友,不如先和自己学校里知根知底的选手们熟悉熟悉。
说是搞好关系有利于后面的比赛。
见柯霓迟疑,林西润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柯霓的手臂:“不爱去啊?”
柯霓咬着吸管睨林西润,没反对,倒像是刚反应过来:“刚才是不是还想吓唬我来着?”
“你也没吓到啊。”
“我看见影子了。”
见柯霓不排斥,林西润悄悄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着道歉。
柯霓在想另一件事,嘀咕:“我现在真是成熟稳重啊,情绪也太稳定了。”
林西润推着柯霓的肩膀:“别感慨了,快走,他们还在烧烤店里等着呢!”
林西润口中的“他们”,是柯霓他们学校里另外两位过来参加第二轮海选比赛的选手。
其中一位是柯霓父亲教过的学生。
比柯霓和林西润大两岁,在读研,叫朱也,是个看起来很沉稳的老干部型学长。
柯霓他们赶到烧烤店时,朱也正端着一盘煮花生和毛豆的拼盘,往烧烤店外面的一大片露天座位里走去。
看见柯霓和林西润,朱也友好地招手:“串刚烤好端上来,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催一催呢,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相比之下,“他们”中的另一位,看起来就不是十分友善了。
那位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地吃着烧烤,只看了林西润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根本没往柯霓这边抬过眼皮。
林西润把冷饮分给他们,又帮双方介绍:“这是柯霓。”
他帮柯霓拉开椅子:“柯霓,朱也学长你之前是见过的,这位是冯子安学长。”
柯霓笑着和他们点头。
冯子安突然说:“柯霓是吧,我听说过你。”
柯霓撕开一次性餐具上面的塑料薄膜,像一个失去所有好奇心的人,对别人口中的“听说过”不闻不问:“是么。”
冯子安乜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看过你上的那个节目。”
柯霓以前参加过一次脑力挑战类型的综艺,结果不尽人意。
这是柯霓一直在回避的事。
她攒薄膜的动作顿了一瞬,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回去。
余光里,朱也正在给林西润和柯霓分发一次性筷子,根本没留意到冯子安语气里的恶意,还在乐呵呵地和林西润商量,吃过烧烤后,要不要找个桌游吧去玩几局。
柯霓依然回复冯子安两个字:“是么。”
林西润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哇塞,这家烧烤店是谁选的,挺香啊,来来来,我们多吃一些。”
朱也这才后知后觉到桌上的微妙,语气夸张地活跃气氛:“不是你选的么,怎么还夸自己呢?”
能过第一轮海选的选手都不是傻子。
哪怕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朱也,也是名校里的天之骄子,老师们眼里的香饽饽。
谁也没有必要太哄着谁。
因为冯子安看谁都像是在看垃圾的态度,这顿烧烤吃起来气氛实在尴尬,越吃到后面越像是拼桌的,各吃各的。
这顿饭没达到林西润想要的“人心齐”的效果,桌游吧当然也没去成。
饭后,朱也拉着冯子安打车先走了,林西润陪着柯霓一起散步回酒店。
林西润一路都在打圆场:“冯子安这个人是傲了些,但实力是真的很强,柯老师也说过他性格不太好......”
实力强的人柯霓见过很多。
据柯霓了解,冯子安那种级别的强,应该还不配有恃才傲物的资本吧?
柯霓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双沉静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也在记起这双眼睛的同时,记起他身上带着些薄荷味道的草本清香。
夜空炸起一声轰隆隆的闷雷,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他们已经走进酒店的停车场,柯霓因为失神,差点撞到柱子。
林西润瞧着不对,赶紧拦了柯霓一下,转头和柯霓开玩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抱了陌生人还嫌不够,还想再抱一抱柱子吗?”
柯霓没吭声。
柯霓对林西润说谎了,她抱错的人对她来说并不算陌生。
她知道他的名字——景斯存。
林西润不知道柯霓在想什么,只当她在因为冯子安的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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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在酒店电梯间里分开时还不忘记叮嘱柯霓。
“柯霓,冯子安就那性子,有点没礼貌,你别理他,回去以后早点休息啊,明天下午我们还有比赛呢。”
柯霓挥挥手:“知道了。”
柯霓自己住一间酒店房间,洗过澡后,她穿着浴袍躺进宽敞的双人床里。
手机在床垫上振动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接起闺蜜的电话。
闺蜜问:“我们家柯小霓在做什么呢?”
柯霓把脸枕在被子上:“在酒店房间里躺着。”
“那怎么这么半天才接我电话?在想谁?”
她们之间经常会开这类小玩笑:
“在想谁。”
“在想你。”
这类问答发生过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柯霓今天竟然语塞了。
闺蜜在柯霓的默然里火速逮到把柄,笑嘻嘻地八卦:“好啊柯小霓,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在想你那个帅哥朋友?”
柯霓茫然:“我哪有帅哥朋友?”
“林西润啊。”
“他帅吗?”
“不帅吗!”
“......”
闺蜜的声音很诧异:“林西润长得多周正啊,还戴眼镜。”
柯霓更茫然了:“戴眼镜和帅有什么关系?”
“斯文!儒雅!”
“哦哦,一般吧。”
闺蜜也开始茫然了:“这种在你眼里都是一般了吗?要是我身边有个林西润这样双商都高的帅哥,我肯定得惦记啊。”
“哦。”
“你不惦记吗?”
“不啊。”
“也是,我也总觉得是林西润惦记你。”
林西润和柯霓认识半年多了,他们这段友谊算是林西润用一百二十分的热情和掏心掏肺的主动接近给换来的,硬生生挤进了柯霓的生活里。
在别人看来可能真的有点莫名其妙吧。
柯霓知道其中原因,随口打趣:“得了吧,林西润惦记海选的题目类型和后面的比赛都比惦记我多。”
“不是林西润的话.....”
话题又被闺蜜拉回来:“所以你刚才到底在想哪个大帅比?”
外面开始下雨了,柯霓举着手机沉默下来。
柯霓刚才在想景斯存。
她不知道景斯存的长相是否属于闺蜜口中的大帅比类型。
仔细回忆:近距离接触,景斯存本人的五官倒是比多年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要更清晰一些——
身形挺拔,鼻若悬胆,再加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如果说柯霓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景斯存这个人的存在,乍一见到,可能会觉得景斯存这个人长得有那么一丁点顺眼吧?
但景斯存在柯霓生活里起到的作用,实在过于特别。
特别到......
已经令她无法把过去对他印象排除在外,独立去判断他的皮相是否帅气。
柯霓在闺蜜的追问声里吐出一口怨气:“没有大帅比,只想到一个以前睡不着觉时经常想要出去暗杀掉的人。”
柯霓过往经历的那些心理阴影,可以说景斯存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她对他积怨颇深。
今天傍晚的意外相遇,柯霓没有对着他那张没情绪的脸一巴掌呼过去,她都觉得自己真的很成熟稳重了。
3. 阴天的郁金香-3
闺蜜对暗杀没有兴趣,只对暗恋有兴趣,打着呵欠问柯霓,身边还有没有林西润那种智商高、情商也高的斯文温暖型的帅比。
柯霓想了想:“没有,有智商高的自大狂和智商高的老干部。”
闺蜜词穷地沉默下来。
片刻后,手机里第二次传来呵欠声,闺蜜困倦地说:“现实真骨感,没意思,睡了。”
柯霓在双人床里翻了个身,挺宽敞,斜躺成分隔号都踢不到床沿。
她脑袋里蓦然亮起一枚闪亮的灯泡。
这家酒店里现在住了很多参赛选手,搞不好真的会有闺蜜所说的那种智商高、情商也高的那种人呢?
柯霓循循善诱:“吕小尧,要不然你过来陪我住吧?”
闺蜜果断拒绝:“不去。”
“为什么不来?”
“太远,我困。”
“又不想认识双商高的帅比了?”
“我那是口嗨。”
手机里响起闺蜜拉被子发出的窸窣声和呓语般的咕哝:“老实说,我还挺怕遇见那种人的,总觉得像我这样的脑子以后被人卖了还得傻乎乎地帮人数钱。”
柯霓盯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盏:“谁不怕呢。”
“柯小霓,姐姐困了,睡觉吧。”
挂断电话前闺蜜强撑出最后一丝清醒,反复提醒柯霓别熬夜,还为她明天要参加的海选比赛喊了三遍加油。
柯霓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酒店房间里恢复安静。
诱拐闺蜜计划失败。
电视屏幕上方不断滚动着酒店的名称和欢迎入住的字样,并提醒柯霓,房间里有语音助手,需要使用时可以叫语音助手的名字。
柯霓环视房间,对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语音助手叫了一声。
语音助手说:“我在。”
“电视关机。”
“好的。”
电视屏幕骤然熄灭,变成一块映着灯光的黑板。
柯霓又叫了它一声,然后问了一道同构比大小的问题。
语音助手一本正经地回答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错误答案。
柯霓语重心长:“重修一下高中数学吧,你这样是考不上好大学的。”
语音助手语气波澜不惊:“抱歉,我没听懂你的问题。”
柯霓不再和语音助手对话了。
闺蜜随口说的那句“我还挺怕遇见那种人的”,一直在柯霓脑海里回荡。
她不怕在私下里认识到聪明人,也不怕接触聪明人,但她很怕在比赛的时候撞见这类对手,那不一样。
柯霓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属于绝顶聪明的那类人。
天纵之才、不世之才、天才或者奇才这些称呼都和她无缘。她只是个有一点点小聪明和题海经验的普通人。
而且十分讨厌比赛。
平时柯霓也会和朋友们玩一玩棋牌类桌游或者解谜类游戏,但比赛令她无比紧张。
就像现在,她根本睡不着。
不困,还很饿。
晚饭时冯子安的态度严重影响了柯霓的食欲,倒胃口,烧烤那么好吃她都没吃饱。
柯霓打开外卖软件,搜索他们晚上刚吃过的那家烧烤店的名字。
烧烤店还在营业中。
如果这一幕是发生在生存游戏里,屏幕上一定会闪过一行英文:
I''m so lucky!
她愉快地给自己点了一堆肉筋肉串、鸡翅、鱼豆腐、烤玉米粒......
配送时间不算久,柯霓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手机。
半小时后,房间里的座机电话乍然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
电话里传来送餐机器人乖巧的拟人音,说它已经到门口了,让柯霓开门。
柯霓打开房门,小机器人脑袋上面闪着“开门”字样的按键。
另一个送餐机器人正从电梯间“走”出来,路过柯霓门口,勤勤恳恳地往走廊右侧继续走。
现在是夜里十点钟,它们还挺忙?
还有其他人点外卖。
会是来参赛的其他选手吗?
从面前的小机器人里拎出外卖的同时,走廊右侧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柯霓提着外卖袋子下意识地、探究地顺着声音看过去——
她看见了一张绝对不想再看见的脸。
景斯存穿着酒店里宽松的白色浴袍,出现在敞开的房门门口。
他腰间的浴袍带子根本没有认真系,只松松垮垮地打了个平结。
两条带子垂着,浴袍领口几乎开到腹部。
可能是察觉到走廊里还有其他活物的存在,景斯存在伸手按动按钮的时候,也往柯霓这边瞥了一眼。
柯霓猛地收回视线。
面前的小机器人识别到外卖已经被拿走,开始走结束程序。
“舱门关闭中请勿触碰舱门,任务完成,祝您有个好心情。”
小机器人嘟嘟囔囔地走了。
景斯存却凉飕飕地开口:“有什么好看的?”
整条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景斯存不至于疯到和送餐机器人对话。
所以是在和她说话吗?
她刚才只看了一眼吧!
这也要计较......
不是,是他自己要把浴袍穿成那样出来的,现在又怕被别人看见了?
怕看就应该穿上冲锋衣外套,把拉链拉到下巴再开门啊,他又不是没有。
柯霓蹙着眉心转头。
景斯存没往这边看,弯腰从小机器人敞开的舱门里掏出外卖。
柯霓留意到他们点了同一家烧烤,看来附近好吃的、好喝的也就这么几家。
身高不足一米的送餐机器人立在景斯存面前,像个小鼻嘎。
他俯身时,浴袍的领口敞得更开了,语气比送餐机器人还缺少起伏:“不去。”
柯霓最后看了眼景斯存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关上房门。
对方大概是在讲电话。
世界上的巧合很有限,在咖啡厅门口碰到可以说是巧合。
能在这家酒店里遇见,已经不需要再猜测了,景斯存一定也参加了这次的海选比赛,并且一定能通过。
烧烤外卖没有在店里吃时好吃,复杂的紧张感也没有因为进食而有所缓解。
第一轮海选是线上的比赛考核,只需要用电脑答题。
即便如此,柯霓尚且需要把自己关进房间,又戴了耳塞,端坐在电脑桌前深呼吸过好几轮,才开始做题。
不知道明天的比赛现场又会是什么样的?
柯霓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忽然自嘲地想到一件事:
景斯存那类人大概不会为这种小事而失眠吧?
“脑力比赛”和“景斯存”,这俩都或多或少给柯霓留下过阴影。
不出所料,柯霓做了个很不愉快的梦,又在早晨被手机铃声吵醒时把梦里的详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细想也罢。
无非就是梦到自己在过去参加的脑力挑战比赛里的狼狈模样吧?
柯霓接起电话:“七点二十七分,林西润,你最好是有事。”
林西润挺急的:“柯霓,来餐厅,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酒店的餐厅在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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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润坐在餐厅深处的大圆桌旁,身边围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看来他还没放弃他的战术,要在比赛开始前和其他选手搞好关系。
林西润远远对柯霓挥手。
柯霓点头。
她拿了餐盘,在自助选餐区域里逛满一圈,拿了几样看着不错的吃食,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张大圆桌旁。
朱也和用鼻孔看人的冯子安都在。
林西润和朱也挤一把椅子,把空出来的座位让给柯霓,情绪复杂地说:“柯霓,我们遇见实力强劲的对手了。”
不知道是从哪位参赛选手口中流出来的消息,说是景斯存也报名参加了海选,这件事在餐厅里引发了一场关于这个人的讨论。
有人担忧,也有人跃跃欲试。
林西润见柯霓没反应,还以为她不知道景斯存这个人,给她科普,说景斯存以前参加过一档国民度非常高的脑力节目。
“他拿了节目冠军的。”
说着,林西润还打算把比赛的视频资料搜出来给柯霓看。
柯霓正在吃煎蛋,实在不想看任何会倒胃口的东西,右手举着筷子,用左手把林西润的手机按扣在餐桌上。
她咬掉被煎得金黄的蛋白,才说:“别搜了,我知道。”
周围有几个柯霓不认识的选手在聊:“不知道景斯存这几年实力怎么样了?真是留学去了?”
“他早期的实力真挺恐怖的。”
柯霓抬头看了一圈,这群选手眼底藏着各不相同的兴奋。
除了对比赛持有消极情绪的柯霓本人,其他人对景斯存都很感兴趣。
有个从小移民到海外的妹妹歪着脑袋,也在听旁人科普景斯存。
不知道讲述的人是不是想故意吓唬人,把景斯存都吹成神了。
林西润问:“柯霓,你看过景斯存的比赛啊?”
柯霓回答:“你也说过了,那档节目民国度非常高。”
林西润问:“那你怎么不惊讶?”
柯霓想说,有什么可惊讶的,她很可能连第二轮海选都可能过不了,更别提比赛时候对上景斯存了。
这个时候,听完科普的妹妹用带着些口音的中文问:“我,输定了?”
冯子安冷笑一声:“呵,一群海选都不一定能过的人。”
说完,不理其他人投过去的目光,旁若无人地继续吃面条。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柯霓不想轻视任何比赛选手,也没办法对着热切的林西润表达自己对比赛的真实态度,只能换了个答案。
柯霓夹起剩下的煎蛋:“没什么可惊讶的吧,我昨天见到了。”
林西润愣了愣:“你昨天,见到了谁?”
“还能是谁。”
林西润狐疑:“在哪啊?”
柯霓举着小半个煎蛋:“酒店走廊,拿外卖的时候看见的。”
可能是想起昨晚吃烧烤的氛围,林西润挺不好意思地问:“你熬夜点东西吃了?”
柯霓“嗯”了一声,正准备把煎蛋放进嘴里,忽然发现周围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林西润也发现了,无奈地耸肩。
被一群真正的天赋异禀的人盯着看,柯霓突然感到很烦躁。
她顶着那些目光吃掉了煎蛋。
刚才中文不流利的妹妹被科普得越发好奇,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撑着下巴问柯霓:“你见到的那个景,是什么样的?”
关于景斯存,柯霓有太多印象,但那些印象都太过私人化了,不方便说。
餐厅门口有人刷卡。
柯霓没回头,把煎蛋咽下去,吐出四个字:“衣衫不整。”
4. 阴天的郁金香-4
宋弋穿着宽松的大短裤和拖鞋回到和戴凡泽共住的那间酒店房间里时,遮光帘密闭四合,房间里乌漆麻黑的,只有戴凡泽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一些微光。
宋弋根本没留意到玄关衣架上挂着景斯存的黑色外套,也没往沙发那边看。
他大咧咧地晃到电脑桌旁:“大白天的你怎么还把窗帘给关了?怎么的,智能语音助手又犯智障了?”
戴凡泽慢吞吞地转过头。
宋弋神秘兮兮地自说自话:“老戴,我这趟出去可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历史性大事件,你想不想听听?”
一听就没憋好屁。
戴凡泽张了张嘴,准备拒绝。
宋弋不等戴凡泽回答,已经说起来了:“刚才我在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碰见其他来参加海选的选手了,他们说昨天晚上有人看见景斯存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酒店里。”
戴凡泽把嘴闭上了,没说话。
宋弋拿起戴凡泽桌上的半瓶可乐,拧开,一口气喝完,打了个嗝。
他眼睛里闪动着准备落井下石的神采:“衣衫不整耶!打电话手机关机,刚才我去他房间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景斯存背着我们干什么去了?”
“不好奇。”
“回头我得问问他!”
只要不是在比赛或者考试这类场合,戴凡泽都是低耗电状态,说话以及动作的速度酷似食蚁兽的近亲——树懒。
戴凡泽慢悠悠地抬起手,又慢悠悠地冲着沙发的方向伸出食指:“那你问啊。”
宋弋猛地转过头,脖子发出咯嘣一声脆响,探着头,眯着眼睛,顺着戴凡泽的食指往黑咕隆咚的沙发里瞧了半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景斯存叫了一声语音助手:“打开窗帘。”
遮光窗帘和纱帘一起向两侧展开,阳光透过玻璃落进室内。
靠在沙发里的好一长条人抱着臂,双腿交叠,仰头,脸上盖着他的黑色鸭舌帽。
他的声音有些低:“十几分钟前。”
宋弋问他:“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景斯存说:“可能有些着凉。”
宋弋一屁股坐进单人床里,翘起他那双细麻杆似的腿,贱嗖嗖地对着当事人发问:“既然都听见了,给讲讲呗,昨晚是去见过谁了,衣衫不整是怎么个情况?”
景斯存拿掉鸭舌帽:“没见谁。”
宋弋不信:“但凡穿着冲锋衣外套出去也不能把自己给折腾着凉吧?得穿成啥样能被人说衣衫不整啊?”
景斯存一副懒得说话的懒散样。
戴凡泽慢条斯理地和宋弋说道:“你别闹他,让他歇会儿,昨晚又折腾够呛。”
宋弋一脸坏笑:“哪种折腾?”
景斯存昨天夜里接到电话又去了趟医院急诊,折腾到凌晨才回家,是安抚好家人的情绪之后才从家里赶过来的。
戴凡泽都这么说了,宋弋就知道肯定是景斯存父亲的身体又有什么突发情况了,霎时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景叔没事吧?”
景斯存闭着眼睛:“老样子,暂时没事。”
景斯存的父亲患了重病,这两年动不动就往医院跑。
生老病死,这些只能景斯存自己扛着,他们这群做朋友的也帮不上其他忙。
宋弋走过去把鸭舌帽又盖回到景斯存脸上,想想觉得不够,扯着嗓子,对着天花板喊了一声语音助手的名字。
房间里安静,语音助手大声回答:“我在!”
宋弋昨天晚上和这个智障的语音助手大战过三百回合:
想听的歌一首版权都没有,让随便放一首,就给放唢呐;
半夜起来上厕所,让它开卫生间灯,把房间里大大小小所有灯都给打开了,白炽如刃,纯是把他和戴凡泽当犯人审......
宋弋生怕语音助手耳背,又听不懂人话,用更大的声音命令:“关窗帘!”
景斯存在沙沙的窗帘关闭声里无奈地叫了宋弋一声:“宋弋。”
宋弋温柔地说:“欸,不用感动,好兄弟就该是这样子为彼此着想的,快睡吧。”
景斯存说:“我睡个屁。”
“啊?老戴不说你昨晚没怎么睡么?”
“早被你嚷嚷精神了,把窗帘打开。”
窗帘重新打开。
宋弋问景斯存怎么没回自己房间休息,不等景斯存回答,他自己先想明白了,一拍脑门,得出结论:“何挚又在练项目呢?怕打扰他啊?”
景斯存,宋弋,戴凡泽和何挚,他们四个是在过去参加各种比赛时慢慢结交下来的朋友。
何挚的年纪最小,才读大一,记忆力和计算能力都挺出众的,就是一遇到比赛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不够自信。
宋弋一本正经地批评兄弟们:“还是我们阿挚尊重比赛啊,人家还知道努力练习呢,不像我们三个。”
他指了指戴凡泽的电脑,“打游戏的打游戏。”
又指了指景斯存,“犯困的犯困。”
戴凡泽关掉电脑:“真欠,又想比什么?输的人去买咖啡哈。”
宋弋想起自己提着十一杯咖啡踩进水坑里,还差点摔倒的耻辱:“不比不比。”
景斯存去盥洗台前用冷水洗了个脸。
这不是景斯存的房间,没有毛巾可用,眉骨、鼻尖、嘴唇和下颌上都挂着水珠。
他垂着脑袋走出来,从抽纸盒里连抽了几张纸巾按在脸上,湿掉的纸巾凸起眉骨和鼻梁的清晰轮廓,潮湿的睫毛掀起,露出一双淡然的眼睛。
宋弋说:“既然阿挚都在努力练习,我们也别闲着。”
景斯存有所预感地抬起头,把打湿的几张纸巾团成一团。
湿纸团落进垃圾桶的瞬间,他果然听见宋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提议:“打游戏吧,三排。”
戴凡泽举起手,慢吞吞地说:“我赞成。”
临近午餐时间,何挚才出现,进门就问宋弋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新消息。
昨晚宋弋说要去海选场地那边转转,景斯存他们都说不去。
早餐后宋弋倒是自己去过一趟,关于比赛的正经事一件也没打听到,只听说景斯存衣衫不整地见了什么人。
何挚瞪大眼睛:“景哥见了谁?”
景斯存说:“谁也没见。”
“谣言吗?”
“不知道。”
何挚是真的紧张,总是担心自己过不了第二轮海选。
景斯存盯着何挚看了一会儿,发现何挚从进门以后已经换了好几种坐姿。
“何挚。”
“景哥,怎么了?”
“过来玩一把。”
“玩什么......”
景斯存打开手机:“刚才练什么了?”
何挚嗫嚅:“不规则数独。”
“那就玩这个。”
景斯存和何挚点开手机软件,选了9x9的数独规格。
宋弋负责当裁判喊开始。
软件上有计时,时间迅速急蹿,何挚脊背紧绷像弓弦,死死咬着下嘴唇。
景斯存则和以前一样,平静地看着方格里的不规则区域,寻找突破口。
用宋弋和戴凡泽在旁边蛐蛐的话来说,景斯存稳如老狗。
时间过得快,四分四十二秒,何挚率先完成了挑战。
景斯存整整落后了十一秒钟,用时四分五十三秒才做完。
在场的四个人里,除了何挚自己以外,其他三个人都知道何挚赛前紧张的毛病。
宋弋和戴凡泽也知道景斯存是为了帮助何挚稳心态才跟何挚比的,他俩甚至知道景斯存会怎么操作——
景斯存平时玩这个项目,只需要三分多钟就能完成。
但他今天必不会这样做。
他会稍微控一下时长,落后何挚一两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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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让何挚产生险胜的感觉,适当的在赛前给孩子增长增长自信心。
一两秒不错,两三秒也行。
哪怕是落后个四五六秒钟呢,也还算真实可信。
景斯存直接落后了十一秒......
放水也放得太明显了!
搞得戴凡泽当时就不会了,慢慢闭上了准备恭喜何挚的嘴。
何挚愣着眼睛看看景斯存,又看看宋弋和戴凡泽他们:“景哥,你放水了?”
宋弋也是一脸“搞什么”“放水这么明显”的复杂表情看着景斯存。
景斯存摇头:“没有,认真玩的。”
何挚不相信:“不可能。”
景斯存说:“想起个事,走神了。”
何挚还是不相信:“不可能!”
景斯存靠在椅子里笑:“真的是走神。”
何挚马上担心起来了:“是不是景叔叔的身体有什么......”
景斯存说:“不是,想的别的事。”
何挚很轴:“你哪有什么别的事可想,就是放水。”
不说不行了。
景斯存坦白:“我在想,宋弋刚才说的还真不是谣言,我昨晚确实见过其他人。”
三个人都很意外,追问详情。
景斯存是看见搭在椅子上的浴袍才想起来的,他昨晚洗完澡、开门拿外卖的时候,隔壁的隔壁房间好像也有人在拿外卖。
他当时在接何挚的电话,没仔细看,只知道对方是个女生。
宋弋问:“参赛选手吗?长什么样?”
景斯存说:“没注意。”
既然主角之间没有可八卦的点,戴凡泽果断换了个关注点:“你点外卖咋不叫我们?”
景斯存点了挺多的,也确实想给何挚打电话让他把宋弋和戴凡泽都带回他们房间。
后来他急着去医院,自己都没吃成,现在还在房间的冰箱里放着呢。
宋弋一跃而起,说有这好事怎么不早说,拿着景斯存的房卡就要去拿那些烧烤。
刚好到午餐时间,四个人一商量,可以把烧烤拿到店里加热一下再点些其他的烤串一起吃。
宋弋和戴凡泽的房间在二楼,走楼梯比坐电梯更快。
推开楼梯间的门的时候,景斯存的手机振动声和楼下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一个有些甜的女声在说:“我又不健身,不想爬七楼。”
然后是一个男声:“走吧,爬楼梯对身体好,顺便再给我说说你对他到底是什么印象。”
“早晨不是说过?”
“柯霓,你那种胡说八道的答案也指望我信?”
“爱信不信咯。”
“换个答案敷衍敷衍我呢。”
“哦,他身材不错。”
这答案好像把男生给点燃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什么增肌减脂。
宋弋也很聒噪。
不断靠近的两伙人都在说话,楼梯间里几乎乱成一锅粥了,景斯存跟在宋弋他们三个后面,接起电话,挺费劲才听清电话里的内容。
在楼梯转角处和那两个人擦肩而过时,景斯存明显感觉对面的女生和宋弋都在某个瞬间里突然噤声了。
他对陌生人没有探索欲,只瞥了一瞬,同时挂断推销保险的骚扰电话。
宋弋安静了几秒钟,压低声音转头和他们惊呼:“景斯存,你看见没有?”
“什么?”
“就刚才那个女生啊!”
这话问的,谁瞎?
景斯存收起手机:“怎么?”
戴凡泽也挺纳闷宋弋的激动表现:“咋了,你前女友啊?”
景斯存往楼上看,只在楼梯和护栏间看见一截迈进视线死角里的纤细脚踝。
宋弋继续问景斯存:“你不认识她吗?”
景斯存莫名其妙地扫了宋弋一眼:“我有什么理由非要认识她?”
5. 阴天的郁金香-5
自从早餐说了一句“衣衫不整”之后,整整一上午柯霓都在被林西润追问,问她到底对景斯存是什么印象。
柯霓心绪不宁地看着海选比赛时间的通知,随口敷衍:
对着一个穿着浴袍还不好好系带子的异性,短短十几秒钟的照面,还能有什么印象?
林西润不依不饶:“那能一样吗?你只注意到他的浴袍吗,只注意到他是异性吗,对方可是景斯存啊!”
柯霓说:“都是碳基生物。”
潜台词——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头上又没长犄角。
林西润对景斯存有种崇拜的好奇,恨不得遇见景斯存的是他自己。
林西润语气兴奋,反复在柯霓耳边提景斯存参加过往比赛时的突出表现,试图唤起柯霓对景斯存短暂一眼中的其他知觉。
林西润说的那些柯霓都知道——
景斯存小学时候参加过知识竞答节目,在节目里得到亚军。
几年后,景斯存又出现在一档电视节目的某项记忆观察类比赛里,并且凭借沉着冷静的比赛观感和比赛中一骑绝尘的分数差一战成名。
景斯存在那档电视节目里连续几期大放异彩,最终进入决赛圈。
进决赛前的那场比赛在观众看来难度极高,流程复杂。
备战、观察、验证等环节加起来耗时将近七个小时。
景斯存在晋级后直接参加了总决赛。
参加总决赛的另外一位选手比当时的景斯存大五岁,景斯存在年龄和经验上并不占优势。
更何况他刚在七个小时的比赛中经历过注意力和体力的双重消耗,状态不佳,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决赛是计算类的比赛项目。
前期景斯存始终落后对手近三十秒的时长,结果逆风翻盘,最终以0.19秒的优势胜出......
这些电视节目,柯霓都是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看完的。
甚至在景斯存胜出时,她即便带着幽怨与愤恨的偏见,也还是激动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熟的不能再熟了。
所以柯霓在林西润滔滔不绝地讲起景斯存的决赛时,做了个“停”的手势。
“柯霓,你看到决赛了吗?”
“嗯。”
令林西润疑惑的是:
既然柯霓能在多年之后认出景斯存这个人,说明当年景斯存在比赛时的操作,也给柯霓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既然如此......
柯霓见到景斯存为什么不激动?
为什么没有任何想要探知或者结识的欲望?
柯霓不但被林西润追问,还被硬拉着爬了七层的楼梯。
林西润表达了对能和景斯存参加同一节目海选的亢奋,忍不住又问起柯霓对景斯存的印象。
柯霓打量着林西润努力健身的侧爬楼梯姿势,选择了“哪痛打哪”的回答方式。
柯霓说:“哦,他身材不错。”
柯霓刚说完这话,冤家路窄,在楼梯上遇见景斯存本人了。
幸好她没提人家大名。
提到身材,林西润果然破防了。
住酒店五层楼的人,为了锻炼,愣是跟着柯霓爬到了七楼,扬言要爬到十五层然后点一份轻食沙拉当午餐。
在七楼和柯霓分开的时候,林西润还满腹牢骚地问柯霓:
面对景斯存这种在脑力比赛里打出过神级操作的选手,她难道就没有过“睿智”“聪明”“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的这类印象?
柯霓吐槽:“一眼能看出什么?”
林西润说:“肯定能啊!”
“你刚才怎么没看出来。”
“啊?”
柯霓忍着笑说:“刚才不是遇见他本人了么?”
林西润愣了愣,崩溃地反问:“有吗?”
“有啊。”
“什么时候?”
“在你给我科普增肌减脂的时候。”
柯霓说完,坏心眼地关上楼梯间的门,把林西润自我怀疑的声音挡在了身后。
厚重的门板很快又被推开,林西润嘱咐:“中午别睡过了,一点半,楼下见,和朱也他们一起去比赛现场。”
柯霓淡淡地“嗯”了一声。
-
烧烤店。
景斯存的鼓励方式还算有效,何挚的紧张果然缓解了不少。
自信心上来了,食欲也跟着一起上来了,落座不到十分钟,何挚已经狼吞虎咽地吃空了十几根竹签。
饭量都快赶上戴凡泽了。
何挚又吃完两串牛肉后,收获到某只戴姓树懒慢条斯理的调侃:“阿挚,赢你景哥一把就这么高兴么?”
何挚的笑容都挂在脸上,嘿嘿两声,忽然觉得不对劲,动作一僵,霎时间憋红了脸。
何挚不知所措地转过头看向景斯存:“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景斯存昨晚洗过澡就赶去医院了,雨后的春夜微冷,他着凉得有些严重,说话时的鼻音也比上午更重了些:“知道。”
何挚举着半串牛肉,犹豫地开口:“景哥,你这状态会影响下午海选吗?”
戴凡泽揶揄:“你景哥是发着烧也差点考状元的人。”
景斯存笑笑:“等你哥带你进决赛。”
何挚又是嘿嘿一笑,放心地把手里的牛肉串送到嘴边。
戴凡泽也在猛猛吃。
宋弋这时就很反常,从进烧烤店起就一直在摆弄手机。
加热过的烧烤这么香宋弋都没抬眼,新烤出来的肉筋滋滋冒油,宋弋也不为所动。
自从在酒店的楼梯间里见过那女生,宋弋就像魔障了似的,非要逮着他们三个问认不认识,说了不认识又不行,要被反驳说不可能。
景斯存有些病气的犯懒,没什么精神,也懒得问宋弋在干什么。
他拿起手机,对着戴凡泽和何挚两个人往门外斜了一下额头,示意自己要去外面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吃。
戴凡泽拿起第五串鱼豆腐时,宋弋诈尸般惊呼了一声:“啊!”
何挚的肉串都吓掉了。
宋弋说:“我找到了!”
景斯存的电话是打给家里的,问过情况,再挂断电话回到烧烤店里,宋弋他们三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宋弋余光瞧见景斯存进门,连连对他招手。
手机里正在播放的是某个电视节目的截取片段,几年前的了。
早些年有那么一两个脑力挑战类节目国民度非常高,包括景斯存参加过的,以及想要找景斯存参加的。
这类节目有受众,收视率高,自然也会有其他电视台跳出来做一些类似的节目。
宋弋他们在看的大概就是这种。
宋弋兴奋地说:“要来了,要来了。”
镜头给到一个腼腆笑着的参赛女生,屏幕上打出这位选手的基本信息——
姓名:柯霓
年龄:16岁
学校:师大附属实验中学
......
景斯存认出屏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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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无声地抬眉。
这是昨晚在咖啡厅门口撞到他的女生,练过铁头功的那位?
主持人声音很温柔,问女生这次来参加比赛想取得什么样的名次。
女生握着麦克风,明显有些迟疑,但还是在主持人鼓励的表情里笑盈盈地回答:“不知道,但我会尽力的。”
视频是剪辑的。
为了增加效果,前一秒还在手机屏幕里含羞带笑的人,下一秒就在比赛现场突然蹲下去,掩面哭泣。
柯霓放弃了比赛。
女生哭得特别伤心,主持人上台去安慰,好不容易拉开女生遮着眼睛的双手,露出一只哭到通红的眼睛。
主持人说:“柯霓选手在输入指令时少输了一位数,因为操作失误,而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分数差距。”
另一位主持人继续说:“柯霓选手也知道自己的失误无法挽回,选择放弃了比赛。”
说泣不成声都算是委婉的表述了,柯霓哭得很悲痛,几乎是失声痛哭了。
戴凡泽有点不忍心再看:“怎么哭成这样。”
景斯存不认识柯霓,他认识的是柯霓在这场比赛里的对手。
那位选手好像还有个速算神童的称号。
景斯存看了宋弋一眼。
宋弋明显不是在嘲笑或者轻视人家的意思,还在拉着戴凡泽说:“欸,老戴,你先别吃你那个烤鱼豆腐了,没人和你抢,你过来看看啊,马上到关键点了。”
剪辑拼接了赛后采访的视频,柯霓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看起来心态还不错:“嗯,申敏是实力很强的对手,祝贺她赢得比赛,我很遗憾没能坚持完成比赛......”
视频画面并不算清晰,但依然能看清柯霓是哭过的。
柯霓的眼睑有些浮肿,粉粉的,像切开的水蜜桃的果肉,也像刚粉尖微露的菡萏。
景斯存想起昨晚被柯霓一头撞在胸前时,她抬起眼,眼睛瞪得圆溜溜,准备开口责备人,又略显诧异地退开。
节目组显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在比赛中有过激动行为的选手,想以此制造话题,拉高收视率,特地给了她很多镜头和时长。
视频里的采访仍在继续:
柯霓对着镜头展示了自己的iPad屏幕,上面有一幅画。
她坦言:“其实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我的运气了,接下来我的好朋友会在比赛中遇见申敏,我想祝她们两个好运,在比赛中突破极限,获得佳绩。”
iPad里是柯霓画的画——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女孩骑在锦鲤上,举着小拳头,做了个向前冲的手势。
何挚突然叫了一声:“我见过这个画欸,我高中同桌微信头像用的就是它。”
戴凡泽说:“我好像也见过类似的。”
宋弋特别得意:“我就说你们肯定有人知道柯霓吧?当时这幅画特别出名,转运头像啊!”
宋弋说,当年他在家里和他父母一起看了这个比赛。
柯霓哭完送祝福这段,他母亲特别喜欢,说她可爱,宋弋印象也就特别深。
宋弋举着手机回头:“你不是认识申敏么,不认识柯霓?”
景斯存说:“不认识。”
宋弋的语气好像柯霓是他家的什么亲戚,喜滋滋地举着手机挨个问他们三个,柯霓可不可爱。
戴凡泽和何挚都说可爱。
最后,问到景斯存这边:“你看她可爱不?”
景斯存看着屏幕里那双星眸含雾的红眼睛,给了个简短的回答:“泪腺发达。”
6. 阴天的郁金香-6
宋弋不满意景斯存的回答,嘁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串鸡翅塞进嘴里。
鸡翅烤得鲜嫩多汁。
宋弋咬掉一层沾满孜然和辣椒的油脆的鸡皮,像下定某种决心,忽然举起三根手指:“我来参加这个节目要完成三个目标。”
戴凡泽说:“改了?之前不是还说只有两个目标吗?”
宋弋一本正经地摇头:“得加一个。”
戴凡泽吃着烤鱼豆腐:“哦,加啥?”
何挚本着向人学习的目的问:“宋哥,你给自己定了什么目标啊?”
宋弋的前两个目标是这样的:
和景斯存他们一起拿个团队赛冠军;
个人赛时干掉景斯存,自己当冠军。
戴凡泽最初听见这俩目标时给过宋弋评价:“至少能达成一个,挺好。”
景斯存也给过评价:“有野心是好事。”
何挚还是第一次听宋弋说目标这些事,听到第二个目标时,已经大惊失色地回头去看景斯存的脸色了。
不知道宋弋的野心算不算是冒犯......
朋友之间可以这样的吗?
等听到宋弋的第三个目标的时候,何挚眼底的惊诧又变成茫然,然后又变成很符合他大一新生身份的清澈。
宋弋今天新添加的第三个目标是这样的:
和柯霓成为好朋友。
戴凡泽无语地重复:“和,柯霓,成为,好朋友?”
何挚也是难以理解:“可是我们又不认识人家,宋哥,你要怎么和人家成为好朋友啊?”
宋弋是E人中的E人,脸上挂着“问题不大”的笃定表情,说柯霓应该也是来参加这次的海选比赛的,“有的是机会能认识。”
何挚“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往宋弋已经暗掉的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视频重新播放,柯霓笑盈盈的赛前采访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何挚总是随身带着打印好的各类脑力题,景斯存就坐在那沓A4纸对面。
他倒着看,已经把第一页上面的两道卡牌猜数字的推理类题给解完了,再细听,发现宋弋他们竟然还在聊柯霓。
景斯存觉得他们挺闲:“阿挚。”
“怎么了景哥?”
“你那题给我看看。”
何挚又憋红了脸:“我是随便打印的。”
景斯存接过来随手翻了翻,还真就没有认真看的必要——
六张卡牌,每次可翻转两张,至少操作几次可以使所有卡牌正面朝上?
从一副扑克牌中连续抽取三张,至少有一张是K的概率是多少?
......
这都是什么题目?
抢答题?
景斯存看向何挚,何挚红着一颗脑袋把那沓纸给抢回去了。
宋弋还在讨论关于柯霓的事:“不知道柯霓后来考到哪所大学去了,现在在不在国内生活。”
景斯存无话可说。
戴凡泽说:“那么惦记,去搜社交媒体账号看看呗。”
一般来说,参加过电视节目的选手都会开通社交媒体账号。
有的是为了接各种商业活动或者广告,以此来谋利。
也有人用来分享生活。
像宋弋,没几个粉丝,账号一天得发个十条八条的动态——
帮邻居家找走丢的猫;
分享学校食堂里的红烧肉和冬瓜丸子汤;
问网友哪种西瓜最甜;
自作主张地帮统计学的老教授求靠谱的生发液推荐......
宋弋就住在网上,早就全网搜过了。
柯霓根本没有公开的社交媒体账号,也没再参加过其他类似的节目。
戴凡泽拿着菜单,在店员小哥无语的目光中,以每五秒打完一个对勾的速度,勾选着要加的烧烤和主食。
终于勾完,戴凡泽随口回了一句:“那不是和景斯存一样。”
“还真是。”
宋弋吐掉鸡翅骨头,转头和景斯存说:“今儿我还听见其他参赛选手凑在一起讨论你呢。”
对其他人来说,景斯存是个谜。
那几年在脑力比赛中获得了较高人气的选手,总是各方消息不断。
有人凭借名声创业;
有人频繁和各大海内外的知名电视节目合作;
有人留在校园里专攻某专业领域的研究;
也有人转行,做了科普类或者其他方面的自媒体博主......
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都能看到他们正在奔赴光明又灿烂的前路。
唯独景斯存反其道而行之。
他在最声名远播的那年里,突然就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里。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关注他的人的意料。
甚至那档国民度很高的电视节目推出第二季的时候,观众们惊讶地发现,坐在几位权威教授旁边的助理嘉宾是上一季总决赛对阵中输给景斯存的季军。
景斯存音讯全无。
有传言说景斯存是接受了国外某名牌大学抛来的橄榄枝,出国深造了。
也有传言说景斯存性格乖张,虽然赢了比赛,但得罪了资方或者节目组......
最开始的一两年里,网络上还有过一些关于景斯存的猜测和传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类似的脑力节目扎堆出现,有能力的新面孔如同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旧人也逐渐被观众遗忘。
但同领域的选手们对景斯存还是印象深刻的,就像这次。
宋弋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
宋弋用胳膊肘碰了碰景斯存:“本来他们都在好奇你这些年的经历和现在的水平,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衣衫不整,彻底把方向给带偏了。”
吃烧烤也堵不住宋弋的嘚吧,举着一串烤鸡爪当麦克风:“我替他们采访一下,景斯存选手,作为被广泛关注的对象,你有什么感想?”
景斯存只觉得困。
希望节目组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合理安排第二轮海选的流程和时间。
这样他能速战速决,早点回酒店睡一觉。
何挚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得太快了,新出炉的一大堆各类烧烤被店员端上来后,反而没有了刚才狼吞虎咽的劲头了。
他趴在那沓题目简单的A4纸上,还在用宋弋的手机看柯霓的视频。
景斯存跟着往手机屏幕里落了一眼,对方正蹲在比赛操作台后面,掩面哭泣。
怎么就能哭成这样?
景斯存没想到的是,下午去参加节目的第二轮海选比赛,一进场就遇见了在视频里以泪洗面的泪人。
进第二轮海选的参赛选手有近百人,分成两组在不同的场地里进行比赛。
戴凡泽和宋弋被分在了楼下,景斯存和何挚在一起。
何挚紧张得跑了几趟厕所。
大多数时间,景斯存都是自己靠在椅子里等待比赛的开始。
景斯存也是在无意间看见柯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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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霓身边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挺斯文的,话挺多,和宋弋似的,像是个不说话浑身难受的碎嘴子。
但那个男生的声音比宋弋温柔,语调也没有宋弋那么咋咋呼呼。
柯霓面无表情地在吃奶油面包,揪了一大块塞进男生嘴里去堵他的唠叨。
男生含着面包,瞪大眼睛:“柯霓,这可是奶油啊,减脂人的大敌!”
柯霓忽然笑起来,眼睛弯弯。
景斯存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节目组果然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让选手们换上一样的外套,整理表情,光是选手入场就重复录了两次。
终于折腾完,准备进入比赛正题,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也许是着凉的原因,景斯存真的很困,还有些头疼。
在节目组宣读比赛规则和题目时,他忍着呵欠走了个神。
偏头,看清楚身边的人。
景斯存意外地抬了下眉。
节目组准备的外套挺丑,主色是白色,印着花里胡哨的图案,像神经元。
近五十人的比赛场地里,景斯存连何挚在哪都不知道,身边竟然会是被宋弋他们聊了一中午的柯霓。
柯霓站在操作台前,没有表情。
主持人对着摄像人员啰里吧嗦地说了一些高大上的场面话。
景斯存不耐烦听。
无聊。
他撑着脑袋看向身旁的人——那些人要么没拿这种小场面的比赛当回事,要么是兴奋,要么紧张。
当然了,也有注意力分配不足,需要认真听比赛规则里的每一个字才能理解题目的。
最后,景斯存的视线落回柯霓身上。
柯霓的外套有些大,手背被衣袖遮住大半,两只手的手指交握在一起。
她好像是在紧张,又和何挚的紧张看起来不太一样。
柯霓的眼睛里像有一片凌乱的荒漠,给景斯存一种感觉:
她不开心。
不开心又为什么要来参赛呢?
景斯存看不太懂身边这个被宋弋频频说可爱的女生。
就像视频里那场比赛,她的确失误了,但她真的是因为会输掉比赛才哭的?
还哭得那么伤心?
第二轮海选比赛共分成三场计时比赛,最后按照三次的总成绩决定能参加节目的人选。
第一场比赛是复杂运算,屏幕上出现运输题目后即可作答。
在自己面前的操作板上填写答案,按提交,停止计时。
景斯存用七十二秒完成计算并提交答案,等着其他选手完成计算的时间里,他转头看了柯霓十几秒钟。
第二场比赛是记忆类比赛,屏幕上会出现一个有障碍的迷宫,需要选手在短时间内记住障碍,并在自己面前没有障碍显示的操作台上顺利走出迷宫,每次失误加二十秒。
景斯存用十二秒完成迷宫,转头看了柯霓七八秒钟。
第三场是数字华容道,景斯存用十四秒钟完成,依然转头看柯霓。
看了两秒钟,柯霓拍了完成键,突然也转头了。
比赛场地里气氛紧张,四周都是秒表走动的滴滴声和此起彼伏的拍键声。
柯霓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完成数字华容道的第一时间,她转头,探究奇怪感觉的来源。
电光石火间,柯霓和景斯存四目相对。
景斯存撑着脑袋一脸淡然地看着柯霓,柯霓也没移开眼睛,安静地和景斯存视线相缠。
7.阴天的郁金香-7
比赛现场架了数不清的摄像机,考官身份的工作人员身着西装,于选手操作台间的过道中来回穿行。
未完成比赛项目的选手操作台上的计时器和大屏幕上的计时器亮着同样猩红的数字。
余光里,数字不断跳动。
选手们拨弄数字滑块的音效声急促、迅速、不绝于耳,噼里啪啦,像昨夜滂沱而至的大雨落在酒店玻璃窗上的声音。
场地里依旧充斥着紧张氛围。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柯霓强做镇定地保持着和景斯存的对视。
考官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从他们之间走过去,身影从柯霓和景斯存的视线中一闪而过,待障碍移开,他们依然看向对方。
柯霓没眨眼睛。
景斯存也没有。
也许是为了节目的录制效果,比赛场地选在一个门窗紧关的大型密闭空间里。
窗帘是严丝合缝地闭拢着的,空间内全靠各种灯具照明。
连工作人员在内的百来号人聚集在这里,仅凭三四台立式空调吹风,根本无法驱散空间内弥漫的闷热。
更加灾难的是:
节目组准备的服装不仅难看,还选了不怎么透气的面料和长袖外套款式。
柯霓在保持对视的过程中,把指尖攥进汗涔涔的掌心里。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柯霓知道景斯存为什么会在比赛时看向她。
这大概算是......
天才对庸人的好奇吧?
可能比赛项目对景斯存那种人来说过于简单,没什么挑战性,使得他在轻轻松松完成挑战后还能有闲情逸致撑着脑袋四处张望。
然后......
就被他无意间瞧见了她这个在他身边、操作速度慢他许多的菜狗子。
柯霓是这样理解的。
她甚至觉得景斯存没什么情绪的视线里传递着某种嘲讽。
柯霓有些生气,她在对视过程中无声地抬了些下颌。
你、看、够、了、吗?
景斯存显然还没看够。
他垂着睫毛,理所当然地把视线继续留在她的眉眼间。
柯霓也不肯认输地继续回盯景斯存。
景斯存的外套穿得很随意,像他昨晚穿浴袍的风格。
拉链只拉到胃部。
袖口推到胳膊肘,露出一截瘦而有力的冷色调小臂。
也许,觉得比赛场地很闷的人不止柯霓自己,灯光下不难分辨,景斯存的脖颈上也有汗水漫流过的潮湿痕迹。
她看着他脖颈上淡淡突起的一条青色血管,牙痒痒,想狠狠咬上去。
对视超过五秒钟之后,柯霓呼吸开始不正常,总觉得有些奇怪......
现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铃声昭示着最后一名选手已经完成了数字华容道的比赛。至此,第二轮海选比赛到此结束。
铃声打断了对视,两个人同时瞥开视线,往台前看去。
主持人面露微笑,对着摄像机字正腔圆地讲解起刚才的比赛过程。
海选比赛通过与否,要在两个比赛场地的评委们把选手成绩汇总后才得出结论。
选手们又配合着节目组录制了一些素材,然后原地解散。
楼上楼下两个场地同时放人,无论是通往楼梯间还是电梯间的路,都堵得水泄不通。
柯霓摩肩接踵地挤在人群中,听见身后的人轻声咳过两下。
声音很低,有点哑。
她敏感地察觉地前面有几位选手频频回头,彼此间又交换了一轮暗示某种情报的眼神。
不用猜也知道走在她后面的人会是谁。
好不容易挤到电梯间,眼前挤满人的电梯发出超载的提示音。
两位选手主动退出来。
电梯外面的空间更加拥挤,柯霓随着前面的人后退,给下电梯的人让出足够立足的空间,却不慎踩到身后的人。
柯霓在闷热里嗅到一丝草本植物和薄荷混合的味道,没回头,闷着声音道了一声抱歉。
她没再等电梯,挤出人群,改走楼梯,走出比赛场地所在的大楼之后,步子迈得更快,向酒店方向走去。
走了半条街,林西润才从后面追上来。
林西润拍了下柯霓的肩膀:“走了怎么不说一声呢,我还在楼下等你来着。”
“我没看见你。”
“手机联系啊,你比得怎么样?”
柯霓说:“还行。”
林西润看起来发挥得不错,笑着问:“感觉能进吗?”
“不知道。”
林西润没再继续追问:“算了,反正都已经比完了,等结果吧。柯霓,你去哪,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打车回学校?”
柯霓拒绝了。
她经常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熬到凌晨,为了不打扰室友休息,大二上半学期之后,她已经和宿管那边申请过不再住宿舍了。
之前柯霓是一直住在父亲家隔壁的房子的,但这阵子继母家的老人生病了,过来看病。
父亲找柯霓商量过,想让他们借住在柯霓之前住的那套房子里。
柯霓一直在看房子,准备趁着清明节的假期搬出来。
继母家的老人也在,她不急着回去,打算留在酒店再住一晚。
回到房间,柯霓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我听林西润他们说海选比赛已经结束了,你发挥得怎么样?”
柯霓闷闷地回答:“不知道,等通知吧。”
父亲说:“嗯,爸爸相信你。”
就是这句“爸爸相信你”,一直推着柯霓在走她并不想走的路。
她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
“晚上回来住吗?”
柯霓尽力在维护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我在朋友家住下了,爸爸,张阿姨家的姥姥和姥爷可以住在我那边,不用去宾馆的。”
父亲笑笑:“好,我和他们说。”
挂断电话,柯霓失神地坐在套着纯白色床品的床上。
她想起和比赛结束时发生过的对视。
对视时间不算长,七、八秒钟而已。
景斯存生了一双如同陷阱般的眼睛,看久了总觉得会掉进去。
柯霓想起一些往事——
那时候,柯霓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放学后只要写完作业就可以和母亲养的两只大狗狗一起挤在沙发里看电视、喝饮料、吃零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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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噩梦,似乎都起源于柯霓听说景斯存的那个下午。
那天下午,她坐在电视前啃桃子,听到开门声,高兴地蹦着跳着跑到家门口:“妈妈,爸爸回来啦!”
母亲放下珠宝设计的图纸,走到玄关。柯霓的父亲抱起柯霓,家里的两只拉布拉多犬也摇着尾巴跟着围过来。
柯霓记得那天家里做了一条红烧鲤鱼,她不喜欢吃鱼肉,嫌刺多,坐在餐椅子里犯愁,琢磨着怎么把父亲给她夹的鱼肉悄悄送回到椭圆形的鱼盘里去。
父亲总说鱼肉对身体好,让柯霓多吃。
柯霓不得不小心些行动。
那天她成功了。
因为父亲根本没看着她,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的见闻。
柯霓的父亲说,他们项目施工现场的附近有一家老旧的杂货店。
他们去买东西时和年迈的店主攀谈起来。
店主的小孙子特别厉害,参加了电视台录制的知识竞答节目,还在比赛里打败了比他大十几岁的选手。
柯霓当时还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看着被送回去的鱼肉,捂着嘴,对目睹她做坏事的两只大狗狗偷笑。
柯霓的父亲突然说:“那孩子和柯霓同岁呢。”
那天晚上,柯霓的父亲拉着柯霓的母亲和柯霓一起坐在电视机前,找到了杂货店主家小孙子参加的知识竞答节目。
那是柯霓第一次在电视里看见景斯存。
景斯存很沉着,也很冷静。
比起在倒计时中紧握拳头喊答案到几乎破音的对战选手,身为小学生的景斯存的确更加亮眼。
景斯存在节目中有条不紊的表现,点亮了柯霓父亲的眼睛。
柯霓记得父亲说:
看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已经能有这样的知识储备量。
人家还是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孩子呢,我都了解过了,他的父母也不是高知。
“我们家霓霓这么聪明,以后肯定比他们强。”
柯霓从电视里移开眼,看向父亲。
柯霓的父亲笑着:“爸爸相信你。”
从那之后柯霓的生活里不再有完整的周末,她的周末充斥着各类课程:
奥数培训、珠心算、思维开发、记忆力和逻辑推理训练营、全脑开发课程......
柯霓太累了。
她在最喜欢课外的绘画课上睡着了,水彩颜料沾了一脸。
当天晚上,柯霓听见父亲和母亲在客厅里激烈争吵。
母亲说:“霓霓还小呢,上这么多课会把孩子累坏的。”
父亲说:“这都是为了霓霓好,我们不能让霓霓输在起跑线上。”
“你是在逼孩子。”
“《伤仲永》你不知道吗?霓霓长大以后感谢我们的!”
柯霓的母亲喊道:“柯将成!难怪你在学校里升职不顺利,你的教育方式就有问题!”
柯霓的父亲怒吼:“栗莉,你再说一遍!你的工作就很高贵?没有我,你和你那两条狗都得喝西北风!”
......
柯霓看着酒店里雪白的枕头,上面似乎浮现出景斯存的脸。
她鼓着腮把手拍在枕头上面:“狂妄自大,害人精!”
8.阴天的郁金香-8
手机接连响了几声。
柯霓收到微信消息。
有一些来自林西润,其他的均来自柯霓的闺蜜。
柯霓先点开了和闺蜜的对话框。
闺蜜也在关心柯霓的比赛结果,还贴心地询问柯霓,参加这么硬核的选拔比赛有没有紧张、中午有没有好好吃过饭。
闺蜜开玩笑地说要给柯霓点一份烤脑花和六个核桃的外卖,好好补一补大脑。
柯霓笑着给闺蜜回了几句,还发了个小拳拳捶胸口的表情,这才点进和林西润的对话框。
“柯霓,幸亏你没和我们一起打车回学校。”
“冯子安和朱也学长在出租车上吵起来了。”
“尴尬。”
据林西润说,朱也学长在第二场比赛里成绩很不理想,极有可能是他们那边倒数几位完成比赛项目的。
估计是过不了海选了。
因为这个,冯子安一直在挖苦朱也学长。
柯霓几乎能想象到冯子安歪着嘴角嗤笑的烦人样子。
再老实的人也受不了啊,不吵起来才怪。
第二场比赛是障碍迷宫。
朱也学长自己说过不擅长记忆类的项目,再加上现场计时的高压氛围,难免会影响心态。
不是所有人都像景斯存那样天资卓越的......
景斯存还有时间看别人!
看什么看!
想到这儿,柯霓又拍了无辜的枕头一掌。
柯霓分别给闺蜜和林西润回了几条信息、聊过几句。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对话渐渐变成不需要再回复的表情包。
她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侧头,看着枕头上被她拍扁下去的痕迹。
柯霓对景斯存积怨颇深。
但柯霓也知道,恐怕连她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心理阴影推波助澜的肇事者之一。
多年前的那天晚上,趴在门缝往客厅里偷看的柯霓胆战心惊,她明白父母是因为自己才争吵,难过得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吃早餐时,柯霓用尽浑身解数,夸张地讲起在她各种培训课程里发生过的趣事,也讲起老师们对自己的夸奖。
柯霓知道自己在说这些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最开心。
她希望他们开心。
柯霓不敢再表现出自己的疲惫,每天都装成精力充沛和对课外补习班感兴趣的样子,就这样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某个周末,珠心算课程下课后,柯霓跟着父母一起逛了书店。
书店里总会有一些思维开发类的书籍,上面印着各种挑战性题目。
柯霓的父亲翻到一道关于移动火柴棍的题目,看了许久,向后翻看,笑着摇摇头,又翻回到题目那页。
父亲问柯霓:“霓霓,你看看这道题。”
柯霓清楚那道题的答案。
奥数班的老师以前讲过,她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父亲面露诧异。
母亲翻到后面的答案页,惊喜地说:“我们霓霓这是答对了呀!真厉害!”
父亲的声音里都是喜悦,蹲在柯霓面前:“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柯霓在父亲热切期盼的目光里说了谎话。
她回答:“是。”
这是柯霓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想起来都会后悔的事情。
是她自己,给了父母她是“仲永”的错觉,也给自己套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父亲高高兴兴地和母亲商量:“有个活动我本来不打算带着霓霓参加了,现在看来还是要去的。下星期五的晚上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带霓霓过去看看。”
柯霓父亲说的是银行组织的活动:
购买银行的理财类保险,就能赠送记忆大师带教的课程。
那位记忆大师参加过什么国际比赛,名声吹得很响亮。
柯霓和其他参加活动的孩子一起被带去隔壁房间时,柯霓的父母正坐在礼堂里,听一位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地演讲——
“同样的知识点,别的孩子需要花三天时间才能背下来,而上过记忆课程的孩子,只需要花几分钟就能牢牢记住。”
“中考、高考都是分水岭,您希望您家的孩子轻轻松松地走到分水岭还是精疲力尽地走到分水岭呢?”
......
柯霓被带到的房间里展示了二十多个词语,类似于“花朵”“丛林”“天空”“树叶”这样的,整齐地排列在投影的屏幕上。
工作人员在带着柯霓以及其他孩子朗读,给他们用词语编故事以便他们记住,先背下来的孩子还能吃到零食。
经过漫长的背诵过程后,拿着秒表的工作人员挨个走到他们面前,检查。
柯霓在工作人员说开始后又读了一遍词语,然后开始背诵。
工作人员是个笑容亲切的小姐姐,说柯霓只用了五十三秒的时间就把词语背完了,特别棒,温柔地给柯霓鼓掌,还给柯霓曲奇饼干吃。
再回到父母所在的会议室,被夸奖过“特别棒”的柯霓和其他孩子一起背诵了那些词语,也像在隔壁房间练习过无数次的那样,在家长点到某个词语时,说出上下左右的词语。
家长们目光灼灼。
背诵之后,家长们开始询问各自的孩子用了多久记住词语。
坐在柯霓一家三口旁边的孩子说自己用了六十二秒,然后她的妈妈高兴地拥抱了她,还说了很多夸奖的话。
那时候的柯霓才上小学二年级,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在现场气氛的带动下,沾沾自喜地和父母汇报说,自己只用了五十三秒的时间就把全部词语给背下来了。
回到家后,父母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说着柯霓的惊人表现。
父亲问:“霓霓,你用了多久记住那些词?”
柯霓说:“五十三秒。”
柯霓也隐约有过些怀疑:自己真的是用五十三秒记住的吗?
她吃着父母买给她的KFC全家桶,在父母自豪的交谈声中跟着一起高兴起来,忽视掉了自己的敏感。
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柯霓还是要上一堆课,也还是会在每星期五晚上准时观看景斯存参加的知识竞答节目。
她看着他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输给一个女生,得了节目的第二名。
那档节目的收视率不错,转年又录制播出了第二季。
景斯存没再参加,只有第二季的第一期节目播出前夕被邀请接受过一次访谈。
柯霓独自看完了访谈。
和柯霓同龄的景斯存坐在电视屏幕里,主持人举着麦克风,问景斯存有没有参加过什么兴趣爱好班。
景斯存说:“没有。”
柯霓一愣。
然后柯霓听见景斯存淡笑着分享:“以前我爸妈带我去过一个很滑稽的记忆类课程宣传,感觉挺坑人的。”
主持人问:“哦?为什么说是滑稽和坑人呢?”
景斯存在采访里复述了那些工作人员的行为,他像解谜一般,一步一步地拆解了那些工作人员偷换概念忽悠人的方式。
柯霓汗毛竖起。
她盯着电视屏幕愣神良久,久到手里的冰棍融化掉都没有察觉。
明明吹着空调,却觉得胸腔里堵了一团粘稠滚烫的雾。
她感到难以呼吸。
震撼,惊讶,挫败,嫉妒,排斥......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柯霓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确是有差距的。
她根本就不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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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上再多补习班,她也不会变成景斯存那样的存在。
柯霓对景斯存的感情很复杂。
是景斯存的出现,让柯霓的父亲意识到柯霓的不足。
她厌恶他的存在。
她厌恶天赋异禀。
但她更厌恶自己,厌恶自己不能识破骗子们的诡计,也厌恶自己无法变成“仲永”或者另一个景斯存。
但现在,更令柯霓在意的是:
她似乎没有办法把电视里的形象和景斯存的真人彻底融合拼接。
她在和他对视时,并没有强烈厌恶的情绪。
门外一阵嘈杂的对话声打断了柯霓的思考。
有几个男生边对话边从柯霓的房门前经过,走廊里隐隐传来开门、关门声。
然后那些夹杂着“计时”“成绩”这类字样的嘈杂声消失了。
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柯霓在酒店的床上睡着了,梦里又遇见阴魂不散的人。
柯霓梦见自己参加过的节目,也梦见被自己途放弃掉的那场比赛。
梦里她的对手不是有速算神童称号的申敏,而是穿着浴袍的景斯存。
这个梦很糟糕。
柯霓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气更糟糕。
外面又在下雨,雨势比昨夜还大。
外卖评分最高的咖啡厅和烧烤柯霓都已经尝试过了,决定在酒店的餐厅解决晚餐。
参加这次海选比赛的选手们大多已经退房离开酒店,楼下的休息椅里不再三三两两地瘫着身影,餐厅里的食客也稀稀落落。
宋弋坐在酒店餐厅里,点了个辣椒炒肉,把菜单递给戴凡泽:“我在现场找了老半天也没看见柯霓的影子,肯定是在你们那边比的,阿挚,你看见她没有?”
何挚下午紧张死了,哪有心情看别人:“景哥在哪我都没看到......”
戴凡泽把手指向菜单,在服务员“是要红烧茄子”的询问声里慢慢把手指落在红烧茄子下面的黑椒小排上。
服务员:“......好的,黑椒小排。”
宋弋往黑椒小排的图片上看了一眼,咽下口水,不死心地转头去问景斯存:“这位大佬,你总不至于紧张到不看人吧?没瞧见过柯霓?”
景斯存说:“没有。”
宋弋蹙眉:“难道柯霓不是来参加海选的?不能吧。”
戴凡泽好不容易点完菜,把菜单递给何挚:“你到底为什么对人家那么感兴趣啊,非要和人家交个朋友吗?”
宋弋正准备说什么,视线突然被刚走进餐厅的人影吸引了。
宋弋张着嘴。
景斯存顺着宋弋的视线扫过去,看见柯霓一个人坐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双人桌位里。
柯霓环视四周,想看看负责点菜的服务员身在何处。
转头,又撞上了景斯存的视线。
真的是阴魂不散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他身上看去,确定他不像梦里那样敞着浴袍的衣襟,而是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
皮肤挺白。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柯霓皱眉。
幸好服务员在这个时候拿着菜单走过来,缓解了她的尴尬情绪。
柯霓点了一菜一汤,再转头,发现不止景斯存在看她。
他那一桌四个人都在看着她。
他们有病吗?
嘲讽低段位菜狗子还需要组团一起吗?
柯霓不认识别人,只看景斯存。
但景斯存的眼睛......
有种看久了就会在他瞳孔里陷落的错觉。
柯霓不自在地往景斯存旁边瞥了一眼,然后,被她瞥到的男生突然笑容满面地站起来,大步向她走过来。
9.阴天的郁金香-9
柯霓看着对方眼熟的大短裤、洞洞鞋,以及筷子般的细腿,想起来,眼前堆满笑容走过来的人昨天在咖啡厅里买了十一杯咖啡。
这个男生十分自来熟,直接拉开柯霓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柯霓警惕地看着来人。
她不明白他以及他身后桌位里坐着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准备挑衅?
贴脸嘲讽?
又不太像......
男生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式会谈的腔调,友好地微笑:“柯霓你好,我叫宋弋,理工大学大三的学生。”
柯霓沉吟。
这个宋弋会知道她的名字并不稀奇。
下午海选比赛时他们都佩戴了名牌,只要是在比赛场地里遇见过的人,很容易就能知道对方的姓名。
但他突然过来打招呼的意义究竟是?
做微商的?
来搭讪的?
这到底要干什么啊......
柯霓继续保持着沉默。
宋弋似乎并不介意柯霓明晃晃的防备:“我这次是过来参加海选比赛的,我猜你也是,我们认识一下吧。”
猜?
这个人不是在比赛场地里看到她的名字的?
景斯存也没说过?
柯霓往景斯存那边看了一眼。
景斯存刚把药片放进嘴里,胳膊肘懒洋洋地撑在餐桌上,捏着玻璃杯,正在喝酒店餐厅里提供的凉茶。
另一个男生红着一颗脑袋凑在景斯存旁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景斯存本来是没往这边看的,微仰头,玻璃杯沿贴在他唇边,静静吞咽药片和凉茶,也静静地倾听。
但在柯霓看过去的瞬间,他眨了下眼睛,再抬起眼皮时,目光已经移过来。
柯霓没看出什么端倪,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只能收回视线,抛出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认识一下?”
宋弋挠挠后脑勺:“其实我看过你的节目。”
柯霓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枪。
故意找茬吗?!
那个节目堪称柯霓的黑历史。除了她自己,她还没见过谁在电视节目里能哭成那副德行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简直是绝了,丢脸丢到全国。
柯霓至今都没有勇气再去回顾那个节目。
但眼前的男生和冯子安又不太一样,听着不像是来挖苦她的。
宋弋很热情:“我和我爸妈都特别喜欢你的赛后采访,太可爱了,我妈妈说你真实又善良,每次电视重播我们都会看你那段......”
有那么半年左右的时间,柯霓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都是因为那场比赛。
比赛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都在谴责她心态不好或者放弃得太早了。
他们说,如果她坚持比完,也许还能追上一些成绩。
她也知道自己的确是输得太难看。
这还是柯霓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正面的词语形容那个时候的她。
可爱、真实、善良?
她一时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反讽。
宋弋一脸真诚地说他和家人连申敏的赛后采访都没看过,只看她。
还夸她画画好看。
宋弋自称是她的画的推广大使,给周围很多女同学推荐过那幅画当头像。
宋弋说:“你以前是不是学过啊,可太会画了。”
每一句都出乎柯霓的意料。
柯霓有那么一点无功受禄的感觉,脸都快被夸红了。
她把目光投向别处——
服务员端着几道菜从宋弋身后走过。
宋弋原本所在的那张圆桌方向传来慢吞吞的呼唤声:“宋弋啊,你别给人家吓着,上菜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那肯定是吃啊。”宋弋说着站起身。
柯霓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宋弋居然说:“柯霓,你自己吃饭多没意思,和我们一起呗!”
柯霓几乎忘了摇头:“不......”
正好有服务员端着柯霓点的菜走过来,把玉米鸡翅煲放在柯霓的桌上。
宋弋直接端起那道菜:“来吧,柯霓,我们不是坏人,都是过来参加海选比赛的选手,正好我给你介绍介绍他们几个。”
不是,我们很熟吗?
柯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玉米鸡翅煲被端到隔壁圆桌上......
她盯着空空如也的桌面看了两秒,只能跟着走过去,直到落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她还在处于震惊之中。
柯霓震惊于宋弋的外向。
也震惊于自己居然会愿意和景斯存他们坐在一桌吃饭。
宋弋殷勤地给柯霓介绍:“这个胖子叫戴凡泽,财经大学的,我们平时都叫他老戴。”
柯霓发现戴凡泽笑起来像树懒,连微笑都是慢动作的。
“这位是何挚,我们学校的学弟。”
何挚红着脸对柯霓挥了挥手,很友好:“嗨。”
宋弋挺骄傲地说:“还有,这家伙叫景斯存,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哈哈哈哈,这可是我们团队的大腿。”
柯霓看过去。
景斯存淡淡打了个招呼:“你好。”
柯霓:“......”
她可能不太好。
宋弋拆着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袋:“都是来录节目的,以后肯定少不了碰面,我们就当提前认识认识。”
真自信。
这就是高段位选手的信心吗?他们就这么肯定他们四个人全都能过海选比赛吗?
柯霓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却也并不想和这群聪明人打交道,她只想安静地吃她的鸡翅煲。
她安慰自己:
就成当是拼桌好了,在学校食堂和挤到不行的网红小店里又不是没和陌生人拼桌过。
还好,这些人也没有强迫过她非要说点什么,他们很快就热热闹闹地聊起来了。
比起总是在琢磨题目的林西润、总想去桌游吧动动脑的朱也或者傲慢无礼的冯子安,只听他们几个聊天的内容,根本听不出来他们是来参加海选比赛的选手。
宋弋他们在聊游戏,打趣彼此的垃圾操作,互相扣锅。
戴凡泽说宋弋和何挚走位成谜。
宋弋反驳说戴凡泽的泽拉斯频繁空大。
何挚默默补刀:“我看见景哥闪现撞墙了。”
宋弋迷茫:“啊?景斯存你还干这事了?”
景斯存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垃圾。”
柯霓能听出来,他们真的很熟。
关系至少比林西润想组队的那俩关系要好很多。
宋弋话最多,事也多,一会儿嚷嚷着要吃小排,一会儿又说要拿个小勺子在米饭里淋一点辣椒炒肉的汤汁。
圆桌上有一层玻璃转盘,柯霓没有碰过他们点的菜。
她咬着筷子尖,安静地等着自己点的鸡翅煲或者汤锅转到自己面前。
柯霓坐的位置不太好,正对面就是景斯存,存在感极强。
每次看菜,她都不可避免地看到他。
柯霓不知道景斯存看过宋弋和戴凡泽,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又一起看向无辜的何挚。
就在她试图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不抬眼皮把鸡翅夹回来时,身边始终红着脸的男生忽然说话了。
应该是叫何挚吧?
何挚说:“柯霓姐,你那个鸡翅好吃吗?”
柯霓说:“......还可以。”
何挚看看玉米鸡翅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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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看柯霓:“我能吃一个你的鸡翅吗?”
这一桌人很有问题好吧?
太接地气、太不见外了......
柯霓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吃吧。”
说完,她感觉不对。
抬眼,其他三个男生正看着她。
他们真的很有问题!
就这么想吃鸡翅吗!
柯霓幽幽开口:“你们也......尝尝吧。”
何挚高兴地说:“谢谢柯霓姐,你也尝尝我们这些菜,黑椒小排好吃的,烤鱼和麻婆豆腐也还不错。”
柯霓点头:“谢谢。”
何挚伸了筷子准备去夹鸡翅,被景斯存给拦下来了。
景斯存拆开一双新的一次性筷子递给何挚。
何挚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和柯霓说:“不好意思啊柯霓姐,我用公筷夹。”
柯霓摇头,然后看了景斯存一眼。
景斯存靠在椅子里,也在看柯霓。
柯霓看着景斯存,咬掉一块鸡翅肉,借着咀嚼的动作率先挪开眼。
这顿晚餐吃得还算融洽,餐后柯霓和他们一起走到电梯前。
等电梯时,何挚挺正经地和宋弋说:“宋哥,恭喜。”
戴凡泽说:“恭喜早了。”
柯霓没觉得这些话和自己能扯上关系,也就没留神。
宋弋说:“别乱说,回头柯霓再以为我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柯霓这才转头。
宋弋主动交代了自己参加这个节目要完成的三个目标。
柯霓根本没准备和他们走近,本打算吃完这顿饭就分道扬镳。
听宋弋这么说,柯霓没忍住:“为什么?”
柯霓不解。
就因为看过她在节目中的糟糕表现,就要和她成为好朋友?
宋弋说他母亲怀他的时候其实是双胞胎,龙凤胎那种。
他应该还有个妹妹的。
但他的妹妹在母体中发育滞后,还没出生就失去生命体征了。
可能是某种眼缘吧。
宋弋和他妈妈看过电视里的柯霓之后,都觉得,如果妹妹还在,肯定也是这样鲜活可爱的女孩子。
宋弋说:“就像我。”
戴凡泽语速都快了:“你可别特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景斯存偏头笑了笑。
柯霓没遇见过这么“交浅言深”的人,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能问到这么沉重的缘由。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电梯抵达一层。
宋弋却没心没肺地迈进去:“反正从那之后我就挺想认识你的,反正录节目我们经常能见面,说不定就能成为好朋友了呢。”
柯霓很同情宋弋家的遭遇,但她也反感宋弋这种笃定。
不是他对成为朋友的笃定。
而是,他凭什么觉得她也能和他们一样通过海选比赛?
他不是看过她输得有多惨吗?
柯霓迈进电梯里,在镜面金属包裹着的密闭空间里蹙眉。
她无意识地盯着面前的电梯壁,良久,在电梯几乎快要抵达六层时说:“我不觉得我一定能通过海选和你们这些天才时常见面。”
柯霓的语气有些冷淡。
宋弋和戴凡泽勾肩搭背靠在电梯里侧,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挚诧异地睁大眼睛。
电梯安静地运行,有限的空间里只响起景斯存闷在胸腔里的两下咳嗽声,以及,咳声结束之后用来压制的吸气声。
低沉,暗哑。
柯霓和景斯存的视线在抛光的电梯壁上相撞。
他好像总是在看着她。
金属表面锃亮,明澈如镜。
景斯存看着镜面里的柯霓:“你能通过。”
10.阴天的郁金香-10
其实景斯存的语气非常平静,只是阐述,读不到任何情绪的倾向性。
但柯霓还是难逃偏见地解读:
这算什么意思?
稳赢选手对小卡拉米屈尊降贵、大发善心的肯定吗?
金属壁上映出柯霓越发蹙紧的眉心。不等柯霓反驳,宋弋已经问了:“你怎么知道?”
景斯存头略微向后仰,揉捏喉结处皮肤,缓解咽喉里的不适感。
他说:“她项目完成的还不错。”
宋弋还是纳闷:“你怎么知道?”
景斯存的脖颈被他自己捏红了一大片,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说海选比赛时柯霓就在他旁边的操作台。
“你俩挨着?”
“嗯。”
宋弋猛地转头,向柯霓求证:“你俩真挨着啊?”
柯霓正因为“项目完成的还不错”和景斯存的动作而有些愣神,点头。
“哇靠!”
宋弋直接炸毛了,松开戴凡泽,改为去和景斯存勾肩搭背:“景斯存你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没看见柯霓吗?”
然后就是一通叽里呱啦的质问。
一直到电梯叮咚一声抵达楼层,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宋弋还勾着景斯存的肩膀嘚吧着问东问西。
宋弋的话,柯霓听得云里雾里。
大致意思好像是说他猜到她会参加节目的海选比赛,所以在比赛场地一直留意她,但都没有遇见她。
回来之后,宋弋应该是问过景斯存。
景斯存也说他没看见......
柯霓面无表情地腹诽:
没看见?
在比赛现场和她对视的是鬼吗?
柯霓也差不多能猜出景斯存拒绝回答的原因——可能是不耐烦。
因为宋弋的确有些吵,像林西润。
逮着机会就刨根问底。
柯霓也敷衍地答过林西润的问题,明白那种懒得多说的糊弄,况且,宋弋好像比林西润还要更话痨一些。
四个男生说好要去景斯存的房间,随即和柯霓在同一层楼迈出电梯。
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柯霓在宋弋对景斯存喋喋不休的埋怨声里和他们做了礼貌性的告别:“我到了。”
何挚说了句“柯霓姐拜拜哦”;
戴凡泽缓缓摆手;
宋弋一边说着“居然欺骗你的好兄弟”,一边腾出嘴和柯霓说“下次再见啊柯霓”;
景斯存被宋弋勾得斜了些身子,偏着脑袋,对柯霓略略点头。
之后的几天时间,柯霓白天大多数时候会回学校上课,下课后偶尔跟着中介去看看房子,再回酒店休息。
柯霓万万没想到,景斯存和宋弋他们居然也没有退掉酒店的房间。
四个人总是厮混在景斯存的房间里。
对方人数多,进进出出,又是同层,柯霓无论是出门去上课还是去吃早餐午餐晚餐,都很容易和他们碰面。
柯霓是有意回避的。
但实在耐不住“敌人们”超乎寻常的热情:每次碰面,对方都会和柯霓打招呼。
在餐厅里遇见,他们会邀请柯霓坐同一桌吃饭;
在走廊里遇见,他们会主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夜宵、喝咖啡、打游戏......
在对方的热情攻势下,柯霓已经和他们一起吃过三顿饭了。
甚至今晚,她快要吃完晚餐的时候还和他们一起点了咖啡厅的外卖,备注让骑手小哥把外卖寄存在酒店前台。
外卖是宋弋点的。
柯霓加了宋弋的微信,转钱给他。
半小时后,他们在酒店前台拿到咖啡。
柯霓实在有些按捺不住,问宋弋:“你们到底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里?”
像她这样有家不回的人应该不多吧?
宋弋指了指在外卖袋子里翻找柠檬气泡美式的戴凡泽:“因为老戴啊......欸!那杯拿铁是我的!快给我拿来!”
柯霓帮忙递了一下。
宋弋尝了一口拿铁,理所当然地说:“老戴的学校又不在这边,我们能把他自己丢这儿吗,那还是人吗?”
柯霓想:看来他们不会退房了。
宋弋说:“后面还有团队赛,凑在一起也方便我们培养默契。”
何挚不解:“宋哥,之前不是说为了方便一起打游戏吗?”
牛逼吹到一半,惨遭拆台。
宋弋看着何挚,从牙缝里往出挤字:“打游戏不能培养默契吗?”
何挚反应过来:“太能了!”
树懒发笑:“哈、哈、哈、哈。”
柯霓发现景斯存是四个人里话最少的,但这种时候,他会没人性地跟着笑几声。
笑完,景斯存把咖啡递给柯霓。
柯霓接过来:“谢谢。”
在同层告别时,宋弋他们在猜海选结果出通知的时间,还问过柯霓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柯霓当然是拒绝的。
柯霓对他们的感觉依然很复杂,尤其是仇视多年的景斯存。
怎么说呢。
面对景斯存他们的松弛,从容,戏谑逗闹,柯霓经常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与自卑......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柯霓脑海里忽然蹦出景斯存的话。
“你能通过。”
要你说!要你管!你是裁判吗!
你管我能不能过!
上帝到底给这群聪明的家伙关过哪扇窗啊?!
景斯存说的没错。
柯霓的确是通过了第二轮海选比赛。
接到节目组的通知,是在隔天傍晚。
林西润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柯霓,朱也学长还是没通过比赛,你......”
柯霓知道林西润想问她什么:“我通过了。”
林西润声音里带着喜悦音调:“恭喜恭喜!”
“听你这语气,过了吧?”
“嗯,还有冯子安也过了。”
柯霓回道:“恭喜。”
“你和柯老师说了吗?”
“还没。”
林西润说:“快给柯老师打个电话说说,柯老师肯定高兴。我也要去给我家里人打个电话报报喜讯,先不说了!”
“嗯。”
柯霓看着电脑屏幕里的各种租房信息,分别给父母拨了电话。
他们听起来都很满意,不停给她加油,让她在正式参加节目时再接再励。
父亲说很替她高兴。
可是......
她真的有高兴过吗?
再接再励有什么用呢,还要重温噩梦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对未来要参加的比赛的排斥感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充斥在安静的酒店房间里。
柯霓几乎快要被淹没了。
人为什么非得要比赛呢。
柯霓握着手机倒在床上,翻开朋友圈,发现宋弋已经在朋友圈里分享他们通过比赛的信息通知截图。
对,不是他,是他们。
宋弋把景斯存他们四个的通知截图拼成了一张图片。
柯霓看完没点赞。
心里蹦出一句话:我要和你们这群聪明人拼了!
宋弋的朋友圈和他本人一样吵闹。
昨晚添加过好友之后,柯霓的朋友圈几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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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弋的动态给占领了。
单单是今天下午,宋弋已经发了好几条动态:
打游戏连胜的页面截图;
午餐的照片;
不知道在哪拍的边牧犬;
理工大学的校园新闻转发;
和景斯存他们毫无意义的日常合影......
虽然景斯存看起来并没有很想一起拍照,脸转到旁边,只露出侧脸流畅的线条。
再往下翻,宋弋竟然还发过一条出租房子的信息——
【出租】
房东直租,无中介费。
房屋情况:60平方米,坐北朝南,两室一厅一卫一厨......
地铁附近,老房子,无电梯。
价格可谈,地址......
柯霓用地图搜了下,是小时候跟着父母去过的地方。
她记得那附近是老城区的菜市场,还有一家被时代淘汰的废弃影剧院。
父亲和建筑学院里的其他几位老师共同担任过地铁站设计的方案顾问,有一段时间经常会往那边跑。
出租房的地址在柯霓父亲的住址和学校地址的隔壁区,距离不算远,也有地铁,看起来还挺方便的。
照片里的整体格局看起来也不错。
陈设简洁大方,卫生干净。
柯霓这几天看过几套房子,各种脏乱差,甚至有一间房的厨房看起来和毛坯没什么区别,实在是惨不忍睹。
如果她可以租到这套房子,还能省去一笔中介费用。
柯霓想了想,点进宋弋的对话框。
对话框里除了柯霓的转账记和宋弋的收款记录之外,再无其他内容。
柯霓给宋弋发了微信:
“你好,宋弋。”
“请问你朋友圈里发的房子还在租吗?”
几分钟后,宋弋回复:“在。”
柯霓继续打字咨询房子的详情。
随后她发现,宋弋这个人在网上居然这么惜字如金。
柯霓问:房租可以便宜一点吗?
对方答:可以。
柯霓问:除了房租之外,我这边还需要承担哪些费用呢?
对方答:物业费。
柯霓问:房租押一付三可以吗?
对方答:可以。
柯霓问:我可以去看看房子吗?
对方答:嗯。
聊得有些费劲。
也许宋弋是在和他们打游戏,不方便打字,所以柯霓最后询问宋弋是否方便通个语音电话详聊这些事情。
在柯霓印象里,打游戏应该是可以通话的。
宋弋直接把语音打过来了。
柯霓接起来:“你好,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
柯霓和宋弋或者景斯存他们都不怎么熟,没听出声音差别。
她很认真地在讨论租房的事情,说自己不一定能长租,可能只租几个月。
过了剩下的半学期和暑假,柯霓就要去国外做交换生了。
有些房东是不喜欢短租的,她得提前和对方说清楚。
柯霓本来还想问问宋弋,他是房主还是替人出租的,但她在某个瞬间忽然停下来了。
房间安静。
柯霓的手机贴在耳朵上,清晰地听见轻手机里隐约传来的轻咳声。
她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发紧。
脑海里忽然闪过某个人揉捏过的、泛红的喉结处皮肤。
对方似乎喝了一些水。
柯霓听见吞咽的声音,试探着询问:“你是宋弋本人吗?”
“我是景斯存。”
柯霓吸气:“怎么是你?!”
11.阴天的郁金香-11
起初,景斯存是无奈,不得已才会帮宋弋回复柯霓的。
原本景斯存、宋弋、何挚和戴凡泽他们一起拉了个其他朋友五排打游戏。胜利在望,宋弋突然降智,以令人看不懂的操作狠狠跳到对面人堆里给人家送了一波人头。
前期建立的优势荡然无存,对方势如破竹,瞬间打爆他们的水晶。
戴凡泽慢悠悠吐出两个字:“菜鸡。”
宋弋肚子上怼着抱枕,嘴唇发抖,额头有汗,强撑着狡辩。
一会儿说自己肚子疼,一会儿又说总有人给他发信息影响他的注意力。
窗外雨点疏落,雨势将歇。
景斯存在语音里和另一位朋友告别,起身,打算离开酒店。
这几天景斯存没住在酒店房间里,每晚都回去照顾生病的家人。
景斯存正准备穿上外套,一个手机突然砸进面前的沙发里。
宋弋一连串地喊着:“帮我给柯霓回一下,她在问张伯的那套房子,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肚子疼啊啊啊啊啊......”
卫生间的门被哐当一声关上了。
张伯是杂货店十几年的老顾客,也是景斯存父亲的老同学。
最近张伯家儿女凑钱给张伯买了一套有电梯的房子,要搬家了,又舍不得卖掉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房子,想找一位熟悉靠谱的租户。
张伯要把房子租出去,租房信息印成小广告贴在景斯存家杂货店门口的电线杆上。
宋弋去找景斯存时瞧见了,热心肠地帮张伯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寻找合适的租户。
景斯存垂下视线,宋弋的手机屏幕里亮着柯霓礼貌的咨询:
“你好,宋弋。”
“请问你朋友圈里发的房子还在租吗?”
被问的人正在厕所里大呼小叫地嚷嚷,说自己快要死了。
显然难以给予柯霓回复。
再看看房间里其他两位——
戴凡泽根本不认识张伯也不知道租房子的事,一脸事不关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靠床头的枕头上,自己开了一把游戏。
何挚倒是挺善良,挪步到卫生间门口:“宋哥,你还好吗?还能点烧烤夜宵吃吗?”
这闲事只能景斯存来管。
景斯存拿起宋弋的手机,在宋弋杀猪般的惨叫声中给柯霓回复了几句。
在景斯存看来,柯霓这个女生对他们一直礼貌客气。
和她说话她也面带微笑;
约她做什么她就说要忙;
不主动,常拒绝,连礼貌客气里都藏匿着一丝不愿与他们深交的疏离感。
偏偏除了景斯存以外,其他三个人对柯霓的疏离毫无察觉。
宋弋还真就把柯霓当成一种“妹妹”的寄托,每次遇见柯霓都格外热情,且认识柯霓这件事,宋弋给他老妈打电话的时候讲了半个多小时。
何挚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柯霓很有好感,一口一个“柯霓姐”,今天买冰淇淋时还询问他们要不要给“柯霓姐”带一份。
戴凡泽甚至觉得柯霓脾气好,特别好相处。
理由如下: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突然被四个陌生人硬拉着一起吃饭交朋友,哪怕都是比赛选手,他也不可能配合,会挂脸。
只有景斯存窥见一丝端倪,甚至判断,柯霓的疏离感在面对他的时候尤甚。
柯霓和宋弋他们对视还算是自然。
一到景斯存这里,要么有意避开,要么死死地回盯过来。
矛盾又别扭。
景斯存觉得,柯霓对他似乎格外的......
抱有敌意?
避而远之?
宋弋的手机不断振动。
景斯存饶有兴趣地想:如果柯霓知道是在和他对话,还会不会聊下去?
何挚蹲守在卫生间门口,用手机里的外卖软件搜索药店,还不忘给宋弋加油打气:“宋哥,再努力一下,很快就要好了。”
戴凡泽慢条斯理地调侃:“你宋哥是拉肚子又不是生孩子,努力有什么用。”
宋弋叫骂声不断。
景斯存嫌他们吵,拿着宋弋的手机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
玻璃窗上的雨水涓滴成线,蜿蜒延伸,顺着窗棂掉落。
雨后潮湿的空气迎面涌来,景斯存单手打字,回复柯霓:“嗯。”
这一次柯霓回复得没那有那么快了,对话框顶端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时有时无。
景斯存靠在大理石窗台上等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柯霓才发了新的问题过来,询问是否方便通个语音电话。
景斯存说:“宋弋,柯霓要和你通语音。”
骂戴凡泽已经耗尽了宋弋最后的力气,宋弋气若游丝地说:“我快不行了,你和柯霓说吧,张伯那房子你不是更了解么......”
景斯存把语音打过去,但柯霓显然不愿意和他沟通。
“怎么是你?!”
这句话感情充沛,惊诧,不满,质问......
像见鬼了。
景斯存沉默几秒:“宋弋肚子不舒服。”
换成柯霓沉默了。
柯霓沉默过之后迅速说:“那等宋弋有时间让宋弋回复我一下吧。”
景斯存“嗯”了一声。
“谢谢,刚才打扰了。”
说完,柯霓快速切断了语音通话。
景斯存垂着脑袋,忽然笑了一声。
和意料中差不多。
避而远之他都说错了,柯霓简直是避他如蛇蝎。
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了?
几分钟后,宋弋拽着自己的裤腰,虚弱地扶着墙走出卫生间。
何挚赶紧去搀扶。
宋弋这波拉肚子纯属自作自受。
买冰淇淋的时候他们都点一个球或者两个球,宋弋非要点个杯。
一杯里七个球。
还在这种连续一周都没放晴过的天气里吃,吃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也没舍得丢掉。
宋弋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问景斯存:“景啊,你和柯霓聊得怎么样了啊?”
景斯存把手机丢给宋弋:“自己看。”
宋弋对景斯存的回复和仅仅三十秒钟的语音通话十分不满:“不是,你怎么不给推销推销,说的这是什么?”
宋弋的意思是,景斯存应该趁机介绍介绍张伯家的房子。
物美价廉、物超所值、租到赚到这些词都得给用上。
而且还应该关心关心柯霓。
宋弋挺不明白的:“柯霓不是师大附属实验中学毕业的吗?那大概率是本地人啊,本地人怎么还要租房子?她家搬走了?”
景斯存在宋弋的十万个为什么里穿上外套,把鸭舌帽往脑袋上一压:“看你挺有精神的,自己问吧。”
到家后,景斯存收到宋弋的录屏视频,说柯霓差不多决定要租了。
视频里是宋弋和柯霓的对话框。
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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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多,录屏将近一分钟,时长比语音通话还要久。
景斯存收起手机,兀自笑了笑。
再见到柯霓是隔天早晨。
景斯存没课,送家人去医院做透析之后,时间尚早,又接到何挚的求助电话,顺路去酒店和何挚一起吃早餐。
宋弋和戴凡泽两个没课的家伙睡得像死猪,只有何挚匆匆忙忙跑出来:“景哥,我这被这道题卡住了,你帮我看看吧。”
景斯存接过何挚手里的平板电脑。
上面的题目应该是《博弈论》里的一道经典枪手射击问题。
景斯存问:“学到纳什均衡了?”
何挚点头:“嗯,可难了!”
景斯存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先去吃饭,你快迟到了,我把解题思路写给你,你在路上再看。”
“谢谢景哥!”
他们走到隔壁的隔壁房门口,门突然打开,柯霓挎着帆布包从里面走出来。
何挚高高兴兴地和柯霓打招呼:“柯霓姐,早啊早啊,我和景哥正准备去楼下吃早餐呢,你也一起吧?”
景斯存看见柯霓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挤出微笑:“......好啊。”
柯霓的反应比纳什均衡有意思。
景斯存收回视线,跟在他们身后,在屏幕上敲解题思路。
何挚和柯霓聊得挺欢,从宋弋拉肚子聊到柯霓要租的房子。
直到坐进餐厅,两个人还在聊天。
“柯霓姐,你没睡好吗?”
“怎么了?”
“你有黑眼圈了。”
“有点。”
何挚有早课,迅速吃着碗里的面条:“嘿嘿,我懂,我昨天也没怎么睡,知道过了海选比赛我还是挺兴奋的。”
景斯存看向柯霓。
柯霓听完何挚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才点头,明显是刻意附和。
柯霓不会为过海选比赛而兴奋。
这一点,景斯存在比赛现场看见柯霓的时候就知道了。
何挚吃完面,用纸巾胡乱抹了抹嘴角的汤汁,突然起身和他们告别,然后拿着景斯存帮忙梳理过的解题思路火急火燎地跑了。
四人位的餐桌只剩下景斯存和柯霓,这场面令柯霓始料未及。
她没有早课,也没有约看房。
外面凌晨就开始下起一场雨,淅淅沥沥,柯霓本想着慢慢享受完这顿早餐再回房间做自己的小组作业......
柯霓的餐盘里还剩下一个半根早餐肠、一段煮玉米、沙拉和一整个煎蛋。
刚才在和何挚说话,粥也只喝了一半。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抬腿就走吧?
柯霓郁闷地想:
她还没吃饱呢!
景斯存看起来也没有任何需要着急的事情,连食物都没拿,面前只有一杯咖啡。
柯霓试探着问:“你没有早课吗?”
“没。”
“......”
景斯存去拿了些吃的。
柯霓也看见他很好命地拿到了几个刚出炉的小面包。
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
景斯存端着餐盘回来,落座,忽然问柯霓:“要不要吃?”
疑问句在景斯存口中说出来,尾音也不会有太大的起伏,但他的话音落下时,喉结突兀地滚了一瞬。
柯霓看着景斯存滑动的喉结,眼皮像被空气里的什么东西烫过,忽然产生某种微妙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