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玩家误进虫族》
3. 第3章·执行
浴室。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面,兰彻蜷缩在浴缸角落,任由热水漫过伤痕累累的身体。
水珠顺着银白的长发滚落,在氤氲的水雾中,兰彻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兰彻死死蜷缩在浴缸角落,修长的手指深深掐进小腿肌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脊背滚落,在精瘦的腰线处汇成细流。
常年军旅生涯锻造出的身躯即便在放松时也蓄满力量,此刻每一寸肌理却都僵硬如铁。
他的指甲在苍白肌肤上犁出深红的痕迹,有几处甚至渗出血丝,可神经末梢仿佛已经麻木。
氤氲水雾中,那些旧伤疤若隐若现。
热水漫过他微微颤抖的膝盖,将新添的淤青泡得发红,这几天他被送到拍卖场,受到的苛责不计其数。
一滴水珠悬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要落不落。
兰彻。
曾经的兰彻少将。
军部颁发的勋章、要塞的捷报、同袍们信任的目光——一切荣耀都在叛国罪的指控下化为齑粉。
而现在,他像件商品般被拍卖,如果不是温丹莫名其妙的宽容,他的脖子上甚至还戴着象征屈辱的抑制器。
浴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兰彻的身体瞬间绷紧。
温丹在外面,好像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了。
兰彻盯着磨砂玻璃门上模糊的身影,想象着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雄虫会如何撕下伪装。
或许会像大部分贵族一样,喜欢用信息素强迫雌虫屈服?或者更残忍些,要亲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精神力一点一点崩溃?
雄虫的尊严一向很宝贵,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过温丹,不知道现在会惹来什么样的报复。
水渐渐凉了。
兰彻机械地擦干身体,手指触到那套叠放整齐的贵族常服时微微发抖。
布料上还残留着阳光的气息,袖口的金线刺绣很漂亮——这太反常了。
说实话,兰彻宁愿面对完全的恶意,也好过这样温柔的陷阱。
温丹看起来装的太好了。
一个那么暴戾恣睢的雄虫,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温柔又绅士?
兰彻踏出浴室时,发梢还滴着水。
昂贵的丝绸常服贴在身上,冰凉的面料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背。
温丹正背对着他站在外台栏杆边,修长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出一道银边。
兰彻悄无声息地走到茶几前,盯着那个精致的抑制器。
金属表面倒映出他苍白的脸——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少将,现在却要亲手给自己戴上枷锁。
但是没有办法。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微微发抖,咔嗒一声轻响,项圈严丝合缝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你现在满意了?”
兰彻哑着嗓子开口。
温丹这才转过身,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的目光在兰彻颈间的抑制器上停留片刻,笑了笑。
“谢谢合作。”
“不敢。”
兰彻直直的站在那里,抬起眼,极地蓝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中像两簇幽冷的火。
温丹斜倚在鎏金扶手椅上,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的兰彻。
四面八方的灯光似乎都格外偏爱美人,为那银白微卷的长发镀上一层碎银般的光晕,发尾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后颈上。
贵族常服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精瘦的身躯,却遮不住那股难驯的气息。
温丹的视线滑过对方紧绷的下颌线,落在那双极地蓝的眼睛上——此刻正戒备地眯起,像极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真像只炸毛的猫猫。
温丹忽然轻笑出声,他看到兰彻因这个自己笑容而微微竖起眉毛,被抑制器束缚的喉结上下滚动,整个都散发着“敢靠近就咬断你喉咙”的气场。
他又想起曾经养过的那只布偶猫,也是这般,一开始真的警惕得要命,差点就不吃不喝了,应激反应很强,温丹想方设法的照顾了好久才能亲近一点。
思及此处,温丹突然倾身向前,在兰彻骤然绷紧的肌肉反应中,只是伸手拂开了对方肩上的一缕湿发。
“先把头发擦干吧,少将阁下。”
温丹退回安全距离,语气轻松温柔,他打开柜子里拿出毛巾递给兰彻。
“帝国可不需要一个感冒的少将。”
兰彻机械地擦拭着银白的长发,指尖无意识地绞紧毛巾。
他垂眸掩去眼中的自嘲,声音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阁下抬举,我已然不是少将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剐过兰彻的心脏。
话音未落,展台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骚动。
透过包厢的落地玻璃,只见拍卖师激动得满脸通红,正亲手揭开一个鎏金囚笼上的黑丝绒罩布。
“各位贵宾!今晚的压轴珍品——”拍卖师的声音因亢奋而变调,“一只雄虫!”
话音刚落,整个拍卖场瞬间沸腾。
兰彻的指尖一顿,实打实的经验,不自觉地望向展台。
只见拍卖场的聚光灯全部聚焦在中央展台。
金笼中竟是一位年轻雄虫。
那雄虫雪白的短发间挑染着几缕灿金,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熔金。
那双上扬的金色狐眸慵懒地扫过全场,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冶。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如同暗夜中突然绽放的焰火,危险又滚烫。
事实上,根据星际公约,买卖雄虫是重罪。
不过只要有钱有权,什么规定什么公约,都是如同一戳就破的废纸。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样品相的雄虫实在是太过少见。
整个拍卖场完全沸腾了。
包厢里的贵族们纷纷按下通讯器紧急调集资金,就连侍从们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在虫族社会,一只无主的雄虫意味着无上的财富与权力——原则上是根本不允许买卖的,或许十年之中才能买卖这样一只雄虫。
刚才那个拍卖师正声嘶力竭地报价:“起拍价——三亿星币!”
包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竞价声,数字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兰彻微微侧首,余光瞥见温丹正举着终端,镜头对准展台方向。
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棕色眼眸此刻很认真,正在录像。
真奇怪。
兰彻心想。
但他很快收回视线。毕竟雄虫的心思与他何干?
楼下的展台已陷入疯狂。
竞价声此起彼伏,数字眨眼间突破十亿大关。
那只白发的雄虫却显得异常从容,甚至悠闲地靠在笼中的软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颈间的锁链玩。
当价格飙升至十五亿时,雄虫突然抬头。
隔着汹涌的拍卖潮,兰彻清楚地看到——那双妖异的金瞳精准锁定了他们的包厢,雄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微微挑眉,就像打了个招呼。
展台之上,鎏金囚笼的栏杆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白发雄虫突然舒展身体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他黑色的长袍底擦过笼底的绒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太反常了。
全场宾客都觉得莫名其妙。
寻常雄虫在这种场合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可眼前这位却闲适得仿佛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雄虫甚至还抬手整理了下领口,看起来大大方方的。
“哈喽,各位晚上好,我叫安基。”
雄虫突然开口,清越的嗓音传遍全场。
他金瞳微眯,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
“希望大家记住这个名字。”
“记住我的名字,”
他忽然凑近笼边,笑起来有几分危险,
“以后你们想在牢里咒骂的时候,才有方向呀。”
拍卖师看到这个雄虫的反应也有点发懵了,从业数十年他没见到过这样的。
这……怎么还有这样的雄虫?
被吓疯了,脑子有病啊?
说是迟那是快,灯光骤然熄灭,整个会场陷入一片黑暗。
灯光熄灭的瞬间,整个拍卖场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电源被切断了?!”
“该死,快启动备用能源——”
惊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黑暗中,有撞翻了酒杯,有绊倒在地,奢华的会场转眼间乱作一团。
温丹站在包厢的阴影处,神色平静。
应急光源亮起的刹那,血红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他低头看了眼终端上跳动的倒计时——00:00:05。
“时间到了。”他低声道,伸手扣住兰彻的手腕,“走。”
兰彻没有反抗。
两人迅速穿过包厢侧门的隐蔽通道。
温丹步伐稳健,仿佛对这场突袭早有预料。
经过楼梯时,金笼里的雄虫,安基,忽然歪头看向他们,金色的瞳孔在暗处微微发亮。
他冲温丹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笑。
温丹看了安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到时候回了学院还能再见,而且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没错,他和安基都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并且,还没毕业呢。
这次穿越说起来很戏剧化。
《虫族》的游戏,温丹是建模组的,对于这个游戏,温丹可以说是熟悉无比。
看起来玩个游戏而已,又不危险对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进这个游戏,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就袭来,再睁眼就是一屋子的醉鬼——醉死了的那种,是真死,不是夸张。
穿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感受,接受醉死了的身体也是极端糟糕的体验。
一桌也就四个位子,都醉得四仰八叉的,一睁眼,都抢着去厕所吐得昏天黑地,没有当场再去一下世,就已经是生命的极度顽强了。
一桌也就四个,温丹,西朗,安基,莫行。
他们的身体居然还是同一个宿舍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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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读于帝国学院。
帝国学院的学制是一年,不同于之前的统一的教育,贵族学院主要是为了贵族进入社会化做准备,最要紧的事情是积极的社交,建立自己的圈子。
所以在这一年里面,大家都在积极拓展人脉圈,无论是军政圈还是学术圈,或者是医药圈……有很多虫族甚至是已经工作了,只是偶尔来报个到而已。
雄虫无论在哪里都是受到优待的。
在帝国学院里面,雄虫的宿舍是以层来作为分配的,
一栋宿舍楼一共五层,住四个雄虫,每一个雄虫分配一层,第一层作为公共区域使用,每一层都配备着独立电梯。
怪不得会一起喝酒,喝得都死了。
他们已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过了好几个月了,一开始或许不习惯,但是人类的适应性是极高的。
温丹和西朗原本就关系比较好,他们两个都是克罗斯汀导师手下的学生。
温丹是全息建模组的组长,西朗是写代码的,工位就在隔壁,所以也算是饭友吧。
本来《虫族》终于推出了测试版,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没想到刚进一个测试就……就这样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在整个会场的慌乱之间,温丹直接拽着兰彻拐进安全通道离开。
原主确实暴戾恣睢,甚至有些违法妄为,但是温丹是一个百分之一万的守法好公民。
积极参与扫黄打非,拍摄非法交易的证据。
温丹今晚的主要拍摄任务已经完成。
至于剩下的烂摊子?
那是执行队该操心的事。
“砰——!”
顶层水晶玻璃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黑衣执行者从破口处疾速降下,绳索在空气中绷出凌厉的啸音。
他们全副武装,战术目镜泛着冷光,枪械上膛声整齐划一,如同死神的低语。
为首的雄虫执行官凌空一跃,黑色制服在气流中猎猎作响。
他身形修长,落地时军靴砸在展台上,震得金笼嗡嗡颤鸣。
雄虫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暗处冰冷如刃,淡色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第一执行队,莫行。
他连一句废话都没有,抬腿就是一记凌厉的侧踢。
“轰!”
金笼竟被硬生生踹开,金属栏杆扭曲变形,锁芯崩裂。
“安基。”莫行说,“自己出来。”
笼中的雄虫眨了眨眼,慢悠悠地爬了出来,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别这么严肃嘛。”
安基笑眯眯地歪头,金瞳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端了这么大一个窝,你高兴点呗?是吧,莫行。”
莫行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从胸前抽出一张烫金执行令,手腕一抖,卷轴哗啦一声展开。
“第一执行队,莫行,奉命清扫。”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出鞘的军刀,压得全场死寂,
“请各位配合执行队行动。”
他的眼眸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惨白的脸,低声警告,
“否则,按违法处理。”
最后一个字落下,执行者们无声散开,黑洞洞的枪口封锁了每一条逃生路线。
今天他们的任务很繁重,之前出的拍卖品,如果能追回都是要追回的。
莫行本来就头大,安基闲得无聊找刺激,居然主动报名做诱饵。
这是一个基本腐烂的帝国,王权和神权交织,高度压榨雌虫。对于雌虫的买卖是完全合理合法的,但是,对于雄虫的伤害是不容忍的。
不得不说,这样一搞,确实效率翻倍。
这次的任务是从上面分下来的,已经在虫族生活了好几个月的莫行其实并不认为这个任务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任务。
或许表面上看确实这样,端掉了这个拍卖场,很多雌虫就可以因为拍卖方的对雄虫犯罪行为而被解放。
但是这个拍卖场已经运行了几十年了,那么在这几十年中,为什么它可以如此安然无恙的在主心如此盛行呢?
因为帝国法律上是允许的,也许这个灰色地带的存在。
这里的大量金币,都会以洗白的流水形式打入高层的钱包。
上面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都分了一杯羹。
简单的来说,没救了。
就像流了脓的面包里面,血浆一样的夹心不断的流出,上面有这么多的破洞,只补起来和针眼大小一样的破洞,是完全无法阻止这个面包的腐坏的。
安基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是个极致的个人主义,只追求刺激感,到现在没把自己玩死,都是个奇迹。
就跟哥俩好一样,安基怼了怼莫行的肩膀:
“温丹把那个少将带回去了诶。”
莫行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枪没有问题,把安基带下了展台,在黑暗之中他开口:
“兰彻少将必须让他带走。”
“上面不希望兰彻少将被救,兰彻少将如果留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4.第4章·锋芒
整座拍卖场已被执行队围得水泄不通,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温丹拽着兰彻闪入应急通道,冰冷的金属楼梯在急促的脚步声中震颤。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机油与尘埃的气息,远处忽然亮起两道刺目的车灯。
“轰——”
一辆纯黑飞行器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两人面前,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
“哟,温丹。”
红发雄虫单手搭着方向盘,火红的卷发在颈后扎成小揪,眼下一颗泪痣在昏暗灯光中若隐若现。
他敞开的三颗衬衫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搭在肩头的风衣随着动作滑落半截,语气很骚包地说:
“这位就是价值四千万的大宝贝?”
雄虫挑眉,
“你这大宝贝太抢手了,再不上车,被黑势力抓住了我们一起完蛋。”
说着还向他们无差别抛了个媚眼。
太骚包了。
搞得温丹都沉默了,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一地。
飞行器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后座车门自动弹开。
红发雄虫火红的桃花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走咯。”
他故意踩了脚油门,引擎顿时发出猛兽般的咆哮,
“我倒数三个数,三,二——”
温丹一把将兰彻推进后座,车门关闭的瞬间,飞行器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停车场。
飞行器在低空轨道疾驰,窗外霓虹流光如彩练般掠过。
后座空间逼仄,兰彻银白的长发在光影交错间流转着碎银般的光泽,修长的脖颈上,金属抑制器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贵族常服考究的剪裁将他精瘦的腰线勾勒得分明,可那紧绷的肩背线条却像一张拉满的弓,蓄满未发的力道。
温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军雌锋利的下颌线绷得发白,极地蓝的瞳孔在暗处收缩成一道细线,像雪原上盯住猎物的雪豹。
那种与生俱来的凶性,即便被华服与枷锁束缚,也依然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
并不是无害的猫猫啊。
温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抬手调整了下袖扣。
“——!”
飞行器突然一个急转,惯性让两人肩膀猛地相撞。
兰彻条件反射般绷紧肌肉,温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伸手稳住了对方差点撞上车窗的身体。
“坐稳。”
温丹声音平静,指尖一触即离。
飞行器在夜色中疾驰,前座的红发雄虫,西朗,透过后视镜,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唇角一勾,突然吹了个戏谑的口哨,桃花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哟,这么绅士?”
他拖长了音调,语调轻佻,
“温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
温丹连眼皮都懒得抬,简直是已经习惯了,道:
“西朗,你就不能给嘴上装个把门的。”
西朗顿时哈哈大笑,方向盘一打,飞行器猛地一个侧滑,猛的颠簸。
但他车技确实是没话说,西朗单手撑着下巴,从镜中瞥向温丹,笑得张扬:
“哎哟,不好意思,给你讲红温了?你这脸都红了,我这嘴实在是就这样,真不好意思哈。”
兰彻冷眼旁观,极地蓝的瞳孔微微眯起,警惕而疏离地审视着两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抑制器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温丹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耐:“闭嘴吧你。”
西朗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火上浇油:
“恭喜你啊,英雄救美,还火急火燎地给我发消息,生怕晚一步,你家‘大宝贝’就被人截胡了——”
他故意拉长尾音,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兰彻,“啧啧,四千万呢,真舍得。”
温丹终于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西朗立刻举起右手,做投降状,可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能说铁树开花吧,因为温丹显然是属于很绅士的那种类型,
他们两个在大学里面认识的时候,和万花丛中过的西朗不同,温丹从来都是很温柔的拒绝人家的表白。
当时大家都在猜,温丹学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这个答案,估计到了现在才揭晓。
兰彻这样的类型呗。
不然干嘛眼睛都不眨,就砸了四千万,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西朗正想再调侃两句,突然神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
他狠狠握住方向盘,皱眉:“操!说曹操曹操就到!坐稳了——我们甩掉他们。”
温丹迅速回头,只见后方夜空中,数十架飞行器如嗜血的蜂群般穷追不舍,引擎喷出的幽蓝尾焰在黑暗中划出狰狞的光轨。
兰彻的指尖深深陷进座椅皮革,极地蓝的眸子暗沉如暴风雪前的海面。
他太清楚这些追兵是谁派来的了。
当今的虫帝陛下,劳伦斯。
“别发呆,坐稳了!”
西朗猛地将推进杆一推到底,飞行器瞬间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天而起,又在下一秒一个急转俯冲,舷窗外的高楼霓虹顿时扭曲成斑斓的色带。
整个舱体剧烈震颤,兰彻被惯性狠狠按在座椅上,银白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
温丹则因突如其来的变向直接摔进他怀里,手肘下意识撑在兰彻耳侧的座椅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
军雌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被抑制器束缚的脖颈泛起青筋。
温丹能清晰感受到掌下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像只受惊的雪豹正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挣扎的冲动。
“抱、歉。”
温丹一字一顿地说,在又一次急转弯中艰难地撑起身子。
下一秒,西朗操控着飞行器以刁钻的角度从两栋摩天楼之间狭窄的缝隙中穿过,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有追兵来不及转向直接撞上了建筑。
“砰砰砰——!”
“砰——!”
一发弹擦着飞行器的尾翼掠过,在夜空中炸开刺目的红光。
“我靠!”
西朗猛地一打方向盘,飞行器几乎在半空横甩出九十度,他气极反笑,
“对面居然玩枪是吧?温丹!我睡得正香呢,你大半夜把我从里叫出来,可没说这活这么要命!”
温丹眉头紧锁,迅速俯身翻动后座座椅。
随着机械运转的轻响,隐藏式的武器舱缓缓展开——整整齐齐的枪械在暗格中泛着冷光。
他利落地抽出两把枪,一把抛给兰彻,一把自己上膛。
兰彻稳稳接住枪械,手指抚过熟悉的扳机护圈。
这把KR-7型正是他当年在舰队时的标配。
他抬眸,极地蓝的瞳孔深深望向温丹——
这个雄虫,就这么放心把武器交到一个被拍卖的军雌手里?
温丹似乎看穿他的疑虑,在又一次剧烈颠簸中凑近他耳边:
“要么相信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军雌冰凉的耳尖,
“要么相信后面那些家伙。”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想跟他们走。”
窗外,又一发炮弹炸开,将温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兰彻的指节在枪身上收紧,最终沉默地检查起弹匣。
西朗在前座提醒:
“后面有五辆飞行器,跟的太紧了,就跟耗子一样死死咬着我们,实在是甩不开,你们能不能干掉?”
温丹沉默地摩挲着枪柄,指节紧了紧。
这话他还真接不了。
事实上,温丹的射击水平并不足以支持他打活动靶,尤其是自己和对方都在剧烈移动的情况下。
术业有专攻,可能天赋点真没点满,这不能怪他,他也没有办法。
西朗从后视镜瞥见他的表情,顿时了然,立马就知道没戏了,他对兰彻说:
“喂,这位呃……兰彻少将,能不能麻烦你把后面那五辆飞行器干掉,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话音未落,兰彻已经利落地摇下车窗。
凛冽的夜风瞬间灌入舱内,将他银白的长发吹得狂舞。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
兰彻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修长的双臂稳稳架起枪。
子弹上膛的脆响淹没在引擎轰鸣中,下一秒——
“砰!砰!砰!”
三发点射划破夜空。
第一发精准击碎领头飞行器的前挡风玻璃,第二发直接贯穿驾驶员的眉心,第三发打在引擎盖上溅起刺目火花。
失控的飞行器顿时打着旋儿栽向下方建筑群,在夜色中炸成一团火球。
“漂亮!”
西朗称赞一声,飞行器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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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蛇形机动,
“还剩四个!”
温丹静默地凝视着兰彻的背影,瞳孔中映照着那个在枪火中凛然的身影。
军雌脖子上戴着抑制器,半个身子探在窗外,银白长发在狂风中猎猎飞舞,修长的手臂稳如磐石,
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精准。
子弹划破夜空的轨迹映在他极地蓝的眼底,像是冰川中燃烧的冷焰。
——又帅又飒。
温丹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陌生的频率撞击着胸腔,比飞行器引擎的轰鸣还要剧烈。
这太不像他了。
只见一发流弹擦过飞行器外壳,迸溅的火星照亮了兰彻的侧脸。
那个瞬间,温丹看到军雌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静、不屑的弧度,像是终于找回了某种久违的、属于战场的气息。
兰彻眯起极地蓝的眼睛,任由子弹擦着脸颊飞过。
他换弹匣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玩命,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射击表演。
当第二辆飞行器进入射程时,他扣动扳机的节奏简直像一个完全的战争机器、精密仪器——两发子弹穿透右侧引擎,第三发精准命中油箱。
“轰——!!!”
夜空中又绽放一朵绚烂的火莲。
西朗余光看见了,在前座鬼叫:“卧槽!兰彻少将牛逼啊!”
温丹没有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座椅扶手。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递枪时触碰到的温度——兰彻的指节冰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强大,锋利,又漂亮。
“轰!!!”
又一辆追击的飞行器在夜空中炸成火球,炽热的气浪掀得他们的飞行器一阵颠簸。
没子弹了。
这种枪的攻击力很强,冲击力也很强,但是相应的它的子弹容量很小,这么打了几发,就马上要换弹了。
兰彻利落地缩回身子,银发间还萦绕着硝烟的气息。
他转头看向温丹,兰彻那极地蓝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宛如融化的冰川。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还剩两架,我需要换弹。”
兰彻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战后的余韵,手指轻抚过发烫的枪管。
其实现在情况并不算很糟糕,但显然也不属于安全情况,温丹深深吐纳,强迫自己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俯身从座椅后面中摸出一盒子弹,金属弹匣在掌心沉甸甸的冰凉。
“给。”
温丹将弹匣递给兰彻,对方头也不回地反手接住。
弹匣卡入枪柄的“咔嗒”声清脆利落。
兰彻再次探身出窗,银发在炮火掀起的狂风中如旗帜般飞扬。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重叠。第一发子弹穿透追击者的引擎盖,第二发精准命中燃料箱。
夜空中炸开的火球将兰彻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收枪回身的动作干净利落,发梢还沾着未散的火星。
最后一架敌机见状急忙拉升高度,却被西朗一个刁钻的甩尾逼入死路。
兰彻眯起眼,极地蓝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砰!”
子弹穿过驾驶舱玻璃的脆响被爆炸声淹没。
对方失控的飞行器旋转着坠向远处的人工湖,溅起数十米高的水花。
打掉了。
所有的追兵都打掉了。
兰彻干脆利落地坐回来。
舱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
兰彻低头检查枪膛,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温丹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那是精神力长期被抑制后的肌肉痉挛。
“完事了。”
西朗笑了笑,将飞行器调回平稳模式,
“我看了一下,后面暂时没有追兵了,温大少爷,我送你们到哪儿?”
“去S区的那个别墅。”
温丹说。
现在他带着兰彻,基本上就跟带了个烫手山芋和定时炸弹的结合体差不多,最好还是不作死,就老老实实的藏起来。
闻言,兰彻只是沉默地将打空的枪放在座椅上。
温丹看着那个简单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这是军雌在表明自己不会持枪反抗。
意外地……能屈能伸?
5.第5章·阿森德林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明面上的追兵甩掉了,暗处的追兵却没甩掉。
黑色的飞行器在S区别墅的停机坪上缓缓降落,引擎的嗡鸣还未完全停息,四周的树影中骤然亮起数十道猩红的瞄准激光。
“咔、咔、咔——”
整齐划一的枪械上膛声刺破寂静。
全副武装的第一军团精锐从黑暗中列队而出,战术目镜反射着冷光,将飞行器团团围住。
舱门打开的瞬间,探照灯刺目的白光直射而来。
坐在驾驶座,准备下飞行器,却差点被亮瞎眼的西朗:......
不是,今天这事没完了是吧?
温丹真是搞了个烫手山芋在手里,这不得烫死?
下一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军阵中迈步而出。
阿森德林——第一军团最高统帅,兰彻的直系上司。
这是一个高大的、杀伐果断的军雌,他每走一步,高筒军靴都在石板上叩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墨绿色的将官制服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健硕的身躯,金绶带垂落至胯部,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月光描摹着他蜜色肌肤上那道贯穿左颊的陈旧疤痕,为他本就凌厉的面容更添几分肃杀。
“温丹阁下,冒犯了。”
阿森德林的声音冷淡,翡翠绿的瞳孔锁定舱内,
“根据《军事特别条例》第七条,协助叛国罪嫌疑犯潜逃,我有权向温丹阁下问责。”
温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兰彻,突然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挡在兰彻身前:
“军团长阁下深夜带着重兵造访私人领地,实在是冒犯。”
夜风卷起落叶,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打着旋儿。
探照灯刺目的光束下,西朗的红发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西朗眯起桃花眼,用手肘捅了捅温丹,压低声音道:
“天呐,对面这家伙也太帅了吧?”
他目光在阿森德林身上,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真的是被帅昏了头。
温丹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对于西朗这种随时随地风流多情的性子,温丹完全麻了。
“眼睛没用可以捐了。”
“没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西朗定睛一看——阿森德林骨节分明的右手上,一枚低调的铂金钻戒在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
“靠!”
西朗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
“为何要英年早婚啊!”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算了算了,我可是有原则的人,绝不碰已婚人士。”
温丹:“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以先担心一下我们怎么脱身。”
西朗微微挑眉: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对方显然是来试探的,真要你命,动真格的,从你下车的那一刻起你就没命了。”
“我觉得,他倒像是那种严格的岳父来审核女婿的。”
温丹:“......说真的,你可以少看一点小说。”
与此同时,兰彻看了一眼温丹和西朗,他站的离他们很近,所以基本上每一句话都听清楚了。
阿森德林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窃窃私语,翡翠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后面的士兵立即齐刷刷举起枪械,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三人。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
阿森德林冷淡地说,
“请温丹阁下交出兰彻。”
温丹转身看向兰彻,夜风卷起军雌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晕。
兰彻站在那里,像一株在悬崖边绽放的雪兰花,挺拔而孤傲,那双极地蓝的眼眸里盛满了不信任与防备。
温丹忽然轻笑一声。
他转向阿森德林,修长的身影在探照灯下投下一道不容忽视的阴影:
“不行。”
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阿森德林眉头一皱,翡翠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温丹阁下,希望你清楚地认识到,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也不是在征求上将的同意。”
温丹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说。
他其实现在有些后悔。
当时西朗确定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回家族,
虽说家族也不值得信任,但是至少,不会让他们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失策了。
可是,让温丹就这样放弃兰彻,他也做不到。
在游戏的设定里面,阿森德林毫无疑问是极强的角色,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最有威望的五星上将,也是兰彻的直系上司。
理论上来说,阿森德林是极其器重兰彻的,但是,温丹从来都不认为人性是稳定的。
兰彻在游戏之中,只不过是一个赚足了游戏玩家眼泪的配角而已。
他最终并没有死在法律的审判之下,兰彻少将因为叛国罪而不得不流亡在外,最终死在保护民众的暴乱当中。
他被推了出去,面对数百个穷凶极恶的掠夺者星盗,可以说是被他拼死保护的人背刺了。
所以说,人性太复杂。
为了各种利益,做出各种无底线的行为,太过常见。
如此大的叛国罪当前,如果真的让阿森德林上将带走了兰彻,兰彻是生是死,谁说的准呢。
说不定下次再见到兰彻,就是一具尸体或是在葬礼上。
其实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那温丹只能放弃兰彻,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
思考片刻,温丹对阿森德林说:
“兰彻现在是我花了四千万买下的,根据《虫族财产保护法》,兰彻现在属于我。”
夜风骤烈,阿森德林的披风在风中翻卷如怒涛。
他胸前五枚金星勋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威压极强、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温丹,阿森德林的翡翠绿的瞳孔里翻涌着冰冷的审视。
“温丹·埃尔斯米尔。”
阿森德林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裹着寒霜。
“你确定不交出兰彻?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埃尔斯米尔家族的雄虫,在上流社会的名声早已烂透。
那些被玩坏的军雌,那些突然消失的反对者,还有那些在拍卖会上被刻意抬价到破产的小贵族...
这个家族里面完全都烂到这种程度了。
从腐烂的土壤里面培育出来的家伙,怎么可能长得正。
三个月前,兰彻曾在军部庆功宴上,当众拒绝温丹大庭广众之下的雌侍邀请,那时银发少将心高气傲,拒绝得无比干脆利落。
那件事情传播甚广,至今仍是星网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让身为A级雄虫的温丹丢尽了脸面。
事实上,追求过兰彻的雄虫,当然不止温丹一个,但是,温丹却是被拒绝后最丢脸的那个,也是最为小心眼的那个。
阿森德林实在是没有想到,兰彻会被温丹·埃尔斯米尔拍卖到手。
这是件麻烦事。
他原本以为稍微威胁一下这雄虫,这只雄虫就会像大多数雄虫一样屁滚尿流、欺软怕硬。
万万没想到,温丹似乎还有几分硬骨头。
这还是当初的那个雄虫吗?那个欺软怕硬、睚眦必报的温丹?
阿森德林的眼神暗了暗,现在兰彻身上,最麻烦的就是那个叛国罪名,让兰彻根本不能出现在社会面前。
一旦被抓住,兰彻绝对会被关进牢里处决。
现在多方都在穷追猛打,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洗清兰彻身上的罪名。
事情发展到现在,眼前这个雄虫,或许代表着他们能够剑走偏锋,赌一把。
眼前这个雄虫,如若当真有几分骨气,当真有几分聪明,合作也不是不行。
正如西朗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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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德林当然是来帮兰彻的。
虽然西朗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他看人可是很准的。
毕竟,万花丛中过,想要片叶不沾身,那真是得有几分看人的本事。
夜风呼啸,温丹的衣摆猎猎作响,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面对阿森德林咄咄逼人的质问,神色竟是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淡然。
兰彻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温丹身上。
在他的记忆里,温丹·埃尔斯米尔从来都是个被拒绝就会暴跳如雷的纨绔子弟。
三个月前在晚宴上,那个被拒绝后怒摔酒杯、当众失态的雄虫,和眼前这个沉稳镇定的雄虫简直判若两人。
夜色中,温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却不容置疑:
“阿森德林上将,恕我直言,我很确定我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很稳,在寒风中铮然作响。
月光流淌在雄虫挺括的轮廓上,为这个向来以暴戾著称的雄虫镀上一层不可思议的柔光。
简直是叫人不敢相信。
兰彻的瞳孔微缩,轻轻的皱了皱眉。
他看见月光穿过雄虫纤长的睫毛,在那双记忆中总是盛满暴戾的棕色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斑——此刻那里竟清澈得令人心惊。
似乎......足以让人信服。
“咔嗒——”
黑暗中传来整齐的收械声。
原本锁定在温丹身上的数十道激光瞄准点同时熄灭,如同退潮般无声消散。
阿森德林深深看了温丹一眼,墨绿军装外套在转身时掀起凌厉的弧度。
“进屋,谈一谈。”
上将的声音混着军靴踏碎落叶的脆响,
“温丹阁下,你最好别让我后悔今晚的决定。”
仍然站在原地,兰彻静静地凝视着温丹,目光如同极地冰川上折射的冷光,锐利而复杂。
夜风拂过,银白的长发在兰彻肩头流泻。
和他的性格一样,冰冷又防备。
——这太荒谬了。
记忆中那个暴戾恣睢的贵族雄虫,如今竟会顶着阿森德林的压力,不愿意交出自己。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是一个陷阱吗?
可是此刻,雄虫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那双记忆之中曾经盛满不屑鄙夷的棕色眼眸,此刻竟让兰彻想起边境星上罕见的琥珀矿脉,剔透得能望见最深处。
“为什么?”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是,其实兰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后面应该问什么。
兰彻本该嗤之以鼻,本该冷笑着揭穿雄虫这场虚伪的表演。
可——兰彻从未被任何雄虫保护过。
军部的勋章是用血肉换来的,同僚的尊敬是靠实力打出来的。
哪怕在发热期最痛苦的时候,他也只会把自己锁进训练室,直到精神力透支昏迷。
那些觊觎他身体的雄虫?全部被他性格、言语里竖起的尖刺逼退。
可此刻,温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种属于绅士的温柔,比任何强势的标记都更具破坏力——
它正悄无声息地,在兰彻铜墙铁壁般的防备上,腐蚀出一个细小的缺口。
眼看着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温丹神色显然轻松下来,眼角眉梢转露出温柔。
月光流转,将那份笑意衬得格外清透。
他微微偏头,额前垂落的棕黑卷发在夜风中轻晃,整个人透着一种与传闻截然不同的温润气质。
“因为方才在飞行器上,少将救了我们。”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投桃报李,这本就是最基础的相处之道。”
“更何况...”温丹忽然上前半步,在兰彻骤然绷紧的脊背前恰到好处地停住,他说,
“能有机会帮助帝国最锋利的剑,是我的荣幸。”
6.第6章·谈判
别墅内。
客厅,水晶吊灯的光晕如水般倾泻,在真皮沙发上投下斑驳光影。
阿森德林带来的第一军团精锐正在屋内穿梭,手持精密仪器扫过每一个角落。
金属探测器的嗡鸣声、士兵靴跟叩击大理石的脆响,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愧是阿森德林上将,的确是很有警戒心的习惯。
温丹与阿森德林隔着一张鎏金茶几对坐。
西朗早已识相地开飞行器溜走——在溜走之前估计还被好好的威胁了一番得守口如瓶。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兰彻笔直地站在温丹身后。
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身躯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他该跪下的。
作为被拍卖的物品,作为温丹名下的所有物,此刻跪伏在主人脚边才是常态。
可当余光瞥见阿森德林紧抿的唇角,兰彻的指节便不自觉地发白。
阿森德林上将那是将他从新兵营一手提拔的元帅,是战场上替他挡过粒子炮的上司,是在他雌父和雄父双亡之后照顾他的监护人。
如师如父。
兰彻自认为做不到,他的自尊绝不能允许他在此刻弯下膝盖。
一滴冷汗顺着兰彻的脊背滑下,他像柄不肯归鞘的军刀。
但是。
现在,阿森德林上将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兰彻的困境是因为他站队在阿森德林上将这,阿森德林上将这段时间被牵扯到了勾结反叛军的案子里面,
劳伦斯陛下又要收权,这才把最终的这把刀刃指向了兰彻。
砍掉兰彻,就相当于砍掉了阿森德林上将的左膀右臂。
可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阿森德林上将依旧动用了第一军团前来营救兰彻。
和一切的责任、恩情相比,兰彻区区的自尊心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兰彻咬咬牙,终于是低下了头,在温丹脚边跪下,就像一只温顺的布偶猫一样。
于是,温丹刚想开口让兰彻坐下,没想到他就这样跪在了自己的脚边。
温丹:……
他大概也清楚,这个曾经在粒子炮轰击下都不肯弯腰的少将,此刻的屈膝意味着什么。
因为兰彻想要活下去,兰彻想要自由,所以兰彻可以忍受此刻的屈辱。
只是,温丹原本就无意侮辱他。
温丹垂眸看着脚边的军雌,兰彻绷紧的脊背线条像张拉满的弓,银白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遮住了那双极地蓝眼眸里所有的情绪。
不用猜也知道,兰彻此刻到底会觉得有多么的屈辱。
温丹想要扶一下兰彻,把他拉起来,至少不是跪在地上。
但是,暖黄的灯光下,温丹的手指悬在半空,保持着虚托的姿势。
他的指尖距离兰彻的手腕仅剩寸许,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少将,”
温丹平静地收回手,声音依然温和,没有一点被拒绝的不悦,
“请坐在那边吧。”
他修长的食指转向右侧的单人沙发。
“是,谢谢您。”
兰彻的银白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完美避开了温丹伸来的手。
温丹注视着军雌挺直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大概能完全理解兰彻对自己的态度。
雄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暗纹,将方才落空的手势自然地转为整理衣襟的动作。
——兰彻完全拒绝触碰。
这个认知让温丹无奈。
即使他没有恶意,但是这位少将对他的戒备,远比想象中更加根深蒂固。
阿森德林坐得笔直,墨绿军装上的金星勋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温丹阁下,我有一个提案,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和我们合作。”
温丹笑了笑,“上将请讲。”
“兰彻现在深陷叛国罪,按帝国军事法庭的流程,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阿森德林翡翠绿的眸子扫过兰彻紧绷的侧脸,
“但《生育法》第十五条规定——”
“已婚且怀孕的雌虫,享有一次特别上诉权。”
“什么意思?”
温丹懵了一下,心里好像猜到了,但是他不敢相信的问了出来。
他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上将的意思是……”
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此刻,兰彻的银发垂落,遮住了他狼狈不堪的表情。
只有那死死攥紧的拳头暴露了情绪。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一滴、两滴,无声地砸在真皮沙发上。
阿森德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字面意思。”
“你们结婚,兰彻怀上你的虫蛋,兰彻就能争取到翻案的机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丹看见兰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那截总是挺得笔直的脖颈,此刻弯出一道屈辱的弧度。
“这不好吧。”
温丹微微皱眉,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兰彻少将恐怕并不愿意结婚,结婚并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更何况,虫蛋也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
阿森德林上将面无表情地说:“温丹阁下,您多虑了。”
温丹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要据理力争:“我……”
“我同意。”
兰彻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
他抬起头,极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惨烈的笑:
“温丹阁下不必担心,我完全接受且配合。”
完全,接受,且配合。
这三个词组成在一起,就好像温丹之后可以以雄主动身份对兰彻做任何事。
可温丹却看见军雌被咬破的唇瓣,看见那双本该握枪的手此刻正死死抓着膝盖,将昂贵的裤子布料抓出狰狞的褶皱。
窗外,夜风吹动窗帘,水晶吊灯的光影在三人之间摇晃。
温丹意识到,这盘棋局里,最痛苦的棋子,其实是兰彻。
因为兰彻没有选择,他没有路可以走,除了这条路以外,剩下的都是死路了,所以兰彻可以忍受和自己厌恶的雄虫结婚。
可温丹还在犹豫。
他的犹豫是理所当然的。
结婚,结婚啊。
结婚对温丹来说并不是嘴巴一张一片就可以决定的事情。
诚然,他并不否认对兰彻的好感,但是他们连恋爱都没有,就要结婚了吗?
还是说,真的要把这次结婚当成一个协议,当成一个合作,而不要赋予这次结婚任何的意义。
结婚之后他们就是法律意义上的伴侣,真的能够不赋予任何意义吗?
虽然温丹曾经是人类,但是他已经来这里三个月了,他也知道在虫族极力提倡生育,在生育至上的这个社会观念下,结婚是非常容易的,可是离婚就极其困难。
虫族的离婚,基本上需要满足各种条件,当然,这种条件大部分都是苛刻地面向雌虫的。
如果是雄虫提出的离婚,那就会好办一点,但,一旦被雄虫提出离婚,这个雌虫在婚恋市场上几乎是一败涂地了。
这就是极端性别比例之下的现实。
看到温丹很明显在犹豫,阿森德林的眼神暗沉如墨。
他心想,砝码还没亮呢。
阿森德林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立即上前,将一张漆黑的金属卡片放在茶几上。
卡片表面泛着冷光,边缘刻着银行的徽记。
“温丹阁下,”阿森德林上将的指尖抵着卡片,缓缓推向温丹,“你花了四千万买下兰彻,这里——是八千万。”
“在你们离婚之后,兰彻名下的3座矿山行星会送给温丹阁下。”
“作为对阁下的感谢。”
温丹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又缓缓移向阿森德林:“上将这是什么意思?”
阿森德林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近乎公式化的笑容:“合作的定金而已。”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在讨论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军事部署:
“怀孕对军雌来说并非易事,我会提供特制假孕药剂,足以骗过军部的检测。”
阿森德林上将翡翠绿的眸子直视温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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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阁下只需完成一件事——给兰彻一个深度标记。等到兰彻完全脱罪之后,我会立马安排你们离婚。”
闻言,一瞬间,兰彻的呼吸骤然加重,指节捏得发白。
看了一眼兰彻,阿森德林继续道:
“事实上,我认为这场婚姻对温丹阁下百利而无一害。婚后,第一军团将成为温丹阁下坚实的后盾。”
阿森德林上将意有所指地顿了顿,
“听说阁下最近成立了科技公司?很巧,我们对新兴技术也很有兴趣。”
“上将真是考虑周全。”
温丹面无表情,
“连我的公司动向都了如指掌。”
来到虫族之后,温丹对于自己的家族是完全不信任的,这种不信任是建立在道德之上。
他第一次回到家族观望,就被家族里面各种各样刑罚和不可言说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没有当场吐出来,都已经是拼命忍的结果了。
家族,简直就像是一个腐败的庞然大物。
这样的一个家族,完全就踩在温丹的雷点上面——毕竟温丹是一个绝对的道德洁癖者,他不能接受任何不道德的事情。
所以,对温丹来说,也算得上是天崩开局了。
那天之后,温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族,并且飞速和西朗他们注册了一个公司。
如果想要脱离家族,钱,是个万万不可或缺的东西。
他们这事做的并不明显,没想到,阿森德林上将的手段非凡,直觉也非常准,一下就能把这个事情拿出来放到谈判桌上讲。
面对温丹的话,阿森德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合作,总要拿出诚意。”
茶几上的黑卡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温丹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了卡,黑卡在温丹指间翻转,金属表面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手里拿着银行卡,温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兰彻身上,
看着银发军雌死死低垂的头颅,看着那截绷得发颤的脖颈。
“兰彻少将。”
温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为之一滞。
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
“你同意这场交易?”
灯光在兰彻的银发上流淌,将他整个人笼在一层虚幻的光晕里。军雌的指尖深深掐入膝盖,军装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撕裂声。
“是。”
兰彻回答短促而干涩,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兰彻依然低着头,银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指尖轻轻摩挲着黑卡边缘,温丹的突然轻笑一声:
“上将的诚意我收下了。”
他将卡片随意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下。”
“兰彻少将。”
温丹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般一点点剖开这场交易最血淋淋的部分,
“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他缓缓站起身,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在兰彻少将脱罪之前,我们要同居一室,朝夕相处。”
雄虫一点一点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兰彻紧绷的神经上,
“为了不被戳穿,我还要给兰彻少将一个深度标记——”
温丹停在兰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始终低垂的头颅:
“兰彻少将真的能接受?”
在温丹一声又一声的逼问之下,兰彻的指尖深深掐入膝盖,军装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不敢抬头,怕眼底翻涌的厌恶会刺痛雄虫的自尊,更怕自己会在这份屈辱前失控。
“是的,温丹阁下。”
兰彻那极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无数情绪——屈辱、挣扎、不甘……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他只能说:“我愿意。”
三个字,
重若千钧。
为这场交易一锤定音。
温丹静静注视着兰彻发顶的旋涡,似乎是有些可怜,似乎是有些同情,最后,他开口说道:
“好,我知道了。”
“那,我也同意这场交易。”
7.第7章·结婚
在虫族,虽然说离婚千难万难,但是,结婚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去民政局。
光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温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虫族的婚姻系统简洁得近乎冷漠——只需要雄虫提交申请,系统自动核验双方基因序列,十分钟后就能绑定为法定伴侣。
[审核中,请稍等。]
系统提示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兰彻坐在温丹一米开外,银白的长发垂在肩头,像一道冻结的瀑布。
——这本该是个简单的流程。
如果不是兰彻个人档案里那行刺目的红色标记:[叛国罪嫌疑人·限制民事权利]。
光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鲜红的警告框弹出:
[申请驳回:兰彻·雪莱涉及国家安全案件,婚姻权限已冻结。]
温丹的指尖顿了顿。
他转头看了看兰彻,兰彻面无表情,并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状,阿森德林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在耳麦上轻叩两下。
三分钟后,系统提示音突然转为悦耳的旋律:
[审核通过。婚姻关系已登记。祝您新婚愉快]
不愧是第一军团,在背后推一把,最困难的这一步一下子就跨过去了,先斩后奏。
兰彻看见自己的身份信息在光屏上刷新:
[雌君·隶属雄主:温丹·埃尔斯米尔。]
这行字像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兰彻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婚姻。
这个本就不该温暖的词汇,如今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
就像高悬在头上的利剑,兰彻知道,总有一日会落下,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一日。
婚姻。
这个词在兰彻的认知里永远裹挟着地下室的霉味和刑具上的血腥气。
是极其可怕的,是极其恶心的,是极其让人厌恶的。
兰彻记得自己的雌父,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上校,却是婚姻中不折不扣的奴隶,可怜可悲。
让兰彻的愤怒和满腔的怨恨都无从发泄。
他记得雌父每次从前线归来时,总会先把勋章一枚枚摘下,再仔细整理好军装袖口,
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上校,回到家后却连抬头直视自己雄主的勇气都没有。
“跪下。”
记忆中雄父的声音总是带着醉醺醺的黏腻。
年幼的兰彻曾亲眼看见,那个连枪都拿不稳的雄虫,是如何用带电的驯鞭将雌父抽得遍体鳞伤。
最可怕的是,当雌父被折磨到精神溃散时,脸上竟然还能保持着恭顺的表情——就像其他那些被玩坏的雌侍一样,像一具具会呼吸的尸体。
太可怕了。
这就是婚姻吗?原来这就是婚姻吗?
兰彻从小到大都非常抗拒婚姻,在他的认知里,婚姻会让自己变成雌父那样。
他很爱自己的雌父,但他不想成为雌父那样。
七岁那年,雌父奉命出征边境。
雄父找了很多雌虫回家一起“玩”,就把兰彻扔进了地下室。
那天又是大暴雨。
暴雨来临的时候,积水从门缝里渗进来,混着铁锈味的脏水漫过小兰彻的膝盖。
惊雷炸响时,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而比雷声更刺耳的,是楼上传来其他雌侍的惨叫声。
积水从门缝渗入,漫过年幼的兰彻蜷缩的身体。
三天,整整三天,直到雌父从前线赶回,才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找到已经被冷水泡得昏迷的他。
三天后,当雌父浑身是血地破门而入时,兰彻已经高烧到意识模糊。
他永远记得雌父抱起他时,胸口新添的贯穿伤——那是违抗雄主命令提前返家的代价。
“为什么…不反抗呢?”小兰彻烧得通红的脸,贴在雌父冰凉的勋章上,小兰彻身体上很难受,但是他的心里更难受。
那一天,雌父没有回答,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梳理着兰彻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
直到很久以后,兰彻才明白。
不是雌父不想反抗,而是刻在雌虫基因里的信息素依赖,让再强大的军雌也逃不开雄虫的精神控制。
光幕上闪烁的“已婚”二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兰彻几乎窒息。
当年,地下室的阴冷在如今这一刻仿佛顺着脊椎攀爬上来,潮湿的霉味在鼻腔中复苏,混合着记忆中难闻的气息。
兰彻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疼。比起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痛苦,这点皮肉伤算什么?
理智在耳边冰冷地陈述:这是唯一的生路。
嫁给温丹,接受标记,才能换来上诉的机会。
可尊严却在血肉里尖叫,撕扯着兰彻的五脏六腑。
那些被雄父玩坏的雌侍空洞的眼神,雌父跪在玄关整理伤口的背影,还有地下室里漫过膝盖的污水……所有记忆都在这一刻化为实质的刀刃,将他钉死在名为“婚姻”的刑架上。
仅仅是坐在这里,仅仅是在这个空间里,兰彻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他的傲骨,还是那个曾经发誓绝不重蹈雌父覆辙的少年?
已婚。
已婚。
多么讽刺啊。
兰彻曾经用鲜血换来的军衔,如今竟要用尊严来赎回。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兰彻似乎一直都没有走出那个地下室,连带着他对婚姻和家庭的恐惧,兰彻永远都忘不了地下室的景象——潮湿的霉味、冰冷的锁链、渗入的雨水,还有永远照不进阳光的黑暗。
兰彻的灵魂在痛苦地挣扎。
——他憎恨婚姻。
憎恨那些冠冕堂皇的光鲜亮丽背后隐藏的暴行,憎恨雄虫用信息素和精神力将雌虫驯化成温顺的傀儡,憎恨自己不得不向这个扭曲的制度低头。
这一路走来,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兰彻的脊背依旧绷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可他知道,在虫族的社会里,婚姻从来不是平等的契约,而是雄虫对雌虫的合法占有。
温丹就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可兰彻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标记,被驯服,被烙上了所有物的印记。
——他厌恶这种感觉。
厌恶到连指尖都在发抖。
此刻,阿森德林的目光落在兰彻紧绷的侧脸上,那双翡翠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看见那个自己一直照顾的、战友的孩子,此刻同样陷入了婚姻的漩涡。
但是哪怕是阿森德林也没有办法,这是唯一的办法,至少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吧。
兰彻的银白睫毛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兰彻。”
阿森德林上将胸口佩戴的五枚金星勋章随着起身的动作轻轻碰撞。
他站在兰彻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对方完全笼罩,却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军雌感到压迫,又足够传递某种无言的支撑。
“从现在起,你有权申请特别听证会了。”
这句话像把双刃剑,既划开了希望的曙光,又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温丹关闭光脑的声响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寂静的客厅里。
随着蓝光的熄灭,这场没有誓言、没有戒指、甚至没有眼神交流的婚姻,就这样在冰冷的系统后台完成了认证。
阿森德林的目光扫过兰彻和温丹。
“十五天后。”阿森德林突然开口,军靴在地板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我会派人来接你去军部,出席特别听证会。”
他又看向表情复杂的温丹:
“希望温丹阁下在十五天之内可以为自己的雌君做好深度标记。”
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阿森德林却在门口顿了顿,格外语重心长的说:
“兰彻。”
“别忘了,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被任何事困住,往前看,往前走。”
随着最后一名士兵的离去,别墅陷入一片沉寂。
温丹注视着仍坐在原地的兰彻,军雌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掩去了大半表情。
像一只受困的、极其失落的猫猫。
“兰彻。”
温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他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也不显得疏离。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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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很复杂。”他斟酌着词句,“但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聊一聊?”
兰彻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缓缓抬头,极地蓝的眸子对上温丹的视线,半晌才低声道:
“……好的,一切听从您的意见,温丹阁下。”
温丹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
“首先,我知道我们之前有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我为之前的不愉快道歉。”
“关于这15天……”
他顿了顿,指向二楼的方向,温丹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平稳。
指向楼梯时,雄虫手臂划出的弧度都比平时大,让兰彻能完全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深度标记的时间完全由你决定,在这期间,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彼此。”
“智能系统可以录入你的生物信息,除了你,没人能打开那扇门。”
温丹顿了顿,补充道:“包括我。”
“希望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就把这当成是一场合作,互惠共赢。”
“好吗?”
话虽如此,可温丹能清晰地感受到,尽管兰彻应了他的话,但军雌的每一寸肌肉仍如弓弦般紧绷。
他的新婚雌君、他的合作对象,银白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那双极地蓝眼眸中闪烁的警惕。
兰彻的坐姿看似放松,实则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反击的姿态——那是常年征战的军雌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更明显的是,每当温丹稍有动作,兰彻的肩线就会微不可察地绷紧,连呼吸都变得轻而缓,就像在战场上规避狙击手的瞄准。
心理防线拉的太紧了。
就算是再好的弓,拉的太紧了,弦迟早会断掉。
“好的,一切遵循阁下的想法。”
军雌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个细微的反应让温丹确信,即使是最简单的“是”或“否”的问题,此刻的兰彻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回答。
“好吧,看来我们需要一个破冰点。”
说着叹了口气,温丹起身走向厨房,从恒温柜中取出几个精致的食盒:
“比如,可以从彼此的口味开始……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他打开食盒,香甜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喜欢吃零食吗,蜂蜜松饼,或者椒盐脆饼?”
既然雄虫已经发问了,不回答雄虫的问题是一个极其冒犯的行为。
更何况他们刚才已经缔结了婚约。
“甜的。”兰彻说了一句。
雌虫的声音很轻,却让温丹的眼睛亮了起来。
温丹笑了笑,推过蜂蜜松饼,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喜欢茶还是咖啡?或者牛奶?柠檬水?”
这个问题如此平常,平常到几乎让兰彻忘记了,就在十分钟前,他们已经成为法律意义上的配偶。
客厅的智能系统自动调节着光线,将冷白的光过滤成温暖的橘黄。
在这个没有誓言的婚姻里,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始于最简单的口味偏好。
兰彻说:“茶。”
接受到了兰彻的反馈,温丹觉得这是他们能够正常交流的开始。
他说:
“好的。智能管家会为你准备夜宵,吃完之后,你可以完全自由活动,包括洗漱和休息或者出门,”
“但是尽量不要出门,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外面应该比较危险。”
说完,温丹离开客厅,故意绕了远路走向楼梯,确保自己始终在兰彻的视线范围内。
当走到第三步台阶时,温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这声叹息太轻了,轻得几乎像是幻觉。
温丹知道,对现在的兰彻来说,独处或许才是最好的镇静剂,
毕竟兰彻在几个小时之前刚刚经历了被捕、被拍卖,心理防线拉得如此紧绷,不放松下来基本上是不能够平和交流的。
当然了,温丹不否认对于兰彻的好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从客观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温丹的初恋,是他的第一次动心。
但情况也不算太糟糕,不是吗?
温丹觉得,这个开头,或许是命运给他的一次机会。
8.第8章·警惕
这一晚温丹睡得不错,来到虫族三个月,他已经大概习惯了虫族社会,并且在这三个月之内对虫族进行一个整体的了解。
虫族。
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
但是,虫族帝国国民的幸福指数很显然很低。
众所周知,雌虫深受僵化症的困扰,而雄虫大多都孱弱不堪一击,在极端的性别比例下,稀有的雌虫被奉为座上宾。
温丹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基本上自洽,所以他不可能真的融入虫族,成为所谓的雄虫。
他永远都是一个人类。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时,温丹已经醒了。
他靠在床头,凝视着掌心清晰的纹路,思绪飘回最初穿越到虫族世界的混乱时刻。
这个外表与雄虫无异的身体,内里却始终跳动着人类的灵魂。
虫族确实强大——他们的生物科技远超地球,星际殖民范围横跨三个星系。
但这份强大背后,是扭曲到令人窒息的社会结构。
光脑自动弹出今日新闻:
【雄虫保护协会最新数据:今年已有47名军雌因僵化症死亡!】
【贵族雄虫当街鞭打雌君事件持续发酵!】
温丹关闭弹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
就三个月以来,温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
强壮的军雌因为缺乏雄虫信息素,在痛苦中逐渐石化;而养尊处优的雄虫们,却把这种生理依赖变成施虐的工具。
所以温丹完全理解兰彻的抗拒,温丹本身就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在大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他很温柔,良好的教养和优秀的学识,让温丹很受欢迎。
但温丹没有接受任何一场表白。
并非是因为性别不对,除了很多女生以外,也有很多学长或者学弟向温丹表白,温丹只是觉得自己单纯的没有遇到那个人。
记忆里的阶梯教室洒满阳光,社会信息学教授的声音混着粉笔灰飘散。
总有人借着请教问题的名义,在课本里夹着电影票或情书,男男女女,不同性别的告白温丹收到过太多,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是性别的问题。”每当被问起,他总会这样解释,
“只是还没遇到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
学生会办公室里,学妹曾举着塔罗牌信誓旦旦:
“哈哈!温丹学长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最后一定会栽在某个特别难搞的人手里!”
事实上,温丹的确是一个对爱情抱有期待的理想主义者。
他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温丹自己也不知道,只有当这个人真正出现了,在那一瞬间,温丹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喜欢他的。
或许学妹的预言成真了。
温丹心想。
戒备森严、满身是刺的兰彻,就像一本用密码写成的书。
而他想要破译每一个字符。
——
与此同时,客厅。
光穿过落地窗,在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兰彻的拖鞋踩过温润的木纹,来到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丛茂盛的龟背竹。
整栋别墅,有非常多的植物,完全可以说绿意盎然。
从前并没有听说,温丹是一个很喜欢养植物的雄虫。
琴叶榕伸展着油亮的叶片,虎尾兰剑形的枝叶笔直向上,角落里几盆多肉植物憨态可掬地挤在粗陶盆里。
兰彻的指尖悬在一朵盛放的蝴蝶兰上方。
没有哪个雄虫会耐心调节湿度、计算光照时长。
但在这里,每片叶子都舒展得近乎恣意,不过也有可能是专业人员定期来上门护理。
“喜欢吗?”
温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兰彻连忙转头,吓了一跳。
只见温丹笑了笑,
“如果要浇水的话,最好不要在阳光强烈的时候浇水,水珠凝结在叶片上会造成灼伤。”
“温丹阁下似乎很擅长这个。”眨了眨眼睛,兰彻干巴巴地说。
温丹笑了笑,伸手调整了某片龟背竹的朝向:
“植物比动物诚实。缺水就蔫叶,缺光就徒长。”
他的指尖抚过一片新生的嫩叶,
“只要给对条件,它们就会用最好的姿态回报你。”
兰彻眯起眼,看见温丹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
这个会在清晨为植物调整角度的雄虫,和传闻中暴戾的埃尔斯米尔少爷判若两人。
现在是早餐时间,跟着温丹,兰彻转身走向餐厅,余光却扫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植物图鉴,茶几上手写的养护日志——没有昂贵的装饰画,没有彰显地位的猎物标本,这栋别墅的每个细节都在诉说着主人对生命的敬畏。
和从前判若两人的一个雄虫。
一个雄虫,在三个月之内的变化真的可以有这么大吗 ?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伪装而已,只是为了让兰彻心甘情愿的跳进去做的局而已。
餐厅上,兰彻本来想要进厨房,但是被温丹拦住了。
兰彻突然反应过来,可能雄虫对自己并不信任,就像自己并不信任雄虫一样,所以雄虫不愿意吃他做的东西。
这当然是兰彻想太多了。
温丹只是,单纯的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
他之前在学校有社会课,也会在宿舍里面做饭吃,而西朗经常会来蹭他的饭吃,温丹的厨艺真的没得说。
对于食物上来说,温丹深刻地认为,吃、进食是生物的本能,如果连进食都不快乐的话,又怎么能快乐?
光吃营养剂,是一个让温丹很不能理解的、极其单调的行为。
温丹下了个厨房,把东西端出来放到对方面前:
“尝尝看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于是现在,在兰彻面前摆着的不是军部标配的营养剂,而是一份精致的早餐。
金黄的太阳蛋边缘微焦,培根煎得恰到好处,旁边搭配着烤得酥脆的吐司和一小碟新鲜莓果。
热牛奶在玻璃杯里冒着白气,杯壁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可以说,是很精致的一份早餐。
兰彻以前日复一日的三餐都是营养剂,简单方便没什么味道,但是一下子就饱了,又可以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非常便捷。
“合口味吗?”
温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啊,”兰彻反应过来,有些坐立不安,“非常感谢您。”
只见雄虫腰间系着深蓝色的围裙,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兰彻的视线又扫过客厅角落堆积的快递箱,应该是今天早上送到的。
几个敞开的盒子里露出柔软的家居服,面料看起来舒适透气,尺码标签赫然是他的型号。
——太周到了。
“吃水果吗,兰彻,尝尝看?“
又从厨房走了出来,温丹将一盘水果沙拉推到他面前,切块的芒果和火龙果摆成了漂亮的星星形状。
是不是有些太奇怪,太殷勤了?
兰彻心里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他不会拒绝雄虫摆在明面上的好意,毕竟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雄虫的雌君。
最重要的是在这15天之内,兰彻需要获得一个深度标记,所以他不想惹温丹不快。
餐叉尖端刺入鲜红的果肉,兰彻垂眸将那块火龙果送入口中。
很甜。
汁水在唇齿间迸溅的刹那,兰彻微微蹙眉——太甜了,很陌生的甜味,与军部特供的营养剂截然不同。
虫族在进化的时候,把所有能量都放在对外扩张的战争上面,
帝国对于军雌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他们需要更高效的节约时间,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训练上,进行更多的战争,获得更多的资源,为帝国送来更多的营养。
所以兰彻很少感受真正的食物。
之前他对食物也没什么兴趣。
温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兰彻嘴角。
他看到殷红的果汁沾染在兰彻淡色的唇上,将那总是紧抿的唇线染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军雌冷淡地咀嚼着,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唇角却残留着一抹妖冶的红,像是雪地里突然绽开的花。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军雌,此刻被最普通的水果染上了情涩的痕迹。
越是冰冷,越让人想用心去融化。
“好吃吗?”
温丹期待的眼神让兰彻喉头发紧。
这太荒谬了——一个埃尔斯米尔家族的雄虫,怎么可能会为雌虫下厨?除非……
除非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像驯兽师总会给不听话的野兽喂几块甜点。
“兰彻,擦一擦。”
温丹突然递过餐巾,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
当兰彻疑惑地看过去时,温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
“谢谢。”
极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恍然,兰彻道谢,抬手接过纸巾,抹去那抹艳红——却不知这个动作让沾染果汁的指尖也泛起诱人的光泽。
“温丹阁下,我需要买一个新的终端,希望您允许。”
兰彻突然开口,声音冷淡,劈开旖旎的幻想。
温丹猝然回神,发现兰彻已经恢复成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将,仿佛刚才唇染艳色的模样只是幻觉。
只有餐盘里剩下的半块火龙果,还在无声诉说着那一刻的真实。
反应过来,温丹很温柔地笑着,他点点头说:
“当然可以。”
“对了。”
温丹忽然起身,木质餐椅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
只见雄虫走向书房,片刻后回来时,指间夹着那张泛着冷光的黑卡。
“给。”
他将卡片推到兰彻面前,金属边缘在晨光中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光线。
兰彻的银白睫毛猛地一颤,目光在那张卡和温丹的脸之间来回游移,眼里满是疑惑:
“温丹阁下……不收下吗?”
温丹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着兰彻不自觉绷紧的手指,他们现在建立信任这个道路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是不要。”
温丹轻轻叩击卡片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现在,兰彻,你比我更需要它。”
温丹看见军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毕竟,你的个人账户全被冻结,军部津贴也停了。”
温丹的声音很平静,
“我昨天看了一下,这张卡用的是第一军团的加密账户,监察院暂时动不了。”
“谢谢。”
收下卡,兰彻没有矫情,他需要就是真的需要。
更何况八千万而已,他以后可以还给温丹更多,以兰彻的军功和财产来看,多上十倍也不为过。
事实上,无论如何,兰彻仍然不愿意叫温丹“雄主”。
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屈辱的称呼,所以兰彻始终称呼温丹为“温丹阁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兰彻在极力的抗拒这段婚姻。
——
虽然不属于狂热的植物爱好者,但是如果在家里,温丹会尽可能的去照顾家里的这些小生命。
如果不在家里,其实植物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毕竟温丹基本上每天、或者每隔两天都会来一次这里。
温丹抱着刚修剪完的盆栽经过客厅时,看见兰彻正站在书架前出神。
兰彻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旧书上。书脊烫金的标题已经有些褪色。
“爱勒的《论虫族社会权力架构固化》?”
温丹的声音让兰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
温丹抱着小盆栽走近,薄荷叶的清香混着泥土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现在很少看到实体书了。”
兰彻的指尖抚过书页边缘的批注,“尤其是…这种禁书。”
好吧,禁书。
温丹轻笑一声,将盆栽放在茶几上。阳光透过叶片,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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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的前二殿下死后第二年,皇室才公布爱勒的真实身份。”
“大名鼎鼎的作家爱勒,居然是曾经的帝国二殿下,克罗斯汀殿下。”
温丹随口一提,
“据说当年负责查抄的卫兵烧毁了三千万册,这本是漏网之鱼,之一。”
“机缘巧合吧,我这里也收了一本。”
在温丹说话间隙,兰彻注意到书页间夹着的金属书签,意味着温丹不仅读过这本书,还反复研读到需要标记重点的地步,因为书里面很明显还有一些批注。
“温丹阁下,您居然会…”兰彻斟酌着用词,“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吗?”
温丹没有立即回答。
其实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话题。
曾经,帝国二殿下克罗斯汀,和当时还是大殿下的劳伦斯陛下,是一场王位之争。
在这场极其残忍的权力斗争之中,二殿下落败于一场暗杀。
最终,第一继承权落到了劳伦斯陛下头上。
在成功上位之后,劳伦斯陛下下令销毁所有二殿下存在的痕迹,斩杀压迫其大部分党羽。
所以二殿下写出的书才被称之为禁书。
如果事实仅仅是这样的话,温丹其实并不会对这本书感兴趣。
事实上,这本书是他的老师送给他的。
既是温丹在人类的大学时期的老师,也是他来到虫族之后的老师。
所以温丹秉持着对老师的信任,在理解虫族社会结构的时候,自然会参考老师的想法。
“其实也说不上感兴趣吧,机缘巧合之下罢了。”
温丹笑了笑,很顺滑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兰彻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几眼这本书,把书合上放回书架了。
下一秒,兰彻的手指刚触到书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终端提示音。
兰彻微微侧首,余光瞥见温丹皱眉点开光屏,一个刻薄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里炸开:
“温丹!你还要在外面野到什么时候?我是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今晚是克罗诺斯家的宴会——”
“雄父。”
温丹的声音骤然降温,“我说过,暂时不回去。”
“……相亲?”
似乎换了一个话题争吵,温丹突然嗤笑一声,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兰彻的背影,
“好吧……如果您真的这么着急的话,我现在正好通知您,我已经登记结婚了。”
电话那头传来怒斥。
“是谁?”
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哪个家族的雌虫?”
“你又把家族利益放到哪里了?你现在已经二十几岁了,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吗?!”
好吧,所以问他并不喜欢回家族,他也不喜欢和这里的虫族建立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家庭关系。
因为温丹之前就觉得,他和他们之间其实是不能交流的,思维观念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在虫族的社会结构里面,很多细节都体现出对于下一个阶层的压榨,不仅仅是雄虫对于雌虫的压榨,更体现在大量的贵族对于平民、或者说下一层群众的压榨。
虫族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流着鲜血,这种血是历史意义上难以洗净的。
千千万万的虫族死在了战场上,但是同样也有千千万万的虫族死在了帝国的土地上。
不可否认,虫族是以战争的方式扩大自己,和异兽抢夺星际资源,
但是同样也不可否认的是,虫族帝国之内一层又一层之间的利益勾结压榨关系太过严重,而导致太多的虫族,基本上只有“活着”的这个概念。
简单的来说,就是麻木了。
这样复杂的社会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映射到了家庭关系当中。
当然了,前提是,如果这种畸形的模式可以被称为“家庭”的话。
在虫族的家庭当中,雄虫是家庭话语权的执掌者。
因为雄虫的稀少性让雄虫获得了在社会上更高的社会地位,他们可以付出更少的努力来得到更多的资源。
这种社会和法律的双重倾向性,给了雄虫在家庭中极大的权利。
那雄虫和雄虫之间有这种压迫体现吗?
当然是有的。
雄虫之间,不仅是等级之间的压迫关系,也是父辈和子辈之间的对抗关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一个极其畸形的社会体制当中,有的可怜,有的可悲,有的可叹,有的可怒。
基本上不可能有幸福的存在。
这种关系在哪个社会之中都足够的常见,因为没有一个社会不是以家庭为单位而组成的。
一穿越就面对着这种不太友好的开局,温丹能做的,就是离开家族。
他不可能用自己过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跟无法沟通的群体陷在一起,那跟陷在沼泽里没有区别。
这就是温丹的态度。
对于必定不可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当断则断,若是不断,必受其乱。
此刻。
温丹的视线落在兰彻银白的发梢上。
军雌正假装专注地整理书架,但绷紧的肩线暴露了他正在倾听的事实。
“恕我直言,是什么家族的并不重要,我想娶谁是我的自由。”
温丹的声音很稳,很平静,但是听得出来心情不太好,因为他平常说话绝不会这么锋芒毕露。
“……至于那个什么相亲沙龙,我也不会去的。……”
“我说过很多遍,我不感兴趣……”
“……希望您可以控制一下你自己,不要这么频繁的给我打电话,确实是太烦扰了,您难道不觉得,有损您所谓的贵族风度吗。”
然后电话被对面一瞬间挂断了。
兰彻转身的瞬间,温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表情,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雄虫只是兰彻的幻觉。
“抱歉,好像打扰你看书了。”
下一秒,温丹直接转换了话题,说:
“兰彻,我记得昨天你说喜欢喝茶,要喝红茶吗?刚到的锡兰肉桂。”
兰彻点点头。
“感谢您的细心,温丹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