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最终之战/Last War》
1. 第1章 生与死的叠加态
当哈利攥着两根魔杖、低头看着伏地魔瘫软在地的躯壳时,伏地魔也站在那里,瞪着自己瞬间变作虚无的身体,面上的茫然与空洞同他地上的尸体如出一辙——
他这是……死了吗?
被他自己发出的死咒反弹了……再一次?
没等伏地魔想明白这一切的匪夷所思是如何发生的,礼堂里已经发出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他没有注意,他也确实不在乎;然而,很快就有人挤过来,许多双手穿过他的身体,试图去触摸他身侧的男孩——
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那个被他选中的男孩……
特里劳妮的预言终究是实现了,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
“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
严格地来说,最后被自己的死咒反弹只能算他自己杀死了自己;但过程又有什么所谓?反正他都已经死了……
被一大群活人完全无视、挤压的感觉绝不能说好,伏地魔试着飞起来。
他感觉像是成功了,因为他现在可以从半空中冷冷地俯瞰下头兴奋的混乱情形;也或许没有,因为他虚无的躯体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连他自己都看不见,甚至……
在看清礼堂里到底有多少“人”之后,伏地魔忽而打了个激灵灵的冷战。
那群还活着的家伙看不见的远不止他一个;不说别人,那男孩边上漂浮着的两个幽灵——绝不是霍格沃茨常见的那种幽灵——不正是莉莉与詹姆·波特吗?
不对,他随即鄙视自己刚才的条件反射。你已经死了,你还在害怕什么呢?最坏的结果已然发生,事情难道还会变得更糟糕吗?
不幸的是,伏地魔很快就意识到了更糟糕之处。莉莉和詹姆死了,是他亲手杀死的;可都是死者,为什么他能看到他们的形体,却看不到他自己的?
他倏尔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很快就被验证为真——
不仅活着的人看不到他,死了的人也同样。
他被死咒反弹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可如果他确实死了,又为什么存在于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
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和哈利道喜,给他带来诸如全国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食死徒们有的逃跑有的被抓、阿兹卡班的无辜囚犯得到了释放之类的消息,但伏地魔漠不关心。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被死咒反弹时的情况:身体碎裂的痛苦,什么都不是的感觉……相比之下,这次倒是轻松许多,简直像是彻底的解脱:痛苦只在一瞬间,之后就消失了;而说到“什么都不是”……
再也没有谁能看见他了,其中还包括他自己;如果说早前的他只是失去了具体的形体,现在的他甚至连黑风卷荡都做不到!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破事?
又过了一阵,哈利终于找到机会,披着隐形衣离开人群,告诉他的两个朋友自己在冥想盆里看到的、斯内普最后给他的记忆,接着是禁林里发生的一切。
被无法言明生死的问题困扰着,伏地魔根本没有多余的情绪来对其他事情做出反应了。
换做平常,他早已对斯内普与马尔福的背叛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讥笑一下远处看着波特夫妇交握的双手而犹豫着不敢靠近的可悲家伙;现如今,他只是冷冷地质问自己,难道你真的未曾觉察底下人的虚与委蛇、三心二意?
他只是过于自大,觉得蝼蚁之辈翻不起什么大波浪,盲目地相信威压与恐惧足够迫使所有人都按他的要求行动、而不是悄悄地欺骗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若不是因为他畏惧死亡而不敢靠近验证,斯内普怎么能有机会在临终前将自己的记忆交给男孩,纳西莎又怎么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哄骗他的咒语确实杀死了男孩?
前者向他隐瞒的关键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以及哈利身上有他的灵魂,后者则让他忽略了禁林里死咒发出后他却头痛得晕过去的异常反应……
确实异常,那种熟悉的痛苦感觉像是他自己死了一次,而不是另一人……邓布利多对斯内普说的猜测可恨地是正确的:那次不成功的刺杀不仅让他的肉|体碎裂了,灵魂也是……至于他,这么长时间里毫无察觉不说,最后甚至朝着自己的灵魂碎片举起了魔杖……
这种错上加错的懊丧在哈利与邓布利多的画像碰面时达到了顶峰。旁听的其他校长画像都对两人关于“藏在飞贼里的东西”以及“伊格诺图斯的礼物”的谈话显出了困惑与好奇,伏地魔也完全没听懂;但这并不影响他看懂邓布利多的笑容,知道结果正如对方的期望、甚至更好。
确实,如果一切都照着邓布利多的计划发生,老魔杖在他自愿死于斯内普之手时就失去了主人,无法再被传承下去;但小马尔福打乱了这个计划,随后男孩又击败了小马尔福,成为了老魔杖的真正拥有者。
按此推理,在禁林里时,老魔杖就没有听从他的指令。
不然,当时男孩还活着,为什么能在钻心咒的折磨下一动不动呢?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再倒回去,那个死咒显然也没在男孩身上生效、而是在他的灵魂碎片上生效了,才令他痛得晕了过去……
伏地魔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咒语杀死了不止一个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而仓皇四顾,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他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的严重问题——
这个无人知晓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这也就罢了;可他死去的其他灵魂碎片呢?都到哪儿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伏地魔完全没时间对男孩要把老魔杖放回邓布利多坟墓的发言做出评价。他猛地腾身而起,一下子穿出了塔楼屋顶,目光狂乱。霍格沃茨的动乱已经止歇,伴随着一阵阵兴奋鼎沸的人声;但他无暇分神注意,迅速地在庭院、走廊与禁林深处穿梭——
然而,没有,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死在学校礼堂,他残存的灵魂便在此处逗留;别的暂且不提,至少冠冕、男孩与纳吉尼身上的灵魂碎片也应该在这里,更何况他们的死去时间相差可能都不到六小时……
以他的秉性,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离开霍格沃茨,更何况他还没彻底弄清死亡原委;唯一的可能只剩,他的灵魂碎片们与他一样,都被困在了一片只有自己、且无法被其他任何人察觉的虚无里!
永生,魂器,飞离死亡……
伏地魔反复咀嚼着这几个他曾经引以为豪的词语,从中无可避免地品尝到了苦涩的失败滋味。
他似乎还活着,因为他还能思考,同样能看到和听到人们的所做所说;
他似乎也死了,因为他失去了身体、没有了形态,无法被听到、更无法被触碰,再也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一个人活着,但他什么也不是;一个人死了,意识却又存于世间……
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呢!
伏地魔不无怨恨地想。如果他对于魂片各自被困的猜测为真,在某种意义里,也称得上永生;可这种永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吗?甚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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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其他部分都看不见摸不着,哈?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也有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的一天。
诚然,这种空气般的状态让他轻松弄懂了哈利为何能死而复活,以及其他的一些问题;可他都死了,迟来的真相又有什么用?权力,正确,目的,他毕生追求的一切在孤身一人、虚无缥缈的状态下都失去了意义,甚至更接近于彻头彻尾的笑话……
伏地魔漫无目的地在禁林里游荡着。他不想回到城堡里,人们脸上的骄傲与感激太过刺眼,基本等同于对他明晃晃的嘲笑;他也没打算离开,因为除去霍格沃茨,他竟然想不出什么别的更想待着的地方。
这片幽静黑暗、杳无人迹的林子,他读书时就经常踏足,如今更是如履平地。他从不惧怕里头的危险,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个最大的危险。可惜的是,他现在连一缕拂过树梢的风都不如:身侧的叶子轻飘飘,在他经过时,却如同钢铁铸造般纹丝不动……
伏地魔心烦至极,那种还不如一了百了的感觉重新升腾起来。如果这也能算活着的一种,那他宁愿去死……
“……最后要战胜的敌人是死亡。”
就在他暗自咬牙的时候,一句话忽而远远地飘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很高兴,哈利完全理解了我们的意思,甚至做得更好。”
有个女人接着道,听调子满是欣慰。他们俩正互相依偎着,低头看地上的什么东西。没过多久,两人就携手离开了。
伏地魔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个珍珠白的影子远去。虽然他十分确定波特夫妇的鬼魂看不见他,但他还是等他俩都消失了才动身。
地上杂草乱蓬蓬,除非特别注意,否则没人能发现,草丛深处有块黯淡的菱形宝石。
伏地魔一眼就认出来,它正是冈特家传戒指上镶嵌的那块。也是他的魂器之一,大概一年前?或者两年?被邓布利多毁掉了。
难道邓布利多跟波特夫妇提起了这事?
还是说,男孩之前说的“藏在飞贼里的东西”就是这宝石?
一个能让邓布利多明知道有巨大风险、仍旧戴到手上的东西……一个被去除了纯金戒托也要被邓布利多仔细藏好、留给男孩的东西……
伏地魔不认为他的魂器有这种让邓布利多念念不忘的功用。他似乎又忽略了什么,但他没有精力继续追根究底,只是冷嗤一声。对自己第无数次被证实犯了错这事,他已经麻木到几乎有些厌倦了。
有钟声忽而响起。他抬起头,远望着霍格沃茨尖尖的塔楼。大概是城堡里的人为今天的战死者敲的,譬如说悼念之类……啊,反正肯定不包括他……
周围的景色忽而晃了一晃。眼前还是霍格沃茨的塔楼尖顶,但是距离更远了,视野也模糊不清,因为他只是从棚屋漏风的木板里随意往外一瞥。
“……主人,他们的抵抗正在瓦解——”
伏地魔猛地一惊,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正仔细摆弄着的魔杖上。细细长长,十五英寸,满是节疤。
“让我去找那个男孩。让我把波特给您带来。我知道我能找到他,主人。求求您。”
靠背椅后的声音仍在继续,但伏地魔根本没在听。“西弗勒斯。”他轻声打断对方,“今天几号?”
这反应牛头不对马嘴,斯内普有些茫然。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午夜刚过,现在是五月二日了,主人。”
伏地魔咧开嘴,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
没错,这一天是一九九八年五月二日。
我的祭日。
2. 第2章 他必实施报复
棚屋里有片刻安静。
伏地魔猩红的视线低垂着,仿佛仍旧在专心致志地摆弄老魔杖。
上一次,他以为这根魔杖的真正主人是斯内普,才让马尔福把斯内普从前线叫回来,以便亲手拿走斯内普的性命。斯内普在老魔杖的归属问题上欺骗了他,也就肯定能猜出他的目的,现在才拼命地想要离开他、去找哈利·波特……
哈哈,斯内普当然想找到哈利·波特。因为这就是邓布利多交代的事,务必让他,伏地魔,亲自动手,才有机会杀死男孩身上附着的灵魂碎片。
噢,说起这位每次都能反弹死咒的幸运男孩,目前应当就在附近偷听吧?否则,以纳吉尼的毒液发作速度,被咬的斯内普还能有力气爬出尖叫棚屋去找人?
瞧瞧,黑魔王并不都是错的——就比如说,男孩完全没办法忍受身边的人因他而死,他会主动送上门来……
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这是最重要的部分吗?
不,也不是。
从禁林突兀地回到尖叫棚屋之前,他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当然,指望他死后的虚无状态,想要全知全能未免太过奢侈;可是,虽然他庆幸于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但没有理由送他回来,哪怕一点……这事本来完全不可能发生……
“……主人?”约莫是伏地魔沉默太久,斯内普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伏地魔停下手上的动作,站了起来。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然而并不影响他的视野——除去一张桌子和他刚才坐的椅子,房间里还堆了不少杂物;波特肯定就在哪个破箱子后面藏着,躲在他的隐形衣下头……
“你说,你会为我带来波特,西弗勒斯?”他一边问,一边把老魔杖塞回袖子里。
“当然,主人!”斯内普立刻应道,显然很高兴话题回到了他想要的地方。又或者,黑魔头收起魔杖是个更好的安全信号。
闻言,今夜里的头一回,伏地魔看了对方一眼。那张脸依然苍白,凝固,像一张大理石面具。大脑封闭术,他在心里冷哼,但面上丝毫未显。“那就开始吧。”
“谢……”斯内普刚想告退,就听出了这话里的隐藏含义。“主人,您的意思是……”他有些惊诧,视线跟着飘移了一瞬。
伏地魔微微眯眼,立马从这一瞬里得出了正确答案——斯内普也许不知道波特就在附近,但确实知道附近哪里能藏人。他没有丝毫犹豫,摸出袖子里的另一根魔杖,朝着那个方向利落地一挥一抖——
地上的旧箱子直接炸开了,灰尘四散,露出个不显眼的洞口;几根粗壮的黑色藤蔓从里头攀缘而出,像是串签子似的拖出了三个拼命挣扎的孩子。虽然各个灰头土脸,但站着的两个人都一眼认出了他们是谁。
“我之前说过什么来着,西弗勒斯?”伏地魔向前一步,满意地看着被死死束缚着的男孩仰头怒视他。“用不着去找波特。他自己会来。”
“主人……英明。”异变陡生,这会儿斯内普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干巴巴。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藤蔓依旧在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地蠕动。它们死死箍住了哈利、赫敏与罗恩的手脚与嘴巴,让他们动弹不得;片刻之后,还把他们的魔杖都掏了出来,胡乱地丢在地上。
三个人,却有四根魔杖;其中一根从中间断开了,只靠细细的凤凰羽毛可怜地连在一起。
伏地魔低头一看,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你的魔杖竟然断了,哈利?什么时候的事?”他刚刚还在思考,接骨木魔杖必不能用,万一两根孪生魔杖再对上,要如何硬着头皮应对亡魂?现在看来,是他死过一回——不对,是好几回——已经谨慎过度了。
哈利依旧没办法说话,只能使劲瞪大眼睛,以表达自己的怒火。
“恭喜您,主人!”斯内普突然插话,“现在您已经得到哈利·波特了。我们是否应该安排一下,让所有人都能目睹您亲自解决他?”
伏地魔似笑非笑地瞥了斯内普一眼。
这是拖延时间的一种方式吗?毕竟,照斯内普自己的说法,男孩养来就是为了当猪一样宰,但他的两个朋友可不是……
黑魔头轻轻颔首。
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被这一眼看得背后发凉。他急忙想要退下,结果还没转身,绿光一闪,他整个人向后仰面栽倒在地。
要不是被捆得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目睹这一幕的哈利、赫敏和罗恩都要大声尖叫了。
在他们变得极度惊恐的目光下,伏地魔懒洋洋地一挥魔杖,藤蔓就爬了过去,将斯内普软绵绵的尸体从他们中间拖开。“行了。”他不紧不慢地转向哈利,又是一挥,“来,说说看,哈利,你毁了我几个魂器?”
哈利还在瞪着斯内普毫无生机的躯体,没立刻发现自己能张开嘴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伏地魔就这么动了手……
没错,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他死有余辜;然而,这一幕无法不让他联想起邓布利多在塔楼上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的情景,胸腔不由一阵阵发紧。
斯内普不是个货真价实的食死徒吗?伏地魔怎么会这么残忍地对他?
哈利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他感觉像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等再反应过来,他赶紧回头去查看赫敏和罗恩的情况。“快把他们放开!”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伏地魔挂在唇角的一丝笑意隐没了,“还是你需要我直接威胁你——”紫杉木魔杖尖端随即转向赫敏的脸,“不老实交代的话,我就挨个折磨你的朋友?”
这会儿,根本用不着倏尔灼痛的闪电伤疤提醒,哈利就能确定,面前这个蛇一样的男人没在开玩笑。而且,别提折磨了,阿瓦达索命都有可能,毕竟连斯内普都不能幸免……
“我……”他又气又怒,胸膛起伏,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日记本!”
“噢,别说一些你我都知道的废话。”伏地魔道,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但魔杖尖端离赫敏更近了一点。
“住手!你给我住手!”哈利慌忙大喊。赫敏惊恐之下仍然在对他使眼色,大概是让他冷静或者别的什么;然而他绝不可能坐视她在他眼前受伤、甚至被杀死。
伏地魔没打算费劲指出这些小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黑发男孩。“只要你老实点。”
哈利用力咬牙,嘴里泛起一股咸腥味。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边上——斯内普油腻腻的头发胡乱拖曳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而纳吉尼还在那个星光闪闪的笼子里飘浮着——刚收回目光就意识到黑魔头还在盯着他。
伤疤更痛了,他好容易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把冠冕毁于克拉布的厉火的事情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你是说,就在刚刚,那个蠢货在有求必应室……”伏地魔还没听完就要气疯了。他以为他的魂器全都毁在了哈利这群人的手里,问之前还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小克拉布?他愚笨又冒进的手下,他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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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狂妄的食死徒?
从未如此直接地面对黑魔头的怒火,哈利疼得快晕过去了,满头冷汗,还一阵一阵地犯恶心。要不是被捆得结结实实,他这会儿肯定能吐出来。等再恢复时,他勉力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见伏地魔已经把唯一的椅子挪了过来,此时就坐在他跟前,表情冷得能掉冰碴。
“所以,他也被厉火烧死了?”
哈利急促吸气,勉强点头。
“算他运气好。”伏地魔如此评价。他的语调又恢复成了之前的不紧不慢,可底下到底蕴藏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还有哈利。他从疼痛的伤疤里读到了黑魔头凛然如针的杀意,刺得他脑袋都快裂开了。
两人距离没几步,伏地魔自然看得清哈利白得全无血色的脸。他很生气,他知道哈利可以通过他的灵魂碎片感知到他的怒火;但没什么加强大脑封闭术的必要,他死的时候可比这痛苦多了……还不止一次……
“继续说。”
除了日记本和冠冕,被毁掉的魂器就剩戒指、金杯和挂坠盒了。哈利确信伏地魔已经知道这些东西都不在它们该在的藏身之地,但说到毁掉……
“别想着撒谎。”伏地魔突然出声警告。
哈利悚然一惊。他无比庆幸这会儿自己眼前因为一直忍受的痛苦而朦胧发花,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没有那么难。
无论如何,都得把赫敏和罗恩从这些事里摘出去……如果知道真相,黑魔头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所有人……
于是,他张开嘴,感觉喉咙干涩得要命。邓布利多用格兰芬多宝剑毁掉了戒指,这是真的;但金杯和挂坠盒,他都自己认了下来——
如果伏地魔一定要杀掉谁作为报复,那就杀他吧!
可出乎哈利意料之外,不管是戒指、金杯还是挂坠盒,都没有引起黑魔头刚才那样强烈的愤怒:对方这会儿的反应平静得简直接近诡异。
“你说你在哪儿杀了挂坠盒?”伏地魔轻声问,依旧紧盯着哈利。
听到“杀”这个词紧跟在自己的代词后面,哈利稍稍战栗了一下。“冬天,一个积雪的森林。”他干巴巴地回复,“我不知道具体在哪。”
伏地魔冷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某人却能准确地把格兰芬多宝剑给你送过去?”
格兰芬多宝剑理应保管在霍格沃茨,藏在那顶破破烂烂的分院帽里;而那时的霍格沃茨校长正是斯内普。
呵,他怎么那么不意外呢?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在想什么,但他不想牵连任何人。“可能只是碰巧……”他试图给自己找补,因为自知没有丝毫说服力,脸都憋红了。
但伏地魔没注意。因为他不可避免地想起纳威·隆巴顿从分院帽里掏出格兰芬多宝剑砍掉纳吉尼头颅的瞬间,那顶该死的帽子甚至是他自己用咒语从城堡里翻出来的……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不想再陷入像是自怨自艾的可悲状态里。“金杯呢?你在密室里用蛇怪毒牙杀了它,就在冠冕被厉火烧毁之前?”
哈利刚想点头,就感到离他更近的赫敏开始小幅晃动起来,似乎想要抗议。他赶忙努力支起身体挡住,不想让黑魔头注意到。“没错。”
可由于高低视野问题,他的尝试很徒劳。
“所以……”伏地魔拖长音,通红的眼睛跟着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们三个人一起去找我的魂器,最后只有你自己派上了用场?”
3. 第3章 谁的奖赏
这问题有种冰凉而古怪的幽默感。
如果不是其中还夹杂了显而易见的嘲讽与质疑、而那正是与他和他的朋友们性命攸关的部分,哈利也许会为伏地魔这种恍如坦然面对魂器死亡的态度而笑出声来。
但他依旧被死死捆着、动弹不得,赫敏和罗恩也一样。
“因为那是我的任务!”哈利张口辩解,已经找回了些许平时的状态——他知道黑魔头是摄魂取念方面的高手,他不能撒完全的谎——“我一个人的,邓布利多就是这么交代我的!更何况,你杀死了我的父母,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要求!”
听到波特夫妇的名头,伏地魔条件反射地往四周一瞥。从上一次的情况判断,那两个亡灵此时此刻真的有可能就在附近,只是他们都看不见、碰不着而已。
没关系,就让他们俩看着;
别说黑魔王现在知道男孩是他的魂器、不可能动手,就算他真的杀死哈利,亡魂除了眼睁睁地在一边看着,又能做什么呢?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什么都不是的虚弱……
伏地魔小幅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依旧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回到尖叫棚屋,他也不相信这是一次梅林赐予他反杀男孩的大好机会;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而他还没发现……
“你是说,”黑魔头慢慢开口了,声音冰冷而清晰,“你做这些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杀死我?”
哈利自下而上地盯着那张扁平的蛇脸,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颤动。
之前那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伤疤爆炸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它竟然渐渐地不疼了,与他的预想完全南辕北辙。
难道伏地魔在用大脑封闭术吗?
哈利不确定。他只知道,只要有可能,他不想杀死任何人,包括伏地魔;只要对方愿意忏悔,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给他机会……
然而——
如果现在点了头,他还有活下去、继续对抗他的机会吗?
如果现在摇了头,他又要如何做,才能从他手里保下他的朋友们?
许久没听到应有的回答,伏地魔垂下视线,恰好和一双残留着湿意的绿眼睛撞在一起。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能说伏地魔从没仔细打量过哈利,但他确实从未深究其下的东西,以至于到死都没发现男孩也是他的魂器;至于哈利,他惊异于伤疤在两人距离这么近的时候还诡异地平静着,不由使劲思索当下的情况是否还会有转机……
“怎么?”伏地魔再次开口,堪堪打断了哈利脑中的思维风暴,“这问题很难吗?”
哈利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眼一闭心一横,点头认了。如果他死能换赫敏和罗恩不死,也是划算的买卖;退一万步说,就算可能无济于事,他也绝对无法让赫敏和罗恩挡在他前头、替他去死。
——撒谎!
伏地魔差点就喝问出口了。
在一切的最后,哈利仍然在试图劝说他忏悔;也许哈利那时还在惺惺作态,但那也不是哈利现在就承认自己虚伪的理由。只不过,他的藤蔓抓住了三个人,哈利必须为另外两个的性命考虑罢了……
这种谎言是毫无意义的,在假使哈利清楚接下来本应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如同毫无所觉的斯内普一般,这个哈利也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黑魔王有关自己被彻底杀死的惨烈记忆是种幻觉?
——不,刚才哈利对几个魂器如何死亡的回答确实能对上号。
——难道重新再来一次确实是某人给他的奖赏?不管是谁,不管为何?
——不,让他经历彻底而痛苦的死去怎么可能是奖赏?让他清楚他永远无法杀死他唯一的死敌怎么可能是奖赏?
在刚看到木板缝里的塔楼尖顶时,伏地魔就这么怀疑了。他面色发沉,内心阴郁。不能说他对新的机会没有窃喜;可谁能告诉他,他到底需要做什么,才能真正地反败为胜?
面对黑魔头突如其来的沉默,哈利相当迷惑。
他从没指望能轻易骗过伏地魔,对方一开始反问他难道赫敏和罗恩是摆设时,他就清楚地知道黑魔头不会相信他俩没有出力。
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他都得想点脱身的办法——
身上的藤蔓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被丢在地面的魔杖也远得够不着,甚至赫敏和罗恩还没法说话……
他能让黑魔头给他松绑、伺机拿回魔杖吗?毕竟这地方随时可能有新的食死徒到来……
只要赫敏和罗恩能安全离开,他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他俩知道他们的目的,没有他也会继续干下去的……
哈利一面拼命思考破局之法,一面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黑魔头似乎变成了一座大理石雕塑:蛇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指尖到眼皮都一动不动,唯有苍白的皮肤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被这样注视着,伏地魔当然不会毫无所觉。他确信男孩的小脑袋瓜里绝对在想一些能令他火冒三丈的事,但这会儿的他不在乎了。
原来,他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在毫无此类意图的时候,就已经制作了一个活体魂器……
看见伏地魔突然朝他伸手,哈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想往后躲。等想起自己无路可逃的时候,那只冰凉细长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脑袋,大拇指轻轻地按在闪电伤疤上。
他本能地咬紧唇,准备抵抗新一波的猛烈疼痛。
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那种时候他能清楚地知道黑魔头在想什么:自从被拖进这屋子,黑魔头的思想就像笼上了云雾,似近似远,难以分辨;如果他能利用两人之间的连接,说不定就能想到办法逃离此处了……
这念头只是一瞬间,因为哈利什么感觉也没有。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伏地魔的手指太冷了,简直不像活人。
俯身靠近的伏地魔轻易地从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读到了这句评价。
他在男孩身上留下的标记果然不是一道简单的闪电伤疤;那里头有他的一部分,已经和男孩融合在一处了——只是灵魂碎片的话,他不会用“融合”这种形容;但他复活时用了哈利的血……
伏地魔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一些粘腻的触感,估摸着是男孩身上混合着灰尘的汗水。
他不动声色地擦拭干净,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哈利是不是也需要一只类似纳吉尼那样的笼子,毕竟男孩看起来不是很重视他自己的性命……噢,不对,救世主男孩死不了,除非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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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亲自动手……
头一回发现那该死的预言可能还有点好处,伏地魔没忍住勾了勾嘴角。他站起来,用紫杉木魔杖猛击了一下空气,转身向门口走去。
哈利只感觉到一阵强风拂过脸颊,吹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蜷在一个透明的球形笼子里,笼子还飘在半空,亦步亦趋地跟在黑魔头身后;再回头一看,赫敏和罗恩被留在原地,只能用眼神诉说他们对哈利被带走的慌张——
老实说,他俩能远离伏地魔,不见得不是好事。隐形衣还落在地上,或许能派上一点用场……
为了这种想法不被察觉,哈利故意大喊:“你想做什么?”藤蔓的桎梏消失了,他试图挣扎,可四周软弹弹的,他像是被困在了无形的橡胶球里。纳吉尼在另一个笼子里上下飘浮着,随着变化的重力扭动身体,一双灯泡似的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但伏地魔没有搭理哈利。他走出尖叫棚屋,也没见做什么,就平地飞了起来。
哈利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魔法,正如他想不明白,伏地魔同时带着他和纳吉尼飞去城堡做什么。
他俩不是死敌吗?他怎么会得到类似纳吉尼的待遇?
城堡里什么人都有,被看见的话,他会不会被怀疑已经向黑魔头投降?
这是一种杀死他的新方式吗?就像是,真正死之前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没等哈利想出个所以然,地方就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伏地魔在夜色中飞进了校长办公室大开的窗户,而后是他自己与纳吉尼——
这下,哈利真的有些害怕了。
邓布利多的画像就在里面;如果校长发现他如此无能,会不会很失望?
霍格沃茨城堡早已陷入混战,校长办公室里也乱糟糟的。没有人,历届校长的肖像画也都空荡荡的;他们可能都跑到其他画框里观战了。
哈利不由自主地松口气,但这口气又立刻提了起来——
黑魔头轻飘飘地落了地,目标明确地转向校长办公桌,举起紫杉木魔杖。大幅黑色布帘凭空落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窗户与空白的肖像,只留下校长座椅后那幅最大的。屋子里本就不太明亮,现在更是昏暗至极,只有冥想盆在柜子里散发着微光。他再次轻点魔杖,那幅最大的画框便凭空响起了叩击声。
没过几秒,邓布利多就在哈利紧张的凝视里出现了。“汤姆。”他开口道,湛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黑魔头背后飘浮在半空的两个球体。
伏地魔就知道,讨厌的人永远都是如此。譬如邓布利多,死了也不忘用称呼恶心他……噢,毕竟邓布利多自己的死亡也是计划中的一环,算计别人的死亡更是不在话下……
“我刚杀了斯内普,”他没有耐心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他还来不及交代你交代他做的事。”他又指了指哈利的方向。
哈利猛地愣住了。斯内普有邓布利多的消息要带给他?因为他是叛徒,所以伏地魔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邓布利多就是被斯内普杀死的呀……
“现在就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谈,邓布利多——”没等哈利想明白,伏地魔还在继续,“除了哈利,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杀死我?”
4.第4章 唯一筹码
邓布利多安静半晌。他湛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伏地魔,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你的属下们正在前线为你的命令而流血,”他缓慢地开口,“而你却在这里,唯一关心的是你自己的性命?”
闻言,伏地魔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不比斯内普更有用。”他话锋随即一转,“你是想激怒我,还是不敢正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这些话让哈利愈发震惊。
他向来清楚地知道,黑魔头不是好人;他也从未觉得食死徒在伏地魔心里的地位有多高,但对方就这么直白地承认了?说他唯一关心食死徒的部分就是那些人的利用价值?
再说到正面回答……
他抬起眼,画像邓布利多的表情在稍远距离与昏暗微光的双重作用下模糊不清,心里突然腾出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没人说话,校长办公室里持续寂静着。要不是偶尔有打杀声隐隐地穿透黑色布帘,现在的场景简直比伦敦西区上演的情景喜剧还荒诞不经——
他,哈利·波特,黑魔头命中注定的死敌,正被黑魔头关在应该是保护作用的笼子里,还跟在对方身后与邓布利多的画像对峙……
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邓布利多像是和哈利有相同的疑虑。“西弗勒斯……死了?”
“对,就在刚刚,尖叫棚屋。”伏地魔说着侧了侧身、好让哈利的身体更彻底地暴露在邓布利多的视野里,语调不乏嘲讽,“救世主男孩和他的两个朋友很荣幸地成为了亲眼见证者。”
哈利看见,邓布利多的目光再次转到他身上。他想问斯内普真的是你的密探吗,他想问你有任务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但对方的视线很快又移开了。
“我相信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低声道,带着些许不明显的沉重。“但如果这只是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都到了这个时候,就别再假惺惺地哀悼了,邓布利多。”伏地魔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还能在乎别人的?”他又指了指哈利的方向,“连这个男孩,在你原本的计划里,也是必死无疑;凭什么斯内普就能例外呢?还是说,因为这个计划已经被证明失败,所以你才会对自己利用他人感到后悔?”
不知道是不是哈利的错觉,在听了这些话以后,画像邓布利多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因为黑魔头说的都是真的?无论是他还是斯内普,为了消灭伏地魔,在邓布利多眼里付出性命都是理所应当?
但再开口时,邓布利多的表情与语气又恢复成了一开始时的平稳。“不。”他否认道,“西弗勒斯的死确实是巨大的损失,可说到失败……”他极快地扫了哈利一眼,“如果你真的认为你已经胜利了,现在你就不会站在这里。”
被说中最深的心思,伏地魔苍白扁平的脸微微扭曲了一瞬。
他能怎么否认?
如果不是重来一回,邓布利多的计划确实是成功的,而且是超出预计的大赢特赢!
他能怎么否认?
就算是重来一回,他仍旧感觉事有蹊跷、还无处探寻,不得不来找最有可能知道的人——即便这人已经成了该死的画像——套话?
没错,现状确实不满足他对成功的定义;
然而……要他在邓布利多跟前示弱?
“你的失败等同于我的胜利?”伏地魔立马回以冷哼,“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另外,我还要慷慨地给你一个好心的提醒——”他轻轻招了招手,关着哈利的那个笼子就自动飘浮上前,“如果在杀死我这件事上,你只有哈利一个压箱底的筹码,那这个筹码已经完全无用了。”
哈利瞪大眼睛。因为过近的距离,他不得不注意到,黑魔头竟然在笑。这是伏地魔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之前那丝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预言里说,“他们中间必有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
自他知道以后,就确定自己无法置身事外;近一年来,他也努力地朝这个目标前进,争取那个活下来的名额……
邓布利多很清楚这些,但他仍然有别的秘密需要通过斯内普转达给他……伏地魔也说了,在邓布利多原本的计划里,他同样必死无疑……
那么,假使有比“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更坏的情况,是不是需要用他的性命去换取伏地魔的死亡?
片刻安静。邓布利多再次沉默下来,并且面无表情。
“你从来不是个傻瓜,邓布利多。”伏地魔轻声继续,完全没打算放过他,“在看到哈利同纳吉尼一起出现的时候,你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可你还是在跟我绕圈子,转移话题……试图拖延时间?或者在等可能的援军?我是真的好奇——”忽而,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你手底下还能有谁比你更强大,强大到足以同时杀死我们两个?”
答案当然是没有,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哈利还冷不丁打了个颤。他使劲控制自己,才没有发出什么能被注意到的动静。因为他有种可怕的感觉,黑魔头所说的“我们两个”,其中的另一个人是他。
自他们到尖叫棚屋起,事情的发展就开始变得匪夷所思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你还是来了。”邓布利多重新开口,又开始一瞬不瞬地凝视伏地魔,“不是为了夸耀自己的力量,而是为了追寻某些真相。这些真相甚至不是我之前认为最重要的、重要到必须避开你的部分,可你认为是。”他顿了顿,“我也很好奇,在目前形势完全对你有利的情况下,你还能觉得什么是必须知道的呢?这不是我认识的你。”他轻轻摇头。
在邓布利多说这些话的时候,伏地魔猩红的眼睛同样紧紧地盯着画像,想要从对方脸上发现任何绝不能忽略的蛛丝马迹——
但一无所获。
“看来这趟是我白费功夫了。”他失望地得出了最终结论,又不可避免地有些庆幸,“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在哈利的满腹疑虑中,伏地魔带着他和纳吉尼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天还没亮,城堡里的战斗也尚未停止;但黑魔头根本没分半个眼神给底下的混乱情形,直接幻影移形了。
新的落脚点在某处密林里。是间逼仄的木屋,只容得下一张极其狭窄的木板单人床以及可折叠的桌面,还有个破旧的、积满油污与烟灰的铁皮炉子颤巍巍地立在墙角,看起来是给守林人或者猎人什么的临时过夜用的,或许已经废弃了。
伏地魔挥了挥魔杖,纳吉尼的笼子随即消失了。大蛇落下地,亲昵地在他脚边蹭了蹭,便从半开的门缝里游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哈利不理智地产生了他也可以得到类似待遇的奢望。黑魔头回头看了看他,魔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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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挥——
他的笼子确实也消失了,但同时也被结结实实地捆在床脚。
“你……”他刚想出声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男人就化作一股轻烟飞走了。
要不是被绑得连动根指头都费劲,哈利真想一脚踹门上。
没有隐形衣,也没有魔杖,外头大概还有纳吉尼看着……难怪黑魔头放心把他独自丢在这里……
黑魔头一个人要去做什么呢?他已经抓到了哈利,没人知道哈利在这里……或许黑魔头会得意洋洋地宣布,救世主已经死了,死在黑魔头手里,他的亲人、朋友和同学们再如何挣扎也是无用……
想到这里,哈利忍不住使劲地挣了挣。没用,而且绳索像是有生命似的,把他缠得更紧了。肋骨被折起的膝盖和大腿挤压得发痛,他只能张开嘴呼吸,试图给肺里补充点新鲜空气。
硬来完全不行……
哈利只能暂时放弃这种想法,转而仔细打量自己周围的环境。
原木堆成的墙面上爬满了大片苔藓,三角形屋顶也湿哒哒地凝着水滴,在炉火暗红余烬的映照下折射着点点微弱的辉光。有个很小的窗户,但已经被木板钉死了,能隐约听见外头传来的潺湲流水声。门依旧半开着,甚至离他只有小臂长的距离,可他完全够不着。
哈利不由直皱眉。他手无寸铁,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行动受制,屋外显然还有潜藏的危险……
哪条都是坏消息。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只有,虽然伏地魔走到哪都不忘严格地限制他的行动,但一次也没打算对他动手;别提阿瓦达索命,他现在身上连条血痕都没多,伤疤也不痛……
不,这真的是好消息吗?
结合自己刚刚听到的东西,哈利有理由怀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邓布利多说得没错,今天的黑魔头表现异常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那句没头没尾的“我们两个”,反复认定哈利无法在杀死黑魔头上发挥作用,想知道邓布利多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别的杀手锏,以及……
哈利的思维突然停顿了一下。
伏地魔说,在邓布利多原本的计划里,哈利必定会死;邓布利多没否认这个,也没否认他确实交代过斯内普做事;那么,理应知道并执行这个计划的斯内普,在被杀死之前想做什么呢?
那时斯内普一直在提,要为伏地魔找到哈利,伏地魔也同意了;接着,他与赫敏、罗恩就暴露了行藏,斯内普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
是因为斯内普知道,哈利必死无疑,而赫敏和罗恩不应该被卷进来吗?
如果按照斯内普说的,他顺利地将哈利带到伏地魔跟前,接下来的发展必定是伏地魔杀死哈利。完全能对得上伏地魔的话,也正是邓布利多的期望;可实际上伏地魔意外地没有动手,邓布利多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希望哈利去死……
哈利冥思苦想着,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等黑袍落在眼前时,他才回过神,抬头去看伏地魔,发现对方也正垂眼盯着他。
“你……”他张开嘴,喉咙因为久未使用的干涩与积蓄得过于满胀的绝望情绪而发哑,语气同样艰难,“是不是在我身上落下了什么东西?”
这话在两人之间落下,带来一阵堪称窒息的沉默。
就在哈利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伏地魔平淡地点了头:“你也是我的魂器。”
5.第5章 我宁愿
虽然在伏地魔离开的个把小时里,哈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亲耳听到伏地魔承认,他忍不住真正而彻底地绝望了——
为什么邓布利多觉得要杀死伏地魔、他也必须死?
为什么邓布利多不直接告诉他、却需要斯内普转告?
为什么伏地魔抓住他之后却没伤害他、反而保护他?
为什么伏地魔突如其来地抚摸他的闪电伤疤?
而说到闪电伤疤,伏地魔怒气所致的疼痛、时不时与伏地魔思想的连接、甚至还有他从小无师自通的蛇语……
以上所有的问题,都有且仅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杀了我!”哈利已经强撑了许久,这会儿情绪直接崩溃了。“快动手啊,你不是从我小时候就想彻底除掉我吗?”
伏地魔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孩那张无意识地泪流满面的脸,心里其实有点迷惑。
刚听到哈利的问题时,他有些许意外,但立马又释然了。作为他亲自选定的死敌,如果哈利太过蠢笨,不是显得屡次败在男孩手下的他自己更无能吗?
哈利的失态在意料之中,因为他刚知道的时候也难以置信,想要疯狂发泄而不能;
但是,男孩竟然哭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玩意儿,理所当然地将其认定为软弱可欺的标志。他也不是没见过男孩的绿眼睛里蓄满水光的模样,实际上前不久就有一次。
但……这真的是软弱可欺吗?即便在男孩要他杀掉自己的时候?
“我假定你听见了我刚才的话。”伏地魔开口,“你为什么会认为,一个乐意制造多个魂器的人会主动毁掉自己的魂器?”
嗓音清晰,甚至有轻柔的意味,然而听在哈利耳朵里只剩残忍。“你不是早就认定我是你的死敌吗?而且你又不止我一个魂器,少一个并没什么影响!”
“我很高兴你领会到了魂器的价值所在。”伏地魔略一点头,“但你觉得,眼下是那种以防万一的时候吗?”
哈利当然知道不是。可他自暴自弃的情绪已经将其他东西远远甩在后面了;他是黑魔头的魂器,他多呼吸一口都是罪恶的。“那我就告诉所有人这个消息!”他口不择言地道,“只要他们知道我是你的魂器,必定会有一大帮人赶来除掉我!”
闻言,伏地魔冷笑了一声。“就凭那些杂碎?”他半俯下身,让两人的眼睛在更近的距离里对视,“你猜,为什么邓布利多不直接告诉你魂器的身份呢?”
“因为我的大脑封闭术学得不行,他担心我提前走漏了消息!”哈利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伏地魔微微眯起眼,“还有一个部分是,他需要我亲自对你动手。”
哈利原本怒气腾腾地瞪着他,闻言立即僵住了。“需要你……亲自动手?”
“对。”
“为什么?”
两人又对视了一阵。哈利咬紧牙关,不肯先移开目光。他知道这样会泄露自己的思想,但无所谓了,反正他是注定要死的人……
“你应该还记得,我复活时用了你的血。”伏地魔突然开口,“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可在邓布利多眼里,我忽略了、并极其粗暴地篡改了魔法的基本规则。”
哈利敏锐地听出了一丝言外之意,身体里因为愤怒而迅速奔流的血液都冷了下来。这事还是他告诉邓布利多的;如果他没记错,邓布利多听到的时候,眼中确实闪过了一丝喜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说,如果我确实了解其中的原理,当年我就不会那么做。”伏地魔状似无所谓地一摊手,“而以邓布利多的意思,大概是你我同生共死。”
哈利脸上血色全无,他真的被震惊了。“不……我……你……”他好半天都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木屋里静寂着,只能听到外头流水和风拂树叶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不太严实的门缝里漏出点点外头地上的光斑。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哈利再次开口,语气无比艰涩,“只要你不朝我射出死咒,我们俩都不可能死?除非像你问邓布利多的那样,有人能同时杀死你和我?”
“差不多。”伏地魔依旧低头看他,“或者你能想出什么别的好办法?”
哈利不知道这是不是套话的一种,但他觉得黑魔头听着轻快的语气很可疑。更准确地说,黑魔头这几个小时里称得上稳定平淡的反应都很可疑。
命中注定的敌人却同生共死,就连他都不想要,更何况伏地魔?黑魔头应该比任何人都想摆脱这种情况,毕竟这也算掣肘的一种;但……
“或许我朝你射出死咒也算?”他尝试着发问。
伏地魔再次冷笑出声。“只要你做得到。”
哈利悻悻闭上了嘴。他想起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曾经说过的话,使用不可饶恕咒需要真正的心狠,不是光念出咒语就行……
但说到莱斯特兰奇……
“学校里什么情况了?你刚才离开,就是去处理这件事,对不对?”哈利飞快地问。他得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有直接提起赫敏和罗恩的名字——伏地魔忘了更好,说不定他俩就能逃走了呢……
伏地魔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直起身体,转而走到单人床边坐下。他抬起手,铁皮炉子里那点暗红残烬忽而一闪,在木板轻微的吱呀声后变成了真正的火焰。
哈利侧头去看那捧火苗。不大,但在视觉效果上绝对有益于驱散周身的潮意。他想再去看伏地魔的表情,可因为被绑在床脚的缘故,他扭到脖子发酸都只能觑见对方苍白的侧脸。
“结束了。”伏地魔轻声道,像是回答哈利,又像是劝慰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一切指的是战争,那哈利无法苟同。
作为罪魁祸首的伏地魔仍然活着,连他这个非正式的魂器也活着;他也许无法活着看到伏地魔被消灭,但真正的结束至少要在他死之后……
哈利突然想起,虽然魔杖和隐形衣都落下了,但自己身上还带着最后一样东西。
邓布利多给他的遗物,一个金色飞贼,那个他第一次比赛时无意中吞进喉咙的飞贼。他想尽办法都无法打开,或许它就需要在这种时候才能打开?在他为消灭伏地魔而决定去死的时候?
“他们投降了。”
很久之后,久到哈利以为伏地魔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冷飕飕的话。“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地反驳,“他们不会轻易屈服的!”
“是啊,你也说了,是‘不会轻易屈服’,而不是‘不会屈服’。”伏地魔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熟悉的讥诮,“如果我告诉他们,救世主男孩已经屈从于黑魔王,已经被封为食死徒的二把手、地位仅在黑魔王之下呢?”
哈利从未设想过这种发展,顿觉五雷轰顶。“不……你不能……”
“我当然可以。”伏地魔毫不犹豫地接口道,“当然,他们可以觉得我在撒谎,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但实际上,除了我这里,你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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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哈利张了张嘴,很快就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无可辩驳。
我可以回去找我的同学、朋友们?
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发言啊!他难道无法预见,自己身上携带的伏地魔魂片会给他人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像见到邓布利多时,身体深处就有条蛇呼之欲出、想要攻击——吗?就算他能抑制这种冲动,那伏地魔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们的计划又要怎么办?
我应该和我的同学、朋友们站在一起,为消灭伏地魔而共同努力?
可现在,他就是他们需要消灭的那个对象!更不用提,他们极可能无法杀死他,只有伏地魔才能做最终动手的那个人!或者他自己,只要他能真正狠下心……
没错:最终目标就在眼前,为什么他还要回去呢?
“就算如此,你也完全不必那样说……”哈利反驳,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虚弱。
“二把手的那部分?”伏地魔无趣地撇嘴,“你不会以为真有食死徒会听你的吧?我那么说,只是为了确保某些傻瓜不会因为自己的臆想就私自来找你麻烦。”
哈利无法否认这种风险确实存在。毕竟,为了弄死他,克拉布都用上了厉火。“那也完全没必要,”他仍旧坚持己见,“照实说不行吗?就说你关押了我?”
“而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不杀你,真是好极了。”伏地魔嘴上说的是赞扬的话,但完全不是赞扬的语气。“还是说,你的意思是,连魂器的部分也一起公示出去,看看哪个勇士会来同时挑战黑魔王和救世主?”
这明摆着不可能,而且在伏地魔放出二把手那种话后、他再这么说只会被认定是贪生怕死的挡箭牌,但哈利还是不想简单遂了对方的愿。“你简直疯了。”
自坐下来之后,伏地魔终于瞥了一眼那个黑发乱糟糟的脑袋。“不比你多多少。”他不客气地回敬道。为了消灭他,甘愿自己死——这难道就不是疯子所为了吗?“或者,你还想留点好名声?又或者,宣布你被我杀死更能彰显你的奉献与高尚?”
这一连串的“名声”、“奉献”与“高尚”……
“闭嘴!”哈利不可避免地被激怒了。“你以为我想要这些?你以为我想做活下来的那个?”他直喘粗气,浑身发抖,“我宁愿我父母没有挡在我身前!我宁愿活下来的是他们!如果人可以死而复生,那我愿意用我的死换他们活过来;如果不能,那我也很乐意用我的死换其他人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可出乎哈利意料之外,伏地魔的反应依旧很冷静。“恕我直言,你在奢望。”他简短地给出总结。“你在设想一些你觉得最好的方式,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暂且不提能不能的问题,若我这时候动手,你就会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无人能铭记你应有的功绩——
说到最后一个词时,他嘲讽地笑了笑。“而且黑魔王依旧不会死。黑魔王仍旧拥有一个魂器,黑魔王甚至有空闲制造更多的……你觉得还能有新的谁来替你执行这个任务?你的那些小朋友们吗?他们可不像你一样,能与黑魔王的思想连接,知道黑魔王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够了!”哈利胸膛起伏,被自动收紧的绳索勒得更加难受。“我猜你说这些只是为了逼我活下去,毕竟我现在是你的魂器;但说到制造更多的……”他大感荒唐,以至于忍不住短促地笑出了声,“你认真的?难道多死几次就不是死亡了吗?”
伏地魔本想说当然不是。但在开口之前,他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有关他死后并没看见而理应存在的其他魂片。
6.第6章 概率的下界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逼仄的木屋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难道多死几次就不是死亡了吗?
伏地魔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
诚然,即便现时处于劣势,可作为上一次的完全胜利者,哈利很有资格说这话。人的灵魂是极其宝贵的,哪怕只是一点损失也不能忍受。在这方面,他俩其实可以轻易地达成一致意见。
至于不同的地方……
他愿意制造魂器,其实已经默认了它们将要分担被杀死的风险。也正因为如此,他觉得魂器多一些更好,譬如七这个数字就很不错。
但他从来没考虑过魂器死亡之后的事。当然,他一直在确保他的魂器不能都被杀——这样他自己的生命安全就失去了保证——可无论是不情愿还是刻意忽略,他真的从未设想过,如果魂器被杀,那里头的灵魂碎片具体会如何。
当然,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灵魂碎片会死,会被困在一片只有自己、且无法被其他任何人察觉的虚无里;这个“其他任何人”,甚至也包括他自己的其他灵魂碎片。
这就是你所想要的长生吗?
在真正死去之前,伏地魔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而在真正死过之后,他就不那么确定了。如果通过魂器无法实现真正的永生,如果制造多个魂器只是得到多次死亡……
不,那只是因为上次我失败了!
伏地魔狂乱地想。哈利只是运气好,阴差阳错地成了老魔杖的主人;如果不是这样,在禁林对峙时他就不会因为哈利身上魂片的死亡而晕倒,死的人就会是哈利……
事情真的会这样发展吗?
还是说,就算他换成自己的紫杉木魔杖,射向哈利的死咒也会因为他俩流着同样的血而失效?
伏地魔怀疑,即便是邓布利多也不能确定结果,不然不会做好要哈利赴死的最坏打算。然而,邓布利多和哈利可以为这种不确定性豁出性命,他却不能,因为那正是他竭力试图保护的部分。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失败了。
虽然伏地魔极力控制自己,但他还是产生了一些被他自己认定为软弱的情绪,像是懊丧,像是颓然。
日记本,戒指,挂坠盒,金杯,冠冕……
他们都是不同时期的他的一部分;他们也都死了。或许,就在此时此刻,他们正聚集在附近,依旧对自己的死亡耿耿于怀;又或者,他们确实带来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新消息,然而隔着生死天堑,他们无法提醒他,只能干看着他对眼前的困境无可奈何……
重来一遍,伏地魔确信自己做得比之前更好,起码保住了纳吉尼和哈利两个魂器。但他并不能像他自己之前宣称的那样,真的相信一切都结束了——
上次他死成了虚无,难道不算是一种结束吗?
但他却在午夜到来时回溯到从前,没有任何原因或提示……
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这种时光回溯?午夜,死亡,亦或者什么别的?目前来看回溯的只有他,还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人?它只出现一次,还是会在今日午夜时卷土重来?
被诸多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着,伏地魔彻底坐不下去了。他还是得再想想办法……或许研究下神秘事务司里保存的东西是个好主意……
哈利也想不到,他提出的问题竟然会像理不清的毛线团似的,在伏地魔脑海里越滚越大。
一开始,他在急促地呼吸,同时瞪着伏地魔;他也看见伏地魔想要张嘴,必定要反驳他了;但对方随即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他还在旁边。
……真的假的?这木头房子已经小成这样了,他还能被彻底无视?
“等等!”在伏地魔霍然起身的时候,哈利也忍不下去了。“你又要去干嘛?”
可伏地魔根本没打算搭理他。
“我叫你等等!”哈利飞快地提高声量,“我想去厕所!”
这下,伏地魔无声念咒的动作总算停了停。“这地方没厕所。”
哈利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这地方配套条件不佳,但黑魔头这是跟他装傻吧?“我都要被你捆瘫痪了,手脚毫无知觉……”他略略放软语气,试图说动对方,“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绑着我。”
伏地魔垂下眼,猩红的视线从那一圈圈严实的绳索上滑过。“厕所?”他语调微微扬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你一会儿是不是还打算跟我说你饿了、要吃东西?”
闻言,哈利浑身一僵,他不能否认他确实想过这个借口。“我……”他卡住片刻,很快又恢复了理直气壮,“我是个大活人,需要吃喝拉撒不是很正常吗?还是说,作为你的魂器,我连这点基本待遇都没有?”
老实说,即便苛刻如伏地魔,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促使他死死绑着哈利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就是男孩太擅长钻他的空子了。似乎不管他做什么,碰上哈利总是会出纰漏——
先是血液,接着孪生魔杖,最后老魔杖……
当然,还有最早的、失败的谋杀,他身上一切悲剧的起源……
“你这是害怕了?”哈利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再次响起,里头明显是挑衅,“怕你一放开我、我就逃跑?还是说,你没信心能在正面对抗中赢过我?”
“……‘逃跑’?”伏地魔突然冷笑起来,“你最好是有这种打算。”随后,他摸出魔杖,极不耐烦地一挥。“半径三十英尺,事情自己解决。”
哈利只感到全身一松,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歪到地板上——在手脚毫无知觉方面,他并没撒谎。等到血液稍稍流通之后,他勉力撑着针刺般麻木的手掌坐起,发现它们已经变得紫红肿胀,双腿估计也差不多。
伏地魔早就走了,木屋里只剩他一个。哈利试着扯了扯右脚上的一圈绳索——另一端仍旧牢牢地栓在床脚——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假使一切顺利,伏地魔应该早就对他发射了死咒;无论他能不能侥幸存活,他身上伏地魔的灵魂碎片都应该被杀死……
没了他的阻碍,其他人就可以试着杀死纳吉尼,接着是伏地魔本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事情尴尬地卡在他俩过于紧密的灵魂与血液联系之间,成了不上不下的僵局……
哈利又重重叹了口气。随着晃动的身体,脖上挂着的皮袋子轻微地在胸前敲击。他忽而回过神,从里头把那个金色飞贼倒了出来。
“我要死了。”他的唇贴着温热的金属表面轻声道。
飞贼自动裂开了,有块黑色石头落到他掌心。它中间多了条锯齿状的裂缝,不过代表隐形衣和石头的三角和圆形依旧清晰。
哈利定定地凝视它。他知道它是复活石,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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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复活石应该怎么使用;可问题在于,他要怎么做,才能照邓布利多的安排那样去死呢?伏地魔显然不打算动手,难道他能自己把自己杀了?
如果这办法真的有效,哈利会去做的。但他的理智在提醒他,如果自戕能解决问题,邓布利多就不会绕那么个大弯子,甚至将自己的性命也计划进去。
就在今天,他本应该去死,他本应该加入死者之中;然而,他在可预期的时间内都不会死,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之前为消灭伏地魔而死的人们呢?
哈利又把复活石和飞贼重新装了起来,系上袋口。四肢的麻木感尚未完全消退,他扶着墙和木板床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向大门。
外头已经大亮了。虽然茂密的森林挡走了大部分光线,但林间摇曳的明亮光斑像是蝴蝶在蹁跹舞动。林子翠绿幽深,密匝匝的枝丫交错混杂,一眼望不到头;空气也很清新,带着泠泠的水意。
哈利忍不住深呼吸,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
活着很不错,一切都很美好;他也不是真的不怕死。他只是没法看着别人在他跟前赴死,而他却好端端地活着……那太可耻了……他无法坐视不管,他无法背负良心的谴责……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呢?
尝试传信给赫敏和罗恩,让他们找个能同时杀死他与伏地魔的人?
——这事的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就算真的能找到,又要等多久呢?
那么,想点办法激怒伏地魔,好让他赶快射出死咒?
——确实,黑魔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激怒对方完全可行;但那可是个为了长生能做七个魂器的家伙,就算他气疯了,也不会对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下手吧?
哈利思来想去,最后不得不承认,以上两种办法都不太可能实现。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一种他其实最想要、但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办法……
**
再一次,伏地魔一无所获。
他没猜错,神秘事务司里确实保存着许多有关时间回溯的记录。毕竟后悔什么的是人之常情,想要一切重新开始的巫师着实不少。但相应的,除去限制几小时、还全数被打碎了的时间转换器之外,成功回到过去而不引发重大事故的例子根本不存在。
时间仍是个不可控的变量;和死亡一样,无法为人所操纵……
起码不是陷入了他认识的谁的诡计,伏地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而且,因为时间有限,他只是大致翻了翻资料;如果今夜能顺利渡过,那他还能再……
一丛篝火跃入眼帘,伏地魔的思维突然卡住了。
……等等,一丛篝火?
木屋还是那个木屋;与早晨他离开时相比,区别只是现在沉入了夜幕。但有人在屋外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用枯枝落叶拢出火堆,上面还架着什么在烤,满鼻子都是油脂溢出的香气。
……他以为他把哈利禁锢在这里,不是请对方来享受野餐的?
伏地魔简直匪夷所思,迟疑地从空中飞了下来。
哈利正忙着给兔子翻面,听到动静,头也不抬一下。“你总算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啊?
伏地魔再一次被震惊了。这招呼很家常,但救世主为什么会问黑魔王吃了没?时间线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再次重启了吗?
7.第7章 不可能,或者太晚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毕竟,不管在什么时间段里,黑魔王和救世主都距离这种能相互问好的睦邻关系远着呢……
伏地魔很快就决定,这种异常只能归结于哈利自己。莫非救世主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对付他?
这么想着,他垂眸一扫。兔子已经快烤好了,金黄油亮,还带着点胡椒和孜然的香气。林子里有些野生动物很正常,但……
“调料是哪来的?”
“床底下。”哈利的注意力仍旧在兔子身上,“我猜你从来没翻过那儿……下面有两个箱子,一个装了换洗衣物,另一个就是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打火机、便携匕首啥的。”
闻言,伏地魔的红眼睛转了转。打火机被随意地丢在稀稀拉拉的柴火堆附近;而匕首正孤零零地躺在小溪边的石头上,距离他俩所在的位置起码二十步远,大概是洗完就随手放在那里了。
他知道床底有东西、也确实没费心检查,毕竟这地方只是个临时落脚点;但就算麻瓜的玩意儿对巫师来说没大用,男孩拿到打火机、匕首这样的危险物品就只能想到点火烤兔子?
“我以前从没抓到过兔子。”哈利像是完全没觉察到伏地魔的疑心,还在继续说:“它们跑得太快了,树林里又不像天上那样能随意地飞——倒是你这绳子还能派上用场。”
……意思就是,你把绑住你的绳子当成了捕猎工具、还觉得很好使?
一时间,伏地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绳子越挣扎越收缩是他赋予的魔法特性,本意是为了保证哈利不逃走,但哈利反过来利用这点逮兔子?
不是说不可行;然而,就和打火机、匕首一样,男孩完全可以利用这些玩意儿布置简易陷阱来对付他……
当然了,简易陷阱只会是小麻烦,更别提致命;但总归比烤兔子更符合他俩的关系……
因为伏地魔沉默的时间太久,哈利从自己坐的那块石块上抬起头时,正好瞥见黑魔头满脸都写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你这是什么表情?”他有点不满,“你又没留下吃的,难道我就干等着饿死吗?”
伏地魔没忍住动了动眉弓。他高度怀疑,其实男孩能猜到他停顿的真正原因,但故意避重就轻。“你适应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明显话中有话,哈利目光微闪,又低下脑袋,往兔子身上补了点腌菜酱。肉香更浓郁了,他试着扯下一只腿,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因为嘴里含着东西,他有些口齿不清,“你要来点吗?”
伏地魔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注视着他——男孩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了里头道道青紫的绳索勒痕。
“又没毒!”第二次被无声拒绝,哈利没忍住瞪起眼睛。他匆匆地把一口肉囫囵吞下去,声音又急又快:“虽然调料可能过期了,但我挨个闻过,没坏!”
事不过三……固执且莫名其妙的示好不可能没有所图……
这下,伏地魔确定了,哈利必定有个新计划。“这不重要。”他心里松了口气,也愿意开口了。“别费劲迂回试探了。直接说吧,绕弯子不适合你。”
哈利闻言一噎。他三下五除二地把手里的兔腿啃了个精光——咀嚼时的力道恶狠狠得不像在吃兔子,倒像是在咬另一个人的肉——而后潦草地抹了抹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
伏地魔怔了怔,他没料到哈利一开口就是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午夜回溯的原因尚未找到,他哪儿来什么以后或者将来的计划?
但当然,哈利不知道这些……
“不怎么办。”他回答,迅速思索着自己到底会做什么,在假设一切正常的情况下。
这话一听就全是敷衍,哈利很不满意。“‘不怎么办’是什么意思?”他质问道,“你打算永远把我关这儿?”
“或者你更想回去?”伏地魔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
哈利又是一噎。“我回去?我怎么回去?”他没忍住抢白,调子也开始阴阳怪气,“我现在名义上可是食死徒二把手了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加入食死徒?”伏地魔仿佛完全没听出哈利的反话,还跟着从善如流,“那我现在就给你烙一个黑魔标记如何?”
再傻也能听出伏地魔根本没打算配合,更何况哈利不傻。“好啊!”他嚯地一下站起身,撸起袖子往前递,“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标记还差这个吗?”
在暗夜的水雾与跳动的火光中,细长胳膊上的那些淤青更显深黑狰狞。
伏地魔从哈利的手臂看到哈利的额头,半晌没有动作。“即便如此,你还想留下来?”他问,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哈利刚刚还怒火上头,现在却直接愣住了。他被发现了?不是,为什么伏地魔能发现他的真实意图?不仅发现了,还没暴跳如雷?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他不确定地问,相当狐疑。
当然,伏地魔在心里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一幕——
在最终决战时,男孩依旧想要他忏悔;那时他的魂器已经全毁,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劣势,却不影响男孩再次给出机会……
当然了,当时的黑魔王只认为那是高高在上的侮辱;至于现在,没有了性命之虞,救世主倾向于让他忏悔明显是个更容易做出的选择……
“你不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吗?我做的魂器可不是一个两个,时间跨度也不止一年两年。”伏地魔重新捡起之前的话头,脸上带着刻意而假惺惺的好奇。“我甚至忍不住替你担心,就算邓布利多知道你的想法,也要嫌弃你太过天真呢!”
他俩在说的竟然真的是同一个话题……
哈利暗暗吸了口凉气,却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希望——伏地魔竟然能猜出来,是否说明了这里头确实有机可乘?
“你是想说不可能,还是想说太晚了?至于邓布利多,”他又深吸了口气,“临机应变,我相信他会理解。”
伏地魔看得出,虽然哈利这么说,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多把握。“在黑魔王看来,不可能和太晚了没有区别。”左右都是失败,用再冠冕堂皇的形容也还是失败。
“即便在你已经损失了五个魂器的时候,你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哈利紧跟而上,开始变得难以置信。“要我说,一个人若是犯了错,最佳的改正时间除了刚犯错那会儿,就是任何一个想要改正的时候。从来没有太晚一说……”
“那你就当是不可能吧。”伏地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才是不可能的!”哈利没忍住提高音调。如果手边上有张桌子,他说不定就拍上去了。“我不可能坐视无辜的人因你而死!更何况这些事和我也脱不开干系!”
一时安静,两人隔着火堆面面相觑,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让我确定一下——”伏地魔轻声道,“你已经知道你是我的魂器,你也已经知道我和我的手下都不会伤害你……在这种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的情况下,你就是非得下来搅浑水?”
哈利对他回以怒目而视。“那不叫搅浑水!如果你不愿意回头,就会伤害我的同学、朋友和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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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不管这些、只关心自己的性命吗?我做不到!”
伏地魔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他不能说他不知道哈利就是这样的人;甚至,他还好几次利用这点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之前在尖叫棚屋的时候。在他看来,这是他们那类人的弱点,是他们那类人的缺陷,而他沾沾自喜于自己没有……
可当这弱点或者缺陷成为了誓言与他对抗的坚实基础,又要怎么办呢?
“而且我猜你也不是做不到。”在勉强平复自己的情绪后,哈利又说。“你只是不想……”
“理由?”伏地魔又粗鲁地打断他,“黑魔王凭什么为一群蝼蚁放弃自己的野心?”
“噢,你的野心只能通过不可饶恕咒来实现?”哈利飞快地反问,“为此,你甚至不惜对自己的灵魂动手,以确保向你复仇的人没法轻易杀死你?恕我直言,这不叫未雨绸缪,反倒是自作自受形容得更贴切一些!”
这话显然太过尖锐,伏地魔薄而扁平的鼻翼激动地翕张起来。
哈利也跟着紧张了,暗骂自己的情绪又轻易地被对方的话语带着走——本来他打算徐徐图之,一开始就惹怒黑魔头显然不是什么好计划。“那个,我不是……”
但伏地魔没打算听他的找补。“而你对此提出的应对之策是让我忏悔。暂且不提可不可能的问题——”男人略略拖长音,不能说没有恶意:“你又置那些死于我手下的人于何地呢?他们就都白白死了吗?难道我不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就像邓布利多的计划一样?”
哈利的脸色倏尔变白了。他听出了伏地魔的言外之意,对方在故意暗示他的父母;也就是说,对方就是要故意激怒他。
“人死不能复生。”他干巴巴地挤出回答,突然想摸摸胸口牛皮袋子里的回魂石。接着,他心里又涌出一股新的畏惧——
他真的敢在他父母面前也这么说吗?
莉莉和詹姆会不会据此认定他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伏地魔紧紧地盯着哈利,很容易就分辨出了他的情绪。“原来你自己也不确定?”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你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我还以为……”话没说完,他主动掐掉了剩下的部分。
“你还以为什么?”哈利敏感地追问。怎么感觉后面有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伏地魔摆了摆手,走到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上,还背对着他。哈利本想跟过去,但刚抬腿就意识到脚上的绳索长度不够。他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回身的意思,只能悻悻然地坐回去,开始啃剩下的兔肉。
没错,人死不能复生。他一面吃,一面在心里劝慰自己。如果让伏地魔忏悔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那他就没有错,也和软弱可欺扯不上关系。这肯定是个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莉莉和詹姆会理解他的,邓布利多也是……
因为心里装着一堆话没说,哈利故意放慢速度,拖拖拉拉。可直到他吃饱,伏地魔依旧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这无疑是拒绝交流的信号。哈利不太甘心,还想叫伏地魔过来,但随即想起自己刚才评价对方为“自作自受”,不得不打消了主意。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可真把黑魔头惹急了对他没好处。
哼,屋子里那张木板床那么窄,等他躺上去就别想叫他让出来!
哈利赌气地想,扭头回去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消失,周遭重新归入静寂。伏地魔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仰头,望着树冠之间露出的一小片西面天空——
上弦月正在坠落,午夜马上就到了。
8.第8章 迷宫路口
“哈利·波特死了……
“我们赢了……我的食死徒现在数量比你们多,大难不死的男孩完蛋了……
“有谁负隅顽抗,不论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杀勿论,其家人也统统处死。现在,走出城堡,跪在我的面前吧,你们会得到赦免。你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也会被宽恕,继续活下去,你们和我一起进入我们将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
当“新世界”的音节落下时,伏地魔堪堪回神,意识到他已经不在那片上弦月坠落的偏远林子里了。现在,他身后是禁林边缘,面对着稍远处霍格沃茨城堡打开的大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躲在里头的寂静里,偷偷观察着他、哈利以及成队的食死徒们。
可惜的是,这种胜利的假象是暂时的——
因为躺在海格怀里的哈利并没有死,他只是在装作死咒确实起了效;
因为哈利的“死亡”并不会照他预想的那样严重打击对面的士气,或者说,这只是暂时的,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后,誓言对抗的心会愈发强烈;
因为……
算了,于此时、于此地,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
伏地魔使劲撇开那种猛然发沉的思绪,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摸了摸肩膀上纳吉尼的脑袋。之前他以为心腹大患已经除去,思想松懈,才把大蛇从魔法笼子里放出来。
“回到林子里去,”他沉声吩咐,“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纳吉尼昂起三角形的头颅,灯泡般的黄眼睛里全是疑惑。
确实,撤退与目前最该做的事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伏地魔知道,他不能说实话,否则她有可能不会照做。
这次回来的时机比上一次更糟;男孩已经不是他的魂器,但他身上依旧流着男孩的血。现在想要立马斩草除根已然是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为今之计,只能尝试另一条他原本不愿踏上的道路……可以预见的困难,可以预见的痛苦,但总比最后一败涂地要好得多……
“不剩多少时间了。”他再次开口,完全无视周边食死徒们对嘶嘶蛇语露出的敬畏眼神,也完全不去想装死的哈利是不是正悄悄握着魔杖、伺机对纳吉尼发出致命一击——
其实没关系,就算哈利手里拿着的不是德拉科的魔杖、而是老魔杖,也没法对他的魂器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我送你一程。避开所有人,稍后我会去找你。”
得到了伏地魔的保证,纳吉尼才不甘不愿地点点头。她从他肩上滑下来,一侧身躯懂事地贴着他的魔杖尖。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伏地魔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满意。他线条尖利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大蛇随即从原地消失了。接着,他又刻意停顿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以确保没人能追上她的行迹。
很好,在一圈食死徒的包围里,装死的男孩完全不敢动作……而只要纳吉尼安全,接下来他的大胆计划失败可能就无限趋近于零……
全程围观这一幕的食死徒们也有与纳吉尼类似的疑惑,但没人敢打听。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大着胆子往前一步,“您太过宽宏大量了……给了他们这么多时间……”
伏地魔满脑子转的都是灵魂、血液之类的生死存亡问题,听了这话,只是稍稍抬头。城堡里依旧很安静,估计那些人还在怀疑哈利是不是真的死了。
唔,他刚刚说了什么?
除了宣称哈利已死之外,是不是还说了哈利是在逃跑的路上被杀的?
这种程度的谎言也许有用,但被反过来证实为假的时候只会带来更大的反噬……纳西莎·马尔福固然欺骗了他,海格全无异常的痛苦反应也是他坚信哈利已死的重要一环……
伏地魔真不想承认,黑魔头竟然在粗心大意这方面与一个混血巨人不相上下。
但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当他无意中把魂片落在还是婴儿的男孩身上时、当他贪图莉莉的保护而选了哈利的血复活时、当他没认清斯内普的卧底本质而轻易相信老魔杖的主人是斯内普时……
这么多问题环节,但凡有一个他避开了,他最后都不会死;如果说一次是偶然、两次也是偶然,可如此多的偶然会叠加在一起,是否已经能认定为一种必然?
伏地魔又抬头望了望。快五点了,深黯的天空已经开始转亮。他依旧清晰地记得,他在礼堂里死去的那一刻,日光恰巧喷薄而出,众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这也是一种必然吗?
——像极了梅林也在恭喜那些人摆脱了黑魔头的阴影、奔向美好的新生活?
——而他得到的待遇只能是,第二次于祭日重生,却仍然对其中原因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才能扭转败局?
约莫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食死徒们的狂欢声逐渐开始消退,隐约有些窃窃私语。
伏地魔没有在意。他想到了哈利,想到对方这时候会计划做什么——
失去了他的灵魂碎片,哈利就听不懂蛇语,也就无从知晓他对纳吉尼说的内容;但大蛇不在,男孩肯定知道他同样没法彻底消灭他;这摆明了不会是最后一战,哈利又要如何对抗他呢?
噢,说到最后一战,魔杖确实是不可忽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伏地魔无比庆幸,虽然拿到了老魔杖,但由于它没显出什么值得注意的特殊之处,他仍然时时将跟随自己多年的紫杉木魔杖带在身上。
或许它对上孪生魔杖时不太好使,但这会儿它的兄弟冬青木魔杖已经断了,他的胜算肯定能多几分……
那么,由谁动手比较好呢?
理论上,既然他落在哈利身上的魂片需要他亲自动手,那他从哈利身上取来的血也需要哈利亲自动手。可谈到使用不可饶恕咒,他真的可以信任男孩的水平吗?
莫非还是需要反弹?与之前的无意不同的是,这次换他蓄意为之?
然而,就算可以利用反弹的可能,那个理应致命的咒语能算作是哈利发出的吗?
伏地魔不快却又意料之中地发现,自己没法得出可靠答案。
老实说,无论结果如何,这种事的旁观者都是越少越好,毕竟于他的威势有百害而无一利;之前的他绝对不会考虑,但现在的他别无选择。
再者说了,他极可能还是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
与内心的焦躁不安完全相反,伏地魔懒洋洋地一挥老魔杖。“你,”海格立即被迫往前走了好几步,“走到前面去,让他们好好看看。”
这举动即刻被证明为有效。城堡里率先响起女人绝望的尖叫,是米勒娃·麦格;接着是孩子们的声音,其中最响亮的几个像是哈利的朋友,不排除包括上次在尖叫棚屋被他一起逮到的俩人;剩下的幸存者们应声而起,他们从门里涌了出来,大声咒骂着食死徒们——
伏地魔冷眼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心中毫无波动。
当然,他向来铁石心肠,但以普遍情况而论,听到那些人凄厉的惨叫时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些沾沾自喜;可在眼下,他的灵魂像是超脱于身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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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以至于对那些人正在遭受的、他亲手制造的折磨无动于衷。
凡人的痛苦与愤怒既无趣又乏味,到底有哪里值得他一笑?
就算他们真的都跪在他身前,那又有什么用呢?甚至,在这种即便实现也只能持续一天不到的情况下?
伏地魔的耐心开始流逝,对眼下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祭日循环本身。如果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如果今日午夜他会第三次回到过去……
“安静。”
仅剩的一点指望驱使他往前迈了一步,从袖子里换出紫杉木魔杖——整个场地上突然有强光闪过,响亮的一声砰,随后四处鸦雀无声。
“你们仿佛不愿意相信你们所见的现实。”他圆滑地道,“既然救世主已经死了,你们仍旧不服,那黑魔王可以大方地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魔杖尖从海格身上扫过,混血巨人怀里哈利软绵绵的身躯随即被抬到半空、接着用力抛回地面,“再选个救世主来与我对决,如何?满足你们没有亲眼见证全程的愿望?”
城堡外的人群开始骚动,似乎他们正在阻止谁。但没成功,纳威和前一次一样,炮弹般地冲了出来。
又是一声砰,伏地魔轻而易举地解除了他的武器,那根魔杖被高高地丢到另一边。“瞧瞧这是谁?”他轻柔地道,红眼睛因为看到心仪的猎物而闪闪发光,“纳威·隆巴顿,对吧?你是否知道,你正好是预言里的另一个男孩?”
话音未落,伏地魔就注意到,卧在不远处的哈利身体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他该称赞哈利不愧是他选中的救世主吗?一直演得很好,但刚牵扯到别人就开始忍不住了?
纳威已经准备张嘴大骂,闻言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那个著名的预言,说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将会在七月底出生。”伏地魔轻轻地说,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声,“我恰巧知道有两个男孩符合条件,你就是其中之一。”
贝拉特里克斯在他身后,一直计划着插嘴、而后火上浇油,现在也惊呆了。“主人,您的意思是……”
“我很高兴,你能主动站出来,省了我把你拖出来的功夫。”伏地魔没有回应贝拉特里克斯的疑问,也不在乎四下里因为惊愕而产生的僵硬气氛,“你如此有勇气,确实有资格站到黑魔王的对面。来——”他道,语气几近劝诱,“去把你的魔杖拿回来,我们可以公平决斗。”
纳威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脸上有些迷茫。他怀疑地盯着伏地魔,又回头去看其他人——但禁言咒还在生效,没人能给他建议——最后还是朝自己魔杖的方向走去,坚定地捡起了它。
在这个过程中,伏地魔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等着。但纳威刚转过身,他就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森寒绿光一闪而过,映得在场其他人的脸惊骇如雪。
“——不要!”
纳威倒下与哈利跳起这两件事是同时发生的。因为过于震惊,城堡外原本死寂的人群冒出低低的哗然:没人能料到伏地魔发射死咒的速度就在眨眼间,正如没人能料到哈利竟然能“死而复生”一样。
而在禁林边缘,食死徒们都如临大敌地瞪着哈利,各个握紧了魔杖。
反观伏地魔,他一派从容,神情里甚至带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欣慰。“我还想你到底要装到几时呢。或者说,你假定我还有心情在决斗之前走鞠躬流程,所以还不到你撕破伪装的时候?”他将嘲讽说得跟寻常聊天一般,接着轻飘飘地一指纳威全无生机的躯体,“你觉得,他配吗?”
9.第9章 死亡陷阱
哈利几乎没听见伏地魔说了什么,一股脑儿地飞奔到纳威身边。
太晚了。
胖乎乎的男孩仰面躺在霍格沃茨的场地上,右手还紧紧抓着魔杖;他脸上残余着尚未完全消散的决意,一双眼珠无神地瞪着黎明到来前的天空——
但他再也看不到新的日出了。
哈利愣愣地注视着,不知不觉地在纳威身侧跪了下来。前所未有的悔恨充满了他的内心——
如果他刚刚反应得快一点儿,纳威就不会在他眼前出事……
如果他早前没有交代纳威寻找机会杀死纳吉尼,纳威也有可能不会第一个冲出人群……
如果……
“怎么,没有料到真的有人会死?”伏地魔冷酷的声音还在继续,“直面死亡是我对他们最后的仁慈。”
……他们?
城堡旁的人群隐隐骚动起来,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代词里除了纳威还有谁。还有几个人快步上前,想来查看哈利和纳威的情况。
这动静让哈利从悲恸的情绪里回过了神。他使劲抹了一把脸,拭去眼中尚未落下的泪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得先解决眼下的危机——
伏地魔是怎么发现他在装死的?因为纳威冲出人群时哈利颤了一下吗?
但如果不是一早就有所预料,伏地魔又怎么会在那种时候注意到本该死去的哈利极小的动作?
……难道伏地魔在禁林里就有所察觉?
那时,死咒让他俩同时晕了一小会儿,而黑魔头醒来后都不敢靠近他。之前邓布利多在那片纯白的空间里告诉他,他没死的原因是咒语杀死了无意中附在他身上的魂片;但黑魔头本人理应不知道,不然就不会逼迫马尔福夫人来检查他是生是死了。
接下来,在从林子里走到城堡外的这段时间里,马尔福夫人没有出声,不存在泄密的可能。但一出林子,伏地魔就开始和纳吉尼说话,随后大蛇很快消失了——
对,这才是第一件古怪的事。如果伏地魔真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认为胜利就在眼前,他为什么要把最后一个魂器纳吉尼送走?
接着才是纳威的部分。预言最开始泄露的时候,哈利和纳威确实都符合要求;但伏地魔早已选择了哈利做他的对手,又怎么会有兴趣在这个节骨眼上撺掇纳威与他决斗呢?
事情的发展肯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哈利站起来,完全不顾人群的低声劝阻,转身向伏地魔的方向走去。“你为什么要杀他?”他质问道,从表情到语气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愤怒。
伏地魔一直盯着哈利的动作,闻言仿佛很好笑地眨了眨眼睛。“多么天真可笑啊,黑魔王杀人还需要原因?”他略微拖长音,“何况,他自己乐意冲出来给你做盾牌,现在的下场不正遂了他的愿吗?”
虽然哈利努力对自己说要冷静,但他的怒火还是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胡说八道!”他大声反驳,“我永远不希望别人挡在我前面——必须是这样,必须是我!”
这话落下之后,场上突然落针可闻。原先城堡外的人群里有些窸窸窣窣的细微动作,像是在私底下酝酿着什么;但在哈利说完之后,四下里都变成了绝对的寂静。
大概只有伏地魔不把这当回事。他抖了抖手里的紫杉木魔杖,还是一幅好笑的样子。“怎么说?”他揶揄地道,“装死结束,又死了一个人,你终于愿意和我正面决斗了?”
哈利瞪着那抹刺眼的笑容,更生气了,不知道这时候伏地魔怎么还笑得出来。
当然,他确实判断错了“复活”的时机,在这件事上伏地魔怎么嘲讽他都不为过;但这就能让对方开心到这种地步吗?黑魔头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生死,正如他怎么能对自己已经损失了好几个魂器而无动于衷?
“你的魂器都没了,”哈利再次开口,决心试着把谈话的主动权抢到自己这头,“挂坠盒、金杯与冠冕刚刚都被摧毁了。邓布利多早就处理了戒指,而日记本被我用毒牙刺穿……”
伏地魔脸上的那点笑意果然消失了。“我不得不注意到,”他嘶嘶地说,“你刻意避免提及是谁摧毁了挂坠盒、金杯与冠冕——你担心我报复他们,对吧?”
“不许你伤害其他人!”哈利没忍住一声断喝。“你再也别想折磨他们,再也别想杀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闻言,伏地魔又斜斜地一勾唇角,看起来非常像是个了然的笑。必须得说,在此情此景下,十分古怪。“而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他不仅没被激怒,还在自如地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忘了纳吉尼。”
这几乎是在明示他早有准备了……
再结合黑魔头意料之外的冷静反应,哈利不得不担心,就算他刻意略过,伏地魔也已经知道赫敏与罗恩各自毁掉了一个魂器。
但他俩不会有事的:他已经做出了与他母亲相同的决心,他的朋友、同学、教授都不会因为伏地魔而受害……
糟糕的是,这仍然与他想要的结果相距甚远。
更糟糕的是,黑魔头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些他本不该知道的事情的?
“只剩纳吉尼了。”哈利纠正对方,他的满腔愤怒里疑虑的部分越来越多,“难道你就不在意你损失了多少吗?难道你就不怀疑我为什么死而复生吗?”
对此伏地魔理应暴跳如雷,但他只是冷冷地笑了。“别试探了,你明知道这俩是同一个答案。”他抬起手,魔杖尖端正对着哈利:“或许我们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你……”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确实听到黑魔头默认,哈利还是吃了一惊。
伏地魔真的知道他是他的魂器?这怎么可能?
别的暂且不提,怕死得要命的黑魔头怎么可能朝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射出死咒?
难道伏地魔刚刚晕过去的时候也到了那个纯白之地,听到了哈利和邓布利多的交谈?
可长凳底下的丑陋婴儿是伏地魔落在他身上的那块灵魂碎片,理应和目前站在他跟前的黑魔头本人没有联系、就算有也极其微弱啊?
在哈利急速思考的当口,伏地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往前半步,腔调圆滑:“怎么,救世主忘记魔杖该怎么拿了?”
哈利回过神,视线随即落在对方的魔杖上,猛地一愣——
是紫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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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不是接骨木。
那种古怪的感觉愈发强烈:黑魔头费尽心思才把老魔杖拿到手,在关键时刻竟然不用?还是说,继知道哈利是魂器之一后,黑魔头也清楚老魔杖的主人是哈利?
这事真的太奇怪了……
就算邓布利多对伏地魔粗心大意的判断出了错,伏地魔也没有任何途径知道这个:当时天文塔上总共有四个人,他、马尔福、斯内普和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掉下了塔楼,斯内普至死都是凤凰社的间谍,马尔福根本就没听说邓布利多是老魔杖的主人,这本应是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但伏地魔确实拿出了紫杉木魔杖。这是否还意味着,他知道哈利的冬青木魔杖断了,现下正有恃无恐着?
哈利被自己最后的猜测激出了一身冷汗。无论他有没有猜对,纳吉尼还活着,现在的他都注定了无法杀死伏地魔;伏地魔肯定也清楚这点,可他还是要求决斗?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重新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嘶哑。“你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急着想要实施预言?两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我们中间的一个人将要永远离开……”
“‘只有一个生存下来’,”伏地魔轻声重复了哈利的这句话,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哈利,“你觉得是你吗?”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只能暂且沉默。
“这就害怕了?”伏地魔立刻大声嘲笑道,“因为计划不够完备,还有漏网之鱼,所以你在关键时刻止步不前?我真是错看你了,哈利——”他扬手一挥,示意哈利去看周围的几百号人,“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竟然选择退缩?”
“我……”哈利咬紧了唇。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畏惧不前,可现在确实不是最终对决的时候;而且伏地魔如此步步紧逼,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像是他什么也不知道、正无知无觉地踏进黑魔头为他预备好的陷阱。
“我从来没宣称,阿瓦达索命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他最后还是想出了理由,“认为死咒可以解决一切的人是你。”
伏地魔的反应是嗤之以鼻。“死咒怎么不能解决问题?”他很快地环顾四周,猩红的视线又回到哈利身上。“你不会想要告诉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让我忏悔吧?”
哈利心脏一紧,闭口不言。如果有可能的话,是的;但黑魔头都把忏悔当笑话提了,他没办法接这个话头……
“不吭声?嗯?”伏地魔响亮地冷笑一声。“那我只能当你默认了。所以,你的意思其实是,纳威·隆巴顿活该去死?”他虚虚地鼓掌,“救世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隆巴顿的尸体甚至还躺在这里、没来得及凉透呢!”
原本安静的人群开始吸气,几声愤怒的咒骂跟着飘了出来。
哈利背对着他们,不确定是谁在说话,但他条件反射地挡到了出声的人正前方。那种有陷阱的预感更鲜明了:伏地魔的话表明,纳威的死就是那个陷阱里的饵。
“你杀死纳威……”他问,感觉喉咙里可怕地噎了个肿块、连牙齿都开始发冷了,“只是为了激怒我?”
10.第10章 僵局
这话其实不适合说出口。
毕竟,没几个人知道预言的内容与伏地魔的魂器,刚才哈利与伏地魔关于魂器生死存亡的争论都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只知道,纳威被杀死了,哈利随即挡在他们所有人身前。
但现在,他们被告知,伏地魔想要与哈利一决生死、哈利却只想要伏地魔忏悔,纳威草率的死亡只是伏地魔用来逼迫哈利动手的工具……
“杀了他!”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杀了他!”
短暂安静后,有稀稀拉拉的人开始响应。
“杀了他!”
不多时,群情激奋,呼声震天。
伏地魔眯了眯眼,抬手阻止了身后已经准备进攻的食死徒们。哈利甘愿牺牲的决心解除了他之前施放的禁言咒;但这正中他下怀。“准备好了吗,哈利?”
哈利垂着脑袋,半晌没有吭声。那些呼喊又慢慢地低了下去,或怀疑或愤怒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他最后轻声道。
“你送走了纳吉尼,你知道我目前没办法真正杀死你。你也知道我希望你忏悔,我不愿意对任何人射出死咒。但是你需要我动这个手——就算我不愿意,你也要逼我不得不动手——”
哈利抬起脸,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红眼睛,“因为你用了我的血复活,对吗?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大概率也杀不死我,是不是?”
这消息对旁观者来说过于劲爆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伏地魔没有回答。他苍白的脸变得和大理石雕塑一般,坚硬而没有表情。
“我猜,你本不愿意做这种痛苦的决定。十几年里都没有躯体,不得不依附别的活物,虚弱到连魔杖都拿不起来……你根本就不想要回顾这种惨痛的过去!”
哈利的语调忽而上扬,丝毫不管伏地魔瞬间难看的脸色,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你只是走投无路,你只是别无选择——
“我猜你一定已经考虑过了其他所有可能的办法,可惜没有一条道路能够实现——
“这件事只有关你我:如果我不动手,你只能指望你自己的咒语反弹,这样才能顺利除去你自己的肉身,接着才有机会除掉我!”
说到这里,哈利没忍住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在纯白空间里的时候,他确实提过伏地魔可以再换一次身体的推测,立刻就被邓布利多否决了;谁能想到,不过须臾,黑魔头竟然真的打算顶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付诸实施?
“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办法。可惜的是,你的灵魂状态极其不稳定——从十几年前就不稳定了——反弹的咒语可能不止会杀死你的身体,还可能令你的灵魂再次碎裂,接着附在现场的活物上——”
“够了!”伏地魔猛然出声打断,从面色到语气都阴沉至极。
哈利说的确实是他最担心的部分,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忆。依靠自己的咒语反弹来杀死自己的肉身,理论上可行;然而,无论反弹的咒语算不算来自哈利,实际上纯然失败的案例都已经存在。他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哈利再次变成他的魂器,事情会陷入怎样一个前所未有的、无头乱麻般的境地……
正因为如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制造外界压力来逼迫哈利动手。然而……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猜我也不应该指望你。”伏地魔嘶声道。他已经撕去了他之前的假笑伪装,神情冰冷。“就算你真的能够念出一个阿瓦达索命,约莫也是没什么效用的,撑死让我的肋骨疼一阵。”
最后一句里满是嘲讽,但哈利完全不在意。“我不明白。”他又朝伏地魔走近了一步,“为什么同样是忍受痛苦,你就是不愿意选忏悔呢?肉|体死亡难道会比灵魂融合更舒适一些?”
这也许确实是个纯粹的学术问题,不过伏地魔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扭曲了一瞬。“或许我可以找其他人做这事。”
“你不会。”哈利笃定地否决。“风险太大了……由我动手都有风险,更何况毫无关系的其他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伏地魔简直要气急败坏了。
老实说,做出再换一个身体的决定对他而言很不容易,更别提要在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后继续坚持。
可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呢?
在彻底的死亡后陷入莫名的循环,无论他是否能保住自己当时的魂器,待到午夜时都会从头来过……
那么,他只能暂且假定,是因为他没有取得彻底胜利的缘故。
很显然,一天之内完全统治整个魔法界是不现实的;唯一的指向就是杀死哈利,做那个预言中活下来的人……
但哈利杀不了他。
就算只是肉身,哈利也杀不了他。
而如果他没法把身上哈利的血剔除,那他同样杀不了哈利。
僵局如此,他在这种死循环里纠缠胜利与否到底有什么意义?再次走向他彻底的死亡吗?毕竟按循环开始的时间推断,下一次再开始时,他八成正站在礼堂里和救世主大眼瞪小眼?
伏地魔控制不住地肝火上升,整个人都心浮气躁起来。
在他沉思的时候,哈利还在向他靠近。直到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距离近得抬起手就能碰到彼此。
期间并不是没人阻止哈利,但他不听。“汤姆,”他轻声劝说,“现在还来得及,你仍然有机会……”
有声音在近处响起,伏地魔条件反射地抬起魔杖。因为太近,动作刚做到一半,他的杖尖就碰到了哈利的胸膛——
而哈利对此的反应是,直接握住了他握着魔杖的那只手。
见得如此,四周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两边都有性急的人想冲上前来,但场中两人一动不动的模样又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大声喊道,不能说没有兴奋,“现在就是个大好机会!”
很显然,她说的机会和哈利说的机会完全南辕北辙。
有那么一瞬间,哈利确实担心伏地魔可能立刻甩给他一个阿瓦达索命、就像刚才对纳威那样,但下一刻他就察觉,伏地魔握着魔杖的手根本没用力。
实际上,黑魔头似乎完全没听见贝拉特里克斯的呼喊。他只是低头看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迷惘与困惑更贴切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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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唯一的、未解的深奥谜题。
这冷不丁地唤起了哈利刚刚在禁林里的回忆。
在哈利现身之前,伏地魔垂头站在那里,两只苍白的手交握着面前的老魔杖,仿佛一个在捉迷藏游戏中数数的孩子;
在哈利解下隐形衣后,伏地魔脑袋偏向一边,像一个好奇的孩子般望着他,想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眼下,哈利第三次产生了类似的荒诞联想。与之前的差别在于,这会儿的伏地魔看起来像是迷了路的孩童,懵懂又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确实,黑魔头比他大不知道多少岁,但有些人人都清楚地知道的东西,黑魔头看起来并不了解。他鄙视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分裂自己的灵魂、丧心病狂地制造了七个魂器……
可这些都不能帮助他走向他想要的成功,反倒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
哈利不确定,伏地魔完全与幸福扯不上关系的幼年经历是否在其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亦或者这种残酷冷漠、刚愎自用都是天生的,怪不得任何人。他只知道,没有人能决定他人的生死,不管是他还是伏地魔;但凡伏地魔愿意回头,他都应该给他机会。
毕竟,邓布利多也说了,要关注活人……
就在哈利努力想词的时候,伏地魔忽而向后退去,自然而然地挣开了哈利虚握的手。“我最后再问一次,”他寒声道,“隆巴顿的死对你而言到底够不够分量?”
……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利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想跟上前去,但碰上对方眼里的冷厉,他犹豫着放下了脚。“你还打算威胁我动手?”
伏地魔毫无感情地扯了扯嘴角。“你说呢?”他环顾四周,冷嗤一声:“我知道你用了和你母亲一样的魔法,但这里可不止我一个。”
哈利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确实,食死徒们都还在,各个虎视眈眈;尤其是贝拉特里克斯,看他的眼神凶狠得就差把他的皮扒下来了。虽说伏地魔没法动手,食死徒们肯定不会多认真,但己方伤亡应当尽可能地避免……
“如果一个不够,那就两个;如果两个不够,那就再多一些。”伏地魔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觉得这主意如何,哈利?”
哈利,当然了,完全无法苟同。“为什么你觉得这办法会有效?”
“你自己死都无所谓,那只能让别人死在你之前了。”伏地魔如此轻描淡写地回答,“或许哪天你就想开了呢?”
“你说的‘想开’该不会指的是我能射出个你看得上眼的阿瓦达索命吧?”哈利简直匪夷所思,“那永远不可能!如果我因为你杀了纳威或者别的什么人就能成功掌握不可饶恕咒——”说到这里,他几乎要颤抖了,“那我与你又有什么太大的分别?那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忏悔?”
这话一出,城堡边原本不太安分的人群顿时陷入死寂,反衬得食死徒们满不在乎的嗤笑愈发猖狂。
伏地魔只停顿了一小会儿。“看来今天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了。”他在这种背景音里潦草地点头,最后深深地望了哈利一眼,黑袍因为转身动作过大而猎猎翻滚。“那就继续吧——看看这一次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11.第11章 死地
当天的晚些时候,天文塔。
“……嘶,轻点,疼!”罗恩坐在地上,伸着自己受伤流血的胳膊,呲牙咧嘴,表情扭曲。
换做是平时,赫敏可能早就教育他了。但在大战暂时止歇的现在,她心疼地抿了抿唇,上药的动作更柔了一些。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哈利倚在一边,无意识地盯着罗恩边上日晷仪投下的狭窄阴影,心里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之类的兴奋情绪——
伏地魔撂下那句他听不懂的话就走了。没有管食死徒,自然也没搭理那些他带进来的狼人、巨人以及摄魂怪之类的黑暗生物。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两边的混战没持续多久。有几个食死徒很不甘心,但眼见着同伙逐渐变少,马人和家养小精灵又开始加入战局、形势愈发不妙,他们也都无心恋战,匆匆撤退。
在伏地魔离开以后,他们这边没有新的人死去,这绝对是个好消息。但随即而来的问题是,哈利不想也不能应付汹涌而至的关心、以及不可避免的探究,便让赫敏和罗恩掩护他躲到了天文塔上。
刚才,趁着没人打扰,哈利把事情从头到尾重新捋了一遍。最终,他不得不承认,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实施不下去了。
黑魔头知道了太多原本他不该知道的东西:预判了哈利的保护魔法,知道除纳吉尼外的魂器全部被毁,还确定哈利曾是他的魂器……
现在,想通过消灭所有魂器、继而消灭黑魔头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甚至有可能,他知道得比哈利还多——
“看看这一次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不同的结局”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伏地魔那儿,霍格沃茨的战斗发生过不止一次?
这倒确实能解释伏地魔反常的表现;但是,在涉及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为什么只有伏地魔自己表现异常?黑魔头在故意欺骗他吗?
哈利相信,肯定有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迫使伏地魔做出了再换个身体的艰难决定,可惜他还不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邓布利多的判断不太可能出错:这绝不是黑魔头会第一个考虑的选择,甚至根本就不会选……
“……你还好吗,哈利?”
哈利回过神,就看到赫敏已经给罗恩包扎完毕,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我没事。”他勉强扯出个笑容,“其他人怎么样?”
“我们刚刚从下面上来的时候,有很多人已经被父母带回家了。”赫敏回答,褐色眼珠里满是忧心忡忡,“伤势重的送去了圣芒戈,但对剩下的人来说,学校病床也不够用。”
哈利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又闭上了。
罗恩的注意力原先一直在自己胳膊和大腿的绷带结上,闻言也抬起了头。“你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迷惑地问哈利,“我怎么觉得你们有点奇怪呢?”
于是哈利就把校长办公室和禁林里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包括斯内普的记忆,还有与邓布利多在纯白空间里的谈话。
因为事实过多难以消化,赫敏和罗恩都目瞪口呆了好一阵。无论是斯内普的凤凰社卧底身份,还是哈利的伏地魔魂器身份,除了难以置信以外还是难以置信。
“……不对呀,”罗恩先反应过来,“照你的说法,神秘人十几年都没发现你是他的魂器,但在走出禁林的那点工夫里,他就知道了?”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赫敏,“这合理吗?”
赫敏也没想明白。“但凡他早那么一点知道,他就不会向哈利发射索命咒。”她思索着,得出了与先前哈利一致的结论,“我想你的时间推理没问题,有问题的地方是……”说到这里时,她小心地瞥了哈利一眼,“他本人。”
“我也这么认为。”哈利点头同意。“我目前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赫敏,你用时间转换器的次数更多;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一次一次地重来?”
闻言,赫敏又吃了一惊。“时间转换器不能同时给这么多人用!而且限时五小时!更别提已经全毁了!”她立即否决,“你也用过,哈利,你应该很清楚,想要不被另一个自己看见、从而不引发时空紊乱有多难!”
其实哈利也不认为时间转换器能做到。毕竟,就算时间转换器可以安全地回溯更长的时间,伏地魔也不可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潜入邓布利多或者斯内普的思想,更别提知道哈利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
当然,最后一点是哈利猜的,除去伏地魔没拿老魔杖之外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这么认为。
赫敏说的也没错:时间转换器不是用来改变历史的;严格来说,任何想要改变过去的尝试目前都还没有成功的先例,反倒全是事故。
……难道伏地魔那么说只是在忽悠他?毕竟除了黑魔头,其他人和事看起来都挺正常?
哈利想着想着,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所以,哈利,”罗恩又出声问,眼神里带上了谨慎,“你确定你身上的那块魂片已经死透了?”
哈利点点头。“在禁林边缘,他把纳吉尼送走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现在听不懂蛇语了。”
听到这个回答,罗恩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我可不想和……”在赫敏警告的瞪视下,他赶忙改了个话头:“那是否意味着,那时候的神秘人已经不对劲了?”
“在这方面,我想哈利是对的。”赫敏开口道,“从送走纳吉尼开始,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都是神秘人的新计划——”她又看了哈利一眼,语气发沉,“比如说,用尽一切办法、逼着哈利去解决两人血液联结的问题。”
“但他早前也不知道这个,”罗恩眯起眼,深思熟虑地说,“不然他就不会用哈利的血复活了呀!”
“确实很可疑,他就像是在一瞬间通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赫敏沉吟,“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猜测了,哈利。但是时间魔法向来属于高深那块儿的,我们了解的程度很有限……趁着我们还在学校,你可以去咨询下邓布利多?”
哈利早有此意。他披上隐形衣,暂时告别了赫敏与罗恩,小心地爬下螺旋楼梯。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大家可能都抓紧了这个时机休养生息,毕竟谁也不知道伏地魔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他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小跑着越过了校长办公室门口依旧歪斜的滴水石兽。
看见哈利一阵风似的卷进门时,邓布利多的画像原本严肃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那双湛蓝明亮的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哈利,直至确定他没有受伤。
哈利就在这段时间里飞速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因为校长室里的其他画像都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小心地没提他想打听时间回溯的真正理由。
但邓布利多望着他,脸上写的全是了然。“没有。”他果断地否定了哈利的问题,“据我所知,神秘事务司的此类研究尚未有可复制的成功做法——甚至连偶然的成功都没有。”停顿了片刻,他又轻声补充:“而且我不认为这是他偏好的做事方式。”
其他画像都一头雾水,只有哈利知道“他偏好”到底是谁偏好。“可他把纳吉尼送走了,”他说,不确定邓布利多知不知道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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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做出你希望他对我做的事情之后。”
邓布利多没对哈利的前半句话做出反应,显然已经知道了。但在听到后半句后,他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在那之后?”
“对。”哈利继续确认,“我已经不会蛇语了。”
邓布利多的眉毛忍不住飞得更高了。“我以为他还没……”
这话没说下去,但哈利明白底下的意思——他和伏地魔在场地上对峙的时候透露的信息不足以让邓布利多猜出禁林里发生了什么。“你曾告诉我,他不会换身体,但是……”
邓布利多又挑了挑眉,显然也不知道纯白空间里发生的事。“这确实是我会说的话,这也确实不是他会做的事。但他现在竟然如此打算……只有一种可能,”他的眸光与声线一同变暗,“像你说的那样,他知道他别无选择。”
一阵沉默,画像们的视线好奇又纳闷地在两人之间打转,有个老头甚至想把助听器凑到画框外了。
“你打算怎么办?”
“……啊?”哈利正焦急地等待邓布利多给他一条新的思路,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他抛回来一个新的问题。沐浴在各色注视下,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引来什么反应。“我……”他有些犹豫,但依旧重复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忏悔。”
有些不悦的嘀咕声响起,肯定有几幅画像在反对他的做法。邓布利多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他,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
伏地魔再也不想看到那弯该死的上弦月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想看到的是礼堂的魔法天空爆出一道金红色的光,离他们最近的窗台上露出小半轮耀眼的太阳。
……第三次。
——第三次!
“……几个星期前我打败了德拉科,这根魔杖是我从他手里夺来的。”
伏地魔根本不在乎正与他面对面转圈的哈利在说什么。他微微垂下视线,盯着自己右手因为紧绷而凸起的指骨。皮肤苍白,血管青黑,熟悉的魔力在他的指间汇聚,成形的死咒已然逼近杖尖。
呵,马上咒语就反弹了……这就是他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所谓战无不胜的魔杖……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对吗?”哈利还在小声说,“你手里的魔杖是否知道他最后一位主人被解除了武器?如果它知道……现在我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
接下来就该念出咒语了,可哈利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从刚刚开始,伏地魔好像就没在看他?
他犹豫了一瞬,没有立刻喊出缴械咒。接着,他看见黑魔头掀起眼皮,对他露出了个古怪又阴郁的笑容——
再然后,伏地魔抬起手,轻巧地……
掰断了手里的魔杖?
“你……”哈利顿时失声惊呼。
但黑魔头恍若未闻。仿佛不解恨似的,那两半在男人手里又一对折,变成了四半。最后,那根破破烂烂的四折魔杖直接被丢到了哈利跟前。
哈利很怀疑,要不是因为四分之一的长度已经太短、不好继续使力,伏地魔还会接着掰下去。他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与脚下的魔杖之间游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呆若木鸡的远不止他一个。在场几百号人都敢对梅林发誓,他们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荒谬不经的一幕。
“你不是想要我忏悔吗?”迎着不知道多少双瞪得溜圆的惊诧双眼,伏地魔无所谓地一摊手,笑意全然不及眼底。“难道这诚意还不够?”
12.第12章 未知之血
哈利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料中的开心;或者,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没有预料中的如释重负。
折断老魔杖之后,伏地魔就那样站在原地,直至人群中的傲罗们反应过来、将他带走。他不反抗,也不挣扎;甚至,在被戴上镣铐时,他的表情也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没有胜利的欢呼声。
整个礼堂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但黑魔头谁也没看,顺从地夹在四个傲罗中间离开了。
……哈?
……黑魔头与“傲罗”“镣铐”以及“顺从”这样的词语能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吗?
虽然这不能不算实现了哈利的愿望,但哈利就是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如果伏地魔能轻易地被三言两语打动,那他就不是伏地魔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哈利和他的朋友们费心费力地除掉所有魂器的行为是无用的。它肯定对伏地魔有所影响,它会让伏地魔清楚他没有退路;但对黑魔头而言,没有退路就等同于让他直接放弃最后一战吗?
其中明显存在着严重的逻辑问题,越了解伏地魔的人越确信。所以,当哈利再次见到邓布利多时,后者已经接到了消息,在画框里蹙着眉。
“不能说我看到你安然无恙时没有高兴,”邓布利多长久地沉吟着,好半晌才开口,“但在正常情况下,这不是汤姆会做的选择。”
哈利也如此认为。在来校长室的路上,他已经把冥想盆里看到的以及禁林里发生的事转告给了赫敏和罗恩,此时他俩同样迷惑不已。
“……或许他知道哈利说的是真话?”赫敏试图提出一些可能性,“既然老魔杖的主人是哈利,他已经预见到自己将要失败?”
哈利默不作声,垂眼盯着桌面上两根断了的魔杖——冬青木魔杖依旧可怜兮兮地靠一根凤凰羽毛连着;接骨木魔杖的状态更惨烈一些,毕竟它变成了四截,而夜骐尾毛比凤凰羽毛还要细。
邓布利多的目光跟着哈利的视线落下去,继而轻轻叹了口气。“我把它带进坟墓,就是希望它在我手上终结。现在……”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魔杖损坏到这种程度是无法修复的,哈利早就问过奥利凡德了。如果老魔杖没被折断,那冬青木魔杖还有最后的希望;但就和邓布利多不说出口的话那样,这两根魔杖都彻底完蛋了。
不知道为什么,哈利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讽刺。
他确实是老魔杖的最后一任主人,但老魔杖还没到他手里就已经坏得不能用了;是伏地魔知道自己要失败了、所以特地恶心他吗?
老实说,除去刚刚礼堂对峙的时候,老魔杖对他而言根本没什么大用处。他还是喜欢他的冬青木魔杖,然而倒霉的是……
电光石火间,哈利忽而想起了冬青木魔杖的那个孪生兄弟。
紫杉木魔杖肯定还好端端的,伏地魔完全没理由丢弃或者毁坏它。那么,伏地魔依旧随身携带紫杉木魔杖的概率是多少呢?如果真像赫敏说的那样,伏地魔相信了哈利的话、知道老魔杖不听他指挥,接下来他最可能做的是换根魔杖,还是直接投降?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哈利立即抬头,想告诉邓布利多自己的这个猜想。但就在同一时刻,邓布利多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画框。
赫敏和罗恩不由面面相觑。在满墙画像的疑问注视下,罗恩纳闷地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这是又怎么了,哈利?”
“邓布利多可能跟我一样,觉得他身上应当还有一根魔杖。”
相比哈利的简短回答,其他人都惊了一大跳。
“还有一根?”赫敏立刻问,从脸色到语气都满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就是和你使用同样杖芯的那根吗?”
“那他为什么不拿出来?”罗恩也惊恐地问,“如果他之前拿出来,你不就会被……”
哈利当然没天真到以为,伏地魔真的和嘴上说的那样忏悔了。他也几乎能确定,紫杉木魔杖就在伏地魔身上——
唯一能阻止伏地魔拿出它来对付他的可能,就是伏地魔知道这同样行不通。
伏地魔一直忌惮他俩用孪生魔杖,这事哈利很清楚。但在礼堂的时候,他拿的是马尔福的山楂木魔杖、而非冬青木魔杖,理论上不应该迫使伏地魔直接认输。
也就是说,伏地魔认为行不通的原因不在魔杖身上。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能令黑魔头不战而降呢?必定是坚不可摧的,令他无论如何都杀不了哈利的原因……
“哈利……”赫敏小声道,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就在这时候,邓布利多回来了。“我已经建议金斯莱对他加强看管,尤其是不能和食死徒们关在一处。”他道,面孔微微板着,“但如果汤姆不配合,我猜他们暂时没办法找到那根理应存在的魔杖。”
这完全是个隐藏的不定时炸弹,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但哈利觉得,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毕竟,伏地魔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黑巫师;就算他好像束手就擒了,也不意味着傲罗们完全占了上风。
“魔法部使用的镣铐是完全禁魔的。”邓布利多又说,“目前只能指望这个,以及……”他停顿了下,表情变得愈发微妙,“汤姆已经休息了。”
……什么,伏地魔睡了?
……在约等于主动投降的行为之后,他就睡下了?
……甚至在他们还没研究完整件事的荒谬之处时,他已经能安稳地睡觉去了?
又是一个全场目瞪口呆的时刻。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刚刚确实短暂地设想过伏地魔被带走以后会发生的情况,但里面绝对没有黑魔头进了牢房就睡觉的选项。“一切都太奇怪了,真的……”他忍不住低声喃喃。
邓布利多没有接话。他一直看着哈利,有些欲言又止。
哈利很快就注意到了。“你发现了什么异常吗,教授?”
“我更想问你这个问题。”邓布利多轻声回答,湛蓝目光一瞬不瞬,“当你们在礼堂对峙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闻言,哈利皱起眉头。“一定要说的话……”他回忆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我感觉他在最后时刻似乎走神了。”
“说说看?”邓布利多顿时眼睛一亮。
于是,哈利就把对峙的最后几分钟情况讲述了一遍,着重在伏地魔没在看他的那部分。
“你的意思是,那时你都能感觉到他的咒语力量从魔杖尖端逼近你的面门……”罗恩急切地插嘴,满脸都写着难以理解,“结果却消失了?”
“对,我感觉那就是个死咒,马上射出来的那种。”哈利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他早前一直都盯着我,突然之间就开始看自己的手……几秒钟之后,魔力的感觉消失了,他直接折断了老魔杖。”
这下,邓布利多的眉头打成了死结。
哈利也知道其中全无道理。“赫敏刚才说,他可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我确实没在撒谎,时间点也对得上,但魔杖并不是决定胜败的唯一因素。”
他没忍住望向邓布利多,带着不明显的困惑,“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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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了什么特别重要的部分?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是,他知道他无论用什么魔杖都杀不死我……”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等等,不是确实存在一个吗,所谓“坚不可摧”“令他无论如何都杀不了哈利”的原因?
“——血。”哈利呆呆地凝视着面前的虚空,“‘你的血在他血管里流淌’……‘只要他不死,你的生命也不会终止’……”
“这都是我对你说的?”邓布利多敏锐地听了出来。
哈利愣愣地点头。“你说这是你的猜测,但你的猜测一般错不到哪里去……”他猛地回过神,“可他不应该知道啊!我什么都没说!”正因为伏地魔不应该知道,所以他才没一早就想到这方面!
“或许……”赫敏总算找到了机会,说出自己在邓布利多短暂离开时就产生的疑虑,“你说你在那个地方看到了类似他的婴儿……他们之间有联系吗?”
邓布利多的目光很快地扫过她与罗恩。“可能性不大。”他直截了当地否定道,“因为分裂次数过多,汤姆的灵魂已经十分脆弱,它们之间的联系也微薄到几近于无。”
“那……摄神取念?”罗恩接着提出另一个可能,但他说得毫无底气。
“不,”这回出声否定的是哈利,“我的大脑封闭术确实不怎么样,但如果他对我使用了摄神取念,我会知道的!”
“而且,照你的说法,他是突然间意识到的。”邓布利多沉声总结,“证据就是凭空消失的死咒。”
哈利迎上邓布利多的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安。
有什么能让伏地魔突然知晓他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伏地魔本人才能解答。
**
离开校长室之后,哈利很是心不在焉。
他知道礼堂里应该依旧热闹,但他之前好不容易才从那里的人群里脱开身,并不想再回去。于是,他暂时告别了赫敏和罗恩,说自己想随便走走。
城堡里到处都是人,想找个僻静之处着实不太容易。哈利顶着隐形衣转来转去,最后爬到了天文塔上。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哈利找了个阴影角落坐下,无意识地盯着最近的铜制日晷。
他刚刚在路上碰到了搬运尸体的队伍:有五十多个人在与伏地魔和食死徒的对抗中死去了。像是弗雷德、唐克斯、卢平、科林·克里维……
他们的死是有意义的。金斯莱·沙克尔已经被任命为魔法部临时部长,被关押在阿兹卡班的无辜人们得到了释放。空出来的牢房还有被抓的食死徒们填上;因为摄魂怪的叛变,这会儿魔法部只能靠镣铐以及临时的魔法屏障和巡逻人员维护监狱秩序。
显而易见,伏地魔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单人牢房。
哈利暂时不知道魔法部对黑魔头的具体安排。他已经超过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上下眼皮直打架,可神经依旧无法安然歇下——
因为他还是没想明白伏地魔违反常理的行为,还越想越纳闷。
暂且不提黑魔头为何会知道自己杀不了哈利;即便无法动手,黑魔头也完全可以从礼堂逃走呀?没人拦得住,不是吗?
更何况黑魔头还带着紫杉木魔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手无寸铁……
哈利敢对梅林发誓,伏地魔绝没有坐牢的爱好。但伏地魔就是这么干了;难不成黑魔头想再主导一次越狱事件?再上演一次卷土重来?或者是什么他猜不出的阴谋?
目前,一切看似都落下了帷幕;但这真的是最终的结局吗?
13.第13章 阶下囚
当天夜里,魔法部,神秘事务司。
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声突然响起,没多久又变成了哐当的金属震荡声,是升降梯到了。
“……你确定你要进去?”金斯莱·沙克尔双手抱胸,眉头紧蹙,看起来完全不想往外挪动哪怕一步,“虽然他进门之后一直闭着眼睛、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像毫无威胁,但你肯定清楚他是谁吧?”
哈利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离开霍格沃茨前罗恩的强烈反对——“他都被收监了还有你什么事”——随即把它甩了出去。“没事,”他抢在金斯莱再次劝说之前开口,“他杀不了我,邓布利多可能已经告诉过你。”
金斯莱闻言一顿,黝黑的脸上依旧写满了不赞同。“那你也应该清楚,他身上还藏了一根魔杖。死是一回事,受伤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
哈利猜,金斯莱大概在担心他主动送上门、成为伏地魔的人质。“如果他想做什么,现在就不会被关押在这里。”
这下,金斯莱彻底无话可说了。他瞪了哈利好一阵,最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别耽误太久。”
升降梯的栅栏门铿锵着合上了,而哈利终于得以踏上那条他已经很熟悉的走廊——极长,黑色的,没有窗户,末端有扇上了锁的门。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然而这条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上现在每隔一段就有两人面对面地站岗,脊背挺直、神情紧绷——不是神秘事务司的工作人员,他们全是傲罗,各个都对哈利的探访报以怀疑的注视。
哈利猜测,自伏地魔被关押以来,他应该是第一个请求探监的。搞不好还是唯一一个呢,他的思维有些发散,毕竟还活着的食死徒都被抓了,剩下的人应当不太有这种兴趣或者胆量……
同样,傲罗们的紧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黑魔头本有许多机会逃走,更别提身上还带着魔杖;这样的对象就算关着也是心腹大患,不知道接下来魔法部打算怎么处理……
走廊末端那扇门依旧上着锁。与哈利上一次来时不同的是,边上把守了四个傲罗。领头的那个几乎用瞪的眼神看哈利,在听了带路巫师的耳语之后,不太情愿地打开了门。
里头的圆形房间也是黑色的,墙壁上稀稀拉拉的蜡烛燃烧着蓝色的火苗,十二扇一模一样的门均匀分布其间。领头巫师转过身,粗声粗气地吩咐道:“不要靠得太近。不要穿过魔法屏障。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喊一声,我们在外面守着。”
哈利赶忙表示自己都明白。
似乎看他还算配合,那个男巫的语气稍微松了一些。“部长交代了,最多给你半小时。”他盯着哈利点了头,才转过身,用钥匙打开了正前方往左数第二道门。
里头光线昏暗,哈利没立刻认出来。但一进门他就发现,这地方他不仅曾经来过,印象还极其深刻——
方形的房间,四周依次往下的高陡石质阶梯,中间凹陷的石坑和里头凸起的石台,以及石台上方矗立着的、破破烂烂的拱门。
他上五年级时,小天狼星就在这里倒进了门上悬挂着的、无风自动的帷幔,再也没有回来。
而现在,引诱他做出错误判断、间接导致教父死亡的罪魁祸首正坐在拱门侧面,膝盖蜷起、头颅微垂,仿佛那里真的是个适合安然入睡的好地方似的。
门自动关上了,发出轻微的声音。哈利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去。他没费心掩饰自己的动作,脚步声在密闭的空间里隐约回响。如果伏地魔醒着必定能听见,但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他只能继续往下,直至触碰到无形且坚硬的边界。
这大概就是刚刚说的魔法屏障了,哈利心忖。他试着敲了敲,空灵的叩击声随即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但伏地魔依旧毫无反应。阶梯比中央石台更高,哈利可以清楚地看见,黑魔头身侧露出一截戴着镣铐的苍白手腕一动不动,垂落在石台外的黑袍袍脚同样纹丝不动。
老实说,哈利从没见过伏地魔这么安静的模样,以至于他来的路上还在怀疑黑魔头是否真的需要睡眠。
但这会儿他看起来真的睡着了……
有个小人在哈利脑袋里悄声道。
他装的吧,帷幔边上能睡得着?
另一个小人立刻不服气地反驳。
哈利觉得第二个小人说得很有道理。因为上一次,他和卢娜靠近拱门时都听到帷幔后面有人在说话;再结合能不能看见夜骐的问题,他几乎可以确定,见过死亡的人都能听见那些帷幔后的私语;更何况,它还能不自觉地引诱人们靠近并穿过……
伏地魔,毫无疑问,见过的死亡比哈利多不知道多少。然而,他现在靠着拱门睡着了,好像还睡得死沉。
……这真的可能吗?
哈利满腹嘀咕,绕着那圈无形屏障走到了另一侧。但他看到的情形与进门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唯一的新发现是,借助着些许背光,他确定伏地魔抵在石质门柱上的脊背正非常轻微而缓慢地起伏着。
当然了,黑魔头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把自己弄死……
哈利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大口气。“汤姆,醒醒?”他出声道,不确定这样有没有用。
石台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他就像尊雕刻石像似的,与石拱门融为一体。
考虑到时间有限,哈利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汤姆?里德尔?汤姆·里德尔?”他忍不住又敲了敲那块无形的屏障,“伏地魔?黑……”
黑袍下的肩膀忽而幅度很大地耸动了下,像是深呼吸后的忍无可忍。“闭嘴。”随着冷冰冰又不耐烦的话声,那颗微垂的脑袋终于也抬了起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迎上对方猩红的视线,哈利不由对自己扰人清梦产生了些许心虚。但正事更重要,他很快就接了话:“我有点问题。”
伏地魔眯了眯眼,脸上全无意外之色。“怎么着,这个临时牢房还不能满足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利立刻否定,他敏锐地听出了对方隐晦的嘲弄。
“我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分别。”伏地魔回以一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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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要的难道不是我锒铛入狱的结果吗?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他嘲讽地扫了一眼四周,仿佛那些无形的屏障在他眼里确实可见,“你还要对之前追根究底?恕我直言,这纯粹是浪费你我共同的时间。”
黑魔头一向是唯结果论的坚定支持者,哈利很清楚,但他完全不赞同。“或许你觉得坐牢就一了百了了,”他沉声道,“但我想,同时带着武器肯定不算忏悔的一种吧?”
伏地魔的红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说得像是你相信过似的。”
“相信过”后面跟着的潜台词显然是“忏悔”,哈利闻言一噎。他确实不相信,他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明证,更别提他已经被困扰整整一天了,做梦都摆脱不了。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他努力把话题转回自己想要的方向上,“为了拿到老魔杖,你不惜冒犯——”黑魔头用气声对“冒犯”这个词报以冷嗤,但他故意假装自己没听见,“——冒犯邓布利多的坟墓,最后用都没用、反倒直接毁掉了它?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你会干的事……完全不符合逻辑。”
伏地魔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但弧度只吝啬地停留在尖利的嘴角。“那又如何?”他回以反问,“傲罗们都知道不要多问,你该和他们学习一番。”
哈利蹙起了眉。与其让他相信魔法部没人审问伏地魔,还不如相信伏地魔根本没搭理他们。他上下打量着伏地魔——男人依旧坐在那里,毫无动弹之意——接着提出了他刚进门不久就产生的疑惑:“更何况,你被关在这里。你不可能没发现你背后的拱门不太正常吧?”
“然而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伏地魔眼也不眨地回答,相当迅速。
但笼罩在哈利心上的迷雾更浓了一层。
阿兹卡班不能去;而在魔法部里,足够隐蔽、有利防守的空房间大概确实只有这间满足要求……但伏地魔为什么这么清楚?五年级的时候,他不是只到了魔法部的正厅吗?
要不是因为魔法屏障的阻拦,哈利真想走得更近一些,好更仔细地观察黑魔头的反应。“你知道其他房间里都有什么?”他忍不住追问。
伏地魔对此的回复是动了动眉弓。他重新低下头,仿佛已经厌倦了两人间的谈话。
这可不是哈利想要的结果。他来是为了解决萦绕在心头的迷惑,结果问题不仅没解决,反倒越来越多了。“我都睡不了多久,我猜被关到阿兹卡班里的食死徒也一样。”他又叩了叩屏障,诚心实意地发问:“你怎么还睡得着?”
“那你要为我找件更有意义的事情来做吗?”伏地魔立即瞪向哈利。他似乎被烦得透顶,笼在眉骨阴影里的红眸燃烧着货真价实的怒火。“既然无论如何,我都杀不了你?既然无论如何,我都……”说到这里,他突然自己停下了。
哈利一面震惊于伏地魔真的了解他俩之间的血液问题,一面也不得不注意到伏地魔戛然而止的话头。“无论如何,都怎么样?”他敏感地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的事?”
14.第14章 死室
伏地魔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注视着哈利,几秒后扭出了一个古怪又阴郁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眼熟。
哈利一下子就回想起,当死咒的力量已经逼近他的面门时,黑魔头也是这么冲他笑了笑,继而毫不犹豫地掰断了魔杖。
考虑到迄今为止还没人明白伏地魔那么做的意图,哈利只能认定它不是个好消息,起码不是配合的表现。“当你说需要我替你找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时,”他继续探究地问,“是否暗示了你认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甚至,不仅仅因为你无法杀死我的缘故?”
伏地魔苍白的脸已然恢复成他惯常的面无表情。
那股怒火来得快、走得也快,同样不符合哈利对他的一贯认知。
“为什么?我真的不理解——如果你当时从礼堂逃走,想要再召集食死徒并不太难,不是吗?但你就是不做,还更宁愿束手就擒、成为阶下囚……不说其他人会有什么看法,你的那些属下们知道这事会怎么想呢?这不是只能给你自己接下来东山再起的新计划添麻烦吗?”
在哈利思忖着说出自己的这些推测的时候,伏地魔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红眼睛依旧沉在阴影里。“所以,在你眼里,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必定有个‘东山再起的新计划’?”
哈利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不明白,对一个十几年间都没有□□、却依旧想尽办法回来的黑魔头来说,这结论能有什么疑问。
“就算在你眼里,权力与力量都要排在长生之后,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完全和长生搭不上干系……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你撤回死咒、避免了可能的反弹,可你又是怎么突然知道,你用了我的血液复活会导致你无法杀死我呢?”
“我就不能突然灵光一闪吗?”伏地魔回以反问,口吻平板。但结合他说的内容,听着全是嘲讽意味。
“‘灵光一闪’?”哈利没忍住向前半步,双手都贴上了那块无形的魔法屏障。“若是只有这么一个异常,我可能还会相信。但你的表现可不是这样!”
伏地魔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假惺惺的笑来。“愿闻其详。”
哈利不知道这是不是黑魔头在和他无聊地兜圈子,亦或者黑魔头怀疑他在诈他、所以故意套他的话。“难道你不知道有多明显吗?”他几乎有些生气了,“除了撤回死咒之外,掰断魔杖、没有逃走,不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哈利,你必须得理解——”伏地魔再次开口,故意拖腔拖调地,“任谁费了许多力气,拿到的却是一根已经认别人为主的魔杖,心里都是有点火气的。”
“你在说,你那么做只是纯粹的泄愤?如果是真的,我能理解这个,可你依然不能说明你为什么不逃走!”哈利直接指出了其中被刻意忽略的部分。
伏地魔根本不为所动。“或许,我在这里依旧能逃走呢?”他语气轻柔,但话语内容完全相反。
这肯定是威胁,可惜哈利不打算买账。“或许有可能,但太费劲了、也没有特别的好处,我想不出你故意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理由。”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更何况,你似乎早就预料到你会被关到这里。这不应该……
“或许卢克伍德确实跟你描述过神秘事务司的情况,或许你还曾借助斯多吉·波德摩的眼睛观察过房间里头的情形,但我也看见了——你每次都目标明确地直奔那个存放着预言球的房间,你根本不关心你预定目标以外的事!”
伏地魔眨了眨眼,仿佛觉得有点好笑。“或许我的消息渠道比你了解的要更多一些?”
“而我确信的是,世上没有那么多例外。”哈利立马怼了回去。隔着屏障,他的绿眼睛直直地迎上另一双红眸。“如果你能给出的答案都和例外有关系,那我只能把它们认定为必然。”
伏地魔安静了半晌。再开口时,他脸上若有似无的假笑消失了,像是撕去了一层面具。“是必然又如何?影响了你的胜利吗?”
话题又绕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哈利不由皱眉。“我想要的不是你说的那种胜利。”他试图纠正对方的看法,“面子上的部分?似乎都有了。但我真正想要的是,保证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所以你实际上是在说,你担心我越狱。”伏地魔立即显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你大可以直接提出来,而不是拐弯抹角地说‘我有点问题’。”
“如果你想要越狱,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哈利辛辣地评价道,“这背后的原因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事。”
“然而,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你救世主的责任还没尽到,嗯?”伏地魔冷笑着反问。
哈利必须使劲深吸气,才能不立刻朝冥顽不化的黑魔头大吼大叫。“难道你能管这不明所谓的一切叫做结束吗,汤姆?”他绕着屏障大步往前,直至能与黑魔头面对面直视的角度才停下,“今天是这样,可明天呢?后天呢?我想要长久的和平,这有什么错?”
闻言,伏地魔薄薄的鼻翼猛烈地翕动起来。哈利以为他马上就要发怒了,袍子底下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但黑魔头张开嘴,只是干巴巴地重复:“‘明天’?‘后天’?”他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整张脸都埋进了曲起的膝盖之间。
哈利完全不明白,这两个词语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
然而,没等他继续发问,笑声戛然而止,和它开始的时候一样突兀。
伏地魔终于纡尊降贵地站了起来。因为阶梯与石台的高度差,他仍然需要微微仰望哈利,然而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睥睨,看起来像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
“与其考虑纯然无用的事物,我猜还不如继续研究这扇拱门与帷幔。”他轻声道,恍如不经意地朝侧后方破破烂烂的幕布伸出手,银色金属镣铐因此叮当作响,“这后面到底有什么?你知道吗,哈利?”
“快停下!”看见这种出乎预料之外的危险动作,哈利顿时大惊失色。“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但伏地魔根本不搭理哈利。“如果穿过它,是否就意味着结束一切?”他的红眼睛低垂着,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简单,安全,可靠……甚至轻松得要命,完全不会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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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冷静点!”哈利实在忍不住要打断他。
“我没发现我哪里不冷静。”伏地魔总算回给他一个眼神,里头带着明显的责备,“反倒是你更需要这些。”
哈利刚想反驳,就从黑魔头有意无意往侧面扫过一瞬的眸光里品出了些别的——那是门口的方向。他飞速转过脑袋,发现原来把守在外面的四个傲罗全进来了。“我的声音太大了?”他本能地问,随即又想到更紧要的事:“快阻止他!”
领头的男巫抿紧嘴唇,表情坚硬。他没吭声,也没动作。
其他三人也一样。
“不要轻易为难别人,哈利。”伏地魔又开口,仿佛很贴心地解释,“他们不是最终做决定的人,他们也没有解除魔法屏障的权限。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魔法部特意把我关在这儿,没有抱着让我主动穿过帷幔的意图呢?”
话音落下,哈利竟然真的在四个傲罗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被戳穿的心虚。“你们……”一瞬间,他只感到难以置信。他知道帷幔会主动引诱人们靠近,但他竟然从来没想过魔法部完全可以利用这点!
“就算是你也必须得承认,这是最省事的方式,可以免去他们的无限麻烦。”伏地魔居然还能笑出声来,“你说是吧,哈利?”
“可是……”哈利使劲抹了把脸,语气里带上了他自己都能察觉的虚弱,“我不是……这不……”
但他并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想。
就在进来时,他还在思考,魔法部关着伏地魔并不能高枕无忧;他只是没有深思,魔法部对这样的心腹大患到底能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处理方式。
审判?裁决?行刑?
流程听起来很合理,但这些是否能顺利执行,也许不取决于魔法部的意志,更可能取决于藏了根魔杖的黑魔头的配合程度。
问题来了——
谁能保证伏地魔乖乖地引颈受戮呢?
相比之下,黑魔头主动或者被动走过帷幔确实是个好选项。就像伏地魔刚才说的那样,最省事,没麻烦。普通民众对黑魔头死了这事应该乐见其成,还能彻底浇灭食死徒们可能存在的侥幸念头。
至于伏地魔到底怎么死的……
“那不重要。”伏地魔轻描淡写地说,见鬼地恰巧和哈利的所思所想相呼应,“相比于被持续监听,我猜还是直接开诚布公对大家更好点儿。”
……被持续监听?
哈利猛地醒过神,又转头去看那四个傲罗——他们的目光微微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心头顿时冒出了熊熊怒火。
很好,这里就他一个人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再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哈利。”伏地魔倒是心平气和。“我相信,比起他们,你对我身后的这玩意儿更了解一些。”
他迈出两步,又转过身,彻底站在了拱门的正前方,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些无风自动的帷幔。
“我不知道!”哈利想也不想地否定道。他迅速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而用力地瞪着黑魔头的侧脸,指望这能派上一点用场。“你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