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3. 003:盼君归
丹药入口即化,灼热的气息好似一团火焰撞入喉咙,又冲向体内经络,将那些淤堵之处一一冲开,直至头顶通天穴时,颅内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阻挡灵气流通的河堤被冲垮,不消片刻,便有灵气开始在体内缓缓流淌。
她这些年服用过不少蕴含灵气的食物,体内早有灵气积累,只不过因为经脉不通而无法运行罢了,如今经络疏通,体内灵气自行流转,配合呼吸吐纳之法,很快就直接突破到了炼气一层。
前期进展很快,但想往高处走,就得挑一门好的功法来打基础。
苏花楹慎重地选择了心法一元复始。
街头巷尾,人手一册的基础功法,还是个残卷。
修炼得越慢,越弱,越容易死。用一元复始来打基础,练上百八十年,她也是个菜鸡。
哦,不对,她干嘛咒自己。
她才不会活那么久!
……
一天苦修下来,苏花楹体内灵气只堪堪多了一丝,她还未辟谷,一天没吃东西饿得有些腿脚发软。
她打起精神走到甲板上,看到头顶月亮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半夜。
清风拂面,明月在前。灵舟好似载着他们,一头撞入眼前的皎皎明月里。
苏花楹想起了她的月照宫。她已离开五百余年,那屹立在风雪中的月照宫,无人照拂,恐怕早已结霜,待她回家,破开霜雪,冰封了五百年的桂香,兴许如美酒般醉人。
想到这些,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你笑什么?”
抬头一看,却见灵舟角落里坐了个人。
大半夜的,黎不弃一身黑衣坐在船帆的阴影底下,若不是他主动发声,她都没注意到那有个人。
“开脉了?”黎不弃声音微微扬起,明显带着几分不悦。
“苏家连个好一点儿的功法都没有了吗,你竟然练了一元复始!”
苏花楹早就想好了理由,低着头回答:“荒渊王练的是九元通玄诀,我选一元复始,是为了……”她脸颊微红,羞涩道:“离荒渊王更近一些。”
“他们不是说,一元复始是九元通玄的基础?”
黎不弃:……
沉默一瞬后,黎不弃语气笃定:“脑中有疾,无药可医。”
苏花楹:他骂我脑残!
黎不弃冷声呵斥:“你出来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苏花楹的肚子。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
苏花楹的两个丫鬟都已经死了,没人照顾她饮食起居,她居然都能忘记吃饭?想到这里,黎不弃眸子微微一闪,挑了挑眉,语气淡淡道:“大半夜别到处乱跑,回你的房间去,我会叫人给你送吃食。”
苏花楹乖巧应好。
接下来几天,苏花楹都在用拙劣的手段打听荒渊王的喜好。
于是,灵舟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苏家的三小姐脑子不太好,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仅有一面之缘的荒渊王。
大家都在猜测她进入荒渊王府后能活几天,甚至有修士私下开了个赌局,压一天内死掉的占了绝大多数,还有少数押了三天。
“黎公子,您怎么来了?”
黎不弃往一月上押了十枚上品灵珠。
“谢流韶不在城中,不过他会赶在照月节前回去。”将荒渊王不在城中的消息不经意泄露出去后,黎不弃转身离开,在经过苏花楹房间时,黎不弃稍作停留,他神识探入其中,发现苏花楹面前摆着一张琴。
世人皆知荒渊王的小师妹擅长琴道。
所以她打算苦练琴技,从而引得心上人另眼相看?
也不知她如今弹琴的水平如何?
等看到苏花楹拿出一枚玉简,随后一边看玉简,一边手忙脚乱地按琴弦之后,黎不弃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比三岁小儿弹的都还不如。
他喜静,不爱嘈杂之音。
而这咚咚作响的琴声宛如雷鸣,吵得他心浮气躁,眼底生出些许戾气。
就在他打算劈了那张琴,并将那制造杂音之人收拾一顿时,啪的一声响,却是她用力过猛,直接按断了琴弦。
“呀……我只带了一张琴,这可如何是好。”听得苏花楹的自言自语,黎不弃心下莫名松了口气。
“灵舟上兴许会有,明日我去找他们买一张。”
呵,想都别想!
黎不弃直接招来影卫:“传令下去,谁也不许卖琴给她。”顿了一下,厉声补充:“更不许借。”
影卫:“是!”
等黎不弃从房门前离开后,苏花楹将琴随手搁在枕头旁边。
她记忆苏醒,修为突破炼气之后,神识也终于恢复了一丝,虽如今神念强度不及从前万分之一,却也足够她感受到外界来自他人的窥探。
刚才就有人盯着她,她顺势演了一番。
这几天的功夫没有白费,所有人都认为她对荒渊王情根深种,众人的意念积累,应该能够瞒过轮回台了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已经准备好了。
但求一死!
翌日,灵舟抵达荒炎王城。
从高空往下看,可见天荒关城墙蜿蜒如长龙,长龙外是一望无际的荒土,高空死气弥漫,时不时一声兽吼,宛如雷鸣。
长龙内则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那道城墙,仿佛隔绝了生与死。
小南山界竟然有这么浓郁的死气,若不是城墙阻隔,只怕那死气早已经蔓延开,迟早会吞噬一界。只此一点,荒渊王便算得上个人物。
若他能让她死得痛快一些,等渡劫成功后,她愿送他一场造化。如果他那小师妹神魂未散,替他寻出转世重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下船了。”黎不弃打断了苏花楹对未来的畅想,“愣着做什么?吓呆了?”
苏花楹啊了一声,一脸茫然:“灵舟还在高空,如何下去?”她还没看到其他人下船呢。
黎不弃伸手一指,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到那九层高塔没有?那就是荒渊王府。你想去那对吗?”
苏花楹忙不迭点头。
她刚点头,身子就被人拽了起来,并直接甩出了灵舟。
寒风凛冽,失去了灵舟庇护,苏花楹周身遍布薄霜,她冷得牙齿上下打颤,磨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想去,就只能从这里跳下去。”黎不弃笑容恶劣,清越的声音里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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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股阴寒:“不是谁都能进荒渊王府,你想进去,得向大家证明你的决心和勇气。”
生死面前,所谓的人间情爱能否经得住考验?
黎不弃还有许多话没说完……
就见被拎在空中的苏花楹已经闭上眼,视死如归道:“扔吧,我准备好了。”
想见到荒渊王,哪怕摔死也在所不惜,这样的深情,就让这个弟弟来当第一见证人!
黎不弃笑容一滞,他凝视着空中面带微笑的少女,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莫非,这个人体内真的有那位的神魂残片?
如果有的话,不该如此愚蠢才对。
可若没有,又如何解释她如此古怪的行径。总不可能是真的因为爱!
“我松手了。”黎不弃说着,缓缓松手,他放慢了动作,神念笼罩苏花楹全身,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苏花楹从高空坠落,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也没有运转灵气,就那么闭着双眼,面带微笑的冲破云层,一点一点的缩小,直至即将串上高塔的塔尖上的铜铃。
塔尖上的铃铛是法器问心铃。
高塔每一层位于东方的檐角都会挂上一枚。
对荒渊王有异心之人,靠近后铜铃便会响起,每一天,那个铃铛都在叮当作响,不知疲倦地奏着充满杀意的乐曲,而在苏花楹靠近之时,它没有发出独属于她的铃音。
黎不弃:……
她居然真的没有害人之心。
在她即将撞击高塔的瞬间,黎不弃五指微曲,指尖一提,拽住了那无形的灵气丝线。
苏花楹在空中左右晃荡,她知道对方都将她带到了这里,必然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这入城的考验对她来说是轻松至极。
恰此时,黎不弃踩着一截竹枝从高空翩然落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花楹说:“你可以进去了。”
苏花楹抬起头,杏眸里有微微水泽,她颤抖着问:“我能见到荒渊王了吗?”
明明害怕,小脸雪白,在问起荒渊王时,含泪的眼睛微微上翘,眸子竟是隐含着期待和笑意。
黎不弃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摇头道,“他不在。”
苏花楹一脸失落,“哦。”真心希望荒渊王能早点儿回来。
盼君归!
“你住第三层晴雪阁,这是出入令牌。”黎不弃将手中一块圆形令牌抛给苏花楹:“收好,等在这里,会有人来接你。”
说完,他足下一点,竹枝发出一声轻鸣后飞入高空,而他,脚踏竹枝,直接飞跃出城墙,去了死气弥漫的荒芜之地。
紧接着,苏花楹看到了黑暗中闪耀出一道绿色剑光,以及数不清的浅绿光影,如竹叶纷飞,在荒芜中洒满生机,紧接着便有痛苦的兽吼传出,险些震碎人的耳膜。
轰隆一声巨响,那是妖兽倒地时发出的震动,哪怕隔了上百里远,城中的人依旧能够感受得到。
这黎不弃,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荒地斩杀妖兽,也是个人才。
苏花楹看着远方宛如流星滑过天幕一般的惊鸿剑光,一脸认真地许愿:等见过荒渊王后,那剑,就照着我身上劈吧。
4.004:蛊惑鸟
塔顶无风。
铃声阵阵,永不停歇。
苏花楹没有等太久便听到了脚步声。
“是苏姑娘吗?”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气喘吁吁地爬上塔顶,她冲苏花楹打了个招呼,“我是古嬷嬷。”接着说:“二公子吩咐老奴来接你。”
苏花楹循声望去。
面前的老妇人看着一副路都走不动的模样,实则修为还挺高,至少得有——元婴期了吧。
苏花楹对小南山界的修为境界还不太熟悉,只知道老人隐藏起来的气势算是神念范围内顶尖的,兴许死在她手里也会比较容易。
这么一想,她看古嬷嬷的眼神就热络了几分。
苏花楹怯生生道:“我是。”她递出玉牌,“这是二公子给我的令牌。”
“晴雪阁呀,好地方。”老妪好似眼神不好,接过令牌后还摸了好几下,“这些日子就由老奴伺候姑娘,姑娘有事唤我即可。”
“姑娘随我来,下楼当心一些。”楼梯口还有月光照耀,一步踏下,光线骤然消失。
黑暗吞没了周围的声息,走在前方的老妪也不见踪影。
哦,有阵法。
苏花楹内心淡定,口中却惊呼一声,显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啊!古嬷嬷你在哪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前方灯火亮起,就见古嬷嬷举着一盏油灯说:“在呢,在呢。”
她走得很慢,脚下的木梯好似跟她一般衰老,脚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倒塌一般。
继续往下,苏花楹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在烛光照应之下,四周的墙壁上显出斑驳的阴影,她能看到一些抓挠的爪印,也能看到鲜血喷溅绽开的血花,甚至还能看到,墙角处堆叠的尸骨。
走在前方的古嬷嬷语气也阴森起来,“这塔呀,又叫镇荒塔,每一层都由大量的妖兽尸骨堆砌而成,你才炼气一层,走的时候要当心一些,不要东张西望,免得回去了神魂不稳,晚上做噩梦。”
“妖兽乃是魔物,大量聚集则凝成死气危害天下生灵,我怕它们的尸骨做什么?它们死得越多,则说明,荒渊王镇守此地的功劳越大!”苏花楹深吸口气,用手摸了一下墙上突出的一个兽角,说:“希望有一天,我斩杀的兽角也有资格砌入墙内。”
老妪这才转身,微笑着说:“老奴也很期待那一天。”
她手中昏黄的烛火变亮,将她脸上的皱纹都照得根根分明。
也就在这时,昏暗的楼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玉石阶。
“姑娘,走这边!”老妪踏上了漂浮在石阶旁边的一朵云上,她冲苏花楹招招手,“这里,当心点儿。”
苏花楹心知她这算通过考验了。
如果表现出惧怕,那她肯定不配呆在荒渊王身边,口口声声说的爱慕,也如海市蜃楼一般虚假。
她对荒渊王的真心,天地可鉴。
少顷,晴雪阁到了。
灵舟上奔波了半月,苏花楹有些疲惫,她吩咐古嬷嬷准备水沐浴。
古嬷嬷道:“晴雪阁后山上便有一处温泉,泉水引自蓬莱仙山,灵气浓郁,姑娘可以去那里。”
苏花楹同意了。
高塔里处处是阵法,在古嬷嬷的指引下踏过几个阵法之后,人已经到了后山温泉池旁边。
古嬷嬷并未跟来,苏花楹脱掉衣服,跨入池中。
刚泡没多久,苏花楹就感觉到有人躲在假山背后,那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年纪目测二十左右,修为在凝脉初期。
丫鬟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背后,显然不安好心。
等在荒渊王面前刷过脸后被荒渊王后宫里的女人们欺负死,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将一缕神念附着在丫鬟身上,苏花楹看着她穿过了几处阵法,回到了一座跟晴雪阁相似的阁楼内。
“洛仙子,我见着那新人了。”丫鬟取出一块留影石,“喏,您看,她好像跟大家没什么相似之处呀。”
洛羽仙正在绣花,她微微抬眸,漫不经心地瞥向留影石。
视线落在那石头上,眼神登时就凝住了,目光跟着一暗。
留影石中的少女坐在池中,黑发如瀑,肤白胜雪,星眸琼鼻,明明不施粉黛,却好似那氤氲的雾气也遮掩不住她的颜色,朦胧光晕之下,她仿佛美玉雕琢而成,轻触即碎,让人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洛羽仙眉头颦起,说:“这娇滴滴的样子,跟英姿飒爽的剪秋可半点儿不沾边。”她低下头继续做针线,“我便不见她了,荒渊王府不养闲人,就让她去伺候谢流韶最喜欢的那只鸟吧。”
丫鬟愣了一下,随即不安地道:“洛仙子,我打听过了,她是二公子带回来的。”
洛羽仙指甲在绣布上一拨,栩栩如生的仙鹤被瞬间点燃,发出一声惨叫后化作灰烬,而那绣布依旧洁白如雪,好似那里从不曾有过一只鹤。
她嘴角微勾,嗤笑一声:“二公子带回来的又如何?他的手还能伸到兄长的后院里来不成。”洛羽仙眼神不善,“她不去,就由你替她。下去吧。”
丫鬟小脸霎时雪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求饶:“奴婢知错,立刻就下去安排。”
看到这里,苏花楹只能恋恋不舍地从温泉池内起身,在随身的储物法宝里挑挑拣拣,这才捡了一条颜色稍稍鲜艳一点儿的鹅黄色长裙,又在发间插了根无甚花样的木簪。
聂玉喜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曾说过他喜欢女子穿着素淡,尤其是一身霜白。因此她的衣服多为浅色,这鹅黄已是其中最显眼的了。
听那洛仙子的话,荒渊王心上人英姿飒爽,定然不是小白花打扮,在荒渊王回来之前,她得重新置办几身行头。洛仙子那一身亮银锁甲就不错,虽是锁甲却不厚重,肩颈、腰侧皆是镂空花纹,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极具诱惑。
显然荒渊王就好这一口,照着她买准没错。
刚回晴雪阁,洛羽仙的人就过来传达了明日清晨前去夜极渊照料荒渊王爱鸟的命令,古嬷嬷接过令牌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姑娘早点儿休息,明日,尽量穿得素淡一些,你来时那条白裙就很好。”
说完,她眼一闭,就歪在精舍外的蒲团上打起了盹儿,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苏花楹只能回卧房休息。
洛羽仙让她去伺候鸟,显然,那夜极渊就是鸟住的地方。
苏花楹如今苏醒的神魂力量只得一缕,勉强探测百里就消耗一空,而在百里之内,她并未发现夜极渊这么个地方。
而洛羽仙那个叫环翠的丫鬟下去安排的时候并未透露太多消息,她只从几人惊恐的神色和只言片语中推测了点儿信息——荒渊王的鸟很凶,进去喂鸟的人九成都成了送上门的人肉外卖,剩下的全部被吓疯,就没有一个人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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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比前几日在家中出现的那只黑翎鸦厉害多了。
哥哥爱养鸟,弟弟也跟着养鸟?是真的喜欢,还是刻意模仿?
苏花楹稍稍有了点儿紧张感。
她还没见到荒渊王,没向荒渊王表明心意,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体内如今已有能够随意调用的灵气,应付只下界的鸟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如何才能显得合情合理倒让她有些犯难,只能尽量多做些准备,方能显出自己对荒渊王的一片赤诚之心。
天不亮,苏花楹就起来采鲜果、收花露、抓虫子。
果子和花露很快便收集了一大袋,虫子却是少见,她花了一个时辰也只捉了一条胖乎乎的青虫,用大片树叶包起来,连储物袋都没放,顺手揣衣袖里。
等到天蒙蒙亮时,古嬷嬷才睁眼,见到苏花楹捉虫,好奇地问:“姑娘,你弄这些做什么?”
苏花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啊?不是说要照顾鸟,我给它准备些见面礼呀,也不知道它喜欢吃什么,嬷嬷,你知道吗?”
古嬷嬷摇头,只是微笑:“它喜欢的吃食早就备好,哪里需要你来准备。”
苏花楹跟着笑了笑,“总不好意思空手去,等与它混熟了,我再送它最喜欢的东西。”
古嬷嬷沉默一瞬,说:“去了那里,不要东想西想。”
这应该也是个保命提示了。
不过苏花楹装作没听明白意思,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用心照顾好它的。”
一刻钟后,苏花楹被带到了夜极渊。
那是一个漆黑的洞口,洞内可见下行石梯。
引路的灰衣人手心端着一盏烛台,烛光幽绿,灯油燃烧时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腐烂气味。
苏花楹眉心微颦,这是域外生灵喜欢的气息。难不成,荒渊王养的鸟是只域外生物?
下行九十九阶后,前方出现一个长长的甬道,甬道壁上镶嵌发光石珠,两人前行之时,石珠会跟着脚步声转动,就像是一只只眼睛盯着他们一般,显得有几分渗人。
苏花楹瞧见前面引路的灰衣人托灯的手都在抖动,只能跟着他小弧度颤抖起来,抖着抖着,就听灰衣人说:“到了。”
他们面前是一扇一人高的雕花木门,门上的花纹繁复,看起来更像是杂乱的阵法。
灰衣人拿出一根金属长棍在阵法的几处位置上敲了敲,就见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道细缝,有凉风从缝隙里吹出,险些将他手里的烛台都吹熄了。
灰衣人慌忙用手护着烛火,接着取出一盏红灯笼塞到苏花楹手中,催促道:“今日娇娇它心情不太好,你赶紧提着灯进去。”
“记着,拿好灯!”
一边说,一边伸手将苏花楹推入门内,并哐的一声关上木门。
而进入门内的苏花楹则一幅吓坏了的模样,手中灯笼摔地上,还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直接落到了她三丈外。
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几棵扭曲如妖鬼的枯木,阵阵阴风吹过,枯枝摇曳,仿佛狰狞的鬼爪从地狱伸出,欲将人撕碎,拖入地底深渊。
面对这样的危险,正常人都会选择抓紧手里的灯,但苏花楹清楚,那灯才是催命符,提到手里小命难保。
对面那只鸟,其中一门天赋能力在于影子,它通过影子食人,而影子的出现,需要光源。
没想到,荒渊王真的养了一只域外妖魔——蛊惑鸟。
5.005:听禅
眼前的蛊惑鸟还是一只未成年的幼鸟。
它身体不过成年男人拳头大,通体黑羽,乍眼一看像是一只普通的黑乌鸦,全黑的鸟藏在黑暗之中很难发现,却也瞒不过她的双眼。
域外妖魔,好食人神魂、侵占其躯壳、大量聚集还能污染天地灵气,人人得而诛之。
饲养域外妖魔乃是可以就地格杀的重罪,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苏花楹就感觉自己手里多了一张弓,那弓像是泥巴捏的,看起来十分古怪,而她面前则站了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脑子里还有一个充满蛊惑的声音响起:“你想杀了他对吗?拉弓吧,只需一箭,便能取他性命。”
苏花楹一脸无语。
就凭这一把泥巴弓?
蛊惑鸟第二个天赋能力就是蛊惑人心,能让人遵循本心,做出此时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只不过它这个能力,对苏花楹起到的作用微乎其乎,苏花楹上界常用的武器是仙器新月弓,以这只小鸟的能力压根儿无法将其幻化出来,至于荒渊王,其实她连荒渊王到底长什么样都没多大印象,自然只能幻化出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了。
就这幻觉,能中招才怪。
苏花楹很努力地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对眼。
她两眼发直地往前走,在一棵枯树前停下,含羞带怯地道:“给,给尊上请安。”
一切都是为了顺利渡劫。
“尊上,这是我绣的香囊,里面装的是味道干净清爽的怀香草,我感觉它的香气很适合你。”
她对着一棵树表白,奉承话说了一箩筐,直到那只鸟实在听不下去,发出了呱呱呱的粗哑叫声方才停下。
苏花楹眼神恢复清明,一脸惊诧地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了?”
蛊惑鸟正在疯狂骂脏话,并催她捡灯笼,然而,一个下界的卑微凡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域外生物的语言,她只是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青虫和那些花露、鲜果,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喊:“娇娇,娇娇你在哪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此地血腥气很浓,他们给蛊惑鸟喂的肯定是肉,但实际上,这鸟是杂食动物,最爱吃的反而是新鲜的灵草,其中味酸的更受其欢迎。
恰好,她储物法宝里就装着一种味道酸涩的苦蓟草,这会儿也被她拿出来,摆在了一堆花草之中。
于是,那只本该隐藏在黑暗里的蛊惑鸟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吃光了苦蓟草后又冲她呱呱叫,并兴奋地拍起了翅膀。
苏花楹便道:“原来你喜欢这个呀,这是我家乡才有的下品灵草,我带得不多,不过我带了草籽,如今我也能修炼呢,过几日就能培养出更多的灵草来。我家可是灵植世家,我爹娘和两个哥哥都很擅长培育灵植,我以前没灵气的时候,都养活过灵草,如今有了灵气,肯定能把你喂饱。”
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本事,想来这蛊惑鸟但凡有点儿脑子,为了那口吃的也不会要她的命了吧。
蛊惑鸟又呱呱地叫——你赶紧种,吃了这么多难吃的肉,我特么都要上火了。哕……
气愤的鸟打了个哕,还喷出一口凉风,吹得苏花楹脸上都结了一层霜,整个人险些被冻成了冰雕。
炼气一层修为,真的太弱,对方哈口气,她都快没命了。
很显然,蛊惑鸟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个突发状况,它嘴都没合上,用翅膀尖儿碰了一下脸色惨白的苏花楹——该不会死了吧?
好不容易来了个懂事的,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蛊惑鸟急得团团转,呱呱乱叫,翅膀胡乱扑腾,还抖落了几根羽毛。
它的羽毛本是黑色,从身上脱落后燃起一簇簇淡蓝色火焰,羽毛很快就烧成灰,被风扬起落到苏花楹身上后立刻消失不见。
蛊惑鸟的羽毛,焚烧有养神的作用。
苏花楹昨日消耗一空的神识,总算是回来了一星半点儿,而正是这一缕神识的回归,让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鸟爬架后还藏了个人。
黎不弃。
古嬷嬷应该是黎不弃的人。
因此黎不弃肯定知晓洛羽仙的安排,他并没有阻拦,而是隐藏在一侧观察,显然是想知道她在蛊惑鸟的影响下会做出什么事。
考验就像是海里的浪,一重接一重。
不枉她对着一棵树深情表白。
这下,他该相信她是真心喜欢荒渊王了。
黑暗中,黎不弃自鸟架后走出,他今日也是穿的玄衣,然那衣料有些不凡,走动时流光溢彩,好似截取天上云霞编织其间,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
苏花楹想到了一个词——五彩斑斓的黑。
那光芒晃得人眼晕,将面前的人都一分为二,又生出层层重影。
苏花楹只觉晕头转向,眼皮重若千钧、视线也逐渐模糊。
陷入昏迷之前,苏花楹依稀能感觉到几缕灵气丝线勒紧了她的腰,是黎不弃出手了?
来不及多想,神识沉入黑暗,苏花楹彻底昏睡过去。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寂静无声。
黑暗并不让人恐惧,至少苏花楹不会,她其实很喜欢呆在漆黑、幽闭的环境里,在黑暗中修炼她反而能念头通达、事半功倍。
正因为此,她才修建了常年不见金乌的月照宫。
无人知道,上三天的苏半神有个小癖好,她在心绪不佳的时候,还喜欢把自己深埋土里。
泥土的气息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腥臭的,而她却总觉得熟悉,大地宛如母亲怀抱,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此时此刻,她好像又钻进了温暖的土壤之中,黑暗如上等的丝绒层层包裹她的身体,静谧又安心。
只是不晓得沉睡多久,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蛋壳被敲开一道细缝,紧接着裂纹越来越多,有缕缕光线从缝隙中投了进来,编织成了一张网缠绕在她身上,越缠越紧,让苏花楹心跳加速,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下一刻,她身子陡然腾空一瞬,接着落入了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地方,周身都好似被口水给裹住了。
紧接着,她被锐器挤压,身体咯嘣作响。
“不能吃……”温润的男声响起时,周身的压迫感才消失。
苏花楹怔了怔:她刚刚是被什么东西给吃到嘴里了?
若非男子阻止及时,她已经祭了别人的五脏庙!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对方继续道:“不晓得埋了多少年的东西,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苏花楹:……
她满头雾水,什么意思,她怎么就埋土里了呢?
来不及多想,苏花楹再次有了快速坠落的失重感,耳边能听得呼呼风声,那风灌进身体,吹得她四分五裂!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之时,一片柔软的云接住了她。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小家伙,竟也生了灵智。”她不是躺在云里,而是被男人捧在了手心。
……
“万物皆有灵、静念自生长……”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是道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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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积德累功,慈心於物……”
黑暗里,有男人念诵经文,声音如山泉潺潺,清澈悦耳。
眼前的光明明灭灭。
忽明忽暗之间,苏花楹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他端坐溪边青石上,手捧书卷,面容虽模糊不清,却让她打心眼里觉得——他好看极了。
她并不喜欢的刺目光线笼罩在他身上,也变得格外的朦胧且温柔。
那是她历劫轮回某世的记忆吧?
想要去想,却始终回忆不起来,只能在时光长河里捞起点点碎片,零散又混乱。
“化为人形要穿衣服?”
“我知道啊,你看,我穿了的,你仔细看嘛……”
“你在做什么?”
“听禅……”
耳边好似听到了嘈杂的声响,像夏日蝉鸣,又尖又细。那声音越来越尖锐,化作一根长钉凿向了她头骨,深深刺入。
她头盖骨都快被那根长钉给撬开了!
“怎么还没醒,浪费了那么多丹药,救不醒就别救了!”
这是——黎不弃在说话!他声音阴冷得很,像是有一条蛇缓缓缠了上来。
“呱呱呱!”蛊惑鸟叫声刺耳、骂得很脏。
黎不弃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把她吃了吧,趁热吃,丹药药性还在。”
苏花楹眼皮一跳,奋力睁眼,随即被眼前景象惊呆。
她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黑灰,整个人只有头露在外面,可不就跟梦里的场景差不多,这是被活埋了?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黑灰。
苏花楹很快就意识到,身上的黑灰是蛊惑鸟鸟羽燃烧后留下的灰烬,难怪她此刻神魂稳固,燃了如此多的鸟羽用于滋养元神,能不稳固么?
视线一转,就看到站在旁边秃了半边翅膀的蛊惑鸟,苏花楹想说什么,转念想到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又抿了下唇,故作惊慌地道:“呀,娇娇怎么了?”
她着急得快哭出来,“我没把娇娇伺候好,尊上肯定会厌弃我!”
蛊惑鸟呱呱叫,“醒了就好,赶紧起来给我种草。”一边说,一边啄苏花楹,却又不敢真的啄到她身上,只能在空中虚啄几下,又觉得不过瘾,气咻咻地转头去啄黎不弃后脑勺。
黎不弃伸手挡住,责怪地看她一眼道:“你给这蠢鸟灌了什么迷魂汤,恨不得拔光鸟毛来救你!”
苏花楹愣了愣:“我,我,我没有……”
她小声喃喃:“尊上还有一段时间才回来,我一定能将娇娇的羽毛给养回来。”
“呵,一段时间?”黎不弃勾了勾唇,“你昏睡了整整二十五天,还有三日他就回来了。”
“三日?”苏花楹心头一惊,惊呼一声:“天啊,只有三天了!”
“怎么,怕了?”见她一脸惊慌失措,黎不弃嘴角噙着浅笑,眼里却含着霜。
这不就露馅了,口口声声说喜欢,当真要见了,怕得跟什么似的。
苏花楹着急地看向古嬷嬷,“嬷嬷,城里的坊市在哪儿?尊上快回来了,我还得去买些衣服首饰。”
“坊市倒是有,可是……”古嬷嬷欲言又止。
有些意外的黎不弃在一旁接了话茬:“可是很贵。”
苏花楹笑了笑,“我出来前爹娘给我塞了许多灵石……”
一边说,一边翻自己腰间的储物袋,结果手刚伸进去就愣住了,“我灵石呢?”
整整一百块上品灵石,怎么全没了?
……
6.006:忘忧花阁
苏花楹的灵石被取走买了丹药,得知真相的她垮起一张脸,眼神幽怨。
衣服是必须得换的,没钱怎么办?没钱去典当,借高利贷,总之必须要让众人感受到自己对荒渊王那炙热滚烫的爱意!
苏花楹问:“那城中可有当铺?”她在头上摸了摸,取下一根玉簪子,“这是娘给我的防御法宝,想来能值点儿灵石。”
话音刚落,手里的玉簪就被抽走。
黎不弃眉头一挑,唇角上扬,脸上酒窝都露了出来,“你兜里那点儿灵石不够,这些也补上。”一边说,一边往苏花楹身上瞄,将她身上的法宝首饰通通撸下来后才微微颔首:“勉强够了。”
苏花楹想要反驳,然还未开口,对方就倏地沉下脸,寒声反问:“怎么,你的命不值这些?”
杀意都凝出了形状,像是刀架在了脖子上。
川剧变脸的演员都没他快!
仿佛她再敢质疑,这条命就得被取走。
苏花楹只能委委屈屈地摇头,吞吞吐吐地道:“不,不是……”
黎不弃给了苏花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好好照顾它。”
将蛊惑鸟扔到苏花楹怀里,黎不弃转身离开。
古嬷嬷没急着走,她掐了个除尘诀,将苏花楹床上的黑灰清扫干净,接着又端了一碗粥和一碟子腌萝卜进来。
“姑娘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城主府只提供住的地方,这日常用度还得姑娘自己赚灵石,姑娘可得想想办法。”她笑了一笑,“荒渊城不养闲人。”
“单单我一人如此,还是其他姐姐们……”
古嬷嬷沉声说:“自然是一视同仁。”
苏花楹都愣了。
好家伙!
荒渊王的后宫佳丽还得自己赚灵石,他不仅凶残还抠门,真真活阎王啊。
难怪她之前看到那洛仙子在绣花,该不会是靠绣花补贴家用吧。
那她现在身无分文,若不想办法弄点儿灵石,岂不是饭都吃不上了!
在这灵气贫瘠的下界一百块上品灵石不是什么小数目,为了凑齐这些灵石爹娘肯定也费了不少力气,她现在再向家中求助不太现实,而自己想法赚钱?
实力低微,还没有本钱,这起点就太低了点儿。
难不成,也来绣个花?
蛊惑鸟没给苏花楹思考的时间。
她被一只鸟驱赶到外面的庭院里,一出去,就发现庭院里原本的花草树木假山水池全都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灵田,土壤内灵气肥沃,比之苏家后山的药田只好不差。
苏花楹只能撸起袖子种灵草,古嬷嬷在一旁打下手,也时不时提点几句,让苏花楹对荒渊王的后宫多了一些认识。
荒渊王府并非像外界传言那样收罗了成百上千容貌相似的少女。
算上她,如今府上共有七位女主子,分别住在知春、立夏、晚秋、迎冬、晓风、新月、晴雪阁。
春夏秋冬、风花雪月?
苏花楹撒草籽时随口问道:“是不是还有个什么花阁?”
没想到古嬷嬷神色一肃,“忘忧花阁久未住人,府中禁提。”
苏花楹暗自记下,想来从前这忘忧花阁里头住着的就是荒渊王放在心尖尖儿上的白月光了,这地方得记住,没准以后作死用得上。
七阁中权利最大的是知春阁的洛羽仙,算得上城主府的当家主母。洛羽仙是青州第一宗寻道宗大长老之女、背后有靠山,自身也有金丹初期实力。
而其他五位也都出自于小南山界的大宗门,且在他们宗门地位都不低,新月阁住的那位还是刀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修为已经达到了金丹期大圆满,正在冲击元婴境。
跟她们一比,苏花楹的背景可以忽略不计。
简言之,姐姐们个个都惹不起。
完成情劫指日可待。
“那尊上最喜留宿在哪一阁?”她眨着眼睛问,“我得集百家所长。”
古嬷嬷冷哼一声,“留宿?现在外界将尊上传成什么样了?”说罢嫌弃地看一眼苏花楹,“也就你们这些小地方出来的人会信。”
苏花楹心头咯噔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她对此界的了解源于觉醒前原主的记忆。
而那个原主怎么说呢……
就是个自暴自弃天天看话本、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废材流小姑娘,一个小镇上的少女,又如何能知道荒渊真相!
“虽都算是主子,但并非你想的那样……”古嬷嬷委婉提醒一句,此后不管苏花楹问什么都不再答话。
“就是说姐姐们都还未得到尊上宠幸?”
苏花楹眼睛骤亮,斩钉截铁道:“那肯定是她们不够美丽不够有魅力,等尊上看到我,就会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他的!”
平时娇滴滴的,说话都细声细气,此刻提到尊上,倒是斗志昂扬,声音都洪亮了。
古嬷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心眼儿挺好一小姑娘,就是脑子不太好。
苏花楹心情不错,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儿,蛊惑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脚边,像只等待投喂的小鸡仔。
古嬷嬷看着安安分分跟着苏花楹的蛊惑鸟脸上也带了点儿欣慰的笑,很难见到这恶鸟如此乖巧懂事呢。
将草籽洒完,苏花楹回忆了一下家中父母平时种植灵草时施展的灵植法诀。她会的那些道法太过高深不能直接施展,还是只能用这小南山界才有的低阶术法。
没有觉醒数世记忆前的她曾在家中背过法诀,知晓灵气运转之法。
奈何她体内无法吸纳灵气一直不能顺利施展,如今经络疏通,自然是手到擒来。
等到一个春风化雨诀顺利释放,田地里的草籽从土壤里钻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灵田里就长出了一尺来高的嫩草,绿油油的煞是喜人。
蛊惑鸟等不及要吃,苏花楹拦都没拦住。
“娇娇,别急,还没成熟呢!现在草不酸,还很苦!”
苦也要硬吃!
拳头大小的一只鸟,不过眨眼间就将两亩灵田里的嫩草给嚯嚯一空,显然是饿疯了。
没办法,苏花楹只能重新种。
如此反复,一直忙到后半夜,蛊惑鸟才放过这批新种的苦蓟草,给了它们成长的机会。
“不出问题的话,两天后就能成熟。”苏花楹打着哈欠道。
她现在身体弱,忙活这么久可把她累得腰酸背痛。
在石桌边坐着打盹儿的古嬷嬷站起来,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笑眯眯地道:“呀,这么晚了,姑娘辛苦了,去好好休息吧。”
苏花楹摇头,“明日尊上就该回来了,我还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换……”她指着地上的灵田道:“嬷嬷,我算不算府上的灵植师,能不能领些工钱?”
她小心翼翼地道:“算的话,可否给我预支一点儿?”
“你等我问问。”古嬷嬷掏出传讯符与人沟通,片刻后她一脸同情地看着苏花楹,“二公子说现在后山已经开辟了大片灵田种植苦蓟草,只等草籽送来便有专门的高阶灵植师种植。”
苏花楹眼睛倏地瞪大:狗东西,卸磨杀驴!
偏偏这一世轮回台给她的人设是废材流柔弱小白花,短时间变化太大恐被那狗东西盯上。
苏花楹只能将一切不满咽回肚里,“哦,知道了。”
语气难掩失望。
“不过二公子说这两天的工钱还是能结算给你。”
苏花楹小小的期待了一下。
干了两天活,高低也得有几十灵珠,就算买不起好看的,她也可以买些明艳的丝线改造一下现在的素色衣裙。
就见古嬷嬷从袖中掏了掏,摸出两颗灵珠递了过去。
苏花楹目瞪口呆:苏家镇上的低阶灵植师干一天活也能得三十颗灵珠呢。
黎老2就是个铁公鸡。
苏花楹揣着两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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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珠出了城主府。
她从古嬷嬷那里拿了张地图,城主府在荒炎城中心,坊市朝东沿着东临街直行,走到尽头就是。
靠近城主府的区域冷冷清清,路上行人稀少,且大都凶神恶煞、步履匆匆。
整片区域都是悄无声息的,仿佛在这片空间里,发出一丝声音都是极大的罪过,苏花楹呼吸都放轻了,她走得很慢,蹑手蹑脚,不敢弄出一点儿动静。
在一处城墙上找到了一个传讯符的符文,苏花楹掏出自己的传讯符,试探性地将传讯符扫过墙上印记,结果真的加上了!
传说是真,荒渊城的城墙上真的有一个灵气烙印,只不过对面到底是谁,仅凭一个烙印苏花楹也无从判断。
这就相当于一个VX公众号吧?真高级!苏花楹灵气注入符箓上的烙印,“尊上?”
消息发过去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儿回应。
意料之中……
苏花楹收好传讯符,继续往外走。
**
在苏花楹踏出城主府大门的那一刻,洛羽仙就盯上了她。
见苏花楹走在路上畏手畏脚,洛羽仙撇了下嘴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接着,扭头看向身侧女子,“这样看来,她确实是误打误撞拿出了苦蓟草。”
女子头戴银冠,面覆薄纱,只露出一双美目。
眼尾一颗红色泪痣生得恰到好处,随意地睨人一眼,都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明明看不见长相,只一双眼睛便叫人坚信不疑:这一定是个绝色佳人。
见女子不说话,洛羽仙又问:“寄茯苓,你怎么看?”
寄茯苓淡扫她一眼,“脚步虚浮,气息紊乱,修为只有炼气期,这些,难道姐姐你还看不出来?”随着她的微微晃动,满头银饰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就算她有问题,如此粗浅的修为,还能成什么大事,总不可能……”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轻笑一声,“她总不可能,真的得到那位的宠幸吧?”
“她不配。”洛羽仙冷声道。
若真得了宠幸,岂会鬼鬼祟祟地添加城墙上的传讯烙印?谁都知道,那个烙印背后之人从未回应过任何人。
是不是属于城主都说不定呢。
听得这话,寄茯苓翻了个白眼,接着嗔怪道:“姐姐偏偏喊我出来,浪费我时间,我的金玉果今日成熟,若是错过了最佳时机,你可得赔我。”对那杀神动了真心,洛羽仙真是嫌自己命长。
“你是灵植师,她也是,没准以后她养出比你更好的灵植,到那时……”
寄茯苓咯咯笑了起来,“姐姐说笑了。”她看向已经走到界石处的苏花楹,“我可是神农谷的亲传弟子……”
“用姐姐的话说,她也配?”
“不过是些低阶的苦蓟草,种子神农谷用瞬息符连夜送了过来,今晨就到了,我已播种在了晚秋苑,明日即可成熟。”原本是想交给手底下的人去种,不过想着谢阎王马上就回来了,她也得讨好一二,种点儿苦蓟草也就是顺手的事。
“姐姐,我就先回去了。”她忙着呢,哪能像洛羽仙一样正事不做,天天儿女情长。
“嗯。”寄茯苓走后,洛羽仙的视线仍是没离开苏花楹。
这么一个没背景、没修为的人,却是黎二亲自带进来的,住的还是与忘忧花阁仅有一墙之隔的晴雪阁。
她会不会真的是尊上要找的人?
洛羽仙想了想,还是放出了一只小玄蜂。
只是小玄蜂刚从她手中飞出,就有一道黑影划过天幕,将她的小玄蜂一口吞下后扬长而去。
是黎二的鸟!她不过监视一下,黎二竟也要管。
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洛羽仙浑身冒着寒意,只觉心惊肉跳。不过金丹期的黎二,竟然能带给她如此大的威胁。
黎二虽未开口,但洛羽仙心里清楚,这新人是暂时动不得了。
……
7.007:爱意
东临街,苏花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她能感受到四周无形的压力,也知道,有人再偷偷监视她。
一个修为低微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前面几世留下来的记忆给了她足够经验,故而一路行来都没露出什么破绽。
等行至路口处,穿过一朵青莲台时,苏花楹感觉那些压力骤然散去,而她只是迈出了一步,就从死气沉沉的街口迈入了喧嚣的闹市,一静一动,俨然是两个世界。
眼前的青石长阶热闹非凡,街边店铺修得各有特色,布幌子迎风招展,地上小摊贩随处可见。
整条街闹哄哄的像是个批发菜市场,跟高大上一点儿不沾边,路上大部分行人都凶神恶煞,明显是煞气入体之兆。
一墙之隔就是荒渊,还弥漫着浓郁的死气,此界没有毁灭,荒渊王当居首功!
“新鲜的五花鹿鹿血,画符必备,从狼牙山运来的,有没有人要的?”一人面前摆着个木桶,里头盛满了鲜血,而木桶旁边还摆了颗血淋淋的鹿头,那只鹿的眼睛还在动,时不时眨一下眼。
鹿头是个机关兽,这修士的炼器水平不低,将一颗鹿头做得栩栩如生。
苏花楹一路看了过去。
“刚采的化煞草,瞧这叶子多新鲜,还水嘟嘟的呢!”
“灵器,我这真的是灵器,你看看上面的灵韵宝光,哎,兄弟,你别走啊……”
……
“哟,新来的小娘子!”
苏花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下一刻,一颗石子儿落到她脚边,将地上的青石都砸出了一个小坑。
“说你呢!”
苏花楹皱起眉,抬眸看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站了个光膀子的醉酒大汉,他笑得一脸猥琐,“就是你,过来。”
苏花楹脸涨得通红,气得手抖,明明怕得要死仍指着醉汉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知道我是谁吗?”
话一出口,苏花楹便偷偷观察了一下天幕,没有感觉到压制,心头顿时有数了。
虽说觉醒前的自己性子软弱,可一旦涉及心上人,就像着了魔似的不管不顾。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将自己的身心完完整整地交给心上人,面对流氓调戏,她也能一改从前软弱奋力反抗!
不算崩人设!
如此一来,可操作的地方是不是就多了一点儿。
以爱的名义,她也可以肆意妄为?
很好,又发现了一个轮回台的漏洞了!不是神器,终究差了一些灵性啊。
此时,大汉呸地吐了口唾沫,嘿嘿一笑:“管你是谁,你不过来,我可就过来了。”说罢,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然刚迈出两步,他身侧的同伴便将其一把拉住,“你疯了,从那边过来的!”
“哪,哪边?”待看清同伴手指方向,醉汉脚步一顿,仿佛酒都吓醒了,眼神都立时清明,忙不迭背过身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苏花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碎碎念:“我是荒渊王的女人,不怕、不怕。”看似胆小无助给自己打气,然路上行人绝大多数都是修为高过她的修士,个个耳聪目明,哪怕她声音再小也能听得真切。
这样一来,倒是没有不长眼的继续挑事了。
她在沿街的小摊上逛了逛,了解了一下此地物价。
嗯,这里的物价比凤阳镇更贵。
她兜里两颗灵珠——
真是连一根针都买不到。
想去旁边的赌坊以小博大,人家都不让进门。
最后,苏花楹站在了莺花巷的牌坊处。
莺花巷种满银杏,一眼望去,满目金黄。
精致的阁楼、飞翘的檐角隐藏在那些金碧辉煌当中,犹抱琵琶半遮面,吸引着人们驻足停留。
只是站在巷口,苏花楹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好似空气中都充斥着让人意乱情迷的味道。
在这座城里的修士,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于凶兽口中,城外弥漫的死气,能污染元神,让内心被一点一点侵蚀。所以,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杀戮之后,有很大一部分人会选择放松紧绷的神经,尽情释放自己的欲望。
故而,就有了莺花巷的出现。
据说,莺花巷背后的势力是合欢宗。
他们本就是修炼的合修秘法,在此地能够得到更好的提升。
现在的天音楼的花魁,正是合欢宗的圣女许天阴,修为已经到了元婴期。
站在牌坊下的苏花楹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妹妹,杵在这里做什么?”说话的女子上身披了个薄纱,露了半个圆润肩头,内里只着了个肚兜,底下长裙倒是遮得严严实实,然而随着她走动就发现那裙子开叉到了大腿,而她修长笔直的双腿上缠了一根藤蔓,上面开了几朵艳红的花。
她身上的花香而不腻,竟并非催情花,而是低阶的安神花红芙。
女子走到牌坊下,倚墙而坐。
原本空着的手里多出一个酒壶,她皓腕轻晃酒壶,接着头往后仰,壶口对着红唇往下倒,酒水没喝多少,衣服湿了大半。
这般动静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苏花楹听到有人道:“红袖,今日又轮到你出来揽客?”
苏花楹:“……”
陪个酒都得耍这么多小花招,真是大开眼界。
“你旁边这个新来的?她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不行不行!”身后一男子踱着方步过来,他身材魁梧,一身黑色劲装,腰系锦带,上面栓了块铁质腰牌。
他是荒炎城的守卫。
苏花楹注意到腰牌上刻有陈度两字,显然是他的名字。
牌坊下摆摊的汉子跟着起哄,“对对对,这么弱,那手腕怕是轻轻一捏就碎了,哪里承受得住。”
陈度眉头紧锁,“她不行,起码也得养到凝脉期吧,这里是荒炎城,不比你们外头。”
红袖没回答,而是冲陈度抛了个媚眼,“陈哥哥,过两日就轮到你们出城狩妖了,不进去坐坐,让妹妹们好好伺候一下?”
陈度脸上泛红,他错开视线,闷声道:“跟你说正经事。”
红袖轻笑一声,“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呀。”见陈度耳根子都红了,红袖不再逗他,转头瞥了一眼苏花楹,“听到了吗,我们莺花巷也有莺花巷的规矩,这里不招你这样的弱女子,若实在想进来……”
“你这小脸蛋生得不错,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红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测测你的根骨。”
苏花楹摇头,“红袖姑娘,我是想问问,巷子里的落叶我能不能捡?”
红袖一愣:“啊?”
随后反应过来,说:“那你直接捡呗。”
苏花楹道了声谢,小跑进巷子捡落叶,很快就捡了一堆。
“对了,你捡这些落叶做什么?”
苏花楹头也不抬,“做一件黄金甲。明日尊上不是要回来了吗,我想打扮得漂亮点儿,但是我身上也没有灵珠了,只能……”
红袖倒酒的手一抖,一不小心洒得太多,头发衣服都湿透。
本是美人微醺衣衫湿的唯美诱人画面,现在好了,彻底成了个落汤鸡。
“你,你是?”
苏花楹骄傲地回答:“我是苏花楹,现在住在晴雪阁,我前面有六个姐姐,我排在第七。”
这女子,竟然是城主府里出来的?
城主府里出来的,在大街上捡叶子做衣裳!
红袖和陈度对视一眼,双双失语。
“多谢红袖姑娘。”捡够了银杏叶,苏花楹冲红袖道了声谢后离开。
等她走远,陈度才道:“早就听说这次二公子带回来的姑娘心悦城主,对城主一见钟情,如今一见,果然……”
“果然如此。”
红袖点点头,“但愿她明天还能笑得出来。”
还想说什么,就见走出几丈远的苏花楹又掉头回来,红袖坐正了些,挑眉问:“还有事?”
苏花楹:“敢问莺花巷琴艺最好的音修是哪位?尊上最喜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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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学琴。若想拜师学艺,又需要什么条件?”
红袖正色道:“那你就问对人了。”既是城主府的人,她也乐得卖个面子,直接取出一张琴道:“你可有基础,弹来我听听。”
等苏花楹手忙脚乱地弹了一段,红袖一脸铁青地道:“够了。”
“需要,我需要一双没听过的耳朵!”
将苏花楹赶走后,红袖气咻咻地道:“她怎么会被挑中的,她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儿像的,她还学琴道,就她那样……”
陈度沉默一阵,冷不丁开口:“或许是因为,真心?”
荒炎城作为利益风暴的中心,这里的任何人,都不敢说自己有几分真心。
晴雪阁。
如雪一般干净,是荒渊少有的颜色。
能住在那里的人,当有一颗真心吧。
只是这颗真心,在这片充满杀戮、诱惑的荒渊之地,又能保持几天纯净呢。
翌日,正午。
苏花楹穿着连夜缝制的金甲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她已经绕着那一小片灵田转了好多圈,直到古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姑娘,你怎么跟个陀螺似的,转得老奴眼睛晕。”
金灿灿的一坨,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古嬷嬷都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身金黄裙子格外特别,衬得她冰肌雪肤,漂亮得跟天仙儿似的,比起那些什么百花榜上的美人也是不逞多让。
她越看越满意,语气更加和蔼,还冲苏花楹招招手道:“你过来坐着,尊上若是回来,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满,古嬷嬷找补了一句,“毕竟娇娇在这儿呢。”
被点到名字的蛊惑鸟呱呱叫了两声,“那傻叉找我做什么?他一找我准没好事儿,不晓得要拔我多少毛!”
“呸,大傻叉、小疯子,晦气!”
荒渊王养蛊惑鸟是为了养神?他的元神出问题了吗?大傻叉、小疯子……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出问题了好啊!
在疯子面前想死不是容易得多?
一发疯就能把她给埋了。
想到这里,苏花楹想要见到荒渊王的心更加迫切,她坐下后仍是局促不安,双手放在膝上,手不自觉地攥着,将那一处的叶片都攥出了褶皱。
古嬷嬷看在眼里,好笑着道:“你这身衣服煞是好看,却也太脆了一些,你再这么捏下去,别把它给扯碎了。”
苏花楹连忙松开手,轻轻拍了拍褶皱处后站起来,“那我不坐了,还是站着等。”
此刻的她,将一个期盼心上人归家的娇羞少女演绎得活灵活现。
爱意如满身金黄一般,耀眼又热烈。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荒渊王也没有出现。
就在古嬷嬷劝苏花楹回屋休息时,蛊惑鸟忽然呱呱大叫起来,“大傻叉回来了,哇,他去了寄茯苓那儿。”
寄茯苓,住晚秋阁的那一位,是个灵植师。
古嬷嬷的传音符也亮了一下。
她眉头微皱,随后道:“姑娘早些休息,尊上明日就回来了。”显然,她也知道谢阎王一回来就去了晚秋阁。
蛊惑鸟翅膀一扇,颠颠地吼:“走,你不是要见大傻叉吗?他回来了!”
听不懂它话的只能听到呱呱呱乱叫的声音,如魔音穿脑一般折磨人。
元婴期的苏嬷嬷都有些受不了,挥舞手中灯笼驱赶它,“娇娇别闹,别闹,你也回你的地宫去。”这是尊上养的鸟,实力还很强,她对付起来都十分棘手。
蛊惑鸟扑棱翅膀,随着羽翼抖动,身体凭空大了一圈,双爪扣住苏花楹的肩,将她提在了半空中!
它还颠勺一样颠了好几下,“呱呱呱!”
蛊惑鸟:“那些家伙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说什么他们又听不懂,看在你帮了我一把的份儿上,我也帮你实现心愿。”
不就是爱慕那个大傻叉,想见到他吗?
现在就带你去见!
8.008:除煞
蛊惑鸟双翅耷拉下来,翅尖儿恰好耷拉在了苏花楹的耳朵上,牢牢捂住了她的头。
见它这个动作,旁边的古嬷嬷脸色大变,直接喊破了音,“别叫!”
同时运转灵气,顾不上掩饰修为施展出防御结界。
刺耳的尖叫声被尽可能的阻挡在了结界当中,然而即便有了一层阻隔,四周的桌椅板凳还是炸了不少,而她自个儿也是脸色发白,脑瓜子嗡嗡地响。
古嬷嬷微微眩晕,回过神时,蛊惑鸟已经抓着苏花楹飞向了晚秋阁。
她刚摸出传讯符……
就见蛊惑鸟已经飞到了晚秋阁上空,只得默默将传讯符又塞回袖中。
拦不住,完全拦不住。
去都去了,那——
她只能赶紧跟过去看看了。
晚秋阁布有繁复阵法,在空中只能看到一片莹莹绿光。
像是一片脉络清晰的透明绿叶,轻轻遮挡在了晚秋阁上方。透过那叶子,她能看清事物的轮廓,却不是很清晰,扭曲又模糊。
苏花楹看到了绿叶底下有一团漆黑。
黑色如墨,从上往下看,像是绿叶被虫咬了个破洞。
蛊惑鸟头朝下俯冲,尖尖的鸟喙散发出堪比利刃的冷光,它想直接用鸟嘴撞击结界。
苏花楹一颗心嘭嘭乱跳,激动得身子微微战栗。
以蛊惑鸟现在的速度撞击结界,她这个炼气期的小废物一定活不下来!而她也毫无反抗之力,算不得自尽!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爱慕荒渊王。
而她,死在了去见心上人的路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能在空中与荒渊王完成视线交汇。
以荒渊王的实力,他绝对能看见她。
在结界破碎的那一瞬间,她能看见荒渊王的脸,从他眼中看到支离破碎的自己……
他会知道她,也知道,她全心全意爱慕他,为了见他而死。
这样也能过关吧?她想。
然而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刹那,绿叶如水波一般荡漾开,化解了蛊惑鸟冲锋的同时,又出现一个深深的旋涡,犹如龙吸水一样直接将他们吸了进去。
坏消息,她死不成了。
好消息,她掉下来时正巧落到了荒渊王跟前,银杏叶炼制出来的劣质法衣破碎了近半,白花花的胳膊大腿都暴露在外。
更好的消息是,眼前的荒渊王满身煞气,煞气都形成了盔甲将他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外面。
他盘膝坐地,身下是如雪一般洁白的沙粒,而此刻,不断地有煞气被沙粒吸附,将地上的白沙染成墨色,被污染的沙子聚在一起,拧成一股一股的,像是无数蚯蚓在地上蠕动。
她的手都按住了一条蚯蚓,那蚯蚓,还在往她手上爬!
“我正在为尊上除煞,你来这里做什么?”寄茯苓手中银铃摇得哗哗地响,在她的控制下,周围灵植的根系从地上翻滚而出,竟是跟那些蚯蚓纠缠在了一起,并将蚯蚓们慢慢吞噬,吸收。
有一些特殊的灵植可以吸收煞气,并将其转化成灵气,没想到,寄茯苓竟也有。
只不过她的灵植显然吃不下太多,这会儿吞噬的速度很慢,很快就被越来越多的煞气蚯蚓淹没。
苏花楹甩开手,正要起身,忽听面前的煞气铠甲里传来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一开始嗡嗡的听不太真切,然熟悉的语调却让苏花楹有些愣神,好似梦境照进了现实,在她脑海里敲了一声钟,震得心神恍惚,呆怔当场,连煞气蚯蚓缠上手腕都浑然不觉。
那些含糊不清的咬字,在她脑海里转变成了清晰的吟诵。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天清地浊……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她下意识地跟着呢喃,逐字逐句。
寄茯苓仿佛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眼前展开一幅画面,清澈的山泉从高山上流淌,将溪涧中的石头冲刷得干干净净。
又有淅淅沥沥的雨点从万丈高空落下,轻轻洗去树叶上的灰尘。
清风徐徐吹入心间,将烦恼的皱褶一一抚平,原本因为催动灵植除煞而烦躁不安的心绪突然就平静许多,就连她正在操控的灵植都多了一点儿活力,主动缠上了地上那苏花楹的手腕,将她手腕上的那点儿煞气给抢先吞噬了。
寄茯苓翻了个白眼,手中铃铛一摇,将苦须藤的茎轻轻一拽——有点儿出息好不好!
那迫不及地想要讨好苏花楹的样子可真是叫人没眼看。
察觉到吸收煞气的速度有些许加快,寄茯苓收回视线,继续运转灵气催动苦须藤除煞,她清楚地看到谢阎王身上的黑气屏障出现裂纹,就好像,苏花楹口中吐出的每个字凝聚在一起,缓缓形成了一柄利剑。
剑出、劈开煞气、斩出一条生路!
有此裂缝,苦须藤吸收煞气登时轻松不少。
这样一来,寄茯苓看苏花楹都变得顺眼了许多,心中也有了招揽的心思: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灵植方面有点儿天赋,若脑子能转过弯、不再耽溺情情爱爱,收入门下也不是不可以。
地上,苏花楹在念清心咒。
上三天的月照宫,吟诵清心咒也是她每日修行里最重要的一环。此时下意识念出来,跟黑气中含糊不清的声音渐渐重叠,逐渐相融。
好似声音共振、神魂共鸣,两股声音揉在一起,发挥出了惊人的威力,里应外合一般将煞气凝聚而成的铠甲直接震出了裂纹。
除煞的灵植快速跟上,顺着缝隙扎入藤蔓又快速生出根须,不多时,黑气就变得越发稀薄,露出了里头——
依旧黑乎乎的一团。她的那点儿神识依旧戳不开这些黑气屏障,无法看清荒渊王的脸。
苏花楹都惊呆了——搁这儿套娃是吧,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哦,苏花楹很快反应过来,里头的谢阎王是从头到脚的全套玄精铠甲,依旧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睛露在外面。
眼睛微眯,睫毛很长,眼神凌厉如刀,配合猩红的眸子,像是刚刚砍了百八十个人头。
又凶又煞!
他在看她。
四目相对,苏花楹微调面部表情,正要欣喜地扑过去,就感觉腰上一紧,身子被拖拽着往后退了了一步。
“别靠他太近,别与他对视!对视会让他觉得是挑衅,他会克制不住攻击你。”寄茯苓将藤蔓往后一拉,她也没用太大的力气,结果就没拽动。
谢阎王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有浓浓的煞气,而这一次尤其的多,甚至都影响了他的心神,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缠着七根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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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和阵法封印,这些压制手段,都是他清醒时自己设的。
这样的情况以前只出现过一次,也就是那次,他险些失控灭了城主府。
总之,在他没有彻底清醒前,绝不能与他对视!
寄茯苓本就动了招揽的心思,这会儿真心想救人,她连忙又拉了一下苦须藤。
怎么回事?还拽不动?
下一刻,寄茯苓胳膊上汗毛根根竖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难怪拉不动,苏花楹竟然紧紧抱着谢阎王的胳膊!
寄茯苓尖叫,嗓子都喊破了:“你想死吗?”
苏花楹心中暗道:“当然!”
阎王你要我三更死,千万别留我到五更。
她深情地注视着谢阎王那双不晓得熬了多少个夜的红眼睛,柔声道:“尊上,你怎么了,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看到你这么辛苦,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甚至胆大包天地抓着那只冰冷的铁手,往自己的心口贴贴。
本以为在动手的瞬间就会被一巴掌打死,却没想到,那只手真的顺利地落到了她胸口上。
苏花楹:“……?”
嗯,谢阎王?
对视就要砍人的谢阎王,我在挑衅你,你怎么?
不动手?
下一秒,苏花楹脸上表情绷不住了,身体都当场僵硬。
他动手了。
覆在她胸口的手动了,力度不大,伤害性极强!
苏花楹脑瓜子嗡嗡的——混账,这狗东西揩我油。
她险些没忍住,将那手一巴掌拍开,只是动手前又理智回笼,深吸口气后道:“尊上,我……”
话没说完,谢阎王收回了手。
刺啦一声响。
他手指勾到了她衣服的线,本就残破的银杏叶衣甲彻底四分五裂,原本只是露了肩头,现在身前都没了多少遮挡……
四周有了阵阵脚步声,明显有很多人靠了过来。
苏花楹情急之下往前一扑,整个人藏在了谢阎王怀中,借着他和他身上未散尽的煞气做遮挡。
她想死,却也不想彻底社死。
铠甲冰凉,紧贴其上仿佛皮肤黏上了冰层,稍稍一动便有撕扯感,微微刺痛。刚钻过去,身体就被对方的手箍住,那着甲的手臂极沉,压得苏花楹喘不过气,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刚刚赶来的古嬷嬷心急如焚,“尊上!”她手中端着香炉,上面燃的是安神静心的香。
燃香的同时,古嬷嬷冲在一旁看戏的蛊惑鸟吼,“看你干的好事,赶紧救人!”
蛊惑鸟能编织幻境。
此时的谢阎王心神不稳,比平时容易中招。将其拖入幻境,她就能趁机将苏花楹给救出来。
“快些!”
眼看苏花楹快不行了,古嬷嬷连连催促。
蛊惑鸟嘎嘎叫了两声,不情不愿地扇了下翅膀,结果就在这时,盘坐在地上的谢阎王突然动了。
他单手圈着苏花楹站了起来,起身那一刹那,身下的沙粒纷纷扬起,将四周的苦须藤全部震开,漫天的沙粒让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等到沙尘散去,众人就发现——
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谢阎王和苏花楹都不见了。
……
9.009:照月节
苏花楹被谢阎王夹在胳膊底下。
他们飞上高空,转瞬间又重重落下,撞开一个无形的防御结界后,噗通一声砸进了水池里。
即将入水那一刹那,苏花楹觉得自己要得偿所愿了,然真落下去却发现无事发生。
他在她身上罩了个灵气屏障。
谢阎王没有杀她?
凭什么啊!
“啵”的一声响,是身上灵气屏障碎裂的声音,阻挡在外的水从四面八方一涌而上,巨大的水压和沁入骨髓的寒冷险些让苏花楹心脏骤停。
那一瞬间宛如灵魂出窍,意识都变得模糊。
苏花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马上就死了!
然还未来得及高兴,苏花楹又感觉头皮一紧,飘上天的神魂好似被绳索给套住,用力地往下一拽!
“哗啦!”
她被粗暴地拎出水面,剧烈呛咳着睁开眼。
“这么浅的水,还能把你淹死?”
这声音——
苏花楹浑身一僵,抬头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怎么是你!”
黎不弃松开发丝,气息紊乱地冷笑:“是我,你很失望?”
说完,他摘下头盔拋入水中,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身形摇晃起来,像是深秋悬在枝头的干枯树叶,生机即将断绝、摇摇欲坠。
那头盔入水即涨,转眼化作精铁铸造的漆黑牢笼。他利落地卸去铠甲钻入笼中,反手将她也拽了进去。
“哐当”一声巨响,笼门重重落下,溅起的水花拍在苏花楹脸上,冰凉刺骨。
完成这一切的黎不弃突然失去了重心往后倒下,后背撞上铁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汩汩鲜血,暴走的灵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撕裂血肉、将皮肤撑出蛛网般的血痕。
苏花楹后背贴着铁壁站在角落,冷冷地盯着他。
很显然,黎不弃服用了什么烈性丹药强行提升了修为境界,使得自己看起来像是元婴期的强者,而现在,狂暴的能量正在他体内疯狂乱蹿,而他的境界也忽高忽低,混乱不堪。
被封印的神识太过微弱,刚刚未能看清他伪装!
差点儿就前功尽弃了!
面前的人是黎不弃。
压根儿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谢阎王。
为什么是黎不弃?
以往每一次照月节谢阎王都会回来,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会觉得有盼头,这些日子才委屈求全,只希望顺顺利利把情劫走完,返回上三天。
结果盼了这么多天,等来个假货?
“谢流韶他……他回不来了。”黎不弃气若游丝地说。
苏花楹脑中轰然炸响。
死了?
她精挑细选的渡劫对象,还没见到面就死了!
那她这段时间算什么?
算个笑话!
这时,黎不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揪住苏花楹的衣袖,“继续……念咒……别停……”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
“不,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荒渊必……乱!”
若非她的静心咒是此刻唯一能安抚他狂暴元神的良药,他绝不会将这个足以颠覆荒渊城的秘密说出口。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撕成两半——一半是即将爆发的煞气,一半是残存的理智。
“念!”他低吼道。
这一声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抓着她衣袖的手无力地垂下。
苏花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她这才注意到黎不弃的状态极不正常: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脖颈处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蔓延。
更骇人的是,那些黑气在他身后凝成实质,化作千百只狰狞鬼爪,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似饿狼扑食,将整个铁笼都衬得阴森恐怖。
寻常修士不过是被煞气侵蚀,而他——简直就像是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煞气本身!
每一缕黑雾都在嘶吼咆哮,隐约可见扭曲的鬼面在其中挣扎哀嚎。
苏花楹甚至能听见那些黑气中传来的呓语,像是千万冤魂在同时控诉、诅咒!
“你……”她话音未落,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倒。
上一秒还半死不活的黎不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她猛地拉近。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犬齿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咬断她的喉咙。
苏花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不正常震动——那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想咬……”他含糊不清地呢喃,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尖锐的犬齿后又往外伸出,在苏花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湿痕。
黏腻感让苏花楹鸡皮疙瘩迅速起了一层!
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完全不想再装下去,抬手就是一记带着灵力的耳光:“放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铁笼内炸响。
黎不弃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渗血的指痕。
他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视线落在苏花楹身上,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湿漉漉的眼神像只被突然打懵的野兽。
“我……”他张了张嘴,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方才短暂的清明转瞬即逝,眼中的血色再次翻涌上来。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指甲在铁笼底部刮出刺耳的声响。
苏花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想到他所做一切是为了荒渊,为了此界生灵,到底没有狠下心见死不救。
她盘腿坐下,念起了清心咒。
咒言化作涓涓细流流淌,黎不弃紧绷的身躯渐渐松弛,最终歪倒在笼边昏睡过去,只是眉头仍紧锁着,仿佛连梦中都在忍受痛苦。
确认他彻底昏迷后,苏花楹黑着脸起身将黎不弃的外袍给扒了下来。
这身衣服被血浸透,拎在手里,血如雨下,滴滴答答。然而她的银杏长裙早就四分五裂,落水之后更是尸骨无存,这会儿她约等于光着身子,压根儿没得挑。
用除尘术清理了好几遍,手里的衣服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暗紫色。
苏花楹披上衣服,宽大的衣袍将她整个人罩住,活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她四下看了看,将袍子往上提,又解下黎不弃束发的发带系在腰上,这才稍微像样。
换好衣服后,苏花楹一把抓起黎不弃的手腕,神识如利刃般刺入戒指。
摊牌了,她不装了!
下界的低阶禁制在她眼中形同虚设。
神识轻易探入其中,结果偌大一个储物戒指里除了一沓干净的手帕,竟然没有别的东西,连一块灵石、一颗丹药都没有!
不甘心的目光转向黎不弃耳垂上那枚不起眼的红翡灵扣。那也是一个储物法宝!
这次神识刚探入,苏花楹就屏住了呼吸——
一盏青灯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灯焰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熄灭,然就在以为它即将燃尽时,它又猛地蹿起火苗。
灯身上“谢流韶”三个古篆清晰可见,每一笔划都迸发出惊天剑意。
恍惚间,苏花楹看见万千剑气化作银色巨龙龙,龙睛怒睁,龙须怒张,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扑面而来!
在距离她神念一寸处又倏地停下。
这是震慑,也是警告!
她迅速收回神念!
一个名字就能用如此强大的剑意,显然,这魂灯主人是荒渊王无疑!
灯还亮着,就说明,人还活着。
苏花楹嘴角一抽,“呃……没死啊。”
她垂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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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昏迷中的黎不弃,手指关节不自觉地咔咔作响——方才那一巴掌打得还是太轻了。
“说什么回不来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戳了戳黎不弃惨白的脸颊,“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还强行提升修为境界来伪装成兄长!
想到这里,苏花楹蓦地僵住。
等等——既然谢流韶没死,情劫尚有转机,那她方才那一巴掌……?
会有什么后果?
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天罚,没有警示……
难道……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轮回台根本不是死板的法则合集,而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对手,就类似于此间天道——她要走捷径,天道就拨乱反正将捷径变坎坷;她想见荒渊王,它就让荒渊王陷入深渊险境!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博弈,并无其他限制?那此前那诡异的直觉从何而来?是谁在暗中插手?
苏花楹微眯了下眼,随着元神封印松动,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
而现在……
既然还有机会,总得好好把握。
姑且再忍忍!
苏花楹的手轻抚在黎不弃脸上,淡淡灵气从指尖溢出,将他脸上的红指印彻底抹去,接着,她目光落在了笼子角落的阴影处。
“娇娇……”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一处阴影里,“出来!”
蛊惑鸟能在阴暗中藏身,最喜用影子杀人。她刚才就发现了,娇娇也在笼中。
“你会制造幻境篡改记忆对吧,趁他昏迷,帮我抹去方才那一巴掌的记忆,再稍稍修改一下。”
蛊惑鸟扑棱了一下翅膀,气势汹汹地吼:“我为什么要帮你?”
接着它歪头,绿豆般的眼睛里迸发出寒芒,“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能篡改记忆!”
苏花楹淡淡道:“我还知道你是域外妖魔,知道如何才能杀你。”
“放屁!”蛊惑鸟刚叫出声,突然浑身僵直。它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识海中,竟有一张金色长弓的虚影正在凝聚。
那弓身流转着炽烈的金芒,宛如旭日东升,将它阴暗的识海照得无所遁形。恐怖的神威压得它神魂战栗,每一根羽毛都在簌簌发抖。
“只有被你拖入幻境中的力量,才能彻底消灭你,我说得对吗?”
恰好,她曾被其拖入幻境,还幻化了一张弓!
趁蛊惑鸟被镇住失神,苏花楹随手抽出黎不弃储物戒中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边血迹。
因肉身孱弱,她神魂力量处于被封印状态,现在凝出本命弓已将能调用的神识消耗一空,撑不了多久。
然就这几秒,也已足够。
光芒将黑暗切割得支离破碎,蛊惑鸟的神魂好似也被千刀万剐,它尖声道:“好,我帮你就是!”
苏花楹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乖,过几天给你弄你最爱吃的酸芋香……”
蛊惑鸟顿时双眼放光,方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
苏花楹补充道:“前提是,小南山界得有。”
“嗯嗯!”蛊惑鸟忙不迭点头,忽地又炸开羽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为何能听懂我说的话?”
它的神魂力量对于此界生灵来说就跟有毒一样,也没有办法用神识传音之法,就连荒渊王都听不懂它的话,天天给它喂肉。
结果现在,苏花楹竟然懂鸟语。
它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跺着四方步绕着苏花楹转圈,“你也是鸟?你化形了?人修有什么好看的?”
“你还喜欢荒渊王那傻缺?”它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他身上一根漂亮羽毛都没有,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秃吗?”
苏花楹:“……”
只能说蛊惑鸟这种域外妖魔,眼里没有一丝聪明,全是欲望。
10.010:礼
“我还是幼鸟,能做的有限哈。”蛊惑鸟看了看黎不弃,“也就是他这会儿元神几近崩溃,不然我可改不了,要是力量消耗太多,我会再次沉睡的。”
苏花楹点点头,“知道!就进来后我瑟瑟发抖,可怜无助,求他别杀我,问他尊上下落,给他念咒……”
简单说完,蛊惑鸟啧啧两下,“行!”
又说:“你们人修真会玩。”
“玩什么?”
蛊惑鸟倏地改口,“你们人修真能装!”
苏花楹:“……”
这一句,她无从反驳。
很快,蛊惑鸟就按照苏花楹的要求给黎不弃的记忆稍微动了点儿手脚。
等确定弄好后,苏花楹坐在地上,重新念起了静心咒。
一天一夜过去,未辟谷的身体发出抗议,腹中饥鸣如雷。苏花楹盯着昏迷不醒的黎不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若他再不醒,她恐怕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黎不弃眼睫轻颤,倏然睁眼。
几乎是同时,一道凛冽剑光横扫而来,在距她咽喉寸许处又瞬间消散。
黎不弃扫过苏花楹面无血色的脸,她瑟瑟发抖却强忍着害怕靠近,红着眼眶询问荒渊王下落,替他念清心咒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视线缓缓下移,在她身上那极其眼熟的衣服上停留一瞬后,他收了剑,皱眉问:“我昏迷了多久?”
苏花楹靠在铁壁上,“一天一夜,你醒了就好……”她眼中泪光盈盈,“尊上他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说他回不来了?若他回不来,我就去寻他!”
黎不弃没理她,手伸在耳垂处轻抚一下,从红绯灵扣里掏出了一根枯枝和一个青瓷瓶。
他转动手腕,将青瓷瓶摇晃几下后,苏花楹就听到瓶内传来水声,同一时间,一股浓郁的灵气从瓶口涌出,好似井喷。
灵气浓稠,仅仅是吸了一口,苏花楹就感觉到体内经络好似被滋润冲刷了一遍,修为直接突破了一层。
她炼气三层了!
在这贫瘠的下界,竟然会有如此浓郁的灵气,就算是上三天也只有那些洞天福地才有。
比之她月照宫内的灵气,也差不了多少。
黎不弃将枯枝插入瓶中。
眨眼之间,枯木逢春,新芽绽放,又开出一簇簇小花。
春秋四季,皆在瓶中。
闻到熟悉的香味,苏花楹都微微愣了下神。
那瓶内盛放的是桂花。
黎不弃敲了一下鸟笼子,就见鸟笼上端多了个小窗。他取出桂枝薅下桂花往外洒出,冷冷道:“拿去分了。”
笼外有人应了声是。
黎不弃重新关上鸟笼,这才在苏花楹旁边坐下,说:“明天是荒渊城十年一次的照月节。”
“知道照月节吗?”
苏花楹没吭声。她记忆里没有照月节,想来这是荒渊城独有的节日。
黎不弃自顾说道:“荒渊城能坚持到现在,多亏了照月节。取清酒映月,有缘可上九天、入月宫、觅机缘、得传承。”
“所以,若是照月节没有按时出现赐下桂花祭,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出事了。”
黎不弃忽地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天下大乱又何妨,这满城修士死活又与我何干?”他眼里尽是戾气,说这话时,瞳孔再次被血雾填满。
他咬牙切齿地道:“为何他求我,我就……”
他没继续说下去,可苏花楹却从他骤然绷紧的下颌、指缝间渗出的血丝里,读懂了那份扭曲的挣扎。
无非是叛逆期到了,平时不听兄长话的熊孩子,自认为凶神恶煞不顾他人死活,然而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站了出来,引煞气着甲,强行提升修为境界伪装成兄长,为了守护荒渊城承受莫大痛苦、险些丧命。
做完了又觉得不符合自己心狠手辣的作风,搁这儿别扭。
“尊上到底怎么样了,他只是来不及赶回来对不对,他那么强大,一定不会遇到危险的对吗?”
不该管的不要管!
她只想成功渡劫,回归上三天。
黎不弃酝酿的情绪成功被打断。
他斜睨过来,冷声道:“暂时还没死。”
至于能坚持多久,黎不弃扫了一眼储物法宝里火光微弱的魂灯,烦躁地“啧”了一声,终究没把离死不远的话说出口。
他能做的做完了。
被困的地方在荒渊深处的裂隙里,这天底下能靠近那里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且个个都巴不得他魂飞魄散。
能不能活着出来,只能靠他自己。
又或者,黎不弃摊开手掌,视线落在指缝残留的那几朵桂花上。
希望,就在照月节。
若他能得月宫秘境传承,就能……
“没死,那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苏花楹说完咬着唇,一脸倔强。
“告诉你有何用?你一个炼气期的蝼蚁,难道还能帮上忙?”黎不弃低声威胁:“别给我添乱,知道吗?”
声音很轻,带着一股阴冷湿气,像是毒蛇在耳边嘶嘶。
苏花楹盯着他的脸,缓缓说:“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丫欠抽!
“谢流韶被困的消息不能走漏出去。目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黎不弃五指缓缓合拢,抬头,看向苏花楹的眼神凛冽,杀意毫不掩饰。
苏花楹将手放在心口,毫不犹豫地立下心魔誓言。
求生欲直接拉满。
发下毒誓后又说:“我念清心咒的时候有除煞效果,你想想,若是尊上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需要伪装的话……”她本是低垂着头,说到这里悄悄抬眸,小声补充:“你别杀我,我,我还有用。”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胆小如鼠的柔弱少女。
黎不弃有些心梗。
眼前这人看着唯唯诺诺小家子气,偏偏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他威胁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堵了回去。明明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却又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浑身都不得劲儿。
他咳嗽一声,“嗯,你出去吧。”
苏花楹却没立即离开,她摸了一下干瘪的肚子,“上次我受伤后醒来,身上的财物都用来抵了救命钱。”
她顶着黎不弃冷冰冰的视线继续道:“这次也算是我救了你,你也该给我一些灵石才是。”
黎不弃扫她一眼,说她胆小吧,这会儿竟敢跟他讨价还价。
说她胆大吧,杵在那里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他将手伸进储物袋,掏了个空。为了压制煞气,他储物法宝里有灵气的东西通通用了,什么都没剩下。
看到那只颤巍巍伸到自己面前讨债的手,黎不弃皱眉,“没有。”
苏花楹:“……”
她扬起脸,“不行,我要灵石、丹药,我要修炼!我现在实力低微不能帮到尊上,但我绝不放弃!”
救命钱是假,想修炼见荒渊王一面是真!
黎不弃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躁,却在转瞬间化作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她的指节,指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力道缓缓按压。
那手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色纹路,是身体被狂暴灵气撑出的裂纹,他还没有完全恢复。
“现在想提升实力了?”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指腹却不着痕迹地加重了力道。
苏花楹只觉得被触碰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那是他体内未散的煞气在作祟。她想要抽回手,第一下没能成功。
“想!”苏花楹暗中使力想要挣脱。
这细微的拉扯却像是撕开了一层看不见的皮肉,让她不由得蹙起眉头。
她面上忐忑不安,内心倒是生出了一点儿佩服:黎不弃这家伙心性很坚韧啊。明明还在忍受煞气折磨,却仿佛跟个没事人一样,脸上的笑容都格外明媚,仿佛此刻折磨着他的煞气不过是拂面清风。
只可惜,生在这灵气稀薄的下三天,再坚韧的心性也抵不过天道的桎梏。
“哦。”他挑眉,“有多想?”
伸手一拽,使得苏怀楹撞到他怀中,“与人合修能快速提升修为,你既这么想,不如来试试?”
苏花楹奋力将人推开。
这次,黎不弃倒是没有做出任何干预,任由她挣脱,嘴上则道:“看来也没多想。”
他嗤笑一声,“滚!”
确定黎不弃一毛不拔后,苏花楹没有继续纠缠,立刻转身离开。
情劫一时半会儿完不成,她现在得提升实力,讨要修炼资源行不通的话,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鸟笼没门,不过门应该在之前开窗的地方。
苏花楹往窗户方向走,刚靠近就见那处的铁墙上隐有人形轮廓,宛如水波纹一般微晃。
她抬手想要触摸,就听身后再次传来黎不弃的声音。
黎不弃:“等等。”
他良心发现,要付救命钱了?正想着,苏花楹就感觉背心一凉,寒意顺着后背布满全身。
感知到了危险,然苏花楹没有闪躲。
她能威胁住蛊惑鸟,是因为她恰好能彻底压制。而蛊惑鸟是域外妖魔,它的神魂根本无法与外人沟通交流,不需要担心它告密,加之它脑子不好,也反应不过来。
但黎不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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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就会被怀疑接近荒渊王别有用心,那之前所做一切都白废了。
苏花楹往前迈步,对身后危机好似浑然不觉。一缕剑气从她背心刺入身体,像是山崩海啸一般在她脆弱的经络内肆虐。
不消片刻,苏花楹的皮肤表面就出现裂纹,她的身体好似被小刀划了千百道,顷刻间支离破碎。
疼痛如山洪暴发、汹涌而至。
这些疼痛对她来说并非难以忍受。
然而,她现在不是上三天的半神,而是一个刚刚才开始修炼的十六岁废材少女。
一声不吭只会惹人怀疑。
苏花楹果断放弃了隐忍,故意大声惨叫,哭爹喊娘:“啊、啊,好痛,痛死我了,爹、娘……”
“你不是说过,城主府的女人,不是被挖眼、就是被剖心……”黎不弃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跟被煞气控制神志不清的谢阎王共处一室,你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我有注意力道,仅仅是皮肉伤,内里经络看着严重,实则……”看着满地打滚丑态百出的苏花楹,黎不弃一时没了解释的兴致,他轻嗤一声,“你那么爱他,受这点儿苦算什么。”
苏花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可是,真的,真的好痛啊。”
“啊!”
苏花楹的哭嚎被打断。
她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鸟笼,鲜血飞洒空中,在池中下了一场血雨。
守在外界的修士只看见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飞了出来,还是古嬷嬷一眼认出苏花楹,直接甩出了手中法器。
那是一把蒲扇。
苏花楹稳稳地落在了蒲扇上。
蒲扇托着它回到岸边。
守在岸边的古嬷嬷一脸焦急,伸手想要来扶,却无处下手,根本不敢触碰,“姑娘,我带你回去疗伤,你先忍忍。”
苏花楹不想继续演下去,她收敛神魂气息,躺得很安详。
古嬷嬷惊呼:“她昏过去了!”
等回到晴雪阁,苏花楹被抬回卧室,放在了……
嗯?地上?
“这一身都是血,放床上得把床单被褥都弄脏,还是搁地上。”古嬷嬷一边说,一边隔空摄物,从屋外院落里抓了块方形石头过来,垫在了苏花楹的后脑勺底下。
兴许是觉得石头太硬,她还贴心地在上面放了一蓬枯草。
“姑娘身上一点儿灵石都没有了,可用不起什么珍贵的灵药啊。”古嬷嬷叹了口气,“算了,不合规矩就不合规矩,我给你抹一点儿我自己熬的药膏。”
苏花楹心头也跟着叹了口气,情劫难渡,也不知道她还需装疯卖傻演多久?
如果选择踏踏实实修炼的话呢?在轮回台的规则压制下,她肉身经络淤堵,资质很差,想要突破元婴都至少得百八十年。然元婴之后呢?得打破此地天道桎梏才能继续……
没有足够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打破天道桎梏!无解的难题。
那她还是选择丢脸好了。
古嬷嬷伸手想解开苏花楹腰间的束带,手即将碰到时又缩了回去,“紫绶流光宝甲?”
苏花楹稍觉安慰,这一趟倒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她从黎不弃身上剥了件衣服,换的灵石想来足够她突破到筑基期。
筑基之后,肉身强度会增加许多,勉强可以出城。城外的煞气和死气,修为低了沾上一点儿,身体都会崩溃。
这时,古嬷嬷冲屋外行了一礼,“尊上。”
话音刚落,苏花楹系得紧紧的带子就自己松开,像滑溜溜的蛇一样钻了出去,紧接着,那暗紫色的法衣也飞了起来,在空中抖了两下铺展开,化作一片紫霞飞走。
苏花楹:“……”
黎不弃这狗东西,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当狗!连件衣服都不肯给!
古嬷嬷蹲下替苏花楹抹药膏,一边抹一边道:“还好,伤得不重。”
药膏清凉,涂抹在身上时十分清凉,止血止痛。
将苏花楹周身涂满后,古嬷嬷捶着膝盖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顺势带上了房门。
苏花楹强打起精神摸出传讯符,给对面发了几条消息刷存在感。
对方回不回不重要。
万一真的就是城主的传讯方式呢?他被困在深渊裂隙里面,在那绝境之中有个人能一直鼓励他,得刷多少好感度啊。
刚才怎么就忘记跟黎不弃确认一下。
不过以那家伙的性子,口中怕是很难有实话。
“尊上,你还好吗?”
“我是苏花楹,现居晴雪阁。”——我是你的女人!
“我给你念一段清心咒吧。”
11.011:摇人
苏花楹开始念咒,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
只是刚念了没几句,苏花楹就有些头晕目眩。
现在这身体还是太过脆弱,神识为了震慑蛊惑鸟也消耗一空,强打起精神念完一遍,她便支撑不住真的昏睡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将她浑身晒得暖烘烘的,裹满药膏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好家伙,她还躺在屋中间的地板上,难怪被阳光抓了个正着!
身上的药膏都变硬了!
苏花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叫花鸡,区别在于,叫花鸡敲开外层泥壳是香喷喷的,而她……
她用灵气震开外壳,起身后接连施展了好几个除尘术,直到灵气消耗一空才停下。
身上的伤已完全恢复,皮肤上半点儿伤疤都没留下,比之从前更加白皙嫩滑,宛如刚剥壳的鸡蛋。
“古嬷嬷!”苏花楹扬声喊。
“来了来了!姑娘饿坏了吧,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穿了一身白衣的古嬷嬷笑着进屋,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了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菜。
苏花楹揉了揉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我没看错吧?这么多好吃的?”
她偏头看向古嬷嬷,“嬷嬷,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她没灵石,这些日子吃的都是最普通的灵米粥,最多能配点儿小咸菜,现在这么多灵气充沛的大鱼大肉从何而来?
苏花楹肚子咕了一声,闻着香气,喉头也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古嬷嬷慈爱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正要给她盛汤,却见少女突然僵住。
苏花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古嬷嬷,哪来的灵石?”
虽然知道古嬷嬷修为高,在城主府的真正身份绝不是奴仆那么简单,但苏花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担忧地问:“要是花你的灵石,是不是坏了城主府的规矩?嬷嬷你会不会受罚!”
古嬷嬷脸上的皱褶都开出了一朵花,她笑得眼睛弯成了缝,一脸慈爱地说:“今儿是照月节,校场在大摆宴席,我就去拿了一些,没事的。”
照月节!
就是黎不弃不得不伪装成兄长在荒炎城露面的原因。
它是个福地秘境!
苏花楹了解得不多,这会儿一边吃东西,一边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古嬷嬷。
古嬷嬷微笑着解释起来,“照月节就是九月九日。十年一次!”
“九月九,盛酒映月,凡大气运者,得天道厚爱,可入仙界月宫、其上仙气萦绕,仅是吸上几口仙气都能提升修为、淬炼体魄、运气更佳的修士,还能得仙草宝药,总之,好处多多,且也没什么危险,目前知道的最大的危险,也不过是被玉兔拿药杵砸了个满头包。”
“照月节是我们荒渊城独有的节日,也不是没有外界修士在照月节这天盛酒映月,然而天上月宫从未在外界出现过,这是独属于我们荒渊的机缘。”
“尊上十七岁时便入了月宫,还带回来了一枝月上金桂,他手中的桂花入酒,进入秘境的机会更大。”
“这几百年,除了尊上,入了月宫的修士还有三位,你猜猜有哪些人?”
苏花楹哪儿猜得到。
她没有觉醒前不能修炼自暴自弃,对修真界的强者一无所知,唯一关注的也就是什么天骄百花榜了。
“一个是狂刀宗的大长老段知遇,修为已至元婴期大圆满、他的本命刀巨阙便是月宫所得。”
“一个是屠秀,狩妖军中猛将,常年在荒渊厮杀,修为比段知遇差一点儿,但真拼起命来,段知遇必输。”
“还有一个嘛……”古嬷嬷呵呵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花楹秒懂。这最后一个,显然就是古嬷嬷了。且她进入月宫时年纪应该不小,否则一个寿元还长的元婴期修士不会是这副年迈苍老的模样。
见苏花楹吃得差不多了,古嬷嬷叮嘱,“你今日就别穿这粉裙了,以往进入月宫的修士都穿了一袭白衣,我记得你白衣很多,去换一件吧。”
苏花楹听劝,哦了一声后就去屏风后换衣服。她挑了一条白得没有丁点儿杂色的齐胸襦裙,底下也配了一双同款白鞋,还用白绢利落地卷了一朵山茶花别在了鬓间,好似下一刻就要出殡。
等换好衣服出来,古嬷嬷怔了怔,有些无奈地道:“姑娘身子骨还没好呢。”
这一身缟白配上那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直接躺棺材里都不违和。
白是白了,可也太不吉利了一些。
她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绣了明月金桂的大红福袋塞到苏花楹手里,“拿着,图个吉利。”有这抹大红点缀,看起来就顺眼了不少。
“谢谢嬷嬷。”
苏花楹接过袋子,袋子里是一只拿着药杵的小玉兔,雕刻得栩栩如生,看起来十分可爱。
“等会儿我去拿个盆……”话没说完,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道:“洛仙子有令,晴雪阁苏花楹即刻前往望月峰校场参加照月祭礼。”
古嬷嬷微微皱了下眉,她替苏花楹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把假的白山茶花换成了一枝真桂花后才道:“校场的吃食更多,一会儿我们去了多装点儿。”
苏花楹连连点头,“好。”
要是可以,她还想打包!
这些都是灵食,她感觉到自己快要突破炼气四层了。
谁能想到,堂堂上界大能,在下界历劫竟然沦落到靠吃席补充灵气的地步……
真是……
混得忒惨了些。
**
城主府随处可见传送阵,出行十分方便。
通往望月峰校场的传送阵位于一处湖心岛,上岛后验证身份铭牌后方可入阵。
“望月峰校场背靠北城墙烽火台,那里煞气颇重,过去后会有些许不适,姑娘当心着些。”踏上传送阵时,古嬷嬷一边说话一边扶住了苏花楹的胳膊。
苏花楹柔声回应,“嬷嬷别担心,我不怕的。”
话音刚落,就感觉脚下轻微晃动,紧接着好似大地塌陷,身体直直下坠。
“到了。”
睁眼,就见面前是一个硕大的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广场中央有一团篝火,火上架着一口小山大小的铜壶,浓郁的酒香从壶内传出,仅仅是闻着味儿,苏花楹都有点儿上头。
她现在这身体一杯就能醉倒。
不少荒渊军将士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容器,排在铜壶底下打酒。接到酒的人就小心翼翼地将容器放到地上,并用白布仔细盖好。
以铜壶为中心,摆放了成百上千张桌子,上面堆放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晴雪阁苏花楹?”守在阵法旁边的白衣女子将苏花楹上下打量一遍,冲身后的灰鹤撒了把鹤食,“送她过去。”
苏花楹注意到,白衣女子手腕上有串银铃铛,其中一颗铃铛上刻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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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寻道宗御兽峰文雅。
校场上,像她一样手腕上戴了铃铛的修士还不少,神识粗粗一扫便瞧见了十三个,在这下界,这些人都算得上各门派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了。
这些人是特意到荒渊城来参加照月节的吧。
灰鹤快速将地上的食物啄干净。
接着不情不愿地张开翅膀,示意苏花楹骑到她背上。
古嬷嬷四下一看,指着远处凭空出现的桂树道,“它要送你去那儿。”
校场上多了一棵高达三十丈的桂花树,它并非一棵真树,而是一件法器。树干树叶是碧翡秘钢锻造而成,桂花则是用的天云金炼制,整棵金桂光彩夺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桂花树的树枝上还悬挂了圆月造型的雅室,每一轮圆月都有自己的名字,晴雪阁悬挂的树枝最低最偏,圆月底部几乎垂了地,且那明月色泽与其他也有些许不同,不仔细看难以分辨。
桂花树的背后,恰好就是这一段城墙的烽火台,即是说,那几个雅座是这望月峰上煞气最重的位置。
其他几个女修实力不俗自然不惧,唯有苏花楹,还是个只有炼气期修为的小虾米。
这是知春阁洛羽仙的安排。
针对谁一目了然。
当家主母要收拾新人了。
苏花楹这次不打算给她机会。
原本以为任务简单,现在连谢阎王的面都见不到,也压根不知道他到底会被困多久,能不能活着出来。
如此一来,苏花楹实在是不想继续委屈自己了。
至少,不能像以前那样!
眼前这灰鹤明显生了病,眼珠黯淡无光,羽翼干枯,足上有疮,她当真坐上去,就算它不在空中闹幺蛾子,她也会被传染上毒疮。
“金桂树上有阵法,一切飞行法宝都会受到排斥,要么骑鹤上去,要不你就自己爬上去,你赶紧选。”白衣女子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快让开些,别杵在这里挡路。”
苏花楹双手拢在嘴边,冲烽火台上的小黑点叠声喊:“娇娇、娇娇、娇娇!”
她两个都不选。
她选择摇人!
“娇娇?”古嬷嬷一脸诧异地开口,“你看错了吧,娇娇不能到这里来的。这个时候,它应该回了夜极渊。”
“啊?”苏花楹将手放在眉前遮光,微眯眼睛看着烽火台上的鸟,“那不是娇娇吗?”
古嬷嬷做出了苏花楹同样的动作,也跟着往远处眺望:“不是的,看着像二公子的鸟。”
苏花楹当然知道是黎不弃那只鸟。
她要骑的就是黎不弃的鸟。
现在的她对黎不弃来说是有用处的,他不可能看着洛羽仙将她折腾死。
苏花楹一脸失望,“哦。”抬脚准备往灰鹤方向走,就听一声尖锐的鸟鸣响起,下一刻,好似一支利箭从烽火台上射出,“叮”地一声扎在她面前。
本就状态不佳的灰褐吓得瘫倒在地,倒下后原地抽搐两下就不再动弹。
白衣女修脸色难看至极,然而,她也知道黎不弃不好惹,这会儿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拿出传讯玉简告状去了。
黑翎鸦落地后体型变作小山大小,背上还驮了间玉石砌的小房子。
它将左翅唰地一下打开,其中一根根刚铁一般的羽翼斜斜张开,直接架了个梯子到苏花楹脚边。
苏花楹:“……”
看着那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羽毛,怎么有种上刀山的感觉了呢?
12.012:发疯
“谢谢你来接我。”苏花楹一边说,一边提起裙角踏上了一截羽毛台阶。
踩上去才发现并不锋利,还有些软乎乎的,像是踩在蓬松的云絮上。
她欲拉着古嬷嬷一起,奈何古嬷嬷摆摆手说:“老奴去不了金桂树。”
古嬷嬷冲苏花楹眨眨眼,又朝那些桌上的吃食努努嘴,压低声音道:“姑娘自个儿小心些,老奴过去那边帮忙。”
在所有人眼里,古嬷嬷就是个实力低微的老奴仆。
她隐藏身份必有其用意,苏花楹看破不说破,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黑翎鸦将她送到了金桂树上的雅室内,随后缩小成拳头大小,就蹲在了屋内的红木茶几上。它浑身羽毛黑漆漆的,鸟喙和利爪却是金黄色,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
这是她的护身符,苏花楹自然不会赶它走。
她四下打量,一眼就看穿了洛羽仙的小把戏。
树上栩栩如生的圆月是用特殊的碧水青金打造而成,室内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外界,而外面的人往里看却是一片模糊,像是透过纱窗看灯下剪影,只见轮廓、隐隐绰绰。
而她这间屋子的碧水青金却是动了手脚,炼制时在里头掺了玄冥沙,表面上看不出来差别,但外界的人不仅能看清室内,还更加清晰明亮,就好似把她放在了聚光灯底下,任何一个动作、表情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想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吧。
苏花楹懒得装样子,她斜靠在软榻上假寐,不多时,就听到“铛”的一声响。
校场中央的铜壶旁边立起日冕,还悬挂了一口铜钟,此刻正有几个士卒嘻嘻哈哈地撞着钟,并扯着嗓子喊:“酉时已到,开关放行,迎宾客入场!”
照月节这天,望月峰校场对外开放,身佩赏月令的修士均可入席。这样的赏月令一共发了三千枚,据说一枚都炒到了一百块上品灵石。
荒渊城是会做生意的。
时辰一到,三千外界修士排队入内,他们被引路的士兵带到了铜壶底下排队接酒,等接完了金桂酒,则会坐到早已安排好的座位上。
苏花楹撩起眼皮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她调整了姿势打算再眯一会儿,却不料她面前的那一桌来了人,并且有人上前一步,仰头道:“苏花楹!”
声音里好似透着惊喜一般。
说话之人身穿银白锦衣,头戴白玉冠,腰间佩剑,剑鞘为碧青色,上面点缀各色宝石,剑柄处又垂下淡金流苏,华丽至极。
他站得跟苏花楹的圆月雅室极近,近到好似就在她窗下。
苏花楹愣了几秒才想起这人的身份。
聂玉。
她没觉醒前世记忆时选中的应劫之人。
那时的她曾坐在商铺二楼的窗边看他,此时情景,竟与记忆里的画面逐渐重叠。
苏花楹眸子微眯,按理说,聂玉应当对她没什么印象才对,怎会主动上前打招呼,语气还这般熟稔。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敲着桌子,视线扫过聂玉投向远处铜壶,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
微风吹过,金桂树上叶片颤动,簌簌作响。一层浅浅的金粉从窗外飘了进来,散落桌上,眨眼又消失不见。
窗外聂玉身上也有同样的药粉,他是诱饵。
吹进窗户的粉末是迷香,效果跟低配版蛊惑鸟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是蛊惑鸟可以勾出心中藏得最深的欲望,而迷香,只针对那个诱饵。
她会为聂玉着迷、发疯,会当众做出不堪入目之事!而聂玉身上还有觉醒前她写的那些书信,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能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洛羽仙为了让她当众出丑、被荒渊王厌弃真是煞费苦心。
也不知许了聂玉什么好处,让他冒着风险跑来搭讪,要知道,在外界看来她现在好歹算是城主府的女主子之一了。
聂玉又说:“永安镇一别后,我曾托人打听过你的身份,收到你的书信后更是日夜盼着与你重逢,却没想到……”
他垂下眼眸,声音喑哑:“世事难料。”浓得化不开的愁绪藏在那低沉的语调里,随着清风送入窗棱,想要勾起少女心中波澜。
鱼饵已经撒下,他们正在等鱼咬钩。
金桂上的圆月只有她这里可以看清,如今聂玉的出现,几乎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苏花楹身上。
而苏花楹,她敲桌子的手收拢、攥着衣袖一角,垂眸道:“聂玉?”她声音并不大,然而月亮旁边的叶子簌簌晃动,宛如一层层涟漪一般,将她的声音扩大、传开。
窗下的聂玉迫不及待回应,“是我,我在这里。”
苏花楹忽地抬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手里还牵着并不存在的东西晃了晃,“他算什么东西呀?连当替身都不配。”声音依旧是娇娇软软的,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她这幅动作神态引得外头不少士卒哈哈大笑,还有不少混不吝的兵油子吹起了口哨,直接调戏道:“哟,这娘们可真白真软乎啊。”
长期在荒渊城外猎杀妖兽的士兵大都被煞气影响了心神,且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日子,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毕竟死都不怕了,还守那些劳什子规矩作甚!只要不是太过分,上面的全当没看见。
他们平时对城主府那些有靠山的女修也都不是那么尊敬,现在这个新来的明显就软弱可欺,那娇滴滴的小模样,真是勾人得很。
一吊着胳膊,衣甲上血迹还未干的小将士舔了下干裂的唇,用手肘顶了一下身侧同伴,“旁的月亮就看不见,只能看见那一个,可不就是故意给咱看的,你说,她是不是合欢宗新来的女修,一会儿照月礼祭结束,就赏下来让大家玩玩?”
“我这次立了功……”
旁边的同伴肃了脸色,将他的话打断,“童小天!慎言,你刚回来不知道,那位入住了晴雪阁。”
“那又如何?”童小天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这些年进去了,隔日就被抬出来的可不少。”
同伴摇头,“不一样,她来了有些时日,昨夜跟咱阎王爷过的。”
童小天瞳孔一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再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同伴轻轻点了下头,“是真的,还没有致命伤,才休息多久就活蹦乱跳地出来了,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好好的。”
他顿了一下道:“特意让我们看见……”
“或许是告诉咱们这个。”
童小天头皮一炸,慌忙低下头,装起了孙子。他有点儿后悔,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刚说荤话的那么多,我应该会没事的吧?
恰这时,娇软的女声再次传开,“我对尊上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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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日月可鉴,若有半分虚假,便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聂玉脸色难看,后背发凉。
从他进入校场,慑人的威压就牢牢锁在他身上。杀意犹有实质,化作刀剑一直悬在他头顶。
寻道宗、洛羽仙。
他只是青州小城里的“小白龙”,若非因为这个契机,他这样的小角色压根入不了那些强者的眼。
聂玉手放到袖中,攥住了一只传音纸鹤,就好似他抓住的不是纸鹤,而是向上攀爬的绳索。
这是苏花楹送过来的信,里头写满了少女心事。信笺上的声音,比之现在更娇软。
“尊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呀。”女子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聂玉心头嗤笑一声,只觉讽刺。
同样的说法,她也与他说过。
他手中这信上,满满都是她的真心话。
他抬头,露出受伤的表情,“阿楹,你……”
就在窗前的女子握起刀刃,“尊上若是不信,那等见了聂玉,我便将他千刀万剐可好?”她一袭白衣,看起来弱不禁风,脸上依旧是甜美的笑容,可眼神里却透着让人心悸的疯狂。
想用迷香让我产生幻觉发疯,那我就疯给你看!
苏花楹将手里的刀狠狠往前一刺,刀尖扎在窗棱上,发出“咄”的一声响。
衣袖垂落,露出雪白皓腕。
她的手直接握的刀刃,因为用力,掌心渗出的鲜血流至手腕,似一片殷红盛开在了雪地上。
窗下,聂玉能清楚地瞧见她猩红的眼眸,他怎么都没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女,发起狠来眼里能有那样骇人的杀意!明明刀是插在窗棱上,他却仿佛被刺中,浑身上下都疼,刀柄在她手中旋转时,他心如刀绞!
“疯子!”聂玉手背上汗毛根根竖起,握着传音纸鹤的手都僵在了袖中,一时不敢掏出来。
“咯咯咯……”窗边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当然啦,我是修为不够奈何不了他,可这不还有你吗?”她轻轻吹了口气,“夫君,你替我禁锢他,我再下刀好不好?”
众人听了心头一震,面面相觑。
她居然敢叫荒渊王夫君,莫非独处那一夜已经叫过?叫过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在荒渊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总之,惹不起。
皎皎明月中,苏花楹握刀的手突然往下比划两下,“要不,先剁了下面的烦恼根!”
她歪头,笑嘻嘻地盯向了校场方向。
这一眼,竟是让不少人打了个哆嗦,之前嘴瓢的那个小将士童小天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整个身子都藏在了同伴的背后,口中碎碎念着看不见我,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聂玉浑身冰冷,掌心却渗出大量汗水,将传音纸鹤都浸湿了。苏花楹实力低微,然不知为何,心神都好似被她一颦一笑所震慑,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让无数人肝胆俱裂的荒渊王。
传言,荒渊王最擅长折磨人。
而她的身形,跟荒渊王隐隐重叠。
“疯子、变态!”这女人,太可怕了。
聂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能再继续,他会死!真的会死!
然耳边响起洛羽仙的声音,“念!”
是传音入密!
此刻,容不得他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