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娇妻师弟罢工了》 1、邪道奇才 “洛临逍,你身为苍留弟子,不护佑众生,反倒修习禁术,屠戮同门,本尊今日替天行道,除去你这孽畜!” 霜雪峰顶,身着白玉长袍的老尊者立于山巅,睥睨着霄云殿殿门前站立着的青年,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庞带上显而易见的傲慢与厌恶。 老者身后,是水云间六大门派所有掌门掌教,各携门下众精锐弟子,万人云集,欲协力剿灭这三界最大一患。 洛临逍,百年前洛氏灭门惨案唯一存活者,濛洲皇族之末裔。 当初洛氏一门被魔道贼寇血洗,方且十岁的洛临逍本会同样死于屠刀之下,却恰巧碰上了与道侣云游至濛洲的苍留掌门若无峰,若掌门于危急之际将其救下,对洛氏的惨案痛心疾首,不忍他孑然一身流落在外,遂将他带回了苍留山。 洛临逍在苍留山只待到十六岁便拜别掌门独自下山,一心为洛氏复仇,苦心修炼,谁知报仇之心太烈,竟误入魔道,以上古禁术为引,饲养邪兽换取无上法力,以至最后良心泯灭,善恶不分。 二十年前,苍留瑶池大会上,洛临逍竟丧心病狂地杀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与授业恩师若无峰,大开杀戒屠戮了无数苍留同门,为提防水云间各门各派追剿,甚至掳走了若掌门手无缚鸡之力的独子若见萤以作人质。 二十年间各门各派持续集结力量围追堵截欲将其正法,却震惊于洛临逍强悍到无人能敌的法力,他的术法霸道而邪性,一旦召唤出螣蛇,无论对方修为几何,顷刻便能取其性命,宛如魔尊再世。 多次攻伐围剿让各门各派折损无数弟子,元气大损,本已是束手无策。但索性天道有眼,经年累月的禁术修习终是给洛临逍带来了反噬,他似乎不再能游刃有余地控制螣蛇,每使用一次,纵然杀人无数,可也伤及自身,洛临逍的法力迅速衰弱下去。 而水云间趁此时机,火速集结起大军,立誓此次必将斩杀洛临逍。众人在方天派尊者南存仁领军下攻上洛临逍盘踞的霜雪峰已经三天,洛临逍固然曾经术法滔天,但走火入魔太深,已无法控制螣蛇之力,只能负隅顽抗。 眼看就是强弩之末了。白发苍苍的南存仁并没有立即使出最后一击,而且命自己座下首徒杨琏出阵,一条一条地宣读这二十年间洛临逍犯下的罪行——方天派除掉洛临逍,是替天行道。这天道之刃落下之前,须得先对这恶徒进行审判。 “洛临逍,逆上弑师,屠戮同门。” “残杀水云间弟子无数。” “强掳若掌门独子若……” “洛临逍!你还我师弟来!” 杨琏正宣读到这一条时,突然被一道愤怒而响亮的男声打断,声音的主人,是诸门派阵列中陡然闪出的一个挺拔男子,杨琏侧头一看,正是苍留山已故掌门若见峰的首徒屈晟逸。 众人见屈晟逸看着洛临逍的眼神带上了宛如淬毒般的恨意,其中缘由皆是心知肚明。屈晟逸作为苍留大弟子,与若掌门之子若见萤自幼时便相伴修习,情意甚笃。若见萤天生便无一点修行根基,但却拥有着惊人的美貌,屈晟逸对这小师弟的情谊早已超脱出普通的同门之情。 而洛临逍非但杀害了屈晟逸最尊敬的师傅,更是掳走了他挚爱的小师弟。 洛临逍入魔太久,已七情绝灭,绝不可能因为同门之情而放过若见萤,而是抓了他做必要时的人质,同时,也极有可能将若见萤用作修习邪术的炉鼎。 屈晟意紧握着手里的剑,心底涌出强烈的手刃洛临逍的冲动,却强忍着杀意,盯着大殿前身穿暗红雷纹袍的罪人,逼问道: “你把他掳到哪里去了?!” 霄云殿前,面对万人围剿和审判却一直沉默寡言的青年,在此刻却终于开了口: “他早就死了,你难道还想找到他?” 洛临逍双目赤红,殷红的血顺着额角流下,开口说话间依旧带着威压,让阵中无数弟子感到惊悸。他轻蔑地看向屈晟逸,脸上带上残忍的笑: “抱歉,我杀了他。恐怕不能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洛临逍说完,众人哗然,而阵前的屈晟逸登时吐出一口鲜血,失去最后一丝理智,提剑向洛临逍冲过去。 洛临逍似乎早料到屈晟逸会沉不住气,立刻抬手施术。南存仁并没有阻拦屈晟逸,而是紧紧地盯着洛临逍的动作,以为他已经身受重伤无力回天,定然只能施一些简单的防御术法。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没有看懂洛临逍的术式,正疑惑间,忽然脑中电光火石,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他瞬间开口: “屈晟逸!回来!” 屈晟逸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全然听不见老者的呼喊。南存仁反应迅速,一边施术,一边立刻向后朝着所有人大喊: “退!所有人!” “他要自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仓皇转身,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然而,还没有人来得及踏出霜雪峰一步,天地间便响起一声巨唳。 随即便是一片黑暗。 洛临逍睁开眼时,护苍峰已是晨晓时分。 前世,他在霜雪峰被六大门派围剿,最终自爆元神,本应神形俱灭,不入轮回。但一阵长久的黑暗后,他再醒来,却是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苍留山。 上一世的这段时间,他应是刚从三界各处修行完毕后回到苍留山,此时,他早已掌握了螣蛇之力。思及此,他稍运心力,一条赤红的小蛇便盘缠而出。 “嗯……” 洛临逍一醒来便沉浸地思考着前世之事,直到怀里突然一声娇吟响起。 随即便传来一阵熟悉的桃香,他的师弟,若见萤只穿着一身薄薄的亵衣,露出脖颈和胸脯前大片脂白的肌肤,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睡着。 洛临逍立刻收起赤蛇,坐起身来,这一动静还是让若见萤醒转过来。 若见萤原本睡得正香,这会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洛临逍已经坐起来,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他马上清醒,立刻凑过去,眼巴巴地关心道: “师兄,你醒了!” 洛临逍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若见萤早就习惯了洛临逍这副冷冷冰冰的样子,从前或许他还会恼羞成怒,但昨夜过后,洛临逍即使再怎么冷脸,他都只觉得俊毅逼人。他低头带着羞意地喃喃道: “师兄,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我真的很担心你……” 说完便悄然抬起眼睛去偷瞄洛临逍的脸色。然而,洛临逍却并没有因为他这番关切而放平语气,话语间依旧带刺: “担心我?担心我所以脱光了衣服爬到我床上来。” 若见萤这下被问呆了,立刻就去抓洛临逍的袖子,眼睛里一下子蓄了泪,辩解道: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担心师兄没有人照顾,我只是想好好服侍师兄……” 洛临逍看着若见萤这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似乎是准备死活扒着他不愿走了,身上的亵衣也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白腻的身体,可以想象得到若见萤是怎么一件件脱掉外衣然后鬼鬼祟祟爬上自己床的。 洛临逍无情地抽出袖子,回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你回去吧。” 然后一滴圆滚滚的泪珠迅速从若见萤眼眶中滚落下来,他可怜兮兮地盯着洛临逍说: “师兄……我不要回去……你明明昨天晚上才对我做了那种事……怎么能赶我走……” 若见萤的语气宛如谴责负心汉般哀怨。洛临逍虽然刚刚从上一世的自爆中重生,但凭借着前世的记忆,他还是能准确知道若见萤所说的“昨天晚上”指得是什么。 当年他刚回到苍留,受若无峰之命,带领着包括若见萤在内的众师弟师妹进入苍留秘境试炼,秘境中妖邪众多,环境复杂,虽然这群师弟师妹修为参差不齐,但在洛临逍的法阵和法器保护下,姑且能在危险的境况中无恙。然而,他却低估了若见萤的修为法术的粗劣程度,这个被整个苍留派宠坏的小师弟连最基础的法器都不会使用,最后竟随随便便被一只低阶的天魔白臂猿掳走。 天魔白臂猿并非嗜杀食人的魔物,但却喜好掳掠妇女,模仿人类男子行为,强逼对方与自己交///配。面对这类低等魔物,仙门中的女弟子们皆能轻松应对。但谁也没想到白臂猿会盯上若见萤这个毫无修为可言的男弟子。 事发突然,魔物行动迅速,等有弟子来上报洛临逍时,已经不知若见萤被掳至何处。好在这座秘境不算太庞大,洛临逍轻易找到了天魔白臂猿的栖身之处,一处山洞,却发现了些不寻常的风景。 本应该生长在极南之地的苦屠花旺盛地长满了整个山洞。许多魔道中人会饲养这种邪花,能使人致幻并陷入疯狂。殷柠果与苦屠花共生,生长着浅红果实的藤蔓紧紧攀附在岩壁上,是一种能勾起人情热的烈物。 那天魔白臂猿正用前肢从岩壁上粗暴地摘下几颗果实,本准备转身进洞,却灵敏警觉地发觉了洛临逍的到来,迅速露出獠牙,发出低喝声,试图恐吓这个入侵者。 洛临逍立刻发现了这只天魔白臂猿的不同之处,血红色的猿瞳昭示着不同于一般白臂猿的强大魔性,虽然勾起了他的一点兴趣,但他还是果断绕过正呲牙舞爪的白猿,先飞身进了山洞,找到了被藏在洞中,昏迷不省人事的若见萤。 洛临逍单手抱起他,洞口的白臂猿便迅速咆哮着向他冲过来,仿若被抢走配偶般的愤怒,洛临逍用另一只手随意地施了一个术,发狂的白臂猿就被牢牢禁锢在原地,丝毫没法动弹,只能徒劳地嘶吼。 随后他便要带着若见萤离开,那白臂猿痛苦万分,低沉的嘶吼变为尖锐的号叫,洛临逍只觉得这声音吵闹,轻轻挥了挥手,空气间瞬间恢复了安静,那白猿轰然倒地,即刻没气了。 洛临逍面无表情地带着人出洞,暮色降临,安静得异常,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狼嚎,他停在洞口前,沉静地看向四周。 起了雾的林间一片昏黑,却出现了一双双猩红色的兽瞳。 数量不少,看来方才那白臂猿死前尖利的叫声,唤来了它所有的同伴。 它们一个个都没有动,反而是牢牢地隐在荆丛中窥伺着洛临逍和他怀中的人,宛如捕猎般,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倾巢而出。苍留山的秘境似乎具有一种特殊力量,让这些白臂猿拥有了非比寻常的魔性。 洛临逍平静地思考着这些白臂猿的异常之处,怀中本来昏迷的若见萤却突然开始呢喃: “洛师兄……是你……来救我了……” 尽管是意识模糊中的只言片语,却展露了全身心的依赖。明明在此之前,若见萤还是个目中无人的掌门之子,对着洛临逍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师兄颐指气使、娇纵万分。现在不省人事间,却意外地袒露出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只说完这一句,若见萤再次昏睡过去。而他这微弱的声音却让丛林中那一双双猿瞳有些躁动起来。 洛临逍没有动,有一条赤红色的蛇从他的袖口蜿蜒而出,慢慢地攀上他的手臂。 这是洛临逍修炼已久的螣蛇之力,早已与他的躯体融为一体,螣蛇拥有千变万化的力量,休憩时只是如笔杆般纤细,但只要洛临逍想,瞬间变能幻化为吞吐千军万马的巨大怪物。 解决这些白臂猿,本不需要动用螣蛇,但洛临逍潜心修炼此术,不过为了大仇得报,索性拿这些魔物练手。 一阵微风吹过,猛然间,隐在丛间的那些东西全部冲刺而出,力图一击便咬断这妄图劫走配偶的人类的脖子。 但这阵风却最终只带走了刺鼻的血腥味。方才还眼露凶光的一群群白臂猿,顷刻便变成了杂乱叠垒着的一具具尸体。 洛临逍身上沾染了尚且温热的猿血,厌恶地闻着这腥臭的血锈味。但又随即注意到,浓烈的血腥气中间,突然掺杂进了一些甜涩交杂的草香与果香,这香气让人立即产生眩晕之感。 纵然是第一次闻到,但洛临逍却能断定,这是苦屠花与殷柠果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这群白臂猿是有些人智的,它们应原想先放出这让人晕眩的气味,等到猎物被这味道削弱之后再出击。却没想到若见萤的声音让它们没有沉住这口气,稍稍急躁冒进了一点点,就被洛临逍迅速群灭。 洛临逍固然体质异于常人,对这种奇花异草有些天然的抵抗力,但苦屠花殷柠草于他而言尚且是陌生之物,他还是立刻离开。 若见萤却没有洛临逍这种强大的抵抗力,纵然昏迷,这林间的香气还是能影响到他,一路上,他在洛临逍怀里发出难受的嘤咛。 等完全离开这片山穴之后,洛临逍才将若见萤放下来,查看他的状况。但他没想到,原本双目紧闭的若见萤却悄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向来娇矜的眼睛,变得迷乱,带上了他从未见过的乖顺,还有情热。 若见萤靠着一块山石,身体却意乱情迷地紧紧朝着洛临逍粘过去,白玉似的藕臂轻盈却亲密地攀上青年的胸膛,羞赧而粘糊地喃喃道: “师兄……我好热……”【你现在阅读的是 】 2、婚约 若见萤乞怜般地看着坐在床榻另一头的男人,瞧见洛临逍面色冷峻,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感到委屈无比。 “师兄……昨天晚上在秘境里……你明明抱我抱得好紧……” 他从小到大被父母被前辈们宠惯了,就没人不顺着他,才让他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娇纵性子。但一年前,他这只在幼时见过,更多存在于父母亲口中的“二师兄”在外历练归来,若见萤才有生之年罕见地见到这么没有礼貌、不知好歹的人——洛临逍从回苍留第一天起,就对自己爱搭不理,每次碰面,眼睛都不转一下。 一开始,若见萤讨厌极了这个人,天天使唤几个跟班去洛临逍修炼的地方找茬,但却没想到洛临逍的修为远超众人,自己的跟班如同虾兵蟹将一般每日吃瘪,若见萤有气没处发,最后去找了自己亲爹告状。但若掌门对于徒弟之间的这些小打小闹向来是不放在心上,并且极为器重洛临逍,将他视为苍留百年难得一见的俊才。 更是在若见萤愤愤然之时说出了一个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的事:洛临逍与他之间早有婚约。 自那之后,若见萤对洛临逍的态度开始变得奇怪。 洛临逍固然是比其他男弟子要英俊的,可若见萤也并非见识短浅、以貌取人之人,却不知为何,一连多日,若见萤总能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洛临逍,注意力总是忍不住被他吸引。但若见萤又绝不肯低下高傲的头去主动和洛临逍说话,于是面对着这和自己有婚约的二师兄越来越拧巴。 结果,却没想到,一场秘境试炼,他被魔物抓走,万般恐惧,最后来救他的人是洛临逍。当时他似乎中了什么秘境里的情毒,燥热难忍,只能无助地贴紧了洛临逍,痴心妄想地希冀洛临逍能帮助自己。 若见萤以为洛临逍讨厌他,一定会冷着脸拒绝他。但昨夜昏沉燥热间,他分明记得洛临逍无言地默许了他的请求,任凭若见萤去剥他身上的外衣。之后,洛临逍沉默地压在他了身上,他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亲热…… 回想到这里,若见萤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自顾自地害了羞,昨天夜里洛临逍从秘境里将他毫发无损地带出来,那时他正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等到半夜若见萤在自己房中醒来时,才真正意识到他和洛临逍之间发生了什么,然后第一反应便是跑到洛临逍房间来。 此刻,他娇怯地瞄着眼前俊朗挺拔的青年,想到洛临逍可能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立刻感到眩晕般的欢喜,完全忘记自己从前是如何仗势欺人对着洛临逍大发娇纵脾气。 他鼓起勇气,又粘到青年身边,用撒娇的语调唤到: “师哥……” 却只听到洛临逍一声冷笑。青年突然俯了俯上身,凑近到若见萤面前。徒然拉近的距离让两个人几乎鼻尖相碰。 若见萤还没来得及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就抬眼撞上了洛临逍深邃的眼眸,这双向来冷漠的眼睛带上了极为罕见的嘲讽与嫌恶,让他霎时头脑空白,一阵心悸。 最后他听见洛临逍说: “你不是讨厌我吗?” “怎么,难道睡了你一次,就突然喜欢上我了?” 显而易见的奚落与羞辱。 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若见萤说过话。若见萤心里那股甜蜜的欢喜被这道冷冰冰的话语瞬间击得粉碎,盈盈的泪珠立刻蓄满眼眶,洛临逍这样对他说话,他本该发脾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堵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呆滞而委屈地盯着洛临逍看,任着泪珠子滴滴滚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 “我爹说我们之间有婚约…………” “有婚约又如何?” 洛临逍直接打断了若见萤吞吞吐吐的话,缺乏耐性般,不再看这个不请自来地爬到他床上的师弟,站起身,毫不留情地送客: “你不应该来我这,回你自己那里去。” 洛临逍穿上外袍,从榻上站起来,转身去取挂在墙上的佩剑,似乎是准备出去。 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但听见床榻上的人微弱的啜泣声之后,还是短暂地停了下来。 若见萤以为洛临逍要反悔了,却没想到,他依旧不带情绪地说: “苦屠花能致幻,你脑中所残存的记忆不过都只是中毒后的幻觉。”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你不必因此来纠缠我。” 洛临逍推门而出,留下若见萤一个人呆愣地坐在原地。 若掌门原本在自己院中与夫人阮青芷沏茶闲谈,两夫妻心里也记挂着他们那天生缺根骨,无一点修为的儿子,昨日刚从秘境里出来,说不定受伤了,犹是心宽如他俩,也还是准备等会去看望看望。 但夫妻俩还未动身,正记挂着的儿子便从外头跑了进来,带着告状般的哭腔: “娘!爹!二师兄太过分了!” 这开场白已经让阮青芷和若无峰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们心里立刻开始酝酿和事佬的说辞。 若见萤首先跑到阮青芷身边跪坐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委屈至极地控诉道: “娘,二师兄为什么总是对我态度这么坏!” 阮青芷淡定地开口安抚: “阿萤,你知道的,逍儿他幼时遭遇过那种的劫难,性格自然会冷僻些,你要理解你师兄。” 若见萤原以为自己能得到双亲的安慰,却没想到母亲第一句话依旧是给洛临逍辩白,整个人一下子不高兴地耷拉下来。 另一边的若无峰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心底觉得好笑,便故意装作严厉质问的样子: “怎么了,萤儿,和你师兄怎地又闹起来了,是不是你昨天在秘境里给你师兄找麻烦了?” “才没有!我没有……” 听到父亲的质问,若见萤第一反应是否认,可是转头又回想起昨天自己在秘境里被掳,确实是让洛临逍不得不抽出精力来救自己,思及此,他一下子便没了理直气壮的告状气势,反而开始心虚: “可是我都主动向师兄示好了……他却对我一副很凶很不客气的样子,他怎么老是这样……” 若无峰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 “当年我和你娘与洛家父母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便玩笑似了约定了你们俩个之间的婚约,谁承想后来整个洛家遭逢那样的毒手。” “我将你二师兄带回苍留山,看着他长大,术法修为上,他是苍留派难得一遇的天才,品行上,他虽孤僻少言,却端正无瑕,唉,比起你那花花公子做派的大师兄可靠许多,我和你娘都看好他,所以有意让你们多多相处。” “不过看来你们两个孩子终归是性子不合,婚约之事,左右也不过当年一句玩笑话,也就做罢吧……” 听见这话,不知怎地,若见萤像猫炸毛一样,瞬间激动地站了起来,打断了父亲的话。 “不许做罢!” 若无峰本是随口念叨,却没料到若见萤会如此激烈地反对,十分惊讶,反问了一句: “萤儿,不是你总跟爹说你多么多么讨厌你二师兄?” 若见萤心里委屈,告状本是为了求哄,想听听自己爹娘责骂那不知好歹的洛临逍几句,解解气,却没想到,若无峰随口说要解除婚约,他自己反倒先急了。 若见萤急得赶忙向父亲那里靠,被泪水染湿的发丝粘在白玉一般的面颊上,透露着漂亮但又笨拙的傻气,急得仿佛要兔子跺脚了,扯着若无峰的袖子拉高声音说: “我不管,爹,不能作罢!” 方才哭着找人告状,现在却又闹着不许解除婚约,若无峰为儿子的无理取闹感到费解,抬头和阮青芷对视。 阮青芷哪能不懂这些少年人敏感但又拧巴的心思,见若见萤这般反应,立刻心知肚明了,她这被宠坏的孩子,分明就是喜欢上了洛临逍,人家不理他他要闹,但要是不让他再见洛临逍,他更闹。 阮青芷一脸欣慰地笑了笑: “阿萤这么想和你洛师兄成婚?” 若见萤正哭着呢,突然被问住了,抬眼看到母亲狡黠的笑,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全部看穿,瞬间感到羞臊,想找个地洞钻。 阮青芷全不顾若见萤多臊,只管继续打趣: “咱们苍留才俊子弟不少,这么多年没见咱们家阿萤动过心,你二师兄明明才回来没多久,这么快就喜欢上了?” 若见萤被打趣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满面绯红,只能使出逃避大法,转身就准备跑。 但就是这般不巧,他才刚转身,就正面撞上从院外走到庭中里来的洛临逍。 洛临逍一身利落的锦袍,身上却好似沾染了些林间的露水,应是匆忙间来见他的父亲。 若见萤傻在原地,他根本不知道方才他与双亲的那番话,洛临逍听见了多少。 洛临逍一眼都没有多看呆立着的若见萤,而是直接绕开他,上前对着坐在庭间琼花树下的掌门夫妇行礼∶ “师父,师母,苍留秘境里发现了异动。”【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真正的仇人 洛临逍刚到苍留掌门所居住的飞琼苑门口时,就已经听见了院中几个人的话语声。 他推门而入,正面撞上若见萤那张带着娇憨和傻气的脸,看见他,若见萤立刻变得呆愣又心虚,但洛临逍只是绕过了他。 琼花树下,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若无峰和阮青芷,上一世,这对把他从濛洲带回来的夫妇,最终皆死于他手。因为那时一切证据都告诉他,若无峰就是他真正的仇人,无数年假仁假义的养育与教导,不过只是为了牢牢地将他操控在手上。 前世的瑶池大会上,若无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洛临逍的螣蛇之力一击即中要害,猝然而亡,阮青芷在崩溃之间拼尽全力与螣蛇对抗,最后身死。 洛临逍自以为大仇得报,但直到自爆前,他才终于知道了真相,他一生为复仇不舍昼夜,泯灭人性,最终却只是成为了被他人操控的工具。 当初灭他满门的罪魁祸首,从他被若无峰带回苍留的那一刻,就一直躲在幕后窥视着他,用尽各种手段,从未现过身,却能一步步引导洛临逍,让他相信若无峰就是让洛氏全族灭门的凶手,见证着洛临逍亲手错杀自己的师傅。 或许是造化,洛临逍在自爆后重生,被重新赋予了一次机会,让他去彻底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真正的仇人。 “昨日众人入秘境试炼,弟子就察觉苍留秘境中的魔物有诸多异常之处,方才我再次入秘境探查,发现秘境封印阵法突然开始松动。” “有魔修进去了。” 洛临逍面色平静,但带来的消息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方才还在和妻儿调笑的若无峰立刻站起来,正色地问道: “怎会有魔修?秘境封印是苍留的独门阵法,只有苍留弟子能进去。” 他思索了片刻,又继续严肃地说: “秘境是苍留历代掌教和弟子们用于修炼的地方,里面有太多种群各异的魔物,秘境封印一旦完全松动,出现裂缝,不堪设想。” 洛临逍对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重生后的世界不过是按着上一世的轨迹在走,上一世,不明魔修越过苍留封印进入了秘境,汲取秘境中丰沛的魔气用于修炼,造成了秘境裂缝,但若无峰迅速赶到,虽未能将那魔修捉拿,却轻易修复了裂缝。 洛临逍重复着上一世的台词: “那魔修想是极为善于隐匿自己的魔气,所以才能如此悄无声息,现在可能仍藏在秘境里。” “看来我现在必须进秘境一趟。”若无峰迅速做出判断,低头对着阮青芷说道: “阿青,助我一臂之力。” 随即又走到洛临逍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托付道: “临逍,整个苍留山就暂时交给你了。” 洛临逍看着若无峰满是信任的眼睛,心底了无波澜,尽管他上一世错将若无峰视作仇人然后杀了他,现在却并无多少愧疚。因为愧疚这种情绪,属于尚且还存有良心之人。 但他没有。 洛临逍自十岁目睹所有亲人被魔修如牲畜般屠戮后,就再也失去了正常人所能拥有的情感,他的眼中只剩下复仇,因此一步步变得阴鸷和病态。 而他却又拥有着伪装成正常人的非凡能力。才因此取得了若无峰的信任,让掌门相信他是个可以信赖的徒弟,甚至还一厢情愿的想把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许配给他。 “弟子遵命。” 洛临逍立即应下。现在,若无峰和阮青芷既然并非他真正的仇人,他索性选择继续伪装成一个好徒弟,以便他能尽可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比如苍留掌门二弟子这层身份。 吩咐完洛临逍,夫妇二人即刻便准备动身,临走前,阮青芷还不忘嘱咐方才一直傻站在一边的若见萤: “萤儿,秘境有异动,你不要淘气乱跑,跟紧你师兄。”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若见萤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地收回落在洛临逍身上的眼神,对着母亲乖乖地点头。方才他见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紧接着,若无峰和阮青芷便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庭院里只留下若见萤和洛临逍。 若见萤不由得紧张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站在原地无所适从。然而他一看到洛临逍往外走,便生怕被丢下,赶紧跑上去紧紧跟着洛临逍,见人家不理他,又小心翼翼地去勾他的衣角,说到: “你不要走这么快嘛!等等我,母亲让我跟你在一块……” 若见萤像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鱼,刚刚还在和父母告状洛临逍对他态度坏,现在又上赶着粘着洛临逍,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着他说话的语气多么嗲。 若见萤看见洛临逍停下了脚步,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要等等自己,最后却依旧对上的是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洛临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 “你不必跟着我,回屋里好好呆着。” 洛临逍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若见萤就是觉得对方在凶他,瞬间又感到委屈,赌气似地抽回拉着洛临逍衣角的手,也不想再跟着他,独自跑回自己的庭院去了。 若见萤几近一个上午没回自己住的小院梨杏村,到了门口时,发现两个跟班赵九和薛殷正堵在门前,原本在无所事事地闲谈,一看到若见萤来了,便兴奋凑上来: “小师弟!今日去哪里了,我们一早上过来没见到你!” 若见萤在洛临逍那里碰了壁,本就心情不好,看见这两个多余的跟班一脸谄媚地围在他身边,更是没来由地烦躁,偏偏赵九还没有眼力见,还要伸手去碰若见萤的衣衿,被若见萤一手打开。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随便碰我!” 若见萤惯会窝里横的。赵九和薛殷这两个人从入苍留派开始,就心甘情愿给若见萤当跟班,捧着他哄着他,却把若见萤捧得愈发娇横,平素对着他俩颐指气使,一个好脸色都不给。 但这赵九和薛殷也是一点仙门弟子的自尊和傲气也没有,给若见萤当牛做马还喜滋滋的。眼下若见萤对着他们发脾气,一双圆润的杏眼即使瞪人也毫无气势,反而显出一股别样的娇俏,赵九被他瞪得心痒痒,虽然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了,身体却故意和他贴得更近,更清楚地嗅到若见萤身上的香气。 若见萤也不想和这两个难缠的人多说话,气鼓鼓地往院里跑,进了房间之后,立刻把门重重的一关,把两个跟班关在外头。薛殷凑上去推门,才发现若见萤把门都给锁了,他现在门外哄道: “我的好师弟,怎么把门锁了不让哥哥们进去?” 屋里一片安静,根本没人理他。薛殷猜若见萤今日定然在别处受了什么气,正闹脾气呢,也不心急,拉着赵九两个人在门口不停歇地哄,最后却只得了若见萤一句: “你们快滚!” 薛赵二人天生厚脸皮,也不恼,却听出若见萤声音闷闷的,似是刚哭过,于是马上换了个哄法: “怎么,受了什么委屈啊?有什么要求,你交给我们去办,定叫你喜笑颜开!” 屋里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回了一句话: “那你们帮我把洛临逍叫过来。” 赵九听见若见萤说要见洛临逍,心里顿时不知道什么滋味,仔细一品,竟是泛酸。 那洛临逍,掌门最信任的二徒弟,才回苍留山一年,门内便有无数女弟子对其芳心暗许,这些赵九通通不在意,但偏偏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也闹着要见洛临逍。 赵九顿时有些不快,看了看薛殷,发现对方脸色也同样难看。 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发现头顶的天空倏尔由明转暗,赵九有些诧异地说: “嘶,这天色,怎么回事,变这么快。” 苍留山鲜少下雨,这突然转变的天色,带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但赵九吊儿郎当惯了,马上又把注意力转回了若见萤那里。 周围疾风四起,林间翠竹被风刮得左右摇摆,天光迅速昏暗下去,远方响起若隐若现的雷声,天地间充斥着骤雨来临前的杂响。 薛殷突然警觉起来,迅速拍了赵九一下,说道: “不对劲。” 赵九一片茫然,问道: “不就是要下雨了吗,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薛殷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紧紧地盯着屋外林中深处的一些闪动,继续说: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赵九被薛殷这副突然严肃的样子唬住,也跟着看向林中,这才发现,昏暗的树丛中,有几团黑色的阴影在涌动,立刻感到悚然。 犹是修行荒废如赵九,也终于能嗅到这清晰涌过来魔气,他不敢相信,整座苍留山都有严密的结界守护,怎么会魔物侵入。 薛殷反应比他快,已经抽出腰间佩剑,随时预备施术,他一步步往林中走,又嘱咐赵九: “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保护小师弟。” 若见萤原本把自己关在房间独自伤心,烦屋外两个人聒噪,干脆彻底躲在被子里与世隔绝,等到哀怨够了,才意犹未尽地抹抹眼泪,从被衾里出来,这才发现,屋外安静得出奇,方才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好像已经离去。 若见萤从床上下来,试探性地唤了唤: “薛殷?赵九?” 没有人回应。 若见萤觉得有些奇怪,准备上前解开灵锁出门看看,刚走到门前,屋外便穿来一声剧烈的颤动,根本没给人一点的反应时间,隔扇门的碧纱上便悚然出现一个赤红的血手印。 “师弟!快……” 是赵九的声音。 颤抖的声线里带着痛苦的挣扎,似乎拼尽全力才喊出这一声。 发生了什么?明明刚刚赵九不是还悠然地站在门口和薛殷说话。 骤然而至的变故马上让若见萤意识到了什么,他脑子里立刻涌现出先前在飞琼苑里父母与洛临逍谈话的碎片: 魔修……魔物异动……秘境封印…… 难道是魔物来了?! 若见萤自幼被保护得太好,遇到这种紧急的时刻,瞬间手脚冰凉,无措间,他听见了门外的赵九微弱的呻吟,定然已经是被魔物重伤。 若见萤也不管自己什么御魔术法都不会就要去开门,凭着直觉的冲动想要去救人,但灵锁还未完全打开,便传来薛殷急切的命令声: “不要出来!留在里面!” 若见萤立刻被震在原地,他听见庭中霎时响起了打斗的声响,薛殷应是正全力对抗魔物,逐渐急促的步调展示着他的吃力,而那魔物则是猛然开始发出粗劣的低吼声。 这熟悉的兽鸣顿时让若见萤毛骨悚然,他立刻恐惧地往后退,马上回忆起来昨日在秘境里的恐怖记忆——那长相粗陋可怖的白毛猿猴,深黑眼眶里一双猩红的兽瞳直直地盯着他。 生理性的恐惧占据了若见萤的大脑,他立刻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随即一声深刻的痛吟传来,薛殷似乎被那东西击倒在地。紧接着,那东西沉沉的脚步声往门口一点点靠近,还附带着重物在地上被拖拽的声音。 怪物走到门前,理所当然地推了推看起来脆弱单薄的门扉,却发现它岿然不动,于是立刻粗暴而狂躁地开始撕扯。 若见萤全身心都麻木了,他寄希望于那灵锁寄予这个房间的一层薄薄的结界。 下一秒,一只白毛青肤的锋利兽爪瞬间捅穿了门上的纱橱,随后整扇门如纸片般被推翻在地。 一头比昨日更为高大的天魔白臂猿出现在若见萤面前。怪物另一只手拖拽着浑身是血的薛殷,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间。 它垂下眼睛去看瘫软在地上的若见萤,这张丑陋的兽面露出近似于人类男子的贪婪与兴奋,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一丝涎水。【你现在阅读的是 】 4、救世主 尽管粗暴地将隔扇门撕扯开,手上还拖拽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类男子,进了屋后,这头白臂猿的动作却瞬间变得温和了些许,它靠近若见萤的步子十分缓慢。 这却更如处刑一般。 因为这头怪物血红的眼珠从始至终都只紧盯着若见萤,像游刃有余的捕猎者般从容而放松,但只要若见萤想逃,它便会立刻疾跳过来咬断他的脖子。 若见萤只在秘境里接触过魔物,且总有修为高超的师兄师姐保护着他。他也不会料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魔物如入无人之境般闯进他的屋子。此刻,对着这强大无比的怪物,他才真正后悔疏于修炼,不然怎会连一丁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白猿一点点地走到他身旁,一股浓烈的野兽体//味和血腥气传来,让高度紧张下的若见萤开始生理性地干呕。下一秒,这张诡异的兽面徒然贴近——白猿跪在了若见萤身边。 一瞬间,若见萤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全身的血液倒流,被固定在原地。 “跑……” 微弱的男声响起,唤起了若见萤仅剩的一丝理智,是奄奄一息的薛殷挣扎着说出的。 听见薛殷的话,若见萤瞪大了眼睛,瞬间做出了决定——至少要尝试着跑,跑出去,向师兄师姐们求救,回来救走薛殷和赵九。 若见萤生平第一次使出了一个极为低劣的障眼之术,一簇烟雾疾冲向白臂猿的眼睛,造成它短暂的视线模糊。乘着这短暂的间隙,若见萤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外跑。 但就像被狼咬住脖子的羊一般,只是在垂死前的蹬腿罢了。若见萤还没有跑出几步,白臂猿的视线便恢复了清明,它不容许自己的猎物逃走,开始恢复了狂躁,上前一跃,便牢牢地将若见萤抓进了它怀中。 骤然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迅速熄灭,若见萤被白臂猿巨大的躯体笼住,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那锋利的獠牙落到他的脖子上。 但却依旧祈祷着那个人从天而降来拯救他。 白臂猿抓着若见萤的腰,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咬破它的血管,而是在若见萤的身上探来探去。若见萤以为他在翻找自己身上有没有灵石灵草,却感觉得到白臂猿在撕扯自己的衣服,粗粝的前肢毫无征兆地探进了自己胸前。 白臂猿像摆弄玩具一样在若见萤胸口摸来摸去,似乎从未遇见这样嫩滑的肌肤一般,开始兴奋地喘///气,滚烫的兽息直直地打在若见萤耳侧。 粗梗的毛发带来的摩擦感让若见萤极为难受,白臂猿行为极为怪异,若见萤根本无法预料这怪物接下来会做什么。恐惧之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过往的听闻。 是苍留山那些男弟子们时常兴奋谈论的俗艳奇谭:一个凡人高官带着新婚夫人走山路进京,车队在山腰处被一群猿精拦截,车队的干粮被洗劫一空,领头的白猿残忍地杀害了几个健壮的男性镖师,甚至掀开车盖,掳走了美丽柔弱的高官夫人。高官侥幸逃出生天后,救妻心切,立即下山以重金招募道士和壮汉进山救人,但那白猿精狡猾万分,高官足足一个月才救回爱妻。但回京城没过两个月,妻子的肚子居然逐渐大了起来,最后生出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孩子,高官被全京城的贵族耻笑。 这种带着桃色意味的轻浮故事向来为若见萤所不耻。可是眼下这头天魔白臂猿恰如登徒子一般触碰他,这种设想让若见萤顿时感到反胃和作呕。 为什么?!可他明明是一个男子! 白猿开始变本加厉,用下肢不停地刮蹭着他的腰,自顾自地传递着兴奋的求偶信号。 比起直接被魔物咬死吃掉,这种侵害更让若见萤觉得屈辱,他无助地落泪。 白猿见若见萤不再反抗,自以为求偶成功,雀跃地用右肢拍打胸膛,但也就是这时,一阵强悍的剑气袭来,飞驰而来的利剑利落地刺穿了它的胸膛,下一秒,白猿便无力地倾倒在了地上,另一只方才握着若见萤腰肢的手也瞬间垂落。 若见萤立刻抬头去看,被眼泪模糊的视线让他只能看清楚来人的轮廓,他声音微弱地颤着开口喊: “师哥……” 洛临逍走到若见萤身边半蹲下来,脸上依旧是熟悉的淡漠,但说出来的话勉强能算得上一句关怀: “还能站起来吗?” 若见萤莹莹攒泪的眼睛看着洛临逍,委屈地说: “站不起来了……” 若见萤被洛临逍单手抱起,已经连续两日被这二师兄救于危难间,他已经丝毫不在意洛临逍先前对他的种种冷淡,而是窝在他怀里逐渐放松下来,全身心地依赖起这个人,忍不住哭诉道∶ “你怎么才来……” 洛临逍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他直接往外走,若见萤却马上着急地说到: “你快看看薛殷和赵九!他们受了很重的伤!” 闻言,洛临逍停下来,他似乎没想到若见萤居然会在意那两个没尊严的跟班的死活。 若见萤见洛临逍没反应,以为他还在记旧仇——洛临逍刚回苍留时,若见萤经常使唤薛殷赵九去找洛临逍的麻烦。 若见萤心虚地垂下眼,但还是恳求道: “对不起。” “但是求求你救救他们。” 却没想到一直沉默的洛临逍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很在意他们两个?” 若见萤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小: “师哥,真的对不起……” 最后,洛临逍就这样抱着若见萤去看了看躺在地上浑身带血的薛殷,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施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疗愈术。 若见萤平日嘴上说着嫌弃薛殷和赵九,心里却非真的讨厌他们,现在患难见真情,面对强悍的魔物,这两个人豁出性命保护他,不能不让若见萤动容,他看着薛殷一身的伤口,很是揪心,密切地盯着洛临逍施术的动作,等到洛临逍收回手,他便赶紧问: “他怎么样了?” 若见萤问出这句话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洛临逍很是不爽,心里更加惭愧,他听见洛临逍回答: “死不了。” 紧接着,洛临逍用同样的方式给受伤昏迷在庭院里的赵九疗了伤。若见萤感慨于洛临逍远超薛赵二人的强大,又自觉给洛临逍添了麻烦,便像个委屈小媳妇似的小心翼翼地再次道歉: “师哥,给你添麻烦了……” 却只得到一句近似冷嘲热讽的回应: “这就是他们日日在苍留山修行的结果?一头天魔白臂猿而已,也毫无还手之力。” 若见萤固然不爱听洛临逍嘲讽薛殷赵九,但却又无法反驳他,只能垂下头装作没听见。 最终,洛临逍带若见萤回了他住的霜霄庭,把薛殷赵九就这样原封不动地留在了若见萤住的梨杏村的地上: “苍留山结界里的魔物已被我清理干净,他们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自己醒过来,不会死。” 若见萤没有权利反对洛临逍的决定,一路上他都被洛临逍抱着,出了梨杏村,才震惊地看到苍留遍地被魔物席卷过的痕迹,四处是受伤的苍留弟子。若见萤从飞琼苑离开时,明明整个苍留山一片祥和宁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若见萤突然开始心慌,立刻问: “师哥!我爹我娘呢?!” 洛临逍平静地回答道: “掌门他们尚在秘境中修补裂痕,但我确认过了,无恙。” 他说完这句后,又补到: “日落之前一定会出来。” 若见萤松了一口气,又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修偷入秘境,用秘术诱引秘境中魔物的魔性大增,又破坏了秘境封印,那魔修已经逃走,却让魔物跑了出来。” 洛临逍的回答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震得若见萤愣了几秒,一时头脑混乱起来,他组织了许多话想说,最后开口却就变为了一句: “那师兄有没有受伤?” 洛临逍看着怀里一脸关切地望着他的若见萤,只是随意回了一句: “伤不了我。” 若见萤被带到霜霄庭时,头脑突然开始昏沉,是过度的紧张褪去后的疲惫,随后,他竟就在洛临逍床上睡着了。 洛临逍无言地看着若见萤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床榻上沉睡,思索着前世的记忆。 他原以为重生后的世界轨迹必然与前世一致,但事实却是,半天都还未过去,同样一件事,已经向着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上一世,秘境裂缝被发现后,若无峰轻而易举地修复了它,没有让一只魔物逃窜出来。而这一世,秘境的封印被破坏地更严重,若阮两人联手修复都十分吃力,才让无数魔物在短时间内涌出,洛临逍和众弟子清剿了苍留结界里的所有,但定然有魔物趁着混乱的局面越出了苍留结界,进入了水云间,甚至凡间。 发生在上一世毫不起眼的事,在这一世反而极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就像一场棋局游戏,一个回合你只能有一个选择,引向一条轨道和结局,但如若你悔棋重来,棋局上的每个节点,都会因此改变。 上一世被他忽略的,是那个破坏秘境的魔修。现在,洛临逍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人就是他的仇人。 洛临逍向来行事果决,他既然做出了这个判断,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都路径。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床上的这个人身上来,重生后的一切都可能会变,但若见萤除外。 依旧是蠢笨、傻气,除了皮囊一无所有,只会依靠男人的菟丝花。成日和薛殷、赵九这种废物厮混在一处,结果他们连一只天魔白臂猿也应付不了。 洛临逍回想起方才在梨杏村里,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的若见萤被那那好//色的白猿精将锢在怀中,耻辱地被一头粗蛮的野兽摸///胸摸大腿,哭得可怜兮兮的蠢样子,以及被他救下后,呆愣含泪叫师兄的模样。 赤红的螣蛇在洛临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从他的袖口蜿蜒而出,一对诡艳的蛇瞳同样开始紧盯着床上的若见萤,缓缓地吐出蛇信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移情别恋 秘境骤然出现裂缝,在平静百年的苍留掀起狂澜。 护苍峰顶的寻月殿中,苍留派所有的掌教和弟子皆到齐,若无峰面色严肃。 “苍留秘境向来被严加管控,百年未出过差池,如今却骤然被闯入,绝不可能只是那魔修的一时起意。” 殿内气氛凝重。苍留秘境封印严密,寻常修士决不能可能撼动丝毫,如今出现如此漏洞,定是修为高超者的蓄谋。 一个长老开口说道: “此时非同小可,那魔修既已不在苍留,是否需要通知水云间其他门派,共同追查此人。” 若无峰闻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几秒,才说到: “此事应先由苍留门内处理,尚且无需求助别门。” “哈哈哈!好一个无需求助!” 若无峰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高扬的笑声,一个身穿红衣,面容昳丽的高挑女子走进殿中,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什,待走到众人中间,便将其一把扔在地上。 是一只魔兽的头颅。一阵浓重的腥臭味传来,惹得周围的几个白衣长老捏起了鼻子。 女子瞧见他们这副样子,不屑地哼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若无峰说: “掌门让我来助你们,路上顺手解决了这头逃出去的魔兽。” 来者是荼梅派的池红玉。荼梅派是水云间六大门派之一,内门皆为女子。 “贵门秘境的魔兽都已经逃窜到了凡间,整个水云间都已经知晓,你们这些人倒是有闲情逸致,还聚在这里闲话呢。” 池红玉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到了站在若无峰身旁的洛临逍,不经意地挑了挑眉。 洛临逍当然注意到了池红玉的眼神。按照上一世的记忆,他们此刻在殿中相见,算得上是重逢。 前世,在回到苍留山之前,他在凡间行游时,因故与池红玉同行过一阵。那时曾遇见一个跛足道人,预言洛临逍命中定有一劫,而他与池红玉是天命之合,唯有两人结为道侣,方可渡劫。 但洛临逍一心复仇,视男欢女爱为无用之物,命中即便有劫,他也无意借助他人之力来渡劫。池红玉见那道人蓬头垢面,也只当他的话是些疯言疯语,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但如今再次相见,池红玉却又不由得想起了那跛足道人的话。 若无峰听到池红玉这番近似于挑衅的话,却全然不恼,反而平静地回答: “是我的失察之过,我将立刻派遣弟子洛临逍下山,清剿魔兽。” “至于那魔修,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苍留的门内人,我会留在护苍峰,清理门户。”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若见萤一觉醒来时,坐在床边的是柔笑着的阮青芷。女人轻轻抚了抚若见萤的额头,问到: “萤儿,还有没有不舒服?” 若见萤见到安然无恙的母亲,心立刻安下来,马上回问: “娘和爹有没有受伤?” 阮青芷笑道: “放宽心,我们都没事。” 若见萤往外瞄了瞄,随即又问: “娘,二师兄呢?” 阮青芷见若见萤这副时刻记挂着洛临逍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打趣: “你父亲找你二师哥去寻月殿谈事了,怎么了,这么挂心他?片刻也也离不开他?” 若见萤面上顿时染上羞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阮青芷继续调笑道: “要是你们结为道侣,便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了。” “娘!” 若见萤被打趣地无地自容,阮青芷见少年人脸皮薄经不起逗,索性也不再笑他,拍了拍他的肩: “好啦,你好好休息,门中还有些事务,娘先走了。” 阮青芷离开后,霜霄庭只剩下了若见萤一人。若见萤也没了睡意,一个人偷偷打量着洛临逍的住所。 洛临逍的屋中干净空旷,一点多的东西也没有,恰如他的性格,冷峻果决。 若见萤从床上下来,鬼使神差地走到衣橱前,轻轻地打开了它,洛临逍的衣物并不多,只有零星的三四件。若见萤被一件深黑的劲装所吸引,将它拿出来细细地看,衣服上绣着精细的云纹。 若见萤悄悄地将这件衣服抱在怀里,嗅到了洛临逍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香,瞬间红了脸颊。 他没忍住回想起了秘境里中毒时的幻觉。他被洛临逍抱在怀中,两个人气息交缠着,身体也紧紧地绞在一起,秘境的森林里,幕天席地纠缠。洛临逍健硕的身体压在若见萤身上,让若见萤泥泞一片。 只是简单的回想,就已经让若见萤开始腿软。但他随即又立刻变得羞耻起来,赶紧把衣服放回原处。同时,也有些惭愧,他被那丑白猿抱着乱摸了那么久,一身肯定都脏兮兮的,非但睡在师兄的榻上,还偷偷拿他的衣服。 若见萤本就爱美又爱干净,一旦这样想了,他就一刻也忍不了了。 最后,他唤来了屋外母亲留下来照顾他的侍女——他想要沐浴。 侍女帮若见萤烧好了水,等到若见萤入了浴,便关上门去梨杏村替若见萤取衣服。 水汽氤氲,空气变得朦胧温热,玉白的身体在其间若隐若现,若见萤坐在水中一点一点地清洗自己的身体。 他现在是在洛临逍的屋里。这个念头在脑中不断地强化,若见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好奇怪,就像温热的水汽把他的脑子也裹得温热迷糊了一般。 如果师兄突然回来了怎么办?他会过来抱自己吗? 若见萤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瞎想,那些幻觉中亲热的碎片也时不时地在脑中飘来飘去,让他开始感到情迷的昏聩。 他羞耻但又难以自忍地抚上自己的身体,学着去满足自己,渐渐地,感觉到一种恍惚的漂浮感,情不自禁地开口唤: “师兄……” 若见萤舒服得快要溶解在水里,脑子里一团浆糊般。 然而,突然传来的推门声却如同一桶冷水浇在了身上,若见萤瞬间清醒,赶忙收起动作,正襟危坐起来。他以为是侍女给自己取来了衣物,便唤了唤她的名字: “青碧?” 来人却没有回应他。 难道不是青碧? 若见萤顿时开始紧张,这里是洛临逍的屋子,如果不是青碧,会不会是他回来了。如此想着,紧紧地盯着那从外屋走过来的朦胧人影,若见萤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了。 “是我。” 来人拂帘而入,走到若见萤面前。 是薛殷。 若见萤瞬间松懈下来,但心底又隐隐有些失落。但他见薛殷一身刚包扎好的伤口,又不禁感到有些愧疚,于是问到: “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 薛殷只想着来找若见萤,却没料到若见萤正在洗澡。他整个人被水汽包裹着,只有藕白的肩膀裸///露着,其他的都隐在水面下,引人遐想。 薛殷的眼神暗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不自然: “我没事。” “我听说你在这里,就想来看看你。” “赵九呢?”若见萤继续问。 “他也没事。” “噢。” 若见萤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从前薛殷与赵九总是一起行动,薛殷的性格要比赵九沉稳许多,但若见萤对两个人一视同仁,都把他们当做有些烦人的跟班来看。 现在,若见萤不好意思嫌弃人家了,却反而让他和薛殷的相处变得很奇怪。 若见萤只能没话找话: “薛殷,你有没有见到洛师兄呀?” 若见萤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薛殷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薛殷迅速走到若见萤跟前,拉近两人的距离,突兀地问道: “你喜欢洛临逍?” 没料到薛殷会这么直接,若见萤很惊讶。他听出了薛殷语气中的质问意味,觉得很莫名其妙,仿佛他不能喜欢洛临逍一样。 虽然若见萤很感激薛殷在凶残的魔物面前保护自己,但是当下薛殷越界的问题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薛殷僵在了原地,若见萤的回答是“怎么了”而非“不是”或者“没有”,无异于已经承认了他喜欢洛临逍。 薛殷只觉得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快要控制不住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洛临逍才回苍留一年,若见萤就这么草率地喜欢上了他,薛殷甚至想不到若见萤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喜欢洛临逍的。 薛殷自虐般地问: “你从前不是一直倾慕大师兄,现在为何突然喜欢上洛临逍了?” 大师兄。若见萤被薛殷突然的发问问得呆愣和恍惚。 若见萤的大师兄,屈晟逸,苍留山掌门的首徒,淮阳王的世子,天生根骨卓绝,所以被淮阳王送上苍留修炼,拜师若无峰之后,与那时尚且年幼的若见萤相识。 小时候的若见萤很黏他,几乎是跟在屈晟逸身后长大。屈晟逸英俊风流,又修为超群,在水云间各门各派的女弟子中都英名远扬,受人仰慕,又颇有花花公子的做派,身边的伴侣从未断过。直到两年前淮阳王病危,屈晟逸离开了苍留。 曾经的若见萤也朦朦胧胧仰慕过他这位俊美的大师兄,但不知何时起,这种仰慕开始消散,直至一干二净。 他现在全心全意地仰慕洛临逍。 若见萤被薛殷这样一问,反倒彻底坚定起来,正准备表明心意,门口便冷不丁传来一句冷漠的男声。 “这是我的房间,出去。” 不知何时,洛临逍站在了门口,用让人如坠冰窖的眼神看着现在若见萤浴槲边的薛殷。【你现在阅读的是 】 6、下山 “红玉真人,此行有劳。” 对方才寻月殿上池红玉挑衅似的话毫无恼怒,若无峰反而将其请到了飞琼苑。 在场的只有池红玉,洛临逍和若无峰三人。 池红玉看着面前这个温和端容的苍留掌门,刚刚倾尽全力修补秘境裂缝,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疲惫。又想到刚才寻月殿上站着的其他尸位素餐、良莠不齐的苍留派歪瓜裂枣,内心也不禁感概,百年前的苍留是带领水云间其他门派击溃灭世魔神的第一门派,结果在那之后,苍留尊者寻留青和前任掌门止夜相继仙殒,若无峰匆匆接任。 此后如同诅咒般,苍留再也没有出过一个响彻水云间的英才,只有一众平平无奇的庸才弟子,而其他门派反而天才倍出,苍留就这样迅速衰弱下来。 但现在,好像苍留又有了新转机,出现了一个可以改变局面的人。 想到这里,池红玉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洛临逍。 但这个人恐怕没有走上正道。 池红玉马上就看到洛临逍也回看过来,她和洛临逍曾在凡间相遇同行,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故知,但洛临逍却依旧是这副爱搭不理的冷漠模样。她听见洛临逍居高临下般地开口: “你既然来了,说明带了那东西。” 池红玉耸了耸肩,倒也不为洛临逍这生疏且带着命令意味的语气发恼,反而略带俏皮地回答: “好歹相识一场,怎地还是如此冷漠。” 池红玉知道洛临逍指的是什么,她的法器,司鬼石。她嘴上抱怨,但还是立刻将其从纳戒中取了出来。 若无峰惊讶于洛临逍与池红玉是旧识,更惊讶于池红玉居然拥有绝世遗珍司鬼石。司鬼石能灵敏地感知魔气,显示出方圆十里之内的魔修与魔兽的大致方位。 他看着池红玉对着司鬼石施术,稀世的银曜石上闪出微光,随后便立刻熄灭。 池红玉略带遗憾地说: “不管那魔修是不是你们苍留内门人,他现在都已不在此处。” 若无峰却仿佛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一般∶ “我赶至秘境时,匆忙与那魔修交手,随后他彻底破开封印逃走,让我们忙于修复阵法,而无法抽身去追他。” “虽然他身上魔气旺盛,但我确实感知到了一丝苍留的内功。” 若无峰转而走到洛临逍面前,吩咐: “临逍,此番下山,此人亦要追查。” “是,师傅。” 对洛临逍而言,这个身份不明的魔修,极可能埋藏着众多前世未能及时发现的线索。若无峰的命令,倒是恰好给了他一个明面上的理由。 “池红玉,你同我一道下山。” 池红玉早就料到洛临逍会使唤自己,丝毫不意外,心里暗自叫苦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是掌门特意派来协助苍留的。 她无奈地抚抚额: “行吧,那咱们什么时候走,我一路风尘仆仆来苍留,总得先好好款待款待我。” “一个时辰后。” 洛临逍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出去。 池红玉不知道第几次感概,洛临逍好像把她当做了很勤快的骡子。 接下来,苍留倒是确实好好款待了池红玉,给她准备好了一切出行所需的补给,她本应该好好歇歇,但又坐不住,索性在护苍峰四处闲逛。 池红玉脑子里一直在想洛临逍这个人,她与洛临逍虽算不上朋友,但一句“相识”却也称得上,要知道,洛临逍这个人一身臭脾气,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朋友,有她这种“相识”已实属难得。 她回想起那年跛足道人说的胡话,她和洛临逍命数互旺,应是天作之合。 这话放到现在依旧让池红玉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和洛临逍做道侣,一年到头对着他那张冰窟似的死人脸,简直叫人想提前入土。 不过因此她也无比好奇,洛临逍这种人,看样子就是孤寡一生的命,万一真铁树开花了呢? 她闲着也是闲着,打听了一番,就朝着洛临逍的住所晃悠了过去。 结果意料之外地,撞上了一些她以为绝不会和洛临逍沾边的如同话本般的戏剧场面。 池红玉走进霜霄殿时,洛临逍背对着她,她侧了侧身子往前看,便看到一位只披着一件素白亵衣的漂亮美人,被一个侍女扶着,无力地坐在榻上,而榻旁站着一个满身包扎着伤口的小哥,一脸凶神恶煞地望洛临逍,宛如防备一个敌人。 那美人冰肌玉骨,雌雄莫辨,披散着一头如瀑的乌发,一双眼眸暗含秋波,楚楚可怜地对着洛临逍唤道: “师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 这诡异的画面瞬间惊呆了池红玉。这两个人是谁??? 衣衫不整,面色绯红的美人、针锋相对的两个男人…… 为何如此像捉奸现场? 她只用一秒钟便在脑子中为它想象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苍留铁树遇上貌美同门,难得开一次花,却终因寡言少语招致对方的苦闷和厌倦,美人无法拒绝另一个善解人意的追求者,遂红杏出墙。 池红玉设想了一个这样俗套的故事,但始终无法相信故事的主人公会是洛临逍。她决定亲自一探究竟,便故作咋呼地生硬插入了面前这场奇怪的僵局。 “啊哈哈!这是发生什么了?洛兄。” 池红玉上前故作随意地搭上洛临逍的肩膀,然后目光巡视一圈,问: “这两位是?不给我介绍介绍吗!” 池红玉以为按照洛临逍的作风,定然会立刻甩开自己的手,却没想到洛临逍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回应: “你不需要认识,我们该下山了。” 说罢,洛临逍便果断转身,叫池红玉直发懵,马上,她就看到坐在床上的美人突然跑下床来,原本柔柔弱弱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 “什么下山,师哥你要去哪?!” 洛临逍根本没理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彻底让这美人着急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出去追洛临逍,站在床边的那个青年赶忙上前来阻拦。 池红玉无法理解眼前场面,但她热心肠地朝着美人解释了一句: “掌门有令,我和洛兄要下山去收拿出逃的魔兽。” 说完,就看到美人转过头来看她,池红玉近距离地看到了他这双水盈盈的鹿眼,判断此人年纪并不大。 “洛兄?你是谁?你和师哥很熟吗?” 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池红玉叹了口气,自我介绍道: “我是荼梅派池红玉,与洛临逍是旧相识,此次与他一同下山。” 眼前人的敌意丝毫不减,而是略带气愤地也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是掌门之子若见萤,洛临逍是我师兄。” 若见萤。池红玉在传言里听说过苍留掌门确实有这么一个儿子,捧在手心里长大,模样生得不错,确是个一点灵根也没有的废物美人。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眉眼间娇憨尽显,看样子是很会撒娇的那类,同时应该也不太聪明。 虽然不知道若见萤与这在场另一位小哥是何关系,但是他却很明显喜欢洛临逍。 这种娇生惯养从不缺爱的小少爷,偏偏喜欢上了一个近似于情根缺失的洛临逍,那真真有的是苦吃了。 若见萤显然误会了池红玉与洛临逍的关系,用打探潜在情敌的语气说道: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师兄有你这个朋友。” 紧接着,又颐指气使地说: “我要跟着你们一起下山。” 池红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一直沉默的青年所突然激动地上前抓住若见萤的肩膀: “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 “你没有一点修为,下山太危险了,掌门和青芷真人也不会同意的!” 若见萤似乎被他反驳地很生气: “薛殷!你为什么总是要管我跟着二师哥,我和他有婚约,他会保护我的,我爹我娘不会不同意的!” 若见萤此话一出,池红玉看着这个叫“薛殷”的青年瞬间哑了声。她不清楚这几个人的三角恋内情,但也准备说些什么来劝阻若见萤,但却有人抢先一步。 “谁说我会保护你的。” 这道声音响起,让若见萤立刻屏住了呼吸,他转头去看又回到门口的人,顿时感到委屈。 “我想跟着你们下山,师哥……” 洛临逍很不客气地打断: “你太弱,没人能抽出精力来保护你。” “还有,从前订下来的婚约,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池红玉看到若见萤眼眶迅速变红,泪珠子马上就要蹦出来,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走错地方的猹。 “走吧,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这句话是洛临逍对池红玉说的。 刚好气氛有些棘手,她索性赶紧走,少掺和。 她和洛临逍动身前,掌门夫妇和几个长老来山门口送别,若无峰难得带来了一壶好酒。 修仙之人长期辟谷,不进酒肉。但若无峰却觉得,偶尔小酌几杯不无不可。特别是他所信任的徒弟临行在即,或许好酒赠别,能带来个好期许。 池红玉和洛临逍饮下酒后,若无峰和阮青芷或许是当惯了父母,没忍住也对着洛临逍啰嗦了几番。随后便目送着他们下山。 池红玉没想到真的只有她与洛临逍两个人,心里忍不住为未来不知耗时多久的乏味路途感到遗憾——和洛临逍一块走,一天有可能说不到十句话。 “你们等等我!!” 一道清晰的呼喊在山门口回荡,那人似乎使出十足的劲来拉高声线,生怕别人听不到。 池红玉回头去看时,若见萤穿着一件青色流仙袍,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肩上挂着一个鼓鼓囊的包裹,发髻也没有梳理好,半边都还是松垮地披散着,似乎是匆匆忙忙收拾了细软就来山门口追赶他们。 若见萤无视了有些惊讶的父母,直接继续往下跑到洛临逍和池红玉面前,等他走近了,池红玉才看到他脸颊上还未擦干的泪痕。 刚刚才被凶过,若见萤似乎有些怕洛临逍,并没有直接和他说话,反而是走到看样子更好说话的池红玉身边,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求道: “带我去吧,我什么都会做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痴心妄想 若见萤抱紧了怀中的鼓囊的包袱,一双圆润又晶莹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池红玉。 确实有我见犹怜之态。池红玉向来受不住漂亮的人撒娇,有些头疼。 若无峰见若见萤这般胡闹,尽管平素溺爱儿子,还是走上前严厉地说: “阿萤,不要闹了,你师兄和红玉女真此番下山有极为重要之事,不是可以陪你玩闹的。” 若见萤极少被父母训,只觉得愈发委屈,心里却一点也不服气,转身对着若无峰和阮青芷哀怨地说: “我没有胡闹……” “爹,娘,我从小长在苍留山,从来没有下过山,我也想出去看看……” 若见萤最懂怎么装可怜卖惨给爹娘看,虽然从前他两次三番偷偷跟着屈盛逸下山玩乐,但明面上还是个乖乖待在山上的听话孩子。现在刚好用来当做撒娇拿乔的借口。 偏偏这一套还真能拿捏若阮夫妇,若无峰看着若见萤委屈可怜的模样,立刻有些后悔方才对他语气太重,他只当若见萤心性幼稚,受不住山上的单调生活,便柔着声安抚道: “阿萤,听话,以后爹娘带你下山。” 若见萤早料到父亲会拿这些话来搪塞他,他又拿出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娇纵做派来无理取闹: “我不管!爹,你总是这么说,结果根本不带我下山!而且我已经长大了,才不要事事都跟着你们!” 池红玉看着若见萤绝不退缩的气势,不禁感到被逗趣,虽然若见萤一副典型的少爷小姐脾气,她倒是一点也不反感。 她一边听着若见萤的吵吵闹闹,一边去看站在一旁沉默着的洛临逍。 若见萤很明显是因为喜欢洛临逍才闹着要跟着他们下山,但洛临逍却始终如旁观者一样一言不发,深邃俊逸的眉眼里满是疏离的冷漠。 可惜了。池红玉方才在洛临逍屋中撞见若见萤,还以为这家伙终于铁树开花,现在看来只是错觉罢了,洛临逍爱人?果然还是太难想象了。 “阿萤,你的修为太浅,不适合冒然下山。” 若无峰还在坚持劝导。 “师哥会……红玉女真会保护我的!” 若见萤原本理直气壮地想搬出洛临逍,但偷瞧了他师哥一眼,还是有些畏惧,立刻改口,随即马上看向池红玉,眼神里带着乞求。 若见萤也不等池红玉开口回应,就马上躲到她身后,宛如抱紧了救命稻草一般,怎么也不会肯放开的。 若见萤自知修为低下,生怕池红玉嫌弃他拖后腿,对她发誓道: “红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拖后腿,我会带好所有可以自保的法器!一路上也会努力提高修为!” 若见萤叽里咕噜发誓了一大堆,见池红玉没说话,心里有点慌,以为自己说得还不够,又追加到: “我还会洗衣做饭!我会很勤快的!不会让姐姐操劳一分一毫!” 若见萤激动地说完,又立马转回到楚楚可怜的姿态,再拉了拉池红玉的袖子: “求求了……” 池红玉看着若见萤仿若演了一出独角戏,终于是憋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紧接着她大大咧咧地直接挽住了若见萤的肩膀,把他当做亲密的弟弟一般: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路上多个有意思的人做伴也不错。 这样一出,若见萤反而呆住了,他确实没想到池红玉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毕竟他与池红玉并不相熟。 “真的吗!” 惊喜来得太快,若见萤还没来及消化,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向前抱住了池红玉,展露了他的雀跃。 抱住池红玉时,若见萤忍不住又去偷看洛临逍,才发觉洛临逍也正看着自己,平素半永久的冷峻面色罕见地带上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 似乎在无言地苛责自己又给他找麻烦,很明显不想要自己跟着下山的样子。 虽然依旧有些受伤。但事到如今,若见萤也只有脸皮厚地忽视洛临逍,抱紧好心人池红玉的大腿。 池红玉受不了若见萤的热情,但是还是颇为负责任向面前的掌门夫妇承诺: “若掌门、青芷真人,放心吧,我一定会护好见萤小弟的。” 这下轮到若无峰和阮青芷扶额无奈了。若无峰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拿到手。眼下,若见萤满心满眼都是洛临逍,简直恨不得以身相许,若强逼他呆在苍留,估计少不得要寻死觅活、上房揭瓦。 若无峰难得优柔寡断一回。阮青芷做母亲的反而洒脱得多,她早就把洛临逍和若见萤关系看透得如明镜一般。洛临逍这孩子寡言少淡,但实际上只是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她看来,洛临逍对若见萤未必没有一点意思。再加上有池红玉在,若见萤会被保护好。 她终于做了决定,认真地开口: “萤儿,娘同意你下山。” 若见萤从小生长在苍留,因天生根骨不足,被她和若无峰如笼中金雀般养护长大,心思天真烂漫,不通世事。但她也清楚,如今水云间风云暗涌,他们未必能护若见萤一辈子,或许也该让他亲眼去了解这个世道,自己成长。 “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任性,不要娇纵。” 若见萤原本以为爹娘必定不会同意,已经做好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出去的准备,却突然得到了应允,更是喜不自胜。 但一道男声却突兀插进来。 “不可!” 若见萤感到有些扫兴,去看来人,又是薛殷。 薛殷先前阻拦若见萤失败,却并没有死心,他坚信掌门不会让若见萤下山,于是一直在不远处窥视着这一切。 但他没想到,若见萤几句撒娇,掌门居然真的放行了,他立刻按耐不住地冲了出来。 “薛殷!你为什么总是要阻止我?” 好不容易得到了应允,眼下薛殷又跳出来,若见萤生怕等会被他一说,爹娘又后悔了。心下烦躁,他觉得薛殷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他对自己明明万般顺从,现在却如同想要掌控自己一般。 “你没有修为,怎可莽撞下山!” 薛殷毫不委婉地盯着若见萤说话,又立即转身对着掌门夫妇恭敬地说: “还望掌门、真人三思,我实在担心小师弟安危。” 若见萤简直觉得薛殷不可理喻: “薛殷,你凭什么不让我出苍留山,你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薛殷只觉得自己热血上头,一把上前抓住若见萤单薄的肩膀,开始口不择言: “那洛临逍何时考虑过你的感受?你那么喜欢他,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你,又怎么会保护好你!” 若见萤瞬间僵住,尽管他的恋慕向来十分直露,却没想到薛殷会这般直接地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他既羞耻又生气,几近要哭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 薛殷看见若见萤变红的眼睛,才自觉失言,想要挽回: “对不起。” 接着,薛殷突然听见一声冷笑,侧头一看,却是洛临逍。 方才一言不发的洛临逍正轻蔑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个滓渣。 “那你呢?” “一头低等魔兽都对付不了的废物。” “又在这里谈什么保护好他人。” 这一世,洛临逍并不想和若见萤扯上多余的关系,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若见萤和薛殷这个废物如同打情骂俏一样在他面前拉拉扯扯。 洛临逍刻薄的冷嘲让薛殷感到强烈的屈辱,他握紧拳头,只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气氛顿时剑拔虏张。 “够了!” 突然,站在若无峰身后的一名长老怒然说到,是苍留度乘长老。 他是薛殷的师傅,薛殷入苍留之后,懒散度日,度乘本就不喜他,恰恰度乘平素又是个最是谄媚若无峰的人,他早就看出若无峰信任且中意洛临逍,有意撮合洛临逍和若见萤结为道侣。而眼下,从薛殷的表现来看,这厮定然痴心妄想,喜欢上了掌门之子,竟还在掌门面前做出这等争风吃醋的不耻行径,度乘只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薛殷!你这厮,平素懒散纨绔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如此越界,如此无礼!” “你应该回去好好修炼,而非肖想不该肖想之人!” 纵然迟钝如若见萤,也听懂了度乘长老这句话里的意思。 薛殷喜欢自己吗? “度乘,可以了,薛殷也只不过是少年人心性,说话冲动了些。” 若无峰还是看不下去了,打断了度乘对他徒弟的一味贬低。他用安抚的语气对着薛殷说道: “薛殷,你先回去吧。我还是不想一直把萤儿关在苍留山,也该放他出去看看。” 听到若无峰的话,薛殷仍是心有不甘,但也心知这里没有他反对的余地。只能再次攥紧拳头,目光沉了下去,露出些不易察觉的阴鸷。 “是,掌门。” 若无峰转身又对着洛临逍正色地嘱咐: “临逍,照顾好萤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若无峰听见洛临逍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听到他平静的回答: “是,师傅。”【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前世 魔域。 血雾缭绕的秘林中,薛殷踏过狭路的荆棘,他目光沉沉,径直走向雾阵的中心,终于瞥见那被魔息环绕的人影,待走进,便立刻跪地行肃拜之礼: “师傅,洛临逍离开苍留了。” 那魔息漩涡中心的人,披着一身深黑的斗篷,面容隐在宽大的连帽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听到薛殷的话,那人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单手掐诀,让混浊的魔息消散一空。他刚从苍留秘境中汲取了蓬勃的魔兽灵气,等到匆匆从若无峰手中逃出,回到魔域后才来得及将之与自己灵脉彻底融合。这从苍留窃来的一份力量,让他的修为又更上一层。 这黑衣人走到薛殷身边,开口道: “是吗。” 声音深沉而苍老,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相当随意地吩咐道: “那你去跟上他们,不要显露出踪迹。” “是!师傅!” 薛殷果断坚决地应下这一命令。 四年前,他受命进入苍留,假意拜于度乘长老门下,伪装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弟子,只为替面前这位真正的师傅效命,做一只收集情报的枭。 四年以来,他极少离开苍留。他选择了与愚蠢的赵九同行,佯装成同样肤浅浮浪的弟子,成日围着掌门之子若见萤转。既能丝毫不让人怀疑真实身份,又能通过若见萤,打探到一些别样的消息。 若见萤那张漂亮傻气的脸此刻在他心头缭绕。一直以来,他做戏做全套,装成一个没尊严的废物,成日围着若见萤做跟班做奴才,内心早已对此厌恶万分。 若见萤确实徒有美貌,却极为肤浅、水性杨花。先前一心仰慕若无峰的大弟子屈晟逸,而等到屈晟逸下山、洛临逍回苍留,若见萤便迅速变心。 薛殷明明为此感到不耻,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想到在洛临逍房中撞见正在沐浴的若见萤,薛殷感到荒唐不已,若见萤为什么这么不自爱,是准备洗干净爬床吗?这样一厢情愿地倒贴上去,洛临逍又怎会多看他一眼? 若见萤甚至要跟着洛临逍下山,他那么弱,为什么又要自不量力。 黑衣人似乎感受到了薛殷的情绪,露出了一声了然的笑,如一个寻常长辈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毕竟还是个少年人啊,一点也藏不住。” 薛殷愣了愣,惊讶于自己内心所想被师傅敏锐地察觉。顿时有些局促。 黑衣人却不以为然,只是语重心长道: “但你还是要收敛,不要冲动行事,不要让洛临逍发现你。” “为了我们的大业。” 黑衣人说罢,看了看薛殷身上被天魔白臂猿猴造成的新伤——他这个徒弟,与他里应外合地向来很完美。 “你之前做的很好,无论什么情况,都没有暴露你的真正实力。” 迷津渡边。 若见萤抱着自己的细软,紧紧地跟着池红玉,生怕被丢下,他感到如梦似幻般地不真实,他居然真的跟着洛临逍池红玉一同下山了。 水云间与人间被一条绵延的木眠川分隔开来,迷津渡是木眠川最大的渡口,修真之人在此处登船,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抵达人间。 所谓的船,是渡公支起的一只小舟,渡公世世代代在两岸摆渡。 三人抵达时,渡公尚且未归,便只能在渡口边等待。虽是最大的渡口,实际上却十分荒凉。夜幕降临,池红玉闲不住,在河岸边燃起一丛篝火,然后便去河水中捣鼓些什么。原地就留下了洛临逍和若见萤。 若见萤非常拘谨地坐在篝火边,小心翼翼地去看洛临逍——他正在闭目养神。 若见萤心底其实有些按耐不住的雀跃,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小声地去叫洛临逍: “师哥,渡公什么时候到呀?” 若见萤显然是在没话找话,问出的问题也有些蠢。 空气中一片安静。洛临逍始终闭着眼睛,根本没理他。 若见萤有些沮丧,洛临逍不跟自己说话,可见是嫌弃自己非要跟着一起下山,给他找麻烦了。 他只能像一只呆鹅一般自己坐在原地发呆。直到池红玉吵吵闹闹地走了回来: “看我抓到了些什么!” 池红玉的声音一下子把若见萤的思绪拉回来,紧接着,就看到她把三条肥美的青鱼扔在了若见萤面前的地上。 青鱼还蹦蹦跳跳的,水珠都溅到了若见萤脸颊上,若见萤只觉得池红玉的性子比他预想得还要超脱,一脸疑问地看向她。 池红玉瞧见若见萤这副茫然的样子,心知他定然把自己方才在苍留山门口的承诺给忘了。她笑道: “见萤小师弟,不是说好了替我洗衣做饭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池红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坐在来,指着鱼说: “快些替我把它们烤了来吃,刚好一人一条!” 若见萤呆住了,这才想起来方才他为了下山口不择言说出的话,没想到池红玉竟当真了。 若见萤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小少爷,只有被伺候的份,哪有伺候过别人。 他瞧了瞧那地上的三条肥鱼,怪异地在地上扭来扭去。心下觉得不太舒服,他皱了皱眉,一脸为难地看向池红玉,小声嘀咕道: “真的要烤了它们吗?你们修仙之人难道不是应该少吃这些东西……” 池红玉非常无所谓地道: “谁说的,我反正是牺牲不了一点自己的口腹之欲。”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洛临逍此时睁开了眼睛,对着行事粗放叛道的池红玉讽道: “所以你的修为才如此停滞不前。” 池红玉早就习惯了洛临逍的嘴毒,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嘲道: “这可是木眠川独有的琥珀青鱼,吸收了河川灵气才长得如此肥美,哎,你这家伙既不识货又乏味无聊。” 池红玉又立刻对着若见萤催促道: “快些烤起来。” 池红玉见若见萤一副迟疑犹豫的模样,想捉弄他,便故意拉下脸,装作不高兴的模样: “怎么,你莫不是后悔了?” 此话一出,若见萤直接吓得一激灵,他见池红玉不悦,害怕她一后悔,就把自己丢下。一秒钟变得勤快,一点也没有再犹豫,忍住不适感去抓地上的鱼。 篝火丛上渐渐升起浓烟。明亮的火焰中,三条琥珀青鱼被炙烤着。 若见萤平素娇生惯养,完全不会做这种事情,手忙脚乱的,一边烤鱼一边眼泪都被呛出来,他眼泪汪汪的,一双白嫩的手却被烟尘弄得有些脏,导致于他都不敢去抹眼泪,只能任凭它流下来。 此刻他的的情态简直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一开始,若见萤倒是确实感觉有些委屈,洛临逍不理他,池红玉又爱使唤他,他觉得自己是三个人中的最底端,满心哀怨地干活。 结果却没想到他烤鱼的技术竟宛如无师自通,虽然刚开始手忙脚乱,却迅速上手,三条青鱼被烤得外焦里嫩,他越烤越认真,如同找到乐趣一般,全身心投入烤鱼大业中,愈来愈浓的鱼香味飘散开来。 洛临逍看着若见萤一脸严肃地盯着手里的鱼,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连身上的衣裙被弄脏也毫不在意。甚至也没有意识到洛临逍正在看他。 还是这么这么傻气。 洛临逍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多久,如蜻蜓点水般,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烤好了!” 若见萤突然开心地跳起来,就像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任务,他看着卖相不错的烤鱼,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拿起来送给洛临逍吃。 结果池红玉先凑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拿起鱼,夸赞到: “烤得不错嘛!让我来尝尝看!” 池红玉的夸赞一下子让若见萤更加开心,他雀跃地点了点头: “是吧!那你快尝尝!” 池红玉尝了一口,她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却没想到这鱼意外的好吃,也是惊喜万分。 她看着若见萤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毫不吝啬地夸奖: “好香啊!比我自己烤得可是好吃多了!” 接着又补充到: “见萤小师弟,没想到你还挺有做饭天赋,还好带上了你,我这一路上有福了!” 这句话简直让若见萤喜不自胜,他原以为自己对他们毫无价值,甚至因为没有修为而拖后腿,结果却惊喜地发现了烤鱼的天赋! 他忍不住得意了起来,马上就拿起另一串烤鱼,像献宝一样跑到洛临逍身边,郑重地奉上: “师哥!你尝尝!” 洛临逍抬头,看到若见萤如小狗摇尾巴一般欣喜雀跃地凑过来,亮莹莹眼睛里满是期待。 若见萤天生微微下垂的圆眼睛,总是毫无攻击性,这双眼睛专注而倾慕地盯着一个人看时,容易让被注视的人产生一种“你就是他的天和地”之感。 洛临逍突然有些恍神,此刻他视线里的若见萤竟悄然与上一世记忆里的某一天重合。 晚春艳阳天里,若见萤手里捧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白色绒团,跑进霜霄庭,直奔到刚练完剑的洛临逍身边,同样是献宝一般地给他看: “师哥!你快看!” 那时洛临逍早已习惯若见萤事无巨细的纠缠,收起剑鞘,随意看了一眼若见萤手里的东西——是一只刚出生的幼兔。 他听见若见萤很骄傲地说: “这是薛殷从秘境里捡回来的一对月舒兔生的小兔,当时那对月舒兔受了好重的伤,我以为要死掉了,我细心养了一个月,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还生了小兔!” 若见萤说完,把身体贴得和洛临逍更近,想让洛临逍把兔子看得更清楚一般: “师哥,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个看到这只小兔的人,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给我爹我娘看呢。” 晚春时节,若见萤已经换上一件纱质的白玉褂子,胸口的袖扣却并没有系上,洛临逍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胸前露出的一小片白皙皮肤,忽然,庭中的几片梨花被风飘落到若见萤的发丝上,又顺着掉落到他的脖颈和胸口。 “啊……” 若见萤似乎被梨花瓣弄得有些痒,自然地把手中的兔子递给洛临逍,请求到: “师哥,你帮我拿一下小兔,花瓣掉进我衣服里了,我要取出来。” 洛临逍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若见萤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时,若见萤的兔子已经在自己左手上了,他看了看这只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白色幼兔,只觉得若见萤好像比这只兔子还要白。 但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这种想法非常的愚蠢,他又立刻挂上了他那惯有的疏离冷脸,故作冷冰冰地问: “既然月舒兔是薛殷给你的,为什么要来给我看,第一个不应该去找他?” 洛临逍的话语落下后,他看见若见萤的脸颊迅速变得绯红。 若见萤垂下头,很不好意思地说: “可是我就是想第一个给你看啊……” 洛临逍不知道为什么若见萤会如此在意自己,好像真的把自己永远地放在第一位。 可笑的是,当时的洛临逍竟然真的相信了这一点。 直到许久以后的某一天开始,若见萤看他的眼神不再有倾慕和崇拜,而是刺骨的恨意。 上一世,他们纠缠的最后,只留下无尽绵绵血与恨,洛临逍仍若见萤死前了无生机的脸,和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我会永生永世恨你。” 记忆里若见萤的脸与此刻捧着烤鱼的若见萤重合。洛临逍只觉得自己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重生一世,现在的若见萤依旧无条件地仰慕他。尽管这一世若无峰不再是自己的仇人,命运轨迹将会全部改变。但若见萤却无可改变地依旧很肤浅,他的爱与恨都很肤浅。 或许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若见萤就会移情别恋,然后开始恨起洛临逍。 洛临逍觉得带若见萤下山确实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他应该彻底和他保持距离。 若见萤原本开开心心地来给洛临逍送烤鱼,但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他这位二师哥了,他看着洛临逍面色迅速变得极为冷淡,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 若见萤立刻呆住了,傻傻地看着洛临逍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冷冰冰拒绝了他: “不用浪费时间了,渡公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慈恩镇(1) 三个人上了船后,洛临逍独自坐在渡公身后,而池红玉和若见萤两个人则是坐在船尾。 洛临逍又不理人,若见萤闷闷不乐。池红玉看着这关系奇怪的两人,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池红玉行事虽粗放,却最是心思细腻之人,她凑到若见萤脸边,笑嘻嘻地说: “怎么了,不高兴啊?” 若见萤垂着头,也不说话,眼眶湿湿的。 池红玉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在内心感慨:喜欢上洛临逍显然就这个下场了。 又还是不忍心,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哎呀,别伤心了,你知道洛临逍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不知道受过他多少脸子。” 听到池红玉一副过来人模样的安慰,若见萤一点也没觉得宽慰,反而心里溢出些酸味,不高兴地问出了他憋了很久的问题: “你和师哥怎么认识的?你们俩个关系很熟很好吗?” 听这语气,池红玉心知若见萤又在莫名其妙乱吃飞醋,不知道第几次无奈扶额,佯装生气地弹了弹他的额头,惹得若见萤痛呼出声,赶紧护住自己的额头。 “哪里好了?一点都不熟!你没看见你师兄把我当骡子使唤吗?” 池红玉见若见萤一脸不服气,顺势起了坏心,她贴近他耳侧,悄声说到: “他对你可比对我好多了。” 若见萤脸一红,倒是瞬间念起洛临逍的好来,毕竟洛临逍几次于危难中救他。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但师哥总是不理我。” 池红玉也不管真假,反正就顺着若见萤的心意说: “说不定是他害羞了呗,他这种人,不爱表露心迹,你那么喜欢他,他不会没感觉的~” 没料到池红玉会这么说,若见萤的脸这下红透了,心底却有些欢喜。 池红玉又使坏般地劝诱道: “今天才发现你烤鱼这么好吃,不如你以后就加倍努力,多给我们做饭洗衣。” “你要想你师哥更爱你一点,就再更努力,多多服侍服侍他,让他看到你的真心~” 池红玉口中胡话一大堆,不过是想顺势忽悠若见萤多给自己做饭干活,谁承想若见萤也是喜欢洛临逍喜欢到脑子烧坏了,听见池红玉的话,丝毫不怀疑真假,反倒一副被说服被鼓舞的模样,面露欣喜。 “池红玉,你胡说八道的功夫丝毫未减。” 洛临逍似乎听见了船尾两个人的对话,略带不悦的开口道。 若见萤顺着声音去看坐在船头的洛临逍,头束星冠,身着月白玄青袍,不苟言笑,更有一番风神俊逸。 若见萤看他的眼神痴痴的,洛临逍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回望过来,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若见萤不由自主地对着他甜甜一笑,然后就马上看到洛临逍把视线撇开了。 若见萤忍不住想到刚刚池红玉说的话,师哥是害羞了吗? 他的心忍不住砰砰跳起来。 若见萤又回想起他母亲说过的话,洛临逍幼时遭受过非比寻常的劫难,所以性格才如此冷僻,自己应该理解他才是。 他暗自下定决心,之后一定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师弟,好好服侍师哥,替师哥排忧解难。 如此想着,若见萤又充满了斗志和勇气。 “三位年轻人,风烟渡到喽,上岸就是人间了。” 渡公苍老但又宏亮的响起,小舟抵达了木眠川在人间这一岸的渡口风烟渡。 三人下船后,渡公按照惯例嘱咐了他们一句: “水云一日,人世一旬,天上一尘,凡间山崩。年轻人,不管你们此行来人间是为何,切记慎用法术,切记。” 水云间存在于天界与人间之间,由六座山峰组成,屹立于人间之上,于水云间六峰也即六大门派中修炼的修真之人,相比凡人,离神仙之境界要近得多。为了维持三界秩序,修真之人去往凡间,必须克制而不能滥用法术。 池红玉一边朝岸上走一边对着渡公挥手告别: “知道啦,知道啦,阿公,再会喽!” 上岸后,池红玉立即取出司鬼石,轻轻施术,石头发出微亮后,又眼神示意洛临逍,洛临逍随即在石头中注入了一丝苍留的灵气,司鬼石便立刻显现出了最近的魔兽的大致方向。 东南方,慈恩镇。 慈恩镇是东出洲博望山下最富庶的镇子,沿河而立,商业繁茂,当地有富绅沈氏、赵氏领头,潜心文教,多办书院学堂,宣扬圣人之言,圣人之学,因此慈恩镇儒风盛行,老弱妇孺、青年男女皆是学识渊博,克己复礼。 若见萤一边听着池红玉朗读她私藏的《人间寰宇录》,上面详细介绍了慈恩镇的风土人情,一边紧紧跟着洛临逍走进了这座繁华的镇子。 三人一踏进慈恩镇的地界,人世间的喧闹和熙攘便扑面而来。宽大的街巷上满是五光十色的摊贩,又充斥着来来往往的车马和行人,闲谈声、鸡鸭的鸣叫声、走街串巷的吆喝声杂糅在一起,热闹非凡。 若见萤被这眼花缭乱的景象瞬间吸引住,他从小长在苍留山,这人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十分新奇。他好奇得几乎有些按耐不住了,但又懂事地先询问了洛临逍一声: “师哥,我想上去看看,可以吗?” 洛临逍低头看到若见萤一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样子,了无波澜地答道: “嗯。” “不要乱跑。” 他看见若见萤肉眼可见得变得开心雀跃起来,如同一只极易被满足的小狗。 “是!” 若见萤于是立刻快乐地翘起尾巴跑到街边去看那些五颜六色的摊贩了。 洛临逍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若见萤雀跃的背影,马上又用独裁般的语气对着一边本来还在潜心研读《人间寰宇录》的池红玉命令道: “你去跟上他。” 池红玉闻言,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像是被皇帝发布命令要去保护公主的护卫一般,时时刻刻得替洛临逍看着若见萤。 也算她自己倒霉,曾因修为不精,被洛临逍救过一命,欠了他人情。 她只能马上把书收好,敷衍地回复道: “是是是,大人。” 池红玉凑过去时,若见萤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一副玛瑙手链看。 “怎么,想买啊?” 若见萤对着池红玉点头如捣蒜,恳求地盯着她看,又无言地伸出空空如也的右手,向池红玉示意。 “它很漂亮,但是我没有钱。” 池红玉无语地掏出钱袋子,还好她平素走南闯北,存了不少凡间的货币,不然跟着这对师兄弟一起走,迟早得去卖艺。 “老板,多少钱?” “姑娘,二十文。” “二十文?!” 池红玉觉得自己被宰了,这摊贩把她当冤大头呢,她瞬间火气上来,开始和摊贩讨价还价。 若见萤不懂这些人间的规矩,他看到池红玉和摊贩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地争论,以为是什么人间买卖货物之前的必备步骤,便站在一边乖乖等着。 但干等着也是无聊,若见萤又在临近的摊贩上看了起来,这是一个专门兜售书卷和画册的摊贩,若见萤好奇地拿起一本装潢精致的册子翻了翻,发现里头每一页都是一个穿着同一件裙子的美人。 那美人身穿广袖石榴裙,摆出各种端庄美丽的姿态,显示出非同一般的雍容华贵。若见萤被这漂亮的色彩和栩栩如生的作画吸引,一页页往下翻。 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这原本衣服整整齐齐的美人突然开始被画得衣衫不整,眼神迷离。且越往后翻,美人身上的衣料越少,甚至还被画出了各式各样奇怪的姿势。 最后,若见萤翻到美人变得赤条条那一页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烫手一般地马上放下手里的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这、这、这、是什么书啊?!! 若见萤正准备开口质问悠闲坐在一边的老板,却突然听到有人贴近地在他耳畔说话。 “你在看什么?” 是洛临逍。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若见萤身后,两人的身体已经靠得非常近。 若见萤窘迫万分,连忙解释到: “我没有……这是、我、这是,那个、我……” 若见萤就像舌头打结了一样,说不出一句通顺的话。 洛临逍倒是很平静,不太在意若见萤怎么解释的样子,又问了一句: “你平时很爱看这种书?” 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若见萤终于理顺了舌头,羞愤地反驳: “才没有!” 洛临逍看着若见萤的脸熟透得如桃子一般,还在努力地狡辩。 洛临逍原本看着若见萤一个人呆傻地不知道在这个摊贩处看什么,便难得好奇地走过来看了看,却没想撞见若见萤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地阅读这种书籍。 甚至读得专心致志,如痴如醉,连自己靠近了都丝毫没有发觉。 果然,若见萤好像一直都过于渴求这种事情。 洛临逍想起他重生的第一日,若见萤就是蓄谋般地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然后一脸娇羞抱着他,说着要服侍他,一副恨不得立刻献身于自己的样子。 很不矜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慈恩镇(2) “没有什么?” 洛临逍平静地反问若见萤,他稍稍伸手,顺着若见萤刚刚看的那一页往下翻,更加不堪的东西出现纸页上——那眼神迷离、衣衫尽褪的美人身边赫然出现了三个同样赤条的健壮大汉。 是在画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没有喜欢这种东西吗?” 洛临逍的声音稍微有些沉。 此刻两个人姿势,若见萤整个人背靠在洛临逍怀里,距离近得连身后人的气息都清晰可感,他就像被人抓住脖子提起来的兔子一样,即使羞耻万分,也根本逃不开。 若见萤眼睁睁地看着洛临逍还要往下翻,简直羞愤欲死,立刻向后转过身抱住洛临逍的腰,恳求到: “师哥!求求你不要再翻了!” 突然被若见萤抱住,洛临逍愣了一瞬。他垂眼看,若见萤正满面绯红地靠在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因过于羞耻而闭上了眼睛,长密的睫羽轻轻颤着。 洛临逍想到,若见萤明明在秘境中曾陷入过与自己肌肤相亲的幻觉,事后又一刻不停的纠缠自己,勾引自己,想是对男女之事早有心思。此刻又怎会对这画册所画之物如此大惊小怪,做出这等羞耻难忍般的反应。 洛临逍只能理解为若见萤为了吸引自己注意力在故作清纯矜持。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再翻这本画册。 一旁一直在悠闲抽着烟斗、翘着腿的男摊主看着这对疑似在调情的年轻情侣,淡定地朝着若见萤问到: “怎么样啊,小妹妹,看了这么久,要不要买一本?” 若见萤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摊主是在对着他说话,只觉得气血更加上涌: “我不是'小妹妹'!我是男子!” 紧接着,他又气愤地质问到: “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卖这种书!简直是世风败坏!” 那摊主一脸“你真没见过世面”的嫌弃表情: “一看就是外来客!这可是咱们慈恩镇时下卖得最紧俏的春图集,那几个书院里的年轻书生们可是人手一本呢!有何卖不得!” 听见这话,若见萤只觉得更加不可理喻了,方才池红玉那本《人间寰宇录》里还说这慈恩镇儒教盛行,人人克己复礼,结果连书院里的正经读书的学生都爱看这种书。 显然已经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摊主见若见萤模样俏丽,而一旁的洛临逍则是挺拔俊朗,虽然都是男子,但依旧十分般配,便换上了轻浮而狡黠的笑: “我这里还有其他的,要不要看看,买一本,你们是一对情人吧,买回去晚上真刀实枪干的时候参考参考啊?” 这话相当冒犯,若见萤本来定然要大发脾气的,却一下被这句“一对情人”弄得脑子一炸,口中刚要说出的谴责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脸红得要冒烟一般,忍不住抬头看洛临逍,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正抱着洛临逍,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在外人看来,更像是洛临逍把若见萤亲密地拥在怀里,也难免误会了。 若见萤赶忙从洛临逍怀中退出来,害羞地低下头,说出来的话不再有方才的气势: “这种书,我们才不需要……” 洛临逍却往前走了一步,随意翻了翻这摊面上的几本图册,说道: “老板,你们这里哪本卖得最好。” 若见萤立刻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洛临逍: “师、师哥?!” 听见洛临逍这么问,显然是要买书,摊主一下子来了劲,热情地凑过来: “客官,你这就问对了,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慈恩镇时下最流行的,卖的最好的,以'梦溪神女'作为主人公的图册,隔壁碧檀书院的男学生可都是在我这买的呢!” 听见摊主的话,洛临逍状似不经意地顺着问: “梦溪神女?” “你们外乡人有所不知啊,梦溪神女可是咱们慈恩镇所有青年男子的梦中情人。” “或许是咱们慈恩镇受上天拂泽,近来许多男子皆梦见同一个极美的仙女来梦中播撒云雨,咱们都叫她梦溪神女。” “梦溪神女如梦似幻,让人欲罢不能,那些原本成日叨叨圣贤书的男学生们,书也不读了,茶饭也不思了,成日就想着回家睡大觉,好在梦里和神女相会!” 洛临逍听着这摊贩手舞足蹈的讲述,心底立刻有了关于这慈恩镇初步的猜测,他又装作随口一问: “近来?约莫十日?” “欸,客官,猜得挺准嘛!” 洛临逍没有再问,随手拿起一卷画册,付了钱。 若见萤原本也在一边凑着耳朵听洛临逍与摊主的对话,只觉得这慈恩镇的年轻男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色,不认真读书,反而天天就想着做春梦、偷看春图集。 哪还有什么克己复礼的圣贤之风嘛,他心里唾弃不已。 但接下来就看到洛临逍也买下一本春图集。 若见萤根本不知道洛临逍的用意,心下有些吃味,但脑子里又想到先前摊主那句“买回去真刀实枪的时候参考参考”,脸颊又是一红。 他粘在洛临逍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师哥,你买这个做什么呀?” 洛临逍看着若见萤朝着自己好奇地眨眨眼,他觉得若见萤太蠢,不太想跟他解释太多,只丢下一个字: “看。” 另一边,池红玉终于和那首饰摊摊主大战三百回合,三文钱拿下赝品玛瑙手链,如同缴获战利品一样转身,却发现若见萤不知何时跑到隔壁书摊去了,甚至洛临逍也在。 她满是好奇地跑过去,问到: “怎么样,看到什么好看的话本了没?” 听见池红玉的声音,若见萤略带气愤地转身回道: “没有,全是些登徒子看的东西!” 若见萤说得太快,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捂住嘴巴,然后怯怯地去看一旁拿着书的洛临逍。 他没有说二师哥是登徒子的意思…… 洛临逍面无表情,没说话,转身走了。 若见萤懊恼万分,小跑追上去。留下拿着手串现在原地一头雾水的池红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慈恩镇(3) “老板,给我们来三间上房!我们只要最好的!” 池红玉将银两拍在客栈掌柜面前,豪横地说。 她自己独行时可从未住过这么上等的客栈。刚刚她拿着那替若见萤买的手链玩笑似地去找洛临逍报账,却没想到洛临逍竟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扔给她一袋沉甸甸的钱。 一打开,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池红玉这才想起来,洛家曾经是濛洲首屈一指的富商,洛临逍原先也是大少爷一个,真正有矿的,和她这种穷修道的不一样。 池红玉只觉得白瞎自己方才为了那几文钱跟别人讨价还价几百回合。现在知道洛临逍身上带了这么多钱,她定然要带着若见萤好好挥霍一通。 于是选了整个慈恩整最好的一间客栈落宿。 看到面前这显眼特别的一行三人,穿得富贵雍容的客栈胖掌柜精明地转了转眼珠,依次将池红玉、洛临逍和若见萤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三位客官,眼下客房太紧俏,我们只剩下两间房了。” “要不劳烦哪两位客官挤一挤?” 胖掌柜说完,便好奇地又去细观这三人,两男一女,皆是一副修道之人的打扮。最高挺那个男子丰神俊朗,自带一番非凡贵气,只是面色疏冷,似乎很难接近,面前最近的这位女子,容色艳丽,却性格豪放,应当很好说话。 而剩下最矮的这个,模样倒是漂亮,只是气场怯怯的,或许是这其他两个人的仆从跟班。 掌柜已经在心底对这三人做下了初步的判断。 池红玉听见掌柜的话,琢磨着若见萤定然想粘着洛临逍,但又绝对不好意思开口,她索性做好人做到底,主动提议: “我是女子,不便与男子同宿,我单独一间,就让他们两个挤一间吧!” 池红玉的话如同喜鹊衔的枝丫突然砸中了若见萤。 他的第一反应是欢喜,紧接着的是紧张。他轻轻侧目去瞄洛临逍,他师哥虽仍是那副冷冰模样,但也没有开口拒绝,许是默认了。 若见萤心底更是小鹿跳舞般。 他感激地望向池红玉,池红玉也朝他眨了眨右眼,一副给他加油打气的样子。 若见萤想起池红玉在木眠川的渡舟上对自己说的话——“要想你师哥更爱你一点,就再更努力,多多服侍他。” 若见萤对池红玉的话深表认同。自我鼓励,内心发誓今晚一定要积极主动,帮师哥铺床,给师哥宽衣解带,把师哥服侍地服服帖帖。 最后被店小二领着上楼时,若见萤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表现得更好。 而楼下,掌柜仍紧紧盯着三个人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后悄然叫来自己的副手,俯在他耳边说到: “速速去知会沈大人。” —————— “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没有?” 店小二离去后,池红玉并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仍和洛临逍若见萤呆在一处,先行商议正事。 若见萤当然一问三不知,只能摇了摇头——他只看出来这慈恩镇是一个热闹非凡但世风败坏的地方,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从秘境里逃出来的魔物。 池红玉也根本没指望若见萤发现些什么,不过随口一问。她立刻转头去看洛临逍,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竟拿着一本装潢漂亮的画册在读。 她好奇地探过头去看,这一看就让她惊掉大牙。 “喂喂喂!我没看错吧,洛临逍,你你你你!” 这画册乍一看色彩匀称鲜丽,细看才发现勾画的是一个筋肉虬结的赤膊壮汉对着一个衣裙不整,半卧于榻的藕白美人动手动脚。 池红玉虽是大大咧咧,却对这种房中事知之甚少,此刻难免也面色窘然,这才反应过来先前若见萤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小师弟说的登徒子居然是你。” “果然,我看你也是修道禁欲太久,内心有些饥……唔!” 池红玉本来准备对洛临逍看春图集这种行为进行一番审判,但话说到一半,就被冲上来的若见萤捂住了嘴巴。 “不许这么说师哥。” 若见萤方才在洛临逍面前失言后懊恼万分,他想了又想,师哥于鱼水之事素来冷淡,怎么可能和慈恩镇那些好色男子一样,他买这春图集定然是有什么深意。 于是若见萤维护道: “师哥买这本书肯定有他的道理。” 尽管被捂住嘴巴,池红玉还是想开口再辩一两句,却得了洛临逍一个颇为鄙夷的眼神。 “看来你真当我们是来玩的。” 洛临逍合上手中的画册,言简意赅道: “隐栖在慈恩镇的魔兽,是姑惑鼠。” 池红玉闻言,这才冷静下来,轻轻推开若见萤,但依旧一脸疑惑: “你从这春图里看出来的?” 洛临逍不想多说,把手里的书一把扔给她。池红玉费解地翻了翻,只看出这册子淫俗不堪,其他的再看不出来了。 但她向来心大,把这册子往身旁的若见萤怀中一塞,说到: “唉,不管怎么样,姑惑鼠而已,这东西害不了人,明日随随便便就收拾了它。” 池红玉打了打哈欠,她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马不停蹄地赶到苍留山,又立即跟着洛临逍下山,然后一路御剑到了慈恩镇。 好不容易花了洛临逍的钱入住个上等客栈,她必须得先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明日事明日再做,我先去睡了,祝你们也好梦喽。” 说罢,她便立刻挥了挥手,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房里顿时又只留下若见萤和洛临逍。 若见萤怀里还抱着方才池红玉塞过来的书,心里砰砰直跳,他犹豫了一小会儿,走上前小心地问: “师哥,那我们……也歇下么?” 洛临逍并没有看他,而是推开门向外走: “你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若见萤原本满心期待,都做已经做好了替洛临逍宽衣铺床的准备,现在洛临逍突然要出去,他失落又慌乱,担心洛临逍是不愿意和自己共睡一屋,所以故意出去。 他赶紧跑上前去,拦在洛临逍前面,着急地说: “你要去哪!” 洛临逍只是准备趁着夜色去清理一番那隐匿于慈恩镇的妖兽,此刻见若见萤一脸委屈不安的模样,心知他误会,难得又再多说了一句: “妖兽多在夜里活动,我出去一探,片刻便归。” 这才安抚了若见萤不安的心绪,他如同瞬间被顺了毛,乖乖地给洛临逍让路。 若见萤知道洛临逍很强,寻常的妖魔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却还是忍不住说: “那你要小心,不要受伤。” 简直就像一个不舍丈夫出门的小媳妇一般。 “嗯。” 洛临逍出去了。 剩下若见萤一个人呆在宽敞的房间里。 他无事可做,于是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包袱放好,取出一件面料更柔软的丝绸寝衣换上,然后把床铺好,坐到上面专心致志地等洛临逍回来。 但呆坐着终归是有些单调乏味,可若见萤手边能够解闷的东西却只有洛临逍买的那本春图集。 若见萤对慈恩镇男子成日读这种东西的行为仍是不耻,可是却仍有些好奇,好奇于这本书与先前他翻的那本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之处。 最终他还是没有抵过无聊和好奇心,将书拿起来翻看,这图集明明画得都是些秽艳之物,却还要文绉绉地配上一些精致的诗词,仿佛看这种东西是一桩雅事。 前面几页仍是些美人独立的工笔画,到后面便图穷匕见,开始让美人褪去衣物,以各种羞耻之态,与一个男子纠缠在一起。 那男子挺拔如松,一身腱子肉,线条分明,将柔弱无骨的美人紧紧地搂在自己身上,画师画得精细,将他身上的青筋清晰地勾勒出来,足以展示男人多么用力地在蹂躏美人。 若见萤还是红了脸蛋,捂住了嘴。忍不住想到洛临逍,亦是此般挺拔而劲悍,在曾经的幻觉中,他紧紧搂住自己时,也是如此,控制了他的身体和所有思绪。 —————— 夜色已深,慈恩镇的喧嚣已然褪去,进入了宵禁时段。 洛临逍独自走在街头,凡间的酣梦时分,屋舍宁静,偶尔夹杂着三两声犬吠和婴儿夜啼声。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听觉感官无限延伸,便立刻听到了隐匿在宁静背后异样的响动声。 夜深了,姑惑鼠在大规模的活动。 他无言走到邻接着两处富贵宅邸的巷口,果然感受到了鲜明的魔气。应该说,是许多由许多支微弱的魔息共同汇成的一团魔气。 他能听见周围的地下和瓦顶各处,都有老鼠成群结队的声响。 姑惑鼠是一种极阴的魔物,靠制造幻象和入人梦境来吸食阳气。虽不立即致人死亡,但长期被姑惑鼠迷惑之人,必然阳气早衰。 螣蛇悄然而又迅猛地出击,直接捣毁了姑惑鼠的一处巢穴。 这些老鼠被这强大的侵入者搅动地慌乱四散,却又迅速集结起来,共同抵御,试图用那弱小的啮齿去撕咬如城墙般的巨物。 但随后它们便敏锐地发现了真正操控螣蛇的人,迅速转移目标,成群得朝着洛临逍蜂涌而来,洛临逍随意地单手掐印,强大的灵浪便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如碎石般掀翻。 但就连洛临逍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姑惑鼠本身弱小,却又稍显棘手,因为其种群强大而迅速的繁衍能力。他知道,不过一旬的时日,已经足够它们繁殖出巨量的族群,在慈恩镇的每个角落扎根。 显然,眼下螣蛇即使搅了这一窝,不过半日,姑惑鼠又能繁衍出新的一窝来。 彻底清理它们,需要在整个慈恩镇布下阵法。 洛临逍睥睨着眼前一波波蚍蜉撼树般涌向他的老鼠,心中感到乏味和嫌恶。 他收起螣蛇,准备转身离去。然而,姑惑鼠从来不是一种善罢甘休的魔物,它们情愿以卵击石,也不愿让对手全身而退,即使是死,也要溅人一身血。 洛临逍固然压倒性地强大,却太年轻和高傲,而不屑于防备这看起来过于弱小的魔物群。 忽然,朝洛临逍奔袭而去的老鼠突然诡异停滞在原地,紧接着,如同狂乱一般,开始用尖利的牙齿互相撕咬着自己的同胞。如同自相残杀的行为让原本一致对外的姑惑鼠一批批倒下。然而,却突然汇集起了一股浓烈的异香。 瞬息间,如浪潮般香气传来,浓重到刺鼻,迅速席卷到洛临逍身前。 原来,姑惑鼠是在互相撕咬同伴的香腺。 洛临逍反应极快,瞬间结印,在身侧笼起护身罩,却依旧晚了些许,让香气渗了进来。 姑惑鼠拥有极为特殊的香腺,在魅惑人类时通过香腺散发香气制造幻觉。这种香气原本根本对洛临逍造不成什么威胁。但却没想到,姑惑鼠却宁愿采用自杀的方式互相咬破腺体,释放出它们身体中毒性最强烈的魅香,以此来报复洛临逍。 “啧。” 这股带腥的香气,让洛临逍感到烦躁。他天生是世间罕见的极阳之体,这种邪性强大的极阴之气虽不足以让他受伤,但却能扰乱他的灵息。 他感到一瞬间的眩晕,却依旧运功施术,去净化从姑惑鼠尸身上弥漫而出的魅香。净化如此浓重的魅香,给洛临逍的灵脉带来反噬。 等到全部净化完毕,他的气息已经相当紊乱,一刻也没有多停留,迅速抽身离开。 洛临逍粗暴地推开房间的门时,若见萤正乖巧地坐在床榻间等他。 似乎是被这极为突然的推门声惊吓到,洛临逍看到若见萤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紧接着,便立刻跑到自己身边。 “师哥!你怎么了!” 或许是早就等着自己回来睡觉,若见萤换上了轻薄的云白寝衣,又将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显得更加温柔可人。 若见萤漂亮的眼睛垂下来,关切地看着洛临逍,想上前去扶洛临逍,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我没事。” 灵息紊乱带来了心绪不宁与身体燥热,洛临逍别开眼睛,不愿去看若见萤,直直地往里走。 若见萤见洛临逍分明在逞强,更是忧心万分,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师哥,我去叫红玉姐姐来给你疗伤!” 若见萤自知修为短浅,帮不上洛临逍的忙,便想到去找池红玉。说罢,他便立刻转身要去叫人。 “不必。” 洛临逍语气平静地制止了若见萤。 “我只是灵息紊乱,你叫她也无用,我运功调息一会便可。” 若见萤这才作罢,他见洛临逍坐下来调息,便也跟着坐到洛临逍身边,紧紧地守着他。 洛临逍原以为只需片刻便能让气息调顺,但若见萤的存在,却始终让他感到心神不宁。 他感觉得到螣蛇在躁动,随即都有可能顺着他的袖口蜿蜒而出。 洛临逍自恃对螣蛇已然掌控娴熟,但在若见萤面前,螣蛇额外地不受他控制。此刻他甚至需要分出一半的精力去遏制螣蛇的躁动。 他烦躁无比,甚至心底开始滋生出一丝暴虐。 若见萤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洛临逍不正常的情绪,反而主动贴近洛临逍,轻柔地帮他抚了抚背,关切地问: “师哥,你好点了么?” 洛临逍并未回复,若见萤也没有放弃,更是伸出手去探洛临逍的额头。 若见萤身上有股淡淡的桃香,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平素两人站在一起时,洛临逍只是隐隐地嗅到一丝,现在若见萤贴在他身旁,这种香气额外的清晰。 若见萤身上的香气比那姑惑鼠的魅香要好闻许多,但对于洛临逍而言,这种香气却让他体内的螣蛇更加狂躁。他希望若见萤能知趣些,离他远一点。 但偏偏若见萤总对他有过于多余的关心和在意。 若见萤不知道洛临逍内心的想法,仍旧自顾自地说: “师哥,你头疼吗,我帮你揉一揉好不好?” “平常我爹头疼时,我经常这么帮他,好像很有效果。” 说完,若见萤便要上手,但却突然听到洛临逍极冷的声音: “够了。” 若见萤的手停滞在半空。 紧接着,他看见洛临逍转过了身子,原本黑褐的瞳孔不知何时变为了诡异的猩红。 “我说够了。” 洛临逍神色阴鸷,言语透出若见萤从未见过暴戾。整个人好像带上了邪性,盯着若见萤的眼神带上了深不见底的危险。 若见萤被洛临逍盯得浑身发冷。他觉得洛临逍的眼睛突然变得好像一种非人的动物。 是蛇。 这种联想让若见萤毛骨悚然。 师哥他,到底怎么了? 他呆滞地看着洛临逍开始一点点倾身靠近自己,如同一条毒蛇缓慢的盘行而进,没有任何旖旎气息,反而带着游刃有余的逼迫意味。 若见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洛临逍身上不正常的攻击性,并因此而恐惧。 他颤抖着问到: “师、师哥……你要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慈恩镇(4) 洛临逍十七岁时回到了濛洲。 在洛家地下的祖祠中,他习得了螣蛇之术。 他从洛家绵延而古老的族谱中得知,这是洛氏尚且还是濛洲皇室之时便留存下来的密术。王朝覆灭后的五百年来,洛家沦为一个寻常的富商贵门,子孙大多是缺乏仙骨灵脉的普通凡人,极少有人能继承此术。 但他却轻而易举召唤出了螣蛇。 螣蛇之术,是与神兽螣蛇结成血契,从此以后,以骨血为壤,以灵力为露,滋养螣蛇,与其共生共死。 此后,他有三年的时间,一直停留在濛洲一处偏僻幽远的竹林中修炼。期间,他彻底与螣蛇融合。 书中记载,螣蛇此兽,生性暴虐危险,与其融合者,初期往往难以完全掌控它,因此难免性情大变,伤及身边人。 而对洛临逍,螣蛇却恰如认主一般,表现得极为顺从,迅速成为洛临逍称手的利器。 但洛临逍平生唯一执念便是复仇,他绝不止于只是让螣蛇成为一柄利器,而是要彻底将螣蛇锻造为能够吞噬一切的怪物。 偏远的竹林人迹罕至,螣蛇的盘踞又让其他动物和魔兽丝毫不敢靠近。于是整整两年,洛临逍没有与任何的外物接触。 洛临逍天性淡漠,早已习惯孑然一身,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从未让他感到寂寥,反而是一种难得的清净。 直到一只兔子跑进林间。 或许是被林间过于鲜嫩的绿草吸引,这只兔子完全失去了对危险天敌的警觉,悠游自在在洛临逍屋外蹦来蹦去。 于是当然被螣蛇轻而易举地咬住了喉管。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除洛临逍之外的活物,螣蛇没有将其一击毙命,而是起了玩弄心,它装作大发慈悲一般突然松开了无力挣扎的兔子,游刃有余地看着它劫后余生般拼命向外逃窜,然后在它即将逃出竹林时迅速出击,一把将它抓了回来。 螣蛇如同玩不腻一般,如此反复抓了放、放了抓,欣赏兔子一次次燃起希望,又迅速绝望的挣扎求生姿态,这种猫鼠游戏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绝对的蔑视,一种冷血动物的极致残忍。 等到兔子奄奄一息,最后一丝求生欲也熄灭,螣蛇也终于收了玩心,准备张嘴一举将它吞下。 洛临逍却突然收回了螣蛇。 他一直坐在檐下默默看着这一切,放任了螣蛇这捕猎者的天性,但对于观看一条蛇如何用嘴吞下一只兔子的过程却感到无比乏味,于是作为真正的掌控者,他中止了这场已经变得无聊的游戏。 他走到已经脱力僵硬的兔子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是一只颇为珍贵的月舒兔。 月舒兔是一种吸收天地灵气而生的珍兽,皮毛洁白如雪,又有一双如宝石般的紫瞳,因这独一无二的漂亮品相,成为许多修真之人挚爱的玩宠。 月舒兔天性机敏灵活,对猛禽巨兽的感知向来十分敏锐,但洛临逍眼前这只,明明比他见过的其他月舒兔都要漂亮许多,却能毫无防备地闯进螣蛇的地盘中来,简直迟钝得可以,蠢得如同普通野兔般。 洛临逍蹲下来,指尖轻触兔子几近麻痹的身体,一个简单的疗愈术,就让原本奄奄一息的兔子恢复了生机。 他看着兔子蹬了蹬腿,轻抖着重新站立起来,但依旧恐惧到应激。它左右张望了许久,似乎终于确定那条巨蛇已经不知踪影。 洛临逍以为它一定会立刻逃跑,却意料之外地看到它一瘸一拐,不太灵敏地缓慢蹦到自己身边,用那绒绒的皮毛蹭了蹭洛临逍的手背。 显然把洛临逍当成了救命恩人。 洛临逍眸色无温,静静地看着这只极易驯化的蠢兔子错把他当做依靠。他无言地站起,转身回到了屋中,放任这只月舒兔在庭中自生自灭。 结果这只兔子却彻底地留了下来。 洛临逍每日照常修炼,把它当作空气。兔子生存能力顽强,靠着每日啃啃林间的草皮也能活得好好的。但是却忘性极大,很快就忘了当时在这里是如何差点被螣蛇凌虐至死。甚至还生出多余的好奇心,一次次从庭中蹦到屋中,立着身子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看洛临逍在干什么。 洛临逍的无视让兔子一点点变得胆大,几次三番如参观一般大摇大摆地在洛临逍身边跳来跳去。 终于有一天,它趁着洛临逍闭目运功之时,贴近了蹭蹭他的腿。 洛临逍悄然睁开了眼睛,盯着这只兔子看了看,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掐住了它的脖子,起初兔子以为这个人类是要同它玩耍,全然没有警惕心。但逐渐产生的窒息感终于让它感知到了危险,它开始拼命地蹬腿,但却丝毫没有撼动洛临逍的掐紧它脖子的右手。 洛临逍看着这处于他绝对掌控之下的弱小灵兽,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畅快感,沉默地观赏着兔子在他的轻易挟制下无助求生的姿态。 在月舒兔即将窒息之时,洛临逍轻轻松手,让它无力地摔到地上,失去了意识。洛临逍盯着它的眼眸深邃幽冷,伸手抚了抚它柔软的皮毛,像摆弄玩具一样摆弄着它。 他体内的螣蛇不停地躁动,应该说,自从这只兔子留下来开始,螣蛇就不那么安份了,捕食者的天性在挑动神经,决不允许任何闯入地盘的猎物,完好无损地离开。但螣蛇被洛临逍遏制着,无法擅自行动。 洛临逍再次使用疗愈术,让灵力注入昏迷的月舒兔体内,看着它又一次苏醒过来。 这一次,兔子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类多么危险。它再也没有犹豫,开始拼命地往外奔逃,如逃离一个龙潭虎穴。 洛临逍脸上露出一丝残忍却又轻蔑的笑。看着方才还信任依赖他的灵兽转瞬间就把他当做了危险的怪物。 他不再遏制躁动着的螣蛇,任由它盘行而出,迅速去追逐意图逃走的猎物。这次螣蛇没有再玩弄这只可怜的兔子,而是精准地抓住它,然后立刻将它蜿蜒地缠绕在中心,一点点、一点点地勒紧。 洛临逍平静地看着被紧紧缠绕着的月舒兔,在螣蛇粗壮躯干的挟持下,它显得额外弱小,一边挣扎一边开始窒息,直到逐渐失去所有力气,引颈就戮。 这种绝望的模样难得勾起了洛临逍的一丝兴奋,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瞳孔变得猩红。只是残酷地沉湎于观赏着弱者的挣扎和死亡。 此刻,洛临逍紧紧地盯着因害怕而不断后退的若见萤,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曾经那只被螣蛇勒死的兔子。 和那只兔子一样,若见萤出众的漂亮,但也出众的愚蠢,对于任何人都没有防备心,喜欢自以为是不分好坏、草率地将其他人划分到自己的阵营中。 洛临逍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若见萤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厢情愿地喜欢。即使是被自己刻意地冷待,若见萤好像也从来不会气馁。或许仅仅因为那两次出手相救,就让若见萤误把自己当做一个正直的好师兄。 洛临逍知道若见萤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梦幻的壳子,他对自己所有的认知都建立在这种梦幻之上。 这种梦幻总有破碎的一天。 就像那只兔子差点被他掐死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他。 他当然不会忘记上一世,他杀了若无峰和一众苍留弟子之后,提着滴血的剑刃,一步步往前走时,瘫倒在屈盛逸怀中的若见萤用多么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那时的洛临逍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终于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 螣蛇已经按耐不住,在若见萤面前,它似乎又能找回了当初凌虐那只月舒兔的快感。尽管它的躁动持续地影响着洛临逍,让原本就身中姑惑鼠魅香的洛临逍内息更加紊乱。 洛临逍却始终不容反抗地压制着它,没有给它乘虚而入出的机会。 若见萤看着眼前万分陌生的洛临逍,本能的反应是想逃。 但却始终不愿相信洛临逍会伤害他。 一定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他强忍下恐惧,没有再后退,反而鼓起勇气再次上前,伸手抚了抚洛临逍有些发烫的脸颊。 “师哥……不要吓我好不好?” 下一秒,若见萤单薄的手腕便被一把钳制住,洛临逍稍用力一带,若见萤便顺着倒进他怀里,不等若见萤反应,洛临逍立刻粗暴掐住他的脖子。 “唔!” 洛临逍冷眼看着若见萤在自己手中挣扎,他根本无需费力,便能轻易掌控他,如同掐死一只兔子一样轻松。 但是若见萤的反应永远要比一只兔子更加鲜活和有趣。 洛临逍还是放开了他。 若见萤立刻脱力地倒在了地上,短暂地窒息让他难受不已,不受控制地咳嗽,生理性的眼泪已经顺着眼眶流下来。 洛临逍却只盯着那被若见萤捂着的胸口看,若见萤衣服的一边已经顺着左肩滑落下来,胸口风光几近一览无遗,乳白色的肌肤随着时深时浅的呼吸而不断起伏,刺激着洛临逍的感官。 他也看出来若见萤勉强支撑起身子想要往外跑,便立刻倾身粗暴地将他箍进自己怀里。 “啊!” 若见萤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人抓了回去。 现在洛临逍的行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和章法,若见萤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身上本就只有一件不牢固的寝衣,几番激烈动作让他几近衣衫不整。但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不堪的姿态。 洛临逍贴近他脖颈,轻蔑地羞辱到: “你是想光着身子出去吗。” 随后,他伸出右手,深重地掐着若见萤的腰,无所顾忌的力度让若见萤疼得轻叫了出来。 听见他的叫声,洛临逍觉得他娇气,变本加厉地摆弄他的身体,让若见萤的胸口和大腿内侧也都留下红色的掐痕。洛临逍心口的那种没来由的燥热也随着若见萤身上越来越多的痕迹而得到缓解。 若见萤根本不知道洛临逍要做什么,哭得眼泪糊满了视线,但却不敢去洛临逍那双可怕的红瞳,只能无力地看着前方,乞求道: “师哥……不要这样对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慈恩镇(5) 蟒蛇这种巨型猛兽,捕猎时向来从容有余,或许是力量的绝对碾压,让它非但不满足于猎食本身,还要欣赏弱小猎物的恐惧、挣扎和垂死前的美丽。 洛临逍本就是善于掩藏的猎食者,但他拥有极为强大的自控力,绝不轻易展露獠牙,偏偏有人总爱自投罗网,上赶着成为猎物。 他倒是无意真的把这猎物吃下,不过是享受蹂躏猎物的过程。 姑惑鼠的魅香就像一个引子,短暂打开了洛临逍阴戾的阀门。而若见萤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代价承受者。 洛临逍思绪和灵息恢复清明谐顺时,若见萤已经被他玩得浑身红痕,满脸是泪了,他瘫软在洛临逍怀里,无神地看着前方,就像一个坏掉的玩具。 洛临逍好似突然清醒过来般,松开了若见萤。 自由骤然而至,若见萤并未立即回过神来。直到过了许久,他对上洛临逍已经恢复黑褐色的眼眸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突兀地一个鲤鱼打挺,迅速抱着身子往床榻角落里缩。 若见萤看起来有些可怜,手忙脚乱地拉起自己滑到腰间的衣服,遮住有着不堪痕迹的肌肤,带着劫后余生般的不安看着如阴影般站立着的洛临逍。 若见萤一头如瀑乌发原本柔顺披散着,现在却被弄得凌乱不已,发丝也因泪水而不规则地粘在耳畔。 洛临逍沉默地盯着他,尽管是罪魁祸首,但也了无愧疚,说出的第一句话甚至都算不上是解释: “我方才受到姑惑鼠毒的影响。” 话音落下之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若见萤将脸埋在被角里。 洛临逍见若见萤已不再愿意理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却又迅速消散,归于了惯常的淡漠。 从一开始就不该容许若见萤跟着他下山。 “天一亮,我让池红玉送你回苍留山。” 说罢,洛临逍便拂着袖子转身,又说了一句: “旅途遥远,你最好先睡一觉。” 说完便要出去,将房间留给若见萤一个人。 经此之事,洛临逍没有打算再见若见萤。 显而易见,若见萤对他那种盲目的喜欢,只不过出于新鲜感,是带着理所当然的梦幻想象。 苍留山那些弟子一个个皆出于钟鸣鼎食之家,不过是为了些逞贵族那可笑的面子功夫才费劲心思拿到一个进入仙门的机会。水云间百年平和无战,也将这些人养得庸碌无为。 三界升平,魔不犯仙,仙不平魔,所有人都乐得其所。洛临逍却不一样,因为灾难唯独只降临在洛家人身上。 魔修选在一个阖家团圆的元春日屠了洛家满门,洛临逍的父母、妹妹,所有人,上至年迈的祖母,下至尚在襁褓婴儿,无一不命丧屠刀之下,只剩洛临逍,因若无峰的恰巧出手而余下一条命。 而那之后,自诩公正人道的水云间,也从未有人在意过这桩发生在濛洲的惨案。二十多年来,洛临逍身上残留着洛家所有人的鲜血生活,深知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复仇,一刻也不敢松懈地修炼,为此甚至冒着万劫不复的代价与螣蛇结契。 虽然螣蛇已经绝对服从于他,但他也清楚,螣蛇那种强大的而暴虐的兽性已经嵌入他的骨血,一点点蚕食着本来的他。 现在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灵魂里到底还残留着多少人性。 因而,今日的越界虽因姑惑鼠毒而起,却不过是久久抑制的兽性一次不受控地贲张。 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他会让池红玉带着若见萤回去,他们不会再见面,若见萤回到苍留山之后,又会当回养尊处优的仙门小少爷,或许没过几年,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洛临逍不再看那床榻上的若见萤,径直往外走,推开门,往外踏出一步。 床边却忽而传来重重的摔倒声。 洛临逍回头一看,若见萤失足跌倒在床边,正疼得捂住了自己的脚踝。 似乎是匆忙间想从床榻最里端爬出来而不小心摔下床。 洛临逍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听见若见萤又呜呜地小声哭起来。 若见萤抬起眼可怜地望向门口的洛临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要去哪……” 话语里带着娇嗔地埋怨,仿佛责怪洛临逍不第一时间过来抱他。 明明刚刚还摆出一副害怕抗拒他的模样,明明刚刚还不理他。 洛临逍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蹲下来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到了床间。 若见萤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确认般地问: “真的要送我回去吗。” 洛临逍冷冰冰地反问: “你不是说我吓到你了吗。” 若见萤垂下头,没有直视洛临逍,没有回答,等同于默认。 洛临逍于是立刻抽出袖子。 若见萤眼见洛临逍显然又即刻要走,有些着急,赶紧半坐起来,从后抱住洛临逍的腰。 洛临逍立刻就要去拨开他的手,却听见若见萤带着哭腔地说: “我不要回去……” “我要和你在一起……” 洛临逍的瞳孔瞬间放大,手停滞在半空中。 过了好了一会儿,洛临逍也忘记自己何时沿着床沿坐下来,只知道方才还抗拒他的若见萤,又如一只幼猫一般蹭进他怀中来。 这么快就忘了疼。恰如那只偏要留在林中的月舒兔一般。 若见萤在他怀里黏黏糊糊地说到: “我知道你是因为受伤才那样。” “师哥,我不会怪你的,我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过,所以有些害怕……” “不过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也可以。” 洛临逍的灵息原本早已变得稳定,但若见萤这状似天真的话语却猝不及防地让它再一次有些紊乱的趋势。 “但是你不可以再这么凶,因为你掐得我这里很痛……” 若见萤有些无辜地捂了捂胸口。 洛临逍推开了他,话语带上了年上者的训斥: “你该睡了。” 最后若见萤在洛临逍的目视下盖好被子睡下了,他见洛临逍没有再说送他走的事,也安了心,但还是紧抓着洛临逍的手,闭上眼睛前迷迷糊糊地问: “师哥,你不困吗,要不要一起睡……” 洛临逍不想再听见若见萤多说一句话,没有回应他,但若见萤却就此睡了过去。 若见萤呼吸安稳,仿佛此前被洛临逍伤害的事没有发生。 而此刻洛临逍终于放任自己,死死盯着若见萤看,眼睛又在悄然间便得血红,却始终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就这样,在床头坐了一整夜。 等到东方见白,然后初阳升起,房间的门扉突然响起几声规律的敲门声。 店小二毕恭毕敬地来这最里的一间上房敲门,却没听见里头任何回音。 他本不该冒犯,但楼下有贵客在等着,同样也不能怠慢,思索再三,只能自作主张地轻轻推开门。 结果就看到洛临逍正坐在床头,冷冷地看着这不经允许便擅自闯入的外来者。 店家被这锋利如淬寒光的眼刀吓得战栗在原地,嘴里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不算完整的话: “沈、沈大人、请您、一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慈恩镇(6) 沈家坐拥慈恩镇大片土地屋舍和商户,是不可撼动的富绅鳌头,与同样财力雄厚的赵家一同带组建起慈恩镇乡贤会,带领所有乡宦施行文教、调和邻里,维持着慈恩镇的醇和民风。 此刻站在洛临逍池红玉面前便是沈氏家主沈正宏。沈正宏一身盘金三色锦袍,玉带围腰,带着养尊处优的腴满,鬓间已初见鹤发。 “在下沈正宏,敢问两位道长尊名?” 池红玉还揉着惺忪睡眼,面含疑惑看着这位举止端方的沈员外,思索了一番,胡乱捏了两个名字: “我叫池四,他叫洛七,我们是云游到此的修道之人。沈员外,有何事,不妨直言。” 沈正宏看这两人气度超凡,定非什么寻常道士,名字显然也并非真名,说不定是从那传闻中的水云间而来,但他却选择不追问,只是笑了笑,然后平和而有礼地直入正题: “两位道长有所不知,近来我慈恩镇似有妖邪作祟,沈某从店家那里听闻道长落宿此地,便特地过来,想请两位道长给慈恩镇打个驱邪醮,除一除那四处扰得人心神不宁的邪祟。” 闻言,池红玉与洛临逍对视一眼,心知沈正宏所言之邪祟便是那从被人从苍留秘境中放出来的姑惑鼠。 池红玉却故意摆出一副好奇模样: “沈员外,这妖邪「扰得人心神不宁」指的是让那些壮年男子成日做春梦?” 池红玉说话大大咧咧,但却让这沈员外这个年过半百的儒绅面色尴尬,只能难堪地咳了咳,然后强装端方地回答: “的确如此。池道长、洛道长,不知可否先请二位一同前去碧檀书院,再行细说。” “行啊!早听闻慈恩镇碧檀书院气派万分,终于可以亲眼一见了!”池红玉痛快地回答。 她话音刚落,厢房门就匆匆被人推开。 “我也要去!” 正是缺席的若见萤,他方才从榻上醒来,惊觉日上三竿,而床头空落落,没见到洛临逍,心下一慌,又跑去池红玉房里看,人也没在。若见萤以为自己被两个人丢下,差点急哭了。 幸好有好心的店小二见他醒了,过来告知了一声,若见萤这才知道洛临逍和池红玉都被人请去上厢了。 若见萤又匆匆跑到厢房来,直到见到了洛临逍池红玉,才彻底松了口气。他跑到两人中间,又强调了一次: “我也要去。” 若见萤匆匆赶来,鬓发尚未梳齐,白皙的脸蛋染上一丝奔跑过后的绯红,微微地轻喘着,显出娇憨之态。 沈正宏看到若见萤,立刻有些好奇地问: “这位是?” 洛临逍十分简洁地回答: “我师弟。” 池红玉揉了揉若见萤的脑袋: “肯定带你一起去,瞧你这副着急模样,赶紧把鬓发梳好。” 池红玉随即又话锋一转,带上了神秘的笑,转而问小声问洛临逍: “你们俩昨天晚上干嘛了?弄得他这个点才起床。” 池红玉本是故意想打趣打趣洛临逍和若见萤,心里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发生什么,毕竟洛临逍这个人冷得就像在冰窖放了一百年的萝卜。 若见萤听见却立刻脸蛋一红,垂下头去,一个字也没说。 而洛临逍,池红玉原以为会直接被赏一记眼刀,但洛临逍听见这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过了一会儿,才没有感情的说: “没干什么。” 这反而突然让池红玉察觉出了不寻常的诡异。 她站在原地琢磨这句“没干什么”的深意,却只听见洛临逍对着沈员外说: “沈员外,事不宜迟,走吧。” —————— 池洛若三人跟在沈正宏身后,来到了慈恩镇最大的书院——碧檀书院。 这书院雕梁画栋,飞檐青瓦鳞次栉比,的确气派万分,身着襕衫的青年学生在其间来来去去。不禁让池红玉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富庶的慈恩镇,这书院修得也忒气派!” 沈正宏谦虚地回应: “道长谬赞,不过是乡绅们凑钱捐建,给这些年轻人一处专心读书的地方罢了。” 沈正宏领着两个人走到书院最中央祠堂前,只见这挂着“儒心正风”的匾额的祠堂前,一鼎巨大焚炉正冒出浓密的灰烟,旁面放着一筐筐数不尽的书卷,一群书院弟子正手忙脚乱地把这些书卷往里扔。 “这么好的书,这么漂亮的装潢,烧了简直可惜啊!” “我的神女……就这么被烧了……太过分了!” “你们快别说了……沈先生来了……” 这些弟子们一边烧书一边七嘴八舌,但转头看见沈正宏带着三个生人走了过来,他们立刻噤了声,埋头干活。 原本在洛临逍池红玉面前平和雍容的沈正宏,一站到这群学生面前,就瞬间变了副脸色,横眉竖眼,面色严厉,恨铁不成钢般,不耐烦地催促道: “瞧你们这副样子!动作快点!赶紧把这些秽物都给我烧了!” 沈正宏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把一个弟子震得一抖,手里拿的一筐子书直接翻到了地上,数十本书杂乱地摊开在地面上,露出一页页美人承露的不堪艳图。 沈正宏更是气得脸一绿,那弟子赶紧诚惶诚恐地把书捡起来。 池红玉见到这奇异的场面,也好奇地捡起一本来看,随意翻了一翻,便也立刻变得脸红尴尬,跟昨晚洛临逍手上那本不相上下。 沈正宏见池红玉这个反应,非常惭愧地说: “唉,道长,你有所不知,慈恩镇素有儒风,我对书院里的所有学生也向来严加管教,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可近来,这些学生却一个个神思恍惚,心不向学,全都喊着什么要与梦溪神女相会,成日只对那下三路之秽事想入非非!” 沈员外越说越气愤: “甚至不知谁起头,开始画起了这种□□艳画,人人传阅,视圣人之言为无物,真是岂有此理!” “定然是妖邪作祟,想坏我慈恩镇气运!” 若见萤看着沈员外义愤填膺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那散落一地的图册,想起了洛临逍所说的姑惑鼠,连他修为强大的师哥中了这姑惑鼠毒都会性情大变,又更何况是这些凡人。 看来他昨日指责这慈恩镇世风日下,竟是错怪了他们。 洛临逍昨夜已将姑惑鼠在这慈恩镇的巢穴分布摸得十分清楚,眼下恰巧又碰上这沈正宏主动找他,刚好方便他光明正大地将这些老鼠清理掉,他单刀直入地说: “慈恩镇确有邪祟,如果要彻底除掉,需在镇中几处关键之地布下阵法。” “沈员外,需要你的配合。” 沈正宏被洛临逍的话一镇,如自动反应般地迅速点头。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这个名为“洛七”的青年,虽然话不多,却自带着傲物恃才的强大气场,叫人不由得畏惧和服从。 沈正宏断定此人是来自水云间的修真者,心里一下子放了心: “道长愿出力相助,沈某感激不尽,道长有何需要,尽管驱使在下。此祟一除,必涌泉相……” “我不同意!!” 沈员外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道男声打断——一个身着青金华服的青年骤然出现,这人相貌算得上英俊,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乖张纨绔之气。 若见萤自然地投去了目光,内心猜想此人定然是个富贵之家的阔少,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结果那人却敏锐地感知到了若见萤的视线,迅速回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撞,那人居然瞬间愣住了。 沈员外见到此人,瞬间一改方才对着洛临逍毕恭毕敬的谦和神色,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烦躁与不耐: “你这逆子!又来这里添什么乱!” 被叫“逆子”的青年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刚刚落在若见萤身上的视线,对着斥责他的沈员外毫不畏惧地回道: “分明是神女入梦赐福,怎么能说成是妖邪作祟!” “爹,你糊涂了,怎么随意相信这来路不明的人,说不定这人就是个假道士,就是想装装样子,骗咱们家的钱财。” 沈员外瞬间青筋暴起,斥道: “闭嘴!竟敢对道长不敬!你这逆子,成日就只知道游花戏柳,不学无术,不识大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快点滚回去!” 转而又即刻向着洛临逍道歉: “道长,多有得罪,这是我家不成器的孽障儿子,自小被他母亲和祖母宠得无法无天,我这就叫人把他带走。” 青年对沈员外的话置若罔闻,似乎也不怕沈员外叫人来逮他,反而愈发走近,肆无忌惮开始打量洛临逍一行三人。 青年先看了看洛临逍,只觉得他人模狗样,故意摆出一副了不起的姿态,想必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把他爹骗得团团转。 又看了看池红玉,容貌虽出众,却一副不好惹的表情,有可能是旁边这个假道士的伴侣和同伙。 最后才走到若见萤身边,很冒犯地上下打量若见萤的身体,随后又直直地盯着若见萤的脸看,开口语气轻佻: “我叫沈君曜,是沈家的大少爷,你叫什么。” 若见萤听见这个青年诬陷自己师哥是假道士已经很生气了,此刻又被他没有礼貌地盯着看,根本不想理他,别过头去,装作很嫌弃的样子。 这名叫沈君曜的青年也不气馁,反而愈加冒犯地露出轻浮地笑: “你好漂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慈恩镇(7) 光天化日,言语轻浮,调戏他人。 这沈君曜,是巨富沈家的长子,沈正宏虽是一个正经端方的儒绅,但其子却自小被家中妇人溺宠,长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纨绔,成日在花柳巷与人厮混,被人封为慈恩镇第一浪荡子。 作为慈恩镇浪荡公子们的领头人,沈君曜近来同样也频繁梦见那入梦云雨的美丽神女,只觉得是神明眷顾,慈恩镇子民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完全不同意他爹那番“妖邪作祟”之说。于是听闻他爹在碧檀书院大烧画卷,甚至还请了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要做法驱邪,沈君曜立刻就按耐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匆匆赶过来。 但见到若见萤之后,沈君曜瞬间就把神女抛之脑后。 若见萤天生貌美,又是在苍留这种集天地灵气之所被娇养长大,自然是这凡间少见之绝色,只需一眼便将沈君曜这种好色之徒吸引得神魂颠倒,让沈君曜情不自禁出言狎昵地调戏。 比若见萤先炸的是沈正宏,他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迅速走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重重踢了一脚这让他觉得面上无光的不肖子。 “唔!” 虽然年近花甲,但沈正宏这一脚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让沈君曜猝不及防地捂着肚子喊痛。 “逆子!竟敢对这位小道长出言不敬!看我今晚不打断你的腿!” 沈正宏招了招手,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丁终于赶来,马上一边两个抓住沈君曜,立刻就要把他扛走。 这沈君曜甚至都来不及挣扎就被钳制得紧紧,又被方才自己爹那重重的一脚踢得腹痛,英俊的五官缩成一团,显得十分滑稽,但此人无愧于慈恩镇第一浪荡公子哥的名头,连这个时候都不忘再去看若见萤。 只见那小美人不知何时已躲到那假道士身后,依赖地抱着那人的手臂,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但依然娇俏万分,看得沈君曜心神荡漾,但此刻美人与假道士看起来无比亲密,让他妒意横生。 沈君曜带着充满不甘的眼神去看洛临逍,只见这假道士站在原地,目光不似刚见时那般平静无波,而是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轻蔑,这种轻蔑就如同正在俯视一只蝼蚁。 沈君曜是沈家大少爷,除了他爹,从未有人用如此不敬的目光瞧他,第一反应是恼怒,恨不得挣脱束缚冲上去与人单挑,再加上在这众目睽睽的书院中,被家中仆人拉走属实是有些丢脸,沈君曜仍是不服气地大喊道: “爹!这道士人模狗样,一看不是什么正经人!” 沈君曜喊完,便听见一声冷笑。 “沈员外,看来您的公子不太相信洛某。” 沈正宏听见这话,竟不自觉出了冷汗,便赶紧催促道: “快把这逆子带走!” 几个家仆闻言,加快了速度,沈君曜挣扎不得,再对上那假道士邃然的双眼时,却突然感受到一丝潜在轻蔑里的森冷,一股莫名的恐惧却猝然袭来,叫他瞬间僵立在原地,最后任由家仆拖走了。 但等回过神时,沈君曜已经被人带出了碧檀书院,但回味方才与那美人短暂的眼神接触,依旧是心魂摇曳,色心不减。 他又不禁想到那假模假样的道士,只觉得咬牙切齿,明明已有一位女道侣,却对那美人也如此有占有欲,修道之人,非但不清心寡欲,还左拥右抱,如此艳福,简直让同为男人的沈君曜嫉妒到无以复加。 必须给他找点麻烦,沈君曜下定了决心。 而书院内,沈正宏被沈君曜这一顿闹弄得老脸丢尽,只能诚心诚意给人赔礼道歉。 “鄙人对这不肖子疏于管教,行事出格,冲撞了几位道长,实在惭愧!” 沈正宏先是对着洛临逍和池红玉道歉,随后又特地走到若见萤面前,抱拳作揖,神色恳切地向若见萤道歉: “那孽障素来没有廉耻心,冒犯了小道长,实属教子无方,今日归家,在下必将狠狠管教他!” 若见萤素来讨厌轻佻浮浪之徒,又反感那沈公子对师哥出言不逊,但眼见这对自己不成器儿子焦头烂额、羞愧难当的沈员外,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没关系的。” 若见萤紧紧靠在洛临逍身后,关心地看了看洛临逍,见他也并没因此恼怒,想着这出插曲打乱了洛临逍原本的正事,蹭了蹭洛临逍的手臂,善解人意地说到: “师哥,你们赶紧忙正事吧。” 若见萤努力变得懂事,但洛临逍却始终没有看他,而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疏冷,跳过他,直接对着沈员外说话: “妖祟之事,确实不容耽误,沈员外,要彻底将这扰人心神的妖祟连根拔除,我需要在慈恩镇东西南北布下四象阵。” 池红玉原本还在八卦地看沈君曜那番猴戏似的捣乱,但见洛临逍迅速将话题转回到正事,便也积极响应: “看来你都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那刚好我与你分工,你一半,我一半!沈员外,劳烦取一份慈恩镇的舆图给我们拿过来。” 沈员外见这三人非但不为自己逆子的一番冒犯而气恼,反而办事极为痛快,瞬间喜笑颜开,毕恭毕敬地吩咐下人取舆图来,又主动说到: “三位道长在慈恩镇所有的花销,尽数由我沈家负责,道长们只管尽取所需。” 池红玉闻言自然是乐开了花,她对姑惑鼠这种妖物也算有所了解,吸人阳气的群居魔物,魔性不强,只是繁殖能力太快,数量太多了些,她和洛临逍协力布阵,这姑惑鼠也算不上难办。因此得到慈恩镇首富沈家的款待,很划算。 “好啊!那我提前谢谢沈家的款待了!不过记得嘱咐你那儿子,别来找我们茬。” 沈正宏立刻被池红玉的玩笑话弄得尴尬不已。 池红玉转头,又对着窝在洛临逍身侧的若见萤问: “小师弟,事情办完,我带你好好玩一玩!不过今天我和他分头行动,你要跟着谁?” 池红玉随口抛出的问题,却有些让若见萤难为情,他红着脸,瞧了瞧洛临逍。 “我……” “行行行,我知道了,多余问这一声。” 池红玉看着若见萤这副不值钱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主动自觉地让出空间给若见萤与洛临逍相处吧,省得打扰他俩。 四象阵,分别要在慈恩镇东西南北四处赵公祠、博望山、沈乡居、碧檀溪布下阵旗与法器,然后布阵者于四方之中心的阵眼处,以自身灵脉激活阵法,让灵力从阵眼扩散至整个阵法,只要布阵者足够强大,任何踏入阵中的妖物都会瞬间被四象之力束缚和削弱,极为适合解决姑惑鼠这种数量庞大的妖物族群。 池红玉率先选择了更近的赵公祠与碧檀溪,留下了博望山与沈乡居交给洛临逍。虽然他们接受了沈员外的委托,但在凡人面前,修真者需要隐藏实力,他们并没有将这四象阵与姑惑鼠的具体事项告知沈员外,只是继续佯装成人间道士,布阵之事也说得如同普通人间驱邪法事一般,更是婉拒了沈员外要派人协助的热心建议。 池红玉独自一人痛快地出发了,留下了洛临逍和若见萤。 若见萤虽也算得上是从小生长在水云间长大的修真之人,但对这些事全然不懂,单纯地只是想跟着洛临逍。却没想到,洛临逍根本没想带上他一起。 “布阵繁琐,又需在博望山与沈乡居两处来往,对你而言,有些劳累,你不必和我一起,先回客栈休息。” 洛临逍的话语配上他那惯常的冷淡语气,完全像是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一听这话,若见萤立刻感觉到洛临逍是在嫌弃他娇气,心里有些生气,于是着急地为自己辩解道: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也不会嫌累!你必须带上我一起!” 明明他已经很听话很懂事,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带上他一起,下山后,若见萤第一次娇纵地闹起来。 洛临逍终于垂眼看了看若见萤,昨夜的脱缰,让他以为若见萤醒来后会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却没想到若见萤如失忆一般,仍旧缠着自己不放,为了跟着自己,若见萤甚至又拿出了他在苍留山的骄纵做派来。 “慈恩镇繁华,你大可自己去游玩一番,不必缠着我。” 若见萤见洛临逍不容商量的姿态,瞬间收敛了娇纵气,立刻变回可怜兮兮的样子,紧紧地粘着洛临逍,恳求道: “师哥,让我跟你一起吧……刚刚那个登徒子沈公子,一直盯着我看,你们要是都不在,我怕他来找我麻烦……” 若见萤胡乱找了一个借口出来,洛临逍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眸,心底觉得好笑,若见萤在苍留山时,身边围着的,尽数是赵九薛殷这些人,同样也是些不学无术浮浪轻佻之徒,若见萤对他们颐指气使,使唤得如鱼得水,现在到了凡间,倒是怕起沈君曜来了。 洛临逍没有戳穿,别开脸不去看若见萤,最终还是说了一句: “随便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慈恩镇(8) “放开小爷!!” 沈君曜被几个家仆连拖带扛,扔回了沈氏大宅,一把锁直接将他锁在了房中,沈夫人见儿子又这番鸡飞狗跳地被人逮回来,叹了一口气。 “娘!!快些让我出去!爹说要打断我的腿!!你要帮我!!” 沈君曜故作凄惨地站在门后对着沈夫人呼喊,但平素溺爱儿子的女人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爹最近烦得恨,唉呀,你就乖乖地在房里呆着,少出去触他的霉头!” 沈夫人甩了甩手上的帕子,也不再理会还在装可怜的儿子,带着丫鬟走了。 沈君曜自觉没劲,坐回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百无聊赖地喝茶,想到他爹找了个假道士来,让人在慈恩镇肆意作威作福,心里无比烦躁。 但枯坐着也没意思,沈君曜索性鬼鬼祟祟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一个檀木箱,一打开,全身他私藏的上等春图集。 他爹以“秽艳不堪、扰人心志”为名到处收缴春图集,那些书院里的弟子没一个人幸免,简直叫沈君曜暴跳如雷,但又迫于他爹的淫威,无法彻底反抗,只能先顾自己,藏好这些宝贝。 他慵懒地躺倒在床上,将那五彩装潢,笔绘精细的图集,一本本翻开,每一本画得都是那让全慈恩青年魂牵梦绕的梦溪神女,神女身着七彩流仙裙,鲜艳的裙摆如流云般飘动,栩栩如生,别有一番圣洁。而衣衫褪去后,神女露出白如羊脂般的身体,神色迷离,却更显香艳,画中男子更是大逆不道,满身大汗,在神女身上奋力驰骋。 平日沈君曜翻到这些,立刻从头到脚一身发热,雄风大振,既舍不得放下手中画卷,又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入梦与神女相会,紧紧相拥,銮战整夜。 彻彻底底的好色之徒一个。 但现在再看,沈君曜却总觉得有些腻味,再没有那往日那番的激情,他有些烦躁地把画卷扔回箱子里,脑子满是方才在碧檀书院见到的那个美人。 一眼便将他的三魂七魄勾走,那美人肌肤白皙莹润得如荔枝一般,一颦一动间尽是灵动可人,沈君曜稍稍走近一点点,嗅到美人身上沁人的淡甜香气,便觉得骨头发酥,更不用说,对方还用那双漂亮水灵的爱搭不理地撇了他一眼。 画中神女虽已极富神姿,但静立于画中之人终不比这活色生香的美人来得勾人灵动。 沈君曜只觉色心上涌,脑子里又开始想入非非,才与那美人一面之缘,便冒犯地在脑中构想与人家发生污秽之事。 想到被自己调戏后,美人弱弱地躲在旁人身后,沈君曜更是兴奋。但随即而来的是同等的烦躁,因为那美人显然与姓洛的假道士关系不匪。 沈君曜不是没见过道貌岸然的出家人,美其名曰踏出红尘,实际上背地里依旧俗欲蓬勃,与人厮混。五遥山祁云寺那群臭和尚就常以所谓“欢喜禅”的名义掳掠良家美妇人,逼其与自己欢||||合,在祁云寺那威严的佛祖金身之下夜夜笙歌,简直禽兽不如。 这洛假道士,穿着打扮皆不似沈君曜见过其他道士那般清贫,反而别有一番贵气,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高傲,许是在江湖上行走已久,靠招摇撞骗积累了一些家私,又被许多像他爹这样脑子不清醒的人捧着恭维着,才如此故作姿态、高高在上。 那模样艳丽的女道,看着十分强势不好惹,可能是那假道士的道侣,而小美人气场弱弱的,许是假道士纳的小妾或娈()奴,平时里要被道士的身为正宫的女道侣压上一头。 沈君曜脑子不干净,又看多了那种市坊流传的烂俗话本子,已构想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假道士表面清高,内里却不过也是一个色||||欲熏心之人,费劲心思把那美人掳来,只为享齐人之福,一边照常与自己的女道侣举案齐眉,一边对着美人日日索取,白天四处行走骗财,晚上回去便帐中云雨不断,日子好不滋润。 只是可怜了那小美人,夜里被那道士过度索取,整个人被弄得弱柳扶风,浑身红痕,白天里还要被假道士那强悍的正宫羞辱为难,可怜兮兮,有苦难言。 沈君曜臆想得十分起劲,方才那图画上的梦溪神女的脸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小美人,而那在神女身上驰骋之人竟也变成姓洛的假道士,两人在帐中缠绵不止,美人的声音如莺儿般在红罗帐中娇荡,沈君曜自己仿佛也身入画中,那美人身上的香气皆清晰可闻,旁观者的身份让他又妒恨,却又滋生了一种别样的快感。 他只觉得热血下涌,躺在床榻上,恨不得白日里就狠狠行一行自悦之事,继续沉浸于自己的臆想之中。 但房门却冷不丁被人轻轻敲了几声,将沈君曜从飘飘然的幻想乡拉回来,他有些烦躁地望向门口,如此轻手轻脚地敲门声,不太可能是他爹,便大声嚷到: “谁啊!这时候扰小爷清净?” 门外站着的人鬼鬼祟祟的,怕被人发现般,轻声地跟沈君曜说话: “大少爷,是我啊,秦猴儿。” 原来来人是沈家的门房,为人油滑谄媚,平素最喜围着沈君曜恭迎,只为了从这大手大脚的阔少手里多捞点赏银,好换班后去西河坊里赌钱。 沈君曜眉毛一挑,这下知道救星来了,赶紧一跳下床,飞速跑到门口,也拉低的声线: “你怎么来了,带了钥匙么,赶紧放本大爷出去。” 这秦猴儿也不直接回应,只是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道: “爷知道么,方才老爷带了两人回来,一个男道士,带着一个跟班。” 沈君曜立刻就猜是姓洛的和那个小美人,瞬间精神抖擞起来,赶紧问: “那道士是不是姓洛?” “确实听见老爷叫他「洛道长」……” “那道士的跟班是不是模样长得又白又漂亮?” 秦猴儿平素跟沈君曜臭味相投,听见他如此兴致勃勃地问,也来了劲,斜着眼睛,露出轻浮的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悄悄瞄了几眼,没把我的魂勾走,坊里最上等的兔儿爷比不上人家一根头发丝,那道士果真是好福气——” 沈君曜急切地问: “现在人在哪?” 秦猴儿见自家少爷这样着急,又赶紧说道: “听那洛道长说要去沈乡居里的先贤阁打醮驱邪,老爷便领着人去了,那跟班本想同去,但那洛道长说他要专心驱邪,不喜旁人打扰,老爷便让那他留在咱们院中喝茶,夫人也盛情邀请他在院中休憩游赏一番,许是老爷夫人热情难却,那跟班扭扭捏捏的,终究还是留下了,在这里等着洛道长结束后来接他。” 沈君曜只觉得一桩天大的机缘砸中了自己,姓洛的去沈家后山的先贤阁了,留下那美人独自留在自家宅院中,这不就是送上门给他的机会? 沈君曜简直喜不自胜,立刻拍了拍门,如等待开锁的猴一般着急: “那你快点给我开门!!美人都送到嘴边了,我要是还在此处枯坐!简直枉为八尺男儿!” 秦猴儿就知道沈君曜一馋起来就急得跟条抢肉吃的狗似的,狡黠一笑: “哎哟,爷,小的倒是想痛快给您把锁打开了,但把您关在房里禁足可是老爷的命令,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违抗呀?” 沈君曜听见这话,白眼直翻,他哪能不知道秦猴儿的心思,既然都特地带着消息过来献殷勤了,此刻不过是想拿拿乔,多捞点赏钱,便直接解下腰间的钱袋,故意在手中掂了掂,好让门外的人听见: “给我把门打开,这袋银子都是你的,够你赌个痛快了吧?” 秦猴儿听见钱袋里白花花的银子发出的轻响声,眼睛里瞬间闪出精光,但还是抑制住兴奋,仍是故作犹豫的模样: “爷,可是小的要是放了您出去,这老爷一旦发现,小的可是要吃板子的!” 沈君曜不想听秦猴儿废话,痛快地说: “到时候我说是祖母派人开的锁,行了吧,小爷我绝不供出你,你要嫌银两少,我再给你一袋!” 沈君曜如此痛快,秦猴儿两眼放光,心里得意地夸自己抓住了这发财机会——色中饿鬼就是这样好拿捏。 秦猴儿终于从腰间一大把钥匙中摸出了沈君曜寝房的这一把,把禁锢沈君曜的锁打开了,只见沈君曜瞬间把门拉开,跳出来,粗暴地把钱袋扔给秦猴儿,问到: “人在哪儿?” “和夫人在牡丹园里喝茶呢。” 沈君曜立刻奔将出去,但刚出了院子,却又立刻折了回来,自言自语道: “得换身好些的衣服。” 沈君曜立刻又冲房里,挑了一身最华丽最称他样貌的衣服,穿得跟个花孔雀似地出门了。 一路上甚至雀跃地哼起了小曲,哼得是前些日子在隔壁镇子戏班子里听的《引西厢》,那曲子里,张生接到崔莺莺“待月西厢下”的书信,便雀跃万分欣喜若狂,夜半爬墙而入,与佳人月下相会,蜜里调油。 沈君曜觉得这曲子太应景,想到那小美人含苞而立的销魂模样,他简直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张生,马上就要趁着那“迎风半开”的门户,与玉人相会,说不定运气好,还能一采芳情,春风一度。 如此美妙地幻想着,沈君曜狂奔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慈恩镇(9) 若见萤非要跟着洛临逍来沈乡居,但洛临逍有除魔布阵的要事在身,若见萤也不好瞎捣乱,便懂事地在临近的沈家大院里等他师哥。 沈夫人十分热情,把若见萤带到了牡丹园,用最上等的点心茗茶招待了他。 但若见萤独自一人应付这种场面多少有些紧张,沈夫人对他十分好奇,仔细询问他的年纪和家世,让若见萤不得不生涩蹩脚地凭空捏造,心里祈祷着池红玉从天而降帮他应对。 若见萤拘谨地捏着手里的茶盏,一边听着沈夫人说话,时不时露出微笑,点点头礼貌地应承。 沈夫人很健谈,她敏锐地观察着若见萤,见他腼腆又乖巧,心里不禁萌生出一股怜爱,于是忍不住与自己那纨绔不成器的儿子对比起来: “不知是多好的人家才能养出你这般惹人疼的孩子!我家那个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也怪我没分寸,一直以来太放纵了他,才让他长成一副混账模样!” 沈夫人的夸赞让若见萤有些害羞,与此同时,若见萤也回想起了她口中的这位“混世魔王”沈君曜,一个让若见萤有些讨厌的冒犯浪荡子。 忽然,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精致的漂亮丫鬟,悄然走到原本正在与若见萤说话的沈夫人身旁,弯下身子在沈夫人耳畔说了些什么。 只见面目柔和沈夫人瞬间变得恼怒,她大声地骂道: “这臭小子,又给我闯祸!” 沈夫人蹙着眉,立刻站起来,生气地拍了拍案几,对着丫鬟说: “我现在就亲自去把他逮回来!” 说完,沈夫人又赶紧跟若见萤道歉: “实在对不住了,小公子,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又偷跑出去,在外头胡闹惹祸,我必须得亲自去瞧瞧!小公子请在此处用茶点,我去去就回!” 沈夫人十分愧疚地对着若见萤笑了笑,又精心吩咐一旁两个丫鬟好生招待若见萤,见若见萤并没有因此不悦,反而理解地点点头,这才放心地离去。 沈夫人离开后,若见萤松了一口气,只觉身心放松了不少,默默坐在原地品了几口茶,牡丹园中风光极好,鸟语清脆,一阵馥郁的花香袭来,勾起了若见萤的注意。 他轻轻起身,告知了一旁的侍女,独自走到了屋外,在沈家这座漂亮幽深的花园里随意地漫游,若见萤生来便喜爱花草与小动物,此刻见园中鲜妍花卉无数,更有些肥啾在其间跳来跳去,心底有些欢悦,他半蹲下来嗅了嗅花,又逗了逗一只青蓝色羽毛的小鸟。 但不知为何,一阵昏昏的睡意袭来,让若见萤隐隐觉得有些乏了,便顺势坐到了牡丹园一处的亭子中,撑着手打盹,一阵奇异的香气传来,更是让若见萤逾加昏沉,立刻睡了过去。 若见萤朦朦胧胧恢复意识时,懵懵地看了看周围,却瞬间惊讶到呆滞——他此刻竟坐在了一处庄严空阔的大殿中,而并非沈家的牡丹园。 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马上朝着那透着日光的殿门走去,许是他大脑还尚未完全清醒,视野里的前方有些朦胧。他有些不安,便忍不住出声唤了唤: “有人在吗?” 声音再空阔的大殿中回荡,没有人回应他。 若见萤开始朝着门口跑,但却逐渐发现,无论他多么费力地往前跑,始终都没法靠近那扇门,直到他被自己的裙角拌倒在地上,他困扰地想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惊觉自己穿着一身厚重而繁琐的女式嫁衣。他莫名地抬手探了探自己发间,更是摸到错落繁复的珠钗玉坠。 这一系列的奇诡之事让若见萤感到强烈地不安与恐惧,他再次无助地环顾着四周,原本还算得上明亮的大殿忽然一点点变得昏暗下去,直到完全变黑。 黑暗完全将若见萤包裹。人在恐惧时或许会第一反应想到自己最依赖的人,寄希望于那个人从天而降解救自己,若见萤无助地颤抖着出声: “师哥……” 忽地,周围亮起一道道微弱的光,若见萤环顾四周,竟是一支支点燃的红烛,将整个大殿照亮。 原本应出现在红喜事上的红烛猝不及防地环绕着若见萤,反而显得十分诡异,一簇簇火苗在深邃的黑暗中显得愈加明亮。 突然,那隐于黑暗之中的殿门被推开,一阵风也顺势拂进大殿里来,一支支红烛上的火苗因此而摇动,然后轮流熄灭,大殿再次陷入黑暗,让若见萤根本看不清推门而入的是谁。 来人并未出声,脚步声却意外的清晰,很明显正一步步朝着若见萤走来。若见萤如同受惊的鸟一般,他瞬间警惕起来,故作镇定地出声质问: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若见萤设想,或许是自己在那亭中休憩时被妖魔突然抓到了此处,此刻隐在黑暗里的,未必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一头怪物。 这种设想让若见萤浑身发冷,他不由自主地朝后缩起身子,内心强装坚强地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师哥会来救我的。 来人终于走近,在一片昏暗中显出轮廓,离若见萤只有一步之遥,却仍是不发一言,更加让若见萤毛骨悚然。若见萤直觉危险将至,便强撑起精神挣扎着站起来,想要逃跑。 但就像一只已经被捕入陷阱的猎物,徒劳地想要挣脱出锁链。若见萤才逃出几步,便惊恐地发现,有东西缠上了自己。 这东西又冷又湿,自若见萤的右脚开始,一点点地往上蜿蜒而上,缠上了若见萤的小腿,冰冷的鳞片透过布料将寒意传递给了若见萤,让他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紧紧缠绕着自己的东西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是一条蛇。而蛇的主人正在若见萤背后游刃有余地观赏着这一切,直到若见萤被蛇缠到束手就擒,不再抬腿逃跑,这个人才再一次走到若见萤身后。 若见萤能感觉到他的一步步靠近,无法控制地轻抖,直到那人完全贴着他的后背,连气息都清晰可感。 若见萤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然后来人终于开口: “你要跑到哪里去?” 过于熟稔的声音几乎让一直紧绷的若见萤瞬间瓦解了一身的防备,他带着哭腔地轻呼: “师哥……” 原来是你。 紧接着若见萤便虚脱地要倒下,身后的人却及时地接住了他。若见萤瘫倒在洛临逍怀里,立刻哭诉道: “师哥,这条蛇是你的吗,它一直缠着我,好奇怪……” 若见萤感觉到蛇在他大腿内侧的敏·感处缠动,便希望洛临逍赶快将他收回去。但洛临逍却并没有回答若见萤。 若见萤有些奇怪,再次唤了一声: “师哥?” 洛临逍还是没有回应他。突然,若见萤嗅到了洛临逍身上突兀的血腥味,他立刻开始担心,关切地问: “师哥,你受伤了吗?!” 洛临逍又笑了一声,开口答道: “怎么?如果是我受了伤,难道你还会心疼吗?” 这话非常奇怪。 洛临逍的语气也十分反常,与往常极为不一样,立刻让若见萤再次感到不安: “师哥,你怎么了……” 洛临逍不语,而是伸手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方才熄灭的红烛顿时全部重新燃起。 烛光照耀下,若见萤终于看清了洛临逍,惊讶发现师哥同样也穿着一身正红的喜服,与他身上这件完美对应。 与此同时,洛临逍身上更为显眼的是一道道鲜红的血迹,这就是血腥味的来源。很明显,并非洛临逍受伤了,而且洛临逍用利剑果断杀掉什么人之后飞溅到身上所染。 若见萤更加不安,心底莫名的慌: “师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谁的血……” 洛临逍的脸上也沾染了赤红的鲜血,从眉间到脸侧,将洛临逍那双森黑的眼眸称得十分阴鸷。 洛临逍仍是一笑: “你忘了。” “这是你苍留山同门的血。” “他们想来救你出去,被我杀了。” 洛临逍的话突兀而极具冲击力,将若见萤震得无法思考,他瞳孔瞬间扩张,呆滞地说: “师、师哥……你……你在说什么……” 洛临逍脸上露出漠然而残忍的笑,没有回答。 若见萤想要再次追问,却发现视野又一次开始模糊,洛临逍那张带着血迹的脸逐渐看不清晰,于是若见萤急切地想要抓住他。 但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洛临逍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若见萤的眼前的一切,红烛、喜服、大殿……都开始扭曲,给若见萤的脑子带来巨大的冲击,像被急流冲击的人急切地想抓住浮木,他仍旧在寻找洛临逍。 却只在混沌中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在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极阴之体……意外之喜……” “你是谁?!”若见萤捂住耳朵痛苦地开口。 那声音逐渐靠近,宛如伸出触手般从四面八方向若见萤涌过来,然后在一片扭曲混沌间,若见萤终于看到了一张似有印象的脸,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却像一个妖怪一般,身体两侧伸出无数枝粗壮的藤蔓,向若见萤迅速疾伸而来,将若见萤缠绕起来,将他往黑暗里拖,若见萤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 在被拖进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若见萤却依旧唤了那个人。 “师哥救我!!” 若见萤猛然睁开眼睛,瞬间坐起。 他惊讶地发现视野一片清明,他不在什么大殿或是扭曲的天地中,而仍是沈家的牡丹园中的亭子下,方才他打盹睡去的地方。 他依旧浑身发冷,但却终于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美人,怎么了?做噩梦了啊?” 若见萤还在噩梦初醒的懵懂中,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笑嘻嘻的问候。他立刻回神,惊讶地侧身一看,一个穿着花哨张扬的公子哥站在自己面前,一脸轻佻地盯着自己。 不是沈君曜又是谁。 沈君曜从秦猴儿那里得知若见萤在牡丹园后,换了身衣服,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临到了,又才回神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在,便紧急折回去找秦猴儿,又甩了他一袋钱,让他配合着演了一出“调虎离山”,骗那丫鬟说自己偷跑出去在西河坊惹了事,丫鬟这才紧急给沈夫人报信,把她给支走了,又随便找几个借口让秦猴儿把几个留守的丫鬟给骗走,好方便沈君曜和若见萤过二人世界。 沈君曜几乎是美滋滋地进了园,却发现若见萤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更是看呆了。 但他还没观赏多久这副“美人春睡图”,若见萤便从梦中惊醒了。 沈君曜也没了顾忌,直接上前去,挑了挑若见萤的下巴,轻浮地问道: “原来你管那个假道士叫师哥,这倒是好情·趣。”【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慈恩镇(10) 若见萤尚还没从噩梦的余韵中完全抽出神来,就被这突然出现的沈君曜举止轻佻地冒犯。 若见萤立刻开始生气,瞪了瞪面前的人,迅速拨开青年的手,站起来,站得离沈君曜远远的。嗔怒道: “你干什么!” 在苍留山时,赵九这类的浪荡子弟同样也喜欢围着若见萤骚扰,仿佛时时刻刻都抑制不住想要对若见萤动手动脚一般,但若见萤喜欢发脾气,也自以为自己发脾气能唬住这些人,于是,赵九哪怕碰了他一很头发丝若见萤都要生气。 但若见萤不知道的是,他就算摆出再怎么凶的怒颜,也唬不住一个人。 反而更能勾起他人狎昵逗弄的兴致。 “你离我远一点!不然小心我不客气!” 若见萤还带着从睡梦中惊醒的恍惚,一边又像炸毛的小猫防备着企图靠近的沈君曜。 “躲什么?小爷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沈君曜大声笑了笑,他当霸王当惯了,想要的东西,鲜少有得不了手的,此刻若见萤躲着他,倒也不急,反而故作敞亮,优哉游哉地一步步朝着他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面时,沈君曜便问过,但人家根本没鸟他。 眼下,若见萤自然也是照样不想理他。 沈君曜抽出腰间折扇,慢悠悠靠近若见萤,轻轻抖开扇子,若见萤立刻看见了那彩绘扇面上半遮半露的仕女像,蹙了蹙眉,对沈君曜这登徒子更嫌恶。 沈君曜见若见萤对自己面露嫌弃,丝毫不在意,反而将那在勾栏里调戏小倌的风流做派尽数展现出来,转了转手中的扇子,再次俯身靠近,用扇骨挑起若见萤垂落的一缕发丝,嗅了嗅若见萤身上的香气,心头酥麻,喉结不自觉滚动,眼底泛起痴色: “在碧檀书院时不理人,现在到了我家,总该告诉我个名儿了吧?” 若见萤气得杏眼圆睁,偏又想起沈夫人方才的热心招待,生生忍下脾气,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若见萤。” 沈君曜好奇地继续问: “流萤的萤?” 若见萤别开脸,别扭地点了点头。 终于得到回应,沈君曜心里顿时美了不少,将折扇一收,在掌心拍了拍,眼中闪着精光: “好名字!好名字!果真名如其人!” 这浮夸的纨绔子弟马上又摇头晃脑,故作风雅般吟起诗来: “美人如萤兮,暗夜皎流光,肤若凝霜似香雪,见之思之魂梦狂!” 十分蹩脚又不正经的打油诗,显示出吟诗者确实胸无点墨。 马上,沈君曜又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调笑说 “只是这萤儿现在落进我掌心,可就别想飞走了!” 这话太直接太冒犯,毕竟沈君曜根本不认为若见萤是什么良家小少爷,而是已经完全把若见萤当做了洛临逍的姘头小妾,言语之间自然肆意妄为地轻薄调戏。说罢,甚至还意图不轨地伸手,想将若见萤一把搂进怀里。 若见萤简直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再也忍不了,抬起手便要往沈君曜脸上挥去,但沈君曜这厮反应极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松开!” 若见萤十分气恼,抬腿去踢沈君曜的腿,却被对方轻飘飘地躲开,沈君曜见若见萤眼底泛起水光,衬得整个人愈加柔软惹人怜,让他心尖直颤,更起邪心。说出的话也愈加放肆: “这么惹人疼,那姓洛的只会招摇撞骗,与其跟着他,不如跟了我——” “啪!!” 沈君曜还没说完,亭中便响起清脆巴掌声。 “不许你污蔑我师哥!” 比起自己受辱,若见萤更无法忍受听见沈君曜诋毁自己的师兄,他在苍留山时虽然娇纵,却从未真正出手打过人。 而沈君曜被这一巴掌扇得懵了,双眼瞪大,他原以为若见萤在欲擒故纵,此刻方才看清若见萤那双美目里腾起的怒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竖起浑身尖刺,对自己满心的抗拒和嫌恶。 沈君曜呆滞摸了摸自己被扇的左脸,他是被人捧着的沈家长子,哪有人这样放肆僭越地打他。但他却感到自己一点恼怒也无,反而回味起若见萤那双漂亮白皙的手扇在自己脸上的触感,还有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香气。 而若见萤瞬间冷静了许多,他赶忙往后退了退,不情愿再让沈君曜碰他一丝一毫。 但一阵猝不及防的眩晕袭来,若见萤一时间差点没站稳,他赶紧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只觉得两眼发黑。 他又闻到了先前那种奇怪的香味。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混乱的各种杂音,让人头痛欲裂,仿佛又将他拉回到了先前的梦境。 而沈君曜却只顾着痴痴地盯着他看,见若见萤这般弱柳扶风的模样,毫不悔改,又想上前去揩油: “看吧,打了我事小,累到你了可不行,要不要到小爷身上靠靠——” 话音未落,沈君曜突然闻到一股离奇的异香,这香味带着些许腥甜,混杂着淡淡的腐草味。他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这是什么味道?” 紧接着,花园灌丛深处传来密集的窸窣声,是一群动物在其间活动发出的声响,沈君曜以为是些寻常蛇鼠,便没有在意。 但这股味道却愈来愈浓,开始如侵略般进入鼻腔,让人闻了十分难受,沈君曜捏住鼻子,骂了骂今天轮值的园丁,却见若见萤抚着额无力地坐下来,朝牡丹园的灌丛看去,用微弱的声音说到: “有魔物……” “得去找师哥……” 魔物?沈君曜有些莫名,觉得是若见萤跟着那道士跟太久了,也变得神神叨叨。 但那奇怪的香气逐渐刺鼻,甚至变得有些腥臭,沈君曜闻着也心烦,猜想是有什么东西在园里腐坏了,便想着出去叫人过来清理,免得烦扰他和若见萤幽会。 但沈君曜刚侧过身,看到亭外的景象,便瞳孔骤缩,僵在了原地。 那牡丹灌丛中,涌出了无数双深黑的眼睛,泛出深邃诡异的幽光,死死地瞄准着亭中的两个人。 是畸形的老鼠。 长得怪异而恶心,浑身覆盖着稠腻的灰绿色粘液,脖脊之间凸起不自然的肿块。 “魔物”这种东西第一次对沈君曜的认知产生了彻彻底底的冲击。 沈君曜瞬时间头皮发麻,胃腹翻涌,这全然超出了他身为凡人的所见所闻。 但这些老鼠却不会给人类反应的时间。下一秒,蓄势待发的鼠群不再矜持,而是蜂涌般冲刺而出。 灰黑色的鼠潮朝他们两人涌来,大脑一片空白,但还算他有点男子气概,危急时分,没想着拔腿就跑,反而是想着先去护住虚弱的若见萤。 但可惜,他根本没来及跑到若见萤身边,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模糊间,他似乎看见一条条粗壮的枝蔓从地底钻出,将若见萤紧紧缠绕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慈恩镇(11) "乾三连,坤六断。" 沈乡居先贤阁中,铜铃的清脆声响回荡,洛临逍唇齿轻启,念出四象破魔诀,手中刻着古篆的玉简在掌心泛出幽蓝微光。 待破魔诀念毕,洛临逍用指尖向玉简注入灵力,立刻,玉简受到灵力牵引,悬浮在阁楼内的半空中,延伸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网。 四象破魔阵是需要强大的灵力才能运转的阵网,其阵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阙,各踞东南西北,需以周天灵气为引,经两个时辰引转方成。此阵于大妖而言稍显薄弱,但用来克制姑惑鼠这类并不强大、却极易聚之成潮的魔物,便恰如天罗地网,是为良方。 诸门阵法是苍留弟子必修之学,洛临逍虽暗自修习旁门秘术,但明面上还是苍留弟子,苍留门内诸学,洛临逍俱是众弟子中的翘楚,这区区四象阵法,自然是信手拈来。 灵力漫过阵纹,洛临逍灵台清明,感知力也随着这张灵气罗网无限扩大,他闭目凝神,将慈恩镇数方圆十里尽数纳入神识,以明心诀感知着慈恩镇所有的灵魔之息,除却池红玉的那支澄明灵息,其他皆是浊浪翻涌的姑惑鼠魔息。 这慈恩镇虽然表面祥和安定,但实际上已成为姑惑鼠的囊中之物,姑惑鼠弱小,一时一日并不会对这座城镇里的凡人造成威胁,但日复一日、经年累月的蚕食必将导致慈恩镇阳气衰竭、人丁凋敝,最终鼠群将彻底占据这座城镇。洛临逍游历三界时,见过不少被姑惑鼠啃噬殆尽,荒无人烟的死城。 洛临逍如蛛丝般的灵力流在阵网中迅速穿行,忽然,一阵强劲而又邪性的魔气如一道飓风般横空而出,凶悍地将灵力流卷起,然后顺着阵法之网直冲洛临逍灵台,魔气带着凌厉的攻击性,显然是想以突袭之势逼退施阵之人。 洛临逍倏然睁开了眼睛。稍稍运息,丹田处灵力翻涌如潮,一道雄浑灵压轰然迸发,与魔气轰然相撞,魔气立刻如败絮般溃散,那魔物似察觉到不敌,不等洛临逍追击,转瞬间竟立刻隐匿不见,消失地干干净净,如昙花一现。 洛临逍眸光微凝。这股魔气陌生而浓烈,嚣张但又收放自如,绝非姑惑鼠这类低等魔物可比。 从踏入慈恩镇地界开始,他的神识从未感知到过这股魔气。若对方能将气息隐匿得如此彻底,想必是个有些狡猾的魔族,且定然有所蓄谋。 洛临逍立刻想到落单的若见萤,毫不犹豫停止了阵法运转,他必须先回沈家大宅一趟。 是他的疏忽。 从现在开始,若见萤必须得寸步不离地呆在自己身边。 却仍旧晚了一步。 —————— 若见萤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诡异的梦境之中。 方才,他原本在沈家的牡丹园中与那登徒子沈君曜吵架,却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甚至出现了幻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 彻底晕过去后,若见萤便又做梦了。 他环顾四周,头痛欲裂,身体也酸痛不已,困扰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四柱床上,床榻宽大,正红的帷纱垂落下来,让帐中昏影沉沉,外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叫若见萤瞧不清楚。 他轻轻拨开帷纱,这是一间昏暗的房间,并不算多么宽敞,可以说这张床就占据了房间的一半,除此之外,只有一方镜台,上面有一面巨大的铜镜和一匣黄花梨妆奁。 那铜镜吸引了他的目光,毕竟只是日常梳洗的话,很难用上这般大得出奇的镜子。若见萤感到诧异,便想下床仔细探一探。或许这次知道了自己是在做梦,他少了许多惶恐不安,胆子大了一点点。 但若见萤刚起身想下床,却感到脚下如铅沉,柔弱如他,连腿都几乎抬不起来,他坚持不懈地往外走了几步,结果两腿直打颤,根本不可能走到镜台那里。 若见萤累得想哭,不解为什么在梦里自己还是这么弱,但随即便感觉到自己脚踝处一阵温热,他低头去看时,才发现双脚上都各戴着一个红血玉镯子,这镯子正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光。 很明显是一种名贵的法器。若见萤立刻就猜想到,或许就是它们让自己无法走路。 若见萤转了转身,尝试性地又动了动,结果却发现,这法器只有自己在朝外走的时候会生效,会变得奇重无比,他回身往床走的时候,法器便会变回轻盈如羽的状态。 于是若见萤认命地爬回了床上,无聊地抱着腿,盯着自己脚上的红色镯子沉思: 什么奇怪的法器嘛,不就是告诉他,除了这张床,哪里也别想去嘛。 又是哪个奇怪的修士发明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若见萤沉思间,房间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愣住了,没一会儿,门外便人影晃动。 门外站着的人虽还未进来,根据上一场梦的记忆,但若见萤已经有了大致的预感。但上场梦里,那个人反常得让若见萤害怕,还说出了一些让若见萤不安的话,因而此刻,若见萤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袖子。 紫檀木的门扉被推开,那人走了进来,果不其然,的确是洛临逍。 洛临逍穿着一身赤色缎面长袍,一进来便目光沉沉地盯着若见萤看,一言不发。 若见萤有些怕这梦里的洛临逍,与他对视了几秒,见洛临逍一直不说话,便惴惴不安地别开眼去。 若见萤又忍不住看了看洛临逍华服上的花纹,领口与袖口处,用金丝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蛇纹,蛇身蜿蜒,栩栩如生。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上一场梦里洛临逍的那条蛇。 那紧缠在他大腿上又湿又冷的触感依旧深刻。 除此之外,若见萤更觉得梦里的师哥与现实中的师哥处处不一样。 他师哥常穿的衣物,大都是玄青色的素净色调,而这梦里的师哥,却穿着深色的华服,衬得整个人更加深沉威压。 若见萤不禁走神,洛临逍却在此时走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 洛临逍坐到了若见萤的身旁,抚了抚若见萤的发丝。 若见萤回过神来,才发觉洛临逍的语气意料之外的温和。 若见萤第一次看到对他这般温柔的洛临逍,心尖不禁颤了颤,虽然上一刻他还有些怕他,现在却没有犹豫地,立刻扑进洛临逍怀里,撒娇道: “师哥……” 洛临逍身子一僵,似乎没有预料到到若见萤会这般举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地回应: “怎么了?” 若见萤没有察觉到洛临逍这份不自然,而是自顾自开始抱怨: “师哥,我不知道为什么脚上会戴着这个法器,帮我取掉好不好?戴着它们,我走不了路,我不喜欢它们……” 若见萤抱怨完,就乖乖等着他厉害的师哥立刻施术帮他把这两个法器解开了。 但听见他的话,洛临逍没有回答,也没有行动。 若见萤窝在洛临逍怀里疑惑地抬头看,却发现方才还眼神温和的洛临逍,一下子又变得冷冽阴沉,若见萤立刻感到心慌: “师哥,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洛临逍还是没有回答。 若见萤最害怕洛临逍这个样子,心慌地抓住他的袖子: “师哥,我是不是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洛临逍无言,而是将坐起来的若见萤再次搂进自己怀里,用完全掌控的姿势抱着他,他抬起左手,轻轻抚上若见萤那带着镯子的脚踝。 洛临逍的手出奇的冰冷,一碰到若见萤裸露的脚踝,就让若见萤轻颤了一下。 “这个镯子不漂亮吗?” 洛临逍平静地问。 洛临逍终于开口,若见萤一下便没那么不安了,但立马又觉得师哥的关注点很奇怪: “是很漂亮,但是戴着它们,我没法走路呀。” 洛临逍的语气立即变冷: “你想去哪里?” 若见萤被洛临逍问得有些莫名,随即便要辩解: “我没有想去……” “这镯子是我的心头血所化。” 洛临逍直接打断了若见萤,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抚摸若见萤的脚踝,修长的手指在那红血玉镯的花纹上点了点: “我让濛洲最好的工匠给它们雕刻了花纹。” 若见萤怔了怔,全然未料到这法器竟是洛临逍亲自打造的,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镯子,才发觉上头刻着十分精细的花纹,每一处都灵动精巧,纤毫毕现,展示出工匠的非凡功力。 雕的是双蛇交尾图。雌雄两条蛇的蛇鳞被雕琢得层层叠叠,蛇尾相绞处,更是雕刻得纹理尽显,而蛇首相对处,以黑曜石为眼,让那蛇目泛着妖异的深邃。 洛临逍顺着脚踝往上一点点地探,直到探进若见萤薄薄亵裤下的白腻大腿,才轻轻地揉了揉,又变得温和起来: “这对镯子衬得你的腿更漂亮了,你难道不喜欢?” 若见萤依旧怔着,师哥第一次夸他漂亮,明明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却莫名地感觉到森寒。 现实中的师哥,真正的师哥,不会这样说话的。 见若见萤呆呆地看着前方,不愿回应,洛临逍随即冷笑一声: “怎么了,装不下去了?” 他捏住若见萤的脸颊,强迫他把视线转向自己: “果然,今天故意投怀送抱,是为了和我谈条件吧,是想要我放你出去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慈恩镇(12) 梦里的洛临逍总是说一些很奇怪的、若见萤听不懂的话。 「他们想来救你出去,被我杀了。」 「是想我放你出去吗?」 师哥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是「救你出去」「放你出去」? 若见萤耷着眼角无辜地望着洛临逍,表情里满是茫然。 洛临逍捏着他的脸,指尖力道带着莫名的戾气。若见萤自然是有些委屈的,但他却乖乖地没动——他不想反抗师哥。 反而心里努力地替洛临逍找补: 梦都是断裂的,不符合常理的。或许在这场梦境里,师哥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会,于是若见萤鼓起勇气,想要解释清楚: “师哥,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我哪里也不想去……” “闭嘴。” 若见萤的声音柔和而小心翼翼,仿佛想要安抚洛临逍一般,洛临逍却毫不领情地打断,因为他觉得此刻若见萤看他的眼神,很像在同情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同情他孤身一人,成为众矢之的,被整个水云间群起而攻之? 明明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若见萤有什么资格惺惺作态地同情他。 若见萤依旧选择了和那些水云间的虚伪之徒们站在一起。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洛临逍语气咄咄逼人,捏着若见萤脸颊的力度更紧了,让若见萤难受地轻哼出声,若见萤看着洛临逍阴沉的眼睛,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想继续辩白: “可是我一直都只想和你在一起……唔!” “我说了闭嘴。” 若见萤的话没说完,洛临逍就突然粗暴地欺身压上来,一时间天旋地转,他瞬间被洛临逍压到了床榻上,然后,身上的人不由分说地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唔……” 洛临逍动作狠厉强势,宛如发泄忍耐许久的怒气,狠命地亲咬若见萤柔软的唇瓣,他听见了若见萤惊慌的轻声痛呼,为了不让若见萤挣扎,又用左手化出一条缚绳,想将若见萤双手绑起来。 方才若见萤猝不及防地被洛临逍压倒,心里有些害怕,便不由自主地蹬了蹬腿挣扎了一下,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洛临逍有些可怕的表情。 结果,洛临逍却直接开始亲他的嘴巴。 若见萤再次怔住——师哥从来没有吻过他。 先前洛临逍身中姑惑鼠之毒,意识混沌,将若见萤抱在怀中蹂躏时,几乎将他全身亲了个遍,现在若见萤胸口还残留着绯红的齿痕,但却就是没有吻他。 若见萤不知道听哪个师姐说过,修士之间,心灵相通者,常以吻渡灵力,因而,比起粗暴的□□/双修,接吻是一种更纯粹的相爱表现。 思及此,若见萤的心砰砰直跳。他尝试着努力放下方才的不适感,去感受洛临逍近乎掠夺地啃/吻他嘴唇的触感。忍不住想到: 梦里的师哥这般用力地亲他,是不是说明师哥与他心灵相通,其实师哥也很爱自己。 这样一设想,若见萤哪还有一点刚刚被洛临逍质问的委屈,所有的害怕不安瞬间一扫而空,反而变得欢喜不已。 毕竟若见萤一生之中唯一的烦恼就是担心洛临逍不喜欢自己,担心洛临逍嫌弃自己太粘人。 现在看来,师哥明明也很喜欢自己对吧。 若见萤的心房简直浮起绯色泡泡,叫他一下子软了身子,温顺地任由洛临逍压在他身上亲吻他,甚至开始笨拙地学着回吻自己的师哥,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也如柔荑般攀上洛临逍的背脊,娇.吟出声: “嗯……” 洛临逍瞬间愣住。 他手里还拿着刚化出的朱红缚绳,正欲将若见萤的双手绑缚起来,但若见萤这一突然的顺从和迎合让他粗暴的动作倏地僵住了。 但他立刻敛起自己眼底那一瞬的失神,转而换上一种刻意的轻蔑和嫌恶,故意质问道: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我不会上你的当。” 若见萤躺在洛临逍身下,听不懂洛临逍的话一般,双颊晕红,盈眼如波,此刻面如春桃,看着洛临逍的眼光满是爱意,但似乎又感到害羞,于是马上别开眼睛,娇怯地抚了抚洛临逍的胸膛,声音乖巧而轻盈: “师哥,我喜欢你亲我……” 洛临逍没想到若见萤竟摆出这般雌/伏姿态,简直毫无羞耻心,定是想故意蛊惑自己。 他心里又是恨,又是躁,只恨不得立刻将若见萤拆吃入腹,让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来迷惑自己。 若见萤不知道洛临逍此刻的心理活动,只是见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说出这般直白而大胆的话,师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有点沮丧,但转念一想: 如果师哥也喜欢自己,说不定也是害羞了,没关系的,自己再主动一点,一定要让师哥看到自己的决心。 若见萤闭上眼睛,再次鼓起勇气,右手温柔地抚上了洛临逍的左脸,然后带着羞意地,青涩地主动在洛临逍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洛临逍唇间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比起方才强硬的掠夺啃吻,若见萤的触碰轻得如同云絮般柔软。 只见若见萤颤了颤浓密的羽睫,眸光如春水地看着他。 “做什么都可以的……师哥……” 洛临逍的目光彻底沉了下去。 若见萤的所有行为都出乎洛临逍意料,他自认为精于揣度人心,此刻却看不透若见萤的所思所想。 但无论若见萤到底想做什么,洛临逍都有绝对的自信掌控若见萤的全部。于是他选择不再像个愣头青般为若见萤这毫无章法的讨好行为而惊讶。反而被勾起了劣根性,他蔑然地冷笑: “好啊。” “这可是你说的。” 话语落下,洛临逍再次欺身而上,狠狠地咬上若见萤的双唇,若见萤轻哼一声,果然毫无反抗,无比顺从地承了洛临逍的吻,让洛临逍十分轻易地撬开了他的唇。 舌//尖开始搅动云雨,两人的涎//液相接,随着激烈地/缠/吻动作而混乱地交融,难分你我。若见萤沉迷地感受着这份亲密接触,脑子被亲得晕晕乎乎,身子软趴趴的,整个人都像在漂浮,根本无暇思考其他。 但这场亲吻很漫长,若见萤没有经验,几乎喘不上气,等到洛临逍终于松开他时,若见萤迟钝地捂住胸口,虚弱地//喘//了喘,但抬眸看着洛临逍时,仍是那番眼波流转,欲语还休。 洛临逍坐起来,将若见萤直接带进自己怀中,若见萤被亲得一身发软,简直任由洛临逍摆弄,只感觉到洛临逍又低头朝他吻过来,等他唇关轻启后,洛临逍将一颗丹药渡进了他嘴中。 若见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顺从地将那丹药吞咽了下去,接着又被洛临逍抱着亲了好一会儿。 等到这一吻停止,若见萤才迷迷糊糊地缓缓问洛临逍: “师哥,你给我吃了什么呀。” 洛临逍死死地盯着若见萤的脸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 “坤元孕生丹。”【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慈恩镇(13) 原本若见萤慵懒地依偎在洛临逍怀里,享受着浓烈一吻后的缱绻温存。 可当“坤元孕生丹”这五个字入耳时,他浑身一僵,瞬间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坤元、孕生丹?” 若见萤从异闻录上读到过这种丹药,是一种上古奇药,据说能打破天定的生机枢纽,冲破男女之别的禁锢,令男子孕育子嗣。只是,若见萤从未相信过世间真有此药。 天理不可违,男子怎么能怀孕? 若见萤以为师哥在捉弄他,眼底浮起几分疑惑与茫然,忍不住再次向洛临逍确认。 但洛临逍却缓缓抚上了他的小腹,用微凉的指尖揉了揉,语气平静得不起波澜: “怎么,你不想要孩子?” 若见萤全然听不懂洛临逍的这句话,依旧以为洛临逍在开玩笑,呆呆地回应道: “师哥,我是男子,我不会有孩子的……” 洛临逍放在他腹间的手并未停下动作,指尖的力道却似加重了些,语调里隐隐沁出一丝冷意: “坤元孕生丹,整个水云间就只有这一枚,服下后,你与我双修七天七夜,便能怀上我的孩子。” 洛临逍用平静得异常的语气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语,惊得若见萤瞬间瞪大了眼睛——洛临逍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双修七天七夜”、“怀上孩子”,若见萤不知道哪一件事情更让自己震惊,他甚至来不及为“双修”二字脸红,便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意窜进自己骨子里。 洛临逍带着冷意的手像蛇一样在若见萤身上盘回,垂眸沉沉地凝着若见萤的小腹,声音压得很低: “若掌门没有告诉过你吗,你是男子中少有极阴之体,所以自幼才无法修炼苍留的功法,但你这样的身体,服下孕生丹后,比寻常男子更容易受孕。” 「极阴之体」「男子受孕」——这些陌生的词语砸得他头晕目眩,嗡嗡作响。若见萤呆滞地看着洛临逍,脑中竟浮现出了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 自己被关在这间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双脚依旧戴着那双红血玉镯,头发混乱地披散着,日复一日地蜷在这张床上,肚子却一天天地隆起,让他整个人变得又臃肿又怪异,看起来像一个怪物。 这画面太过惊悚,若见萤猛地回神,眼眶瞬间红了。他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洛临逍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还夹着几分被吓到的颤抖: “师哥,我不要!我不想生孩子!” 若见萤自小被娇养长大,不通世事,被掌门夫妇养得娇纵天真,心性尚还十分幼稚,根本无法设想现在的自己如何孕育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他只觉得可怕。 洛临逍的眼神却立刻变得无比冷漠,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被“受孕”一事吓得如鹌鹑般的若见萤,不容拒绝地说: “你不是说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洛临逍在复述方才若见萤情动时对自己的告白,把它当作一个工具一般来逼迫若见萤。 若见萤被这句话堵得脑子一片空白,笨拙如他,一时间竟想不出来再说什么话来应对,就这样傻坐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他很怕,很怕师哥真的要让把他关在这里生孩子。 方才若见萤还满心甜蜜地享受师哥把自己压在床上亲,现在就被洛临逍说出的可怕的话而吓得发抖。 他再次扑进洛临逍怀里,一脸的泪,怯懦又可怜巴巴地乞求: “对萤儿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求求师哥不要让萤儿怀孕!” 若见萤真真切切地感到恐惧,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在梦中,彻底陷于这方梦境,仿佛面前的人就是那个真实的洛临逍,自己也真的被困在这间屋子里。 洛临逍冷漠地看着若见萤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没有回答,他的手抚上若见萤的面颊,帮他拂去几滴泪珠。 见状,若见萤以为洛临逍默许了自己的恳求,便终于放松了些许,甚至还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洛临逍的手背,像只寻求安抚的小兽。 但洛临逍却在此时冷不丁地开口: “不跟我生,那你还想跟谁生?” “和屈盛逸生吗?” 若见萤原本正贪恋着洛临逍指尖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柔,试图从冰冷的触碰里汲取一丝安心,却被这两句话倏地震得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若见萤立刻抬眸,眼泪婆娑的眸子瞪得圆圆的,里面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大师兄? 在若见萤的记忆里,洛临逍与屈盛逸并不相熟,洛临逍在苍留的那几年,大师兄都因故回淮阳去了,所以两人接触极少。 他茫然无辜地开口,饮泣吞声道: “什么……我没有……” 若见萤更想不通,师哥怎么会把自己和大师兄扯在一起,若见萤只在小时候朦朦胧胧对屈盛逸有过仰慕,但却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他现在明明全心全意爱着二师哥。 若见萤委屈不已,他感觉自己从洛临逍冷然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无端的猜忌。 仿佛师哥已经断定他和大师兄必然有染一般。 若见萤眼泪越掉越凶: “师哥,我心里只有你……” 洛临逍闻言,冷笑一声,忽然俯下身,凑近若见萤耳边,气息清晰可感: “只有我?” 嘲讽的语气像淬了冰,激起若见萤一阵战栗。 “你与他一拜天地,共剪红烛时,心里也只有我?” 洛临逍的呼吸,喷在若见萤敏感的耳廓,却没有半分亲昵的暖意。他看着若见萤因自己的话而错愕万分,指尖缓缓滑倒对方的后颈,轻轻一捏,迫使他仰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而若见萤根本听不懂洛临逍的话,什么一拜天地,什么共剪红烛!他和大师兄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着洛临逍眼底翻涌的阴鸷,只觉百口莫辩,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我不知道……师哥……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若见萤辩解的话说得磕磕绊绊,在洛临逍听来,反而像是欲盖弥彰。 “是吗?” 洛临逍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紧接着,洛临逍直接将若见萤一把横抱起,径直将他带到镜台旁,正对着那面巨大的铜镜。 突然的腾空,让若见萤失去最后一丝安全感,他无助地瞪了瞪腿,最后却只能抓紧洛临逍的肩膀。 洛临逍再次捏上若见萤的下巴,强迫他朝前看向这面铜镜,语气平静得可怕: “晚了。” “坤元孕生丹你已经吞下,接下来的时日,你每天都要与我双修,孩子,你不想生,也得生。” 洛临逍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刀刺在若见萤心上,若见萤拼命地摇头,镜中浮现出他惊恐而满是泪痕的脸,狼狈又绝望。 更让他悚然的是,洛临逍的袖口竟缓缓攀出一条赤红的小蛇,那蛇一点点地由洛临逍的手臂攀至若见萤的上身,甚至开始变得越来越//粗///大。 那条蛇的半截身子慢慢缠上若见萤的润白的脖颈,缓缓收紧,甚至亲密地朝着若见萤的脸颊嘶嘶吐信。而与此同时,洛临逍也贴近若见萤的耳畔,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偏执,阴冷地说道: “等孩子生下来,也会像这条蛇一样,日日盯着你,日日缠着你……” —————— “见萤!见萤!” 若见萤还处在梦魇中,梦中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化成巨蟒的赤蛇缠绕着,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但半梦半醒间,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若见萤最后惊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潮湿的地上,迷蒙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暗,蹲在自己身边的,居然还是那个登徒子沈君曜。 而沈君曜见若见萤终于醒了,也松了一口气。他再次抬头看了看这乌漆麻黑的地洞,只有一处小孔泄露了一些天光进来,否则他什么也看不清。 话说一个时辰前,他还在牡丹园里与若见萤美滋滋地调情,但却突然见了鬼,出现了一群恶心人的怪老鼠,破坏了他与佳人相会的美妙场合。然后他和若见萤都晕了过去,他一醒来,便到了这里——充斥着草木与泥土味的黑暗地底,水滴声断断续续地响着。 沈君曜调动自己的脑筋,虽然他平身从未遇见过妖邪之物,此刻身边也没再见到方才那种丑陋老鼠,但事到如今,除了妖邪作祟,似乎也别无其他可能。 与此同时,他仍有种直觉,他们俩个应该并没有离开慈恩镇,而是身处慈恩镇某处的地底。 只可惜沈君曜自诩是慈恩镇的地头蛇,但却根本猜不出来这里是哪里。 他一介凡人,第一次遭遇这种险境,自然是有些惶惶不安的,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至少这险境之中,还有美人相伴。 但若见萤却陷入了沉沉的昏迷,始终未醒。沈君曜向来是个乐观的公子哥,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底,仍存了一份闲心,就这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欣赏起美人的睡颜来。 若见萤漂亮得不像寻常男子,特别是那双水盈盈眼睛,盯着你看时,即是多情,又是娇俏,叫人神魂颠倒。此刻,若见萤虽闭上眼睛,但那浓密的睫羽随着轻盈的呼吸而颤动着,又是一番别样的勾人。 让沈君曜难免又起了邪心。 沈君曜念头一转,决定把对那老鼠怪的恶心和对这处洞穴的惶恐不安抛之脑后,今朝有酒今朝醉。 毕竟那妖邪不抓别人来,却偏偏把他和若见萤一起抓来,想来也是一种天注定! 在那牡丹园中还得时时提防着他娘会杀回来打扰他们幽会,现在确是前所未有的二人世界! 可见连老天爷也要撮合他们这对才子佳人! 沈君曜这厮确实是看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先前读过的那本《天龙九部》,书中段公子对美丽的王小姐痴心不改,苦苦追求而不得,一朝意外,段公子为救王小姐,两人双双掉入枯井,患难见真情,王小姐终于被段公子的真心打动,两人地底定情。 思及此,沈君曜更是倍受鼓舞: “我沈某终于也是要做一回风流段公子了,今天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做个风流鬼!” 说罢,他便不知好歹地去碰若见萤白嫩的手,正准备大行不轨之事之时,若见萤的手却突然抖了抖。 原本昏迷的若见萤,倏然开始了梦呓: “师哥……不要……” “我没有……” 若见萤声如蚊呐,沈君曜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但却没来由得生了些愧疚之情。但他再观察若见萤的睡颜时,只见若见萤眉间无意识得轻蹙着,隐有痛苦之态,于是探了探若见萤的额头,发现他出了许多冷汗。 沈君曜一惊,猜想若见萤是生了梦魇,便赶紧唤了换他的名字,把他叫醒了。 故而,若见萤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和自己贴得很近的沈君曜。 若见萤刚梦醒,还懵懵懂懂的,但第一直觉就是立刻坐起,迅速将沈君曜推开,面带防备地说: “怎么又是你!” 若见萤看了看周围,又继续大声问: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说!” 沈君曜见若见萤一醒来就跟一只受惊的兔子似地防备自己,十分懊恼,神色无辜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见萤,你难道忘了,我们俩一起遇到了那一群丑老鼠怪,许是它们把我俩逮来的。” 若见萤皱了皱眉,又故意装凶道: “不许你叫我「见萤」!” 沈君曜只能无奈服软,安抚道: “好好好,见萤公子见萤公子,是在下冒犯了冒犯了……” 若见萤这才将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沈君曜的话确实让他回想起了先前的那群老鼠,应该就是姑惑鼠了。 若见萤再次环顾周围,一片漆黑,似是在地底,难道他们被姑惑鼠抓到巢穴里来了? 若见萤的思绪其实还被方才那场跌宕起伏的梦境主导着,于是他忍不住想到,自己这场奇怪的梦,难道也是姑惑鼠带来的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慈恩镇(14) 若见萤还带着刚从梦魇的缠绕中脱身的酸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苦恼地看着这漆黑的地底,身边只有一个无用的浪荡子。 他不禁想到,眼下自己被魔物捉来此处,师哥是否已经知晓。 但一想到洛临逍,方才梦中那被毒蛇缠绕的恐惧和窒息感仍再度翻涌,让他感到浑身发冷。 若见萤拼命自我安抚,没关系的,这只是一场梦,真实的师哥不会那样对他的,他坚信。 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明一片平坦,恍惚间,竟突然出现了幻觉。 幻觉中,那毒蛇变得粗//壮的躯干已经钻进了自己身体里,把自己的下腹//撑得隆肿,把他撑得真的像个怪异的孕妇。 若见萤刚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颊又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沈君曜见若见萤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以为他在这地底洞穴里瞥见了什么东西,也立刻跟着紧张了起来,关切地问: “怎么了?!” 沈君曜的声音稍稍唤回了若见萤的神智,他反应迟缓地抬眸,看了看现在站在身边的人,开口时,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里带着的颤意: “我、我没事,得想办法出去……” 沈君曜见状,便以为若见萤是怕黑,赶紧抓住这个表现机会,打脸充胖子道: “唉,别怕别怕,有我沈某人在,豁出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沈君曜拍了拍胸脯,心想这番豪言壮语定然让若见萤感慕不已,得意地去瞧若见萤,却发觉若见萤如同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整个人呆呆的,目视着前方,眼神无光。 很明显完全把沈君曜无视。沈君曜脸上的得意有些挂不住了。 他也不气馁,还想说些什么讨巧话去吸引若见萤的注意力,但突然感到有一阵微风袭来,轻轻拂在自己脸上。 沈君曜的眼睛立刻变得炯炯,当即扬声道: “有风!在西北方!” 这声惊喜的大叫,总算让若见萤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些许,他缓缓望向沈君曜所说的西北方向,喃喃道: “风……有出口吗?” “十有八九!” 沈君曜来了精神,忙不迭地又抓住机会朝若见萤凑过去,故作亲热地说话: “我们现在就一起出去!见萤,跟紧我,这黑灯瞎火的,别踩着坑。” 沈君曜依旧死不悔改地占着若见萤的嘴上便宜,说罢,他摸索着往前挪步,摆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护花使者”姿态: “你别怕,我沈某今天一定带着你平平安安地出去,那群臭老鼠也真没见识,就这破洞也想困住小爷?” 沈君曜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忘记时时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若见萤,一刻不停地大放厥词,他虽嘱咐若见萤“别踩着坑”,自己却不专心看路,倏地一条粗壮的藤蔓横在那漆黑的路面上。 “等小爷出去了,定叫人将这鬼地方掀...啊!” 沈君曜被那藤蔓拌倒,一个趔趄,结结实实朝地上一摔,摔了个狗啃泥,嘴里的豪言壮语戛然而止,只剩下疼得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若见萤原本心不在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神,他听见了沈君曜的痛呼,刚忙上前去,看到沈君曜狼狈地跌倒在地上,若见萤虽有些厌烦眼前此人,却还是关心地蹲下去: “你怎么啦,脚崴了吗?” 难得若见萤关心自己,沈君曜本该喜不自胜,但他最好面子,此刻在美人面前出丑,顿觉颜面无光,便强撑道: “没事没事,小爷我皮糙肉厚,这点磕碰算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膝盖刚一用力,就疼得“嘶”了一声,原来方才摔倒时,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许是直接淤青了,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露怯,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若见萤见他这番死要面子的滑稽模样,竟难得地被逗笑了,若见萤在苍留山时,师兄师姐们总是说他笨,可他如今下山一看,竟还有比自己更笨的人,而且又笨又好面子。 若见萤心头的一点阴翳被这插曲突然冲散了些许,想到腰间锦囊中还有一瓶下山时母亲让自己带上的玉疮药,便好心地拿了出来。 若见萤朝着沈君曜娇声命令道: “你别动,让我看看。” 沈君曜看着若见萤神色认真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就掀开了自己的裤腿,将那淤青的皮肤露了出来。 紧接着,他看见若见萤那双白玉般的手拧开了药瓶,一股清冽的药香即刻散开,混着若见萤身上那股淡淡的桃香,在沈君曜鼻尖萦绕。 若见萤给他上药时,眉眼低垂,睫羽轻颤,手上的动作专注而轻盈,偶有一缕青丝垂落,便抬头轻轻捋起,将它别在耳畔,在这昏暗的地底仅有的微光之下,若见萤整个人温柔得像浸在月华里的璞玉。 沈君曜不由得看痴了,只觉得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若见萤却在此时收回了手,他抬眸朝着沈君曜说: “喏,好了,你站起来试试还疼不疼?” 沈君曜还在痴怔地呆看着若见萤,听见这话也毫无反应。若见萤见他又这副下//流胚子的表情,又开始有些生气,于是立刻收起药,站起来,不想再管这个人。 沈君曜见这上药过程这么快就结束,只顾着遗憾了。等到若见萤站起来,完全不等他,已经独自往前走出几步,他才堪堪回过神来,便着急想去追。 沈君曜咻得一下迅速爬起,跑出几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奇痛无比的膝盖,竟然就在这短短一小会儿,痊愈到一丝痛恙都没有了,他立刻惊讶地大声道: “这、这是什么神药?!” 若见萤这才转过身来看沈君曜,脸上满是骄傲: “哼,怎么样,很厉害吧,这可是我们水云间最上等的疮药,给你们凡人用自然是药到病除啦。” 若见萤说完,见沈君曜一脸诧异惊讶的神色,一瞬间反应过来——完蛋了,自己说漏嘴了。 只见沈君曜十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水云间?” 若见萤立刻心虚慌张地捂住嘴,又还是支支吾吾地找补道: “我瞎说的,我瞎说的,这是之前我和师哥在其他洲云游时买的药...” 沈君曜哪里肯信,立刻凑近若见萤,瞪大眼睛再次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若见萤感到窘然,只恨自己太笨,这也说漏嘴,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见沈君曜一声低叹: “原来你真是天上来的仙女啊……” 闻言,若见萤当即杏眸圆睁,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仙女!我是男子!男子!” 沈君曜置若罔闻,根本不在意若见萤的强调似的。他这人虽然天生对神怪之事无甚兴趣,平生只爱玩乐吃喝,但当然知道,那传闻中的水云间里,住着的人,都是已经半只脚踏入仙界的修真之人,与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的。 也难怪若见萤长得这般漂亮。 紧接着,沈君曜便又立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道士真只是你师哥?” 若见萤瞪了瞪他,不高兴地说道: “他是我二师哥,你对他太没有礼貌了,所以我才讨厌你。” 沈君曜原以为叫“师哥”是若见萤与那洛道士之间的情//趣,但此刻见若见萤眼中澄澈一片,以为两人之间真是清白师兄弟关系,便大喜,抓住若见萤的袖子,喜不自胜道: “那太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是我无礼!以后你的师哥就是我的大舅哥了!我一定恭恭敬敬的!” 若见萤被沈君曜这没头没脑的不要脸话惊得又怒又羞,他拼命地将袖子从沈君曜手里抽出来,嗔骂道: “谁许你乱认亲了!我师哥会打死你的!你这满口胡言的登徒子!” 沈君曜以为他害羞了,只顾着嘿嘿直笑,见若见萤炸毛了,甩开自己的手径直往前走,心下觉得可爱,连忙追上去,嘴里不忘讨扰: “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见萤公子,你别生气,我们还要一起从这里出去呢!” 若见萤原本懒得理他,但见他如此不依不饶,便下定决心,与这人说个清楚,若见萤站定,见沈君曜仍在嘻嘻哈哈,十分认真地说道: “沈公子,你自重,我不会喜欢你的,请你不要再做逾规的事,说逾矩的话。” 若见萤说完,思索片刻,还是红着脸继续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和师哥有婚约,我们以后要成亲的,我也只喜欢他。” 说到“成亲”,若见萤满面飞红,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去,但他却又忍不住联想到方才的梦境,以后他和师哥如果成亲了,师哥真的会让他怀孕吗? 若见萤说着说着就心不在焉起来,又开始心心念念地想着洛临逍,虽然因为那场梦,他对洛临逍还有些隐隐的畏惧,但是偏偏又还是依赖着他,盼着他来救自己。 而沈君曜听见这话,简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回过神,依旧呆看着若见萤: “你……和他,有婚约?” 若见萤点了点头,真诚地看向沈君曜,答到: “是我爹定下的,但我也爱师哥,师哥他.....也爱我。” 沈君曜听见若见萤的话,终于感受到,若见萤全身心都只有那个道士。心底刚燃起的奢望立刻被浇灭,毕竟他原本想着,如果若见萤只是跟着那道士的一个娈/奴,自己大可以撬撬墙角。 但现在看来,人家既是父母之命,又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沈君曜自诩多情浪荡子,此刻在若见萤面前,却突然感到沮丧无比。 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再争取争取,但若见萤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又真诚地看着他,他反而感觉到一句多的话也说不出来,连先前那番对着若见萤死皮赖脸的骚扰劲也没了。 若见萤见沈君曜这番模样,便知道他死了心,与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然后说: “师哥会来救我们的,但是我们可以先往出口走。” 沈君曜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见若见萤已经朝前走,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但忽然,一直静谧的地底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爬动,若见萤和沈君曜立刻停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绷紧了身子——是那些老鼠。 先前沈君曜和若见萤在这地底陆续醒来,却没有见到老鼠的踪影,便兀自放松了警惕,自以为能够相安无事地从这里出去。 眼下,那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老鼠们才终于现身,发出密集的声响,仿佛提醒着他们:来了这里,便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若见萤下意识攥紧了袖角,往那深处的岩壁缝隙一看,心脏随即猛地一缩——黑压压的鼠群正从石缝里、藤蔓下涌出来,油亮的皮毛在昏暗中泛着幽光,细小的眼珠里满是妖异的猩红。 “该死!又是那群臭老鼠!” 沈君曜低骂一声,先前的沮丧被骤然升起的警惕冲散,他下意识将若见萤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快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慈恩镇(15) 一个凡人沈君曜和一个毫无修为的若见萤,这群姑惑鼠要追上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一转眼,沈君曜和若见萤便被这群魔物围了个严实。 “狗日的,阴魂不散!” 沈君曜一声低骂,看着这群来势汹汹的老鼠,那崎岖怪异的模样依旧让他反胃。但他还不算个孬种,这种危急时刻,牢牢地把若见萤护在身后。但他回头去看若见萤时,却发现若见萤面色平静,脸上并无惧色,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但其实若见萤怕得要死了。 他看着这群面目可怖,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姑惑鼠,拼命咬牙才没让自己发抖。 毕竟他身边这个沈君曜只是个凡人,而自己却好歹是来自水云间的修真之人,本该他保护这个凡人才是,怎么能先露怯。 于是他强装镇定,对着沈君曜颤声说道: “没、没关系的,我、我可以对付他们,你别怕。” 若见萤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些法器,便手忙脚乱去掏自己的锦囊,但所谓物要用时方恨少,若见萤拼命的翻了翻,却只找到一些类似于摇香石、檀玉篦之类的,全是些他平素用来梳洗打扮的东西。 原来,下山时,若见萤确实想着要带些防身法器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实际上,他一跟在洛临逍身边,就每天只想着要怎么打扮得好看些,以便吸引师哥的注意力,所以身上带的法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现在若见萤才后悔莫及,他又急又恼又尴尬地哭道: “怎么一件能用的都没有啊……” 沈君曜见若见萤在口袋里东掏西掏,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什么东西来,有些不解,但他时时关注着那些蓄势待发的老鼠,这些老鼠的双瞳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咬断他们的脖子。 只见领头的一只老鼠发出尖锐的鼠鸣,像在发号施令,紧接着,鼠群便再次像他们冲刺过来。 沈君曜来不及多想,猛地将若见萤往侧后方一推,自己迅速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朝着最前头那只老鼠狠狠砸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石头砸在鼠背上,却只让那魔物吃痛地嘶叫一声,反而激起了更凶的戾气,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猛地张口便朝他咬来。 “小心!” 若见萤惊呼一声,慌乱中抓起锦囊中的檀玉篦就往前掷去。玉篦虽质地坚硬,却轻飘飘的,砸在鼠头上连个响都没听见。 只见那老鼠甩了甩头,凶性更盛,攻势愈发凌厉,眼看就要朝若见萤奔过来。 忽的,地底开始剧烈震颤,碎石簌簌滚落,宛如有巨兽在翻涌。 沈君曜大惊道: “怎么回事?!地动了?!” 连那些狂躁的姑惑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停住动作,不安地刨着爪子,发出细密的“吱吱”声。 只见地面裂开一条条细缝,无数条藤蔓从这地缝中猛地窜出,如同触手一般,行动迅速,越过那密集的鼠群,直冲若见萤而来。 这些仿佛具有魔性的藤蔓,瞬间唤起了若见萤梦境中的记忆——回想起在第一场梦的最后,就是这些藤蔓将他紧紧缠绕住。 若见萤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瞳孔骤然收缩,浑身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些藤蔓带着潮湿的腐味,宛如张牙舞爪般地舒展着,迅速将他环绕住。 “不……不要……” 他无意识地退后,却脚下虚浮,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沈君曜见若见萤被吓得失了神,便想火速过去拉他,但那藤蔓如同生了人智一般,预判了他的行动,迅速分出几条来拦住沈君曜的去路,沈君曜拼命使劲想要将它们掰开,但这藤蔓粗壮无比,连沈君曜这样的壮年男子,都无法撼动他丝毫。 藤蔓像一个缺乏耐心的妖怪,见沈君曜如此不知好歹地反抗,便彻底一把将其卷起来,稍稍用力,便让沈君曜难受地喘不上气。 听到沈君曜痛苦的闷哼,若见萤迅速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被藤蔓紧紧缠住、脸色涨红的沈君曜,焦急地喊道: “沈公子!!” 若见萤不管自己力量几何,马上就想上去救他,但这些藤蔓原本就是冲着若见萤来的,顺势便直接粗暴地将他缠绕住。 “唔!” 藤蔓如铁钳一般牢牢地将他的手腕脚踝牢牢捆住,潮湿的腐味钻入鼻腔,让若见萤回想起那梦境里的压迫感与窒息感,让他直想干呕。 但那藤蔓非旦将若见萤的手脚紧紧缚住,还霸道地生出一小支细藤,径直探向他的脸颊。若见萤下意识偏头躲闪,那细藤却像有眼睛似的,灵活地绕到他下巴处,轻轻一勾,便迫使他抬起脸来。 潮湿的触感贴着皮肤,带着泥土的腥气,若见萤浑身汗毛倒竖,闭上眼睛不愿意去看它,这藤蔓却得寸进尺般,顺着若见萤的下颌线缓缓游走,仿佛在细细打量一件猎物。 藤蔓像有多余的好奇心,异常灵活再次生出一条细藤,一把钻进若见萤最里层的衣服里,从若见萤的脚踝逐渐蔓延着往上,一寸一寸地打量他的肌肤。 这藤蔓却十分粗糙,完全就是像在刻意折磨他一般,若见萤被它弄得浑身一颤,羞愤逾死。 “放开……放开我……” 若见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糊了满脸,又羞又怕。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那些藤蔓像是有了意识的魔物,恶意地作乱,粗粝的表层磨得他生疼,疼意混着难以言说的怪异感,让他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一旁同样被缚住的沈君曜见若见萤被这藤蔓欺辱地几欲先死,顿时目眦欲裂,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对若见萤做点什么,竟让这藤蔓抢了先! 沈君曜心里怒火冲天,顿时死也不怕了: “龌龊东西!有本事冲老子来!” 那藤蔓果真有人智,听见沈君曜的挑衅,非常不客气地将缠在沈君曜手臂上的藤条伸长,直接扇了沈君曜一巴掌,顿时将沈君曜扇得嘴角淌出血来。沈君曜被打得偏过头,半边脸瞬间肿起,火辣辣的疼。 那藤蔓却依旧不罢休,又直接缠上沈君曜的脖子,沈君曜只觉喉间一紧,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瞪大眼,双手徒劳地去抓那缠在颈间的藤蔓,指甲深深抠进粗粝的藤皮里,却怎么也掰不开分毫。 “呃……” 他的脸涨得通红,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视线开始模糊,若见萤眼睁睁看着沈君曜的脸从红转紫,抓着藤蔓的手渐渐无力,心上一紧,拼命唤到: “放开他!他会死的!” 但这藤蔓却置若罔闻,缠紧沈君曜脖颈的力度加大,沈君曜只觉视线越来越暗,肺里像要炸开一般,连挣扎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抽离。内心却感觉十分不甘,今天要是交代在这里了,这人生在世还有许多快活没有体验过,比如说和若见萤春风一度。 “放开他吧,藤芜。” 一道妩媚的女声忽得响起,缠紧沈君曜的藤蔓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立刻痛快地松开了濒死的沈君曜。 沈君曜忽然得救,猛地瘫倒在地,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火烧火燎的疼,他两眼发晕,只能勉勉强强抬起头去看那来人。 只见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着绛青色纱裙的女子,身姿婀娜,指尖缠绕着一缕藤丝,走过之处,亮起荧光。 沈君曜总觉得这个女子异常的熟悉,可是此刻大脑剧痛,一时间竟回想不起来。 女子又挥了挥手,缠在若见萤身上的藤蔓也瞬间如潮水般退却。 若见萤终于重获自由,也腿软地瘫倒在地,捂着胸口喘气,他看着来人,一身魔气,虽然面目含笑,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他不由得绷紧了身子,防备地问道: “你是谁?” 女子轻笑一声,声音像浸了蜜,却带着说不出的阴冷: “小公子别怕,我可不是来害你们的。” 随即又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沈君曜,甩了甩手上的藤丝,略带歉意地说: “只是在下方才没管教好藤芜,让它玩得太疯,实在是对不住了。” 若见萤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紧抿着唇,想到刚刚那藤蔓对自己和沈君曜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 “我不相信你,你分明在用着藤蔓肆意...肆意伤人性命。” 女子轻声一笑,直接朝着若见萤走进,微微倾身,用芊玉般的指尖挑起若见萤的下巴,故作亲密地说到: “我只是想和小公子做个交易。” 若见萤神色抗拒,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撑起不好惹的气势: “什么交易?” 女子又想去捏若见萤的脸,却被若见萤悄无声息地躲开,也不恼,依旧笑着,缓缓说道: “我想向小公子,借一样东西。” 女子说完,眸光下垂,落在若见萤那方才被藤芜缠过的纤细腰肢上,嘴角扬起神秘的笑: “借你的肚子。” 闻言,若见萤浑身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发颤: “你……你说什么?” 女子看着他惊惶失措的模样,笑得愈发妩媚: “有没人跟你说过,你这种极阴之体,长得又这般鲜润可口,很容易被抓去做炉鼎的——” 若见萤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极阴之体。 在那梦中,自己依偎在师哥怀里时,师哥对自己说,因为他是极阴之体,所以比其他男子更容易受孕。 现在眼前的女子,同样告诉他自己是极阴之体,容易被人当做炉鼎。 若见萤脸色惨白,颤着声音问: “你...你要抓我……做你的炉鼎.....” 女子看见若见萤这番极度惊恐的表情,竟瞬间大笑出声,笑声中带着一丝隐隐的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 “炉鼎?那种东西,我怎么会需要?” 语罢,她唤出那藤蔓,将地上的若见萤环绕起来,她再次倾身,语气轻柔甜蜜,说出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 “小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阴胎夺舍」?” 阴胎夺舍。 一种阴毒万分的邪术,以极阴之体为温床,孕育出带着施术者神魂的“阴胎”,待胎儿成形之日,便会吞噬宿主的神魂,取而代之。 若见萤此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极阴之体,阴胎夺舍更是没有听说过,但他看着女人此刻脸上森冷的笑意,却已经能够猜想到她的目的。 她想用我的身体做什么…… 女人看着被这句话吓到彻底呆滞的若见萤,眼中笑意愈发浓重: “你这身子骨,天生就是怀孕养胎的好容器。” “当初水云间那些臭道士将我封印于此地,让我不能踏出此地半步,以至于让我肉身腐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眼下显然是天助我也! “先是那些在此地筑巢的老鼠,直接为我所用,再是,你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极阴之体,居然还主动送上门来,哈哈哈哈——” 女子紧盯着若见萤,眸光深邃而妖异,刻意放低声音,在若见萤耳畔低语: “我会在你肚子里重生的……母亲……” 听见女子的话,若见萤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瞬间使出了从未有过的力气去推开身边的人,被吓到精神几近崩溃: “我不要!我不是你的母亲!我不是!” 听见若见萤的话,女子瞬间敛了笑,容色瞬间便得冰冷可怖: “由不得你。” 藤蔓再次像触手一样涌出,如毒蛇一样缠上若见萤的四肢,这一次,不再是先前轻浮的玩弄,而是不容一丝反抗的凶狠禁锢。 “放开我……放开我!” 若见萤像疯了一样挣扎,眼泪糊在灰扑扑的脸上,漂亮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惊恐与绝望。 女子面无表情地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玉瓶,她蹲下身,拔开塞子,一股腥甜之气瞬间弥散出来,她将它凑到若见萤鼻前,平静地说道: “乖,嗅一嗅,你能少受些罪。” 若见萤仍旧想反抗,但这股极其锋利的味道却不容反抗地冲进了他的鼻腔,紧接着,他那满是盈光的眸子立刻变得黯淡无光,浑身瘫软,再没有一丝力气。 见状,女子收起瓶子,正准备进行下一步,但却突然听见身后倒在地上的另一个人微弱的声音: “梦溪、神女……” “原来...真的是妖邪……” 沈君曜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女子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听见这句话,女子挑了挑眉,突然产生一个想法,随即转身,朝着那个男人蹲下身来,勾手抬起他被藤芜打得鼻青眼肿的滑稽面庞,带着玩味地说道: “那些老鼠顺手就把你这个凡人给抓来了,原本觉得你没有用,现在却未必...……” 她轻轻朝沈君曜吹了一口气,继续笑着说道: “向你借些阳气,能让这一切结束得更顺利。” “你喜欢他,对吗?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就给你个奖励,你去给他开///苞。” 凡人的心智太容易控制,女子的手一松,沈君曜的眼眸便瞬间失去光泽,立刻像个木偶一样地站了起来,朝着若见萤缓缓地走去。 若见萤虽然已经失去力气无法动弹,却尚存有一丝神智,他听见了女子对沈君曜说的话,看着沈君曜被操控着一点一点地走到自己身旁,傀儡一般地蹲下来,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身体。 巨大的绝望笼罩住了若见萤,他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发出如蚊呐般的声音; “不要……” 眼泪从若见萤无神的眼睛中滑落。 沈君曜倾身压到若见萤身上,开始脱他的衣服,但就在手伸向若见萤腿间时,却突然一僵,毫无征兆地斜倒到一边的地上。 一道飞驰而来的白光精准地钉在沈君曜的后脑,将那团操纵着他的黑气瞬间驱散。 阴暗的地底凭空被人斩出一道巨大的裂缝,与先前那阵地动不同,这一斩,将这一处地穴彻底劈开,随即,一阵几乎刺眼的金光从这裂缝中直冲而入。 显然,一个修为极高的人寻到了这里。 大事将成,却被人来势汹汹地打断,女子阴狠地看着在隐在金光里的人影,藤芜迅速从身体两侧伸展而出,带着杀意地向来人冲刺而去。 却瞬间被两道凛冽的剑光斩断,粗壮的藤蔓像尸//块一样砸落在地,墨绿色的汁液溅了满地,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女子咬牙切齿地盯着那金光中走出的人,身形挺拔,身着玄青色袍子,分明是个水云间的修士。 那修士径直走向若见萤,利落地斩断缚在他身体上的藤蔓,温柔地将若见萤横抱起来。 但转身看向女子时,那赤色的红瞳中却带着极其可怖而有攻击性的阴鸷。 女子作为曾经魔道中斩杀水云间剑修最多的魔修之一,从未怕过任何一人,却第一次被这样一个眼神慑住。瞬息之间,她竟萌生了一股退意。 她听见了玄衣修士的声音,刺骨深寒: “余孽,你的死期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