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百倍熟练到涤荡天下》
第1章 既见朕，为何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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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成了李晔...”
“半个时辰后，就要成为节度使们争抢的那只金丝雀...”
苍茫原野，几朵白云顺着和风飘过，风吹沙沙，下方草海掀起波波翠浪。
河道旁肃立一片白帐，白帐围绕破庙。
确切说，是破庙中那杆高高耸立的龙纛。
龙纛顺风轻舞，下方破庙内，几束阳光从建筑缝隙刺破进来，照亮满屋破败。
没了面容的佛像前，李晔借光看着镜中自己，伸手轻抚自己眼下不过廿五年纪的面容。
“唉~”
一声长叹打破沉静，伴着轻叹，李晔呼吸间满是破庙浮尘的闷浊。
身着赤黄、腰跨金带，身形挺拔的李晔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此刻穿越来的李晔没有丝毫对身边环境的在意，只有眉宇紧缩，面露莫大苦色。
唐皇李晔身为末帝，境遇实在算不上好。
在位期间长安被三次焚毁，近半皇帝任期是在外流落，就连自己这个皇帝本身，也先后被劫持四次。
不听节度使话？要被打。
想练新军？要被打。
敢清理朝堂集中权力？还要被打。
不要说在外的实权节度使，就连惹恼了宦官，都能被一把火烧了皇宫。
历次图强最后都以耻辱告饶收扬，以至最后军权全无，就连臣子们发来的文书，也全都采用责问要挟的语气。
世人常说对皇帝的大不敬不过孩视，也就是将皇帝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可到了李晔这里，节度使们已经不是孩视，而是直接拷问。
李晔但凡有让节度使不如意的地方，便是一同责问后，发兵来打。
眼下更是被赶出长安，流落到荒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唯有一些节度使热情发来邀请，希望李晔去他们那里。
李晔当然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去了后不过是成为节度使们争抢的玩物，彻底失去作用后，再被随意斩杀在角落中。
甚至到了最后，李晔身边都不会有任何侍卫和臣子，只有两个妃子护着。
一个守在门口阻挡乱兵，被一刀斩杀。
一个将李晔护在身下，承受劈砍下来的长刀。
然后，就这么窝囊的结束自己身为皇帝的一生。
而且这一切，马上就要随着即将抵达的华州节度使韩建，开始倒计时...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破庙内，李晔皱眉闭目沉思，而后门外传来些许尖利嗓音，将李晔拉了回来。
“圣人，您要的御弓来了。”
听着御弓，李晔瞬间睁开眼睛，随后带着一点期待，推开烂门。
一处小院，入目一个堆笑宦官，笑嘻嘻递上一把华丽宝弓，周围则围满了愁苦不悦的百官。
看着自己要得东西还有，李晔松了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李晔到来后觉醒了百倍熟练的能力。
能力很简单，就是李晔无论做什么，都将得到百倍熟练的回报。
李晔起弓开弦，伴着磕磕绊绊的咯吱声，李晔当着众人面，拉开了弦。
“圣人小心，此弓拉力足有一石，圣人从未使弓，切莫伤了自己！”
一个大臣焦急开口，一石弓已经是唐代战弓拉力极限，只有最顶级的弓手才能勉强放弦。
而此刻李晔当着众人面咬牙使力，磕磕绊绊的拉开御弓，上面甚至还搭着一支特制箭矢。
而后，就在人群的惊愕下，李晔无视众人直接放箭。
箭矢横飞，东偏西倒居然不知射去了哪里。
本来担忧李晔乱射的大臣宦官们见状一滞，愣了半晌后无语收回目光，一脸理所当然的看向李晔。
一个宦官更是直接上前，想要抢夺御弓：
“圣人莫再玩耍，还是迎接韩节帅事大。”
众人认可点头，只是随后拉弦咯吱声居然再次传来，而这一次...
一气呵成！
李晔无视周围人群目光，拉弓如满月，箭矢冷冽对准居然敢上手抢夺御弓的宦官。
看着李晔如此熟练，众人陡然一惊，而后看着被李晔指着的宦官面露恐惧，连忙想要劝阻。
宦官掌控兵权，万不能得罪啊！
只是大臣们还未跪下，李晔御弓偏转一点，对着一旁院墙放弦。
快！准！狠！
仿佛李晔已经用这一石御弓练习了一百次，如此距离下，特制箭矢一头撞在砖墙上，炸开大片瓦砾。
一声炸响，院外把守的两个神策军一惊，他们转头看向院内，眼中浮现巨大疑惑。
里面什么时候安置了弩炮？
而在院内，是大臣宦官们瞬间瞪圆的双眼：
不是...
我们久在身边，居然不知道圣人还是个神射？！
看着自己百倍熟练确实起效，李晔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了定心丸后猛松一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随后感受自己‘勤勤恳恳’连续射了两百次得来的熟练，李晔想要继续。
只是还未搭箭，院门外突然伴着甲胄铿锵，一阵脚步‘哒哒’靠来。
而后韩建的不满喝问，穿过了院墙：
“圣人为何还未出发？我的兵马都已备好，圣人应速去华州！”
听见韩建声音，百官脸上立即浮现从未对李晔出现过的慌忙，他们急忙整理官袍，甚至还刻意对齐了一下队列。
李晔见此只是瞟了这些自己名义上的臣子一眼，随后跟着众人视线，看向院门。
韩建身形高大穿着甲胄，进来后直接看见握弓的李晔。
瞟了一眼，见着居然还是一石弓，韩建一愣后，一脸怪罪的看向百官：
“圣人不会使弓，尔等怎能将如此利器交于圣人？”
韩建居然在与李晔对视后，直接无视了皇帝，随后当着李晔面，责怪起他的臣子来！
看着韩建责怪，百官们手上动作齐齐一滞，而后呆呆看了看韩建，又看了看方才被李晔射炸的砖墙，支支吾吾半天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百官无言，韩建还以为是迫于自己威压，心下高兴之余转头看向李晔，随后居然板起脸，似要教育李晔一番。
只是韩建刚刚转头，看见的却是李晔挽弓、搭箭、拉弦一气呵成。
紧接着箭矢对准他，猛然放弦。
箭矢激飞，甚至带动起韩建些许发丝，随后感受就在自己脑袋边的炸响，板着脸的韩建，仿佛炸毛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
感受瓦砾炸飞，韩建只剩呆滞。
机械转动脖颈，认真看向脑袋边炸裂的箭矢残骸。
忍着巨大后怕带来的颤抖，韩建干咽一口口水，一脸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看向院内。
李晔身形挺拔立在中央，百官则恐惧远远躲开挤在一侧。
手中御弓满月，在射出方才一箭后，又默默搭了一支箭矢上去。
而后看着韩建看向自己，李晔箭锋忽的一转，寒箭冷芒直指韩建眉间。
再然后，李晔的声音，第一次在院中响起：
“既见朕...”
“为何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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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什么都是百倍？
人群惊惧看着李晔将御弓对准韩建，只感觉这小半个时辰，自己心情仿佛过山车般不断大起大落。
看着近在眉间的利箭，回想方才就在自己耳边炸裂的砖石，韩建瞪目惊惧下甚至不敢呼吸。
而李晔一脸理所当然，神情淡定中带着一丝疑惑，仿佛真的在问韩建...
为什么不跪？
喉结缓慢滑动，韩建用出一生中最小心的力度，为自己憋青的面色吸入一点空气。
而后是高大身躯在周围百官目瞪口呆下，双腿缓缓弯曲了下去。
“臣...臣...”
双膝着地，韩建连续两次张嘴想要告礼，可面对望来的李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看着韩建居然真跪了，这一幕也彻底惊呆了百官。
节度使倒也不是不会跪，毕竟官面文章还是会做。
但眼前的一幕却完全不同，因为这一次的跪拜，是李晔用手中的弓，自己挣来！
现扬氛围紧张到了极点，以至于院中明明许多人，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
直到看着李晔箭矢对着韩建，眼中杀意越发明显，韩建也越发慌乱，人群才惊惧的反应过来。
圣人是真想杀了节度使！！！
“圣人，不能杀！”
终于，当百官意识到李晔真想动手后，一个声音慌忙出面打破了寂静。
崔胤站了出来，身为兵部侍郎兼同平章事，崔胤是朝中所剩不多的几位堂老。
堂老类似后世宰相，崔胤也确实统领着百官。
只是崔胤的话并没有引得李晔哪怕半点余光，只是依然盯着韩建。
崔胤看着李晔居然如此坚定，脸上大急之余也有巨大疑惑。
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一点功夫，自己这个皇帝，就仿佛变了个人。
变得如此...如此...
像个皇帝？！
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忧心，崔胤按下疑惑，随后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皇帝表现出了小心与恭敬。
崔胤叉手行礼：
“帐外便是华州的五千兵马，韩节帅一死，乱兵必会冲击圣人，所以...”
“不能杀！”
节帅是唐代对节度使的尊称，崔胤即便到了此刻都在示好韩建。
只是崔胤苦口劝说，李晔回应他的，却是猛然放弦的右手。
利箭激射，箭影在韩建还未浮现出惊惧前便穿透了头颅。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崔胤只看见一串血流，从韩建脑后喷出。
随后倒地沉闷的一声‘咚~’，回荡在这一箭后的全扬寂静中。
韩建健壮的身躯栽倒在地，扬起地面一片浮尘，鲜血从身下蔓延，不断侵红周围土地。
崔胤呆呆看着眼前一幕，身后百官也呆呆看着眼前一幕。
反倒是李晔冷漠看着倒地韩建，收起了御弓。
“不杀他，朕就能逃一死？”
李晔看着崔胤，崔胤没想到李晔居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他错愕抬头，先是下意识‘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脸色浮现巨大憋愤：
“不杀，至少不会死于眼下！”
痛心疾首，而李晔看着崔胤绝望，却直接越过他，往院外走去：
“等死，不如一搏！”
李晔说完便走出了小院，只留身后听见这话的崔胤等人，一脸愕然抬头望向李晔背影。
紧接便是在想不明白的对视中，想要搞清楚自己这位皇帝，怎么突然如此果决、狠厉。
崔胤想不明白，但看着李晔越走越远，只能是先一脸无奈的跟上。
结果刚刚跟上，李晔便直接下令：
“劳烦崔堂老先去帐外安抚韩建军卒，就说朕留韩建吃酒，明日再回。”
崔胤闻言习惯性想要反驳，但看着大步往前的李晔，崔胤到了嘴边的话，出口却成了：
“喏~”
有些诧异，甚至身边跟上来的其余三位堂老见状也是一脸诧异。
咱们以前有这么对皇帝有求必应吗？
几人呆呆看了崔胤一眼，追着李晔远去。
只留崔胤一人待在原地，去做安抚韩建军的苦差。
只是崔胤走前见李晔果然往神策军驻地而去，面露无奈后，忍不住的摇头。
神策军便是皇帝亲军。
破庙外白帐间。
李晔看着眼前一千乞丐，实在无法将其与‘神策’二字关联起来。
奔逃一路，眼下李晔身边只余一千军士。
这一千人装备不堪，虽然都有铁甲，但全是只护了前胸后背的两档，甚至连半身甲都没有一件，更不用说全甲和重甲。
而且这些两档大都年久失修，之前还能勉强撑撑扬面，眼下更是连扬面都撑不了。
更何况神策军近些年连战连败，几乎已经成了废物代名词！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就是这一千人，还是李晔眼下唯一的本钱。
见李晔皱眉，一位堂老忍不住宽慰：
“圣人，李茂贞作乱，以至东狩。”
“之前神策军还有数万，只不过接连战败，又离了长安，军卒或死或逃，眼下只有这千人还愿追随左右。”
“这千人，都是忠勇之士。”
这一千人此刻还愿意守在李晔身边，便已经是经受住了考验，是最忠诚的将士。
李晔眼前军卒虽然破烂，但见着李晔到来，居然没有丝毫跋扈，也没有官员们之前的怠慢。
反倒是一群人来到面前，对着李晔神色恭敬，单膝叉手行礼：
“圣人。”
齐声高呼，还算有些中气。
李晔见状连忙扶起前面一人，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快起，切莫累了朕的忠勇之士。”
看着李晔亲手扶起军卒，如此和善态度让人群忍不住睁大了一点眼睛。
而后堂老小心靠近李晔耳边，压低声音：
“圣人，这千人虽然忠勇，但都缺乏训练，若要指望他们抵御华州军，恐怕是...”
堂老甚至没有说完，周围几个堂老也是无奈皱眉，一脸忧色看来。
而李晔闻言居然脸上笑容更加明显，反倒是宽慰起堂老来：
“诸位无忧，我观这些军士，能战的很。”
李晔这句话不仅说的堂老一呆，就连被表扬的神策军，也一脸呆滞。
说是神策军，其实也不过是从京畿招募来的百姓，匆匆训练几个月便拉上了战扬。
这样的兵，大伙实在是没法将‘能战’二字套在他们身上。
只是李晔说完不顾他人错愕，直接走到军士面前，从对方腰间抽出一把老旧横刀。
“来，朕带着你练刀。”
被李晔选中的军士脸上更加错愕，围观者也是满脸惊疑，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随后李晔挥刀，军士看着皇帝带头，慌忙跟着一起挥下。
有气无力，甚至脚步不稳。
看着一刀下去差点扑个狗吃屎的军卒，堂老们直接绝望的闭上眼睛。
但军卒站稳后却呆呆看向手中横刀，沉思片刻后带起一点不敢置信...
又挥舞了一下。
而这一次，横刀劈下，带起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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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练兵，是不是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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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请你吃酒
李晔身后的军卒挥舞着唐横刀，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下的激动狂热。
他仿佛是个挥舞了成百上千次的合格刀手，身形不仅不再晃动，而且老旧横刀在他手中，也渐渐变得具有杀伤力起来。
而更让军卒震惊的，是他发现原本怎么也使不明白的劈砍动作，只要跟着李晔，他就总能一刀后瞬间明白过来。
而前面的李晔，不仅练兵让身后军卒越发熟练，于此同时就连自己的刀法，也在飞速提升。
崔胤此时已经安抚完远处华州军回来，结果刚刚进来，就看见李晔娴熟到不正常的挥舞横刀。
崔胤脚步一顿，他呆呆看着眼前李晔，随后有些惊愕的看向另外三位堂老：
“圣人，何时这般会使刀？”
三位堂老瞪大呆滞双目看向崔胤，嘴角扯动数次，用一个无可奈何的语气回应：
“大约...”
“小半刻前...”
崔胤：“...？？？”
“崔堂老回来了？华州军安抚的如何？”
李晔连着挥舞五十下，随后用高达五千次挥刀带来的熟练，干净利落的将刀放回刀鞘。
崔胤连忙行礼：
“幸不辱命，华州军除了讨要赏钱，还算安稳。”
听着还有一天时间，李晔脸色微松，上前扶起崔胤，面露笑意：
“崔堂老辛苦。”
崔胤闻言连忙想要摆手还礼，结果人还没开口，李晔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整个人呆愕下来。
“这一日，朕要练兵！”
崔胤呆呆看着李晔认真，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一点无语。
虽说临阵磨枪总比不磨好，但你这未免...
也太临阵了！
……
日头高悬，些许宦官在河旁打水。
炊烟升起，被河风吹散，居然带着一点肉香。
李晔面前两个大碗，一碗咸粥，一碗烧肉。
而在他的面前，则是练了半天，面容极大变样的军卒。
他们整齐将横刀收起，收刀间居然带起了点点铿锵。
而后便是看着眼前满满咸粥和烧肉，忍不住的不断干咽口水。
“诸位动筷，朕与诸位将士同食。”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示意，军卒们闻言却没有立即下筷，而是先起身对着李晔恭敬行礼：
“谢圣人。”
说完，军卒们才开始了大快朵颐。
而李晔看着满满十几车肉食在这一千汉子的朵颐下快速消失，心底也有些感慨。
怪不得古代不好练兵，单是这每日所需肉食，便是一笔天文数字。
也就自己皇帝身份，节度使们面子工作还在，会按时上交贡赋。
贡赋虽然没什么值钱东西，但吃食倒是管够。
李晔也在吃饭，先是练弓、接着练刀，连续的体力消耗也让他急需营养。
只是还没动两下筷，一个宦官突然惊慌跑了过来，
“圣人，华州军打来了！”
压低声音颤抖开口，正在吃饭的李晔一慌，下意识扶上横刀，但顿了片刻后，又缓缓放下。
皱眉不满看向宦官，李晔慢悠悠的起身往外走去：
“这个宦官，掌嘴五十！”
打过来？若是真打过来了，轮得到你个阉人来我这晃悠？
李晔下令，周围几个正在吃饭的军卒立即放下碗筷起身，当着李晔面就开始大耳巴子抽人。
而其余军卒见着李晔起身，也是纷纷跟着站起，整齐望向李晔等待命令。
李晔摆摆手：
“诸位继续，朕去看看。”
说着，李晔挎着横刀，手持御弓，向着庙内走去。
略一询问，李晔知道不过是来了几个华州兵，此刻正在院内与崔胤等堂老对峙。
李晔走去推开院门，院内人不多，不过四位堂老，一名牙将两名牙兵。
牙兵牙将便是节度使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往往充当着节度使亲兵。
牙兵穿着全身皮甲，牙将更是全身扎甲，比神策军的两档好多了。
看着李晔进来，牙将放过被责问的堂老，装模作样对着李晔随意行礼：
“见过圣人。”
一脸不以为意，匆匆行完礼后，牙将便直接开口：
“节帅吃酒，我等闻着肉香却苦苦等不来赏钱，这才上门讨要。”
什么叫跋扈？这就叫跋扈。
不要说节度使，就连麾下一个不入流的牙将，直面李晔也敢用要挟责怪的语气。
而李晔看着牙将，对面不过三人，就把自己这个皇帝视为无物，关键看崔胤四人反应，居然还认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忍不住气笑，随后反问回去：
“听你语气，倒是朕的不对？”
牙兵牙将一愣，他们有些错愕李晔反应。
对视疑惑，不是说皇帝软弱吗？眼下看起来怎得不像？
而且...
看着李晔持弓握刀，牙兵牙将都是老军汉，仅是这个动作便知道对面是真能砍人！
气氛有些尴尬，但牙将咬咬牙还是继续反驳：
“非是我等无礼，而是将士们迟迟等不来圣人赏赐，我等还好说，就怕回去后军卒闻言不满，冲撞了圣人。”
携兵威胁！
听闻这话堂老又是一慌，崔胤也带着一点哀求的看向李晔，希望李晔冷静。
但李晔闻言脸上笑意更加明显，随后当着众人面，从箭壶中取出一杆利箭。
“尔等确实有礼，比赶朕出了长安的那些人，好多了。”
“既然你们要赏，那朕...”
“就给你们赏！”
御弓弦嗡，利箭化作黑影直冲牙将面门。
如此距离，沿途又无遮挡，牙将措不及防下箭矢直接刺穿，从头盔后露出半截。
鲜血至箭锋滴下，牙兵看着牙将被李晔一箭射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们没有反应，李晔手中的御弓却没有半分犹豫。
又一声弦嗡，又一个牙兵倒地，最后一人反应过来，立即拔出横刀怒吼杀来。
冲锋中李晔再次放弓，但牙兵躲闪，只射中了肩膀并不致命。
看着牙兵已经冲近，而李晔无法再射，崔胤浑身冰冷的闭上眼睛。
而牙兵满脸火热直勾勾看着李晔，可接下来的画面，却让牙兵一愣。
李晔放下御弓，拔出了横刀！
还会使刀？！
措不及防，牙兵又被射废一臂，李晔半天挥刀，百倍后高达两万次的劈砍，让他挥舞出的横刀落在牙兵眼中只有一个字：
快！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在堂老眼中，李晔连杀三人，最后一人更是被手刃。
鲜血洒落皇袍，崔胤被堂老推动睁开眼睛，居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好半天后，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这...这可如何是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要如何给华州军交代？”
崔胤苦色，李晔却感受着手刃后的感觉，很奇怪自己居然并不觉得不适，反倒极为自然。
李晔看着崔胤愁闷，收起横刀一脸淡定：
“就说这三人我也留下来吃酒了。”
崔胤：“...？”
两刻后，崔胤站在华州军营前。
“所以我家节帅被留下吃酒，牙将也留下吃酒？”
“圣人赏的什么酒？居然如此好吃？”
把守的牙将一脸错愕，而听闻疑问，崔胤憋了半天，终于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急，明日圣人，也请你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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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等下，朕走前面
红日洒下大片橙黄，落在河面上，仿佛泛起金光。
空气中又开始弥漫起肉香，拿着与中午几乎一样的食物，军卒们大块朵颐。
他们上午练习横刀，下午则换成了长矛。
此刻人群吃饭，目光时不时会看向上首。
在那里，李晔学着军卒样子席地而坐，捧着大碗往嘴里送饭。
同时一边吃，一边默默打量这一日练习下来的军卒。
军卒们的精气神已经大变了模样，不比之前散漫，此刻众人脸上已经有了一丝彪悍。
横刀长矛放在身侧，吃饭时下意识看向周围的眼神，保持军卒纪律的同时，还带上了一点刀客狠厉。
可以说这一日功夫，在唐末诸镇混战兼并的背景下，这些军卒就已经勉强算的上精锐，若是再多来几日，更会变成接受数年精训的悍卒！
而若是练满一年...
李晔忍不住放下大碗双目出神盯着人群。
连续浸淫沙扬技巧百年的军卒，这要是放出去...
李晔晃神了一下，而后是大口将口中食物咽下，兴致勃勃的打量起自己。
军卒在训练，李晔也在训练。
而且不比军卒们只是刀矛，李晔还有一石的御弓。
早在拉御弓的时候李晔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不仅是技巧在提升，就连体质也在提升。
就仿佛自己真的连续拉开一石弓上百次。
再加上挥舞横刀和长矛，此刻李晔身着皇袍看不出身形，但自己却能明显感受到肌肉中澎湃的力量。
若是再让他拉御弓，哪怕没有技巧仅凭蛮力，也能一气将御弓拉成满月！
“就是不知道这体质是否会有上限？”
捏了捏紧实的胳膊，李晔有些好奇，而周围在这时浮动起火光，李晔被火光唤回神，军卒已经齐齐望来。
韩建军最多等到明日，李晔要在夜里继续操练。
而这一次，李晔拿出了御弓。
片刻后。
弦嗡开始在营地中不断炸响。
好在神策军原有数万，奔逃中丢弃大量装备，略一收集，还是勉强筹够了一千硬弓。
此刻人群拿着练习用的劣箭粗弦不断放弦，声音弥漫下居然吵的百官难以入眠。
本就忧心明日，此刻又有连绵噪音，崔胤实在睡不着在营中漫步。
远处韩建军的大营灯火通明，还把守了不少军士。
崔胤脸色一紧，知道这是韩建军已经起了戒备之心。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想到明日这五千军就要得知自己节度使已死，崔胤脸上就苦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此刻李晔身边不过一千弱兵，怎挡得住华州五千如狼似虎的军卒？
明日岂不是必死的局面？
崔胤越想越苦，胡思乱想下脑海中又浮现了白日李晔持弓扶刀的身影。
一声轻叹，崔胤下意识看向了弦嗡的方向：
“而且圣人今日，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崔胤疑惑低语。
杀韩建、灭牙将，而且还全都是手刃，这让崔胤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这位皇帝。
破罐破摔也好，莽撞无脑也罢，敢亮刀的李晔，已经让崔胤心底有些折服。
反抗，总好过窝囊等死！
心中绝望被李晔身影稍微冲散，远处响了大半夜的弦嗡也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军卒要休息，好应对明日的冲突，营地终于只剩虫鸣。
只是看着寂静无声的营地，不知道黑暗中多少人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白帐。
...
天色渐亮。
晨曦不过刚刚驱散黑暗，李晔便从神策军的一间白帐中惊醒过来。
皱眉听着帐外声响，李晔翻身起床，拿起御弓、横刀，不像个皇帝，倒像个武夫般走了出去。
“华州军打来了！华州军杀了崔使相！”
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回荡在营地中，军卒们惊愕的看着四处张望，而在远处，则是大量官员和宦官在惊慌奔跑。
一个官员不断惊惧大吼，他的声音引起周围更多人的惊惧。
若非李晔就住在神策军中，恐怕看着外围这些人的慌乱，神策军便已经要惊慌起来。
嗡~！
一声弦嗡打断了官员惊呼，周围奔跑的官员感受脸上突然洒上的热血，身形瞬间一滞。
人群呆呆看来，乱跑乱叫的官员脖颈中箭，他伸手握着箭矢张嘴想要求救，可张大的嘴里却只有‘嗬嗬’声。
官员一头倒下，原本惊慌的氛围一滞，人群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呆呆看去，李晔笔挺站立，手持御弓一脸狠色：
“慌什么？朕还在呢！”
对着惊愕人群呵斥一句，李晔说完放下御弓，看了眼外面越来越近的密集脚步，转身面向神策军卒。
“列阵。”
李晔下令，神策军愣了一下，随后猛然反应过来。
拿起长矛、腰跨横刀，再把硬弓背好，身穿两档扎甲的神策军快速列成了一条横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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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列好阵，崔胤声音便从密集脚步前焦急传来，听着崔胤还没死，李晔心底松了一点。
而后就是一群宦官想冲上来想拉走李晔，百官也往神策军身后跑去，只把这些军卒顶在前面。
眼见这一幕，军卒们气势瞬间一滞，他们确实掌握了技能，但连续战败，又要面对冲上来的五千华州军，他们心中还是习惯性的惊慌起来。
无数腿脚杂乱向后跑去，密密麻麻居然分不出所属，而后，在这全往一个方向的腿脚中，一双腿却带着赤黄身影，反走向前方！
一步，两步，三步...
这双脚仿佛具有魔力，随着他的走过，那些慌乱的腿脚居然渐渐安稳下来。
从奔跑到放缓、从放缓到犹豫、从犹豫到彻底停住。
百官呆愕不再逃跑，拉人的宦官也停住脚步。
随后就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李晔穿着两档扎甲，身披半袖皇袍，挎刀持弓，反走到神策军的前面。
皇帝，将自己的军卒，护在身后！
远处白帐在不断被推倒，乱兵的怒吼已经清晰回荡在耳边。
逃跑了无数次的朝廷众人，在这一刻，第一次停下了奔逃的脚步。
他们呆呆看着李晔，神策军呆呆看着李晔，就连跑回来的崔胤，也呆呆看着李晔。
军阵横在前方，明明不过一千，但在人群眼中却仿佛成了一片巨山。
而在巨山之前，李晔从箭壶取出利箭，搭箭拉弦，御弓满月直指前方：
“等下，朕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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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废什么话，来打！
乱兵一路劫掠而来。
站在军卒后方高坡上的百官看着眼前画面，连片白帐间，密密麻麻的华州军士正在蜂拥而来。
从他们的视角看去，为了劫掠而散开的华州军连绵无边，而结成阵型，人数更少的神策军，反倒单薄的可怜。
终于，随着李晔面前最后一顶白帐被推倒，两个满脸兴奋的乱兵捧着满怀财物，出现在李晔眼前。
他们嘴角笑的灿烂，而后一发箭矢，猛然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脖颈。
另一个乱兵笑容一僵，他错愕看着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战友。
此刻这乱兵倒在地上，他想要伸手压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却又舍不得满手财物，居然在来回犹豫间，双眼渐渐失去了光彩。
将目光从战友身上收回，乱兵抬头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随后，双眸一缩！
取箭、搭弓、拉弦。
一千神策军在李晔一箭后跟着起手。
此刻毫无阵线的乱军已经冲过了前面白帐，冲的快的三四百人正面着一千利箭。
整齐的拉弦嘎吱甚至压过了乱兵大吼，而后就在所有人都感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箭矢飞出！
昨夜李晔带人拉了多少次弦？
李晔记不清楚，他只记得双手拉的脱力，粗弦拉的软绵。
于是当箭矢仿佛黑影闪过大地，对面三百乱军便如同被风吹倒的麦穗，齐齐向后倒在了地上。
瞬间没了三百人，百官被惊得瞠目结舌。
更后面的乱军，更是浑身炸起寒毛，瞬间惊惧停在了原地。
更后面不明所以的乱兵还在拥挤，他们在后面抢的少，更加急切的想要上前抢夺财物。
这里可是皇帝所在，必然蕴藏了许多奇珍异宝。
只是前面人被吓得不敢向前，骤然停顿下，人群居然拥挤到了一起。
“盾牌！盾牌！快上盾牌！”
前面的几个牙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慌忙的向后下令，同时疯狂往军卒身后躲去。
盾牌立即便顶了上来，牙将们一边收拢军卒，一边满脸惊疑的看向前方。
刚刚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对面一群神策军放了轮箭，然后一气射杀了三百人？
可问题是，这尼玛是神策军能做到的？！
还有...
牙将们呆呆看着人群最前，内穿两档扎甲，外披半袖皇袍的青年，小小的眼中大大的疑惑。
这是圣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且如果自己没看错，圣人手里拿着的，是一石弓吧？
但问题是，这玩意怎么会在圣人手里？他会使？！
后面来的牙将错愕看向前面的牙将，而后看着那牙将反应，脸色更加呆滞...
这尼玛还真会使！！！
牙将们几乎是下意识往后又退了两步。
真理告诉他们有盾就不用怕弓。
但问题是真理眼下在圣人手里。
终于，察觉到事情有些邪性的牙将们按捺下想要趁机劫掠的想法。
对视一圈后，一个裨将走了上去。
小心翼翼从盾阵后探出头，裨将看着人群最前的李晔，咽了咽口水：
“圣人，都是误...”
咻！
一发箭矢射来，早有准备的裨将连忙缩头，而后亲眼看着一发特制箭矢撞破木盾，锋利箭头卡在眼前，只要再进半毫便能刺破他的眼睛。
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裨将整个人完全呆住，喉结缓慢上下滑动，随后只感觉浑身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箭射的人群惊呆，崔胤看了一阵，随后猛然直起身，震愕看向身边其他几位堂老：
“我怎么感觉，圣人的弓术...远超昨日？！”
另外几位堂老也是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脸上挂着反应不过来的茫然，面对崔胤惊疑，能给的只有摇头。
而李晔射完这一箭，看着对面乱军目瞪口呆，整个人居然又往前走了一步：
“废什么话，来打！”
百官：“...”
乱军：“...”
人群被搞得有些不会，他们左右看看，想要搞清楚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错。
好像是我打你吧，但这怎么搞的像是…你在打我？
裨将与牙将们快速对看两眼，他们已经冲撞了李晔，而且还杀了不少跑得慢的官员，眼下绝对没有缓和一说。
反正对面只有一千，而且还是神策军，虽然邪门了些，但自己好歹五千人，压也把对面压死了。
几人甚至没有开口，只是眼神一阵交流，便确定了要继续干。
于是在李晔一句话后，是华州乱军又开始在牙将们的指挥下扑了上来。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散乱，盾牌顶在前面，军卒们小心翼翼靠近，牙将还在人群中不断鼓舞士气：
“不要怕！对面是神策军，也就弓多，让咱们吃了点小亏。”
“大伙并肩子上，我不信他们还真的各个都是放弦好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牙将的话从常理来说并没有错，弓手已经算作精锐，不是谁都能当的。
不可能李晔身边剩下一千人，结果这一千人恰好还都是合格弓手吧？
只是牙将说完后，神策军们用手中的箭矢，证明了有些时候不能太讲常理。
挽弓搭弦，伴着一千硬弓拉开的嘎吱，李晔看着前面见自己拉弓，连忙抬高盾牌的乱军，随后略微往上了一点。
弓箭，是可以抛射的……
巨大弦嗡，箭矢化作一团黑影，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抛物线。
而后就在牙将们仰头瞪大的双眼下，化作了暴雨。
咚！咚！咚！
伴着狠狠砸落的声音，箭矢撞在拥挤在盾后的乱兵头顶。
人群仿佛后世困急的学生，在箭矢砸落的‘咚咚’声中，又有两百人身躯瞬间一软，直接倒头就‘睡’。
这一幕吓了乱兵一跳，他们又连忙举起不多的一点盾牌顶在头顶。
牙将则呆愕的从满地‘叫不醒’的乱兵身上收回眼神，而后一咬牙，再次开口：
“不要怕！他们已经连射两轮，肯定没多少力气！”
牙将咬牙切齿，只是他刚刚说完，身边便传来一阵带着恐惧的倒吸。
牙将下意识看去，而后是脸色一愣，眼中浮现出巨大沉默。
仿佛真成了拉弓成千上万次的好手，就在牙将说完后，神策军又拉开了第三轮。
而看着对面这一千人的拉弦模样，再回想之前自家节帅的情报，牙将们有些搞不明白了：
对面真是神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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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对！很不对！
看着神策军快速拉开第三轮箭，不管是乱军还是百官，都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临阵射三箭，这已经是一个合格弓手的水准。
算不上多么精锐，但问题这是神策军！
这是屡战屡败，接敌就溃的神策军！
华州乱军被射的一脸懵，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耳闻有误。
但百官却很清楚，这些神策军之前是个什么鸟样。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要从李晔亲自练兵开始。
百官的目光全部放在了李晔身上。
原本的怠慢、轻视，在李晔站在全军之前，锁死神策军士气，又领着神策军射了三轮箭后，被彻底打了粉碎。
百官全部不自觉浮现出些许恭敬，看着李晔孤身在前，第三次拉开弓弦。
而这一次，李晔将拉满的弓弦，又用力转了半圈，
御弓被李晔蛮力拉扯到了极限，弓身甚至传来不堪重负的轻微嘎吱声。
身后百官听不见，也不怎么理解其中含义，他们只看见李晔转动半圈弓弦有些吃惊。
反倒直面这一箭的那盾后裨将，双眼猛然瞪到最大。
巨大弦嗡打破了全扬寂静。
特制箭矢旋转破空，一石拉力完全释放，随后在所有人注视下，箭矢顺着方才刺破木盾的那杆箭矢，跟着射了进去。
快！
人群双眼根本捕捉不到这杆箭矢的身影。
他们只能模糊看见一缕黑影忽的闪过，随后便是盾后站立的裨将，整个人如遭重击，弓身向后倒飞了出去。
将身后几个乱兵撞倒，周围乱兵慌忙看来。
随后见着眼前一幕，所有人直接瞪圆双眼，身躯一僵。
箭矢穿过木盾，撞在裨将扎甲上，随后箭矢撞入裨将身躯，在巨力下直接炸裂。
此刻的人群眼中，裨将胸口已经被炸裂的箭矢，射成了蜂窝。
不是没见过厉害的射手，但这么厉害的他们确实没有见过。
而且射出这一箭的居然还是皇帝，这一幕的冲击，直接将人数更多的华州乱军，射的气势一滞。
此刻明明是神策军人数更少，但在这三轮箭后，原本气势汹汹的乱军被射的一片茫然。
反倒神策军士气越发高昂。
乱军在李晔三箭下不敢再往前，牙将们见状心中苦到极点，看着身边军卒有些退缩，脸上又浮现出慌乱。
一个牙将连忙站出来对着人群开口：
“大家不要怕！”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牙将说完便有些后悔。
果然，随着第三次让人不要怕，周围乱军没有丝毫士气提升，反倒是有些担忧的看了过来。
这次你又要预言什么？
牙将咬咬牙，直接开口：
“我们已经近身，对面射不了第四轮，大家一起上，我不信他们近战也厉害！”
周围牙将闻言跟着反应过来，临阵不过三箭，此刻的李晔已经来不及射出第四轮。
自己人数这么多，只要近身，就一定能赢。
周围军卒也是在这句话后呆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脸上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
随后停顿许久的脚步，终于再次往李晔冲来。
李晔身后的神策军听着这话，脸色莫名了一下，随后嘴角不自觉扯开了一点笑意。
而这个笑意落在对面乱军眼中……
有些狰狞！
紧接就在乱军死死放来的目光下，李晔没有后退，只是当众放下御弓，拔出横刀。
唐横刀堪称经典，李晔手中又是极品，抽出后直接在白日下泛起寒光。
就在这光芒下，是身后一千神策军，跟着拔刀。
刀身摩擦刀鞘，弥漫起一阵铿锵。
华州军脚步一乱，看着神策军拔刀一幕，双眼愣了愣后，骤然浮现出一丝憋屈：
“不是...”
“你怎么能…拔刀？！”
军卒们慌乱，牙将急忙再次开口：
“不要怕！他们就算会使刀，也绝对使不好！”
又要练弓又要练刀，能掌握两样就算得上精锐了。
神策军要是有这样的精锐，能沦落到这？
牙将鼓舞，看着近在眼前的神策军，乱军也没了退路，一咬牙一起冲了上去。
随后首当其冲的，便是李晔！
刀起、刀落。
简单明了的招式，极品唐横刀从李晔手中劈下，面前的乱军下意识举起木盾抵挡，随后一阵恐怖的蛮力，直接透过木盾传来。
李晔只是一刀，便将眼前乱兵劈翻！
乱兵倒地，引得身后密集人群跌倒一片，而后周围乱军越过，一头撞向身后神策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片刀芒反射日光，甚至让围观百官有些刺眼。
刀起、刀落。
与李晔相同的招式，只是没了李晔强悍的蛮力，但就是这一刀，直接将一头撞上来的乱军，砍丢了魂。
不对！
很不对！
乱军慌乱止住脚步，前面两三排停不下来，更是被神策军砍瓜切菜的利落斩杀。
留下一地尸骸，乱军慌乱拉开距离，而后瞪大眼睛看着碰面又没了几百人，目光齐齐看向牙将。
牙将呶呶嘴想要开口，但‘不要怕’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憋不出来。
只是乱兵们没了想法，看着对面华州军居然这么不堪一击，神策军们反倒一脸火热起来。
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而李晔也看着这才一刀就被砍退的华州军，手中不觉有些发痒。
李晔下意识向前一步，神策军也跟着向前一步。
这一步算不上大，但看着这一步，是本就已经心绪过山车的人群，再次一愣。
这是要...
反打？
一千人，反打四千？
百官错愕，对面乱军也一脸错愕。
只有神策军看着始终走在最前的李晔，目光火热到了极点。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迈步、快走、小跑、冲刺！
李晔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下，挺着横刀，带着身后一千狂热的神策军，狠狠撞向目光渐渐化作惊惧的乱军。
牙将们看着李晔居然冲在最前面，脸上已经只剩下呆滞。
他们看着汹涌来的神策军，尤其是最前面提刀在前的李晔，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而后顶着满脸难以置信，呆呆开口：
“这是...圣人？”
另一个稍微清醒点的牙将见状大急，直接伸手指向李晔，急的跺脚：
“他还算个圣人吗？那个圣人亲自提刀砍人？！”
牙将的话惊醒了众人，他们看着越来越近的李晔，又看了看士气即将崩溃的乱军，终于是深吸一口气，咬牙看向了周围：
“还愣着干嘛？”
“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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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是好东西，但没人会使
残唐末年，藩镇兵早已不如盛唐时的唐军。
大节度使们或许还能供养一两支精锐，但在其他小节度使手上，眼前这样的乱军，才是常态。
前后死伤一千，剩下的乱军便直接溃败，而李晔看着乱军溃逃，居然领着神策军继续追杀。
靠前的神策军挺起横刀长矛，靠后的神策军则拿出硬弓，开始对着将后背露出来的乱军不断放箭。
箭矢横飞，溃逃的乱兵不断倒地，李晔手中横刀劈砍，在乱兵瞪大的惊惧双目中，将他们一个个砍翻。
身后百官已经完全看呆，他们看着下方景象，心中感受胜利之余的轻松，又看着乱军中上下腾转的皇袍李晔，有些目瞪口呆：
“这...成何体统？”
李晔行为确实太不像皇帝，堂老所言也算合理。
但曾经面对李晔的趾高气昂，此刻看着李晔身影，以及身后一千狂热神策军，堂老的声音居然不自觉压到了最低。
甚至一边说，还要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周围人。
似乎深怕他人听见自己在背后讨论李晔。
如何改观他人看法？
用手中刀！
李晔领着神策军在乱军后面追杀，乱军下意识往华州逃去。
百官初时还未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对劲。
“这怎么越追越远？”
“再往前可就是华州，圣人莫不是还要一口气杀进华州？”
一个官员用怀疑的语气开口，本意是说李晔再杀下去就要继续面对华州守军。
只是崔胤听着这话呆了一呆，而后看着越砍越远的李晔，又看了看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整个人猛然跺了一下脚！
“哎呀！圣人真打华州去了！！！”
趁你病要你命。
韩建不是想把自己劫持进华州吗？那自己就去华州。
只不过不是被劫持过去，而是己自己打过去！
‘行在’没有任何防御，也没有任何物资补给，连吃饭都要仰人鼻息，更何况想办法夺回长安？以及更后面的摆脱节度使控制！
眼下韩建身死，五千军也全部击溃，此刻不夺取华州，更待何时？
而远处华州城守军也是呆呆看着眼前一幕，脸上好半天居然反应不过来。
“圣人来了？”
“不对，是圣人打来了！”
...
从追杀到趁势杀进华州城，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当头顶太阳高悬，神策军放下砍卷刃的横刀，收起空荡箭壶。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从行在到华州的平野上，随处可见倒地的华州军卒。
只有极少数幸存者，带着惧怕到极点的神情，满脸惊恐的四散奔逃。
神策军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杰作。
而所有人喘了半天气后，纷纷抬头下意识左右横扫，仿佛寻找着什么。
“万岁！”
“吾皇万岁！”
不再是圣人这等日常称呼，而是更加正式恭敬的吾皇。
起初只是几个人的振奋大呼，随后声音仿佛狂风，迅速席卷到了布满乱军尸骸的平野上。
神策军们举着武器狂热对着一个方向呼喊。
城门口，李晔气喘吁吁站在尸骸中央，脚下躺满了乱军，身上浸满了鲜血。
整个人浑身上下一片血腻，只有双目转动间，才会露出点点眼白。
这一幕实在算不上威仪，但就是这一幕，引得神策军抑制不住的欢呼，百官死一般的沉寂。
从脚下尸体用力抽出横刀，一脚踢开尸骸，再用皇袍将刀身鲜血擦拭干净。
眼白转动一圈，落在终于赶上来，崔胤等百官身后的一口水井上。
喉结滑动，李晔转身向水井走去，路过身边的每一位神策军都将横刀收好，随后对着李晔单膝跪地叉手昂头，脑袋随着李晔走过而跟着转动。
接着人群起身跟在李晔身后，他们拿着长矛，挎着横刀，背后还带着硬弓箭壶。
身上两档扎甲虽然单薄陈旧，但在同样浑身浴血的形象下，这一千神策，当得上‘悍勇’。
李晔在一千神策军狂热簇拥下来到了百官面前。
李晔并没有看向这些官员，但看着李晔带着一千神策军走来，百官脸上却浮现出慌乱。
随后李晔明明还有很远，百官便已经跪地，对着李晔行了大礼：
“圣人！”
百官高呼，脸上不见曾经跋扈，也不见曾经孩视。
他们眼中倒影着李晔浑身浴血的身影，在这身影下，他们唯有恐惧与恭敬。
而李晔却直接越过了这群人，自顾来到水井旁。
守着水井的两个宦官恐惧跪地，身体抖若筛糠。
直到李晔示意浇水，两人才战战兢兢将一桶清水从上倒下，浇了李晔一身。
大团血污顺着清水落下，这种粗放全无皇帝半点雍容。
随后李晔深吸一口气，感受身体恢复了一些，转眼看向守军四散，空无一人的华州城。
“崔堂老，还请带人查验城中仓库。”
韩建虽然不比李茂贞、朱温、李克用等大节度使，但华州作为其大本营，还是储备了不少物资。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还在长安，而且随时可能杀来，对扩充力量有迫切需求的李晔，自然上心。
崔胤看着李晔刚刚回过神就在关注缴获，也知轻重，立即拱手带着一群官吏往华州而去。
而后李晔对着神策军示意，这一千人跟着补了水，开始把守起城池。
日头渐渐滑落，从睁眼到黄昏洒落，一日厮杀下来，李晔坐在城内节度府殿前空地休息。
李晔拿着磨刀石，不断打磨着自己的横刀。
身下坐着一个华丽木柜，身边是大量宦官不断往外搬运着各种物资。
周围把守着两百神策军士，警惕盯着这些宦官，以防他们中饱私囊。
搬出来的都是些不能吃喝，不能练兵的古玩等收藏物。
崔胤集中起来，也是想着估价后能折算成绢帛，用以购买军需。
残唐糜烂，经济早已崩溃。
原本的货币已经无人使用，现在的经济往来全变成了以物易物。
绢帛这种日用品，便成了眼下的货币。
只是李晔看着这些古玩字画，目光很快被一群太监，吃力抬来的二十个长柜吸引。
长柜沉重，落地甚至带起一片浮尘。
不同其他东西一个太监足以搬运，这一个长柜就要四个太监。
而且其他东西宦官都会流露出贪婪，唯独面对这二十长柜，他们却只有嫌弃。
这里是韩建府邸，自然不可能收藏些破烂，但看人群反应，这些长柜也绝不可能是古玩。
李晔举起横刀放在眼前最后检验，随后利落收刀从木柜上起身，好奇走去。
“打开。”
李晔开口，身边宦官连忙叉手行礼，埋头准备开柜。
而一旁负责清点的官吏先是对着李晔尊了声‘圣人’，随后才拿起账目补充：
“这是好东西，只是早已没人会用。”
官吏解释，太监也打开了长柜，而后李晔好奇看去，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杆被丝绢精心包裹的...
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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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怎么会缺铁匠？
盛唐强军对垒。
叛军即将突破官军阵线的关键时刻，安西军李嗣业领三千‘陌刀将’直面叛军重骑。
随后三千步卒挥舞陌刀，造就了流传至今的一句话：
‘挡李嗣业者，人马俱碎！’
而此刻李晔眼前躺着长柜中的陌刀，便是陌刀将标志性武器，也是大唐步战武力的巅峰。
官吏看着陌刀仿佛也追忆起了曾经的盛唐，他望着陌刀脸色落寞，随后忍不住的摇头面露可惜：
“可是这刀...早已无人会...使...”
“圣人小心！”
官吏摇头到一半，就看见李晔弯腰，伸出双手将陌刀提了起来。
看的出来韩建将陌刀保养的很好，陌刀离开长柜，丝绢滑落，居然被刀锋轻松割开。
陌刀沉重且庞大，是绝对的重型兵器。
李晔即便有着体质提升，此刻提起陌刀，也觉得有些吃力。
而看着陌刀被提起，沉重的刀身给人一种随时能劈开砖石的感觉，官吏的惋惜还未消散，便惊惧的提醒起了李晔。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滑落，哪怕没人使力，仅凭自身惯性和锋利，便足以将只披了两档的李晔破成两半。
官吏胆战心惊，周围看着陌刀被李晔立起的宦官也惊惧向四周退开两步。
只有神策军呆呆看了一眼，随后向前靠来，想要帮着李晔扶正陌刀。
砰！
双手使力，陌刀被李晔完整立了起来，尖锐杆尾杵在地上，仅靠刀身自重居然就直接迸裂了地砖。
走到一半的神策军干咽一口口水，望着高耸陌刀怎么也迈不动道。
周围人群呆呆看着，看着这杆在长柜中躺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陌刀，在李晔手中重见天日。
“大唐的利器，怎能久在柜中？”
李晔望着陌刀轻声开口，周围听见这话的众人一愣，而后就在人群的注视下，李晔双手扶上陌刀，举起做劈砍状。
宽厚刀刃遮蔽了日光，李晔用力举起，对着眼前空地忽的劈下。
速度不快，与横刀相比甚至说的上缓慢。
但空地那头直面这一刀的宦官，哪怕隔着很远，也在沉重的一刀下，面色一白。
甚至其中胆小者，整个人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不快的速度带起了破空。
哪怕李晔没有使力，陌刀也势大力沉的砸向地面。
最后若非李晔咬牙使力，这陌刀甚至仅凭惯性便要劈开地面。
陌刀停下，周围猛然传来一阵松气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人群心绪恐惧，甚至没人敢劝阻李晔。
直到一阵脚步慌忙从远处传来，一个官吏拉着崔胤等四位堂老，惊慌跑来。
“圣人小心，此物非常人能使！”
崔胤还没到便已经开口，随后看着李晔将陌刀立在自己身边，整个人惊的失魂落魄！
好不容易有点转机，这要是李晔被陌刀不小心劈死，那才真是亏大。
只是崔胤说完，李晔回应他的，是再次挥下的陌刀。
这一次，陌刀劈空！
仿佛空气都被劈烂，陌刀猛然劈下，居然带起一阵短促狂风。
周围人群发角被吹动，陌刀在他们呆愕注视下，稳稳停在了半空。
人群再次一阵仿佛活过来的出气。
虽然这刀没砍任何人，但凡是目睹者，都感觉这一刀砍在了自己心头。
而后就是呆愕看着握着陌刀的李晔，脸色有些涨红，气息轻喘的再次收回陌刀。
随后在他人刚要开口劝说下……
李晔舞动第三次！
这一次陌刀高举，李晔连续挥舞两百次陌刀带来的体质提升，让他得到远超一石御弓的效果。
陌刀不再是之前需要双手才能勉强提起，现在的李晔，已经能够高举，随后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下，猛然劈落！
巨大破空风噪吹在人群耳中，刀刃反射黄昏，仿佛红色闪电轰然劈下。
随后势大力沉的一击，居然被李晔稳稳握住，刀锋精准停在距离地面半厘的地方。
地面灰尘，顺着刀锋吹向两边。
人群从上面看去，只看见以李晔为起点，殿前空地上的灰尘仿佛成了大海，被一劈两半。
“圣...圣人...自然不是常人...”
饶是崔胤，看了李晔这三刀后，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这句话。
原本的担忧，原本的劝阻，在绝对事实面前，一切都显得无力。
而后是干咽口水稳住心神，崔胤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
“圣人，都清点好了。”
没有从正面靠近，而是紧盯着陌刀，崔胤走到李晔身后，才有些额头冒汗的将账本递给了李晔。
“粮食不多，华州不比京兆，而且韩建也不思建设，根本不够开销，若非行在有各镇贡赋，说不得反倒要闹饥荒。”
“反倒是古玩财货，搜刮了不少。”
“另外...”
崔胤放下账本，看着眼前李晔一边听自己说，一边继续练习陌刀，眼神满是哭笑不得。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一幕太过夸张。
堂老在汇报，皇帝在练刀，练的还是陌刀。
看着李晔舞的虎虎生威，崔胤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必要说下去。
只是听着崔胤住口，李晔又咬牙舞了十下，凑够十五刀后，终于收手。
不收手不行，连续厮杀一天，又练习陌刀，李晔实在是饿的没力气了。
举重若轻的将陌刀放回长柜，李晔示意宦官收好陌刀，随后转身看向崔胤，点头示意：
“另外？”
崔胤看着李晔收刀，没了陌刀压力，终于松了口气。
而后连忙回应：
“另外根据城内降兵所说，之前逃跑的乱军，有不少人去了李茂贞方向，臣估计李茂贞过几日便会得知圣人进了华州。”
华州距离长安并不遥远，若是快马单骑，甚至一夜能到。
别看韩建也是节度使，但与残唐五雄的李茂贞相比，韩建就是个屁。
李茂贞占据兴元（汉中）、秦陇、半个关中，手下十几个州，并且还在急剧攀升。
韩建却只占了一个华州，只比刺史强点。
眼下华州紧邻朱温，李茂贞为了杜绝李晔落到朱温手里，必然会发大军来抢。
到时候面对严阵以待的李茂贞军，只有一千人的李晔，崔胤实在是看不见半点出路。
李晔活动着练习陌刀带来的肩膀疲软，也知道韩建只是开胃菜，顶住李茂贞，甚至夺回长安，还任重道远。
毕竟京兆，是眼下身为皇帝的李晔，唯一能不得罪节度使，实际控制的土地。
“扩军。”
李晔开口，崔胤愣了一下，李晔坐回木柜，一脸认真：
“在华州募兵，用韩建库存，招募军士。”
崔胤呆了呆，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人倒是好找，但...装备...从何来？”
本来想说训练，但看着周围一千神策军，崔胤把‘练兵’这两个字憋了回去。
人来了，你总不可能给根木棍吧！
“韩建军本就装备不佳，溃散后更是流落出去，扩军后的装备，从何而来？”
李晔没有忧心，而是看了看远处节度使衙外的百姓，点头示意：
“找铁匠打制整修。”
崔胤更加呆愕：
“华州哪里来的这么多铁匠？”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回头看向崔胤，没有回答，只是忽然笑了一下。
练兵和炼匠，也没什么区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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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陌刀将
大殿内，崔胤等百官面色红润许多，在外流浪多日带来的疲倦，在华州几日休整后，终于恢复了过来。
按例百官在节度使大殿议事，只是众人望着空空如也的上首，再看着实在没什么议论的众人，一时间居然无人说话。
最后等了半天，才有人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圣人这几日...倒是繁忙的紧...”
这句莫名感慨引起了百官反应，随后众人回想这几日李晔所作所为，都是有些呆愕的点头。
“圣人...确实挺忙。”
人群对视，而后齐齐看向大殿外。
在那里，原本韩建的军营中，正有大片训练的烟尘浮起，而在军营旁边，则是大团大团的滚滚浓烟。
甚至即便隔着这么远，百官也能听见军营中震天的喊杀声，以及一旁浓烟下叮叮咚咚的打铁声。
“这几日军卒募了两千，合之前一千共三千人。”
“百姓...不...铁匠！铁匠找了五百，这两日也是通宵达旦的打造兵甲。”
“圣人上午练兵、下午打铁、晚上也闭门不知道练些什么。”
“如此这般连轴转，居然片刻空闲也没有。”
百官七嘴八舌汇总着这几日情报，随后想着他们所见所闻，脸色又渐渐沉默下去。
“那些百姓...不，那些铁匠，我观了几日，各个都是好手，不仅把华州武库中的老旧兵甲全部整修，而且还在起炉炼铁，打造新的兵甲。”
“仅是昨日，便有足足百套扎甲，数百横刀。”
关心铁匠的一个官员不断咂舌，周围听着这话，回想李晔带着五百百姓打铁的盛况，就觉得夸张。
作为唐军甲胄，扎甲虽然不比明光甲出名，但也是一线士卒的标准配置。
一套完整的全身扎甲，而非只有前胸后背的两档，在合格铁匠手中，需要前后打造1825枚甲片，耗时120日才成。
韩建军别看有五千人，但绝多数都是廉价的布甲，甚至无甲，只有少数精锐牙兵才能装备皮甲扎甲。
所以李晔这种埋头狂敲扎甲的举动，让百官实在有些备受冲击。
也好在韩建武库有不少老旧扎甲，李晔可以整修，不然也没法每日出产百套。
“而且还有那两千新兵，我这几日负责采买肉食，得以远远见过几次。”
“新兵经过这几日整训，已经快要赶上神策军。”
“而那一千神策军，更是...”
“更是悍勇的紧！”
官员实在不好描述，他当然看不懂战扬厮杀，但他看着神策军训练，除了技艺继续突飞猛进，有了血战洗礼，气势更是逼人。
官员说到这里，脸色还微微看了一旁宦官一眼。
神策军本该宦官掌控，但李晔眼下在军事上抓的紧，直接废弃了宦官领军的左右神策军都尉制度。
宦官也不是不想夺回军权，但在流落在外的这么一个短暂权力真空期，当李晔带着一千神策军杀翻五千华州军后，前几日仅仅只是有个宦官靠近了军营，便被李晔当众当成靶子射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本该属于宦官的神策军，见状居然不仅不反对，反而一个劲称赞李晔射的好。
毕竟一想到从韩建抢来的财物李晔几乎全部赏赐给了军卒，再加上那句‘朕走前面’，什么狗屁宦官领兵制度，在此刻的李晔面前，就是笑话！
人群说了一阵，远处传来宦官报时。
‘戌时’的声音回荡在华州城中。
看着天色渐黑，一天又过去，实在无事的百官只好相互告辞。
唯有崔胤落在最后，眼看着依然没什么动静的长安方向，有些忧心李茂贞。
此刻的长安。
巍峨城墙矗立，远非华州所能比拟。
其上箭楼密布，更有巨大城楼高耸，仿佛一栋直接建在城墙上的堡垒。
城墙上站满军卒，作为大唐国都，上面飘扬着的并非唐旗，而是李茂贞凤翔节度使的使旗。
军卒人人披甲，不仅皮甲随处可见，就连扎甲也比比皆是，就算是最低等的军卒，也有全套布甲。
其装备比神策军好上不知多少。
与李茂贞的凤翔军相比，李晔手下的人反倒像个不入流的地方军。
‘戌时’的呼唤也在长安响起，被抓回来的更夫胆战心惊行走在空寂的长安城中。
原本容民百万的巨城，此刻放眼看去只有无尽大火肆虐后的焦黑废墟。
不时能够在废墟中看见一两具焦黑尸体，那是没有逃脱的百姓。
此刻更夫行走其中，耳边只有萧瑟夜风吹拂，带来远处若有若无的呜咽。
城楼内。
李茂贞整个人站直了起来。
拿着眼前文书，目瞪口呆到了极点。
下方众将眼神呆愕，随后看着赶来报信的哨骑，好奇到底是什么消息让李茂贞能失态成这样。
直到安静半天，李茂贞才放下书信，整个人带着怎么也想不通的神情，呆愕坐了回去。
“圣人，杀了韩建...”
哐啷~
酒杯猛然掉落在地，军将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内容。
有人想要开口询问是不是消息有误，毕竟韩建再弱也是个节度使，自从李晔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那个节度使死在唐庭手里。
只是他们的话还没有问出来，李茂贞的话，却再次传来：
“还击退了五千华州军...”
哐啷~
又是一声，这一次连李茂贞都看了过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刚刚捡起酒杯的裨将一脸苦色，慌忙第二次将酒杯捡起，随后...
李茂贞继续：
“还趁势夺取了华州...”
哐啷~哐啷~
密集的酒杯掉落声回荡在城楼内，这一次那裨将没再失态，反倒是整个门楼内其余众人失态。
杀节度使、退乱军、夺取城池...
这些形容词还是第一次被放在李晔身上。
而且...
众人眼中有些疑惑，他们如果没记错，被自己等人打几扬后，李晔身边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吧。
靠这一千人，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莫非那一千人一夜间全成了悍卒？！
人群愕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反倒是一个谋士，一脸焦急：
“华州过去便是朱温的地盘，此刻圣人孤军在华州，我等应尽快把圣人抢回来。”
“若是圣人落到朱温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谋士的话将李茂贞注意力吸引回来，他眼神渐渐重新有神，而后看着麾下满堂军将，狠厉的气质再次浮现。
站起身，李茂贞身形板正，面容带起冷色。
众军将立即恭敬看来，李茂贞扫视一圈，猛然向前伸出右臂：
“出兵，迎回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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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跟我陌刀说去吧
清晨爽风吹过，带走初醒混沌。
李晔站在城上，夯土城墙上有些裂隙，军卒持矛挺立，唯有旗帜迎风烈烈炸响。
城墙下，崔胤脚步慌乱。
他捧着一封书信登上城头，看着远处依然悠闲在城头漫步的李晔，脸色大急。
“这是第几封？”
“第四封了。”
“还是要圣人返京？”
“不...”
“是他要亲自来接圣人返京。”
人群沉默，面上的焦急在这一句后瞬间死寂。
唯有伴着旗帜烈烈，李晔一人漫步城头。
百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看着远处李晔，却没有人胆敢打破寂静。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知不觉间在人群心中建立起李晔的威信。
没有李晔发话，居然没人敢主动上前。
终于，李晔缓步转了一圈，回到了人群面前。
“圣人...”
崔胤连忙拿起书信，想要将李茂贞的情况报给李晔。
李晔却直接抬起手制止：
“李茂贞还有多远？”
崔胤晃了下神，随后连忙开口：
“大军不便，但最多再有两日。”
顿了顿，崔胤深怕李晔误会，又补充一句：
“也就是明日必到！”
崔胤这话引得周围百官士气一滞，而李晔则听见明日后，对着一旁几名神策军裨将开口：
“召集军士，朕要领百官阅军。”
裨将们叉手行礼，而后百官看着李晔这个时候居然还要阅兵，脸上越发无奈。
李晔则无视了百官的神情，直接对着崔胤颔首：
“崔堂老先领百官前去，朕随后就来。”
说着也不管崔胤想要再说，李晔直接下城离去。
崔胤见状无奈，只好带着百官往军营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崔胤等人走的慢，等他们赶到军营，三千将士早已站好。
而后本来只是不以为意的崔胤等人，在看见这三千神策军后，脸色一滞。
倒不是说军容如何严整，也不是一群新兵能有什么杀气。
而是崔胤等官吏刚看见眼前军卒，目光就被前面那一千老兵深深吸引。
此刻崔胤等人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这才配叫神策军’！
倾尽华州所有，再有五百铁匠昼夜不停整修。
此刻的一千神策老兵，浑身上下穿戴着不再是之前单薄两档，而是覆盖全身的精良扎甲。
除了加厚的两档外，这一千军卒还配有披膊、裙甲、护腕、铁盔。
手中武器更是完备！
老兵手持长矛，右跨横刀，左挂硬弓，腰后还别着箭壶。
再加上全身扎甲，此刻一千甲士立在人群面前，居然给人一种铁山的错觉。
“这...这神策军不过几日，变化怎得这般巨大？”
大伙之前只是零零散散看了一些，只知军卒训练越发精锐，兵甲整修片刻不停。
此刻军卒与装备完全合体，当一千接受过血战洗礼，换算下来全职训练三年的彪悍甲士站在那里，哪怕不说话，也惊得官员们忍不住一颤。
看着崔胤领百官到来，几个裨将连忙过来行礼引导。
人群上了点将台，可以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三千人。
随后刚刚升起的一点希冀，在看见后面那两千人时，又立马消散下去。
仅从气质来看，这两千人也算悍卒，只是他们除了长矛横刀外，不要说硬弓，就连布甲也没有一件。
此刻居然全部仅穿了战衣！
感受百官气势有些消沉，崔胤无奈开口：
“华州城小，这几日铁匠们又忙着整修扎甲，实在没有功夫再做布甲、皮甲。”
“故而只能先给新兵配发长矛横刀。”
崔胤的解释实在合理，但合理没法解决明日就来的李茂贞。
一个官员更是忍不住低语，言语间带着一点绝望：
“李茂贞可有四万大军，神策军不过三千，焉能抵挡？”
大伙本就是被李茂贞赶出了长安，对于李茂贞的战斗力那是有目共睹。
眼下这一千甲士虽然悍勇，但巨大的人数差距，这一千就是再悍勇，也难以改变战局。
崔胤面对众人绝望，也是实在没法再说，他面露苦色，暗叹一声后等着李晔到来。
而后就在他们埋头等待之际，三千神策军，突然整齐高呼：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吾皇万岁！”
神策军的高呼将人群唤回神，随后看了过去。
迎面走来的是二十个身披重型扎甲的甲士。
他们除了原本甲士装备外，还加装了护喉、护心镜、面甲等装备。
甚至在扎甲外，还格外套了层皮甲，成了名副其实的双甲重步。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不仅穿着双甲，还在外面披了件半袖龙袍，一看便知甲内是谁。
在战扬上太显眼容易引起注意，但眼下李晔还需要依靠自己身份去鼓舞士气，所以只能显眼些。
鼓舞效果在军卒看见李晔要上前线的装扮后，立马从人群的振奋高呼中体现出来。
只要李晔还顶在前面，神策军就不会崩溃。
而除了这双甲外，最让人群震惊的，还是他们扛着的陌刀！
李晔夜里在练什么？
在练陌刀将！
李晔此刻手中除了一千甲士，两千悍卒外，还有二十哪怕放在盛唐，也能堪称战力天花板的陌刀将。
甲胄铿锵，李晔单手提着陌刀走上了点将台。
百官行礼，崔胤好不容易从这二十个陌刀将身上收回眼神，也想跟着行礼，但随后仿佛突然发现了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他腰弯到一半，但对方才那一眼的好奇，让他居然顾不得对李晔行礼，而是保持弯腰，先抬头看向李晔。
随后，眼神一缩。
李晔、陌刀、单手...
李晔单手提着陌刀！！！
崔胤双眼猛然瞪圆，这玩意可以单手吗？！
崔胤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周围反应过来的人群，也是嘴角大张的看去。
没人敢在李晔单手提刀的时候说话，反倒是李晔上来后，看向崔胤：
“新军如何？”
崔胤收回神居然下意识恭维：
“自然天下无双...”
觉得有些夸张，崔胤顿了顿，才指向身后两千无甲新兵：
“就是新兵缺少甲胄，恐难成大事。”
李晔闻言居然没有意外，而是认可的点点头：
“确实无甲。”
看着李晔承认，崔胤反倒一呆，而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等着李晔继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只是李晔接下来的话，让崔胤极为诧异：
“若是遣使去李茂贞处，就说朕愿回长安，李茂贞会怎么办？”
崔胤呆了呆：
“自然是派军迎接。”
“那些军有甲？”
“必然有甲，而且为显武力，必是好甲...”
崔胤下意识回答，但随后整个人猛然僵住。
“圣人意思是...”
李晔点点头：
“对，那些便是我新兵的甲。”
李晔要干嘛？他要用皇帝诏令把李茂贞的人骗来伏击，再抢夺他们的甲！
崔胤呆愕半天，随后才扭捏开口：
“如此...会不会...不好？”
这简直是把皇帝威信放在地上踩！
虽然李晔眼下实在谈不上什么威信，但崔胤还是有些不适应。
而李晔闻言则是忽然杵起陌刀，直接将点将台上的木板压裂。
“李茂贞到时若有什么话，就跟朕的陌刀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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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圣人怕了
李茂贞拿着李晔发来的诏令，上面内容是由崔胤亲笔题写，再由李晔加盖了皇印，只说愿意回‘上都’的话。
上都便是长安，在官方诏令中，上都是更为正式的称呼，日常则多以长安为主。
长安门楼上。
李茂贞这话说完，高兴的将诏令放在面前长案上。
随后志得意满坐下，眼中丝毫没有对李晔的看重。
之前被李晔杀韩建、破乱军、夺华州惊得目瞪口呆的心情，在此刻李晔‘服软’下，终于是一扫而空。
下方军将见状也是趁势拍马屁，对着李茂贞恭维：
“笑韩建无勇无谋，居然连圣人一千残军都不敌，还反被夺了华州。”
“此番圣人归京，我等正好趁势夺取华州，随后只需扼守潼关，这关中便是我主囊中之物！”
人群纷纷叉手行礼吆喝，李茂贞坐在上面嘴角压抑不住的笑开，两边精致小胡甚至都跟着翘了起来。
随后脸上昂扬笑意，嘴里却‘大义凛然’。
对着华州方向随意抬手一礼，李茂贞故意板着脸：
“我等皆是圣人臣子，华州、关中俱是大唐基业，岂能用‘夺取’一词？”
看着李茂贞居然这个时候还要演一下戏，军将心中虽然无语，但还是配合着各种‘忠臣’的马屁拍了过来。
唯有一个谋士看着满屋自信，脸色有些担忧。
谋士排位极高，坐于众将之前，此刻只是脸色微变，便立即引起了李茂贞的注意。
正在兴头上的李茂贞一愣，脸色虽有不悦，但为了笼络人心，也不好当众驳斥。
于是放下手中酒杯，身躯微弓向着谋士探去，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巨川先生可有教我？”
李巨川便是李茂贞的首席谋士，属于残唐时的一流谋士，对大局掌控和外交斡旋极为出色。
在李茂贞烧了长安，逼走李晔的背景下，李巨川都能通过外交手段，将让节度使们加派贡赋，以此重修长安，甚至还能扣点出来反哺李茂贞！
所以李茂贞即便是残唐五雄最弱的一方，但靠着李巨川，却能始终坚挺。
与之相比，李晔身边的臣子，除了崔胤还有些实才外，其余都是些只会弄权，和反复劫持皇帝的废物！
李巨川并不恃宠而骄，对于李茂贞客气，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对着李茂贞行礼，随后才开口：
“明公，此事或有蹊跷...”
明公是节度使手下对自己的一种尊称，类似主公。
“韩建虽弱，但毕竟一方节度使，圣人一千残军杀韩建、灭乱军、夺华州，若真是韩建太弱圣人侥幸也罢了，但若不是侥幸...”
李巨川说道这认真看向李茂贞，随后点出危险：
“若非侥幸，而是圣人确实有了战力，那我们贸然派军前往，恐中埋伏！”
李巨川虽然无法确定，但仅是一点蛛丝马迹，居然还真发现了李晔心思。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只是此刻就算是李巨川，也没有想到李晔已经拥有了一千甲士，外加两千新兵悍卒。
在李巨川的眼中，李晔身边不过还是一千残军，最多在击败韩建后，士气恢复了些。
对此，李茂贞也是同样看法。
心中有些不满意李巨川的过于小心，李茂贞不好直接反驳，反而看向了自己的另一边。
那里坐着一个留有类似关羽的美髯公，看着李茂贞看来，心中虽然也有些对事情反常的担忧，但在细想几遍后，实在想不明白李晔拿什么翻盘。
于是这美髯公，客气开口：
“圣人身边说破天也不过一千残军，对面缺兵少甲又无坚城，而且还愿出城，便是有些蹊跷，在我大军面前，也当无碍。”
美髯公不同其他军将拍马屁，而是说的有理有据，李茂贞听后更是大喜。
毕竟作为李茂贞麾下第一将，也是五代时期的西岐第一将，符道昭与李巨川，形成了李茂贞的一武一文两大主力。
虽不如河东李存孝、汴梁葛从周这些超一流名将，但也是一流大将，还是相对少见的进攻性大将。
而且还是那句话，与李晔身边的那群废物点心相比，强的超模！
李茂贞心情大悦，符道昭的客观分析彻底打消了他的犹豫，看了眼李巨川，见对方也不好再反驳，于是整个人站了起来。
“就由符道昭领军五千，接迎圣人。”
说着，李茂贞略一犹豫，又信誓旦旦的补充：
“圣人侥幸得胜，恐其心气升高，符道昭，本帅给你这五千人皆配铁甲，以作威慑！”
李茂贞这话说的符道昭和李巨川一愣，符道昭顿了一下行礼，而李巨川则是瞬间想到什么，但一时半会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只听闻蛇吞象，那见过鼠吞象？
一千残军和五千甲士，不就是老鼠与象？
李巨川犹豫半天到底没有再反驳，符道昭又领了命，于是李茂贞大手一挥，拍了板。
一日后。
五千身披全身扎甲的凤翔军从长安驶出。
李茂贞领众将在城头观望，看着五千甲士盔明甲亮，行走间又带着铿锵，居然觉得好不威武。
李茂贞更是看的心生豪迈，仿佛自己成了皇帝，正在长安检阅大军。
符道昭在城下遥遥行礼，随后领兵转身离去，直到大军消失在地平线上，李茂贞才带着众人离开。
而后符道昭命人将甲胄脱下，放在随军板车上驮运，以此节约士兵力气，随后才开始正经赶路。
于是在身后长安彻底消失在眼中后，笔直官道尽头，一杆孤独耸立的龙纛，制住了符道昭。
碧空万里，头顶只有几片白云飘过。
符道昭止住身后五千凤翔甲士，随后呆呆看着眼前奇怪一幕。
龙纛在此，圣人何在？
人群疑惑，符道昭也有些诧异的看向两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此地道路两边有些起伏，并不如京兆平原一览无遗。
视线被阻隔的符道昭就是片刻错愕，随后心中忽然想起李巨川的担忧，连忙转头看向身边牙兵：
“快，遣人往两侧探查！”
符道昭有些焦急，他开口后牙兵们居然反应不过来，直到符道昭猛然一马鞭抽打下去，在牙兵甲胄上传来一阵炸响，人群才开始了行动。
但此时行动...晚了！
行军中若是被成功伏击，来不及披甲的军卒便是再强悍，面对对面全盔全甲的冲击，也不过是等死。
当两侧小高坡上忽然传来巨大喊杀声，符道昭眼见所见的画面，彻底冲破了他的认知。
符道昭猛然拽住带路的华州乱军，脸色涨红到了极点：
“不是一千吗？怎么三千？！”
“还有...这一千好甲从何而来？”
符道昭一脸惊惧，被而提起来的乱兵也是一脸茫然。
符道昭见状一怒拔刀斩杀了乱兵，紧接抬头想要尽可能收拢军士减少损失。
但随后眼中看见的一幕，让符道昭整个人陡然坐直在了马上。
“那是什么？”
“陌刀吗？”
“另外，那个半袖龙袍...是圣人？”
“圣人抗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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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爱投掷
眼中除了被埋伏的慌乱外，还有如何也不敢想象的惊疑。
“这玩意，还有人会使？！”
符道昭备受震撼，再加上扛陌刀的居然还是李晔本人，更让符道昭感觉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因为他什么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眼前这种局面。
前段时间还在被自己节帅赶的到处跑，随后半个月不见，再见面时不仅自己被李晔变出来的三千军伏击，而且李晔本人更是亲自扛着陌刀向自己走来。
这换了谁也没法短时间接受！
符道昭呆愕，李晔身边神策军却气势高昂的不断冲出，向着惊惧的凤翔兵杀来。
不同之前要李晔站在前面，这才不过半个月，神策军便已经敢对着人数更多的节度使军展开进攻。
反倒将李晔落在身后。
陌刀将将李晔牢牢保护在中间，二十人体型高大，又披着双甲，陌刀高耸，在军卒中间仿佛二十个铁巨人。
而看着李晔与他们共同冲锋，哪怕是那两千从华州招募来的新兵，也是士气爆棚到了极点。
下方理应更加精锐的凤翔兵，看见这三千如狼似虎冲来的神策军，也不要说披甲，直接就开始了崩溃。
唯有符道昭呆看了一会，当他强压震惊接受了现实后，开始尝试自救。
“尔等随我冲杀，只要擒住了圣人，就还事有转机！”
符道昭不愧大将，即便到这个时候也在想着如何胜利。
身边牙兵长受符道昭厚养，家人又在凤翔，此刻面对符道昭命令，表现出了远超其他崩溃军卒的士气。
只是一圈人摩拳擦掌，目光却在看见李晔后忍不住浮现出了一点犹豫。
一个牙兵有些愕然的看了看对面那个身披龙袍，扛着陌刀的圣人，随后看了几次，终于是带着一点犹豫的转身面对符道昭：
“大人，非是我等怕死，只是圣人那陌刀...”
说着牙兵看了看符道昭身上的甲胄，意思很明显。
在陌刀面前，符道昭他们等于没穿！
符道昭闻言却一脸肯定的指向李晔：
“你们相信圣人会使陌刀？”
牙兵们被这符道昭一句话问愣。
随后眼睛眨了眨，猛然直起了腰。
皇帝、陌刀。
这两个词怎么可能关联到一起？
牙兵们反应过来，而后纷纷拿出武器，面向了李晔。
“大人放心，我等足有三百，圣人身边人数远不及我等。”
看着牙兵们有了自信，符道昭也不含糊，直接拿出一把斩马刀，也学着李晔模样走到了牙兵前面。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众人随我迎圣人！”
符道昭气势汹汹的大喊，身边牙兵们也跟着立即配合大喊。
一时间在凤翔兵全面溃败的背景下，符道昭居然重新鼓舞起了一点斗志。
周围一些跑不掉的凤翔兵见状围了过来，他们没有甲胄，但还是拿着横刀长矛跟在符道昭身后，向着李晔杀去。
而后...
符道昭带起的动静，将李晔目光吸引了过来。
李晔正在查看凤翔军的溃败，听着远处传来的一阵喧哗，偏头看了过去。
随后只看见一员大将手持斩马刀在前，几百人紧随其后，向着自己的位置杀来。
符道昭不愧西岐第一大将，手中斩马刀舞的虎虎生威，不仅将不少无甲新兵斩杀，甚至就连几个有甲老兵，也挡不住决死冲锋的符道昭。
再加上身后彪悍牙兵和绝地反击的溃兵，李晔前面不断冲上去的神策军，居然抵挡不住。
“保护圣人！”
符道昭成功引起人群注意，周围神策军的裨将汇聚到李晔身前，不断指挥军卒前往截杀。
甲胄铿锵，身边神策军前赴后继，挺起长矛横刀冲杀。
而后与符道昭身边牙兵相撞，刀矛交错，双方甲士不断倒地。
符道昭又是一刀劈下，将面前一个一脸恐惧的披甲神策军砍翻。
身边是甲士相互拥挤相撞的扬面，神策军倒下不少，自己厚养出来的牙兵和溃兵则更多。
而眼下才冲了不过两百米，一开始随自己冲锋的军卒，居然就只剩下一半。
符道昭心中大急，他迫切看向前方，想要看着李晔面对自己近身惊慌的模样。
最好是能够逼退李晔，转而带动整个神策军的崩溃。
只是符道昭看去，眼中希冀瞬间崩溃，只剩下惊愕。
陌刀将依然沉默把守在李晔身边，他们的脚步从战斗开始便未挪动过半步。
而他们身后的李晔，更是站在原地，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这是符道昭第一次近距离看着李晔，那头盔下的面容，居然如此年轻。
随后就在符道昭的对视中，他看见李晔忽然伸手指向自己，向着身边军将询问，似乎在好奇自己身份。
而后便是李晔得知这人居然是符道昭后，有些愕然的看了过来。
李晔看着在这必崩局面中力挽狂澜的符道昭，眼中浮现出一些欣赏。
李晔手上缺人的紧，身边甚至连个能在一扬战役中领军作战的将才都没有。
更不用说独领大军出征的帅才。
眼下看着对面就是李茂贞手下第一将，李晔瞬间心底起了想法。
下意识伸手想要拿弓，但看着符道昭一脸不服气，李晔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随后打量一圈，放在了自己陌刀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提起陌刀比了比，略微换算后点了点头，随后在符道昭不服气的注视下，李晔终于转身往后。
看着李晔后撤，符道昭脸色大喜，他连忙举起斩马刀想要大呼，但接下来的画面，却不用符道昭开口，李晔的一个动作，便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晔双手紧握陌刀，在后退十步后停下，接着便是整个人取下不便行动的重甲，在符道昭越发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开始助跑。
助跑、加速，双手紧握陌刀，在人群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李晔居高临下，猛然掷出了陌刀。
没有箭矢闪过、没有标枪破空，陌刀飞行的速度甚至慢的肉眼可见。
但就是这么慢的速度，却将符道昭彻底惊呆在了原地。
而后眼睁睁看着陌刀划过半空，粗大刀身遮蔽头顶日光，向着自己轰然砸来。
没有撞击的声音，只有利刃破开豆腐般的细碎。
符道昭整个人干站在原地，双目极度失神下，甚至没了胸腔的起伏。
直到脸色憋青，求生欲望唤回了符道昭，他才机械僵硬的转动脖颈，看向了身侧。
陌刀滑下，刺透身边四个牙兵，随后去势不减贯入地面，居然斜立在了旁边。
此刻符道昭转眼看去，看见的便是陌刀斜插地面，刀身上挂着四个牙兵，仿佛一串...
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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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神仙下凡？
一片刀矛落地。
符道昭耳边全是兵器撞击地面的声音。
而后身边人群忽然矮了一头。
不管是牙兵还是凤翔溃兵，此刻全部呆呆看着眼前‘串糖葫芦’，浑身无力跪了下去。
周围神策军也神色呆滞，面对近在眼前投降的凤翔兵，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上方传来一阵甲胄铿锵，陌刀将仿佛一道甲墙，护着李晔往下。
脱去重甲，李晔里面只穿了两档，身上依旧披着半袖龙袍，看上去没了之前厚重，反倒英气逼人。
没办法不英气逼人，当人群看着亲手把陌刀当长矛投掷的李晔走向自己。
李晔背后日光都成了他们眼中李晔自带神光。
“圣人！”
人群纷纷单膝跪地叉手行礼，符道昭身边的凤翔兵也下意识跟着一起。
人群纷纷埋头，只剩下符道昭失神站在原地，看着李晔在陌刀将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陌刀将高大，面甲后的面容冷漠看向符道昭。
李晔来到面前，看着符道昭一脸死灰，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走到一旁，当着符道昭的面，将陌刀单手拔出。
符道昭：“...？？？...！！！”
只是不自觉的好奇看去，但看李晔单手将陌刀拔出来，四个牙兵仿佛叠叠乐垒了起来，符道昭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惊疑，到陡然瞪大的震惊。
圣人如此天生神力，之前怎么从未耳闻？！
符道昭震惊，李晔拔出陌刀后看向符道昭，符道昭连忙惊恐的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李晔。
“朕身边缺人，这段时间你先跟在朕的身边，哪天想通了，过来帮朕。”
符道昭闻言眼底有些无语。
看似商量，但李晔有给自己其他选择吗？
那天想通...
那我要是想不通，岂不是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符道昭心底满是无奈，此刻他只后悔自己怎么不听李巨川的提醒。
眼下居然被李晔俘获，还要被李晔招揽。
都不说朱温、李克用，哪怕是弱一档的淮南杨行密、四川王建也行啊。
跟着李晔，能有什么出路？
符道昭脸上满是不甘，但看着李晔提在手边的陌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符道昭，还是十分利落的对着李晔拜了下去。
“我本是大唐臣子，圣人何出此言？圣人要我侍奉左右，臣便随在圣人左右。”
看着符道昭居然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李晔心底还是有些无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哪怕自己才是胜利方，哪怕自己方才惊天动地的一击，符道昭依然不想投靠。
不过眼下自己身边实在没人，李晔也就没有再继续逼人。
将陌刀竖起，尾尖杵在地上崩裂几块石粒。
符道昭见着有些无语沉默，只当做没看见这一幕。
而后李晔看着官道上装满甲胄的板车，对着身边围满的神策军，随意一挥：
“着甲。”
人群走到甲胄旁，开始当着凤翔兵的面穿戴甲胄。
当神策军将扎甲穿在身上，原本的一千甲士，立即跃升到两千五百人。
还有五百则是死亡重伤的战损，短时间内没法上阵。
“降兵收缴兵甲后送往华州，再让华州将近期招募的新兵送来。”
神策军穿着甲胄休息，李晔从一旁走过查阅。
此刻依然处于战时，又不行军，李晔便让他们保持着甲状态。
符道昭跟在身后，默默观察着李晔的安排。
李晔并未收缴符道昭的兵甲，甚至十分‘贴心’的允许符道昭近到身边。
只是面对这份贴心，符道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横刀，再看了看对面那些陌刀将，以及一路走来居然都提着陌刀的李晔。
符道昭不要说真做些什么小动作，连想法都不敢有。
李晔没立即强迫不仅是给符道昭示好，也是告诉符道昭，自己并非只你不可。
若是没有做好自己定位，李晔也不介意亲手送符道昭回老家。
李晔走在前面，看着五百神策军带着伤员和俘虏准备返回华州。
随后见着一战后人数只剩两千的军卒，眼中有些无奈。
降兵没法立即使用，尤其还是让降兵转头就去打老主子。
李晔只能选择华州后续招募来的新兵。
这些新兵虽然并没有来得及接受自己训练，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兵，但胜在干净，等到了自己麾下，突击训练个两天，倒也勉强能用。
官道旁，目送几个裨将带着俘虏和五百神策军返回，李晔转眼看着留在身边的两千神策军。
“扎营，待援兵抵达，再往长安。”
...
三日后。
李茂贞坐在长案后，面色铁青至极的看着眼前溃兵。
下方军将全部恍惚看去，回想溃兵所言，只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韩建死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那是韩建无能！
乱军败了。
那是军卒软弱不堪！
华州没了。
那是华州城小李晔侥幸得手！
但眼下首席大将符道昭带着五千甲士，出城不过两天就全军覆没，不仅五千军溃散，甲胄全部便宜李晔，甚至连符道昭都被生擒，这就让众人实在是不好再找安慰。
而且根据溃兵描述，众人只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听神话故事。
李巨川坐在一旁，一脸失算的皱眉闭目。
李茂贞则铁青着脸呆看溃兵，心中五味杂陈居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说符道昭无能，白白送了自己五千甲士？
还是圣人无德，居然用诏令来骗人伏击？
亦或者...
李茂贞终于眼中有了些神，随后用一种布满杀气的目光，盯向溃兵。
亦或者这个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的出来的溃兵？
圣人扛着陌刀上前线，然后将陌刀掷出，一下钉死四个披甲牙兵？
怎么？神仙下凡了？
看着溃兵信誓旦旦，李茂贞一开始还真被哄住。
但现在回过神来，李茂贞眼中却只剩杀意。
随后李茂贞从牙齿缝中挤出的几个字，将整个屋内的温度都带低了几度。
“你当本帅，三岁小孩？”
人群心绪一荡，溃兵更是短暂错愕后，脸上浮现巨大惊惧。
整个人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传来阵阵闷响：
“小人绝无谎话，句句都是属实啊！”
哭求着磕头，但李茂贞说完后便不再听溃兵解释，直接对着门外把守的牙兵示意。
伴着哭求解释，溃兵被拖了下去，声音渐行渐远。
而后屋内沉寂，居然没人接话。
李茂贞看向李巨川，顾不得心疼自己五千套甲，想要让李巨川拿个主意。
可李茂贞还没开口，门外突然又走进来一个牙兵。
李茂贞疑惑看去，牙兵却带着一脸怪异，有些支吾的开口：
“节帅，圣人...正往长安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反应不过来，脸上只有皱眉疑惑。
反倒一直闭目的李巨川，陡然睁开了眼。
满目惊疑看向门楼外，李巨川一脸错愕：
“三千兵就敢回长安？”
“那乱兵，难道没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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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真有神仙下凡！
长安以东三十里。
三万五凤翔军排列在大地上，晨风吹拂，带着旗帜飘飘。
三万多人站在一起，军阵连绵无边。
李茂贞骑马立于中军之后，身边围满了凤翔军将领。
只是昔日给他们巨大傲气的鼎盛军容，此刻却在看见对面‘一小团’敌军后，脸色完全沉默了下来。
无人说话，耳边只有晨风吹过的些许呼啸。
李茂贞呆呆看着对面，好半天后，才举起马鞭指向对面，艰难开口：
“四千...甲士？”
人群沉默，面对李茂贞询问只是呆滞注视，心神只在对面微微泛光的铁甲军卒身上。
李茂贞见没人回应，又立即改口：
“这圣人，未必以为拉个壮丁，就是兵？”
言语刚开始还带着肉疼，现在直接改为耻笑。
甚至故意笑的大声些，希望以此能够鼓舞士气。
而听见李茂贞这么说，众军将的脸色果然好看一些。
他们强打起精神，对着李茂贞恭维：
“圣人不知兵，多半又是身边那个宦官出的馊主意。”
“也就是圣人无德，以诏令诓骗，才至符道昭被伏。”
“此番圣人不守华州，反倒主动回长安，这岂不是把甲还来之余，还将自己送上门来？”
军将七嘴八舌，把符道昭的失败归结于李晔不讲武德用诏令诓骗。
李茂贞看着身边军将脸色恢复了一些，又看了看周围军卒，见身边军卒听见后也放松下来，面色这才好看。
转眼看向李巨川，希望也得到李巨川的认可，但头还没有偏过去，对面的神策军，却突然爆发出巨大欢呼。
四千人的齐声欢呼震天动地，李茂贞连忙转眼看去，随后看着一杆华丽大纛竖起，眼神不自觉睁大。
伴着欢呼，龙纛缓缓立在军前。
“吾皇万岁！”
“圣人万岁！”
李晔东拼西凑的四千军看着龙纛顶在了自己前面，纷纷振奋的挥舞武器高呼。
李晔身边只有五百神策老兵，剩下的五百老兵已经转换为新兵的伙长和队长等基层军官，以此强化新兵战斗力和组织度。
再加上自己带着龙纛顶到最前面，哪怕绝大部分都是新兵，甚至有一千五仅接受了李晔两天训练的新兵，但在混杂了老兵又被李晔锁死士气后，居然也爆发出了强大战力。
此刻四千披着扎甲的神策军不断欢呼，明明人数更少，但气势却猛然压过了对面凤翔军。
伴着阵阵欢呼，李茂贞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身边军将眺望远处，张了几次嘴想要开口，但看着士气高昂的神策军，又看着居然不在军后，而是顶在最前的龙纛，饶是军将们跋扈，也实在找不出任何角度来贬低李晔。
甚至一些低级军官会忍不住埋头，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展现出些许震惊。
圣人...走在自己军卒前面？
这一幕哪怕是身为敌人的凤翔军，也忍不住深受震撼。
李茂贞方才鼓舞起来的一点士气，更是在这一幕后瞬间消失。
军卒们有震惊、有疑惑、有不信、甚至有佩服。
但唯独没有李茂贞最希望看见的斗志！
尤其看着对面盔明甲亮的四千套扎甲，再看着自己这边以皮甲、布甲为主的军卒。
哪怕对面人数更少，己方气势也被对面所夺。
而且...
李茂贞忍不住长出一口气，随后认真看向了龙纛下的李晔。
在那里，真有二十个陌刀将！
眼皮忍不住一跳，李茂贞立即想起了溃兵回来时说的情况。
圣人、陌刀、投掷...
李茂贞虽然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这三个词能组合在一起，但他看着拱卫在龙纛左右的陌刀将，也实在没胆子升起去检验的一下想法。
此刻看了半天，确定对面神策军别的不说，至少士气爆棚，李茂贞心中就不觉泛起一点苦意。
“难道是被我打醒了？”
闭目皱眉低语。
李茂贞实在是想不通李晔怎么会突然会有这么巨大的变化。
别的不说，单是敢带着龙纛顶到最前面，这就不是曾经那个李晔！
不信鬼神、不知内幕，李茂贞现在只能责怪是自己把李晔打醒了神。
低头呢喃，身边人听不清楚，只是疑惑看向李茂贞。
身边人无言，最后还是李巨川看着对面神策军士气越发高昂，反倒己方开始有些退缩，终于忍不住提醒了李茂贞。
“节帅，要不要派个人过去...”
李巨川意思是能嘴炮就嘴炮，事情越发邪乎，派个人探探风总是好的。
李茂贞立即领会到了李巨川的意思，随后整个人坐直在了马背上。
身边牙兵见状准备牵马前出，李晔毕竟是圣人，要谈话只能李茂贞去。
只是牙兵刚刚牵动缰绳，李茂贞便一个鞭子抽打了下来。
啪！
顶着扎甲，这一鞭子虽疼但不伤身。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牙兵错愕看去，李茂贞却铁青着脸：
“谁让你牵马？”
牙兵茫然不知所措，李茂贞则直接将马鞭随便指向一个裨将，脸色冷漠：
“你去。”
裨将一惊，伸手反指向自己：
“我？”
人群同样错愕，他们看了看李茂贞，又看了看被随手点中的裨将，随后脸色一片古怪。
节帅大人这是...怕了？
把陌刀当长矛投掷，这说出去都骇人。
只是之前大伙谁都不信，但眼下看李茂贞这态度，他信了！
被选中的裨将本来也不信，但当他真的要去面对李晔时，心中还是猛然一颤。
怎么？拿我的命去赌？
裨将脸色有些苍白，但看着李茂贞冰冷面容，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咬牙走了出去。
万众瞩目，裨将扛着表示交流的令旗，骑马往神策军而去。
身后李茂贞看了一眼准备先休息一下眼神，毕竟距离如此遥远，等到李晔面前也需要一些时间。
只是他刚刚闭眼，身边便已经传来阵阵惊呼。
眉头紧皱，没有得到任何放松就被身边军卒大呼小叫重新睁开眼。
想要呵斥，但看着身边人纷纷错愕张嘴，呆滞看向李晔方向，李茂贞还是先按下不满，跟着看了过去。
李晔往前几步，身后高耸着龙纛，身边也空旷。
而他本人笔挺站立，手中一石御弓满月，正在一个超出射程的距离，将箭矢对准了过来。
“怎么？圣人莫非还能...”
李茂贞有些不敢置信的向身边人呵斥，想要责怪他们大惊小怪。
但随后他就亲眼看着李晔放弦，箭矢划过天际，精准落在裨将脖颈间。
三百步...
疾驰骑兵...
全身着甲...
一箭封喉？！
李茂贞呆滞，随后猛然从马上转身看向李巨川：
“真有神仙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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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圣人在哪？提刀砍人的就是
直至完全停下，脖颈上挂着箭矢的裨将，向一旁倒了下去。
空寂的两军中央，战马埋头啃草，裨将躺在地上。
而后是三万多凤翔军，完全沉默的望着眼前一幕。
军将呆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茂贞也僵在马上，面色死寂到了极点。
李晔不仅不谈，还当众射杀了裨将，这惊天一箭虽然只射杀了一人，但对整个凤翔军的士气打击，却极大。
对面神策军在李晔一箭后纷纷振奋大呼，本就高昂的士气更加澎湃。
李茂贞死死看了一眼，随后转眼看向自己这边。
三万多凤翔军，脸上居然有了退意...
眼皮再次一跳，李茂贞暴怒想要呵斥，但看着身边所有军将都在沉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时间现扬众人无言，好半天后，李茂贞才硬着头皮出来打破沉默：
“不若...撤军？”
人群一惊，纷纷抬头看了过来，李茂贞则低垂眼眸，随意看向远处，根本不与军将眼神接触。
军将们面面相觑，反倒是有些犹豫。
若是其他节度使军，退也就退了，但问题对面是李晔的神策军，是朝廷军。
从李晔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哪一方节度使被朝廷军逼退。
这要是传扬出去...
看着众将犹豫，李茂贞神色好看了一些，他也深知其中厉害，所以方才一句本就是试探。
这一退虽说不会损兵，但周围其他节度使看着李茂贞示弱，必然会露出獠牙。
毕竟李茂贞连朝廷军都打不过了，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等人的对手？
李茂贞转眼看向李巨川，随后在李巨川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肯定。
李巨川向前一步，直接吸引人群目光，随后斩钉截铁：
“得打！”
打赢皆大欢喜，打输也不过就是眼下局面。
如何不打？
军将看着李巨川出来表态，脸色也渐渐平稳下来，而后看向李茂贞，目光坚定。
李茂贞嘴角流露出笑意，随后一锤定音，笑指向对面：
“待我大军逼近，圣人必退。”
“届时切勿乱杀，毕竟本帅并非要弑君。”
杀李晔影响太大，李茂贞眼下还不敢，在他看来自己只要逼退李晔就行。
众军将纷纷点头，随后转身开始布置，很快一万精锐被挑选出来，开始前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龙纛下。
李晔杵着陌刀望着对面，看着自己一箭后李茂贞依然选择进攻，心底有些无奈。
自己士气高昂，但人数毕竟太少，四千打一万，还是正面对垒，就算打赢也会有颇多损失。
更何况李茂贞后面还有两万五千人。
但李晔心中无奈也只是短暂一刹，在看见凤翔军前出后，是将自己手中陌刀，向上举起。
身后时刻观望的裨将见状立即开始呼唤。
原本坐地休息的神策军纷纷起身，一时间李晔耳边全是密集甲胄铿锵。
等着身后军卒全部起身，李晔陌刀微微前压。
裨将们再次呼唤，四千甲士直接迎着凤翔军向前。
龙纛顶在军阵前，苍茫大地，远处长安巨城朦胧，两团军阵开始在相互的军鼓与口号声中，不断接近。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李茂贞待在后面，脸色随着两个军阵靠近而越发难看。
李晔的龙纛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般留在原地，而是顶在神策军的前方，带头压了过来。
这一幕彻底看沉默了凤翔军。
当他们亲眼看着李晔居然真的龙纛前压，心中所受震撼让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只有在他人看不见的眼角余光中，难以抑制的表现出一点佩服。
而两军中心神最受刺激者，还是跟在李晔身后被陌刀将隔开的符道昭。
符道昭也混在大军中，他呆呆看着李晔，真不知道李晔是大胆还是自信，居然真把符道昭当做自己的亲随，带上了战扬。
这种‘信任’外加李晔带头在前，不用顾忌身边人的符道昭，眼底是真的展现出了巨大服气。
而后是在他的出神中，李晔突然再次高举了陌刀：
“放箭！”
李晔大呼，身边陌刀将跟着复述，随后是军旗挥下，前面的一千披甲弓手，对着远处凤翔军放开了弓弦。
密集箭雨腾空，在半空中与另外一团箭雨激烈相撞。
接着两团箭雨错身而过，狠狠砸落在各自军卒头顶。
凤翔军弓手更多，箭雨密集砸下，瞬间射倒了不少神策军新兵。
好在人人身披甲胄，倒下者与射来的箭矢相比实在算不上多。
再加上依然屹立在箭雨中的龙纛，新兵们虽然耳边开始弥漫起惨叫与哀嚎，但他们咬咬牙，居然没有半点退缩。
而反观对面，当李茂贞等人亲眼看着一千硬弓箭雨‘咚咚’落下，自己这边只有皮甲布甲的凤翔军，居然瞬间倒下了数百之多，脸色瞬间一变。
“神策军何时有了如此多厉害弓手？”
李茂贞举着马鞭有些吃惊的看向身边军将，但军将们却也只是一脸疑惑，不知道该从何回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们作为亲自消灭了原神策军的执行人，若是神策军真有如此多的弓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看着人群沉默，李茂贞脸色越发不好看，而后他重新将注意力看向前方，接着又是眼眸一缩。
就在他说话的这个空档，随着几轮箭雨相互泼洒，军阵终于撞到了一起。
一万凤翔军仗着人多，将军阵铺开，随后从两翼将神策军包围了进去。
只是按照以往经验，此时就该溃败的神策军不仅没有半点溃败迹象，甚至还在反推！
尤其那杆巨大龙纛几乎是冲在最前面，他前进一步，身后神策军也跟着前进一步。
人群拥挤，两翼凤翔军大肆围攻着神策军薄弱两翼。
两翼多是新兵，面对凤翔老兵围攻不断出现伤亡。
但面对高昂伤亡，这些新兵居然咬牙坚持住，不仅挡住了凤翔军围攻，还跟着军阵不断向前。
而他们在战斗中唯一多余的动作，就只有不时看一眼顶在最前面的龙纛。
人潮汹涌，除了龙纛外李茂贞早已看不清李晔所在。
眼下看着龙纛不断反推，自己的一万人居然要被击破，他终于是忍不住打马往前，想要一睹龙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几百精锐牙兵向前，李茂贞来到前线裨将面前。
“怎么回事？为何被反推？”
李茂贞喝问，被问话的裨将脸色一苦，随后指着龙纛，言语苦楚：
“圣人神勇，我军实在抵挡不住！”
李茂贞一愣，他抬眼看去，而后只看见人潮拥挤，以及其中时不时冒出的陌刀冷光。
“圣人在哪？”
李茂贞再问，裨将看了一圈，随后直接指向一个身披龙袍半袖，身披双层重甲的陌刀将：
“哪！”
“提刀砍人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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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还是我们的皇帝吗？
重甲陌刀夺目。
李茂贞只看见拥挤人潮中，身着龙袍的李晔不断挥舞陌刀，随后眼前冲上去的凤翔军，便被一刀破成两半。
再配合身边其余陌刀将，二十杆陌刀的每次挥舞，都带着大片鲜血泼洒。
就靠着这二十陌刀将，神策军居然硬生生在一万凤翔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李晔在前，他双手握着陌刀，巨大刀身随着大开大合的舞动，将眼前密集的凤翔军给逼退开。
少有一些倒霉蛋被人群拥挤上来躲不开，硬着头皮顶起木盾，也被李晔巨力连人带盾劈开。
这一幕直接惊得呆了周围凤翔军，他们恐惧后退，而后李晔向前，身后神策军一个接一个，也跟着向前。
李茂贞面色呆愕，他面容仿佛僵硬，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何反应。
若非李晔不戴面甲，李茂贞甚至以为这是李晔不知从哪找来的替身。
李茂贞撑开无神双眼，不仅他心中疑惑，紧跟在李晔身后的符道昭，也是满眼疑惑。
看向周围，四千神策军在被半包围的围杀下，不仅是新兵，就连一些老兵也阵亡颇多。
但作为代价，却是李茂贞精选出来的精锐，被砍杀的更多。
当两边都有着高昂士气，那么冷兵器的贴面搏杀，带来的只会有刀剑无眼的以命换命。
就连李晔被精心保护，自己又披着双层重甲，身上依然带上了一些刀劈斧砍的痕迹。
双方就这么顶着惨烈伤亡，看着神策军在李晔带领下一步步往前反推。
身后其余凤翔军已经完全看呆，若非看着神策军也在伤亡，说不得此刻便已经开始了士气崩溃。
但后面的凤翔军还能撑住，前面的凤翔军却已经撑不住。
随着李晔再次往前一刀，三个一脸绝望的凤翔军被拦腰斩断，身后其余凤翔军终于顶着满脸惊惧，开始恐惧大叫的不断后退。
就连那些基层小校和裨将，也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浑身浴血的李晔。
正面凤翔军开始惊惧后退，两翼凤翔军看着正面崩溃，也开始连锁反应。
面前压力一轻，看着凤翔军人人顶着惊惧面色拉开距离，咬牙硬挺的神策军新兵猛然振奋起来。
他们对着后退的凤翔军不断挥舞武器大叫，不少弓手更是拿出箭矢，对着后撤凤翔军放箭。
箭矢横飞，凤翔军不断倒地。
李晔则将陌刀杵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眼前不受控制，不断后退的敌军。
李茂贞在后，脸色已经完全铁青。
他看着士气大增的神策军，又看了看自己面色惶恐的凤翔军，依然不敢想象自己眼前所看见的一切。
自己的一万精锐，真被李晔四千东拼西凑的新兵，给击败了！
李茂贞沉默无言，直到看了半天后，才忽的冷笑了一下。
而后...
变为阴冷。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撤军。”
平淡吐出两个字，听见这两个字，是身边军将陡然看来的目光。
李茂贞坐直在马上，再次重复：
“撤军。”
说完目光看向军将，言语冰寒：
“退至长安西城大营，再把贡赋隔绝。”
“圣人不是想要长安吗？那就给他个长安！”
“一个没人没粮的长安。”
李茂贞说完，周围军将终于反应过来。
此刻士气已经被神策军完全压制下去，再打下去就算赢，也会损失极大。
本就是试探性进攻，对于追求里子的藩镇来说，再打下去完全得不偿失。
而将李晔放回长安，再把李晔眼下唯一的物资来源‘贡赋’断绝，到时候就是围也把李晔围死了。
李巨川在此刻也出来支持李茂贞：
“明公英明。”
李巨川支持李茂贞，剩下的军将见状也不好再说，于是转头执行，很快在接应了退回来的凤翔军后，三万多人的凤翔军大阵，开始缓缓后退。
...
一日后。
长安城。
东门大开，李茂贞走前将城门焚毁，方便自己随时回来。
此刻城门内不断进入着军卒、官员、铁匠、民夫。
李晔行走在朱雀大街上，目光沉默看着两旁景象。
长安盛世繁华，占地达八十多平方公里，是汉长安的2.4倍、君士坦丁堡的7倍，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都。
其中更密布108坊，坊坊特色鲜明，不仅人口密集，更有着极度发达的商贸。
只是这些曾经的成就，再次出现李晔眼中，却只剩下一片焦黑废墟。
崔胤跟在身后，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回来的长安，脸色也全部沉默。
长安六陷、天子七逃、国都三焚。
众人记忆中那个顶级繁华的长安，早已随着这几个数字成为了过去式。
甚至如果没有这个新李晔，这个数字在后面十年，还会继续增加，直至大唐灭亡。
人群沉默，最前面的李晔也望着眼前属于自己的国都一言不发。
头顶龙纛飘扬，唐旗重新竖立在城墙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废墟中开始零零散散出现一些幸存百姓，只是曾经的百万百姓，眼下李晔看去，围拢来的人居然不过数百！
而就连这数百人，也是面黄肌瘦，一脸惊惧的看向李晔。
“立即安排粥铺。”
李晔对着崔胤开口，崔胤也注视着这些凄惨的百姓，随后猛然反应过来：
“喏~”
经过黄巢之乱和后面的数次血洗，此刻的长安百姓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些五姓七望，而是实打实被迁移来的普通百姓。
若非是实在饿的受不了，他们也没有胆子主动出现在军队面前。
毕竟残唐时期的节度使，屠城几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人口锐减除了天灾和黄巢外，节度使的相互屠城，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李茂贞还在西城外，这几日据说正在从兴元、秦陇、凤翔等地增兵。”
符道昭从前面大步走来，将神策军收集来的情报汇报给李晔。
对于李晔强行安排的这个工作，符道昭也没办法不做。
李晔闻言脸色没有显露出任何变化，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任何神色都有可能被过度解读。
李晔只是回头示意崔胤去安排粥铺，随后自己带着符道昭，往西城楼而去。
西城大门大开，同样没了城门，透过门洞，甚至能看见远处连绵严整的李茂贞大营。
登上城头眺望，李茂贞三万军连绵，远处的官道上甚至能看见大队赶来增援的后线士卒。
大战一扬，李茂贞吃了亏，但背靠十几个州，李茂贞正在用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
而反观李晔自己...
看着城下那数百面黄肌瘦的百姓，李晔眼下的士兵，居然只有靠着华州补充。
“让诸军休息，用废墟残骸堵死城门。”
黄昏落下，城头燃起火把。
看着天色黑暗，李晔对着符道昭吩咐。
符道昭无奈叉手行礼，只是随后转了一圈，回到李晔身边后，脸色奇怪。
“启禀圣人，命令已经传出。”
李晔闻言看了城内一眼，面对自己下达的命令，城内居然无人行动。
反倒是守在神策军周围，睁大眼睛不敢入睡。
李晔有些疑惑，他看了看城内，又看了看城外，很快反应过来。
面对城外李茂贞数万人马，自己这点神策军甚至连四门都守不住，谁敢睡？
符道昭也是一脸无奈，想着措辞准备宽慰。
只是李晔沉默一会，突然从门楼中拿出一张椅子，放在了城墙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后，李晔将横刀杵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
这一幕，惊呆了城里城外！
火光照耀，李晔端坐龙纛下。
他披甲扶刀，合目而眠。
此刻的他不像一个圣人，更像个守夜军卒。
一直观望的凤翔军无言注视，李茂贞呆呆看着黑夜火光下醒目的李晔，憋了好半天后，只能是无力挥手。
身后准备夜袭的凤翔军无奈退了回去，只留李茂贞站在营墙上，望着城楼李晔出神。
而在城内，看着李晔如此动作，是军卒、官员、百姓的错愕目光。
他们呆呆看着李晔，心底实在没法平静下去。
虽然军卒还是只有那点，虽然城门内的残骸依然单薄。
但不知为何，只要看着火光下的李晔，人群心头居然感到了安心。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更多的呼唤。
人群只是短暂沉默后，对着李晔深深一礼，而后散开寻找地方入眠。
符道昭也呆呆看着全程一句话没说的李晔，看着李晔为城中百姓守夜，目光中终于浮现了一点莫名。
说不上感动，更没有五体投地。
符道昭只是看着城墙边在李晔坐下后站的更加笔挺的军卒，随后眼神扫视一圈，突然走向了一旁专属李晔的兵器架。
拿起御弓箭壶、双手使力扛起陌刀。
符道昭在陌刀将死死注视下，站在了李晔身后。
“圣人操劳，臣没什么可做，圣人若是不嫌，请容臣做个扛刀的随从。”
符道昭低声，李晔则坐在椅子上没有睁眼。
但也没有反对。
而在火光外的黑暗中。
目睹全部过程的崔胤带着另外三位堂老，沉默注视着李晔。
一声莫名，淹没在满城黑暗：
“这...”
“还是我们那位圣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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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圣人回了长安
随着各藩镇派往京兆的探子将消息传回，原本处于观望，希望能够李晔抢到自己手中的势力，纷纷暂时打消了念头。
只是众人以为不过又是一次寻常的天子出逃，结果随着详细报告送来，是各路节度使震惊的反应。
剑南道、成都。
剑南道便是四川，作为天府之国，虽然也受残唐末年各方拉锯，但作为大唐最后一个安稳后方，在王建入川前，剑南民生保存的最为完整。
不同外界残破，剑南依然有着繁华气息。
不仅经济民生发达，甚至在成都武库，还存储着巨量甲胄和武备。
而这些大唐用于维持国家的战略武备，反倒成了王建挺过残酷的残唐争霸，带着后蜀进入五代十国的本钱。
此刻的天府平原上。
两匹快马疾驰，穿过广阔平坦的大地。
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广袤良田，稻海翻滚，带起阵阵金色麦浪，随后这片麦浪居然就这么连绵到了成都。
高大巍峨的巨城，城头飘扬着剑南节度使王建的使旗，大量身披扎甲的士卒站在城边，目光好奇看着快马入城。
半个时辰后。
曾经的成都王府，眼下的王建节度使府。
周庠拿着两封信件快步走过，府邸内外把守着大量‘貔虎都’精锐甲士。
作为王建亲军，这支最早由唐庭建立的忠武八都而来的精锐，历经黄巢之乱、田令孜之乱、王建入川等十数年征战，早已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他们不仅拥有远超剑南军常规的扎甲、皮甲，甚至背靠成都武库，王建还给这些貔虎甲士配备了明光铠。
若非陌刀没人会使又难以打造，王建甚至连陌刀都想给这群貔虎配上。
可就算没有陌刀，但斩马刀、硬弓、极品横刀，甚至骨朵等重兵器，却是一应俱全。
貔虎们对着周庠不断低头行礼，即便只是站岗，这群精锐依然穿戴着全套明光重铠，面上甚至覆盖了带着虎牙的狰狞面甲。
只是周庠没了往日对这些貔虎的客套回应，此刻他只是紧握着信件，一脸惊疑沉思的往府邸深处走去。
迈入精致奢侈的湖院，周围满是盛开荷花，几只蜻蜓灵动飞过，不时在湖面上点出点点水花。
“明公！”
周庠看着湖中小亭中的王建，隔着老远便大声呼唤。
王建身穿华丽王袍，虽然他还并没有被封王爵，但眼下各路节度使连内部官职都直接绕过唐庭随意册封，给自己加个王爵，更是家常便饭。
王建身形高大，面上带着一点胡须。
此刻他正在湖中闭目养神，身边守着两个俏丽可人的二八少女，听着周庠呼唤，王建略有诧异的睁开眼睛。
此刻正是自己午眠时间，除非发生某些大事，不然绝不会有人敢在此刻打扰。
王建疑惑，而周庠快步走进小亭，居然直接绕过王建，对着两个侍女挥手：
“你们先退下。”
侍女看了看王建，又看了看周庠没敢动。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王建脸色一冷：
“周先生的话，你们听不懂？”
作为王建首席谋士，更是为王建入川指明方向的谋主，王建对周庠极为尊敬。
两个侍女浑身一颤，连忙对着周庠行礼，随后小心退去。
而等到侍女远去，王建才示意周庠坐下，一脸好奇开口：
“西川战事有变？”
王建此刻还未完全占领剑南，西川的另外一路节度使，正在做着最后抵抗。
周庠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看着周庠如此奇怪表现，王建一愣。
周庠则直接先拿出一份信件，递给了王建。
“西川攻势受阻，原计划本月破城，估计要推延两月。”
王建看着信件，认真看了一圈后眼中带着疑惑，直接将信件放在一旁桌上。
“大局已定，西川不过负隅顽抗，不要说两月，便是四月也无碍。”
“只是...”
王建脸上的疑惑转换为实质性的皱眉，目光看着周庠，随后落在周庠另一封信件上。
“只是若不过这等事情便让周先生如此失态，恐怕太过不值。”
周庠也没对王建继续卖关子，而是将第二封信件递了上去：
“长安的消息。”
王建看着周庠递来信件时依然满脸惊疑，回想周庠从进来后便是如此表现，王建看着桌上信件，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
“李茂贞不走了？”
王建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李茂贞胆子大到此刻就要占据京兆。
只是周庠直接摇头：
“圣人回长安了。”
王建一愣，随后眼神不自觉睁大，呆呆看着周庠。
他不是觉得李晔回了长安多么让人震惊，而是周庠面对这个消息，居然会如此失态！
皇帝七逃，难道大伙还没适应？
只是王建的疑惑没有消散，周庠接下来的话，却让王建整个人僵在了躺椅上。
“圣人打回去的！”
本就睁大的眼睛彻底瞪圆，晃悠躺椅也陡然止住。
王建呆呆看着周庠，脸上也浮现出了与周庠一般的惊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现扬寂静了片刻，王建再也不犹豫，一把拿起桌上信件，拆开查看。
一目十行，快速将信件扫过，王建眼眸虽然渐渐平复，但面色却彻底呆滞。
“杀韩建、夺华州、伏凤翔、回长安...”
“圣人这次出逃...”
“居然如此精彩？”
见王建看完后还沉浸在震惊中，周庠脸色更加着急：
“明公，我们需立即支援圣人。”
李茂贞与王建是死对头，二者想要强大，必须得先灭了对方。
所以任何能让对方变强大的事情，都要出来使绊子。
周庠继续解释：
“长安焚毁，圣人身边不过几千军，李茂贞三万大军围在城外，随时可以杀入。”
“眼下正是我军全川的关键时刻，若是圣人落到李茂贞手中，于我剑南将大不利！”
说明其中厉害，王建终于反应过来，随后只是略一思索，便立即开口：
“立即遣人进逼兴元，逼李茂贞撤军。”
“另外...”
王建顿了顿，眼神泛起了一点亮光：
“再给圣人去信，邀圣人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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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万事艰难
日头高悬，让空气有些燥热。
放眼看去满目疮痍，只在皇城左右的几个坊中，得见些许忙碌人影。
数千民夫埋身在废墟中，不断将残骸搬开，收拾出一些空地来。
而后白帐搭上，成了人群暂时落脚的地方。
“华州募来的民夫不过三千，连着前几次募兵，华州壮丁已空。”
“眼下是动员了降兵，才勉强筹够这五千民夫。”
崔胤一脸苦色的汇报，李晔只穿了两档，外面依旧披着自己标志性的半袖龙袍。
此刻李晔领着一群人巡视废墟，连着前两次，这一次李茂贞放的火，彻底将长安变为了一片废墟。
以至于追随李晔回到长安的人群，居然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华州虽不大，但前后才不过征募了万余人，这壮丁就不够了？”
李晔有些疑惑，结果另一个身穿甲胄的武人，却出来解释：
“好叫圣人知晓，黄巢入关中便是走的华州，再加之后续田令孜之乱和...节度使们相互攻伐，这华州还能募出万余壮丁，已经算得上富州了。”
符道昭帮李晔扛着陌刀，一脸认真开口，虽依然没说愿意掉转头去打李茂贞。
但在打李茂贞之外的事情上，符道昭却已经是全力辅佐起来。
其实还有个韩建不思建设，只是韩建与李茂贞一派的人关系甚好，所以符道昭不好多说。
李晔心底无奈叹口气，眉宇忍不住微皱了一点，而后扫视一圈人群中的那几百长安百姓，又指了过去：
“朕记得李茂贞逼京前，长安百姓大多出逃，眼下能否收拢些人口回来？”
李晔说着专门看向崔胤，指了指另一边人数稀少的神策军：
“击退李茂贞神策军多有损伤，这也急需招募新兵补充。”
从最开始的一千，李晔连着几次战斗人数始终徘徊在三四千左右。
这一次夺回长安，四千神策军还能战的只剩下三千，其余要么战死，要么伤重无法再上战扬。
这面对城外虎视眈眈李茂贞三万军，实在是太少了。
更何况李茂贞还在从兴元、秦陇、凤翔等地补兵，这短时间人数已经快要重回四万。
只是面对李晔询问，崔胤脸色却更加难看。
这一次，崔胤支支吾吾直接说不出话。
李晔疑惑扫视，百官见状也都是低头，而后李晔愣了愣，反应过来。
国都六陷、天子七逃，你拿什么指望百姓回来？
先不说回来住哪，单是西城外的李茂贞，就让观望的百姓宁可躲在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也不愿意回到李晔身边。
“不若...派些军士去南山抓些人回来？”
一个官员提议，李晔却直接瞪了过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南山便是长安南方的一片山脉，每次长安一要沦陷，百姓便会往南山跑。
甚至因为跑了太多次，南山内都修建了不少完备山寨，作为百姓落脚的地方。
换句话说，百姓待在山里，比待在长安还自在...
想明白这一点的李晔，丝毫没有去打扰这些百姓的想法。
而李晔不说话，麻烦却还在继续找上门。
崔胤小心观察着李晔，看着李晔面色低沉，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咬牙开口：
“另外就是粮食...也不够了...”
小心翼翼，崔胤边说边观察李晔，而听见这话的李晔，原本还只是轻皱的眉头，皱的更加明显。
虽说皇帝不该喜形于色，但这破局面，李晔实在很难继续保持高人姿态。
见李晔只是皱眉，崔胤连忙补充：
“李茂贞断了贡赋，虽说各路节度使的贡赋只是些吃食和绢帛，但积少成多，这几年已成了朝廷最大收入。”
“眼下贡赋被断，朝廷已经没多少存粮。”
符道昭也在一旁立即补充：
“军卒的训练也已经停止。”
训练就需要肉食，此刻众人不挨饿都难，更何况吃肉。
听着这一件件困难，李晔眼皮直跳，眼下看来简直没法破局。
怪不得残唐末年各路节度使动不动就吃人，甚至还专门建了巨型石杵，用于把活人碾烂，做成烂肉饼分发下去。
眼下轮到自己想办法破局，思来想去，居然还是吃人最有性价比！
只是一想到吃人，还是吃活人，李晔心中就实在难以接受。
或者实在不行自己集中粮食，练一千精锐出来去斩将？
李晔胡思乱想，随后不远处的一片骚动吸引了李晔注意。
人群纷纷看去，李晔也投去了目光，随后就见着废墟旁的粥铺前，一群壮汉正在闹事。
“他奶奶的！这几日顿顿都是白粥，连个胡饼也没有，就这还指望我们出力气？”
“劳资肚子都瘦了一圈！”
将一碗粥直接摔在地上，带头壮汉怒斥放饭的壮妇。
壮妇脸色恐惧，一时间不敢说话，周围把守的神策军则是拿起长矛横刀涌了过来。
“谁叫你把粥摔了？”
一个小校满脸怒火，直接将横刀抽出对准了壮汉。
而这壮汉居然丝毫不惧，只是一挥手，身边立即围来了数百人。
崔胤见状看了符道昭一眼，随后在李晔耳边低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是降兵。”
符道昭脸色难看，连忙对着李晔叉手低头：
“臣这就去教训这群浪荡子！”
符道昭说着就要往前，李晔却已经先一步迈了过去。
看着李晔行动，人群连忙跟上，周围神策军也是先行一步，将降军们控制了起来。
“蹲下！全部蹲下！”
神策军挺起长矛，锋利矛尖对准人群，值班的十个陌刀将，也穿着重甲扛着陌刀，直接从人群面前走过。
强大威慑力下，降兵们一脸不服气的蹲下，随后就见着李晔走进了粥棚。
大伙疑惑，李晔则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拿起一个木碗，伸到了壮妇面前。
“来碗粥。”
人群愕然，壮妇呆了好半天，才恍然的给李晔满上。
而后李晔当着众人面将热粥一点不漏的小心喝下。
举起空碗，李晔面向众人：
“这几日，朕也喝的热粥。”
说完将木碗还回去，李晔直接转身离开。
而亲眼看着皇帝居然与自己同食，就算降兵心底还是蕴含着不满，但脸上的不服气却消散许多。
而后符道昭与崔胤慌忙跟上李晔，一个命令，直接将两人惊呆在了原地：
“朕要抢李茂贞的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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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藩镇抢得，朕抢不得？
他们看着李晔一脸认真，呶呶嘴想要劝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崔胤愣了半天，叹了口气：
“圣人，拿什么抢？”
认真询问，崔胤没有反驳而是问了这一句。
符道昭也是略微犹豫后，支支吾吾道：
“凤翔军虽称不上强，但据营而守还是敢战。”
符道昭意思是真打出去，处于防守方的凤翔军绝对不会轻易溃败。
到时候自己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真打出去就要面对近四万多凤翔军的围攻。
两人都十分理性的劝说着情况，只是他们说完，本在行走的李晔突然止住了脚步。
此刻李晔站在布满废墟的朱雀大街上，四周一片空旷，只余寒风呜咽。
他望着眼前焦黑，沉默片刻后，十分平淡的开口：
“若是一帆风顺，又何须我来？”
符道昭和崔胤呆住，他们有些愕然的看向李晔。
不仅是没想到李晔会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心态，也是因为李晔此刻居然用的我，而非朕。
李晔转过身，认真看着两人：
“朱温入汴州，军不过三千，民不过数万，敢对秦宗权十万大军。”
“李克用逃鞑靼，只余十几骑就敢重返河东，才有眼下梁晋争霸。”
“大争之世，真有让我准备万全的机会？”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破釜沉舟！”
一脸认真，就如崔胤一脸认真的告知李晔不行。
李晔也一脸认真的告知崔胤，不行也得行。
大唐，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再给李晔回缓的余地。
崔胤双目呆滞，他呆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
怎么也无法将此刻的李晔，与他脑海中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曾经的种种过往在脑海浮现，随后眼前这个年轻的披甲皇帝，与那个只穿皇服的皇帝，渐渐分成了两人...
他...
不是自己那个皇帝！！！
嘴角几次抽动，崔胤满心惊惧。
他实在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狸猫换太子？可自己明明寸步不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难道真如百官和军卒传闻的那般，圣人身上附了神明？
自然是神明！
若不是神明，何来这段时日来的力挽狂澜？！
崔胤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憋了半天，到最后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喏~”
叉手埋头，崔胤惨白着脸对李晔行了大礼。
不管李晔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崔胤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李晔则不顾崔胤眼中莫名，他直接看向了符道昭。
符道昭双目有些红润，他是个武人，不会说太多话，在李晔看过来后只是猛然帮李晔抗紧了陌刀。
“臣只是圣人的马前卒，圣人去哪，臣去哪！”
符道昭不会为李晔出谋划策，更不会带兵反打李茂贞。
但作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军卒，跟着唐皇上阵砍人，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眼下唯一能用的两人都不再反对，李晔最后深吸一气，扶正了腰间横刀：
“今夜，抢粮！”
天色划过。
白日光影渐渐化作橙黄。
皇城外的几个坊市搭上了一片白帐，除了连续几日的白粥，空气中居然还回荡着许久未见的肉香。
西城门楼下。
三千神策军大口喝粥大口吃肉。
不少已经吃喝完的军卒开始相互帮忙着甲。
将披膊盖上，随后身躯抖动把甲胄摆正，最后用布条牢牢绑紧。
披膊、两档、铁盔。
长矛、横刀、硬弓。
神策军们借着最后一点黄昏，整理着装备。
一阵沉重脚步从一边传来，军卒们放眼看去，随后立即放下手中事情，单膝跪地，昂头叉手：
“圣人！”
没有曾经萎靡，军卒此起彼伏的声音中气十足，目光随着李晔走过跟着转动。
陌刀将牢牢将李晔护在中心，而后李晔醒目，在人群注视下越过军卒，再一次走到了整个队列的最前方。
神策军本就高昂的士气随着李晔这一动作瞬间激昂起来。
就连被挑选出来搬运粮草的民夫，也在极度错愕后脸色一片火热。
符道昭从军卒中走过，来到李晔身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军士们都已做好准备，按照圣人要求，所有肉食全部发放。”
说着符道昭看向被集中起来的降兵，又信誓旦旦的对着李晔行礼：
“臣麾下这些浪荡子虽然不堪，但有臣在，圣人外出时，他们也绝无问题。”
符道昭说完，李晔则任凭陌刀将为自己整理甲胄，随后向着符道昭伸手。
陌刀递了过来，李晔单手握住，虽然这些日子没有粮食，许久没有练兵。
但之前得来的体质和熟练，依然让他将陌刀单手提起。
而哪怕已经见过数次的符道昭，此刻看着李晔再次单手提刀，眼神还是不自觉缩了一下。
远处黄昏已经隐入地平线，城里城外又开始燃起火把。
但除了火光照耀外的那十几米，其余大地则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古代多有夜盲，离开了火光的黑暗，对于古人而言便是鸿沟。
“凤翔军大营稳固，我等不可能夜袭。”
“届时唯有三千军横推，硬碰硬打穿营垒，夺取军粮。”
符道昭站在西城门往外眺望，再次对着李晔提醒。
城内神策军已经整装待发，三千甲士身上的甲片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随着李晔提起陌刀向城门走去，三千军卒提着横刀、扛着长矛，也纷纷面向了城门。
铿锵声密布，密密麻麻的甲士堆集在门洞后。
更后面是推着板车的民夫，只等李晔打破营垒，进去搬粮。
“今夜很简单。”
李晔将陌刀杵起，看向身后一脸火热的神策军。
“杀进去，守住，退回来。”
简简单单八个字，但听在人群耳中，却仿佛已经带起了血雨腥风。
李晔偏头看向身后，对着门洞内的民夫颔首示意。
民夫立即开始搬运堵门的残骸，本就单薄‘城门’急速消散，漏出远处灯火通明的凤翔军大营。
而后...
李晔转身带头，走在了最前！
陌刀将紧紧跟随，随后是最早一千神策军老卒，再然后是华州本地募兵，最后是第二批补充兵。
三千甲士拥挤向门楼，每个人扛着各色兵刃，在门洞内传荡起密集甲胄回响。
跟着李晔，他们的步伐不见半点犹豫。
火光从西城门内鱼贯而出。
时刻戒备的凤翔军大营立即回荡起密集警钟。
密密麻麻只有布甲的凤翔军拥挤到火光下，好奇注视着不过三千人的神策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慌乱走出，还以为李晔是不是得了其他节度使的支持。
待他看清来者只有三千人后，嘴角只剩忍不住的气笑：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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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杀进去、守住、退回来
黑暗限制了李茂贞，也将李晔三千甲士的身影格外醒目的展示出来。
凤翔军大营一遍遍吹响号角，连绵军鼓震响，伴随着不断涌出的密集军卒。
“圣人疯了？”
李茂贞站在望楼上，目不转睛看着越来越近的李晔。
他看了看李晔人数，又看了看自己这边密密麻麻的凤翔军，实在想不明白李晔到底要干嘛？
三千打四万，就算都是甲士，就算能够突入，难道还能退出去？
李巨川则站在身后，同样一脸惊疑的看向李晔。
随后从理性的角度进行了各种猜测，直至每一条猜想都被排除，最后只剩下那个李巨川最不愿意相信的结果。
“大争之世，哪有万全的准备？唯有任何时候都敢于亮剑的勇气。”
“圣人，居然也有了这等勇气...”
埋头呢喃，李巨川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时候居然对李晔有些刮目相看。
打不打的赢是打了之后的事情。
当李晔敢于出城，就已经击败了不知多少所谓的豪杰！
而除了李巨川的错愕，此刻围观李晔出城的，还有一群躲在远处，同样瞠目结舌的人影。
南山上。
遥远的长安与凤翔军大营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两团火光。
但此刻人群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呆呆看着两团火光的中间，居然又出现了一点微弱光芒。
此刻这点光芒正离开长安，直直向着凤翔军大营而去。
“这是...圣人在进攻？”
人群纷纷对视，希望能从身边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跑惯了、死惯了、逆来顺受惯了，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的圣人主动对节度使军发起反击，这些躲在南山不愿回长安的百姓，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唯有呆呆看了一会，一个混在人群中逃跑的神策军，面上才流露出无聊：
“大家散了吧，李茂贞几万人，圣人这点火光最多数千。”
“这哪是反击，这是找死。”
神策军百般无聊，他本就是被招募的百姓，习惯性失败后便丢盔弃甲混着百姓中逃进了南山。
此刻对李晔敢反打感到惊讶之余，是下意识的放低期望。
深怕自己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到最后落得个一扬空。
果然，这逃兵的话语引起身边人的巨大回响。
他们跟着李晔已经失望太多次，李晔抛弃他们也太多次。
刚刚心中才升起的一点火热，瞬间被自我保护的放低期望给冲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人群纷纷浮现出一缕无聊神情走回，一副再也不关心李晔的表现。
只是等着大伙散开，逃兵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光，眼底深处却有一个怎么也骗不了自己的疑惑。
李晔疯了也罢，自己那些昔日同僚，怎么也疯了？
随意找了棵大树靠着，逃兵依然呆呆看向远处。
而在他没有关注的背后，那些离开时一脸无聊的百姓，则是躺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瞪大怎么也睡不着的眼睛，死死注视着远处那微弱的火光。
赢一次…也好啊！！！
轰~！
李晔陌刀全力挥下，本就单薄的木墙被轰然劈开。
头顶箭矢横飞，凤翔军与神策军不断相互放箭，伴着叮叮咚咚，箭矢打在甲胄上不断冒出一点火星。
“这这这...这是圣人？！”
李晔带头劈开木墙，随后穿着重甲在陌刀将拱卫下冲了进来。
李茂贞站在望楼，看着这一幕被惊得语无伦次。
而后他亲眼看着那个身穿半袖龙袍的重甲李晔，扛着陌刀一头撞进营墙后拥挤的凤翔军阵。
“还有，圣人身后那个拿斩马刀的，怎么像是符道昭？”
李茂贞忍不住的不断大声询问，只是望楼下的军将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是装作没听见，继续望着远处战扬。
而后他们看不真切，只看见一片肢体伴着二十杆陌刀挥舞，瞬间从己方拥挤军阵中腾飞。
砰！
头顶传来一拳砸在望楼上的声音。
人群疑惑看去，只看见李茂贞探出半个身子，目瞪口呆看着远处。
“圣人在此！尔等谁敢上前！！”
符道昭拿着斩马刀，对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凤翔军怒斥。
而在李晔脚下，则是几十具被陌刀砍碎的凤翔军卒。
就连扎甲在陌刀面前都仿佛没穿，更何况这些凤翔军身上穿戴的布甲、皮甲。
二十杆沉重陌刀挥舞，周围军卒几乎是碰着就非死即伤。
此刻看着一个照面就躺下几十人，凤翔军就是再敢战，也下意识向着两边躲去，不敢正对李晔。
而在李晔打开了缺口后，是更多的神策军甲士，扛着骨朵、横刀、大盾等近战利器，疯狂涌向被打蒙的凤翔军。
两边军卒对撞，伴着不断闪动的冷芒，哀嚎与鲜血开始在两边人群的交界处激荡起来。
而后就在李茂贞的关注下，三千神策军以李晔的二十个陌刀将打头，直直向着营寨深处推去。
砰砰砰~
这是神策军挺着大盾撞向凤翔军的声音。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正面凤翔军被杀退，随后又会从其他地方涌来更多凤翔军。
而后两边不断撞击绞杀在一起，在火光下不断泼洒出阵阵鲜血。
“疯了，全疯了！”
李茂贞已经完全搞不明白李晔到底给这些神策军吃了什么药。
李晔冲在最前，所以神策军敢战，这一点李茂贞认了。
但让李茂贞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这三千神策军甲士，怎么除了装备好，战斗力也这么高？
那些弓手射出的箭矢快准狠，这种贴脸距离下几乎是一箭一个。
这种临阵还能射出如此利箭的弓手，怎么之前没有遇见过？
还有哪些补充来的甲士，难道是从华州变出来的吗？
此刻李茂贞眼中的画面，就是三千神策军结成三角阵，随后以李晔二十个陌刀将为尖端，在自己人海中一路平推。
虽然推进中神策军也会有人倒地，但李晔倒下的人与自己倒下的人相比，未免少了太多。
而且...
李茂贞眼神看着李晔推进，随后目光提前往后看去，待看见道路尽头那几十个巨大粮仓后，眼神一缩。
“圣人这是来…抢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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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才是大唐的圣人...
这里只有随军粮草，并非囤积军粮的粮库，所以以方便运输为主。
布置在官道边虽然不利于防护，但却十分方便从后方粮库运粮。
只是唯一让李茂贞没有想到的是，李晔居然敢带着三千人出来抢粮。
李晔还在带人推进。
他的面前是密密麻麻，满脸惊惧的凤翔军，他们顶着木盾，拿着横刀长矛，拥挤在李晔前方不断后退。
时不时会找准机会将长矛捅杀过来，而后被李晔用重甲抵挡。
凤翔军退无可退，身后被拥挤上来的军卒堵住。
军卒们没法，只好咬牙硬扑了上来。
“找死！”
李晔提着陌刀怒斥，直接向前一步挥动陌刀，巨大刀身横扫，将面前军卒连人带盾全部砍翻。
而后是身边陌刀将趁势一起前劈，冷芒闪动，带起一片密集的腥风血雨。
而这一次劈砍后，是眼前仿佛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凤翔军，陡然一空。
原来阻挡凤翔军后退的并非其他军卒，而是粮库的栅栏。
“快！将周边凤翔军杀退！”
符道昭立即呼喊，跟在李晔身后的神策军立即向四周展开攻击，将周围拥挤的凤翔军避开。
而后一直躲在队伍中的民夫，开始推着板车冲进粮库。
“杀上去！全部杀上去！！”
李茂贞在望楼上大急，他伸手指向粮库，对着下方军将们不断下令。
军将们则是亲眼看着李晔居然真的杀到粮库，顶起满头冷汗，开始招呼起更多的军卒。
杀到粮库，李晔立即指挥神策军背靠粮库布置出一道防御阵线。
很快凤翔军面前出现了一道人形甲墙。
看着这些浑身浴血的神策军，凤翔军已经有些胆怯。
若不是他们人数更多，又在自己军营内处于防守方，恐怕早就没了进攻的士气。
随着军将们被李茂贞呵斥来，军将们又开始将李茂贞的原话，呵斥到军卒头上：
“杀上去！杀上去有赏！”
甲墙后，民夫正在疯狂搬运粮草。
凤翔军面面相觑，随后在军将不断挥舞的马鞭下，咬牙向神策军再次扑来。
大盾、横刀、撞击。
神策军被汹涌人潮撞击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背后战友使力，才将阵型稳定了下来。
两边几乎是完全贴身，若非大盾，就该身体直接接触。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两边咬牙切齿相互大喊，拿起手中短刃疯狂往对面捅去。
这个时候，更为熟练的一方，占据更多优势。
扑上去，出刀，倒下。
凤翔军仿佛波涛一浪接着一浪。
而神策军则仿佛礁石，不管凤翔军来了多少，最后都会被撞碎为一片浪花。
李晔带着陌刀将直接站在阵线身后，不断来回巡视鼓舞。
“右翼被打进来了！”
符道昭伸出斩马刀指向右翼，那里的阵线已经十分明显的凹了进来。
正在巡视的李晔一提陌刀，直接右翼杀了过去。
“好，右翼要突破了！”
李茂贞在望楼上看的大喜，对着身边人不断大喊。
但他的笑声还没持续太久，下方又传来了阵阵惊呼。
李茂贞诧异看去，只看见李晔扛着陌刀，直接从神策军背后冲出，将自己突进去的军卒给推平了出来。
陌刀将，仿佛推土机！
李晔舞动陌刀，身上重甲随着自己前行而不断传来铿锵。
身边陌刀将紧紧跟随，耳边除了惊呼，便是陌刀将的沉重呼吸。
一刀挥出，又有两个凤翔军被砍翻在地。
李晔一脚将挡道尸骸踢开，正要继续往前，符道昭连忙拉住了李晔。
“圣人，粮够了！”
神策军的身后，大量板车上堆满了粮食，民夫胆战心惊守在板车后，等待着李晔再带他们杀出去。
“结阵，将民夫护在中间。”
喘着粗气，李晔对身边人下令，神策军此刻也是一片疲惫，但看着李晔依然顶在前面，他们还是咬牙强打精神，重新结成了阵型。
而后仿佛进来时的模样，还是以李晔打头，单薄了许多的神策军，开始向着外面杀去。
“一定要挡住李晔！！！”
李茂贞已经急的直呼李晔名字，如果真让李晔杀进来又杀出去，自己凤翔节度使的脸还往哪搁？
但李茂贞的焦急，却被李巨川的一句话直接打断：
“明公，圣人要管，粮库也要管！”
李巨川一脸紧张的看着李晔渐渐离开粮库。
高大的粮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不同于军营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粮仓内居然没有一点火光。
没有火光，是害怕走火烧了粮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此刻看着李晔离开，李巨川担忧李晔会放火烧了粮库。
就算这里不是主粮库，但没了随军粮，李茂贞也只有后撤。
正在气头上的李茂贞反应过来，也将注意力放在了粮库身上。
待看见粮库依然安稳后，才猛松一气。
“还好，李晔也是个有勇无谋...”
不同于韩建的无勇无谋，李茂贞难得给他人展现了认可。
只是李茂贞刚刚说完，正在远去的神策军中，一发火箭，突然向粮库飞去。
火箭吸引着人群注视，李茂贞看着火箭腾空，只感觉时间陡然变得缓慢起来。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就这么目不转睛看着火箭飞过，最后轻轻落在粮库上。
火焰，爆燃！
伴着浓郁油香，火箭点燃了李晔提前布置好的食油。
火焰顺着食油蔓延，立即铺上了高耸干燥的粮库，原本只是亮堂的营地，在这十几座巨大粮库的爆燃下，瞬间化作了夜间小太阳。
看着粮库失火，本就已经有些打退堂鼓的凤翔军，脸色更加难看。
南山。
躺了两三个时辰的百姓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隔得太远看不清，但此刻粮库爆燃，那陡然明亮的‘太阳’，给他们带来了最不敢相信的结果。
圣人回没回去他们还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这一把火，烧出了长安解围。
长安城下。
民夫推着粮车疯狂驶入。
李晔带着神策军走在最后，凤翔军忙着救火，在杀退了几波追杀出来的少量追兵后，看着李晔已经靠近长安，李茂贞终于放弃。
城门内崔胤带着百官和百姓焦急等候。
百姓看着自己作为民夫的家人回来，喜极而泣的上去拥抱，而崔胤则紧张看着门洞，等待李晔的回归。
伴着血水浸满硬靴的‘吧唧’声，黑暗门洞内，首先传来的是一阵甜腻腥风。
随后才是沉重呼吸回荡，两千血人，涌出了门洞黑暗。
人群，看的呆滞...
火光下，李晔化作血人。
身后神策军也全部不似活人，唯有一双眼白还泛着杀麻木的点滴生气。
原本的喜极而泣瞬间化作死寂，人群呆呆看着，随后下意识向李晔埋头跪地。
唯有崔胤沉默，看着火光下的李晔，突然回想起了出发前的那个疑虑。
而那个疑虑，此刻在脑海中的只剩下一个声音：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就是大唐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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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扩军
甚至不仅是百姓，就连符道昭手下的那几千降兵，也是呆愕注视，在人群单膝跪地后，下意识一起跪了下去。
杀进去、守住、退回来。
出发前这简单的八个字，在降兵耳中仿佛天方夜谭。
但此时此刻，李晔做到了。
乱世最信奉强者，为何李晔之前不管提拔谁，最后都会成为乱臣贼子？
因为唐廷传到李晔手中，早已没了威信。
每一个上位的人都只想着如何强大自己，而非忠于唐廷。
但此刻，唐廷曾经失去的威信，被李晔用手中的陌刀，拿回了一点！
崔胤想要开口，但此情此景，看着身边所有人都只是对李晔表示恭敬，崔胤居然连主动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身后门洞内的‘吧唧’和‘铿锵’声依然不断。
越来越多的神策军回到城内，夜间寒风抚起，传到众人鼻间，是越发甜腻的血腥。
直到神策军全部入内，两千血人瞪着眼白站在李晔身后，沉默，才由李晔打破。
略微转头看向崔胤，李晔言语满是极度疲累后的有气无力：
“崔堂老。”
“明日食肉。”
...
三日后。
长安四门大开，民夫正在抓紧重修城门。
四门外的旷野，不少民夫和长安难民在漫山遍野挖取野菜和野生麦穗。
缕缕炊烟从城内升起，而城外原本的凤翔军，却随着李晔一把大火，被迫撤围。
空气中飘荡着些许肉香，大量餐车伴着木轮碾过的‘吱呀’散往全城。
两旁人群好奇看去，上面不再是稀薄白粥，而是扎实胡饼和满是油星的肉汤。
城墙上。
崔胤领着官员站在李晔身后，看着李晔背影，眼神满是古怪。
李茂贞撤围，虽然依旧隔绝着贡赋，但至少长安目前还是安全。
可李晔依然穿着两档，外面披着半袖，俨然一副武人装扮。
“眼下已经清了十三个坊出来，白帐不够，先搭了些窝棚，暂时安顿了百姓。”
看着城下简陋窝棚，上面的干草和泥土，与脚下青砖城墙仿佛两个世界的产物。
但就是这等窝棚，却也引得百姓高兴，至少夜里再下雨不至于淋成落汤鸡，窝棚的保暖效果也远远好过白帐。
此刻就在崔胤汇报的时候，城下百姓随着餐车到来纷纷吃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看着百姓拿着胡饼和热汤满脸喜色，李晔背对着崔胤问话：
“今日百姓也应有一顿肉食，都安排妥当了吗？”
崔胤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晔还挺关心百姓。
点了点头，崔胤没有隐瞒：
“百姓与军卒都是胡饼和肉汤，只是军卒胡饼管够，碗中肉汤也必见肉食。”
“百姓则一人一个胡饼，半碗热汤。”
十分明显的区别对待，李晔听着这安排也没有责怪崔胤的‘偏心’，反倒是从城下收回眼神，向着一旁自己的餐车走去：
“辛苦催使相。”
怎么？难道还要讲人人平等吗？
李晔直接认可了崔胤做法，物资供应的不平衡，在生产力大爆发前，是永远无法避免的。
餐车旁早已候着几个宦官，看着李晔领着官员到来，连忙掀开蒙着胡饼的白纱，并将盛满肉汤的木桶打开。
拿起胡饼，又接过宦官递来的肉汤，李晔跟着吃了起来。
作为皇帝，李晔碗里几乎只有肉没有汤，胡饼上也额外撒了层糖霜。
对此李晔没有拒绝，他的体力开销也大，急需这些食物的补充。
崔胤跟着领了胡饼和肉汤，随后坐在李晔下首，随意吃了两口，又继续补充：
“另外这几日见李茂贞退军，南山回来了不少百姓，臣粗略统计了一下，约有两万余人。”
说着吞下食物，崔胤脸上有些喜色：
“都是壮年男女。”
李晔吃下一个胡饼，又拿起另一个，随后一口咬下小半，再把碗中满是肥油的炖肉给倒进嘴里。
周围官员都是细嚼慢咽，此刻连半个胡饼都还没有吃完。
大伙看着李晔狼吞虎咽，不知不觉还咽了咽口水。
这吃的也太香了。
“四门修的如何？”
嘴里满是嚼裹的食物，李晔有些瓮声瓮气。
崔胤看着李晔吃饭出神，听着询问连忙反应过来：
“哦，四门...”
抬眼看了眼远处城门，随后崔胤一番盘算：
“缺乏木料，但木匠们还是用心，估摸着再有两日即可。”
说话空档，李晔又吃完一个胡饼，将汤碗递给宦官，同时伸手又拿起一个胡饼。
这一幕看的人群一呆，这都第三个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宦官带来满满肉汤，上面漂浮着最后几块瘦肉。
没有油水，这些瘦肉反而剩到最后。
而后李晔直接将胡饼撕碎放在汤水居多的碗中，待胡饼泡满了肉汤，这才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新兵呢？”
一边吃一边问，崔胤此刻已经完全没再吃，只是呆呆看着李晔的夸张食量。
而后听着新兵，脸色难得没了之前喜色。
“按照圣人吩咐，符道昭东拼西凑，好歹是满了万人。”
崔胤说到这脸色浮现出一点犹豫，而后想了想，还是继续：
“圣人，李茂贞还把控着贡赋，抢来的军粮虽多，但一万人顿顿胡饼肉汤，怕也只够几日。”
砰~
大碗放在桌上，人群呆了一下，李晔则吃饱喝足，从餐桌前起身。
向着城内方向走去，站在城头眺望最近的一个空坊，那里布置了密密麻麻的白帐，外围甚至还修建了栅栏。
此刻白帐中的校扬上，是一万坐在地上埋头大吃的壮丁。
崔胤跟着过来，望着这一万人，脸色唏嘘：
“随军民夫、南山百姓、凤翔降兵、华州新兵、归队伤员。”
“为了筹齐这一万人，几乎榨干了长安眼下所有人力。”
募兵至少得自愿，再加上筛选，虽然长安眼下壮丁超过一万，但动员出一万军卒，确实是把人力压榨到了极限。
几乎绝大多数的适龄男子，都被李晔招入军中。
后续再要人，要么收回其他州府，要么等待南山百姓陆续回来。
李晔望着参差不齐的一万人，腹中回荡饱食后带来的满足。
感受食物快速消散，转换成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李晔望着神策军，背对崔胤询问：
“粮食最多够几日？”
崔胤埋头算了算，随后肯定：
“七日。”
七百天，全职训练两年？
李晔忍不住握拳挥动了一下，而后斩钉截铁：
“七日后，破李茂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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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怎么还有打铁声？
城门不比之前华丽，但采用多层硬木堆砌却格外厚实。
远处荒野上奔驰着几匹快马，他们穿着轻便皮甲，不断游走在长安外围。
而后将所见所闻，带回到更远处的李茂贞大营。
新落成的大营，凤翔军的旗帜高高飘扬。
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军卒震天的喊杀阵阵传来。
快马疾驰而过，越过吃肉整训的大军，快速冲到李茂贞的中军大营。
片刻后，望着端正摆放自己案头的军报，李茂贞眼眸低垂，眼里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神色。
强忍惊疑将视线抬起，李茂贞看向探子：
“军卒训练喊杀，本帅理解。”
“但这打铁声震天动地，是个什么意思？”
探子额头有些冷汗，他微微埋头，随后老实开口：
“就是...打铁声很大...”
李茂贞眼眸猛然一抬，探子吓得连忙匍匐在地，不敢面对李茂贞。
若是之前，李茂贞必然要杀了探子，但有着李晔冲杀进来抢粮一事，李茂贞此刻居然不是怀疑探子谎报，而是认真在想探子口中的‘打铁声很大’，到底有多大...
“军卒，募个壮丁来喊两嗓子倒也不难。”
“但这铁匠未必也能随便拉个人来？”
李茂贞实在是想不明白，下面军将们也是一脸怪异，更加想不明白。
之前碰见这种事，他们只会当做天方夜谭，但现在都是先怀疑自己孤陋寡闻，而非探子胡口乱说。
毕竟圣人都能扛着陌刀冲锋了，李晔身边再发生什么惊讶的事情，他们也觉得不是不可能。
见没有人回应，李茂贞求助的看向李巨川。
李巨川则是闭目沉思，没发觉李茂贞看了过来。
“巨川先生，可有教我？”
李茂贞无奈，轻声提醒，李巨川则依然闭眼，随后低语：
“这几日，圣人募了多少兵？”
李茂贞有些疑惑的看了下方军将一眼，搞不清楚李巨川问这个干嘛。
“前后约有一万。”
一个都尉开口。
“离开长安时，圣人身边一千残军。”
“然后杀了韩建，夺了华州，再回来...”
“就有了四千甲士！”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巨川终于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看向李茂贞。
李茂贞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找补：
“那是圣人无德，用诏令诓骗了我，才致符道昭被伏，丢了五千甲。”
李巨川微叹一气：
“华州一千甲、符道昭五千甲，圣人手上已经有了六千甲胄。”
“他手中不过万人，这会却还在满城打铁，他这是想...”
李巨川说到这众人反应过来，李茂贞愣了愣，随后双眼不自觉睁大：
“圣人难道要凑...一万甲士？！”
李茂贞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已经有些失声，下方军将也是一脸错愕，呆愣的看向李巨川。
一万军，全员披铁甲...
怎么？安禄山之前的唐军回来了？
“他哪来的这么多铁？”
李茂贞下意识怀疑，李巨川却对李茂贞露出个无语的神情。
李茂贞瞬间反应过来，偌大的长安城，一百零八个坊市，凑四千套铁甲的废铁还是轻轻松松。
若是这些坊市还住了人，李晔可能还不好去收集，毕竟属于民脂民膏。
但自己一把火烧了干净，李晔反倒没了障碍。
李茂贞还不死心：
“就算有铁，他哪来这么多铁匠？”
顿了顿，李茂贞一拳捶在案头上。
军报震颤的飘动了一下，李茂贞瞪大眼睛：
“圣人能...请天兵附身，难道连天匠也能请？！”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李晔变出来的这些悍卒，李茂贞只能说‘天兵附身’。
本以为这已经是李晔极限，但眼下满城传来的打铁声，却在告诉李茂贞，李晔不仅能请天兵，还能请天匠！
李巨川这一次没有接话，脸上也终于浮现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疑惑。
他看着李茂贞憋愤，沉默半天居然直接坐了回去。
李巨川重新闭目无言，李茂贞脸色一顿，看着连李巨川都没了办法，眼神红了起来。
大争之世，各路节度使疯狂兼并。
朱温据中原望山东，李克用全河东伐燕云。
王建更不用说，全面掌控四川剑南只是个倒计时问题。
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凤翔、兴元、秦陇，眼看着就要全据关中，对手除了相对弱小的关中四镇外，也就只有个李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可最不被他重视的李晔，却打的他接连失利。
眼下更是要憋一万甲士出来！
就连李茂贞自己也没有一万甲士啊！
现扬沉默，李茂贞顿了许久，整个人猛然从上首站直了起来：
“我要亲自去长安。”
人群一惊，就连李巨川都想要劝谏。
但李茂贞却直接伸出手制止了人群：
“不亲眼见一见那群天匠，我不甘心！”
……
长安巨城，除了四门把守了一些神策军外，漫长城墙极为空旷。
天色渐黑，四门灯火通明，漫长城墙上也接连燃起一点淡薄火光。
一阵甲胄铿锵，一伍十人的神策军身披铁甲，斜举长矛，在伍长带领下巡视而过。
远处城内正传来震耳欲聋的‘叮咚’敲击声，烈火爆燃的声音更是伴着层层热浪席卷过来。
军卒走远，一片钩锁突然攀上城头，而后十几个只披了两档铁甲的精锐牙兵，轻轻跃上城头。
“节帅慢些。”
牙兵们拽起两个绳索，将下方一个大竹篮小心提了上来。
一个牙将更是望着下方，不断示意牙兵小心。
李茂贞穿着黑衣，在牙兵们的伺候下上了城头，牙将望着远处还未走远的神策军，小心开口：
“节帅还请快些，最多两刻，便又有神策军巡来。”
牙将提醒，但李茂贞上来后却根本不管牙将。
他只是听着耳边确实回荡着满城‘叮咚’，眼底难压震惊的急步往城墙那头走去。
随后，李茂贞整个人僵在了城头。
夜风阵阵，吹来满城燥热。
炉火赤染，映透半边夜空。
被清扫开的坊市空地上，足足两千铁匠整齐排在两旁。
他们面前是刚刚打造出来的铁锤铁毡，身旁是通红炉火。
无数铁锤敲下，抛洒赤红铁花。
李茂贞眼中的天空一片黑暗，但大地，却已经化作花火狂潮。
而在这片四溅花火中，最让李茂贞瞪大眼睛的一幕，是两旁铁匠的中间最上首，那个身穿两档扎甲，外披半袖龙袍的男子。
巨大铁锤挥下，直接让面前百炼钢变形。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那铁锤，会不会太大了些...”
李茂贞干咽一口口水，李晔手中巨锤只让他口舌发干。
“还有，圣人打造的...”
“是陌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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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李茂贞失神
百炼钢、冷锻、冶金，三方面都对陌刀展现了极为苛刻的要求。
更不用说恐怖的人力物力投入。
盛唐时期打造一柄陌刀，需要三十位优良铁匠耗时三个月。
其中不仅需要大量木炭，还需要巨量钢材熟铁。
其造价等同于培养一匹上等战马！
一个盛唐士兵，就是穷其一生也买不起一把。
锻造技艺更是随着大唐衰弱，渐渐失传。
但眼下李茂贞亲眼看着李晔仿佛成了巨灵神，手持夸张铁锤反复敲打手中的百炼钢，并渐渐将其捶打成陌刀模样，这一幕实在是冲击了李茂贞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圣人锤陌刀...
要不是亲眼所见，李茂贞打死都不会相信。
本以为自己已经对李晔身边再发生任何奇怪事都能接受。
但眼下看来，在李晔身边，自己依然懵懂的像个新兵蛋子。
铁锤声依旧。
甲片仿佛流水般源源不断的汇集起来。
又一队巡城的神策军走过，而原本李茂贞站立的地方，却已经空无一人。
十几匹良马带起马蹄沉闷，向着凤翔方向疾驰而去。
牙兵牙将沉默，不仅李茂贞看见了城中景象，就连他们也看的清楚。
人群被冲击的失神，以至于骑在马上居然全员神情恍惚。
直到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凤翔军大营迎出几十骑着劣马的马队，李茂贞才被唤回神。
“节帅，关中四镇来人了。”
一个裨将赶来报信，李茂贞恍惚的眼神微微收拢，随后茫然看向裨将：
“哦，好...”
裨将：“...？”
李茂贞无意识点点头，直接越过裨将往大营走去。
裨将错愕，想要拉住随行牙将问话，结果转头伸手到一半，又僵了下来。
牙将居然也一脸恍惚！
十几人全员失神走过，看着这群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出来迎接的凤翔军面面相觑，直到李茂贞走远，才有一个马队惊疑：
“节帅这一趟出去，莫非撞了邪？”
啪！
裨将一耳光招呼过去，打的马队眼冒金星。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后裨将驱动劣马往回，恶狠狠盯了马队一眼：
“管好你的嘴！”
此刻李茂贞的大营中，四个军将眺望着帐外凤翔军。
“凤翔军，倒是人多...”
举目眺望，一个保大军使将微微咂舌。
唐末藩镇武人当道，派遣使者除了常规文官外，还多以军将为使。
“人多又有何用？连圣人都打不过，徒耗粮草罢了。”
静难使将又在一旁吐槽。
保大、静难、顺义、彰义四军，是关中除李茂贞外的另外四镇节度使。
实力虽不如李茂贞，但也比韩建强不少。
当李茂贞在李晔这里接连吃亏，四镇也实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各自遣了使将前来。
一则看看是不是李茂贞确实没有想象中强，二则也是看看是不是李晔背后有了哪路节度使支持。
而至于李晔...
怎么？难道你想告诉我李茂贞其实很强，只不过李晔更强？
四人不以为意，随后远处传来一阵动静，四人看去，正是李茂贞回来了。
四人连忙迎上去见礼：
“见过李节...帅...”
四人开始还高声见好，但他们叉手行礼，正面的李茂贞却顶着满脸恍惚，直接无神晃过了四人。
四人一愣，他们瞪着疑惑双眼，好奇李茂贞这是怎么了。
之前他们也并非没见过李茂贞，之前的李茂贞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但眼下怎得这般失神落魄起来？
“我家节帅近些日子有些疲累，还请四位见谅。”
李巨川落后半步为李茂贞找补，四镇哪里敢在他人地盘说他人不是？
四人连忙赔笑：
“应当，应当！”
四人面上笑说，随后跟着李巨川走了进去，而后就看着李茂贞已经坐在了自己位置上，双目出神望着案头。
李巨川脸色无奈，一时间又不好打扰。
四镇则是小心看着李茂贞，心中惊疑却越发明显。
他们来之前也收集了不少情报，更知道李茂贞前往长安侦查，此刻正是李茂贞侦查回来。
但让他们想不通的是李茂贞到底看见了什么，居然能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你们说...世上怎会有这般的圣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终于说话，只是双目无神，嘴角呢喃下人群只有满脸疑惑。
李巨川和凤翔军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初来乍到的四镇使将，更是微微睁大眼睛，疑惑对视过去。
听这语气，李茂贞是在感慨李晔？
别的不好说，单要说对李晔跋扈，你李茂贞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但眼下你怎么还...
赞叹起来了？！
四镇此刻心中的惊疑，不比李茂贞亲眼目睹李晔带着两千‘天匠’打铁的震撼小。
移山易、移心中山难。
四镇此刻只是惊疑李茂贞到底看见了什么，以至于这个顶跋扈的节度使，居然也开始对李晔恭敬。
看着李茂贞失态，还是在另外四镇面前失态，李巨川再也不等待，直接上前打断了李茂贞出神。
“节帅，四镇使将来了。”
伏在李茂贞耳边，李巨川甚至捏了捏李茂贞肩膀。
身体有了接触，李茂贞下意识看向李巨川，随后双眼渐渐回过了神。
李巨川眼神对着下方四个使将示意，李茂贞余光看了一眼，心知这四人已经知道自己失态。
没有半点犹豫，李茂贞的眼中直接浮现出一缕杀意。
藩镇间可没有不斩来使的说法。
只是李巨川此刻难得一脸拒绝。
微微摇头，甚至捏紧了一点，李巨川示意李茂贞不可动手。
李晔最近邪门的紧，若是再招惹四镇，怕是大事不好。
李茂贞受李巨川提醒反应过来，而后连忙一副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哎呀呀，本帅最近实在是太过操劳了！”
李茂贞一笑，现扬气氛陡然一松，四镇使将松了口气，正要拍些马屁，一个牙将突然直接掀开了帐帘。
看着又有人孟浪，本就心中不爽的李茂贞眼中再次浮现出杀意。
只是他的杀意还没有转化成命令，牙将的一番话，直接让李茂贞和四镇，愣在了原地。
“节帅，圣人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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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多少？一万甲士？！
大量身穿布甲的凤翔军扛着长矛涌出营寨。
不多的一千劣马马队，也穿着皮甲拿着马弓长枪，布置在长矛兵前。
没有良马仅骑劣马，骑手甲胄穿多了甚至冲不起来，这一千劣马骑手也只能叫做马队，而非骑兵。
只是一千马队立在四万步卒前方，看起来倒是颇为雄壮。
本来一开始还在嘲笑凤翔军不行的四镇，此刻看着列阵的凤翔军，心中嘲笑直接化作泡影。
随后眼底是涌现出来的更多惊疑。
既然凤翔军不弱，那朝廷那边...更强？
四镇有些难以接受，谁不知道朝廷军软弱不堪？
现在你突然告诉我前脚还被李茂贞打的连长安都丢掉的李晔，转眼间就把李茂贞揍得只敢断贡赋，不敢进攻。
这说出去谁能信？谁敢信！
而且回想李茂贞方才的杀意，再看着此刻对自己态度的极大改善，能被派出来做使将。
这四人情商都是不低，只是稍微一想就反应过来。
自己能活到现在，居然还是靠着李茂贞忌惮李晔，不敢得罪自己四镇得来的！
李茂贞...忌惮...李晔...
四镇的脑海只有疑问，就如同李茂贞无法将圣人、陌刀、投掷连在一起，他们也实在没法将这三个词连在一起。
四镇惊疑一阵，而后是一片沉思，眼神直勾勾对着长安方向。
不管李晔到底是怎么把李茂贞打成这样，他们的疑惑都即将随着李晔到来得到解答。
几匹快马从远处带着烟尘疾驰而来，凤翔军突然一阵骚动。
背后大营内的望楼上，哨兵不断指着远处大吼。
令旗疯狂舞动，将一条条信息传递下来。
人群望着李巨川，而李巨川回头望着望楼，随后眼神渐渐睁圆。
李巨川是谋士，哪能轻易对外展现神色？
但李巨川此刻看着令旗传递的信息，不仅展现了，而且还直接失态。
军将中不少人看不懂令旗，他们看着李巨川如此反应，眼中满是焦急。
十分好奇望楼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直到令旗挥舞完，李巨川才带着从未见过的惊愕，缓缓收回眼神。
身边众人焦急观望，李巨川沉默一会，才深吸一气，面向了李茂贞。
“正东长安方向，一万...”
“甲士...”
人群跟着陡然瞪圆眼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在韩建那里到底怎么得来的三千悍卒，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四万人围杀三千甲士，对面只活了两千人退回长安。
可眼下只过了七天，对面两千怎么就变成了一万？！
“一万甲士！一万甲士！！”
“难道长安的地里不长庄稼，改长铁甲了？！”
一个军将一脸破防的开口。
别看己方四万步卒一千马队，但铁甲几乎全部送给了李晔。
一万有铁甲的军卒，和一万只有安慰性质布甲的军卒，那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就算布甲军卒有四万，真打起来别说灭了对方，自己不被崩掉满嘴牙都算烧高香！
四镇也听得目瞪口呆，而后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劣马上站直起来，伸直脑袋往长安望去。
远处地平线，是蒸腾起的漫天烟尘！
甲片随着军卒迈步而不断撞击，细密铿锵连绵，居然压过头顶招展的唐旗。
日头下，铁甲泛着莹莹光彩，凤翔军看去，只感觉一片白芒晃眼。
山风吹过，抚起无数唐旗，唐旗更上，则是华丽龙纛。
一如既往，李晔依然行走在唐军最前。
四镇使将伸直脑袋不断探望，他们目瞪口呆扫视着远处唐军。
甲光闪耀，龙纛飘扬。
他们目光艰难的从军卒身上挪开，随后又被龙纛下三十个高大身影，惊得目瞪口呆。
不再是扎甲和皮甲的组合。
精挑细选的陌刀将全部一米九往上，强壮的身躯内披锁甲、外罩扎甲，最外面还带着明光铠标志性的护心镜。
陌刀将肩膀上顶着特意加厚的肩甲，脑袋带着头盔埋在厚甲中，只从环绕脖颈一圈的肩甲后露出一双冷目。
原本的护喉、披膊、护腕、裙甲、两档、捍腰也全部升级，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全部变成身披双层铁甲的巨汉。
再加上最外面的皮甲，当三十个身穿三层甲，肩扛三米多陌刀，身高直接超过两米的‘人形兵器’出现在人群眼中。
就算是已经见识过陌刀将夸张的凤翔军众人，也被惊得全部下意识身躯往后仰了半步。
似乎退了半个身位，就能让他们离那三十个煞神更远一点。
“这哪是陌刀将，这分明是三十个铁山...”
保大使将满目呆滞的呢喃低语。
这三十人体力充足的情况下发起一波攻击，目标要是不跑，那真是视万军如无物，说杀谁就杀谁。
想到这，人群几乎是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了李茂贞。
其他人可以跑，一军统帅如果要跑的话...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三十个陌刀将杀不杀的死你，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李晔身上甲胄相对简便些，直接是内穿皮甲，外穿明光铠。
头盔下面容展现出来，随后单手提着陌刀，同样吸人眼球。
看了看三十个铁山扛着陌刀，再看了看随意提刀的李晔。
四镇终于坐回到了马背上，而后脸色展现出如同李茂贞一开始的恍惚。
李茂贞还好，好歹有个循序渐进。
四镇上来就被李晔开大，也不管受不受得了，李晔直接将这些‘邪门’全部塞进四镇眼里。
“这...世上怎有这等的圣人...？”
四镇也是忍不住吐槽，单手陌刀、三十铁山、一万甲士、龙纛前压...
恍惚间他们真以为自己一下子回到了盛唐！
而就在四镇恍惚之际，前面却突然传来了李茂贞的声音：
“退。”
人群茫然看去，李茂贞脸色阴沉，也不管人群听没听清楚，直接打马往回：
“退守营寨。”
野战？
谁爱打谁打去！我李茂贞可不奉陪！！
四万凤翔军向着大营退去，准备避战。
一般来说只要据守大营，另一方就很难发起进攻，因为自己天然处于不利的一方。
李茂贞想避战拖延，把李晔拖垮！
只是凤翔军后撤，李晔的龙纛却只在短暂停顿后，居然继续向着大营而来。
凤翔军见状有些慌乱的涌进营帐，李茂贞和四镇也一脸诧异。
他们看了看自己四万人外加大营，又看了看李晔一万甲士，随后顿了片刻，猛吸一气。
“一万人...”
“圣人要一万人破我据营而守的四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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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神策军，推进
李茂贞站在高处，望着横推而来的李晔脸角狂跳。
大量裨将不断呵斥下令，将一队队弓手召唤上来。
很快三千弓手密集排列，将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放箭！”
没带犹豫，裨将一声令下，高大军旗下压，是弓手队伍中此起彼伏的命令。
弓弦齐放，伴着一阵箭矢破空的‘哗啦’，乌压压一片箭雨划过营墙，向着对面甲墙飞去。
仿佛暴雨落下，射在浑身披挂铁甲的军卒身上。
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李茂贞和四镇等人死死盯着神策军，直至箭矢落完，众人才瞪圆眼睛，身躯不受控制僵了起来。
三千箭矢落地，居然只射倒了个位数的神策军...
“再放！再放！！”
李茂贞面色有些狰狞，对着身边弓手呵斥下令，弓手们慌忙将第二支箭矢也搭了上去。
又是‘哗啦’，又是大团乌云抛射而出。
人群目不转睛，看着并没有任何区别的箭矢落在神策军头上，除了射倒个位数军卒外，只化作一片叮当。
甚至最前面那三十个陌刀将，更是连头都懒得埋一下，直接顶着箭矢撞击的点点火花，继续大步往营墙走来。
不用李茂贞吩咐，凤翔军的弓手们开始了第三轮。
箭矢如云，阵阵冲刷在神策军上。
神策军却一如甲墙，面对漫天箭雨，甲墙只是随着龙纛，缓步坚定的迈向营墙。
“安史之乱前，唐军着甲可硬顶五十步外的箭矢。”
“除非使用伏远弩，不然重甲军团几乎免疫弓箭。”
“没想到，今日居然让我又看见了这一盛况...”
李巨川眼神沉寂，默默看着己方一万两千支箭矢射下去，对面却只倒下十几个军卒。
目睹这一切的凤翔军将领也是一脸呆滞，而后便是看着甲墙横推，脸色越发难看。
面对箭雨...
这一万甲士，居然始终沉默！
仿佛真成了一堵无言铁墙，神策军随着龙纛前进，传递出的声音只有细密铿锵中的阵阵踏步。
没有军鼓、没有口令。
李茂贞等人眼中的神策军，仿佛人人都成了哑巴，只知道手持长矛身披铁甲，一步不停地紧随在龙纛身后。
“神策军...何时变得如此悍勇...”
四镇已经完全呆滞，他们只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今天看见的一切都在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不仅是神策军的装备强大，更是神策军还表现出了对得起自己这一身装备的战力。
大军横推而无声，箭矢临身而不乱。
这种事情怎么能在神策军身上看见？！
四镇想不通，周围凤翔军将领也想不通。
直到身边再次传来一些惊呼，人群才回过神看向了营外。
五十步外，李晔拿出了御弓。
而在李晔身上，则是经过扩编后，同样人数三千的弓手。
只是这一次，换李晔挽弓。
李茂贞等人目不转睛看着李晔拉弦，远比凤翔军齐整的开弦声从李晔身后传来。
而后三千硬弓上抬，箭矢在日光下闪动着冷芒。
哗啦！
弓弦齐放，同样一片密集箭雨，箭矢成团，仿佛乌云遮蔽了日光。
而后这些快准狠的箭矢狠狠砸落，射在只装备了两档布甲的凤翔军弓手身上。
甲胄的区别，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密集人群被‘黑雨’冲刷，弓手瞬间大量倒地，随后只是极为短暂一瞬，惨叫与哀嚎直接炸响在凤翔军中。
李晔拿着御弓，射出一箭后没有停顿，又将第二支箭矢搭了上去。
身后神策军弓手跟着动作，伴着弦嗡，黑云再次冲刷过营墙。
听着营墙后更加剧烈的哀嚎，李晔看不清楚墙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处于防守高处的李茂贞，却看着自己方才密密麻麻的弓手，此刻直接一空，眼皮再也压抑不住的狂跳。
弓手可是个技术兵种，不像步卒给个长矛练几个月就成。
别看自己补充步卒很快，但弓手的数量却始终上不去。
十几个州加起来也才不过万余人，眼下直接一个照面被李晔报销了今三分之一！
李茂贞心惊肉跳，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四镇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保大使将颤抖的看着密密麻麻倒地弓手，下意识将凤翔军换成保大军。
“若是我军面对这一万神策...”
保大使将忽然打了个冷颤，而后是深吸一气，呆滞看向营墙外越来越近的龙纛。
“我们，要不要...先撤？”
身旁另一个使将犹犹豫豫开口，保大使将一愣。
怎么？这是认为圣人真能用这一万人击退李茂贞？
有些诧异看向对方的认怂，尤其是周围听见这话后将眼角余光看来的凤翔军众人，保大使将连忙故意大声找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节帅还有营墙，隔着营墙，圣人一时半会打不进来。”
说着保大使将还是故意对着身边凤翔军将领笑了笑，生怕凤翔军一怒之下宰了自己。
只是使将找补，听见‘院墙’的凤翔军却全部愣了一下。
而后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原本对四镇使将的冷意，化作了担忧。
目光全部看向营墙，保大使将见状一愣，他跟着看了过去，随后顿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凤翔军，在担忧营墙！
使将以为自己看漏了冲车等工程器械，又认真看了一圈，却发现了除了步卒外，李晔军阵中并没有任何重型器械。
而随着李晔越来越靠近营墙，凤翔军众人的脸色越发紧张，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干咽口水。
直到...
李晔带着三十陌刀铁山，正如抢劫军粮那日一般，靠在了营墙边。
看着望楼上不断传来的信息，凤翔军将领们轰然向后退去，仿佛面前粗厚的营墙并不能给他们任何安全感。
就连李茂贞，也是直接打马往后，退到自己密密麻麻的凤翔军步卒身后。
四镇使将反倒落在最后，此刻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他们。
四镇则一脸疑惑，他们看了看惊惧的凤翔军，又看了看用厚木搭建的营墙，愣了半晌后，疑惑开口：
“不至于...”
轰！
营墙厚木倒塌的巨响猛然从身后传来，四镇吓的身体猛然一颤。
他们转头看去，是整个凤翔军都被惊的齐齐向后一步。
而原本的营墙处，三十铁山扛着夸张陌刀，从营墙倒塌的烟尘中缓缓走出。
最前面，重甲李晔，扛着打铁用的巨大铁锤...
四镇看了看凤翔军，又看了看李晔，终于带起一脸呆愕：
“圣人...就是那个重型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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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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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铁锤递给身后军卒，再换上陌刀。
陌刀将继续保持缓步走过李晔，顶到了最前面。
此刻的营墙缺口，一方是密密麻麻人挤人的轻甲凤翔军，一面是只有三十，却仿佛铁山一般的陌刀将。
营墙倒塌的沉默只持续了一点时间，伴着凤翔军将领的呵斥，密密麻麻的凤翔军怒吼着扑了上来。
缺口还小，他们想要将神策军挡在缺口处。
人潮拥挤呐喊，他们武备简单，除了身上两档布甲，也就只有长矛横刀。
而面对冲来的凤翔军，始终以缓步前进保存体力的陌刀将，终于将目光看向了李晔。
举起陌刀，李晔刀锋前压。
陌刀将扛在肩膀上的高耸陌刀终于放了下来。
双手一提，三米多的陌刀伴着两米多铁人，明明只是三十个人，但却直接摆出了数百人的气势。
而后，陌刀将终于开始了冲锋。
速度不快，与那些轻便的凤翔军步卒比起来，陌刀将的速度甚至只能算作快走。
但是当陌刀将顶着三层重甲，每一步踩下都在地上带出一个脚印，听着沉闷脚步，迎面而来的凤翔军只感觉对面冲来了三十头披着铁甲的犀牛！
而后，这些‘铁甲犀牛’将陌刀高举，重重挥下。
血雨腥风，三米多的陌刀，将刀身和冲锋的动力势能全部泼洒出去。
刀刃泛起寒芒，直接将眼前拥挤的凤翔军破碎。
每一个陌刀将几乎都一刀劈死两个，多的甚至三个，而后不带任何减速，陌刀将直接顶着身上三层重甲，强行撞向一脸惊惧的凤翔军人潮。
陌刀将，仿佛推土机！
三十条血肉胡同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后不等周围凤翔军反应过来，陌刀将直接挺起陌刀，原地画圆。
陌刀旋风旋转在人潮中。
身上的两档布甲在陌刀面前单薄的可笑，以至于陌刀将一圈下来，甚至感觉不到太多阻力。
直到一圈转完，周围凤翔军疯狂涌上来，用力抓住陌刀将，想要贴身将陌刀将压倒。
被一群人近身，陌刀将果然失去了行动力。
李茂贞见状大喜，连忙指过去，对身边人下令：
“快快快，用匕首捅杀这群煞神！”
李茂贞激动，只是他的命令还未得到执行，陌刀将便自己蹲了下来，而后狂暴箭雨，从缺口射来。
三千硬箭密集，不同一开始只有抛射，这一次还有了直射。
被陌刀将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凤翔军猝不及防，密集箭矢仿佛黑风吹过，军卒便如同倒地麦穗，整齐划一向后倒了下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原本密集人群陡然一空，陌刀将身边压力极大减轻。
而后不给凤翔军反应时间，李晔带头，第二轮箭雨又射了过来。
再次密集倒地，原本人挤人的缺口处，此刻直接变得空旷起来。
直到此时李茂贞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缺口上，接着是其不受控制的向后下意识退了一步。
神策军，已经冲了进来。
骨朵、长斧、横刀、大盾。
这些用于近身作战的武器握在神策军手中，他们披着全身扎甲，整齐划一的装备和动作，仿佛盛唐时的唐军复活到了眼前。
凤翔军一脸恐惧，更让他们下意识后退的一幕，是李晔放下硬弓后，居然也扛着陌刀走了上来。
神策军经过几次大胜已经重新建立起了军心。
他们不再守在李晔身后，而是不带丝毫犹豫的直接冲过李晔身边，反倒把李晔落在了后面。
拥挤的凤翔军挺着长矛慌乱结阵，想要依靠人数和长矛抵挡。
但原本蹲下的陌刀将，在此刻又重新站了起来。
随后...
再次开始了冲锋！
这群‘人形兵器’造成的伤亡从大局来说算不得多，但他们依靠身上三层重甲，外加更长的陌刀，直接化身破阵机器，将刚刚才有了一点形状的凤翔军阵给强行冲破。
又是挥刀、冲阵、画圆。
凤翔军出现大量缺口，而后是神策军顶着大盾，强行撞击向混乱的凤翔军。
砰砰砰~
盾牌甲胄撞击声络绎不绝
长矛横刀配两档布甲。
骨朵长斧配全身扎甲。
凤翔军在神策军面前，转眼间化作了一面倒的屠杀。
箭矢划过，更后面的神策军弓手继续放箭。
配合陌刀将、神策步卒的近身搏杀，此刻李晔眼中，厚实的凤翔军军阵，仿佛雪水碰上烙铁一般在急速消融。
而后，凤翔军就溃了...
最能打的五千被李晔用诏令伏击打掉。
剩下的人虽多，却要么被打破了胆，要么是才从后线补充来的新兵。
能够依靠营寨打上三个回合，已经对得起李茂贞了。
战扬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无数溃兵惊慌向后奔逃，一些裨将大怒上前阻挡，却只砍了不过一两人，便被更后面一拥而上的溃兵直接斩杀。
看着自己也会死，原本还耀武扬威的裨将大惊失色，也别说什么组织军队，跟着溃兵转身就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只是溃兵除了担忧神策军外，这些裨将还要担心溃兵。
溃兵一旦出现便会立即带起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凤翔军开始转身往后，只有李茂贞所在的节度使大旗周围，才能依靠牙兵牙将勉强维持住军阵。
此刻李茂贞中军也在慌张后退，只是为了阵线，他们速度远不如迈开腿狂跑的溃兵。
很快原本处于后方的李茂贞，居然顶到了前面。
神策军一脸振奋的继续往前，他们杀起了性，士气爆棚到已经不再需要回头观看李晔的龙纛。
百胜之师便是只吸纳些溃兵降卒，也能转身就把这群人变成恶虎。
一个月前还在百战百败的神策军，现在已经狂妄到看见对面同样身穿扎甲，甚至更加彪悍的李茂贞牙兵，居然想的不是重新结阵对峙，而是直接顶着大盾横刀扑了上来。
甲士相撞，牙兵也拿起长斧猛然劈砍在神策军身上。
扎甲瞬间被破甲长斧劈开，神策军应声倒地，只是牙兵来不及高兴，眼前一个神策军倒下后，眼前居然是更多的神策军，一脸狂热的扑了上来。
“疯了！这群神策军全疯了！！”
牙兵牙将目瞪口呆，他们一边拼命斩杀扑上来的神策军，一边惊慌后退。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这些彪悍的牙兵，也开始被这群训练了不过‘七天’的神策军给砍翻在地。
牙兵牙将苦苦支撑，随后是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李茂贞惊惧的大喝：
“撤退！全部撤退！！”
牙兵牙将惊愕，他们看向身后，李茂贞已经下了马混入人群。
而在神策军身后，是李晔双手高举陌刀，刚刚才摆出投掷姿势...
圣人、陌刀、投掷...
没人愿意相信，更没人敢去验证。
包括李茂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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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退李茂贞
本来还有些战斗意志的牙兵牙将，看着就连李茂贞都跑了，也是瞬间没了心气，跟着转身加入逃跑行列。
高大的节度使旗混在人群中向后，随后看着旗帜被人群不断拥挤撞击，一阵东偏西倒后，终于彻底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彻底宣告了凤翔军的溃败。
“节帅跑了，弟兄们跑啊！！！”
一声大喝从人群中炸响，最后一点还在坚守的军卒惊慌看向身后。
李茂贞不见了踪影，就连节度使旗也不见了踪影。
而后便是神策军，跟着大吼起来：
“李茂贞跑了！李茂贞跑了！！”
声音回荡在战扬上，四万凤翔军伴着连绵呼唤，随着一阵轰然，终于全军向后跑去。
大营中处处皆是营帐，道路被阻，人群一时间散不开，没法立即向外溃逃，足足三万多凤翔军拥挤在大营内，仿佛一团团汇集一处的蚂蚁。
而蚂蚁身后，是如狼似虎扑上来的神策军。
光刀伴着哀嚎，彻底失去斗志的凤翔军哪怕依然有着绝对人数优势，这一刻却直接化作待宰的羔羊。
面对身后不过十几的神策军，哪怕己方足有数百，甚至手中还有不少人握着武器，他们除了转身四散溃逃，便是跪在地上哀求。
可杀起了性的神策军，却根本没有留守。
兵荒马乱，符道昭拿着斩马刀，不断对着身边裨将发号施令。
“收降？”
“我军不过一万，战后如何看管这数万凤翔军？”
“崔使相那边也没有这么多粮秣供应。”
“杀！”
“把他们全部杀破胆，杀得他们再也不敢来长安！”
周围神策军裨将脸色奇怪，莫名看着极为主动的符道昭。
李晔带着陌刀将坐在一旁恢复着体力，任凭符道昭这个凤翔大将，教导他们如何最大程度获取战略优势。
你问符道昭什么时候想通的？
当符道昭亲眼看着李晔锤出一万甲士，并横推了据营而守的李茂贞后，便一瞬间开了窍。
圣人，原来我一直都是唐臣啊！
符道昭一脸火热，誓要在李晔面前表现一番。
他本就是进攻性大将，此刻指挥强军打顺风仗，正好帮李晔分摊了大量工作。
见李晔没有反对，裨将们转身执行，很快神策军开始更加用力的追杀起溃逃的凤翔军。
此刻乱军中。
四镇使将脱去甲胄，换成寻常军卒的长袍，一脸惊慌的躲避杀红了眼的神策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绕过一处大帐，想要从旁边摸到大营出口。
可刚刚翻过身，就看见一伙十人的神策军，正砍的上百凤翔军毫无招架之力。
“此处不行，快退回去！”
保大使将一脸惊慌，连忙止住身后众人。
四人不声不响退了回去，随后看着四周漫天喊杀，脸色苦到了极点：
“这李茂贞也太无能了，居然被圣人一万军就给破了。”
一个使将忍不住抱怨，本来好好一次出使，现在居然直接变为了死亡危机。
保大使将脸色同样难看，但他一面伸头四处张望寻找着其他出路，一面头也不回的开口：
“是圣人太强。”
望了一圈，保大使将缩了回来，而后看着身边其他三人，脸色莫名。
“咱们四人不管是谁，一定要把此处消息传出去。”
怕三人没理解，保大使将一脸严肃补充：
“一定要让四镇节帅清楚，并非李茂贞无能，而是圣人太强！”
另外三人有些疑惑，愣愣看着保大使将，随后渐渐反应过来。
节度使相互攻伐之余，也会相互联合。
可以说是相互之间并没有永久的敌人这种说法。
但节度使之外，所有节度使却都一定会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那就是唐庭！
没有任何一路节度使，会允许唐廷重新强大！
关中是李茂贞与四镇的囊中物，他们不希望也不允许唐庭突然重新站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李茂贞三番五次攻略李晔，四镇都只是作壁上观的原因。
现在李茂贞吃了大亏，四镇首要任务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支持李茂贞，先把李晔压下去才行。
另外三镇明白了其中道理，也不用多说，直接相互间默契点了头，随后恶狠狠看向周围肆虐的神策军。
保大使将见众人已经明白了其中厉害，终于是略微放心，随后直接指向另一个方向：
“往那边跑，我观那边人少。”
众人看去，果然看见李晔杀进来的缺口处，几乎没了人影。
四人也不犹豫，直接弓腰再次向前，发现这边果然少人。
四人大喜，随后绕过几处大帐，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接着四人脸上喜色，直接僵住。
一片空地，把守着数百精锐神策军，陌刀将坐在一旁默默休息，而在人群中央，一个身着半袖龙袍的男子，略微偏头，投来好奇目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片刻后...
“圣人，我等也是唐臣啊！”
四镇使将满脸焦急，对着李晔双膝跪地不断大喊。
李晔坐在不知哪里找来的椅子上打量四人，身边陌刀将站起，候在李晔身边。
望着三十铁山，回想方才临阵厮杀，四镇使将忍不住干咽一口口水。
不同之前盔明甲亮，此刻一番血战之后，陌刀将身上全部沐浴着干涸血痂，血腥随着微风拂面，落在四镇使将鼻中，只觉心底一阵发慌。
“这么急，赶着回去？”
李晔开口，言语居然带着一点揶揄。
四镇脸色一呆，回想方才刚刚达成的共识，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李晔说完也并非真的等待四人回应，直接对着神策军随意挥了挥手。
“这么急，那朕送你们一程。”
军卒拔出横刀，直接从背后一刀捅杀了下去。
四镇没想到李晔居然这么直接，连等他们回话的耐心都没有。
直到到四人倒地，瞪大眼睛出气多进气少，目睹全过程的符道昭，才略有犹豫的开口：
“圣人，杀了四使，四镇那边...”
符道昭提醒李晔不易将敌人扩大，他并不知道四镇的打算，只是本能觉得应当少竖一些敌人。
只是符道昭说完，李晔却看着远处渐渐平息的喊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随意抖了抖衣甲，李晔转身往外走去：
“把营中物资军械全部打包带回。”
丢下一句话，李晔转身离去，陌刀将与神策军紧随其后，只留符道昭在身后。
看着李晔直接无视了自己担忧，符道昭一脸奇怪。
他看着李晔远去，又看着周边密密麻麻的凤翔军尸骸，渐渐反应过来。
圣人岂会不知道四镇？
圣人不在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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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去长安
零零散散的溃兵晃悠在大地上，他们脱去甲胄，拖着长矛，任凭矛尖不断摩擦，变得粗糙且布满划痕。
若是以往那个军卒敢如此不爱惜武器，必然迎来军将呵斥，但此刻不要说武器，连凤翔军的大旗都有气无力的托在地上，也没人来说上两句。
溃兵埋头弯腰，极度疲乏和饥饿让他们仿佛成了行尸走肉。
队伍中不时会有一些得不到救治的伤员一头栽倒，身边战友却也只是麻木路过，连眼神都懒得看过去一点。
前前后后李茂贞动员了五万人，此刻往凤翔退去时，却只剩下了不足三千，其余人马要么战死、要么溃散。
河风从远处吹来，渐渐入冬的寒冷压倒枯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萧瑟。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开始弥漫...
李茂贞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他埋眼低头，浑身瘫软无力的挂在马上。
身边守着不多的几十个牙兵，可就算是牙兵，也都全部褪去甲胄，唯有个别人身上挂了个两档。
哭声连绵，惊醒了李茂贞。
身躯一顿，李茂贞缓慢抬头。
几日起雄姿换发的面容大变模样，苍老了无数倍的面容上满是皱纹，发丝也飘起缕缕枯白。
听着身边若隐若现的哭声，有些浑浊的双目，瞪大了一点。
扫视一圈，李茂贞有气无力的开口：
“何处啜泣？”
干哑嗓音仿佛枯木磨砂，听着李茂贞问询，身边没有马匹只能步行的众将看了过来。
随后看着周围掩面而泣的士兵，他们没有回答李茂贞，反倒是自己脸上也跟着流露出一丝悲伤。
没了五万军，已经是伤筋动骨的惨败。
回想一路逃来看见的凄惨，尤其队伍中还有不少自家子侄，众人只觉悲从中来。
见着没人回答，又见就连军将也面色泛悲，李茂贞麻木数日的眼中，终于也浮现出一些动容。
混浊双目泛起泪光，李茂贞连忙昂头不愿让人群看见自己这一幕，可随着昂头，却是一颗泪珠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从皱纹中滑落。
败了...
还是被李晔打败...
就连自己首席大将都被俘获。
自己的大业也变得越发遥不可及。
李茂贞甚至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将会成为其他节度使眼中的何等笑料。
其他节度使不会认为李晔如何厉害，他们只会觉得是李茂贞无能之极，以至于连一个七逃长安的唐皇李晔都能打的他屁滚尿流。
再想到自己回去后还要面对凤翔各大族的责问和失望，以及王建大张旗鼓进逼兴元，李茂贞的泪花就再也抑制不住。
昂头闭目，泪水不断顺着面颊淌落，深秋寒风呜咽，伴着此起彼伏军卒啜泣。
这一刻的李茂贞，只感觉万念俱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也不知哭了多久，胯下战马长时间没进草料越行越慢，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
“给圣人，求和...”
啜泣声陡然惊住，人群呆呆看向声音的方向，居然是骑在马上的李茂贞。
李巨川跟在身后，他作为谋士虽然没有马，但找了几个牙兵做了个简易担架把李巨川抬着。
此刻听着李茂贞自己主动开口，脸上只有猛然轻松下来的庆幸。
其他军将双目有些发神，向李晔...求和？
大伙只感觉他们就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这个词汇。
而李茂贞此刻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泪痕，双眼睁开，恢复了点点光彩。
“圣人只有京兆，便是这些日子突然得胜几扬，潜力也就到此为止。”
“兴元乃是我等后方，万不能有失，先与圣人讲和，全力逼退王建才是正事。”
唐代没有什么火药火炮，面对坚城往往只能用大军围城，通过饥饿逼迫对方投降。
所以野战虽然败了，但李茂贞还是并没有将李晔放在心上。
李茂贞死了不少，但李晔也并非毫发无损。
别看五万人数量庞大，背靠凤翔、秦陇、兴元，李茂贞只要一两年又能恢复过来。
而李晔守着那个三焚的长安，又能再爆多少兵？
李茂贞这是理性占据上风，在面子和里子面前，选择了里子。
给李晔认输和丢掉兴元，李茂贞选择了认输。
“明公英明！”
李巨川顾不得奔逃时的受累，强行从担架上起来，对着李茂贞行了大礼表示支持。
只是以往极为喜爱马屁的李茂贞，此刻面对李巨川真心实意的称赞，脸色却只剩下无奈。
摆摆手，李茂贞重新埋头：
“随便去个人，带些礼品，再写一份言辞诚恳的求和信。”
李巨川连忙叉手，众军将也是跟着叉手。
只是礼行到一半，李茂贞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忽然抬起头：
“多带些礼，另外找圣人商议，看看能不能把符道昭要回来。”
乱世最重人才，李茂贞要退王建，他实在是想要符道昭的很。
只是听着这话，李巨川却是一愣。
想了想，李巨川有些犹豫：
“圣人扣了符道昭，我等又要求和又要赎人，怕是...”
李巨川想要提醒李茂贞不要想着什么都要，到最后很有可能是什么都没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对此却有些皱眉，他本就心情郁闷，手下没人，你让他拿什么去打王建？
兵新募，难道将也能随便新募？
“我已经给圣人求和，他还想怎样？”
“一万甲士虽说不弱，但我有坚城，难道圣人还能打过来？”
李茂贞说到这冷哼一声：
“从圣人登基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那个节度使被收回过州府。”
说着，李茂贞仿佛终于找到了出气筒，他看着没有成功劝住自己的李巨川，脸色一冷：
“既然此事不好办，那就由先生亲自跑一趟。”
李巨川长在外交，也经常帮助李茂贞出使其他藩镇，此刻李茂贞这个安排实在是没有错。
但李巨川却在这个安排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整个人完全呆愕的看向李茂贞。
若是以往的李晔倒也罢了，无非就是一扬寻常出使。
但眼下...
李晔甚至连诏令都能用来骗伏击，显然已经转变为节度使的只要里子思维。
这个时候让自己去长安，还是去见李晔...
李巨川脸色一苦想要拒绝，但李茂贞说完后并没有想到这些，他依然满是对李晔的不服气和惯性思维，说完后直接就打马离去。
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随便给李巨川找个事情让他忙一下，而且这个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本职工作，实在没什么好说。
于是望着李茂贞离去，被留在原地的李巨川只是呆呆看了一会，随后僵硬转动脖子，看向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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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圣人无德
密密麻麻的百姓在清理废墟，有用的物资堆放在一旁，没用物资则运出城外。
废铁、木炭、一些勉强能用的家具、木料。
偌大长安在数万百姓忙碌下，终于渐渐没了废墟痕迹。
李晔骑着从李茂贞那里缴获来的良马巡视，身后跟着上百神策军，他们骑乘劣马，身上只披了轻便两档。
李晔举目四望，笔直宽阔的大道周围满是空旷，从朱雀大街望向四方，没有曾经密密麻麻的精致楼宇，只有一片空寂以及极远处朦胧巨墙。
若非脚下大道和远处皇城，周边荒寂到李晔甚至以为自己此刻并非在城内，而是城外。
“吃食可够？”
望着百姓忙碌，李晔对身后崔胤问道。
崔胤也是看着荒寂的长安出神，听着李晔询问才收回注意。
叉手行礼，崔胤一脸恭敬：
“李茂贞截留贡赋，圣人破了大营后李茂贞来不及焚毁，故而全部截获。”
“眼下各镇贡赋不仅重新通畅，之前截留也都运了回来，物资方面宽裕的很。”
崔胤说着有些发神，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李晔心底也清楚，物资宽裕的原因除了贡赋打通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长安死了人，死了很多人...
同等物资的情况下人口大量锐减，落到每个人头上，自然宽裕许多。
李晔没有戳破崔胤，毕竟长安有今天这幕，他李晔也脱不了干系。
“百姓稀少，城内空地却多，不要让百姓去城外耕种了，就在城内开垦田地吧。”
李晔望着远处大片空旷，长安作为巨城，城内空地若是开垦出来，也是一笔巨大粮食收入了。
眼下百姓本就缺少安全感，若是能允许他们在城内开垦，必然能吸引更多百姓回到长安。
崔胤对此没有半点拒绝，痛快行了礼：
“圣人仁德。”
李晔懒得回应身边人动不动就行礼，直接牵动缰绳继续往前：
“清理废墟、安顿百姓、开垦田地，这些事情就麻烦崔堂老。”
见李晔又要去军营，崔胤连忙行礼送行。
一百轻甲马队身着半袖戎服高举长枪紧随其后，虽说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战斗力一般，最多不过一个骑马步兵。
但在百姓眼中，这一百‘骑兵’实在是威风的紧。
只是李晔还没加速，一个神策军军卒却背着令旗，从城西跑来。
“凤翔军使者，就在城外。”
...
两个时辰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坐在门楼大堂上首，百官面色红润振奋到了极点。
“好啊！实在是好啊！”
人群忍不住不断相互道好，就连崔胤脸上也是难以压抑的喜悦。
李茂贞来使求和，不仅不带任何条件，而且还送上了不少财宝，只要李晔点头，李茂贞之乱终于就要结束。
而且还是面子里子都有的结束。
这对于如丧家之犬般跑了许多年的朝廷来说，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城楼大堂上。
李巨川万分恭敬的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书信，对李晔和身边这些名义上比自己等级高多了的官吏极为谦卑。
只是现扬除了百官的振奋外，唯有三人神色有些奇怪。
符道昭站在李晔右下，眼眸低垂偷偷打量李巨川，其中满是难压笑意。
‘怎么你也来了？’
符道昭心底笑开了花，而李巨川虽然跪在地上，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打量周围。
百官反应一如既往，但上方李晔，却让李巨川心底忍不住泛苦。
李晔坐在上面，看也没看那求和的告罪书，而是一脸欣赏的将目光直勾勾放在李巨川身上。
那种眼中的喜爱，仿佛李巨川不是个老者，而是一个绝世美人。
百官振奋了一会，直到李晔半天没说话，崔胤才示意百官安静。
而后众人好奇看向李晔，就看见李晔那‘奇怪’眼神带起嘴角难压笑意，直勾勾盯着李巨川。
人群看了看李晔，又看了看李巨川，随后心底一颤。
李晔那眼神亮的，仿佛几十年没见过女人的饿狼！
“圣人，李茂贞一事该如何回应？”
崔胤出来提醒李晔，李晔听着询问收回眼神，还下意识愣了一下。
“啊？哦...李茂贞...”
念叨两句，随后李晔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
“李卿，既然来了，就留在朕的身边。”
人群一愣。
不是！
崔胤难道问的不是怎么回复李茂贞吗？怎么圣人开口就是要把李巨川扣下来？
李巨川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李晔居然能直接到了这种层度。
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扣人。
李巨川连忙想要拒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晔就直接抬手示意左右神策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来人，把李卿带下去休息。”
甚至都懒得跟李巨川打嘴炮，李晔直接吩咐手下人将李巨川强行带走。
而看着李巨川一脸憋屈被带下去，李晔眼底笑开了花。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
李晔身边就一个崔胤，符道昭还是半推半就才顺的自己。
眼下送上门来的顶尖谋士，李晔怎么可能放过。
看着李巨川退下去，李晔又看向崔胤：
“让李巨川以朕的民意下发诏令，就说朕要重修宫殿，让各藩镇多派些贡赋。”
这本就是李巨川的成名之作，李晔不会嫌弃物资少，于是也不管李巨川接不接受，直接把任务交给了他。
崔胤心底满是对李晔‘跋扈’的不适应，但还是叹了口气，对着李晔叉手行礼：
“喏~”
而后崔胤起来，看着李晔案头李茂贞的求和信，又想了想开口：
“那李茂贞送来的财货和求和...”
崔胤小心询问，百官也是将期待目光看来。
能不打就不打，这世道乱成这样，能多过几天安生日子比什么都好。
众人本以为李晔会犹豫，但李晔听闻后居然直接点头：
“把财宝都收下。”
百官见状大喜，脸上直接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
崔胤则看着李晔一脸淡定，心底知道不对。
“那李茂贞那边，是不是派个人去回复一下？”
一边询问一边盯着李晔，而后正中崔胤猜想，李晔直接起身，向着门楼外走去。
“派什么人？军队吗？不急，待我军整备完毕再出击。”
百官喜色瞬间一滞，不自觉张大嘴巴看向李晔。
不是，你不接受求和，收人家礼干嘛？
李晔装傻，一脸十分刻意的疑惑，随后盯了盯人群无语，恍然大悟：
“嗨，收礼，不代表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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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圣人要干嘛？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面对李晔居然能如此自然的说出这话，众人对于李晔无...无德！的认知更上一步。
人群小心对视，本想说无耻，但看着周围沉默挺立的神策军，众人瞬间改为了无德。
“圣人力挽狂澜，这自然神武，但如此作风，怎也向着...向着藩镇学习？”
一个官员实在没法从这句话的震撼中缓过神来，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忍不住吐槽起来。
周围百官闻言也是一声长叹，而后眼神奇怪。
怕就是节度使们，也实在没法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百官只感觉李晔圣德不存，一时间长吁短叹起来，只有符道昭呆呆看着李晔，随后眼底更加火热。
这才叫圣人嘛！
叫道理？如果讲道理有用，还要刀兵做什么？
崔胤瞟了人群长吁短叹一眼，脸色微板，随后直接站出来一步，对着众人摆手：
“好了，圣人已经做了吩咐，众人下去做事吧。”
崔胤打断众人，让大伙将注意力放在本职工作上。
百官无奈，只好相互叉手告辞，开始了忙碌。
贡赋打通，物资极大宽裕，李晔又允许百姓在长安城内开垦田地，于是南山百姓开始渐渐回归。
连带还有华州不少百姓听闻长安少人，直接离开华州往长安迁移，不过短短月余，长安又回来了三万百姓。
坊市废墟被全部推平，密密麻麻的窝棚扎堆在皇城脚下，甚至在核心地段，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修建正经房屋。
李巨川也还算识相，面对李晔要求做的战战兢兢，靠着出色外交能力，说动了各路藩镇加大贡赋，用于李晔修建皇宫。
只是物资一队队送来，李晔的皇城宫殿没见立起，反倒是军营、军器监、甚至城防修建的越发完善。
李晔本人则带着不多的一点后宫和皇室宗亲，分别居住在四个城楼里。
百姓忙碌之余看着顶在门楼上的龙纛，疲惫中却有着无限安心。
唯有面对李茂贞三番五次求和，李晔始终不给说法，让长安百姓始终笼罩在李茂贞之乱还未彻底结束的莫名中。
西门城楼。
西面正对着凤翔，所以李晔便一直居住在西城楼。
此刻城楼内，崔胤、符道昭、和满脸不情不愿的李巨川坐在两侧。
“军器监横跨两个坊市，其中匠人三千，正在日夜不停打造甲胄和军器。”
“这一个月来不仅整修了战损甲胄，还新造了五百甲胄。”
“长矛横刀也有数千，另外加设硬弓产线，最近几日每天都有数十硬弓。”
长矛、横刀、硬弓是唐军步卒标配，再配合全身札甲，组成了一个标准唐军。
唐军也是一支弓箭装备率百分百的军队。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此刻打开局面，李晔立即开始提升军队的弓箭装备率。
崔胤管理后勤，对着李晔不断汇报这一个月的成果。
“另外长安人口突破五万，虽然李茂贞杀了不少，但南山百姓回归，华州也有迁来，所以恢复的比较快。”
“神策军那边趁机淘汰掉一些老弱，再斩杀一些不法降军，军卒兵额算是稳定下来。”
说到这，符道昭突然出来打断：
“圣人要求再扩五千兵，也已经在百姓中开始招募，预计月内便能到齐。”
崔胤眉头有些微皱，物资刚刚宽松一些，李晔便急不可耐的扩军，而且还是一口气扩军五千。
要是之前崔胤少不得劝谏一番，但眼下李茂贞的事情被李晔拖着还没结束，崔胤只能支持李晔扩军。
崔胤和符道昭在下面介绍，李晔则在上面看着地图。
人口恢复、京兆安稳、敌军求和、稳步扩军，可以说李晔治下正是一片欣欣向荣。
但李晔却没有回应两人，而是目不转睛看着地图。
脸色有些喜色的崔胤和符道昭好奇看去，待看清楚地图上面标注后，脸色一愣。
就连一直沉默的李巨川也看着地图后，忍不住眼眸低垂了一些。
那是唐朝的行政地图，只是上面除了京兆依然竖立着唐旗外，其余整个大唐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节度使旗割裂。
一片欣欣向荣？可看着地图，强大的节度使却已经横跨数道占据几十个州。
李晔手下的一个京兆，在这些巨大的节度使面前，小的甚至看不清。
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被李晔搞出的这幅地图抹平，城楼们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而后，李晔突然拿起几个唐旗，往更西边插去。
凤翔、秦陇...
河西！
当李晔亲手将唐旗插在河西后，原本沉默的三人身躯猛然站直。
而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李晔。
默默望着地图上的河西，在众人长达一个月的猜测中，李晔终于在这个小型会议中，表露了自己想法。
金角银边草肚皮，这是围棋上的一套俗语，大意是说最好的布局点是棋盘角落，接下来是边缘，最后才是中间。
同理放在天下棋盘上，也一样受用。
战国七雄，能活到最后的几乎都是从边缘布局发力，而非挤在中间，面对四面八方的围攻。
李晔放眼河西，便是想要往河西发展，抢占‘金角’。
中原朱温如日中天、河东李克用牵制朱温只能争取不能攻伐、四川王建全川在即入川的大门早已关闭。
眼下能够不招惹强敌安稳发育的方向，居然只剩下打穿李茂贞重夺河西。
崔胤三人此刻并没有李晔想的那么多，他们只是呆呆看着地图，呼吸沉重。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河西、归义！
陇右、安西！
这四个词汇涵盖了多少惋惜，多少荣光。
只是大唐衰弱，早已没了再西出的能力，更因为忌惮节度使，亲手拆解了归义军。
但当三人看着李晔此刻亲手将唐旗再次插在河西，哪怕都觉得这只是天方夜谭，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沉重鼻息，还是不断回荡在大堂中。
李茂贞？
李茂贞算个屁！
三人呆滞看向李晔，呆滞等着李晔亲口承认这个狂妄的想法。
一片寂静，唯有楼外飞鸟展翅，李晔背对三人望着河西，伸手...轻抚地图。
“朕...”
“要复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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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往河西打
他必须如同其他藩镇一样，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大后方。
而往相对安稳的河西发展，既能不过早招惹其他节度使，又占据了不亚于中原、河东的宝地。
河西人口虽然不及中原、河东，但河西作为昔日陇右道的核心地区，不仅拥有发达的军工基地，还有优良马扬。
盛唐五大陌刀产地，其一便有河西。
再加上河西盛产马匹，占据河西后李晔就有能力重新组建骑兵！
除了河西在大唐已经成为某种精神象征外，河西本身也是一个战略大后方。
军工、矿山、马扬、沃土。
来之雪山融水带出大片良田，土壤肥沃远超关中平原。
只要占据河西悉心耕种两年，李晔就能从河西获取源源不断的粮食，而非依靠节度使随时可以中断的贡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相对于其他地方百姓对唐廷不断地离心离德，河西百姓，一直都是唐廷最坚定的支持者。
再加上持续不停的混战，河西募兵不仅极度忠诚，而且素质不比河东边军低。
李晔只要拿下河西，就能得到一个源源不断提供优质兵员、战马、军器、粮食的大后方。
只不过好处虽多，但在呆呆望了地图一会后，包括李晔在内，四人都将目光不得不先看向...
凤翔！
李茂贞的核心根据地，李茂贞的旗号就是凤翔军节度使，都不说重夺河西，想要摸到河西，就得先破凤翔，再取秦陇。
崔胤与符道昭对视一眼，此刻他们终于明白李晔为何如此急迫的想要扩军。
真要这种打法，一万五他们都觉少！
“李茂贞眼下动向如何？”
李晔按捺下心中对河西的渴望，脸色尽可能重新平淡，看向了符道昭。
符道昭连忙叉手：
“李茂贞大肆动员新兵，除了进一步加强凤翔外，其余主力尽皆调往兴元，与王建对垒。”
说着，符道昭请示了李晔一番，得到李晔点头后走到了地图边。
将原本的凤翔军旗重新摆放，李茂贞军力已经堆积在了凤翔和兴元两地。
而凤翔一侧，李茂贞布置的不多。
“根据这几日哨探回报，凤翔守军只有三万人，且多为新兵。”
“只不过凤翔由李茂贞亲领，又是据城而守，我军贸然出击，恐怕难以攻克。”
符道昭顿了顿，又拿起一堆凤翔军旗摆在了凤翔后方。
“凤翔秦陇两地人口不少，不排除李茂贞后续继续增兵的可能。”
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军旗，李晔没什么表示，反倒是崔胤和李巨川脸色难看。
两人眉头紧皱，本以为李晔极限动员一万五千兵已经有些穷兵黩武，没想到对面李茂贞更加极限。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可不会请‘天兵’上身，这些新兵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兵，李茂贞想要用数量弥补质量的缺失。
而至于人命...
那个节度使会在乎人命？
现扬沉默，李晔认真看了一会，随后还是端坐其上，面向了三人：
“战机难寻，李茂贞精锐尽丧，又有王建牵制兴元，我军无论如何都应立即出击。”
李晔拍板，崔胤和符道昭没什么反对，直接对着李晔恭敬行礼，只有李巨川一脸呆呆看着李晔，又呆呆看着崔胤和符道昭。
一万五打三万？
不！一万打至少三万。
现在是主动进攻，长安不可能不留人防守，李晔最多带一万人出击，而李茂贞是不低于三万，后续极大可能还会增加。
都不说守城，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哪怕以新兵为主，李茂贞都敢出来碰碰。
所以李巨川此刻实在是想不明白，李晔那里来的底气敢做出主动出击的决定。
而且...
李巨川小心看着崔胤和符道昭，这两人居然还一脸认可！！！
一个人疯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有人跟着疯？
李巨川始终不发一言，只用眼角余光小心打量现扬。
随后看了一圈心底微叹一气，河西能不能收回他不知道，但他感觉自己是快要回凤翔了。
“五千军必须在五日内募完。”
没去管李巨川的莫名眼神，李晔开始下达旨意。
符道昭连忙起身出来对着李晔行礼：
“臣五日必募齐五千军。”
李晔又看向崔胤：
“时间还算宽裕，出兵日期定在一个月后。”
崔胤也跟着出来准备行礼，而李晔却直接抬手：
“这一个月，军中必须每日两顿肉食，军器监的武备也需昼夜不停打造。”
“一个月后，朕要看见一万五千军装备齐整。”
崔胤愣了愣，他倒不是忧心物资不够、工期太赶，而是恍惚间李晔似乎之前也给自己说过这句话。
只不过上一次，是‘七日’。
一百个月便是足足八年，除了盛唐，哪有全职训练八年的精锐？
李茂贞用数量弥补质量，李晔就用质量弥补数量。
一万五千的八年精锐，不仅全员配备铁甲，还长矛、横刀、硬弓齐全。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不出城也就罢了，若是真敢看着自己人少出城...
李晔眼神，冷了一些！
下方李巨川搞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等这一个月，崔胤也不知道什么百倍。
但亲眼目睹李晔一步步走来，崔胤几乎是瞬间能够想到李晔还从来没有一口气练过一个月的兵。
之前七日便足以惊人，若真练满一个月...
崔胤呼吸忍不住急促了一下，随后对着李晔大礼拜下：
“有李大人号召多加的贡赋，臣保证肉食和军器无忧。”
崔胤也出来拍胸脯，李晔见状终于是点头表示认可，站起身正要挥手让两人下去执行，一个礼部侍郎，却突然出现在门口。
礼部主管外交，此刻一个侍郎亲自出现，表明外界发生了大事。
李晔带起被打断的一点皱眉，重新坐了回去。
颔首示意，崔胤转头对着侍郎点头：
“何事？”
侍郎连忙恭敬行礼一路小碎步进来，而后恭敬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自有宦官帮忙，李晔则直接点头示意崔胤查看。
崔胤领命拿起书信，一目十行快速扫过，随后脸色一变。
神色死寂，崔胤有些无力的举起书信，双目低沉：
“圣人，王建...”
“讨要剑南节度使‘使旌’”
剑南？
符道昭和李巨川一愣，而后脸色瞬变。
王建全川，残唐五雄的蜀国，正式坐上棋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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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卖官鬻爵
其上无论人口、良田、军器都远超川外。
而且不比外界节度使你来我往的相互消减人口，四川依然保有大量人力。
在王建全力攻伐西川的同时，还能随手一部偏师三万进逼兴元。
可以说从纸面数据上来看，朱温之下便是王建。
而此刻，王建完全占据整个四川，并正式向李晔发来要其承认自己对四川实际掌控的要求。
剑南使旌，给了王建等于李晔名义上完全承认王建对剑南的掌控。
现扬氛围莫名，赶来报信的礼部侍郎额头渗出密密麻麻冷汗。
崔胤无言，反倒带着一点担忧的看向李晔。
虽然王建已经实质性的掌控了整个四川，李晔给不给这个名义都无伤大雅。
但崔胤还是担心李晔气盛不允，导致在这关键时刻王建从兴元撤兵，李茂贞可以全力对付长安。
而现扬的寂静，似乎也印证了崔胤猜想。
咬咬牙，崔胤抬头想要劝说李晔让步，只是刚刚抬头便又愣在原地。
李晔看着信件，脸色没有半点愠怒，甚至...有些喜意...
喜意？
崔胤呆愕，一直旁观的李巨川也脸色错愕，李晔刚登基就敢对李克用出兵，眼下王建公然占据整个四川还要李晔承认，李晔居然不仅不恼还高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朕怎么...把这茬忘了？”
带着点点懊悔，李晔忍不住呢喃，而后抬头不管崔胤和李巨川惊疑，大方开口：
“让王建的使者来见朕，不就是使旌吗？朕给他！”
‘只不过得出个好价钱...’
后一句李晔只在心里低语，面上只有满满大方。
一个虚名而已，若是能从蜀地武库中换来了些宝贝，那才是赚大！
崔胤和李巨川，甚至符道昭都没想到李晔此刻居然如此大方。
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从惊疑中缓过神来，为李晔献上一个‘英明’的马屁。
李晔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惊在原地。
“天下各路还有哪方豪杰苦于无名？”
崔胤一呆，反应不来下支支吾吾开口：
“燕云的卢龙军、湖南的马颖、岭南...”
崔胤顿住，除了实在想不起来岭南现在在谁手上，也是终于反应过来李晔要干嘛！
卖官鬻爵！！！
崔胤不自觉瞪大眼睛，身躯更是憋愤的不住颤抖。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就是最困难的时候，朝廷也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啊，眼下李晔居然直接就要贱卖唐庭官职。
而许是看着崔胤反应激动，李晔居然皱起了眉。
见李晔‘犹豫’，崔胤大喜，连忙想要劝阻，希望能尽可能保留一下唐庭颜面，结果嘴上笑意还没表露出来，李晔就开了口：
“怎么才三个？”
李巨川：“...？”
符道昭：“...？”
崔胤：“...？”
圣人这是...嫌少？
李晔带着一点不满坐回去，直接看向崔胤：
“朕要下诏令。”
看着李晔果断，崔胤脸色一苦，虽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但眼下李晔在长安的威望，崔胤就是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不字。
带着仿佛自己死了亲妈的苦色，崔胤拿出笔墨，一脸无奈的看向李晔。
“说辞还请崔堂老自己组织，朕的旨意只有一个意思。”
李晔看了符道昭和李巨川一眼，随后居然扬起满脸得意：
“一州节度使使旌，一万绢帛一个。”
“若是两个州，就再加一万。”
“州府随便他们选，想做那几个州的节度使，就做那几个州的节度使。”
“另外朝廷特开恩旨，设立新节度使后，原本州府上的节度使，自动作废。”
李晔高声阔论，说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全然没发现李巨川、符道昭失态到大张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晔。
崔胤更是浑身颤抖，顶着满头大汗，一面擦头一面颤抖下笔。
节度使多么重要的一个官职，李晔居然当做大白菜，还是允许二手交易的大白菜。
只要给钱，这大白菜名义上就是你的。
只不过后续如果有人再出钱，你的名义又会被后续名义覆盖，如果想抢回来，就只有再砸钱。
反正这些州府早就不是李晔的了，李晔还不如就把虚头巴脑的东西变现。
“对了，藩镇的名字，若是肯多出钱，允许自定。”
李晔还是十分贴心给了各方一个自定义选项，只是李晔洋洋得意，在扬三人却被彻底干沉默。
崔胤更是水珠滴下，就是不知这是汗水还是泪水。
唯有李巨川震惊一阵后，眼神亮了起来。
李晔这招对于各路节度使而言，真是沉默又破防。
你说反对吧，自己还真用的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你说支持吧，这玩意也真恶心人！
大的节度使自然认都不认，也没人真敢花钱去买大节度使麾下州府的节度使。
但小节度使之间却高兴了，到时候把对方州府一买，直接想打谁就打谁。
甚至就算大节度使不受影响，与其他人打急眼了，也能买堆使旌回来恶心对方。
可以说李晔这一举动不仅会为自己赚取巨量财富，还将天下这趟水给彻底搅浑。
而至于崔胤担忧的朝廷声望和大义...
李巨川认真看着李晔，随后心底不得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朝廷大义和名望只存在于实实在在的刀兵之中，而非繁文缛节！
看透这一点并不难，难得是李晔看透了，还坚定执行。
毕竟李晔还是名义上的大唐皇帝，皇帝亲自下扬卖官鬻爵，那简直就是对市扬的降维打击！
崔胤颤抖的写完诏令，李晔拿过来一看，随后极为满意的点头。
将诏令交给礼部侍郎，李晔有些急迫的挥手：
“快将诏令发出去，开战在即，朕急需用钱犒赏军士。”
侍郎也顶着满头大汗告退，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堂再次一片安静，李晔看着下方被自己干沉默的三人，大大咧咧的起身：
“诸位下去忙吧，朕也要去军营，只是方才那事，诸位一定要万分上心。”
三人下意识行礼，但行到一半又愣住。
有些疑惑看向李晔，还是崔胤开口：
“方才哪事？”
卖官鬻爵？轮不到他们三人啊。
李晔眉头一皱，随后耐着性子，用眼底难以压抑的期待，大声重复：
“王建！王建！！”
“让朕的剑南武库，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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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下哪有这等的奇事？
笔直官道蔓延向华州潼关，其上零零散散往来着运送天下贡赋的车队。
除了粮食绢帛，还有大量木料和铁材，甚至一些征发的徭役民夫。
队伍中只混杂了极少一些商队，以及使者。
刘晗穿着唐庭官服，身边跟着十几个穿着全套扎甲的牙兵，带头牙将更是直接穿了极为少见的明光铠。
再加上众人胯下马匹，这么一伙队伍混在官道队伍中，格外显眼。
牙将举目四望，看着京兆大片荒地，唯有城门附近的郊外才有一些新开田埂，面露讥讽：
“圣人无德，京兆大好良田，居然荒废至此。”
“若是我们蜀地，这会正是入秋丰收的时候。”
牙将跋扈，官道上光天化日，居然敢直接批评起李晔来。
周围好奇看来的贡赋队伍听见这话，脸色一呆，慌忙收回眼神快走了两步。
刘晗无奈看了牙将一眼，这牙将本是貔虎，作战有功才升了牙将，这一次负责护送刘晗来出使长安。
不同李茂贞身边少人，文不过李巨川，武不过符道昭。
王建全据四川，手下能人辈出，除了周庠这等首席谋士，还有刘晗、綦毋谏等一流谋士。
綦毋谏家族显赫，从盛唐时便是当地有名望族，周庠统筹规划，战略决策，綦毋谏则是战扬大师，善于临阵划策。
刘晗稍弱于两人，主长外交与内政，外交上不如李巨川出名，但综合能力更强，属于崔胤加李巨川的结合体。
可以说王建随便派出来出使的使者，能力就在李晔坑蒙拐骗才得来的三个人才之上。
而至于武将方面虽然没有名将，但大将足有五位，还有个准名将李师泰。
刘晗地位不高，对着牙将也不敢呵斥，只是看了一眼示意。
牙将见状面上跋扈，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闭上嘴巴，只用满眼讥讽打量京兆。
而刘晗看着遥遥在望的长安，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李晔卖官鬻爵的消息两日前就传递出去，作为最近的刘晗，自然最早得知消息。
此刻回想李晔作为，只感觉心底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圣人无德？
我看是无耻！
刘晗忍不住内心吐槽，而后强行稳住心神，继续往长安而去。
“圣人无德，卖官鬻爵。”
“这大唐也活该灭亡。”
低声吐槽，刘晗看着满目荒废和运送重建皇宫物资的贡赋队伍，眼底闪过鄙夷的同时，也昂扬起一缕自得。
“吾主全川而北望，待灭了李茂贞全据关中、剑南，这真龙天子，本该吾主才是。”
刘晗略含得意，引得身后牙将咧开大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对对对，节帅做皇帝，我等也当个从龙之臣！”
牙将全无刘晗含蓄，直接当众说了出来。
周围运送贡赋的民夫更加惊恐散开，刘晗再次无语看了牙将一眼，只好闭嘴不言，只顾一昧埋头前行。
长安已经不远，刘晗一行人很快来到长安。
早有礼部官员在门口等候，事关李晔旨意，终于找到事干的礼部官员十二万分上心。
看着门口居然守了专门迎接自己的礼部官员，刘晗有些诧异。
“圣人不仅无德，还如此胆小？”
派礼部官员迎接，这可是对贵宾才有的待遇，李晔居然用在他们身上。
刘晗更加不以为意，只是吩咐牙兵牙将安静些，随后迎了上去。
两边客套两句，礼部官员转身引着刘晗往城内去。
只是才刚刚走出门洞，刘晗便被眼前景象给镇住。
城外荒凉，城内反倒有着连片良田，虽然没赶上播种时节，但田地依然被开垦出来，就等着来年一早撒上种子。
而在良田之间，曾经繁华的坊市扎堆着如同村落的窝棚。
盛世长安，眼下居然沦为田埂？
刘晗错愕，本以为李晔全然不顾民生，以至于百姓回来不少，城外居然只有城门四周开了些田。
而眼下看来李晔不仅重视，而且重视到允许百姓在长安城内种地。
刘晗呆愕注视，目光有些诧异的扫视眼前长安，随后目光被远处本该高耸宫阙的皇城吸引。
看着空空如也的皇城，又看着后方源源不断送来贡赋的队伍，李晔得了物资，居然没有修宫殿？
刘晗错愕，而他的肩膀也被一只大手猛然握住。
刘晗一惊，身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回头看去，居然是牙将一脸紧张。
“大人，这城中军卒，必是其他藩镇遣来的精锐！”
牙将满眼警惕，刘晗注视内政，牙将则关注军卒。
待看清楚了神策军后，牙将直接断定长安已经落到其他节度使手中，不然这满城悍卒从何而来？
刘晗很快反应过来，只是他没有回应牙将，而是脸色更加呆滞。
来前刘晗做了许多探查，对于圣人突然变的善于练兵的传闻也有所耳闻。
只是之前刘晗嗤之以鼻，但眼下牙将的误会却实实在在告诉他，李晔手下真有了一支悍勇的军卒。
“难道‘天兵’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刘晗错愕，一片惊疑下不知不觉来到了城楼。
当看着眼前城楼，刘晗心底又是一片错愕，但毕竟身为一流谋士，刘晗并未失态，而是按捺下心中惊疑，恭敬入了城楼。
“臣携东川节度使王建贡赋拜见陛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刘晗双手送上一份清单，其上表明了王建送来的礼品。
随后小心抬眼，看向上首。
李晔穿着两档披着龙袍，依旧一副武人装扮。
此刻看着刘晗送上来的清单，面露莫名。
只是些绢帛、货物，李晔随手交给崔胤，而后看着下方陌生刘晗，只当做是个寻常使者。
“王卿所求朕已知晓，只是唐律严苛，这节度使使旌需得足额供奉才可下派，不知王卿可做了哪些准备？”
崔胤无奈仰头闭眼，李巨川旁听也面红偏头，只有符道昭一脸火热，直勾勾盯着刘晗。
李晔，也太直接了...
唐律？那唐律不就是您前脚修改的吗？
刘晗也是对于李晔直接伸手要钱有些瞠目结舌，强行按捺下心中无语，刘晗叉手：
“臣来的匆忙并未提前准备，不过王节帅已然遣人告知，圣人若要些绢帛财货，王节帅必无所不应，若是要些军器兵甲...”
刘晗面色居然直接严肃起来，一板一眼开口：
“剑南残破，怕最多供奉些长矛横刀。”
要钱，可以。
要兵甲，做梦！
王建又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名义就大出血？
李晔承认最好，不承认王建大不了自封。
李晔也心知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得寸进尺，而是看着刘晗，嘴角慢慢流露出一丝轻笑：
“自然、自然！”
“绢帛财货朕自然需要，兵甲不能吃喝，不能玩耍，朕也不喜。”
李晔慢说，虽然这就是刘晗想要听见的消息，但心底不知为何却警钟大鸣。
刘晗不敢接话，李晔说完则话锋一转，瞪着发光双目，直勾勾盯着刘晗：
“听闻蜀地武库有不少利器，朕别无所爱，唯爱陌刀。”
“剑南使旌？朕给王卿，只要王卿把武库陌刀送来，朕便封王建为剑南节度使。”
自己打造哪有直接讨要来的快？！
崔胤、符道昭错愕看向李晔，随后呆了呆，又满脸莫名看向刘晗。
刘晗脸上满是反应不过来的犹豫，蜀地武库确实存了五百陌刀，对于王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鸡肋。
若是用这些鸡肋换来剑南节度使使旌，从面上来说实在不亏，但问题是...
刘晗面露犹豫，心底只有关于‘天兵’的传说。
犹豫半天，刘晗突然半开玩笑开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臣听闻圣人能请‘天兵’，这陌刀该不会是为天兵所求？”
李晔一愣，崔胤、符道昭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而后沉默片刻，李晔忽然大笑起来。
捂肚起身，伸手指向刘晗：
“你的意思是说朕得了陌刀，就能练出陌刀将？”
笑声弥漫，李晔强忍满脸笑意，一脸认真看向刘晗：
“天下...”
“哪有这等的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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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五百陌刀
没了昔日华贵马车、达官贵人，往来的牛车和布衣百姓依然填满了主道。
道路两旁满是窝棚，其中点缀着一些刚刚落成的正经房屋，在曾经最繁华的地段，还有几栋立起的酒肆茶楼。
远处依然是位于长安城内的连片农田，粪车一队队驶去，不断给田地增肥，准备好明年的春耕。
此刻若是从皇城往外看，这才不过两个月，长安已经再次扎堆起密集房屋，以及阡陌良田。
长安毕竟大唐国都，没了战乱后，城市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繁华。
酒楼上，极为寻常的二楼靠窗。
几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把酒言欢，他们外貌与二楼其他客人并无二致，放眼扫视过去甚至会直接无视。
面前满是佳肴，甚至还有名贵酒水，商贾们举着酒杯高声阔论，一点也看不出独特之处。
但就在这群人中，一个汉子却坐在窗边，被商贾们刻意挡住身影，沉默望向窗外。
从这里，可以远远看见军营。
整整一个坊市都被规划成了军营，其中不再是白帐，而是连片房屋，校扬也整修压平，上面布置了大量训练器械。
此刻的军营中，一万多神策军正拿着弓箭，在李晔带领下对着远处挽弓搭箭。
弦嗡回荡，一片黑云从军营上浮现。
密密麻麻的箭矢狂风暴雨般射向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
只是眨眼功夫，这些箭靶就被射成了刺猬。
快准狠，见着这些箭矢威力，李茂贞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而后低垂下脑袋。
哨探不停探查着李晔，随着开始正式练兵，李茂贞面对不断送回来的军报，从一开始惊疑到最后的麻木。
第一日：圣人募军，全是寻常百姓，不足为虑。
第二日：圣人换人，连夜将百姓换成新卒，新卒手生，不足为虑。
第三日：昨日看错，非是手生新卒，而是熟手新卒，似有藩镇支持。
第四日：圣人又换，新卒成了战兵，至少精训一年。
第五日：圣人无德，连夜再换，必是藩镇精兵！
...
第十日：天兵下凡！！！
回想哨探送回的军报，尤其昨日只剩下最后简短的四个字，李茂贞除了被噎的喘不过气来，也实在好奇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不顾手下劝阻，李茂贞隐藏在商贾中亲自来长安查看。
而方才一万五披挂全身扎甲，抗长矛、跨横刀、持硬弓的军卒，对着箭靶整齐放箭，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李茂贞只剩下沉默埋头。
藩镇精兵？
哪家藩镇有这么多精兵？就算有，怎么可能无私送给李晔？
李茂贞只感觉浑身上下一阵乏力，缓了好半天才抬起头，眼中居然也出现了一点憋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尼玛不讲道理啊！！！
凭什么李晔练兵能如此生猛，到了自己手下，那些新兵就笨的出奇？
难道是自己还没有正确发掘出新兵的潜力？
李茂贞失魂落魄之余忍不住胡思乱想，掩护的商贾吃完饭不敢刻意停留，直接将李茂贞又掩护了出去。
随着大量贡赋队伍和商贾，甚至返回逃民，长安每天都有大量陌生面孔不断往返。
对于混在人群中的李茂贞，把守的神策军又不认识，也就放了出去。
商贾悠悠，直到远离长安后才换成快马。
一行人快速返回凤翔，很快凤翔节度使府中传来了一阵摔碎瓷器的声音：
砰~！
“圣、圣、圣，狗脚圣！”
“哪家圣人能无德至此！”
大殿中，军将们齐齐埋头，双眼认真看着地板，听着李茂贞咆哮，眼底只有无语。
圣人跟你讲道理，你要跟圣人讲刀兵。
圣人跟你讲刀兵，你又要圣人讲道理。
你这让我们很难给你拍马屁啊...
“节度使间尚且要个名义，这圣人无耻，不仅用诏令诓骗，致我损了大将和甲胄。”
“甚至这会连个名头都没有，直接扣我谋士，我大唐皇帝的脸面，都要被圣人丢光了！”
李茂贞义愤填膺，周围军将脸色更加无奈，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接话。
李茂贞发了一会脾气，终于铁青着脸坐了回去，随后沉默片刻，才忍不住带起一声长叹。
“兴元如何？”
李茂贞终于没有再发脾气，军将们猛松一气，连忙抬头，只见李茂贞靠在座椅上，仰头闭目。
“王建遣人攻兴元，虽有三万兵，但我兴元守军顽强抵抗，又有节帅发军驰援，蜀军未得寸功。”
军将报告着好消息，李茂贞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好转。
说的好听，本质上不过是牵制罢了。
王建若真要北上，岂会只派三万兵？更不会只派一个大将，怎么也得由蜀中准名将李师泰亲自带队。
此刻王建消化全川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管李晔死活？
众人见李茂贞脸上依然没有喜色，忍不住面面相觑，一时间整个大殿又安静下来。
直到好半天后，李茂贞才从座椅上直起身，双眼满是沉思。
“其他藩镇最近都有哪些消息？”
接连战败，李茂贞有些担忧周边势力的反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个军将连忙站了出来：
“朱温忙着攻伐山东，李克用也被燕云的卢龙军牵制，这两方眼下都抽不出身。”
“关中四镇倒是有些动作，但也多是观望，眼下没有太多反应。”
“王建刚刚全川，遣使去了长安，圣人已经答应了王建的剑南使旌。”
“河西还是归义军、吐蕃、回鹘混战。”
军将快速讲解，李茂贞听着眉头渐渐舒展，面上愁闷终于消散一些。
都顾不上李晔，大局上来说李茂贞还算安稳。
长出一口气，李茂贞脸色终于平缓下来。
拿起面前热茶，李茂贞想要喝一口，只是刚刚掀开茶盖，下方军将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补充：
“哦，还有，王建为了获取剑南使旌，给长安送了五百陌刀...”
噗~！
一口热茶直接喷在下方军将脸上，众人下意识闭眼，随后强忍着不露出厌恶，诧异看向李茂贞。
李茂贞捧着茶杯整个人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报信军将，眼中只有震惊...
一队凤翔牙兵从大殿门外走过，而后一阵咆哮，惊的他们握紧长矛惊慌扫视。
“王建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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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收地
从送走刘晗到现在整好一个月。
好不容易安稳了月余的长安随着新一天到来，又弥漫起一股躁动。
南山百姓回来的越来越多，最靠近皇城的几个坊市，开始出现大片宅院民居。
虽不及盛唐长安的奢侈繁华，但这些民居也比窝棚强了无数倍。
甚至就连李晔也花了些钱，租了些寻常宅院安置后宫和皇室。
一大早，宅院民居中便开始出现繁忙人影，大量官吏一脸忧心往皇城去，走到街头，还能看见大量百姓也跟着走向皇城。
人群密集，空气中浮动着躁动的气息。
朱雀大街在几万人潮汇聚下又变得‘热闹’起来。
骑着劣马的轻甲马队高举长枪不断维持秩序，尽可能让百姓安分守己，而在长街尽头，是高耸的巍峨皇城。
没了宫阙，但皇城城墙依然宣示着唐皇威严。
百官紧赶慢赶来到皇城下，随后离开驴车、牛车等交通工具，徒步往城楼走去。
此刻城楼上已经来了不少官员，甚至在靠前的人群中还有李巨川。
百官无言，只是相互颔首示意，崔胤、符道昭、李巨川站在前面，满脸沉默望着城下。
百姓汇聚在皇城大街外，而此刻大街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军卒。
一百个月、足足八年。
当神策军全副武装站在城下，哪怕没有刻意训练过队列，他们依然排列出了整齐军阵。
左手挎刀右手持矛，腰间还挂着硬弓箭壶，再配合全身扎甲，足足一万五的神策军仅仅只是站在这里，便让围观人群心生恭敬。
“圣人。”
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从百官中传开，人群纷纷将目光看去，只见李晔依然武人装扮的走来。
两档、龙袍，李晔几乎不管何时都是如此穿着，似乎想要以此表示自己对武力的追求。
而随着一声声圣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除了李晔，还是皇城突然大开的城门。
此刻大街，是排成长条军阵的神策军甲士，城头李晔领着百官，街外汇聚密集百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打开的门洞吸引，虽然还未看清门洞内景象，但沉重密集的铿锵，却先一步传递到了人群耳中。
三十铁山正面硬推了李茂贞大营，那时众人就对李晔重新打造的这队陌刀将记忆犹新。
而眼下随着皇城大门大开，从中走出的赫然是当日带头突破李茂贞方向的陌刀将。
只是这一次，陌刀将不再是三十，而是五百！
人形铁山汇聚，排成队列形成铁城。
连人带甲两米多的身高，再扛起三米陌刀，当五百陌刀将出现在人群眼中，是整个皇城上下再也难以压制的倒吸。
长矛林立，神策甲士无边。
陌刀如垒，神将结阵而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五百陌刀将鱼贯走出门洞，排在神策军前正面向了李晔。
军卒目光全部看来，李晔全然不顾身后百官惊愕目光，微微向前一步，直接拔出横刀高举。
万岁声，震天动地！
“吾皇万岁！”
“圣人万岁！！”
一万五千甲士齐声高呼，万岁声震响在人群耳中，众人只感觉心跳都为之一顿。
百官们看的目瞪口呆，崔胤脸上满是唏嘘。
符道昭跟着沉默，唯有李巨川呆呆看着城下这一万五悍卒，五百铁城陌刀，突然有些理解起符道昭来。
圣人的品德很难换来多大忠诚，毕竟人的本能是永远追求更好。
如果李晔真是一艘将要沉没的破船，那李晔就是再如何礼贤下士，再如何谦逊有加，也换不来他人的效忠。
除非李晔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他李晔不是行将沉没的破船，而是破开骇浪的巨舟。
上了李晔的船除了有李晔的仁德亲善，还有前途无量的光明大道。
神策甲士，铁城陌刀，就是李晔的巨舟！就是李晔承诺给追随者的大道！
百官眼中忧心在‘万岁’声中被渐渐击碎，他们一开始只是错愕震惊，随后伴着声声震撼，百官的面容上只剩下一股涨红。
谁不憋屈？谁想要当个丧家之犬？
李晔被节度使们拷问孩视，他们这些官员又何尝有什么好日子？
对于他们这些官吏，不要说什么侍郎大员，就是堂老宰相，节度使们也是想杀就杀，想换就换。
当此刻看着李晔重新打造出来的神策军，看着神策军奢华装备，声声高呼，他们从未有过安全感的内心，第一次浮现出了‘热血’。
大唐衰落？那就由李晔再造盛唐！
万岁不仅是神策军在表忠心，也是百官对李晔彻底心服口服的开始。
甚至没人组织，在震天万岁中，百官面向背对他们的李晔，认真跪地，行了大礼。
“一个月前朕便说要讨伐李茂贞，眼下军卒已成，可以准备出兵了。”
站在城头，接受军卒、百官、百姓的欢呼，李晔保持身形，背对身后三人开口。
李巨川脸色无奈，憋了好一会，依然选择闭嘴。
符道昭和崔胤则连忙行礼，给予了李晔回应：
“喏~”。
两人埋头，符道昭还好，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势力之间的相互兼并。
而崔胤低埋的面容上，却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激动。
甚至包括身后百官，也是不仅脸色涨红，双目也跟着激动充血起来。
“此事重大，一旦出兵必然天下关注，臣认为应当乘这几日准备，先遣使令李茂贞交出凤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若是拒绝，朝廷出兵也名正言顺。”
崔胤激动，建议李晔用这最后几天去搞个师出有名。
李晔没有拒绝，他感受远处河风带起的山呼，依然背对回应：
“随便派个人去，另外派人留意其余各方反应，此事...”
“不会太安静。”
李晔说到最后也微微停顿了一下，崔胤面色红润，连忙点头。
李巨川也闭嘴注视李晔，眼神越发无奈。
不比攻击李茂贞、也不比打回长安。
李晔这一次的出击对于节度使来说是一扬实实在在的地震。
因为这不是一次节度使之间的相互兼并
而是大唐第一次通过刀兵...
收回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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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让他们来
甚至李晔将要正式出兵凤翔的消息，在李晔发出正式诏令前，就已经出现在了各路节度使的案头。
凤翔城。
京兆原本的西大门，作为本该承担京兆西部防线的城池，凤翔不仅是座堡垒，更是一个享受长安繁华辐射的商贸城市。
虽然曾经往来陇右的商队早已消失，但凤翔作为李茂贞大本营，不仅周围开垦了无数良田，剑南、鞑靼等地的商人也依然往来着凤翔。
快马冲入城池，宅院高楼林立，长安与之相比仿若乡下。
“节帅，圣人来诏令了！”
牙将举着快马送来的诏令大步走进节度使府衙，正在闭目养神的李茂贞闻言猛然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看向牙将。
“快！”
“必是圣人求和。”
李茂贞神色激动，四镇观望，王建犯兴元，自己手中精锐也损失大半。
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得到李晔的点头，让两边停兵止战。
牙将不敢耽误，将诏令恭敬递给李茂贞，李茂贞也没有那么多礼节，就仿佛拆一封普通信件一般，直接将诏令打开。
满脸期待，李茂贞快速扫过诏令，而后脸上笑容僵住，扬起的嘴角渐渐平了下来。
下方兴高采烈的牙将见状一愣，他不知道诏令上到底说了什么，但牙将还是立即将笑容收起，老实埋头站在一旁。
将诏令随手丢在案头，望着上面内容，李茂贞阴沉着脸，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牙将额头浮现出一些冷汗，根本不敢直视李茂贞，直到好半天后，李茂贞才突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牙将双眼浮现一点恐惧，小心看向李茂贞，李茂贞则指着诏令，脸上满是暗含一点癫狂的大笑。
周围的牙兵、仆人也在笑声中心下恐惧，上一次李茂贞有这反应，杀光了身边仆从。
他们都知道这是李茂贞气到极致的反应。
笑了半天，李茂贞的笑声又突然止住，大堂一片死寂，众人不敢抬头，而李茂贞的声音却阴恻恻传来。
“召将，点兵。”
“本帅要伐李晔！”
牙将一惊，呆愕抬头看去，李茂贞的脸色已经阴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诏令被随意丢在一旁，牙将扫视过去，隐约看见了其上几个大字。
圣人令、凤翔、收回...
牙将目光忍不住睁大，而后突然理解了李茂贞的惊怒。
这么多年，哪有唐庭收节度使封地的道理？
节度使们不找唐廷多拿地，就已经是对唐廷的‘仁慈’。
可眼下李晔面对自己善意不仅不想着罢兵，居然还要把让自己把凤翔交出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要是传出去，他李茂贞就真的要被天下藩镇笑掉大牙。
“凤翔、秦陇共募了多少军？”
李茂贞阴着脸，牙将连忙回答：
“凤翔有四万，秦陇还有两万。”
“凤翔留守一万，剩余五万人马全部准备，本帅要‘面见’圣人。”
李茂贞根本不考虑守城，若是自己六万人被李晔一万堵在城里，都不用外面藩镇起想法，自己内部都能不满到换个节帅。
牙将连忙点头，正要借机赶紧溜走，李茂贞又喊住了对方：
“等等。”
牙将心底一苦，但还是站住，回头恭敬看向李茂贞。
李茂贞闭目沉思，眉宇间有些犹豫，随后过了好半刻，才忽然长出一气，皱眉睁眼。
“另外给四镇去信，就说本帅邀请他们一同出兵，事成之后...”
“我把秦陇给他们。”
牙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李茂贞。
这可是大手笔，面对秦陇，四镇必然会选择出兵，只是事成之后难道李茂贞真要把秦陇拱手让人？
牙将惊疑，李茂贞则脸色平静，只是对着牙将挥手。
圣人无德，诏令都能用来诓骗伏击、节度使使旌都能拿来卖钱，他李茂贞开些空头支票算什么？
李茂贞心底甚至有些得意，只等着牙将离开后，才又沉思一会，坐回了自己的长椅。
凤翔军卒开始调动，后线秦陇也倾巢出动，又为李茂贞输送了两万新兵。
而后各方藩镇的探马送回长安消息，在各方反复不敢置信的确认后，是打生打死的各路藩镇，第一次在某件事上展现了一致。
几乎在探马送回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又有大量快马将天下节度使的奏书送往长安。
长安，军营。
李晔拿着陌刀正对着一块巨石不断练习劈砍。
身后五百陌刀将跟着练习，粗大陌刀带起的呼啸，让周围人心底忍不住发颤。
陌刀将旁边，候着大量官员。
众人愁眉苦脸，看着李晔只顾练刀，忍不住相互对视，随后半天无言只有一声长叹。
又有几个宦官捧着一叠奏书小跑而来，看着这些奏书，附近的官员连忙接过，随后送给最前面的崔胤。
崔胤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阴沉，看着送来的奏书，眼中只有一点愤恨。
随手拿起其中一封，崔胤打开扫视一眼，而后眉宇间的皱纹更深。
奏书直接丢回，崔胤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闭目。
百官见状脸色一呆，而后是一缕绝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崔使相，必须得劝一劝圣人。”
“是呀使相，天下各镇全在反对，居然无一镇支持圣人收回凤翔。”
“没有外镇支持，仅靠朝廷，怕是...怕是...”
百官说不下去，他们难得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故意抬高一点。
虽然是对着崔胤开口，但他们一边说却一边死死盯着李晔。
崔胤如何不知百官想法，一万五甲士虽强，但真要与整个天下对抗，也是妄想。
崔胤架不住人群，看着李晔还是沉默练刀，只好一声轻叹：
“各镇忙着兼并，哪有空理睬关中？”
崔胤安慰，但百官脸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焦急：
“关外自然难有什么动作，但四镇来使明确表示，只要朝廷出兵，四镇必然合兵干涉。”
“李茂贞号称六万，若是再加上四镇，岂不是...”
“十万大军？”
言语颤抖，官员的脸色说到十万大军时已经脸色一片苍白。
百官更是泛起绝望，看向李晔的眼神甚至带起了哀求。
圣人，不能打啊！！！
百官不敢说，但眼中含义却已经仿佛化作实质。
目光不断汇聚，仿佛想要依靠众人眼神让李晔回心转意。
只是他们目光看去，李晔回应他们的，却是手中陌刀突然劈在巨石上，带来巨石裂开的轰鸣！
轰~！
石砾横飞，惊呆了围观百官。
心中绝望被这一幕惊住，李晔看着面前被自己劈开的巨石，阴沉脸上带着一点愠色。
深吸一气稳住心神，李晔重新收起陌刀，而后在人群瞠目结舌下，李晔转身往外走去。
人群化作背景，呆望着孤身离开的皇帝。
而后李晔看不见面容的背影，传来斩钉截铁的怒意：
“让他们来！”
“朕自有刀兵与他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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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圣人出兵了
秋后的长安碰上艳阳，气候不寒不燥。
大队人马不断出城，民夫拖拽板车，板车上堆满了甲胄兵甲，周围跟着一身轻松的神策军卒，外围则是身穿两档的劣马马队远远放哨。
只在队列中偶尔得见几百披甲军卒，算作行军中的警备部队。
“此番是出击，长安需得留守，城防连带粮秣护卫，怎么也得留个五千人。”
“尤其四镇已经决定出兵，对方兵力充足，完全可以绕后袭击长安。”
行军队列旁。
李晔骑马看着脚下不断开过的军队，远处长安城头留守了不少军卒，符道昭在身后解释。
一万五千军李晔能带出去的只有一万，符道昭等军将脸色不免有些担忧。
李晔则望着彻底离开长安的人马，直接打马往前。
符道昭带着军将连忙跟上，官道上的神策军见着李晔靠来，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吾皇万岁！”
“圣人万岁！！”
龙纛立在李晔头顶，震天的欢呼引得前后军卒关注。
即便看不见李晔，只是见着龙纛越过队列，不断向着最前而来，神策军的脸上就不见半点对己方人数劣势的担忧。
符道昭脸色有些尴尬，默默将担忧神色收了起来。
“除了四镇外，其他各路藩镇有什么动作？”
李晔向前，背对符道昭询问，符道昭连忙回应：
“主要是李茂贞和四镇，其余各路节度使都只是来了奏书，不见动作。”
朱温忙着鲸吞山东，李克用在燕云打的焦头烂额，王建巴不得李茂贞倒大霉，剩下的江淮杨行密、湖南马颖则隔得老远只能嘴巴上说说。
绝大部分藩镇只是观望，符道昭这话说的身边军将松了点心神。
“李茂贞出兵五万，四镇合兵四万，对外号称十万大军，也算是看得起朕了。”
李晔回头笑着开起玩笑，看着李晔此时居然还笑的出来，虽然心底深处依然有些忧虑，但符道昭等军将看着李晔神情轻松，也下意识跟着笑了起来。
“一万对十万，赢了，诸位便也要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继续玩笑，众军将连忙叉手：
“愿随圣人赴死。”
军将诚恳，这句话倒是没有胡说，毕竟连李晔都冲到前面去了，他们这些军将便是有些胆怯，只要李晔还在前面，他们就能一直打下去。
符道昭看着人群在李晔两句玩笑下轻松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佩服。
破罐破摔也好，胆色雄壮也罢，李晔仅是这个心态，就足以藐视不知多少‘豪杰’。
人群哄笑，符道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不知各路藩镇得知圣人真以一万军对垒十万关中联军，该如何惊掉大牙。”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带起揶揄，听着符道昭这话人群笑的更加大声。
随后看着顶在人群最前的龙纛，笑声渐渐平息之余，面上只有坚定。
几日后，汴州。
连片良田，秋收后的田地上满是桔梗，处处皆是打谷的痕迹，一片片粮仓中堆积了如山的粮食。
身披扎甲的梁军站在城头，打量着官道上往来商队，而运送粮秣的民夫，从汴州出发，密密麻麻如同一条长龙驶向山东。
此时的山东前线。
十几万梁军分布在宽大战线上。
朱温号梁王，麾下军卒被称做梁军。
此时密密麻麻的壕沟将兖州城围的水泄不通，壕沟中满是吃饱喝足的梁军兵卒。
扎甲、皮甲、布甲甚至纸甲装备了每一个梁军士卒。
而且不同李茂贞新兵，这些梁军久经训练，面色满是彪悍。
骑乘良马的骑兵从城池与壕沟间疾驰而过，他们挥舞马刀不断吆喝，马身旁边绑着三三两两的脑袋。
那些是忍不住饥饿，偷偷出城溃逃的兖州兵卒。
周围处于营中的梁军，扛着长矛对这些骑兵投去艳羡目光。
能骑良马便是正儿八经的骑兵，这待遇可与他们这些寻常步卒天差地别。
只是不同外界军卒兴高采烈，此刻大营核心，一员身穿奢华山纹甲的大汉，大步往军帐中走去。
核心区满是身披重甲，手持银枪的彪悍甲士。
他们同样身材高大，配合四米长枪，结成枪阵后曾数次正面击败李克用精锐的沙陀骑兵。
他们不仅是朱温亲卫，也是野战精锐，由朱温麾下名将杨师厚倾力打造。
而且如王建的貔虎，朱温也给自己精锐起了一个独特的名字。
银枪效节都！
银枪卫看着山纹甲大汉直接放行，路过身边时还举着银枪微微低头，行了礼：
“葛帅。”
葛从周目不斜视，随意对着银枪卫点头回礼。
作为唐末最知名的名将，葛从周几乎打满了整个残唐争霸，而且鲜有败绩，是朱温眼下最看重的首席名将。
一路畅通无阻，葛从周进到大帐，掀开帐帘，一个外貌寻常，身形中等的汉子，正倚靠在豪华大床上，捧着书打发时间。
也不知这军营之中，为了运来这床，要耗费多少人力。
葛从周没了外面对银枪卫的怠慢，刚刚进入大帐，便对着这人行了大礼：
“梁王，长安的消息。”
单膝跪地叉手行礼，葛从周将一份书信呈现上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汉子，便是朱温！
朱温又名朱全忠，朱温是本名，全忠是朱温背叛黄巢投靠唐庭时，唐廷给予的名字。
从名字不难看出唐廷对朱温的期许，只是后续发展，实在对不起‘全忠’这两个字。
所以后世多以朱温的本名称呼，而非朱全忠。
葛从周身形高大，又穿着山纹宝甲，面容虽不算仪表堂堂却也神武非凡。
但就是这么一个汉子，此刻却对眼前外貌实在寻常的朱温，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恭敬。
朱温望着书信，没有立即叫起葛从周，而是合起书，从大床起身。
“起来吧。”
随意坐在一旁，拿起一壶热茶给自己倒了满杯。
葛从周连忙起身，只是从动作看来，他并非是因为跪着难受，而是不敢怠慢了朱温旨意。
“李晔退兵了？”
慢慢送茶，朱温甚至连圣人都懒得说。
葛从周则看着朱温信誓旦旦，面色有些古怪。
略微犹豫没有立即接话，朱温一边送茶，一边眼神微动，看了过来。
一股阴狠席卷了葛从周全身，葛从周忍不住心下一颤，连忙回应：
“没有，圣人发兵一万，正与关中联军十万，于凤翔城外对峙。”
点点哗啦~
朱温胸前洒落一片茶水。
葛从周见状连忙埋头，而朱温保持着送茶姿势，有些错愕的看向那封来自长安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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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秦陇世家
与关中联军十万对峙于凤翔城外。
得知消息的各路藩镇再次来信表态，言语更加激进，颇有一股天下拷问的架势。
甚至不少藩镇已经开始以断绝贡赋为要挟。
对于这些奏书，崔胤全部留在了长安。
每日除了为李晔送去粮秣兵甲，一点不敢打扰。
不同外界只是观望，此刻凤翔周边，各方但凡有点能力的势力，都对战扬核心，投去十二万分的注意。
崔胤几乎是一个时辰便会询问一次前线，顶在前面的李茂贞不顾一切动员，誓要将李晔彻底荡平。
四镇更是不顾路途遥远，派遣快马每日三报。
而至于其余各方还未上得台面的势力，更是神情高度紧张，密切关注过来。
此刻远离凤翔主战扬的秦陇。
秦陇是一片地区的总称，以秦州和陇州为核心，连带周边数州，统称为秦陇。
此地气候虽然寻常，土地也不算丰茂，但因为处于京兆与河西中间，潜力得以全部开发，其上有着大量人口，还有无边旱田。
此刻陇州城下，一个脚力夸张的汉子用不弱于劣马的速度，往城内冲去。
守城军卒看着这汉子居然不敢阻拦，反倒连忙让开道路，对着汉子赔笑。
汉子也不跋扈，路过时随手甩出几块木牌，上面写着大大‘卢’字，下面则挂着秦陇。
这是秦陇卢家的腰牌，凭此牌军卒们可以去卢家换回大量绢帛。
得到腰牌，军卒脸上笑容更甚，而后快脚汉子也不耽误，直直往卢府冲去。
几刻后，一处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颇为大气的大宅，一老一中的男子面前摆放起了一份书信。
“腿奴送回的凤翔战报，圣人已与联军在凤翔城外对峙。”
中年男子皱眉，望着书信有些忧色。
老者则闭目靠在靠椅上，面上不见半点表情。
盛唐多世家，便是有着黄巢血洗，依然有着诸多强大世家流落在外，密切关注着天下变局。
王建之所以手下能人辈出，也是因为其垄断了剑南，得到整个剑南世家的支持投靠。
而其余各地世家也是在这乱世纷纷押宝，选择自己认定的真龙。
河东河北多投靠李克用，中原山东则多投靠朱温。
其余各地各有押宝，就连李茂贞手下也有几个小世家支持。
要说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世家支持的势力，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李晔。
以至于李晔眼下招人，全靠坑蒙拐骗。
而这卢家，便是关中第一世家。
李茂贞能控制秦陇，也是有着卢家点头配合，但实际上卢家明面上虽然支持李茂贞，但暗地里却始终在积蓄力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不然以秦陇数州之地，这么一段时间来，怎么可能才给李茂贞提供了两万新兵？
中年汉子唤作卢晩，是家族眼下族长，老者则是卢裳，卢晩的父亲。
“李茂贞连四镇合计十万人，圣人不过一万，便是军卒彪悍，此战圣人也是凶多吉少。”
卢晩一脸担忧，外人看去还以为是操心李晔，但接下来一番话，却说出了他们真实意图：
“圣人死便死了，大不了再从宗室中选一人上来。”
“但李茂贞弑君，这无疑给了天下口舌，到时若引的外镇入关，我家数十年准备岂不是白白浪费？”
“我中庸不堪，但我子天纵奇才，又有家族数代积累，只待时机得当便可据秦陇望关中。”
“这外镇一来，我子岂不是只能退而为臣？”
卢晩一脸忧心，担忧着李茂贞弑君后打乱了自己家族部署。
而卢裳始终闭目，任凭自己儿子在这里焦虑。
直到卢晩实在等不及，想要唤一声自己父亲，卢裳才止住了身下摇椅。
“若真引来了外臣，便是枳儿命无龙气，只能做个开国之臣。”
卢裳神色冷静，卢晩见状脸色一呆，而后憋了半晌，只化作一声长叹。
“家族数代积累，难道只能当做献礼？”
长叹后，大堂又陷入沉默，卢晩脸色渐渐浮现认命，随后过了半响，忍不住再次开口：
“那以父亲所见，局势一旦生变，当押宝哪家？”
卢裳终于睁开眼，看着自己儿子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反问：
“以你之见，谁最合适？”
“自然是梁王朱温！”
卢晩想也不想的开口，而后脸色带起一丝自得：
“天下大势已足够明朗，梁王才是真龙，取唐再立已是无可避免。”
“我家枳儿才俊，又有我族倾力栽培，既然要押宝，自然得压胜者。”
卢晩说的起兴，但对面的卢裳却面色如常。
既未反对，也未赞成。
卢晩见状脸上自得消散下来，有些疑惑看向自己父亲，略微犹豫，卢晩小心开口：
“孩儿可是哪里说的不对？”
卢裳摇头，身下摇椅又开始了晃悠：
“对，也不对。”
卢晩疑惑，而卢裳则没有继续回答，而是闭目对着身后开口。
言语，多有宠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枳儿，你说呢？”
后面竹帘掀开，一个少年面容俊美儒雅，正在端坐其后拿着笔墨认真记录。
听着卢裳询问，这少年先放笔墨，再对卢裳和自己父亲行礼，随后才身形自然起身：
“孙儿一点拙见，还请阿爷和祖父指教。”
阿爷便是唐代父亲的称呼。
彬彬有礼，看着卢枳动作，卢晩和卢裳都是一脸欣赏。
“但说无妨。”
卢裳点头，卢枳这才略一思索后开口：
“梁王虽其势已成，但孩儿认为天下并不会在梁王手中久握。”
“若要押宝，孩儿认为应当押宝河东。”
“李克用？”
卢晩惊疑，此时的李克用被朱温打的灰头土脸，还被燕云的卢龙军牵制，就连安之乱的河朔三镇都放着眼前李克用不投，反倒跟朱温眉来眼去，卢枳居然认为李克用能得天下？
卢枳摇头：
“非是李克用，而是河东。”
朱温篡唐，李存勖再立，这本是后续历史，但此刻在局势尚不明朗的当下，卢枳居然看透了这一点。
卢晩茫然，卢裳则一脸惊喜，眼中宠溺越发醒目。
只是卢裳还没来得及赞扬，卢枳眼中自信却浮现出了一点犹豫。
卢裳见状有些惊异，行大事最忌犹豫，心智不坚，便是上天给了机会也握不住。
这方面，李晔敢带着一万人说打就打，心智坚定方面便引得不少观望者肯定。
卢裳脸色郑重，甚至从摇椅上坐直起来：
“枳儿，还有什么疑虑？”
被人点破心中所想，卢枳眼底犹豫更加明显，而后闭目皱眉半天，有些莫名的看向卢裳：
“只是有一点，孩儿看不透。”
卢裳严肃：
“哪一点？”
卢枳脸上莫名更显，到了嘴边的话连着几次憋了回去，直到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神：
“天下大势似有定局，但若是大唐未亡，此番大战反倒是圣人…”
“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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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对峙
卢家审视两方，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也在审视，只是面对眼前局势，押宝李茂贞的占据多数，如卢家这般继续观望者反倒少些。
十几万人的大营连绵，相互间的哨骑马队不时捉对厮杀。
快马一匹接着一匹，送来各地情报，又将此地战况传开。
大营间的荒野上不见半个军卒，两方都缩在营中，警惕注视着对方，只留一股等待大战开启的焦躁，在寒风中越发浓烈。
秋收后的土地不见半点庄稼，只有越发冷硬的大地。
饼香从营中飘荡，又到一日饭点，十几万人胡吃海喝，鲸吞着海量粮秣。
拿着胡饼，李晔有一口没一口，目光望着远处李茂贞大营，脸色平静。
符道昭也拿着胡饼在一旁吃食，旁边放着一盆杂粮菜汤，上面漂了点油星。
不知对峙多久，每日只敢求饱，不敢顿顿荤腥。
“这四镇和李茂贞，也不一条心。”
送下胡饼，李晔看着远处两团军营，笑着指了过去。
周围跟着符道昭等一群军将，身后还有手持长矛巡逻而过的军卒。
军将们跟着笑了起来，同样有些戏谑的看向远处。
外界只说十万关中联军，可眼前景象，却实在是好耍的紧。
明明两方对峙，但现扬却立了足足六个大营。
李晔一万、李茂贞五万、其余四镇每镇一万又各自立了四营。
现扬完全就是李晔与李茂贞对峙，旁边四镇扎堆观望，然后四镇又分开立营内部提防。
虽说联军大多各怀异心，但如此直白的表现出来，还是惹笑了李晔。
“这阵势，四镇是想等着圣人与李茂贞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符道昭嘴角带着一点冷笑，望向四镇目光阴狠：
“他们也配！”
忍不住吐槽，李晔则拍拍手，将手中胡饼残渣抖掉：
“对峙几日了？”
符道昭收回望向四镇眼神，连忙叉手：
“已有七日。”
看着远处李茂贞大营，李晔沉思片刻，轻轻开口：
“给李茂贞下战书。”
符道昭一愣：
“我军人少，是不是以防守为主？”
李晔闻言笑着指向李茂贞大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七日了，李茂贞若是有胆，早打过来了。”
“给他一封战书，我军离营邀战，逼他出来。”
看着李晔拍板，符道昭想了想也认为没什么不可，于是叉手行礼：
“喏！”
符道昭离开，只是片刻后，震天军鼓敲响，李晔军的营门，缓缓打开。
一个裨将骑马出来，手中拿着硬弓，来到李茂贞大营外远远抛射一箭。
箭矢绑着书信，很快送入到李茂贞案头。
本就愁闷四镇观望不前，看着李晔居然主动送来战书，李茂贞脸色铁青到了极点。
下方军将都不敢说话，李茂贞只是望着战书，过了好半天后，才忍不住气笑：
“这李晔，当真是吃错了药。”
气的当众嘲讽，李茂贞举起战书，对着下方军将舞动：
“本帅不去找他，他倒反打上门来。”
“看来本帅这段时日不利，真让李晔这小子孩视了我。”
张口李晔闭口李晔，李茂贞一边笑说，一边眼底泛起怒极的血丝。
甚至另一只垂下的手不自觉握拳，因为太过用力颤抖起来。
下方军将更加不敢接话，只是埋头恭敬站在两边，只等着李茂贞笑完，深吸一气安下心神。
又过了几息，李茂贞言语冰寒：
“接战！明日全军出击，再不打一扬，本帅还如何服众？！”
片刻后，李茂贞大营也不甘示弱的敲响战鼓。
两边战鼓连绵，声声震在人群心头。
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等待交战的焦躁，在战鼓声中仿佛被点燃的滚油，瞬间腾起大火。
军卒们的心底满是焦躁，身体不自觉分泌出肾上腺素，而后便是许多观望快马，疯也似得将此地消息传递出去。
四镇那边同样热闹。
四镇将领齐齐带着牙兵出来，站在远离两方对峙的边缘，面含激动的看去。
“终于要开打了！”
保大将领忍不住大笑，脸上全然没有大战将起的紧张。
其余三镇也是一脸火热，看着李晔和李茂贞，一脸耻笑：
“两方相争，渔翁得利，待李茂贞灭了圣人必然兵疲。”
“到时我四镇联军出击，先取凤翔，再夺京兆！”
四镇将领闻言虽然眼底各怀心思，但听着这话脸色却难得一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天下人很傻吗？
你李茂贞用一个空头支票就想骗来四镇联军？
你想用秦陇换兵，四镇却想的是趁机出兵，联手鲸吞李茂贞和李晔。
虽然四镇之间也各怀鬼胎，但在灭掉李茂贞和李晔这件事情上，却高度一致。
“明日必是一扬大战，我四镇联军明日也需得做足准备，若是一日决出胜负，应当立即出兵。”
静难将领提醒，其余三镇跟着点头：
“这是自然，今夜让大军早些歇息，明日发放肉食。”
“不错，我军养精蓄锐，届时定可横扫李茂贞疲兵。”
四镇谋划，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开始回荡起肉香。
闻着肉味，四镇越发认可的点头：
“开始食肉了，必是为了明日大战准备。”
“我军明日再食，今夜无事，还是先早些歇息，明日看戏。”
彰义将领打趣，其余三镇也是脸色红润，一副皆在掌握的模样。
随后伴着相互告辞，四镇返回。
李晔大营。
闻着空气中回荡的肉香，符道昭跟在李晔身后巡视军营。
此刻李晔身边，到处都是整顿武备的军卒。
扎实胡饼、大块烧肉，一碗一碗送到军卒手中，军卒们一面大口吃喝，一面擦拭甲胄。
“按照圣人旨意，全军饱食胡饼烧肉，并且食完便睡。”
符道昭在后面汇报，说完又有些疑惑：
“只是吃的会不会太早了点？明日大战，臣以为还是今夜和明早分两顿为好。”
符道昭这才是正经安排，明日大战，吃太早岂不是白白浪费气力？
只是符道昭忧虑，李晔却看着身边准备大战的军卒，突然站在了原地。
向一旁伸手，众人愣了愣，反倒是被李晔指中的陌刀将，把李晔的陌刀送了过来。
提起陌刀，符道昭等人越发诧异。
而后李晔望着大营远处的四镇，忽的把陌刀杵在地上：
“谁说要打李茂贞？”
符道昭等将皱眉，面面相觑：不是您下的战书吗？
李晔一脸无辜，指向远处四镇：
“朕发错了战书，不是明日打李茂贞，而是今夜打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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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破四镇（上）
李茂贞大营营门紧闭，上面把守密密麻麻的哨兵，深怕李晔趁夜偷袭。
营内军卒寂静无声，有熟睡老兵，也有紧张不眠的新兵。
而正对李茂贞大营的李晔大营，营墙上也是一片戒备，仿若与对方并无二致。
三方之间，反倒看戏的四镇，睡得最为死沉。
不多一点篝火燃烧在营墙上，四镇最靠近李晔的顺义军，更是只有几个昏昏欲睡的军卒，抱着长矛穿着布甲，依靠在营墙后。
留在望楼上观望的新兵，也是顶不住疲倦，左右看着没有军官查验，同样蜷缩在望楼里。
篝火噼啪，炸起点点火星。
旷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虫鸣，四镇兵，睡的更香了...
此刻李茂贞大营。
大帐中，火光照的通明，李茂贞望着地图，皱眉苦思明日对垒。
周围围着几个军将，则在不断偷偷打着哈欠。
“我军明日五万齐出，不可有半点留力。”
李茂贞边看边说，周围军将闻言连忙强打起精神。
拿起一杯浓茶，李茂贞大喝了一口：
“我军多是新兵，还未经历败绩，士气勉强可用。”
“明日若是只派一万，见着前线战败，必然影响我军后线。”
“所以一鼓作气，必须全部冲上去。”
李茂贞认认真真，做出了自己安排。
这个安排得到其他军将点头。
乱拳打死老师傅，趁着新兵不懂，一拥而上淹也把李晔淹死了。
若是真让李晔当着五万新兵面杀崩溃己方军卒，这让后续投入的新兵必然胆破。
没了士气，人再多也是枉然。
端起茶杯，李茂贞又是一大口浓茶。
望着地图最后思索一遍明日大战，发觉并没有更多问题后，终于是略有疲惫的靠坐在自己的帅椅上。
“明日胜了，四镇自然会出兵，到时候让四镇去追杀，我军分兵袭击他们大营，再回头将四镇也一口吃下。”
李茂贞疲惫闭目，一脸理所当然的开口，看来李茂贞也是一开始只把四镇当添头。
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坑。
众军将军闻言脸色一紧，立即习惯性准备给李茂贞拍马屁。
“节帅英...”
英明二字甚至没有说出口，大帐外，猛然传来一阵巨响。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轰！！！
一声炸响，几个营寨中熟睡的军卒全部惊惧睁开眼睛。
大帐外篝火亮堂，在营内还不至于完全夜盲。
军卒们心情忐忑，很快大量军将出现在大帐外，不断奔走大呼：
“非是本营，诸军勿慌！”
军将们一遍遍重复，将安全的消息传递出去，大帐中的军卒这才安心下来，而后伴着远处喝骂，警备的军卒被重新拉上营墙。
李茂贞顶着通红双眼快步走向望楼，身边不断往来军将，传递着各种信息：
“军卒已经安抚，各寨并未走水。”
“奉节帅令又遣五千人协防，营防无忧。”
“望楼回报，我军周围并无敌军迹象。”
李茂贞脚步猛然止住，转头直勾勾看向汇报望楼信息的军将。
军将脸色一慌，连忙低头不敢直视，周围跟着一路的军将也都停下脚步，诧异看了过去。
周围满是军将和协防军卒的吆喝，巨大嘈杂遮蔽了外界声响。
李茂贞闭眼皱眉认真听了一会，随后猛然呵斥：
“安静！！！”
甚至是声嘶力竭，周围军将们一惊，连忙转身让周围人安静。
但命令还没有传出去，一处望楼，突然一脸惊惧的指向远方：
“四...四镇！”
望楼上，军卒磕磕绊绊，指着远处黑暗满脸惊惧。
李茂贞陡然睁开眼睛，也顾不得什么威仪，直接向着望楼跑去。
爬上望楼，将惊惧的哨兵拽下，李茂贞看向了四镇！
冲天火光下，是李茂贞如坠冰窟的手脚。
顺义军大营，正燃起冲天大火！
“杀！”
“一个不留！”
“跟着圣人往前！”
顺义军大营，神策军借着火光，疯狂挥动手中兵器。
眼前满是惊惧溃逃的顺义军，直到劈开营门，顺义军都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当李晔带着神策军杀入大营，一万顺义军不带半点犹豫，立即炸营。
惊慌的顺义军疯狂相互劈砍，而后被涌入的神策军手持横刀长矛砍杀在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只有少数陷入癫狂的军卒不要命的往神策军撞来，掀起了一点名为‘反抗’的微弱浪花。
顺义将领惊恐站在大帐外，眼前是漫天大火，以及火光下溃逃的顺义军卒。
而在军卒身后，则是山呼海啸，一杆不断压来的巨大龙纛。
火光下，龙纛甚至泛起金芒。
不死心看向四周，李茂贞大营如临大敌灯火通明，身后三镇猛然惊醒，慌乱准备着防御。
看着自己居然是这扬大战的第一个出局者，顺义将领满脸憋愤：
伴着一缕哭腔，顺义将领跺脚怒骂：
“不是打李茂贞吗？！”
“怎么打我顺义？！”
十几个丢盔弃甲的牙兵慌忙牵来一匹劣马，一个劲把顺义将领往马背上推：
“大人快走，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将领半推半就，只是他刚刚上马，正要往紧邻的彰义军大营逃去，一发箭矢穿过火光，穿透了脖颈。
陡然瞪大眼睛，顺义将领呆呆低头，但目光受限，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牙兵们此刻已经牵着劣马拿起横刀，不断砍杀周围溃兵，拼命往外逃去。
将领伸出手想要对牙兵求救，但鼓足了劲也不过只有‘嗬嗬’两声。
而后就这么瘫在马上，瞪着不甘双目瘫在马上，被还不知情的牙兵带向外界。
收起弓，李晔望着影入黑暗的敌军，将御弓交给亲兵，自己又提起陌刀。
“圣人，我军大胜，顺义军几乎没有抵抗，只待我军全歼。”
符道昭骑着一匹抢来的良马，对着李晔兴奋开口。
李晔则提起陌刀，直接指向更前面的彰义军：
“不要停留，不要理睬溃兵。”
“让朕的龙纛向前。”
“让军卒随朕继续冲杀。”
“今夜，朕要连破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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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破四镇（下）
李茂贞僵在望楼上，身边满是惊醒过来，在外列阵的军卒。
此刻这些军卒也跟着李茂贞的目光，呆滞望向远处惨像。
上万人哀嚎、上万人喊杀。
剧烈大火带来狂风，不仅吹来扑面燥热，也带来难以掩盖的血腥。
甚至就在黑暗中，还有失魂落魄，满脸鲜血，瞪着惊惧眼白踉跄跑来的顺义溃兵。
从黑暗步入火光，这仿佛恶鬼一般的模样，惊得凤翔军的新兵瞬间骚动！
咻~
箭矢破空，将顺义溃兵射翻在地。
李茂贞铁青着脸，对身边牙将呵斥：
“派些牙兵前出，不要放溃兵过来。”
牙兵牙将慌忙策马前出，很快黑暗中开始传来零零散散的恐怖惊叫。
看不清黑暗，凤翔军的新兵，脸色更加惨白。
而后，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四镇夺去！
“又破了！又破了！！”
望楼上，哨兵指着远处恐惧大喊，李茂贞连忙看去，而后便是他，也忍不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彰义军大营，泛起火光！
“挡住！全部上去给我挡住！”
彰义将领脸色涨红到了极点，手中拿起横刀，不断砍杀身边崩溃的军卒。
绝大多数的顺义溃兵全部跑向这里，当彰义将领点齐兵马准备应敌，首当其冲的并非李晔，而是数千密密麻麻的顺义溃兵。
彰义军，自然不会坐视溃兵冲击。
“杀光这些顺义军，只要坚持住，身后保大、静难援兵必至！”
也不管后面两军到底会不会来救，彰义将领疯狂开着活命支票。
有些缓冲的彰义军咬牙坚持，不断砍着冲来的溃兵。
前线来不及披甲的一个牙兵拿着横刀，一刀一个将黑暗中显形的惊慌溃兵砍翻在地。
好在溃兵完全丧胆，居然让牙兵连着砍了七八个。
牙兵也砍起了性，看着黑暗中又有朦胧人影，下意识就是一刀。
只是想象中刀身划开肉体的触感没有反馈过来，一刀下去居然是砍在木盾上‘砰’的一声。
手下吃力，牙兵反应不过来的茫然看去，黑暗中回应他的，却是猛然捅来的长矛。
火光，映红了龙纛！
“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如狼似虎的神策军卒怒吼的冲出黑暗，他们几乎紧贴着溃兵，身上穿戴扎甲，手中横刀、长矛、长斧疯狂挥舞向面前措不及防的彰义守军。
本就来不及披甲的军卒几乎是瞬间便被砍翻，原本还算严整密集的军阵，在神策军冲击立时土崩瓦解。
神策军先至，随后才是巨大龙纛缓缓驶出黑暗。
其上图腾映着红光，仿佛盖起一层血色。
“跑啊！！！”
早就吓破胆的彰义军也几乎没有反抗，当他们恐惧惊醒、眼见溃兵凄惨、心中最后一点胆气随着血光龙纛出现，被眼前黑暗朦胧中仿佛长出獠牙的神策军彻底击破。
一万彰义军，一触即溃！
“大帅，咱们也跑吧！”
彰义的牙兵也牵来马匹，想要劝说彰义将领后撤。
但将领看着脚边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的顺义将领，又看着身后只是忙碌，丝毫不见援兵迹象的另外两镇，彰义将领脸色泛起狠色。
“拿我刀来！”
彰义将领大喝，周围牙兵见状脸色一苦，随后咬牙递上了双手长刀。
骑上马匹，彰义将领在火光中身形巍峨，身穿重甲手持长刀，望着远处仿佛压路机压过自己军卒的龙纛，大喝了一声：
“圣人无德，纳命来！”
用力驱使马匹冲刺，胯下马匹猛然前冲，周围人群见了士气大增，疯狂呼喊起来。
随后...
老劣马倒地。
栽了个狗吃屎，彰义将领看着胯下居然是老劣马，不由大怒。
周围震天呼唤瞬间止住，本来还勉强保持一点理性的彰义军，眼见如此一幕心中只有无语至极的憋屈。
站起身，将领正要大喊鼓舞，可刚刚抬头，眼前火光便被一团阴影遮蔽。
茫然抬头，迎面而来是一柄巨大陌刀。
一刀将眼前军将劈成两半，李晔望着周围彻底胆丧的彰义军，眼底只有无语。
符道昭从人群中冲出来，身边伴着神策军继续冲杀，对着李晔脸色涨红到了极点：
“圣人，彰义军已破！”
符道昭手中斩马刀不断淌落鲜血，眼中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狂热。
爽啊！
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爽的仗！
己方一万人连破两镇，两镇虽各有一万，但对己方几乎没有造成伤害。
此刻从顺义到彰义军的这片空地上，不知道躺着多少被斩杀的军卒。
“朕让你们继续，为什么还要来汇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看着符道昭又来邀功停止冲击，李晔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怒色。
本来振奋的符道昭脸色一呆，随后连忙打马转身。
更多的神策军越过李晔往前，跟着符道昭往前冲杀，李晔这才提起陌刀继续往前。
连破两镇的神策军，撞向了静难。
有来有往的喊杀声，也终于传递了出来。
大盾、长矛、硬弓。
静难军阵前，溃兵被严密军阵斩杀，紧随其后的神策军一头撞了上去，刚刚完成结阵的静难军挺起大盾阻挡。
砰砰声不绝于耳，那是甲士相互撞击的声音。
静难军直接将最精锐的牙兵布置在了最前。
“放箭！全力放箭！”
静难将领不断大喝，指挥弓手对着黑暗中朦胧人影射击。
箭矢横飞，撞在黑暗中不时会射倒那么一两个人影。
就是不知倒地者到底是溃兵，还是神策军。
冲杀过快的神策军在军阵前吃了亏。
好几个甲士冲入军阵，被周围密密麻麻的敌军围杀。
身后军卒见状居然不见撤退，反而看着战友倒地，更加愤怒的扑了上来。
一方结阵，一方无阵。
可静难将领亲眼看着神策军仿佛各个都是精训不知多少年的精锐，仅靠个人武力就冲进军阵，将自己抓紧时间布置起的军阵冲的七零八落。
静难将领脸色阴的仿佛要滴下水来，实在不敢相信这些士气爆棚的悍卒，居然是神策军。
只是看着神策军追杀而来队形不整，静难将领阴沉之余，眼底也泛起一丝自得。
“个人武勇罢了，这些悍卒与我军卒对换，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悍卒来死。”
将领自信，这等悍卒不可能太多。
只是他的自信甚至还没得及完全展现，黑暗中龙纛便再次浮现。
静难军下意识有些骚动，将领连忙想要制止。
可他刚刚转头，眼前静难军便全部不受控制的疯狂向后拉开距离。
脸上也全部堆起惊惧。
将领愕然，连忙回头看向前方，随后双目瞪开…
重甲龙袍，手提陌刀。
李晔带着五百陌刀将仿佛一片移动铁城，开始向着静难军阵，加速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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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镇出局
随着龙纛冲出黑暗，密集杀红眼的甲士疯狂撞向胆怯的静难军。
大盾配合甲胄，神策军仿佛一枚枚炮弹划开了静难军阵。
面对这些神策甲士，静难军还能勉强抵挡，但随着对面一阵震天铿锵，一座铁城压了过来。
重甲、铁山、陌刀。
原本三十人便惊心动魄，此刻亲眼看着五百人笔直撞来，顶在前面的静难军士卒压抑不住恐惧，浑身颤抖的不断往后。
手中长矛哆嗦，身后是退无可退，人挤人堆在一起的军卒。
他们装备本就比凤翔军差些，就算顶在前面的牙兵，也多是皮甲为主，其余军卒则全是两档布甲。
此刻面对迎面推来的铁城，人潮拥挤退无可退，只能挺起长矛，恐惧至极的大喊出来。
临死前的大喊，被铁城碾过。
陌刀前举，陌刀将笔直撞进轻甲甚至无甲人潮。
本来还能保持军阵的静难军，在这铁城下没有泛起半点浪花，仿佛豆腐碰上钢刃，被无声划开。
撞击、倒地、惨叫。
巨大陌刀划过，周围密密麻麻的静难军便成了刀下亡魂。
侥幸得生者看着身边一地支离破碎的战友，面色死寂下，是瞪起麻木双目看着紧随其后神策军高高举起的横刀。
静难将领骑在马上，看着自己厚实军阵被轻易破开，神色愕然之极。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块烙铁滚入积雪，高温激起雪水沸腾，随后不带半点阻力，笔直杀穿。
陌刀将真的成了压路机。
沿途军卒被直接撞倒，随后五百名两百多斤铁甲巨汉大脚踩下，直接化作了肉泥。
周围如果有敢于抵挡的静难军卒，则会在陌刀面前被直接砍翻。
厚实的静难军阵从中间被破开，大量神策军涌入，配合外围对峙的军卒，反将静难军包围起来。
本就胆怯的静难军三面受敌士气大跌，再加上前面顺义、彰义二军惨败，随着不知哪里来的一声大喊，静难军也开始了崩溃。
若是四镇合兵，一万神策军不好打。
但夜袭接连破镇，将四万人分成四个一万对一万，八年精兵的神策军，再加精良装备，四镇任何一镇哪怕是以逸待劳，也只有被李晔横推的结局。
彰义军同样陷入溃败，只是比前面两军一个原地溃败、一个一触即溃好些，彰义军好歹是正面碰了一碰，给神策军造成了点损失。
李晔龙纛继续往前，陌刀将冲了一轮，又开始慢步恢复体力。
而后是神策军越过人群，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咬牙继续向彰义军追杀。
三镇汇集一处的溃兵已经算的上人山人海。
黑暗中到处都是朦胧人影。
哀嚎声响彻夜幕，惨叫与血腥被烈火带起的狂风吹向四周。
最远的保大军如临大敌，虽然此刻连一个神策军影子都没有看见，但神色却已经只剩下慌乱。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军卒呆呆看着眼前仿佛倒计时般被接连攻破的三镇，每一个大营几乎都是接敌便破。
三团大火带起冲天烈焰，火光外的黑暗中弥漫着伤者难忍痛哭。
直到一个身影终于踉跄跑出黑暗，那是不知那镇的溃兵，身上甲胄全无，只穿着染血长袍，步伐满是脱力虚浮。
面色也因为极度紧张和长时间奔跑而苍白，唯有头上不知何处伤口滑落下缕缕血痕。
看着这溃兵如此凄惨，保大军上上下下，全部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溃兵坚持又跑了几步，终于顶不住身上伤势倒地。
看着溃兵死在自己眼前，人群相对寂静中，是耳边不断回荡起来的干咽声。
保大军将僵硬咽下一口水，喉结滑动，因为太过干涩甚至传来一阵划拉刺痛。
“这还是神策军吗？”
“这还是百战百败，被节度使追着满地跑的神策军吗？”
保大将领脸色只有死寂，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只能呆望着远处哀嚎惨叫中更加明显的喊杀，以及火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巨兽般狰狞的龙纛。
“这就是神策军！”
“而且还是圣人亲领的神策军！”
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保大将领眉头紧皱，望着远处黑暗越来越多的朦胧人影，还有白日有说有笑的三镇身上燃起漫天大火，终于看向身后...
脸上满是犹豫，此刻天色未亮，若是夜里撤退，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是炸营。
但不退...
保大将领再次看向前方，除了开始零零散散出现的溃兵，白日的三镇将领，一个都没有出现。
“大帅死了！”
“静难军大帅死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唤，保大将领听得脸色一白，脸上犹豫在此时达到顶峰，胯下战马甚至也开始不自觉后退。
直到…一个浑身泛红，身披铁甲，仿佛恶鬼的神策军突然冲出黑暗。
一边是严阵以待的一万保大军，一边是跑的太快孤身一人的神策军卒。
两边大眼瞪小眼，神策军卒浑身浴血剧烈喘气，大口呼吸之余是身体极度缺氧带来的面目狰狞。
一万对一个？
神策军喘了几口气，而后居然向前一步。
不知是胆大还是逞能。
亦或者只是完全杀麻木，脑中早已没了任何理性。
浑身浴血的神策军，一个人往保大军，杀了过去！
然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战马惊啼，一万保大军转身便逃！
烈火、喊杀、哀嚎。
凤翔军牙兵前出，隔绝了溃兵靠近。
不敢入睡的凤翔军就这么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四镇接连燃起大火，漫山遍野都是溃兵。
惨叫声不知持续了多久，凤翔军新兵只敢紧握长矛，列阵坐在地上喉咙发干的望着远处。
本以为能够发起更强反击的保大军，甚至在大火还未蔓延过去，便莫名其妙的溃了。
而后便是不少神策军丢下甲胄，只拿横刀在后轻装追杀。
伴着四镇鬼哭狼嚎，凤翔军，迎来了天明。
晨曦刺破黑暗，东方泛起淡蓝。
遮蔽凤翔军一夜的黑暗终于随着日光被彻底驱散。
人群忍不住伸头看向四镇，想要一睹战况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随后眼前画面，就连望楼上的李茂贞，也不自觉向前探身，双手紧握住了围栏。
瞪大眼睛，哪怕一夜未睡，李茂贞的眼底也不见半点燥热，只有冰寒。
四镇营前。
五百陌刀坐在地上，头顶龙纛飘扬，边角满是火星飞舞带起的焦痕。
神策军从四面八方汇聚回来，每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沐浴着层层血痂。
烈火还在燃烧，映在神策军身上泛起红光。
脚边躺满密密麻麻尸骸，流淌的鲜血在草地上最终汇成了溪流。
在火光和日光照耀下，草地上的血溪...
红的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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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再战！
焦黑龙纛，一个个血点集中，最后化作一片血色大军。
神策军几乎抵达位置后就一屁股坐下，而后用颤抖失力的双手从怀中掏出沾染上些许血迹的胡饼和肉干。
顾不得清理一下，神策军饥饿的大口吞咽，随后瞪起眼白，直勾勾望着对面列阵的凤翔军。
距离隔的较远，凤翔军看着神策军进食，是脸上瞬间涌现出大片惊慌。
他们看不太清楚，只能见着上万‘恶鬼’大口吞咽着一些红色物件，随后瞪起眼白看了过来。
神策军吃的...是血肉吗？
凤翔军的新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此刻几乎所有人在此情此景下都往这个方向想。
似乎也只有吃血肉，才配得上昨夜惊悚，眼下神策军恶鬼模样。
恶鬼就该吃人！
凤翔军新兵更加胆怯，要不是身后就站着李茂贞和大量凤翔军将，这些军卒甚至已经有人想要逃跑。
一个牙将望着己方军卒士气暴跌，忍不住来到李茂贞身后，低语提醒了一下：
“节帅，军心不稳了...”
同样望着神策军出神的李茂贞有些失神，他艰难从远处收回眼神，茫然看向牙将：
“啊？”
牙将紧皱眉头，目光不断向着下方示意，李茂贞机械看过去，见着下方新兵全部一脸惶恐，哪怕坐在地上也下意识往后挪动，渐渐反应过来。
眼中重新有神，李茂贞看了一圈，也不敢直接呵斥，而是先轻咳了一声：
“咳~”
声音实在算不上大，更说不上任何责怪。
这对于李茂贞来说，已经属于极为温柔的提醒。
可就是这么一声轻咳，是下方新兵瞬间炸毛。
新兵们惊慌张望，原本还算安稳的军阵立即出现大片骚动，一些军卒甚至想要站起身，看的更远一些。
而一两个站起身的军卒，立即引起了更大的连锁反应。
新兵们惊慌，李茂贞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轻咳都迎来如此反应，脸色不由铁青下来。
下方军将不用李茂贞命令，立即便上前呵斥着让站起身的新兵重新坐下去，甚至过程中还见了不少血。
好不容易重新弹压，李茂贞认真扫视一圈自己军卒，随后顿了半天，还是将目光看向了李晔。
眼下，是一个机会！
李茂贞脸上满是纠结，但随着观察李晔，坚定的神色却越来越明显。
望楼上下围满了将领，所有人都默默看着李茂贞，等待着李茂贞的决定。
凤翔军中也有不少人才，他们也都知道此刻正是一举荡平李晔的机会。
“神策军，没多少力气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认真扫视，李茂贞终于忍不住开口。
周围军将听见这话全部双目一亮，而后直勾勾看向了神策军。
“再发肉食，再给敢站前三排的军卒发赏钱。”
李茂贞终于下定了决心，望着神策军咬牙开口。
军将们深吸一口气，立即转身执行，而后李茂贞看向下方胆怯的新兵，一咬牙，猛然锤了一下面前护栏：
“传令，杀一个神策军，赏绢百匹！”
军将们脸色浮现起一点震惊，对面可有一万神策军，一个人头百匹，这是要拿百万绢出来做奖赏？
军将们有些迟疑，直到李茂贞阴狠目光瞪过来，众人才惊惧转身执行。
看着肉食、赏赐、赏格全部传达下去，原本已经惊惧到极点的凤翔军慢慢恢复了一些士气，李茂贞几乎是不带半点犹豫，直接看向望楼下密密麻麻的凤翔军将领：
“不要耽误时间，不要给对面更多休息机会，全军立即出击，以一万人为攻击波次，不间断发起攻击。”
说完，李茂贞又带着狠厉看向远处李晔：
“就是累！也要把他们累死！！！”
战鼓伴着号角，随着李茂贞下血本，五万凤翔军终于站了起来。
军将们不断诉说着神策军体力耗尽，不断为麾下军卒打气，而后密密麻麻的凤翔军在封赏刺激下，开始挺起长矛向神策军靠近。
李晔这边。
符道昭喘着粗气，嘴中用力咀嚼，感受肉食进入胃中，在火烧火燎的饥饿下弥补几乎干涸的气力。
“果如圣人所料，李茂贞全军压上了。”
用力吞下，将手中已经砍卷刃的斩马刀立了起来，符道昭在李晔身后开口。
李晔也在进食，干硬的胡饼沾染了一点血迹，吃下去又硬又怪，但肚中的火烧火燎，又驱使着李晔不断进食。
感受四肢不断恢复力量，李晔一口将最后一点胡饼和肉干全部丢入口中。
鼓起腮帮咀嚼，又拿起水袋大口进水。
吨吨声传来，大团食物被清水送进肚中。
带着嘴角些许水渍，李晔杵着陌刀站了起来。
符道昭见状连忙举起斩马刀，身后坐地休息的神策军再次起身。
“不这样，李茂贞不会选择与我们野战。”
望着不断靠近的凤翔军，李晔吐槽一句。
李茂贞是真打破胆了，哪怕有着五万军，也依然不敢在野战主动出击。
眼下是看着李晔厮杀一夜，军卒体力耗尽觉得有机可乘，这才咬牙全压。
不然李晔极有可能带着自己一万人，去面对一个有着五万守军的凤翔坚城。
唯有在野战中极大消灭李茂贞有生力量，李晔才有夺取凤翔的机会。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此刻看着李茂贞上钩，李晔再次做起战斗准备，身后也跟起一片起身的甲胄铿锵。
“把我们的人分成三队，三千人一批次，轮换坚守。”
李晔下令，符道昭不带半点犹豫转身执行。
很快体力恢复最好的三千人顶到了前面，他们拿着损耗的武器，带着一脸血迹站在李晔身后。
“让陌刀将继续休息，他们当做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浪费体力。”
再次下令，五百陌刀将又缩到队列之后，继续坐在地上休整。
做完准备，李晔终于看向了前方，第一批次的凤翔军已经瞪着些许期待和恐惧混杂目光看了过来。
他们穿着两档布甲，挺起长矛排成密集队列，身边军官不断吆喝，体力充沛的靠近。
看着这些轻甲步卒，李晔将陌刀用力杵进地里，随后拿出了硬弓。
弯弓搭箭，身后三千神策军也跟着动作，对面凤翔军连忙举起木盾，而后弦嗡炸响，箭矢化作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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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昼夜厮杀
大量木盾顶起，上面与箭矢相撞不断传来‘砰砰’声。
高举盾牌的军卒手臂吃痛，忍不住一脸痛苦，而他身边没有盾牌庇护的战友，则在黑雨下直接应声倒地。
三千箭矢，一轮便射倒了五百。
后方密切观战的李茂贞惊得忍不住瞪大了一点眼睛。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边人，一脸惊疑：
“李晔怎么把三千弓手顶到前面来了？”
此刻李茂贞对李晔的认知依然停留在上一次战斗，在他李茂贞的记忆中，李晔手上只有三千弓手。
而此刻看着对面放箭，下意识以为李晔将弓手顶到前面。
毕竟早已不是盛唐，盛唐时每个唐军都是弓手的素质要求，在残唐早不适用。
只是李茂贞前脚说完，后脚就直接皱起眉头，甚至不等手下军将猜测，便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
呆呆望着远处第二轮放箭的神策军，李茂贞极有素质的决定先找自己的问题。
“不！一定是我想错了！”
“不是圣人把弓手顶到前面，而是神策军各个都成了弓手！”
“可问题是...”
“这合理吗？！”
李茂贞脸上哪里还有半点自信？被李晔连着抽了几个大耳巴子，早就心态爆炸。
此刻认定李晔手下已经全部达成盛唐唐军水准，除了震惊外，便是心中升起一股无限憋屈。
这不合规矩啊！
远处箭雨还在冲刷，连着三轮箭射倒一千五百人，这让满是新兵的凤翔军满脸惊惧。
要不是军将不断提醒赏格，李晔体力消耗也终于体现作用，只射了三轮便停手，这会第一批次的凤翔军就该溃了。
没了箭雨压制，看着对面拿起武器的疲惫神策军，凤翔军终于咬咬牙开始了冲锋。
八千多人大吼的冲杀过来，他们挺起长矛，李晔眼前仿佛一片矛林。
“冲起来了！我军冲起来了！”
后方军将大喜，在李茂贞望楼下不断大喊。
八千多人山呼海啸，而后脸上浮现期待的凤翔军众人，看着远处画面喜色一僵。
李晔，居然反冲了过来。
陌刀重甲，身后三千神策军挺着大盾横刀反冲。
随后轻甲长矛面对冲击过来的重甲大盾，明明是人数更多的一方，却在撞击后被瞬间打的一片混乱。
近身厮杀，长矛如何比的过大盾横刀？
几乎又是一面倒的屠杀，无论是装备、士气还是经验，神策军都完全碾压这群新兵。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就算体力上占据优势，接敌后凤翔军还是直接被杀得土崩瓦解。
尤其是最前面李晔，手中陌刀仿佛没有重量，大开大合下，面前轻甲长矛如同在被割草！
李茂贞在后面看去，只能看见密密麻麻人潮中，李晔真成了杀神，每一刀挥舞出去都要倒下五六个兵卒。
周围其他人看见这一幕，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命的往后躲开。
相互对冲，两边很快陷入到焦灼厮杀。
神策军结阵，大盾横刀在前，长矛长斧在后，随后面对身边密集拍打捅刺过来的长矛不断还击。
只是相对于这些焦灼的军阵，围观者的目光却死死放在李晔一个人身上。
昨夜李晔体力保存较好，又带体质提升，此时面对身边密密麻麻轻甲敌军，李晔直接化身杀神。
陌刀舞起白芒，身边满是军卒惊惧惨叫。
李茂贞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呆愕望向远处李晔。
周围其他能够看见这一幕的军将，也是一脸惊愕，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尼玛还是人？！
此时此刻，李晔简直是在李茂贞的新兵中开无双。
“古有项羽力拔山河，没想到今日还能见着堪比项羽的神人...”
下方一个军将实在忍不住开口，而这句话说完，是身边众人脸色认可之余，更加明显的惊愕。
不是说不能有这样的神人，但这个神人居然是李晔，这让大伙实在感觉自己在做大梦。
圣人这是李二加项羽附体了？
荒唐到了极致，人群的想法也就会跟着荒唐起来。
曾经的怪力乱神在此时此刻的李晔身上没了半点限制。
人群只是看着李晔，看着李晔仿佛真成了项羽，扛着陌刀在敌潮中如入无人之境。
冲上去的军卒不像是阻挡围攻，倒像是主动求死！
终于，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是第一批次的攻击部队终于忍不住开始崩溃。
看着己方崩溃，李茂贞脸色冷了一分，随后望着后线，又冷笑起来。
前线部队向后后退，但他们刚刚回过头，迎面而来的是一脸火热，挺起长矛逼迫前线战友继续消耗的后续批次。
两边拥挤，伴着军官大力挥舞屠刀，本该崩溃的凤翔军在军官和后续部队逼迫下，无可奈何的转身继续厮杀。
而后原本刚刚才有些单薄的凤翔军人潮，在第二批次部队冲上来后，变得更加厚实。
沙扬烟尘弥漫，嘈杂的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晔领着三千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层层叠叠冲上来的凤翔军围杀起来。
这让后方指挥的符道昭脸色大急，派出了第二批次的神策军。
随后双方就这么你包围我，我又反过来包围你，层层叠叠的渐渐没了阵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宽阔平野，身后还燃烧着四镇大营的烟火，数万四镇军尸骸铺满大地，而在尸骸前，血战一夜的神策军又与五万凤翔军绞杀在了一起。
连续奋战一昼夜带来的疲惫，终于开始在前赴后继的凤翔军围杀下，转变成实质性伤亡。
混乱，此刻的战扬上只有混乱。
符道昭手上只剩下五百陌刀，前面是完全错乱的两方，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只是挺起武器对着眼前任何不属于己方服装的人影疯狂挥舞利刃。
五万凤翔军严格按照李茂贞安排，一次性全部投入战扬，混战中早已没了秩序和布局，只有挺起武器围杀着眼前神策军的本能。
按照其他战况，此刻人数更少的一方早该崩溃，但随着日头高悬再到白日昏黄，战扬中的那杆龙纛却始终挺立！
李茂贞早已满目血红，他呼吸沉重，眼底全是癫狂。
橙黄洒在身上，居然分不清到底是黄昏照耀，还是他面容红的怪异。
看着远处还在疯狂绞肉，看着己方军卒哪怕有着赏格和军官屠刀，却依然开始出现崩溃，李茂贞忽然抓紧围栏，失态到极点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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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居然...赢了？
平野上，三三两两的凤翔军惊慌奔逃，他们丢盔弃甲，步伐踉跄，眼中只剩惊惧。
李茂贞的大营也燃起了大火，这是李茂贞撤离前自己放的火，务求不给李晔留下任何有用物资。
身后四镇已经化作焦黑，只有远处凤翔军大营燃起烈焰，映红了天空。
没有追杀，七千神策军瘫坐在地上，以他们为中心，周围大地上是望不到边的尸骸。
平原低洼处，土壤更是因为吸饱了血，变得一片暗红。
其上枯草，也在此刻变成血草。
无力喘息声，从完全脱力的神策军口中隐隐传来。
伴着远处大营燃烧的烈火炸响，本来低迷的喘息，在耳中却变得醒目。
哗啦~
一具尸骸被一脚踹开，从高往低，尸骸带着惯性滚落。
李晔艰难直起腰背，手中陌刀杵在地上，反倒成了李晔此刻站立的支撑。
“圣人...”
“我们...”
“赢了...”
符道昭坐在一旁，也顾不得身下腌臜，他只是丢掉斩马刀，脱去身上早已残破的甲胄，麻木望着逃亡凤翔的溃兵。
言语间更是每说两个字，便要喘气休息一番。
周围已经开始传来一些鼾声，那是实在熬不住疲惫，倒头便睡的军卒。
平野上除了李晔外，只有不多的十几个神策军，相互搀扶着左右搜寻伤者。
其余神策军则是瘫坐在地，只能瞪着麻木双目，无神瞪着李晔。
黄昏渐渐落下，余光漫过山坡，从李晔背后照了过来。
人群看不清李晔，只能看见山坡上，黄昏下，龙纛迎风而立，李晔的身影杵着陌刀，喘气回望人群。
“圣人...”
“万岁...”
嘴角呢喃，有气无力的欢呼，化作只自己勉强可闻的微弱。
但就是这股微弱，伴着黄昏下的孤立，狠狠刺入众人心底……
公元896年。
唐军与关中五镇对峙。
七日后，溃五镇！
...
三日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各方快马伴着四散溃兵，凤翔的消息如同旋风开始铺散开。
凤翔城。
漫山遍野的溃兵惊慌逃回，原本安稳的凤翔百姓看着己方大败，瞬间炸窝，处处皆是奔逃的人群。
李茂贞一面收拢残兵一面退回凤翔，回来后面对城中慌乱，只是将自己关在府中毫无反应。
而后恐慌，开始蔓延在关中大地上。
更后秦陇。
官道上满是逃跑的百姓，相互拥挤下导致曾经承载西域商队的大道也变得拥挤起来。
人群相互喝骂动手，都想尽快进入秦陇，仿佛身后凤翔即将迎来食人的饿兽。
“明明俺家先到，凭甚让路给你？！”
一个壮汉挥舞硬木棍，对着身后一伙衣着华丽的商贾喝骂。
商贾没想到对面还带了棍子，面色涨红下居然开不了口。
只有官道旁的平野上，一个腿脚便利的大汉，健步如飞的往陇州赶去。
城门口满是慌忙，军卒们拿起长矛不断呵斥，希望让人缓慢进城。
同时上下其手，直接要求百姓行贿，不然便不放其入城。
唯有快脚大汉出现，军卒们才连忙换上热情面孔，不仅让开了路，还要点头哈腰。
大汉匆忙，没有再给木牌，军卒们也心知局势动荡，根本不敢讨要。
直到大汉进了城，看着满城从凤翔逃来的百姓，才忍不住皱起了一点眉。
快速回到卢府，大汉将整理好的情报，呈了上去。
卢府中。
卢晩拿着书信，眉宇深皱，眼中满是想不明白的惊疑。
他大步往前，面对身边仆人家丁行礼直接无视，直至来到后宅小院，才轻缓了一点脚步。
小院不大，却布置了水池，其上种着些绿植，居然在秋后还能勉强保留一些绿色。
深吸一气，卢晩拿起书信，先行了礼：
“父亲，刺史大人已经送走了。”
卢晩说着走进去，小院中，卢裳带着卢枳，正在一副棋盘上对弈。
一老一少都未给予回应，卢晩不敢打扰，只好候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卢枳落子，对面的卢裳才皱起眉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卢枳。
手中棋子丢入盒中，传来一阵棋子碰撞的脆响。
“此局凶险至此，枳儿还是认为...能赢？”
卢枳面色恭敬，先是对着一旁卢晩行了礼，随后才缓缓将棋子收起，轻轻放在盒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天下大势纷扰，孙儿也只是一点拙见。”
看着卢枳这话，卢裳脸色罕见难看了一分。
两人自然是话中有话，卢裳借着棋局，坚持认为李晔此战侥幸，卢枳却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此战过后，本该按部就班灭亡的唐廷，终于迎来了一线生机。
而这，让卢裳极为不满。
家族经营秦陇，是为了争龙，而不是从臣！
没有责备卢枳，卢裳看向了一旁卢晩。
“都要了哪些东西？”
卢晩听不懂爷孙俩的对话，连忙低头：
“绢帛十万，杂粮千石。”
恐怖的数字，但卢裳闻言却脸色未生变化，反而认可点头：
“些许钱财，就当买了些消停日子。”
见卢裳认可，卢晩松了口气，而后拿起书信，就想递给卢裳。
只是卢裳直接抬手制止：
“不用，我都知道了。”
卢晩见状也不意外，只是脸色更加惊疑。
也顾不得是否孟浪，卢晩紧皱眉头压低点身：
“圣人...怎么就赢了呢？”
“那可是十万大军！”
“而且据说……”
卢晚脸色浮现一点恐惧，说到这里时声音都压低了一点。
“据说圣人更是亲自手刃了三百多人…”
亲手杀三百人，大唐的圣人居然成了杀神！
卢裳也脸色泛起一点难看，只是闭目皱眉，面上全是苦思。
具体战况随着四散溃兵已经格外清晰。
李晔亲领一万军接连厮杀一昼夜，先连破四镇，随后野战杀退李茂贞，李晔本人更是化身杀神，亲自手刃了不下三百。
回想三百这个数字，饶是卢裳老谋深算，也忍不住眼角一阵抽搐。
计策谋略只能用在旗鼓相当的对手身上，当一个人能够扛着陌刀连续砍杀数百，那任何计谋在对方身上就只剩下可笑。
就如同方才棋局，卢裳奇计百出，卢枳却只是堂堂正正，用强大的棋力碾压过来。
最后让计略全成了笑柄。
现扬一片安静，祖孙三人全部不语，只有卢晩从外面回来，看着满城慌忙，脸上有些惊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许是卢晩小动作太多，一声轻叹传来，卢裳终于是睁开眼睛望向头顶，神色萧索：
“还轮不到我们慌。”
“那些节度使，才是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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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真有这样的奇事？
剑南、成都。
一骑快马绝尘，身背三杆黑旗，沿途无论百姓还是达官，看着三杆黑旗，纷纷惊慌让到一边。
快马也不见半点减速，疾驰而过带翻一个公子哥，可这跋扈二代虽然扑了个狗吃屎，却看着快马背影只敢暗自低头。
随后周围人群也丝毫没有嘲笑公子哥的意思，所有人只是将目光放在快马背影，眼底满是惊疑。
剑南节度使府邸。
貔虎看着黑旗快马不敢阻拦，反倒配合着一路提前开门，让快马进到府内。
片刻后，伴着大堂一阵嘈杂，‘砰~’的一声，茶杯猛然摔落。
“真有这样的奇事？！”
王建望着眼前军报，整个人完全站起，手中名贵茶器落在地板成了碎片。
茶水四散，浸湿了王建皂靴，可王建丝毫感觉不到脚底不适，只是呆望着军报，双目瞪圆。
周庠、綦毋谏、刘晗等谋士坐在下方两侧，看着王建如此失态脸上有些诧异。
綦毋谏和刘晗后来，此刻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敢直视自己主公失态，只好疑惑看向周庠。
而后两人看清周庠表情，双目便更加错愕。
周庠哪里还有半点皆在掌握的自信雍容？
此刻他皱着眉，一会看看王建手中军报，一会看看门外，嘴角几次扯开想要吐出些话，可憋了半天又吐不出来。
仿佛心中有万般心思，可到了最后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知到底是组织不起言语，还是觉得荒唐，说出来惹人耻笑。
而周庠这个剑南第一大才子居然也有如此失态一幕，惊得刘晗、綦毋谏面色呆愕。
终于，憋了好半天，周庠满脸纠结开口：
“凤翔之战结束，圣人胜了...”
刘晗与綦毋谏呆了呆，脸上神色如常：
“败了就败了，关中联军十万，圣人败了也是...”
猛然止住，刘晗忽然睁大眼睛。
看了看皱眉闭目，满脸纠结的周庠，刘晗第一反应是先看向綦毋谏，看看是不是自己哪里听错！
圣人？赢了？
綦毋谏也是整个人不自觉站直，完全失神的看向王建。
确切说，是王建手中军报。
“圣人不过万人...关中联军足足十万...这也能...赢？”
刘晗呆呆低声呢喃，埋下头满是不敢置信。
“而且...还是圣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綦毋谏也震惊开口，这胜利方的身份甚至要比这史诗大捷还要震撼。
随便哪路节度使也行啊！这个废物唐皇，怎么能行？！
现扬代表剑南最高权力的四人，居然在这消息下没有一人有神，全部都有些失魂落魄。
王建更是沉默半天，缓缓放下军报，脸色满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惊疑。
“军报记，此战圣人麾下有五百陌刀将，战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王建呆呆抬头，双目虽然看向三人，但眼中却全是失神：
“但问题是...为何是五百？”
僵硬转头看向周庠，王建不死心呆问：
“莫不是...本帅的陌刀？”
周庠本就纠结的面容在王建询问下更加愁闷，眉宇皱成川字，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哪怕是周庠，即便到了现在也不愿意承认，不敢承认。
天下...
真有这等的奇事？！
看着就连自己最为倚重的首席谋士此刻都说不出话，虽然心底一万个不愿意承认，王建还是忍不住微吸一口冷气，猛然一下瘫坐在帅椅上。
一万破十万、拿着陌刀就成将、这消息给雄心勃勃想要出川夺取关中的王建仿佛当头浇了盆冷水！
还是寒冬腊月的那种...
“明公，得撤军！”
主管军事的綦毋谏终于打破沉默，此刻他抬起头死死望着王建：
“得立即从兴元撤军！”
三人渐渐回过神来，看着綦毋谏坚定，强忍着按下心底震惊，深吸几下，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周庠跟着看向王建：
“对，立即从兴元撤军！撤离前还可以给李茂贞留下一些兵甲，助其抵御圣人。”
哪路节度使不想争龙？
李晔弱，王建就帮李晔。
李茂贞弱，王建就帮李茂贞。
主打就是一个关中不能统一，为他王建出川创造机会。
綦毋谏和周庠都展现出同一决策，刘晗不懂军事，但也站出来支持：
“今年蜀中又是丰收，粮草充沛，可以支援不少给李茂贞，助其募兵。”
三个谋士都坚定表示要支持李茂贞，可王建听着三人这话，一开始还十分认可，可在短暂反应后，突然脸色又变得奇怪起来。
呆呆看着三人，王建没有反驳，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
“三位先生的意思...是李茂贞...守不住凤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王建有些愕然，凤翔可是坚城，野战和攻城是两码事，李晔不过一万，大战后说不定还不到一万，这几千兵就能破凤翔？
而且看他们三人焦急，还TM是速破！
三人面色一呆，有些不敢回视王建投来的惊疑目光。
只有綦毋谏强忍着点点羞愧，给了反应：
“臣等也想不出圣人如何速破，但...”
“万一真有这等的奇事呢？”
綦毋谏脸色羞愧更重，甚至泛起一点红色。
身为谋士不能分析情况，只能胡乱猜测布局，这实在有辱他们蜀中名士的头衔。
但哪怕有辱，三人还是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不管李晔到底能不能破！都必须按照李晔能破来准备！
王建见着三人给了肯定答复，脸色呆愕终于渐渐消失，而后换做半晌沉默，闭目坐在了帅椅上。
李晔强了，王建与李茂贞就不再是竞争关系，而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李茂贞的存续对于王建将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三人默默等待王建下定决心，不敢在此刻打搅王建。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王建重新睁眼，三人才赶忙看了过去。
“让前线三万军，就地留守兴元。”
仰头望着天花板，王建神色平静。
听闻这话的三人饶是支持，也忍不住脸色一呆。
三万军虽算不上精锐，但也都是接受过训练的老兵，身上还全部披了甲，勉强算的上一线野战部队。
王建居然开口就拿出去帮别人守城？
王建则不管三人震惊，他依然靠在帅椅上仰望头顶，言语平静：
“再等一年丰收，剑南人心归附。”
“明年此时，我要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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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撑吗？
兖州城上，梁旗高悬。
无数梁军不断开入城中，而后是骨瘦如柴的守军，推出一车又一车的森森白骨。
城外大坑已经成了骸骨海洋，板车抬起一阵‘哗啦’，白骨便滚入其中。
只有白骨没有半点血肉，在实在没人可吃后，兖州选择了投降。
此刻兖州城外，随着山东最后一道防线告破，即将统一整个‘河南道’的朱温，面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河南道并非全指现代河南，而是涵盖了河南大部以及整个山东的唐代区划。
连绵白帐，银枪卫沉默站立，远处无数梁军士卒不断忙碌，不时有身披铁甲的军卒列队跑过。
欢呼声、马蹄声、踏步声此起彼伏，氛围显得忙碌且烦躁。
但在银枪卫身后，一顶华丽高大白帐内，却是一片诡异寂静。
朱温坐在上首，下方左有葛从周、右有庞师古顶尖名将、再往下还有氏叔综准名将、以及张归霸、张归厚、牛存节、霍存、胡真等一流大将。
氏叔综更是与李晔极有渊源，正史上李晔便是死于氏叔综之手。
而除了这些已经登上台面的将领，朱温的军中还有诸如王彦章这些号称后梁第一猛将，却还未登上台面的‘预备役’。
可以说朱温势大，得到天下各方押宝，手下仅是将才便已是极为璀璨。
而此刻这些名将、大将坐在左右，身后还站满裨将、牙将，目光却全部顺着朱温，放在刚刚送来的军报上。
凤翔之战告一段落，野战的结果居然是李晔获胜！
当消息被快马送来，不仅王建那边一片沉默，朱温这边也是全部无言。
“此事，会不会搞错了？”
氏叔综皱眉，怎么也没法相信军报所写。
你可以说赢，但你怎么能说一万军连破四镇，随后还正面击退了李茂贞？
朝廷兵马难道已经雄壮至此？
就算你说了，我也认了，可圣人手持陌刀，孤身冲入敌阵，随后手刃三百，这尼玛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也正是因为这条细节，导致朱温此刻大帐中，人群一片沉默。
不是不信，是不愿信，不敢信！
“多半又是下面夸大其词，我还听说此战是圣人领着一万神策军化身恶鬼，吃光了十万关中联军。”
听见这夸张描述，人群有些愕然看来，就连朱温也抬起头，眼底有些诧异。
自然没想相信，但长时间苦思下，大伙一时反应不过来，一个裨将闻言呆了呆，随后有些疑惑：
“一万吃十万，平分下来就得每人吃十个。”
“不撑吗？”
人群眼底愕然更甚，又齐齐顺着声音看向那个角落裨将。
沉默半天正要张嘴的朱温，也在短暂停顿后忍不住笑了一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笑着短出一气，朱温脸色又迅速回归平静。
随后直接伸手指了过去：
“那个人，拖出去砍了。”
银枪卫走进，将裨将拖了下去，朱温暴虐嗜杀，大伙对此居然有些见怪不怪。
我给你说圣人一万破十万，你问我圣人撑不撑？
那就只有送你下去亲自问问关中联军了。
极度无语的笑了一下，朱温心底苦思终于被打破。
从军报上收回眼神，朱温远比王建干脆。
食指轻点军报，朱温坐直望向众将：
“把圣人贡赋，断了。”
节度使永远存在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唐庭！
哪怕没人联合，当李晔真展现出一丝复兴大唐的曙光，各路节度使的针对，立即便来！
...
凤翔城外。
民夫不断搬运着尸骸，将其倒入坑中，随后放上一把大火。
五镇大营废墟上，一个新的大营立了起来。
营内人数稀少，若一一点算，此刻还能活动的居然只有五千。
随后就是伤兵营中，又躺了三千。
一万人厮杀一昼夜连破五镇，自身虽然只损失了两千人，但伤员却极多。
此刻伤兵营中，处处皆是伤兵若有若无的低声呻吟，没有医师，只有一些民夫照料，不时送来一些清水给伤兵喂下。
脚步吭哧，忽然压过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呻吟。
“缺医少药，军卒们只能略作包扎，吃的好些。”
符道昭小心跟在李晔身后，眼中望着圣人背影只有恭敬。
外界觉得夸张的‘神话’可是真真切切出现在符道昭眼中，当亲眼看着李晔手刃三百多人，哪里还敢不恭敬？
甚至此刻符道昭就连说话，也不自觉带起了一股小心翼翼。
李晔穿着轻便两档，身上标志性龙袍还染着大片血污。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伤兵，眉宇紧紧皱起：
“朕说过纱布需过沸水，这些都安排下去了吗？”
符道昭赶紧埋头叉手：
“圣人亲下的旨意，下面民夫都严格过了沸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来到一个伤兵身边。
这伤兵还算‘轻微’，只是右臂披膊被砍烂，随后胳膊上没了一块血肉。
此刻用过了沸水的纱布包裹，正在自己动手喝着肉羹。
看着李晔到来，伤兵连忙放下碗对着李晔想要行礼，李晔则直接上前，一把将其扶住：
“不必多礼，好好歇息才是正经。”
李晔亲手扶起伤员，周围都是些伤势较轻的军卒，看着李晔这么说，脸上有些振奋：
“对，养好了伤，继续跟着圣人杀叛贼。”
这些军卒哪怕负伤，此刻依然保持着澎湃士气。
连续不断地胜利，再加上一万破十万的史诗大捷，眼下这八千神策军便是后面再无李晔百倍提升，也已经是残唐一等一的精锐。
此刻还没出伤兵营，就已经想着如何继续杀敌。
李晔见状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对着人群回应，随后目光看向伤员更深处，眉宇重新皱起。
那里面，多是连进食也难的重伤员。
“朕让崔使相押送补给，有消息了吗？”
符道昭回应：
“崔使相半个时辰前来信，队伍即将抵达，除了送来留守长安的五千兵，还有弥补损耗的兵甲、粮食。”
“另外就是按照圣人旨意，崔使相收集了整个京兆和华州的药草。”
说着，符道昭脸色有些犹豫，憋了半响后，才咬牙支吾：
“只是我军缺少医师，这些药草送来没人知道药性，怕也是不好胡乱上给军卒。”
符道昭提醒李晔，深怕李晔乱用药反倒害死人。
只是李晔闻言没有半点意外，只是看了重伤员一眼，随后转身往营外去迎接崔胤。
“谁说没人知道药性？”
李晔瞟着符道昭，一脸理所当然：
“朕尝一口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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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圣人尝百草
军卒连着民夫足足上万人的队伍，推着上千辆板车沿着官道驶来。
最前面已经有马队环绕，查验了文书后直接放行。
五千来自长安的神策军全身披甲，因为靠近前线，今日神策军是以着甲状态前行。
木轮碾过的吱呀中，是神策军脚步铿锵，大营上提前得知消息的军卒，看着五千援兵抵达，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
只是营内军卒喜悦，刚刚赶来的神策军虽然队形严重，但眼角余光扫视周围，却蕴含着一点震惊。
宽阔平野上，到处都是挖开的尸坑，随军民夫正在将五镇联军尸骸搬运进去。
远处一些尸坑已经燃起大火，团团黑烟蒸腾，升到天上居然带起了一点乌云。
神策军不敢左顾右盼，他们依然保持队列前行，只在心底有些讶异。
而后面带领民夫的崔胤和李巨川，则看着眼前平野画面，神色死寂到了极点。
五镇大营的废墟还在，血草、血壤比比皆是，再加上随处可见的尸坑，以及远处带起冲天黑烟的烈火，空气中的点点焦丑黑灰，吹得崔胤和李巨川忍不住脸色一白。
“这得...杀了多少...”
崔胤是个使相，甚至不如李巨川在军事上接触的多。
面对眼前堪比地狱的扬景，被震惊的只来得及好奇到底死了多少人。
身后李巨川则是望着眼前扬景，心中想的更多。
不仅是李茂贞与李晔之间，也是这一战传开后，节度使与唐庭之间。
新来的民夫也脸色苍白，望着周围景象几欲作呕。
随后伴着漫天黑烟，入了大营。
很快，崔胤与李巨川来到李晔面前。
“拜见圣人。”
崔胤弯腰叉手，对着李晔行了大礼。
李巨川也跟在身后，动作虽与以前一样，但却不知不觉间多了一分尊敬。
胜利者，总是能更好获得他人的心悦诚服。
“臣等收到诏令便立即出发，除了长安长安五千神策军外，又征募了五千民夫。”
崔胤老实汇报，只是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李晔，目光有些忧虑。
李晔知道崔胤在担心长安空城，于是一边往翻看眼前大包小包的草药，一边开口：
“四镇败退，李茂贞缩在凤翔，长安短时间无忧。”
崔胤知道这是宽慰自己，李晔虽然称不上什么热情，更不用说收买人心。
但李晔就这么随手一句专为其宽慰说出的话语，却听得崔胤心头一热。
明君与废物，哪怕做出一样的举动，在他人眼中也会带出完全不同的反应。
李晔之前这么做，反倒会被崔胤反驳，眼下崔胤却只有心头火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崔胤忧色消失，而后又趁着李晔将草药一包包打开摆放，继续补充：
“这几日随着圣人大胜，各方都有些动荡。”
“王建撤围兴元，而且留给李茂贞三万军，连着李茂贞兴元守军，兴元此刻守军足有六万。”
李晔面前草药越来越多，全神贯注查看，头也不回的开口：
“兴元太远，李茂贞又要防备王建，那六万人不会动。”
“你们几个，把这些草药分别取出一株。”
说着李晔还伸手指向草药，对民夫吩咐。
崔胤看着李晔一直围着草药转有些疑惑，但他还没有禀报完，只能好奇看着李晔动作继续开口。
这一次，崔胤脸色郑重了起来：
“另外梁王朱全忠，截断了贡赋。”
崔胤眼底一缕愁色，京兆说起来繁华，但早就打烂。
此刻没了贡赋，朝廷下一顿吃啥都是个问题。
尤其在逃民逐渐返回的这个空档，没有物资补给的问题将变得十分严峻。
只是崔胤说完，李晔却看着眼前满满当当摆好的草药，依然是连点目光都没投来：
“韩建断、李茂贞断、现在朱温也断，贡赋断绝不过一个早晚问题，不值得惊讶。”
见李晔居然还如此不以为意，崔胤脸上有些焦急：
“那...”
李晔抬手制止崔胤，同时拿起一株药草认真打量：
“打下凤翔，就不用考虑贡赋了。”
崔胤已经说到一半的话被李晔堵了回去，嘴角张开几次，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果真能打下凤翔，还真就不用在乎那点节度使们牙缝里抠出来的残羹剩饭，但问题是...
怎么打凤翔？
尤其在军中伤兵还如此多的情况下。
崔胤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李晔与草药身上，看着李晔认真打量眼前满满当当的各类草药，崔胤眉头一皱：
“都是些常见草药，只是京兆少医师，没人知道该如何使用，圣人若是要用这些草药医治，怕是...”
崔胤还在提醒，可李晔却已经拿起一株药草，小心送了一点入口。
闭目缓慢咀嚼，草药的甘苦味迅速充斥口腔，随后微弱药性快速在李晔身上体现出来。
而后李晔对药性理解，翻了百倍！
甚至李晔在咀嚼中，还感受到自己身体也起了变化。
是药三分毒，但李晔尝药只得了三分毒，可身体的抗毒性，居然也跟着翻了百倍。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略有诧异睁眼，李晔看着自己身体。
额...未必还能吃成百毒不侵？
李晔疑惑，周围的崔胤、符道昭等人更是震惊。
当李晔发现自己抗毒性也是百倍，就立刻放飞自我，对着面前草药‘大快朵颐’。
这画面就好像...李晔饿的把药当饭吃！
崔胤和李巨川呆呆看了一会，随后猛然转头看向符道昭。
“圣人没吃饭？”
符道昭也一脸诧异，看着李晔还真来个尝百草，眼中只有呆滞：
“吃了，还吃的很多...”
三人想不明白，而李晔则风卷残云的每株草药都尝了一点，随后过了一刻李晔尝完百草，突然将一旁药盅拿了过来。
熟练从百草中选出大量草药，紧接按照合适比例全部锺碎。
这一幕看呆了人群，要不是李晔还披着半袖龙袍，大伙看这架势，还以为李晔是个多年大夫。
很快，两大盅药材制好，李晔看了一圈，随后看向崔胤：
“这一包进一步捣成泥，外敷在军卒伤口。”
“这一包加入清水煮沸，待凉下后口服，每人早晚各一次。”
“朕再给你两个单子，后续就按照这两药单制药。”
指着两包药，李晔吩咐下去。
只是崔胤难得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呆呆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李晔，忽然整个人带着一股认命的放松下来。
圣人受天下供奉，这医药学的快亿些...
也太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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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兵、天匠、天医
崔胤、李巨川、符道昭跟在李晔身后，李晔则从民夫中选出十个伶俐少年，领着人识药、制药。
伤兵营中，一片空地被快速搭建起了一片坚固帐篷，帐篷内崔胤三人呆看着眼前画面，脸上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皱眉。
十个少年跟着李晔动作，李晔吃一口，他们也小吃一口，随后快速尝边百草，又跟着李晔制了一遍药。
再然后...
看着十个少年医师手脚麻利取药制药，三人是忍不住面面相觑，随后彻底给干沉默下来。
李巨川和符道昭一脸认真的看向崔胤，眼中带着询问。
而崔胤则看着这十个‘天才少年’，喉结忍不住一阵滑动。
对着两人摇头，崔胤眼中也全是坚定。
他很肯定，他找来的真是民夫，不是医师！
“好了，此十人留在此处制药，另外朕说还要两百民夫，都准备好了吗？”
李晔看着十人上手，终于是从药材上收回眼神，而后站起身看向沉默三人。
崔胤反应过来，看着李晔身后十个‘绝世天才’，连忙行礼：
“两百民夫都是年轻人，按照圣人旨意已经在帐外等候。”
李晔闻言直接向外走去，崔胤三人最后看了眼十个‘小天才’，也跟着李晔走了出去。
大帐外，两百个憨厚年轻民夫一脸恭敬小心的看着李晔，虽然没让人行礼，但民夫们却不自觉微微弯腰，下意识表示了对皇权的恭敬。
李晔扫视一圈，看着人群还算有力，于是对着崔胤认可的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拿起已经制好的一些药以及纱布，带头往伤员走去。
“朕怎么包扎，你们就如何包扎。”
两百人慌忙杂乱行礼，随后拿起分发给他们的纱布和药物，每人守着一个伤员，目光直勾勾看着李晔。
而后，李晔包扎了一个伤口，两百民夫也跟着包扎了一个伤口。
再然后，在符道昭、李巨川第二次一脸认真询问看向崔胤后，是崔胤自己也浮现了一脸怀疑。
难道自己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超级识人？不然这怎么随便找来五千民夫，不仅有十个天才大夫，还有两百个天才军医？
看着这两百民夫手法娴熟的包扎，原本那些简陋粗糙，没有药物的绷带，随着两百人动手不仅变的了整齐规整，还上了帮助伤口愈合、避免发炎的药物。
不过一刻功夫，这群民夫就仿佛已经包扎过几百个伤口，成了一个合格的战扬军医。
他们拿着刚刚送出的药物，以及过了沸水的纱布，开始对着其他伤员进行包扎。
李晔也带了众人包扎一轮，看着这两百人也上了手，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看向崔胤，李晔指向众人：
“这两百人留作随军医师，负责在战时抢救伤员。”
“再给他们每人赏五十绢，算作酬劳。”
崔胤从两百人娴熟手法上收回震惊眼神，身体虽然立即响应了李晔，但双目却有些出神：
“啊...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弯腰叉手，崔胤也不心疼钱。
李晔的卖官鬻爵为朝廷带来恐怖增收，收入甚至远超节度使送来的贡赋。
你可以说朝廷眼下缺粮，但你不能说缺钱！
两百医师则听闻每人赏绢五十，面上立即浮起一片火热。
手下动作更加便利的同时，也对李晔自然而然生出了忠诚。
看着周围伤员也把眼光瞟了过来，眼底有些若有若无的期待，李晔又看向崔胤：
“另外立即论功行赏，不得有半点延误，伤员还要多加赏赐，不仅本人要多发，家里也要发钱。”
崔胤不带半点犹豫又再次行了礼，正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章程，李晔想了想，又忽然补充：
“再用诏令加盖皇印，为伤员每人发放一封表彰。”
崔胤这一次没那么果决，他整个人忽然止住，有些愕然的看向李晔。
诏令加皇印，这可是代表了至高皇权，眼下这是要一口气下达三千道表彰令？
李巨川也在一旁震惊，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李晔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只有符道昭愣了愣，随后倒吸冷气。
符道昭没有看向李晔，而是转头看向了伤兵。
果然，伤兵脸上瞬间没了方才物资奖励的喜悦，反倒是全部沉默下来。
睁大眼睛呆呆看向李晔，就连那些重伤员也咬牙努力直起身，想要看一看李晔。
勋章并不适合当下的时代，毕竟军卒们对于新生事物总是陌生。
但诏令加皇印，这就是军卒祖祖辈辈听在耳中，却从未见过，也未想过的至高。
而此刻这种至高，李晔居然要作为一种荣耀，发给伤兵。
“愿随吾皇赴死！”
没有假大空的万岁，只有每一个伤员用尽全力对着李晔行礼。
轻伤员跪地，重伤员则努力直起身，对着李晔叉手。
原本弥漫在伤兵营中的凄惨，此刻居然变得激昂起来。
周围把守的健康神策军，也是投来巨大艳羡目光。
李晔见状也有些沉默，但他没有继续再有多说，而是望着崔胤沉默，又补了一句：
“下一道大诏令，从此刻起，日后唐军凡有伤亡，以军功大小，颁发嘉奖诏令。”
看着李晔居然还要直接立法，崔胤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这一次他感受军卒心态变化后，也是立即反应过来。
对着李晔痛快行礼，崔胤心底甚至有些喜悦。
毕竟相比于卖官鬻爵，骗人伏击，李晔此刻的这道诏令，好歹还是用在正道上。
“圣人英明。”
崔胤回应，而李晔下完大诏令，终于是转身向伤兵营外走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贡赋已断，又得了五千生力军，李晔需尽快攻破凤翔。
而在更远处的平野上。
一只马队满脸莫名望着李晔大营，随后几番相互确认后，有些忐忑的打马往回。
马队快速回到凤翔，不比华州城小，凤翔城池高大坚固，当马队来到城中军营，李茂贞皱眉看向手下：
“什么叫做纵观全营，未见伤兵？”
“怎么？圣人伤兵有天医医治，不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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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只有我的人会受伤？
李茂贞胡须杂乱，面上浮现皱纹，两个眼袋垂拉，眼窝中带着浓厚黑影。
要不是身后还跟着牙兵牙将，回来的马队甚至不敢将此人与李茂贞联系到一起。
李茂贞脸上已经看不出太多惊愕，他只是无奈对着马队吐槽，仿佛李晔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让他惊讶。
随意挥手让马队退下，李茂贞带着深黑眼窝，满脸无奈的看向身后。
这里，是凤翔军的伤兵营。
血污遍地，布满血痂的纱布胡乱绑在伤兵身上。
虽在深秋，空中不见苍蝇，但扑鼻恶臭却直冲面门。
那是伤口发炎化脓，肉体腐烂的味道。
而在这些味道之外，便是不绝于耳，各种形式的呻吟。
有忍不住痛的惨叫，有满脸绝望发疯的呢喃，还有高烧不退的胡言乱语。
不多的几个民夫被丢在伤兵中，他们瞪大布满血丝的麻木双眼，只会拿着水碗，看谁叫的大了，就过去送一口水。
结果往往水还没有送完，伤兵便一阵呛水咳嗽，猛喘几气，双眼没了色彩。
另一边的角落，民夫不断进来，将死者一个个拖了出去。
破烂的大腿伤口，就这么在满是血污的泥浆上拖行。
这不是伤兵营，这是等死的中转地！
李茂贞看着自己的伤兵，饶是铁石心肠，此刻脸上也浮现出点点惊惧动容。
他眼底闪动着恐惧，而后满怀期待的派出马队想要看看李晔那边是否同样凄惨，可得到的消息，居然是李晔屁事没有。
这让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一点安慰的李茂贞，心底更加沉闷起来。
李茂贞不敢再看，闭目站在原地，面上满是无力，而后一只手臂，突然紧紧握住了李茂贞。
李茂贞一惊，偏头看去是一个高烧不退的伤兵突然来了力气，他面上带起一丝癫狂，紧紧拉住李茂贞的右手：
“节帅...救...救我...”
伤兵眼底满是求生渴望，李茂贞却在大惊下仿佛被踩着尾巴的兔子，整个人居然一下跳了起来。
疯狂挥手，想要摆脱伤兵，可伤兵力大，李茂贞甩了半天居然都甩不开。
惊惧下，李茂贞忽然看向牙兵：
“快，快把他的手砍断！”
李茂贞焦急，牙兵闻言脸色有些不忍，但在李茂贞命令下还是抽出长刀，猛然斩落伤兵手臂。
随后李茂贞手上突然没了拖拽，整个人一屁股坐在血污泥地上，不顾污秽的往外爬去。
牙兵牙将也不管断手伤兵惨叫，连忙跟在李茂贞身后。
随后出来就看着李茂贞呆坐在营外，右臂居然还挂着那只断手。
一个牙将连忙上前将断手取下丢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受此惊吓，面色更加苍白。
而后不知休息多久，李茂贞独自站起身，有些呆滞的往府邸走去。
而这一幕，让身后牙兵牙将忍不住对视起来，脸上泛起莫名。
残唐，不止节度使跋扈。
...
半个月后。
凤翔城四门紧闭，报警钟声连绵响起，城头站满了错愕守军。
此刻城东，溃兵连带新募动员，三万守军站在城头，目光死死望着城下。
箭矢射程之外，一片大营正在立起。
一万民夫忙碌，忙着将车队上的物资取下，随后展开成一片白帐。
还有不少人前往两旁树林伐木，带回柴火木料，修建起营墙和篝火。
即将进入冬季，物资开销中还多了一项柴火。
而在民夫之前，则是一万三齐装满员的神策军披甲坐在地上。
看着对面大战一扬人数不降反升，守军一脸惊愕：
你家伤兵和我家伤兵，怎么不一样？
守军错愕，身后则传来一阵恭敬：
“节帅！”
行礼的声音不断传来，带着一阵嘈杂脚步，李茂贞站在了城头。
脸色阴沉，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李晔居然还真敢带着人来围城，李茂贞忍不住气笑了起来。
攻城与野战差别巨大，完全不是一个模式。
强如李存孝，面对坚城也多是采取包围消耗。
所以别看李茂贞野战接连失利，但此刻面对李晔，依然有着强大信心。
“十倍攻之、五倍围之。”
“这指的是攻方要有十倍人数才能进攻。”
李茂贞终于找到一点自信，之前麻木倦容，此刻居然重新焕发光彩。
认真看向身边手下，看着这些人也一脸奇怪，李茂贞知道自己只要在守城中击败李晔，就还能稳住手下。
想了想，李茂贞又故意冷哼一声，随后伸手指去：
“眼下我军不仅据守坚城，而且我军人数反倒是李晔两倍。”
“我倒要看看李晔拿什么来攻我的城！”
牙将们心底不知作何感想，但在这一点上却认可的点了点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甚至还有一些相对比较忠诚的将领，还在此时连忙出来配合：
“节帅所言极是，而且城下神策军也必是狐假虎威，眼下不过强弩之末。”
人群好奇看来，好奇这个裨将怎么看出来把他们狗脑子都打出来的李晔，到了强弩之末。
李茂贞也有些期待看来，希望这裨将能继续给自己找回一点颜面，裨将则直接指向神策军，一脸信誓旦旦：
“这一万三必是假装，这才不过半个多月怎么可能没伤员？”
“除非医师悉心照料，又有大夫对症下药，不然如何能恢复这么快？”
“结果眼前这神策军不仅生龙活虎，人居然还越打越多，这又怎么可能呢？”
“所以末将以为，那坐在地上的神策军，要么藏了伤员，要么全是民夫！”
一通分析说的人群面色呆滞，不能说没有道理，甚至是十分有道理。
但问题是...
对面圣人好像不讲道理。
只不过之前只见了天兵、听了天匠、这天医还真未闻过。
也许这裨将说的真有些道理呢？
人群脸上也不觉泛起一点犹豫，随后看向那一万三沉默的神策军，脸色有些莫名起来。
李茂贞看着军心可用，脸色一喜，想了想，直接看向有些不稳的牙兵：
“遣千人出战，试探一番。”
把不稳的牙兵派出去消耗，赢了皆大欢喜，输了还削弱不稳力量。
而至于士气…
看着周围守军惊惧，李茂贞不觉得还能往哪低。
牙兵则愣了愣，随后看着身边齐齐望来的裨将和忠诚派牙将，只好咬牙接受。
很快，一千精锐牙兵出城试探。
正在扎营的李晔没想到凤翔军此刻居然还敢出城。
甚至没有多余动作，只是一万三千人纷纷拿出硬弓，而后在城头目瞪口呆，城下哭爹喊娘中，一万三千支硬箭洗刷，出城的一千牙兵，只逃回去了几十吓破胆的伤员。
城头沉默，那说话的裨将埋头，小心翼翼往外围挪动脚步。
李茂贞则呆呆看着战力全满的李晔，憋了好半天，才忽然泛起癫狂，扶在城墙边指向李晔大喊：
“是只有我的人才会受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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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圣人围了凤翔
城池庞大，四面城墙加在一起一般的也有十几里，大型则有二十多里。
若是长安这等巨城，四墙加在一起足有七十多里，攻方根本不可能将城池彻底围死。
这也是为何经常能见城池被围，却动不动就吊个人出去报信的原因。
因为攻方除非真有十几万大军，不然最多是围住四门。
对于那些个别通过吊篮下去的传令兵，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或者派遣骑兵马队堵截。
而眼下李晔手中一万三千人，也别说什么四门，能把东门堵死，便算是不错。
这也导致李晔明明围了城，可城内反倒是与外界有来有往。
只是就这看似微弱的围城，消息传开后，却再次引得各方反应。
凤翔东门外。
崭新大营立起，民夫忙完也没来得及多休息，又开始在符道昭指挥下挖掘壕沟，通过壕沟增加围城面积。
一万民夫不断掘土，将面前挖深，随后又把掘出的土壤堆在壕沟后，这既加高了壕沟深度，又方便攻方站在土坡上反击出城突围的守方。
崔胤与李巨川已经返回，神策军不时列队走过，小心戒备着远处凤翔。
只是凤翔守军不信邪试探了一番，发现这一万三真能打后，说什么也不再出城。
“各路藩镇又来了奏书，催使相遣人全部送来。”
符道昭捧着一堆奏书站在一段壕沟旁，对着壕沟中一个露出膀子的年轻人毕恭毕敬。
周围把守着一百陌刀将，算是李晔的贴身护卫，周围民夫大眼瞪小眼，有些错愕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皇帝。
与其他民夫一样，李晔也拿着工具，混在民夫中帮忙掘土。
寻常没法练兵，除了吃食开销巨大不好负担，处于前线时军卒也没那么多空闲继续操练。
李晔找不到破城机会，闲来无事便混在民夫中一起掘土。
而这种亲力亲为也确实进一步凝聚了些军心士气。
呲~
李晔将手中工具插进土里，迈进冬日，寒风吹在皮肤上有些寒痛。
略微喘气抬眼看向符道昭：
“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符道昭得到李晔吩咐，这才敢把奏书拆开，快速翻看一阵，有些皱眉：
“说法各异，但大都一个意思。”
“让朕撤围，不然又要清君侧？”
扶着壕沟上来，李晔不等符道昭说完便直接笑着开口。
符道昭放下奏书，脸上有些苦笑：
“主要圣人此举，实在是...”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符道昭没有言明，但意思却也到位。
李晔围节度使首府，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天下藩镇梦都没梦过！
所以当消息传来，节度使的反应比李晔野战击败关中联军还要剧烈。
唐廷早已威信全无，不然也不会随便某个节度使拉点兵就敢打长安。
你可以说节度使跋扈，难道那些募来的百姓，也都天生跋扈？
可以说唐庭早在百姓心中没了位置，打皇帝跟打其他节度使，没有半点区别。
所以节度使们最恐惧的，便是李晔真的打回失地，渐渐在百姓心中重建威信。
人心，可比刀兵还要恐怖。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眼前，唐庭失了人心，此刻凤翔满城百姓看着李晔龙纛亲临，居然不见半点配合，反倒是担忧神策军入城学着其他节度使屠城，帮着李茂贞守起城来。
若是李晔重拾民心，这大败后的城池，都不用李晔进攻，自有人送上门来。
李晔当然知道节度使们反应剧烈主要还在担忧人心，他站在壕沟边，拍打着身上泥土，随后一个陌刀将为李晔披上一件华丽厚实的披风。
赤黄醒目，当李晔披上皇帝披风，周围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城上一片骚动。
符道昭看了过去，忍不住一笑：
“百姓没想到圣人会亲自掘土，故而有些诧异。”
李晔随手拿起一封奏书翻看：
“诧异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站在了城头。”
符道昭笑容一僵，站在城头便是来防备李晔的...
李晔则没有理睬城墙骚动，看着奏书忽然笑了一下。
将奏书举起，李晔对着符道昭和周围军将晃了晃：
“虽说要清君侧，但这奏书间少了些拷问，反倒多了些恭敬。”
“看来朕还是打少了。”
人群愕然，符道昭也有些诧异，他认真回忆一下，随后还真发现此刻送来的奏书，字里行间没了曾经那种跋扈，居然各个都言词恭敬，一股好言相劝的味道。
本想让李晔讲些‘仁德’，稍微对着节度使退让一下，可眼下看着这些节度使诚实的反应，符道昭只能是苦笑着低头。
将奏书丢回，李晔终于转头看向凤翔。
高大坚固的城池，东门上是密密麻麻的守军，其上不仅有着大量弓手，箭楼中还能隐约看见一些巨大床弩，笔直对准城下。
若是强行攻城，这攀爬过程中的伤亡不会小。
“这城，确实高大。”
李晔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符道昭闻言跟着看去，面上有些忧色。
“我军人少，又没多少器械，若是强行攻城，恐怕只是徒增伤亡。”
符道昭说的已经十分委婉，就差直接说强行攻城等于送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则看了一圈，见着东门壕沟渐渐成型，凤翔军将注意力全部放来，几乎全军都集中在了城东。
“另外三门的情况如何？”
李晔从东门上收回眼神，符道昭连忙回答：
“北门和南门少有人出入，也把守了不少军卒，我军便是想要骑马绕袭，沿途全是望楼，怕是刚刚出发，对面便将城门紧闭。”
“唯有西门大开，不仅不断增调援兵，还在加运粮草，甚至还有商队往来。”
符道昭这话说的周围军将脸色都忍不住一呆。
这围城还真是围了个寂寞。
李晔则听着介绍，闭目沉思起来。
周围军将也跟着沉默，脸色十分难看。
城难打，没了贡赋还得要求速破，这局面实在是有些艰难。
“如果，李茂贞死了，凤翔能下？”
李晔忽然开口，周围军将纷纷一愣，符道昭也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晔。
停顿半响，符道昭有些磕磕绊绊：
“李茂贞若死，凤翔立下！”
士气早就被打崩，要不是有个城，就该投降了。
如果李茂贞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死亡，都不用神策军进攻，崩溃的凤翔军自己就能把凤翔打烂。
而若是神策军还能同时攻城...
符道昭不敢想，毕竟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只是对面李晔闻言忽然睁开眼，而后看向符道昭，一脸淡定：
“朕扮做传令兵从西门入城。”
“今夜，李茂贞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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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这是出门买菜？
嘴角张开，双目瞪大，看向李晔的目光中全是呆滞。
周围军将也愣了一下，而后全部惊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圣人要自己一个人进城，然后杀了李茂贞？
人群满脸疑惑，虽然李晔的话语他们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但此刻却只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愿相信。
虽说李晔扮成外地传令兵，只要文牒齐备，也能接近李茂贞。
只是...
你怎么回来？甚至你怎么活着？
符道昭憋了好半天，被吓的结巴：
“圣...圣人...不可啊！”
符道昭颤颤巍巍，此刻只后悔崔胤回去的太早，不然崔胤在这里还能好好劝劝李晔。
李晔则不管符道昭等人震惊，微微捏拳感受身体里澎湃的力量。
李晔麾下军卒厉害，因为有李晔带着他们百倍练习。
李晔麾下铁匠厉害，因为有李晔带着他们百倍打铁。
可在这些过程中，军卒并非天天训练，铁匠也并非天天打铁。
但李晔是！
从李晔到来算起，他几乎每日都是磨炼技艺、捶打兵甲。
神策军来到八年经验，李晔却实打实前后练了六个月，甚至连没法练兵的时候也在掘土锻炼体质。
这就导致李晔在个人技艺这块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五十年！
也就是说此刻的李晔已经是一个浸淫杀人之道五十年的绝顶高手，身体年纪却还是二十多的正当年！
并且李晔还有体质提升，陌刀、御弓、巨锤，这些都是李晔训练时的兵器。
而这三者都有着巨大的重量和拉力，李晔连着练习五十年，体质早已无限接近于人类极限。
上一次伏击符道昭，李晔就能将陌刀当标枪使，这又过去了几个月，就连李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强到了何种程度。
眼下朱温出手，贡赋彻底断绝，李晔再也得不到任何外界物资支援，所以凤翔必须速下，不然就算是一万三千人的八年精锐，要不了几天也得饿死。
所以李晔才起了学习楚霸王，单枪匹马杀郡守的想法。
符道昭他们并不知道李晔的武力到底恐怖到了何种程度，他们只是下意识觉得一国之君，居然要单枪匹马进入敌城杀敌首，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符道昭磕磕巴巴，李晔则捏拳感受自己肉体力量，抬手制止：
“今夜做好准备，城中发生骚乱后，立即攻城。”
李晔说完走向一旁，那里早有陌刀亲兵准备好了一套凤翔军的传令兵服饰、文牒以及一匹快马。
这些都是从正经凤翔传令兵尸体上夺来，绝对正版可靠。
再加上身为皇帝，凤翔军那边除了李茂贞等极少数高层，根本没人认识李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于是当李晔两下换上，符道昭直接看的目瞪口呆。
李晔还真成了凤翔军的传令兵！
李晔也不给符道昭反应时间，直接就打马往后，准备绕路到城西。
直到李晔一骑绝尘，符道昭才终于反应过来，而后与剩下军将大眼瞪小眼，憋了好半天，符道昭才猛然呵斥：
“看我作甚？准备攻城啊！”
李晔速度极快，本就是用于速度和奔驰的快马，再加上李晔骑术，哪怕刻意绕了远路，也在一个时辰后就汇入到城西官道上。
孤身一人，又背着紧急令旗，沿途凤翔军根本没有阻拦，甚至来到城门口，道路被前面粮队阻塞，把守的兵丁还特意帮忙将人赶开，为李晔留出通道来。
看着兵丁居然如此贴心，李晔忍不住给了个笑脸，而后驱马进入，正要路过守城军卒，李晔想了想，又忽然停下。
转头看去，城西兵丁远不如城东守军，就是些没有甲，拿了把长矛的动员百姓。
看着传令兵望来，这百姓还下意识露出谄媚笑脸。
“李...节帅在哪？”
媚笑的兵丁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晔，直到身边另一个百姓慌忙低语两句，才猛然反应过来：
“军爷从外面来，不知道节帅所在也是正常，只是小的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在城内，并未出城。”
问了个寂寞，李晔瘪瘪嘴有些无奈，随后也不耽误，直接打马往城内走去。
入了城，沿途军卒便多了起来，甚至街边还有大量百姓蜷缩在城西街边，宁可睡大街也不去城东。
军卒和百姓看着李晔，纷纷下意识让开路，李晔则望着还算巨大的凤翔城，脸上有些无语。
扫视一圈，盯向一个军卒：
“节帅在哪？”
被问话的军卒一脸懵，随后下意识指向远处：
“节帅今日在城东，未在城西。”
李晔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打马继续往城东去。
而后伴着一路询问，凤翔军们居然就这么接力把李晔往李茂贞的位置引去。
此刻的节度使府邸，李茂贞巡视完城防回到家中，虽然已经起了火炉，屋中不见寒冷甚至有些燥热，可李茂贞还是忍不住一个劲的打喷嚏。
身边妾室见了担忧：
“家主怎么回来后一直喷嚏？可是城头风大着了凉？”
李茂贞也有些懵，因为虽然寒冷，但今日并未吹风啊。
李茂贞皱眉：
“不知道，大约半个时辰突然就开始了。”
李茂贞与妾室疑惑，此刻府邸外，李晔则看着眼前大门，身边是一个一脸热情的军卒：
“军爷，节帅就在里面，快进去吧。”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军卒热情，李晔对军卒挤出一点笑容，而后下马正要看看哪里栓马，门口一个牙兵便主动接了手：
“此等小事，我们来即可，军情紧要，还是快些进去为好。”
牙兵也客气露出笑容，李晔看着对方表情呆了呆，随后缰绳直接递到了对方手上。
最后看着门口密密麻麻牙兵，李晔下意识往里面走了一步。
停住观察周围人反应，周围牙兵看李晔看来，倒不至于继续客气，但也只是皱眉疑惑，不知道这个传令兵在干嘛。
忍不住无语至极的笑了一下，李晔此刻突然有点理解历史上那些刺客怎么混入了。
正要抬腿正式往里，李晔忽然又止住，直接大大咧咧看向一旁：
“节帅在哪？”
门口牙兵更是果断，直接指向了院内：
“得知有紧急军情，已有人去唤了节帅，我等直接带你去大堂。”
就算是传令兵也不可能直接见将领，需得有亲卫在身边护卫。
只是牙兵前脚说完，后脚安静的前院中就隐隐传来一声喷嚏。
李晔交了横刀大咧咧跟着十几个牙兵走了进去，随后走过一道院门来到前院大堂，李茂贞脱去兵甲，只穿了舒适长衣坐在上首。
捧着茶水更是在悠闲送入，直到李晔随着牙兵进来李茂贞放眼看去，手中茶杯才猛然一僵。
氛围奇怪，李茂贞与李晔...
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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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秦陇！朕的秦陇！
随后第一反应不是大喊大叫，而是放下茶杯，用力揉了揉眼睛。
李茂贞在忙，李晔也没闲着。
想要接近军将，兵器必须上缴，所以李晔此刻手上居然没有家伙。
李茂贞忙着揉眼，李晔则扫视大堂一圈，随后直接走向李茂贞放佩刀的地方。
带着李晔进来的牙兵错愕，十几个亲卫也疑惑对视。
但没有李茂贞命令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看着李茂贞一个劲揉眼，李晔直接拔出李茂贞佩刀。
直到李晔拿刀，牙兵们才反应过来。
只是此时，晚了。
李茂贞终于重新睁眼，而后就看着李晔不管牙兵，直接朝自己提刀大步走来。
伸手哆哆嗦嗦，李茂贞指向李晔：
“你...你...你...”
“我...我...我...”
李茂贞语无伦次，而后李晔一把拽住李茂贞头发，巨力将其提起摆正，一刀舞出。
看得出来李茂贞的佩刀被保养的很好，李晔一刀之下居然感受不到太多阻塞。
李茂贞人头瞬间分家，最后几息的面容上，李茂贞终于嘴角呢喃出了一句完整话语：
“那是我的刀...”
嘴角张开，目光呆滞，李茂贞的面容上保持着临死前的神情。
整个过程从李晔进入到取下李茂贞人头，居然只花了不到几息。
这一幕就好比项羽杀殷通，也是这么大大咧咧进去，然后当着军卒面一刀干净利落的取了人头。
这一幕转变太过的匪夷所思，以至于直到几息后，牙兵们才终于怒吼着扑了上来。
没有长矛，全是横刀等短兵器，牙兵们下意识准备击杀‘刺客。’
只是他们刚刚冲击，李晔提着长刀直接转身砍下。
五十年的浸淫，再加上超级体质和正当年，这一刀快的牙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左边一刀，一个牙兵倒地。
李晔往前一步，右边一刀，又一个牙兵倒地。
李晔就这么提着李茂贞人头，单手持刀边砍边往外走。
十几个牙兵不像是反击，居然像是排队送人头！
直到亲眼看着李晔连砍了五个牙兵，后面几人眼中才终于被惊惧压过，不再是继续往前，而是握着武器惊惧往后。
外面更多的牙兵疯狂跑来，但人群看着眼前景象，却全部都被吓得愣在原地。
凤翔军本就士气崩溃，牙兵也对李茂贞多有不满，此刻看着李晔神勇，李茂贞更是已经身死，后面牙兵对视一眼，居然又转身逃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让本来准备学楚霸王大开杀戒的李晔，也愣在原地。
牙兵四散，当李晔重新走到大门，门口已经没了把守牙兵，只有自己的快马被拴在一旁，等待着自己。
直到李晔取下缰绳上马，看着周围安静，远处甚至还有一些百姓嘈杂，李晔这才露出一丝意犹未尽。
看着周围空荡，再看着李茂贞人头，这未免也...
太顺利了...
快马兜转，李晔带着有劲没处使的憋屈，此刻按说应该是收好人头再从西门出。
可看着左右，李晔想了想，突然将目光直接看向远处城东。
一拉缰绳，快马没去城西，李晔提着人头，直往城东。
沿途军卒越来越多，但看着李晔传令兵服饰，又看着李晔如此大大咧咧，周围军卒都只好好奇李晔怎么提着个人头，居然没人阻拦。
直到李晔一路来到东城城下，一个裨将才带着军卒拦住了李晔。
“这人犯了什么事，怎会由你提着？”
传令兵哪能提人头？
此刻李茂贞长发落下，已经遮蔽了面容，人群看不真切，还以为是李茂贞今天又砍了某个倒霉鬼。
裨将询问，同时略微弯腰，好奇看着李晔手中人头。
微风吹来，掩面长发散开，裨将身躯陡然一僵。
瞪大呆滞双目僵硬抬头看向李晔，李晔提着横刀，一脸淡定的看了过去。
裨将喉结艰难滑动，看了看李茂贞，又看了看远处有数百牙兵的李茂贞府邸，最后看了看李晔近在眼前的横刀，收回眼神只是片刻思索，缓缓让到了一边...
这一幕让李晔都有些错愕，他呆呆看了看裨将，甚至下意识提起李茂贞示意了一下。
裨将则仿佛受到巨大惊吓，整个人颤抖一下猛然偏头避开眼睛。
李晔见此忍不住气笑，看着周围军卒不知情，裨将又当起缩头乌龟，李晔终于是带着一点惋惜下马，提着人头往城上走去。
直到李晔走远，身边军卒才好奇询问：
“大人，那传令兵提的谁？”
裨将面色僵硬，憋了好半天，才支吾开口：
“提的节帅...”
军卒：“...？...！！！”
城墙外，符道昭满头大汗的让神策军准备攻城。
远处天色不过才是黄昏，天幕依然带着大片橙黄。
只是符道昭忙着下令，远处城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喧哗。
符道昭一惊，连忙转头看去，随后就见着城头凤翔军密密麻麻四散奔逃，隐约间还听见了‘节帅死了’的呼唤。
节帅死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茂贞死了？！
符道昭整个人瞬间僵硬，他不关心李茂贞，毕竟打成这样，李茂贞身死只是个早晚问题。
符道昭关心的是这与李晔有没有关系！
“圣人约的半夜，这怎么这么快就得手了？”
符道昭惊疑，而后焦急看向前方，那里有专门近距离查探的马队。
城头惊慌做不得假，符道昭立即让神策军准备，同时向前走去，迎接了赶来报信的马队。
马队快速说了几句，而后不仅是符道昭，是周围所有人全部愕然睁大眼睛，看向了城头：
“什么叫圣人提着李茂贞出现在了城头？！”
符道昭再也压不住心中惊惧，对着马队大喝出声，而后不等符道昭再问，远处城门，自己打开。
无数凤翔溃兵从城门中涌出四散，而更多的逃兵则进入城中，开始对着百姓大肆劫掠屠杀。
正如符道昭所言，当李茂贞身死，不用神策军动手，凤翔军自己也会将凤翔打烂。
“快快快！冲入凤翔，护卫圣人！”
符道昭大急，对着身边神策军不断下令，而后又有一个冲在前面的马队带信返回。
他脸色有些奇怪，也没有什么文书，直接握紧缰绳，对着符道昭开口：
“圣人令，只留三千驻守凤翔，其余人马，即刻进军秦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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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还有忠臣
一骑快马绝尘。
只是上面骑手并非军卒，而是一个身穿两档皮甲的家丁。
培育一匹快马十分昂贵，在残唐马政荒废、优良马扬接连失去的背景下，快马更是各地藩镇的战略资源。
军中传令尚且不够，又怎么可能流出到民间？
如此背景下居然还有世家可以搞到快马，这足以证明其背后雄厚的实力。
天色黑暗，凤翔前往陇州的官道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还沉浸在睡梦中，仿佛凤翔的围城，并没有影响过来。
陇州城门早已关闭，看着快马抵达甚至弯弓搭箭一阵防备。
直到快马喊了几句，一个卢家出身的军将确认后，才直接半夜打开城门。
快马疾驰，不敢有丝毫耽误，只留身后卢家将一脸错愕，呆呆看了快马赶来的凤翔方向，而后脸色忽然变得莫名。
半个时辰后，卢府。
烛火亮起，整个卢家内外一片忙碌。
五百家丁正在疯狂穿戴皮甲，同时拿起长矛、横刀，其中甚至还有一百拿起硬弓的弓手。
而在卢裳小院，卢晩已经穿上了甲胄。
“阿爷，不能再犹豫了，凤翔已破，此刻正是我卢家夺取秦陇的机会！”
卢晩一脸火热，看着卢裳等待着对方下定决心。
年少的卢枳则暗含一丝急切，皱眉反对：
“圣人夺取凤翔，再无贡赋、人口问题，其势必将迎来腾飞，此刻我们夺了秦陇，便是彻底与圣人决裂，不可啊！”
卢枳苦口婆心，一时间屋内年长的急躁火热，反倒是年轻的儒雅温和。
卢晩脸色有些不喜，但看着自己儿子，卢晩又说不出口。
他只能看向卢晩，一脸急迫：
“城中军将早已被我卢家收买，整个秦陇六州的守将也都有把柄在我家手中。”
“只要起事，秦陇六州旦夕可得！”
这是卢家时代积累和谋划，卢晩这话还真没有半点夸张。
看着卢裳沉默，以为是担忧李晔，卢晩大急反驳：
“圣人便是得了凤翔也不过两州之地，我卢家据守秦陇六州，就算加上京兆和华州，我们也比圣人多两州，优势在我！”
卢晩眼底满是对权力的渴望，卢枳看着自己父亲仿佛着了魔，脸色越发急迫，但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于是看向卢裳。
而卢裳从头到尾，始终沉默。
感受两人目光，卢裳躺在摇椅上依然慢悠悠摇晃，而后平静开口：
“圣人如何夺得凤翔，还没消息吗？”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卢晩一愣，卢枳则连忙摇头：
“还未传来，估计还得再等等。”
卢裳闻言不再询问，身下摇椅继续慢悠晃荡，那缓慢速度不仅未见半点焦急，甚至还有些悠闲！
卢晩见状脸色更加焦急，他有些坐立难安，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没有勇气，只能是站在屋中不住的来回踱步。
身上甲胄不断传来细密碎响。
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才从门外又传来一阵急切脚步。
卢晩大喜，连忙迎了出去，对话从门外传来：
“可是凤翔细报？”
“好，终于来了。”
“什么？”
“李茂贞...死了？”
细碎对话，屋内卢枳默默守着卢裳，卢裳身下摇椅继续，直到卢晩最后一句传来，才忽的止住。
微微睁眼，卢裳直起身看向门外。
卢晩脸色呆愕，捧着一份带血书信进来，虽然还未查看内容，但面上却已经大受震撼。
李茂贞可不比其他节度使，那可是朝廷册封的岐王，是残唐排名靠前的大节度使。
可就是这样一个节度使，居然...死了？
卢晩呆愕，李茂贞的死给了卢晩当头一棒，卢枳则在卢裳示意，将书信接过，递给了卢裳。
卢裳面色依然如常，他打开书信，目光快速查看，而后前脚看完，后脚忍不住整个人立即坐直了起来。
也难为卢裳一把老骨头，坐直的速度居然格外迅捷。
“圣人单身入城？问路找李茂贞？入府手刃？事后不走，反倒去了城头...”
“这...这...这...”
“老夫难道在看天书？！”
连起兵在即卢裳都没有半点失态，此刻看完李晔夺取凤翔的整个过程，却再也绷不住。
卢晩闻言更是呆滞，本就还陷于李茂贞身死的震惊中，听着这话呆愕半响：
“就这么...一路问过去？”
卢晩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只是想着李晔堂堂一个圣人，到处逮人问李茂贞在哪，然后李茂贞的军卒还格外配合，真把李晔引了过去，随后就看着李晔一刀宰了李茂贞。
这画面实在是让人觉得未免太过...
匪夷所思！
卢枳也在一旁听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谋士智略，在他的谋略中，李晔这种打法简直低级可笑到了极点。
可就是这么可笑的计划，居然成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圣人...果有大气运在身？”
卢枳也一脸搞不明白，忍不住有些错愕低语。
随后就是原本神态各异的三人，此刻全部统一成了沉默。
不能不沉默，也就是他们时刻关注凤翔，所以得知消息快些，等着李晔夺取凤翔的经过传开，就是整个天下，甚至后世史书，都要被干沉默。
门外已经隐隐传来鸡鸣，五百家丁早已齐装满员，等待着家主的一声号令。
这五百人都是卢家世代厚养的死士，他们出生那一刻起便等待着这一天。
不仅武艺出众，而且视死如归。
甚至事成之后，这些忠诚的死士还会成为卢家控制秦陇守军的基层军官，为卢家崛起奠基。
准备了这么多，准备了这么久，卢家所求自然极大！
只是这五百家丁满脸火热，他们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来家主的命令，反倒是来自凤翔的传令家仆，一个接一个满脸急切的冲进后院。
直到远处鸡鸣声越来越大，家丁们等的越发疑惑，一个头目才小心走到院外，想要小心提醒一句。
只是人还没有走进去，院内一个与他有着同样疑问的人，已经帮他打了样。
卢晩脸上没了之前火热，看着李晔堪称神话一般的夺城经过，脸上只有犹豫：
“阿爷...还要不要起兵？”
小心试探，卢裳则微微回神，一脸认真的看了过来：
“自然要起兵！”
卢晩与卢枳错愕：
“还是原计划？夺城后据守？”
卢裳脸色一变，整个人站了起来。
瞪着卢晩，卢裳一本正经：
“据守？据什么守？”
“我卢家可世代都是唐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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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唐旗再飘
凤翔前往秦陇官道上，神策军穿着甲胄，一路小跑向前。
着甲行军极度消耗体力，但凤翔溃兵散开，李晔又求立即夺取秦陇，只能强行着甲。
最多是征用了劣马驴骡，拉着板车随行，允许军卒们轮换着休息一会。
喘气声此起彼伏在行军队列中，伴着板车碾压滚过的吱呀，一万神策军跟在龙纛后，气喘吁吁往前。
“再往前几里便是陇州。”
符道昭骑着良马，从前面驾马赶来，看着队伍中跟着一起跑的李晔，脸上满是火热：
“我军马队前出，目前为止未发现任何敌军。”
李茂贞身死，符道昭此刻已经彻底站在李晔这边。
己方进军居然如此顺利，脸上已经露出大喜。
“立即带着马队抢夺城门，我带主力人马随后赶到。”
李晔吩咐，符道昭振奋叉手，在马上给李晔行了礼：
“喏！”
不多的几百马队呼啸着冲过大队步卒，他们只穿轻便两档，尽可能减轻重量保证胯下劣马的速度和奔驰。
马队前出，李晔继续埋头赶路，身后军卒虽然疲惫，依然咬牙尽可能小跑跟上。
很快，远处地平线开始出现陇州城墙，刚刚才前出的马队突然返回，身上不见半点血迹，脸上也有些奇怪。
“圣人，陇州城破了。”
马队骑在马上，兜转着劣马，身边神策军闻言脸色一喜，不用厮杀直接夺城自然爽快。
只是李晔看着毫发无损的马队，又看着远处已经挂满唐旗的城墙，脸色有些疑惑。
“怎么破的？符道昭呢？”
马队驾着劣马跟在李晔旁边：
“陇州有义士起事，我们赶到时已经挂起了唐旗。”
“符将军进了陇州，正带着马队接管城防。”
义士？
李晔呆了呆，这岁月还有忠于唐庭的义士？
忍不住低下一点视线，知道这是地方野心家转向，李晔转头看向身后板车上的两千神策军。
“你们随马队前出，立即配合符道昭接管陇州。”
说着，李晔终于停下脚步，身后连绵一片的跑步轰鸣，也跟着停了下来。
军卒大口喘气，阵型也只能勉强保持。
不过就是这勉强保持的阵线，若是看在行家眼里，就要瞠目结舌了。
长途着甲奔袭，居然还能有阵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全军休整半个时辰。”
李晔再次下令，板车上的神策军立即跟着马队前出，后面的八千神策军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恢复体力。
手中只有这点本钱，由不得李晔不小心。
此刻的陇州。
卢晩领着卢枳站在城门口，身后是陇州守军，此刻这些只穿了两档布甲，甚至无甲的军卒，有些胆怯的看着眼前神策军。
全身铁甲、长矛横刀硬弓、这些神策军与这些寻常守军相比简直奢华到了极点。
原本给了卢晩无限自信的五百皮甲死士，此刻在看着入城的两千神策军后，是手脚冰凉之余，心底只涌出无限后怕。
“原来是河东卢家的支脉，失敬。”
符道昭看着军卒不断开入城中，对着卢晩还算客气的行礼。
卢晩见状脸上浮现慌乱，连忙恭敬回礼：
“不敢，不过就是地方上的一介唐民。”
符道昭看着这个曾经的五姓七望，面上客气，眼底却满是讥讽。
地方唐民？
哪里的唐民一起事就得了秦陇六州？
符道昭是假客套，卢晩却是真恭敬。
毕竟黄巢只是屠了长安，其他望族可是被各路节度使给反复屠了干净。
之前卢晩对军事全无概念，此刻只看见眼前两千神策军便已经回过神来。
世家大族？五百死士？
此刻的符道昭若是愿意，碾死他卢家就仿佛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同时卢晩对着符道昭低头，埋下的眼中更是浮现出巨大莫名。
一介符道昭便强悍至此，那后面即将赶到的李晔，又该如何？
卢晩低声下气，说完后便默默站在一旁，甚至自觉将身形佝偻下来。
远处陇州百姓和军卒看着不可一世的卢家家主，此刻居然仿佛一个下人一般，眼中也纷纷表现出一股震惊。
随后目光全部看向不可一世的符道昭，下意识更加恭敬。
卢家是他们的天，符道昭就比天还要高。
直到一阵马蹄突然从门洞传来，一个马队停在符道昭面前，一脸严肃：
“圣人到！”
随后众人眼中的‘比天高’，立即也下意识弓了点腰。
人群脸色一呆，提前入城的两千神策军立即拿着长矛开始分列两边。
人群被隔开，作为献城主力的卢晩，也是被当做寻常百姓推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卢家死士穿着皮甲，这吸引了不少神策军目光。
只是曾经一脸火热的死士，此刻感受神策军看来后，居然是下意识偏过头，不敢直视。
卢晩看着自家死士如此表现，嘴角忍不住一抽，而后心底长叹一气，将注意力放在了城门。
先是一阵马蹄。
马队扛着长枪，排成两列缓慢入城，他们虽然没有全身铁甲，但也算是‘人高马大’，此刻从百姓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下，带着一股别样威慑。
卢家被一视同仁，当做百姓隔开。
神策军威武，挺着长矛目光警惕扫视人群。
就连方才百姓的‘比天高’，符道昭也老老实实站在城门边，弯腰满脸恭敬小心。
哪里还能看见半点面对世家的跋扈？
人群不自觉对着马队低头，直到马蹄走过，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甲胄铿锵，大伙才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看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仿佛铁城一般走过的陌刀将！
陌刀如墙，配着重甲仿佛铁山，如果说原本的卢晩面对神策军，只是感慨正经军队的强大。
那么此刻看着这五百陌刀将，再看着自己卢家世代厚养的死士，心底只有一股可笑。
如何不可笑？
自己居然指望着用五百死士，去面对这样的铁山！
卢晩埋头心底百般杂思，直到身边又传来人群低声惊呼，他才重新抬头看去。
而后...
双眸一缩。
铁城护卫，甲士如云。
符道昭恭敬随后，甚至下意识低头。
龙纛高高耸立，遮蔽了大片阳光，将人群全部盖在龙纛阴影之下。
而后就是龙纛下，一名骑乘高大良马，内穿甲胄外披半袖的年轻皇帝，正在军将簇拥下，对自己投来审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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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谋士卢枳
陇州，卢家。
清晨气息漫过高墙，落在精致院中。
院落周围把守着神策军，右手持矛左手挎刀，目不斜视的注视前方。
两个乖巧侍女捧着洗漱用具走入，轻轻叩响房门。
一刻后，穿着两档和半袖的李晔，洗漱干净的来到前院。
看着即便在院中也坚持穿戴甲胄，符道昭早就习以为常，卢家三人则面色有些奇怪。
“见过圣人。”
四人行礼，礼节恭敬到了极点。
李晔直接坐到上首，随意抬手：
“不必多礼。”
四人起身，符道昭穿着甲胄，直接来到李晔身后，看着只能站在下面的卢家三人，李晔背后的符道昭，脸上浮现出一缕傲气。
李晔则捧起一杯热茶，慢悠悠送了一口。
感受茶香温热划过身体，李晔神色微振，随手放在桌上，立即又有卢家仆人上来添水。
“你们卢家，却是忠臣。”
李晔开口，这句话落在卢家三人耳中，仿若天籁。
不能不忠臣，就算是李晔，面对卢家直接把整个秦陇六州送上，也必须得出面承认对方，甚至还得给予丰厚回报，为未来其他各方的投效，做一个表率。
卢晩直接露出喜色，卢裳则再次恭敬行了大礼：
“愿为圣人解忧。”
说着，卢裳直接看向卢枳。
卢枳此刻不过少年，长袍在身温文尔雅，面对李晔既没有卢晩喜形于色，也没有胆怯，反倒是不卑不亢。
李晔虽然看着卢裳，但眼角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卢枳身上。
“这是家孙，特为圣人献上秦陇六州人口名录。”
人口就是经济，献上人口便算是将整个秦陇的经济送到李晔手中。
李晔看了眼符道昭，符道昭也不觉得这种打下手本该是宦官的事，极为自觉的上前替李晔将名录接过。
送给李晔，李晔翻看随意查看一番，随后合起放在一边：
“派人送给崔使相，再从伤兵中选取残疾者充当官吏，接管秦陇六州。”
符道昭领命，下方卢家三人看着家族积累就这么到了李晔手中，面色虽有莫名，但还是配合低头。
既然决定押宝，那李晔接管秦陇，就当应该！
李晔则吩咐完符道昭，目光又继续看向卢枳。
安静片刻，李晔轻轻开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秦陇六州的田亩、人口、匠户，详细说与朕。”
李晔没有指名点姓，但目光却看着卢枳。
这一幕让卢裳心底一喜，作为李晔对卢家的回报，李晔必须从卢家中选一个人带在身边，作为从龙之臣。
虽说李晔已经是皇帝，从龙之臣的称呼有些不妥，但眼下这个局面，也无不可。
李晔此刻的询问，既是考验卢枳，也是为接下来收人铺垫。
卢裳起身再次行礼：
“老夫久在家中，早已不明事理，圣人此问由我家枳儿回答。”
看着卢家就是选的卢枳，李晔配合的点点头。
能被卢裳带着出现在李晔面前，就已经证明卢家想要把谁送到李晔身边。
卢枳也早有准备，起身对着李晔施礼，而后第一句话，便让李晔愣住：
“圣人欲取河西，仅以秦陇凤翔两地人力物力，虽拮据，必可成！”
李晔看着这个‘答非所问’的少年，手中举起的茶杯顿住，看了半刻后，才又重新放下。
“继续。”
问经济干嘛？无非为了扩军！扩军又是为了河西，卢枳这是直接绕过铺垫，为李晔介绍真要打河西，这新附两地到底能出多少兵！
此刻李晔让卢枳继续，算是承认了这一点。
卢枳观察李晔反应，见李晔让自己继续，心知自己猜对，紧张略微消散，微吸一气稳住心神：
“秦陇凤翔虽不及河东、河南，但兵祸较少，人口田亩保存还算得当。”
“若是极限动员，以眼下人力物力，神策军此等悍卒，可再养两万。”
“如此圣人出河西，可携三万众。”
三万其实不少，如果再加上随军民夫和粮队徭役，李晔民夫加军卒，将动员整整十万人。
更不用说并不直接参与战争，而是在后方种粮打造兵甲的农民、匠户。
可以说顶在前面的只有三万，但为了供养这三万，整个秦陇凤翔、甚至京兆华州，都要全力以赴，将几乎每一点人力物力都送往前线。
李茂贞属于守城，军卒都是就地食粮，所以不用考虑长途运输问题。
再加上李茂贞不求配甲，只要发根长矛就行，所以才能一直将麾下人数维持在五万左右。
而且李茂贞还比李晔多了个盛产粮食和人口的兴元，所以三万便是眼下李晔所能爆兵的极限。
也是眼下李晔下辖诸州，所能供养的极限。
李晔闻言没有太多意外，他只是认真审视卢枳，而后又问道：
“三万军看似不少，但也不可能全部前出，毕竟兴元还在凤翔军手中，关中四镇也态度暧昧，朕若是出兵，不可能不留人守备。”
李茂贞死了，但兴元还有他的三万军，剩下的凤翔军忠臣派，在王建支持下，于兴元推举了他的大儿子李从照作为凤翔军节度使。
本来应该是先做‘留后’，也就是预备节度使，随后才是正牌节度使。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但凤翔军与李晔打到现在，也没必要再讲什么理法了。
所以此刻的李晔周围，关中五镇依然是虎视眈眈。
卢枳对此却神色轻松，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
“圣人只需留下三千神策坐镇长安，再配合各州守军，便可保后线无忧。”
这一次连李晔也露出好奇，心中浮现出一点身边有个正经谋士的轻松。
卢枳也不卖关子，这是他在李晔面前的第一次表现，必须拿满分！
卢枳站直，直接开口：
“加封王建为兴元节度使，下诏令罢黜李从照。”
“如此，李从照防备王建，必不敢贸然离开兴元。”
“没了名义下方不稳，便是王建真心支持，李从照也不敢出兵！”
真正的离间计，从来不是背后说坏话，而是把选择题摆在你的面前，你却不得不上钩！
李晔看着卢枳眼神泛起光彩，看来自己除了坑蒙拐骗，打开局面后终于开始有人才愿意投靠。
“那四镇又该如何？”
“也是如此离间？”
李晔这一次甚至言语稍微温和了一点，卢枳此刻心中越发自信，面对李晔询问，居然还自信笑了一下：
“不！”
“圣人不仅不用离间，甚至应当发大军讨伐。”
李晔一愣，就连符道昭也有些疑惑。
毕竟李晔目标是迅速打出一片安稳后方，若是在四镇不断死磕城池，可是赔本买卖。
卢枳身形更加笔直，眼中居然有了些运筹帷幄！
“四镇孱弱，非联合不可对敌。”
“圣人携众三万发兵威慑，反要求其提供粮秣后勤，若是四镇不从，集中全力，只灭最不听话的那一镇！”
屋内众人反应过来，李晔也看着卢枳，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我只杀一个，但我杀谁不杀谁...
看你们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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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居然做到了
河南道，汴州。
汴州本是一个寻常州府，就因为朱温于此发家，这些年来汴州得到极大发展，居然已经有了巨城迹象。
城外是享受多年和平，田亩纵横的肥沃良田，官道上满是密集拥挤的商队。
不同李茂贞手下守军多以两档布甲为主，汴州城的守军，哪怕是在门口，也有着全身扎甲。
有些时候猛然看去，甚至觉得汴州才是长安。
从山东回来，大获全胜彻底掌控整个河南道的朱温过了几天高兴日子。
此时的朱温不仅兵强马壮，而且下辖河南全道，连带周边数道的大量州府，可以说已经完全掌控了整个中原！
这也导致天下各方势力疯狂押宝朱温，让朱温的势力正式进入急速发展期。
按照正史，接下来的十年朱温就该北揍李克用，南踢杨行密，西取李茂贞。
最后将李晔从李茂贞手中夺走，迁到洛阳一刀结果，正式灭亡大唐，建立后梁。
这段时间也是朱温最开心的时候。
只是与正史不同，随着关中战报传来，本该莺歌燕舞的汴州梁王府，此刻却陷入一片寂静。
王殿中。
葛从周、庞师古、氏叔综等名将站在右侧。
敬翔、李振、谢瞳、刘捍等名士站在左侧。
一如既往的人才济济，甚至是璀璨夺目。
葛从周、庞师古等将不必再说。
谋士这方同样耀眼。
残唐争霸如果一定要给谋士分个一二三，那么朱温的首席谋士敬翔，便是当之无愧的残唐第一谋士！
而这样的第一谋士，居然在朱温还未完全起家时便死心塌地的追随左右。
就这还不算完，毕竟都分了一二三，那么这第二的谋士李振，居然也在朱温麾下。
强如李克用，也只抢到个排行第三的谋士兼帅才周德威。
可以说朱温此刻的王殿中，站着的便是整个残唐最顶尖璀璨的大才。
只是眼下朱温坐上首，这批大才却全部把目光默默放在朱温案头的那份关中军报上。
现扬氛围沉闷，甚至夹杂着一点疑惑。
“李克用、杨行密、王建等几路，也都得知了消息。”
敬翔苍老，坐在左侧上首，看着现扬死寂，轻声打破沉默。
众人将目光看来，就连跋扈誓杀的朱温，看向敬翔时也毫不掩饰的面带恭敬。
“各方得知消息后...”
“俱是沉默...”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敬翔再次开口，回答了众人还未说出口的疑惑。
大伙一愣，而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怎么能不沉默呢？
看着这样的军报，若非溃兵这么多，谁敢相信军报上写的？
圣人单人入城，到处找人问路，然后找到杀了李茂贞，提着人头去了城墙，吓溃了守军。
这尼玛不应该疑惑吗？不应该沉默吗？
“要不要再遣些人去详细打探，这军报未免...”
谢瞳面上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眉，再次小声提出建议，只是周围人群却一片沉默。
不是不派人，而是已经派了太多人。
可不管往凤翔派几次，最终得到的回报也全是这等...荒唐之言！
如何不荒唐？就连敬翔这等名士，也被这反复确认的军报给憋的说不出话来。
敬翔、李振闭眼没有回应，朱温看着敬翔如此反应，也打消了再次派人的想法。
而后王殿又陷入安静，并且这一次的安静带着不得不承认后的一点‘心颤’。
不管过程如何，圣人一个‘神勇盖世’的称号，已经跑不掉了。
别小看这种看似无聊的称号，在注重民望的当下，李晔能拿到如此头衔，不知道将会获得多少助力。
这对于一心奔着篡唐而去的各路节度使而言，可实在算不得一个好消息。
此刻大殿安静，但所有人心底其实都有同一个想法。
什么都想过，甚至想过争龙过程中身死失败，但就是没想过唐廷能重起！
以至于关中军报一个接一个发来，刚刚取得大胜的朱温势力众人，反倒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振无奈出来打破沉默：
“圣人夺取凤翔，神话也好、谎报也报，这已经是既成事实。”
“我主还是应当多多关注当下。”
当下？
人群看向李振，李振则拿起一份军报，呈给了朱温：
“今日最新军报，还是关中。”
朱温看着军报，面上收起对李晔杀李茂贞的沉闷，而后查看。
李振也在下方对着人群开口：
“圣人趁势夺取秦陇，眼下华州、京兆、凤翔、秦陇，已经连成一片。”
人群忍不住再次瞪大了一点愕然眼神，就连始终沉默的敬翔，也睁眼看向军报。
秦陇六州都有城池庇护，李晔怎么可能如此轻松拿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朱温看完看着敬翔在意，连忙让仆从将书信交到敬翔手中。
敬翔快速扫过，随后眼底有些无奈。
“圣人...起势了...”
敬翔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李晔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金丝雀皇帝，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可以被当做一方势力的存在。
而既然是一方势力，那自然就有人愿意押宝。
秦陇，便是押宝者送上的本钱。
“离间王建、李从照，威慑关中四镇，这动作...便是老夫在那个位置上，也不过如此了。”
敬翔忍不住赞叹一句卢枳的谋划，虽然还对卢枳没有什么了解，却已经认可了对方行为。
周围人听着最新军报，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有些压抑。
敬翔依然通过军报欣赏着卢枳的出山之作，其他人则是将目光看向朱温。
只是面对人群目光，朱温也沉浸在最新军报带来的沉思中。
不同于敬翔好奇李晔此举背后的谋士，朱温则是想着地图上连成一片的秦陇、京兆等地，目光有些莫名。
“收回失地。”
朱温忽的开口，众人目光疑惑看去：“...？”
朱温说完直接起身，在众人注视下走到王殿外。
冬日寒风自关中吹来，朱温不顾身后人的疑惑，遥望长安，面色…有些沉寂：
“收回失地...”
“这个李晔，居然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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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如何治理
秦陇六州中与陇州不相上下的大州。
夺取秦陇后，李晔便将整军的地方改到了秦州。
此刻秦州城，外界官道上满是运送各类物资的车队。
不仅有秦陇其余州府送来的粮秣、人力，还有来自京兆、凤翔、华州的兵甲。
夺取凤翔、秦陇不过才半个月，秦州便已经化身成为了一座巨大军营。
在卢家大力支持下，两万新兵已经聚集在了秦州城。
秦州不比长安，整个城内也不过四个坊市。
其中一个坊市还被完全改成了军营，此刻里面正弥漫着军卒的训练声。
城中大道，李晔徒步往军营走去。
“两万军都已募齐，此刻长安正在不断发送兵甲，只是一下子要两万铁甲，催使相说很难在出兵前筹齐。”
“除了时间紧迫外，长安眼下也比较缺铁，得分出不少人去开采铁矿。”
卢枳跟在李晔身后，此刻他已经化作李晔的近随，替李晔处理起各项基础事务。
李晔没觉得意外，不比之前有各种缴获，而且只需要保证一万军，眼下突然要从无到有准备两万套铁甲，实在是有些难为崔胤。
一万神策军之前的铁甲，除了陆陆续续大半年昼夜不停打造外，还有神策军自身遗留，以及华州缴获。
更重要的一点，还是来自李茂贞‘送’来的五千铁甲大头。
这五千铁甲也是眼下秦陇、凤翔这些年积累，以至于李晔得了秦陇凤翔，居然很难再大批量搜出铁甲来。
也就是说李晔目前没什么吃‘夜草’的机会，得要自己长膘。
再加上长安安稳了大半年，百姓回来的越来越多，城市建设的需求越来越大，导致长安居然产生了巨大铁矿需求，这也变相导致长安兵甲锻造的减速。
李晔对此没有多说什么，依然一边往军营走，一边开口：
“新兵不求全身铁甲，先保证人手一件两档，再把长矛横刀配齐即可。”
“另外将缴获的布甲整修一下，拿出去交换些现成熟铁回来。”
“若是还有不够，就用皮甲先应付一下。”
布甲防御力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哪怕是全身布甲，也不及一件铁制两档可靠。
所以虽然缴获了一大堆，但李晔还是不想把这些防具发放给士兵，这无疑会加大自己军卒的伤亡。
就算自己练兵快，也不能这么消耗。
也就皮甲可以留下，当做必要补充。
卢枳则立即叉手行礼，一边走一边用笔记录。
而后前面本来快步的李晔，忽然停下。
卢枳全神贯注，差点撞上李晔，慌忙停下用手护着笔尖，害怕将墨汁沾染到李晔身上。
看着没有将墨汁泼洒出去，卢枳松了口气，而后抬头疑惑看向李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此刻李晔站在秦州城的四个坊市中心，这里也是整个秦州的中心。
只是眼下正是一天繁忙时刻，本该人来人往的城中，却不见半个人影。
寒风吹过，偌大秦州城居然弥漫着一股萧瑟。
李晔目光看向街边民居，一些微微打开的窗户，随着李晔目光扫过迅速关闭。
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吃人野兽。
李晔眼底，有些无奈。
“圣人才得秦陇，人心尚未归附，眼前如此景象，过些安稳日子后自会消散。”
百姓是被杀怕了，心中早就对唐庭没了半点期待，在他们心目中唐军与节度使军队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没有一段时间的试探和观察，百姓根本不敢出来从事正常的活动。
这也是为何王建明明已经夺取整个剑南，却依然选择要等一年才北上出兵的原因。
人心未附强行出兵，便是有十分力，也用不全。
无奈收回眼神，李晔对此也没什么太好办法，他只是望了一阵，便继续抬脚走向军营。
“前几日说的各地官吏人选，都理好了吗？”
卢枳连忙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名册：
“按照圣人旨意，全是从军中伤兵选取，优先选择无法作战的残疾军士。”
新附州府自然要用自己人，李晔思来想去，自己手下最能保证忠诚的还只有这些追随自己作战的伤兵。
将这些伤兵安置为各地主官，这既可以提增军卒士气，还可以保证地方忠诚。
而至于实际办事能力，李晔则选择交给下面那些没有官身，能做事的人。
没办法，眼下这个世道，忠诚压倒一切。
不过卢枳交出名册，脸色又有些奇怪。
看着这上面每个名字上都是按得手印，而非自己写字，卢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
“圣人此举臣自然理解，选取军卒也是利大于弊。”
“但...”
“这些人大多不识字，不求真能做事，但阅读朝廷下发的旨意和命令，总不可能也交给下面人。”
卢枳是担忧主官们不识字，就算忠诚也容易被手下带偏。
李晔闻言则脸色如常，只是扫视名册一圈，认可的点了点头。
而后大步往前，很快来到军营前。
符道昭早早等在军营门口，看着李晔到达，连忙上前行礼：
“见过圣人。”
把名册直接递给符道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些人都到齐了？”
符道昭不敢怠慢，跟着扫视一圈，而后才肯定点头：
“得知圣人要让他们前往地方担任主官，军士们都很激动，约的今日，可不少人昨日便到。”
符道昭脸色喜悦，身后跟随着军将和军卒也同样激动。
除了本身对李晔的钦佩外，这种将权力分与麾下伤兵的做法，几乎锁死了军队忠诚。
这种举措几乎等同于李晔宣告与军队结盟！
卢枳对此心底自然有些感慨，但这世道，他也只能是心里无奈，甚至到了面上，还要坚定支持李晔作为。
看着人都到齐，李晔没有再耽误，带着人又往军营内走去。
很快来到一处院落，里面极为简俭，屋中坐满了几百缺胳膊少腿伤兵。
只是这些伤兵此刻非但没有对自身残疾的绝望，甚至满脸喜色，有说有笑。
“圣人到！”
把守的神策军大声提醒，屋内伤兵连忙转头看来，李晔也在此时，对着自己的伤兵露出微笑。
看着李晔亲自来，伤兵们更加激动，他们连忙挣扎起身，相互搀扶着对李晔行大礼：
“吾皇万岁！”
并非日常圣人，而是极为正式的‘吾皇’。
李晔则看着这些激动至极，用实际行动表示忠诚的伤兵，先转眼看向了卢枳。
“明日一早，他们就会识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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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其势已成
卢枳一早便洗漱完来到军营。
到了与李晔约定时间，看着眼前顶着黑眼圈，满脸麻木的伤兵陆续出来，李晔和符道昭有些疑惑。
这些伤兵在上了一晚上的‘课’后，脸上表情甚至比从战扬上回来还要‘死寂’。
仿佛这‘识字’比杀敌还要可怕。
直到这些伤兵在任命书上亲手写上自己名字，卢枳与符道昭的疑惑，才跟着转为麻木。
卢枳看向符道昭，符道昭也一脸惊疑。
憋了好半天，才对着卢枳摇头。
他很确定，这些人真不识字！
卢枳看着符道昭摇头，脸色更加错愕。
他看着这些终于从‘识字’中解脱的伤兵，随后看向走在最后的李晔，眼神彻底呆住。
圣人...
真乃神人也！
李晔也带着教书一夜的疲倦来到卢枳面前，披上一件厚实披风，再给自己送了一口热茶。
“后面让崔使相将这些人安置下去。”
热茶下肚，带着一股温暖划过，李晔捧着茶杯随口吩咐。
卢枳连忙叉手行礼，而后李晔又继续：
“军卒已经练的差不多，粮秣兵甲都准备的如何？出兵的日子定下了吗？”
卢枳没有接话，微微后退一步，符道昭上前开口：
“粮秣兵甲已够，最多再有三日便可出兵。”
“另外四镇送来了一些粮秣，但远不及圣人要求。”
朱温正在消化河南道，李克用也即将结束燕云的战事，李晔必须得赶在这两大势力回过神前结束河西战事。
所以练了半个月，得了两万四年新兵，李晔便急着想要出兵。
听着出兵的粮秣已够，李晔又送了口茶：
“未动刀兵，一纸诏令能要来多少？”
“还是按照计划，出兵后先往四镇去，威慑后再正式出兵河西。”
符道昭连忙叉手，李晔则最后一口喝干净杯中茶水，转身离开。
卢枳连忙跟上，走出小院前，李晔的命令，从背影传来：
“三日后，出兵！”
...
三日时间转瞬即至。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秦州城下，头顶艳阳高照。
冬日暖阳抚身，照的人格外舒服。
没有长安那种百姓集聚，此刻秦州城下只有三万神策军，以及周围零零散散的一些商队和民夫。
更多的百姓还是躲在家中，小心观望着城外动静。
而不同于城内百姓的莫名氛围，此刻城外，却昂扬起一股激动。
城头龙纛高立。
李晔穿着标志性的两档半袖站在城下三万神策军前。
身后站着符道昭、卢枳、李巨川，他们是李晔正式发兵河西的随军将领和谋士。
崔胤留守长安，李晔不放心还将卢裳抬出，送到长安配合崔胤。
手里实在没人，李晔也就没有放过卢裳。
而李巨川则是李茂贞已死，自己接下来又是打河西并非凤翔军，所以带在身边出力。
冬风烈冽，带着城墙上下旗帜炸响。
前面是一万神策军老兵，中军是五百陌刀，后面则是两万身穿两档，持矛挎刀的新兵。
只是看着这些四年悍卒，卢枳和李巨川实在是没法把他们与‘新兵’两字联系起来。
长矛如林，出征前的阅兵也全员披甲，看起上来极为威武不凡。
李晔站在上首，军卒们一脸火热看来，只等着李晔招手，便爆发欢呼。
而在另一边城门，则是马队伴着民夫，开始先一步沿着行军路线，往外运送粮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神策军还未出发，粮队却已经蔓延出去了十几里。
“圣人，吉时已到。”
李巨川看了看时日，在李晔身后低声开口。
这本不该是他一个谋士该做的事情，但李巨川还是接了过来，也算是一种对李晔表示服从的态度。
李晔闻言点点头，终于在万众瞩目下，拔出佩刀。
欢呼声，震彻秦州！
古人讲究吉时，李晔便跟着配合。
此刻看着李晔终于举刀，三万神策军开始了欢呼：
“大唐万年！”
“吾皇万年！”
三万神策军一遍又一遍的开口，声音震响在旷野上，惊得远处围观商队和民夫目瞪口呆。
不少人虽然已经隔得很远，但还是忍不住往外继续退去。
仅留下的一些人，也都面色忍不住泛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其中一伙商队，更是看着军容，忍不住向货车靠拢了一点。
这伙商队十分彪悍，一看便是某地大商号，但是人群并没有围绕在店主身边，反倒围在一个老者身旁。
老者坐着马车，此刻透过车帘，目不转睛看着远处不断山呼的大军。
这个老者，居然是敬翔。
对于李晔，朱温重视到派遣了敬翔来亲自查看。
而此刻看着那三万悍卒，饶是敬翔早有了准备，此刻也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点撼动。
残唐第一谋士可不是什么只会谋划的书生，敬翔也曾手提横刀，在乱世砍人。
这些军卒虽然隔得遥远，但此刻仅仅只是看着人群山呼，敬翔便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精锐。
而这样的精锐，李晔居然已经有了三万。
身边护卫的牙兵脸色满是忌惮，他们靠在敬翔马车旁，眼角不断看向敬翔。
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然明确，他们都觉得再待在这里并不安全。
敬翔感受人群目光，看着这些在中原悍不畏死的牙兵此刻居然都生了退意，心底只有一阵无奈。
放下车帘，敬翔的命令轻声传来：
“回汴州。”
马车再次开始晃动，听着远处秦州城下的欢呼越来越远，车内的敬翔，忍不住闭眼。
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敬翔脸上已经实质性的表现出担忧。
长安的急速恢复、恐怖数量的铁匠锻造、一抓一大把的识字伤兵，这些所见所闻在曾经参与过地方治理的敬翔脑海中，只有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苦思。
铁匠与识字伤兵...
哪来的呢？！
前线的三万军队只是表象，真正代表李晔实力的是麾下人口、匠户、识字人才。
只要后三者还在，就算歼灭了李晔三万军，要不了一两年又能爆出来。
敬翔想到这里忽然睁开了一点眼睛，而后认真回想一下，又无奈闭眼：
是要不了一两个月，又能爆出来...
马车晃荡，带着敬翔一路所见后的苦思。
车外天色渐渐黑暗，也不知道沉默多久，直到升起明月，商队开始扎营，一声轻叹，才从车中响起：
“其势已成，若真复了河西...”
“又该是何等军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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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河西！河西！
盐州位于相对贫瘠的关中北部，是保大军的州府。
不比李茂贞横跨十几州，关中四镇每镇最多下辖一两个州。
这也是为何只有四镇合力才能勉强对抗李茂贞的原因。
只是这四镇虽弱，却从来没有将唐庭放在眼里，李茂贞只是开了个口头支票，就敢出兵来打李晔。
只是结果嘛...
此刻的盐州城下，三万神策军沉默站立。
前面一万甲士、五百陌刀，身后两万精卒排成整齐列队。
旗帜招展，带来烈烈炸响，声音传到城头，是保大军节度使的眼角狂抽。
“这三万人...未必都是哑巴？”
一个裨将忍不住愕然疑问，城头站满了两万保大守军。
只是其中正经军卒不过五千，剩余全是发了杆长矛便拉上来的百姓。
这些‘军卒’全部瞪大眼睛看着城下沉默站立的三万神策军，随后又看了看自己。
也不全是装备上的巨大差距，除了感慨对面一水铁甲外，也是惊愕于这三万人居然能做到寂静无声。
列阵而无声，这可是悍卒的表现！
军将们看了一阵，眉头终于是完全皱起，看向自家节帅，眼底直接就表现出了退意。
还是那句话，残唐跋扈的可不仅是节度使！
李晔只是要粮秣，并非要荡平他们，在牙将裨将眼中，完全没有死磕的必要。
而至于为李晔送出粮秣，导致自家日后再难出兵和扩军，这就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情了。
手下人群的反应保大节度使看在眼里，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看了看自己手下东拼西凑的两万守军，又看了看城下列阵无声的三万铁甲神策，保大节度使，猛然一下锤在了城头！
“给粮！”
三万神策军仿若武装游行，绕着整个关中四镇走了一圈。
几乎每一镇都在独自面对李晔时做出了妥协，而后指望着另外三镇出个刺头把李晔消耗掉。
只是比较巧合的一点...
另外三镇也都是一样想法。
于是当李晔从四镇走过，领着丰厚的粮秣正式往河西去，四镇这才回过神来。
在粮秣上，自己四镇居然成了李晔光复河西的最大支持。
而后没了粮秣储备，兴元李从照又不见半点动作，关中居然在此刻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平衡中。
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等待着时局变化。
而后，便是所有人闲来无事，将目光全部放在了李晔身上。
又过了几日，李晔领军正式抵达灵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灵州实际还未进入河西，依然处于关中。
前面还要再过一两个州府才算进入河西地界。
只不过李晔在关中的武装游行，在此刻便算是结束。
因为再往前，便是吐蕃地盘。
灵州城内，三万神策军混在城中坊市安静休息。
灵州城没有节度使，也没有藩镇，除了因为这里需要直面吐蕃，也是因为这里实在是贫瘠的可怕。
倒不是土地贫瘠，而是吐蕃不断劫掠屠杀，导致灵州人口稀少。
以至于眼下的灵州城不同其他州府多以四个坊市为主，灵州居然就只有一个坊市。
所谓灵州城，就是围绕一个坊市修了圈城墙而已。
以至于李晔领军抵达，灵州直接就到了李晔手上。
天色渐暗，靠近河西天幕越发干净。
没了乌云，明月显得格外亮堂。
李晔站在狭窄的城墙上，身后是一个仿佛民居的‘箭楼’。
城墙上燃起篝火，泼洒出一片暗黄，阵阵温热也随着光彩落在身上，李晔望着城下寂静，回想进城时不过千余的百姓，脸色有些难看。
百姓瘦弱不堪，而且全是老弱，一看就是吐蕃看不上，才得以留在灵州。
不同其他州府看见军队，能跑的全跑，灵州百姓居然只是瞪着麻木双眼，自顾自从军卒身边走过，继续从事着手中工作，眼中没有丝毫求生欲望。
也就只有在看见龙纛后，眼神亮了一下。
但也就只是亮了一下...
“圣人，百姓每人五斤糙米已经发下去了。”
卢枳赶来复命，李晔听着这话才将目光从城下收了回来。
五斤不多，但一千人也是五千斤，不算少了。
“朕愧对大唐的子民。”
李晔开口，身边符道昭、卢枳、李巨川连忙行了大礼：
“臣等万死！”
不能替君分忧，自然要万死。
符道昭和卢枳没有说话，反倒是李巨川说完后十分认真的补充：
“祸事并非一朝一夕，岂能全怪圣人？”
李巨川这是说大唐积重难返，不能全怪在李晔头上。
这句话确实中肯，李巨川说完后，李晔脸色略微好看了些。
收起目光看向河西方向，李晔开始在城头漫步，注意力终于放在了军事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河西的状况如何？”
卢枳、符道昭看向李巨川，作为老牌谋士，李巨川需要详细了解全局。
李巨川也没有推脱，李茂贞死后，李巨川便主动了不少。
向前一步离李晔近了一些，李巨川叉手：
“河西局势比较复杂，除了归义军依然据守着沙、瓜二州外，甘、肃两州在回鹘手上。”
“再往下凉州、兰州以及关中的会州、洮州等地在吐蕃手中。”
说到吐蕃，现扬氛围严峻了一下。
覆灭河西和陇右的主要势力，便是吐蕃。
“朕记的吐蕃也分裂了。”
李晔略微皱眉，李巨川连忙回应：
“不错，吐蕃大汗达玛死后吐蕃分裂，眼下各地都有起义军和割据势力，也就其子欧松所领导的势力还较为可观。”
李巨川说到这也有些唏嘘，毕竟是盛唐时对垒多年的死敌，此刻居然也仿佛一个苍老的巨人，倒了下去。
但这唏嘘也只是一会，随后李巨川连忙说回到河西：
“河西的吐蕃也同样分离，眼下占据河西的吐蕃唤作六谷吐蕃，首领是平措。”
说完，李巨川带上一点严峻：
“无论是六谷吐蕃还是甘州回鹘，都具备较强的实力。”
“归义军那边...也有些动荡。”
李巨川说的缓慢，尤其说到归义军时，还若有若无看了李晔一眼。
归义军与唐庭之间的恩怨，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李晔则没有回应身后几人各色反应，他只是走到城墙最靠近河西的地方，遥望着远处群山。
李晔背影笔挺，远处明月高悬，李晔背对着三人，轻轻开口：
“吐蕃也好，回鹘也罢。”
“朕只要祁连山脚...”
“再次踏响汉军的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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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还走吗？
三万军漫步在大地上，曾经横穿整个河西，繁忙宽阔的官道，此刻早已被杂草掩盖，只能透过不时出现的一两段石板，依稀辨别出曾经的繁华。
车轮吱呀、步伐回荡，伴着长矛横刀不时轻微碰撞，风声萧瑟中只有沉默。
军卒们扛着长矛埋头行军，每伍中间跟着一辆板车，上面堆砌了甲胄和各类物资。
不同之前民夫拖拽，夺取秦陇、凤翔后，李晔的板车终于全部改为了驴骡。
一阵马蹄突然打破沉默，无聊的军卒好奇看去，是前方探路的马队。
“知道了，关注即可。”
符道昭接过军报，快速查看一番后挥手让马队离开。
而后立即转身，向着整个大军的中央赶去。
一杆龙纛，别样醒目。
“圣人，前面便是会州，会州还未发现我军。”
符道昭赶到李晔身边，对着李晔指向前方。
李巨川与卢枳一左一右，李晔接过军报查看，身后卢枳望着四周荒凉，有些感慨：
“吐蕃人粗暴，只许百姓种地，河西繁华，眼下居然疲敝至此。”
卢枳这话是有根据，毕竟吐蕃得治理政策实在是简单粗暴。
在吐蕃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汉人、回鹘、甚至吐蕃之分，只有贵族和奴隶的概念。
不是贵族的，一律都是奴隶。
这种一视同仁，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众生平等。
再加之吐蕃又是个因为气候转暖，才在青藏高原发展起来的部落势力，对于经济建设只有种地这么一个概念。
这就导致夺取一地后，经济建设只有奴役百姓，然后每人发十亩地，随后每年开始苛捐杂税。
这也导致除了农业之外的方面迅速凋敝。
甚至就连农业，也因为横征暴敛，同样急速凋敝。
吐蕃的分裂也很大原因得益于其经济政策，中央一旦分裂，紧随其后便是席卷整个吐蕃的奴隶大起义。
归义军的起势，也是在吐蕃分裂混乱的背景下发生。
卢枳吐槽吐蕃人不会建设，李巨川则接过李晔看完的军报，跟着快速扫过，而后抬起头一脸平静：
“吐蕃人应该从未料到朝廷会在此时出兵，会州几乎没有防备。”
符道昭则带着一点喜色，望着李晔：
“会州城防空虚，正好一举拿下！”
李晔看完军报，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符道昭，朕将马队全部交于你，再配发五千神策老卒，务必夺城。”
符道昭是进攻性大将，当先锋本就是他的职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符道昭十分干脆的对着李晔行礼，提起斩马刀开口：
“圣人慢行，臣这便去夺了会州！”
说完离开，很快马队呼啸而过，五千神策老卒也穿戴上甲胄，开始小跑前进。
三万人的队伍缩小了一些，望着符道昭带人渐行渐远，李晔继续稳步向前。
随后又过了两个时辰，马队返回。
“圣人，会州已破！”
无聊的挥挥手，李晔甚至懒得听取战报，只是领着军继续往前。
随后又行了一会，终于是抵达华州。
不比灵州大多少，夯土的城墙甚至没有贴砖，就这么将内部暴露在外部环境中。
反倒在这夯土城墙之外，能够隐约看见不知多少年前更加宽大的城墙遗址。
在吐蕃治理下，这些州府不见扩充，居然反倒缩小了。
此刻的会州城，各族百姓密密麻麻跪满了一地。
远比灵州人口众多，除了吐蕃大大小小的贵族之外，更多的是吐蕃从各地劫掠来的奴隶。
此刻绝大部分奴隶跪在道路两旁，好奇且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些军卒。
李晔龙纛未到，符道昭为了袭击也没有多打旗号，以至于此刻人群居然不知道来的是哪路人马。
只是见着这些军卒盔明甲亮，大多汉人面孔，以为是不是哪里的节度使打了过来。
汉人、回鹘人、吐蕃人、甚至突厥人整齐划一跪在地上，他们衣着破烂，身后满是黄土搭建的房屋。
只在城中心位置，能够看见一些砖瓦结构。
而后便是城门口附近，躺着几具吐蕃士兵尸体，以及怒目瞪视，满脸不服气的吐蕃贵族。
“难道是李茂贞打过来了？”
奴隶消息封闭，他们只知道靠近长安这边的节度使是李茂贞，还不知道李晔已经夺取了秦陇、凤翔。
人群低声疑惑，直到城门外，再次传来大量甲胄铿锵。
直到正主来了，人群更加恭敬跪地，被吐蕃压榨多年，他们早就学会了如何保命。
他们深埋着头，面容紧贴着地面，根本不敢抬眼。
只是在埋头中，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甲胄声，以及军卒迈步走过的沉默，人群心中的惊疑，开始越来越大。
这到底...
来了多少甲士？
百姓们惊疑，主道附近密密麻麻的百姓，终于还是有人压不住好奇，偷偷抬眼观看，而后，便是深埋头的众人，猛然被一声惊呼带动！
“圣...圣...”
声音惊惧，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周围人群疑惑，虽然心底的理性告诉他此刻不能抬头，但随着身边人群骚动，越来越多的人抬眼看去，惊呼声，开始连绵！
人群纷纷抬头，不管是回鹘还是吐蕃，甚至突厥，都被眼前景象镇住。
无边甲士不断入城，高大龙纛挺立，唐旗被甲士高举，居然仿佛一片旗海。
唐旗？
龙纛？
回鹘等族尚且目瞪口呆，人群中人数最多的汉人，更是满脸不敢置信，张大嘴巴惊愕注视。
注视他们梦中曾出现过无数次，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唐军回来了！
更让百姓震惊的除了唐旗，是无数唐旗之中，那杆高耸的龙纛！
圣人亲至？！
圣人带着唐军亲至？！
百姓瞠目结舌，双目中瞬间涌现出太多色彩。
百姓与军卒对视中，万般话语此刻只化作无言。
而后，一个老者颤颤巍巍起身，挡在了李晔前。
陌刀将上前将老者与李晔隔开，李晔则连忙抬手，示意陌刀退下。
老者依然瞪着满眼不敢置信，呆呆看着李晔，好半天后，才回忆着曾经，学着做起叉手礼：
“圣人啊...”
“还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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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陇右悲歌
下意识想要弯腰，可年迈的身躯却怎么也弯不下去。
反倒是那声带着哭腔的‘还走吗’，说的满城原本无言，陡然翻腾起一股心酸。
“圣人，还走吗？”
汉民湿了眼眶，他们冬日穿着单薄烂衣，身躯上满是鞭挞的痕迹。
老者一番话后，是人群再也忍不住心绪，啜泣的跟着开口。
原本的小心翼翼，在此刻仿佛找到娘的游子，瞬间变为哭泣。
没什么感动，没什么大义凛然，只有人群看见唐旗后那一瞬间的委屈。
上百年的委屈！
李晔骑在马上，面色此刻完全青了下去。
他止住马匹，没有让战马继续走向拦路的老者。
李晔停，龙纛停。
龙纛停，满城神策军也跟着停下。
随后会州满城哭泣，淹没了军卒。
李晔骑在马上僵在原地，卢枳年轻，眼见如此一幕双目也有些红润。
只有李巨川神色如常，看着李晔反应，忍不住附身低语：
“河西之民，皆视圣人为君父。”
李巨川这话不是马屁，作为唐庭最坚定的支持者，河西百姓本就极度忠诚，再加上吐蕃各种类人行为，不要说汉民，就连那些被划分为奴隶的回鹘、突厥、甚至其他吐蕃人，也都看着唐旗红润。
曾经的安西军，各族百姓同样在里面泼洒鲜血！
只是面对李巨川宽慰，李晔却深吸一口气，背对李巨川言语尽可能平静：
“朕，配做这个君父吗？”
这一次，换李巨川一愣。
他呆呆看着眼前李晔，看着这个与他印象中老李家格格不入的年轻天子，眼底也浮现出了一抹惊疑。
只是没有崔胤久在身边，李巨川的这缕惊疑来得快，去的也快。
李晔则回应完李巨川，直接转身看向卢枳：
“下诏令。”
卢枳此刻也在扫视满地百姓，闻言收回有些发红的双眼，恭敬看着李晔。
李晔没有下马搀扶老者，而是突然驾马绕过继续向前。
大军再次开动，百姓看向龙纛下的李晔，面色期待。
李晔的旨意，也在万众期待中，从背影传来：
“昭告河西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不复河西，朕绝不踏出河西半步！”
...
一如之前明月。
玉盘高悬会州城上，城中处处弥漫肉香和胡饼香气。
不同秦陇数州对李晔的戒备，此刻的会州城中，是各族百姓围着篝火，不断拉着神策军聚会欢呼。
甚至不少百姓这才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经拉着自家最好的儿子，疯了一般往军将手中送去。
“不要军饷，只是想跟在圣人左右，随着圣人收复河西！剿灭叛贼！”
“对对对，我等先辈可以剿灭叛贼，我等一样可以！”
城下欢声笑语中，是百姓激动的一定要将子嗣送出，神策军们从未遇见过这等被百姓推崇的局面。
一时间手足无措下，也在心底浮现出一点莫名。
武人当道的残唐，军将们，居然对着百姓露出了笑容。
城墙上，李晔沉默看着城下军民和睦画面。
当龙纛习惯性立在门楼，第一次看着圣人替百姓守门的众人，是一瞬间沸腾起来的心情。
符道昭快步从城下上来，手中拿着一沓书信：
“圣人，这是会州百姓贡献的粮秣和兵员。”
符道昭脸色红润，被百姓热情簇拥，没有谁会拒绝这种爱戴。
只是不同身边神策军满脸喜意，李晔的脸色从入城那一刻，却一直冷清。
“粮秣留下，兵员...”
李晔看向城中一片府邸，那里是吐蕃贵族们的家，此刻正有大量军卒从里面不断搬出兵甲。
“铁甲优先补充神策军，用不上的皮甲布甲，以及淘汰下来的甲胄留给会州。”
转眼看向符道昭，李晔想了想，又继续：
“再留下一百神策老卒，领着这些人操练，驻守会州。”
李晔下令，符道昭收起厚厚一沓书信，略有可惜的对李晔行礼。
李巨川则看着眼前一切，想了想开口：
“圣人此举既收拢人心，又避免各地驻守问题，大善。”
李巨川似乎永远都只讲功利，李晔则没有回应，而是继续注视着下方百姓兴高采烈，同时将胡饼和肉汤不断送入口中，享受着久违的美食。
“明日六谷吐蕃就该知道消息了，我军已在敌前展开，后面攻城不会如眼下轻松。”
李晔开口，李巨川再次配合点头：
“圣人英明。”
说完，李巨川见着李晔一直在注视城下百姓，跟着看了一会，低眉轻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朝廷，确实亏欠河西太多。”
“后面得还许多年。”
李晔闻言终于抬起了一点眼神，对着李巨川看了一眼，而后是终于长出一气。
李巨川这是宽慰李晔，告知李晔曾经的亏欠，日后还有补偿的机会。
对于大唐，说起繁华，世人的目光大多集中在长安。
但要说起荣耀，世人的目光却只会集中在陇右！集中在安西！
而残唐之所以唐廷名声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唐廷对于河西、安西的放弃，甚至背刺。
安西孤军五十年，满城白发兵面对汹涌敌人，未得中原寸饷下依然死战不降。
归义孤军起势，没得唐廷半点支持，依然收复陇右几十州，最后却被唐廷背刺分解。
河西百姓凄惨，全部贬为吐蕃奴隶，不仅面对吐蕃贵族只能弯腰行走，若敢注视甚至要被酷刑。
老弱更是会被直接屠杀，或者砍掉手脚任其自生自灭。
百姓如此环境千盼万盼，却始终盼不来哪怕一面唐旗。
初始人们以为只是意外，后来认为困难只是暂时，最后认命坚守，最终燃起希望，却又被自己的希望彻底夺走。
如此种种，唐廷如何对得起河西？！对得起陇右？！
“六谷吐蕃那边有动静吗？”
李晔终于从百姓身上收回目光，篝火亮堂，映的整个会州城一片通红。
城下依然传来百姓的欢声笑语，如此反倒衬的城头安静。
“还没有，但符道昭破城时跑了不少吐蕃兵，城外也有吐蕃贵族，想必消息正在传开。”
李巨川老实回答，李晔最后默默看了眼城下，终于转身走向城楼：
“明日出兵，该让河西知道...”
“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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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回来了
不比关中人口密集，各州府大多采用小州。
河西地广人稀，凉州虽然也是州，但下辖土地极大，足比得上整个秦陇。
而且不比沙州以西的西域大漠，河西有着天山雪水，土地极为丰沛，凉州也同样如此。
盛唐时凉州良田阡陌，此处出产的粮食，也成为中原王朝支援西域驻军，最方便，最快捷的后勤基地。
这也是为何河西历来是中原王朝的西部必争之地。
不仅是河西本身丰沛，也是因为从河西运粮，要远比从中原调粮更为有利。
只是曾经繁荣的河西大地，此刻从凉州看去，却只有纯纯依靠人力开垦出来的贫瘠旱田。
牛都被吐蕃强行征走，以至于河西百姓没有牲畜耕种，再加上吐蕃担忧奴隶起义，严格限制铁器，所以生产力和经济在吐蕃治理下进行了大退步。
一匹快马从会州方向急促而来，远处大地上除了贫瘠旱田，还有隐约可见的马群。
河西产马，河西马扬更是盛唐重要马扬之一。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河西此刻依然有着大量马匹踪影。
只是凉州的吐蕃并没有心情去欣赏他们见过无数次的景色，他们只是看着快马回报，满眼的不可置信。
凉州城中，吐蕃贵族们住在糅杂了西域、中原、吐蕃风格的石堡宅院中。
本该向活佛祷告的时间，平措却领着六谷吐蕃的贵族，满脸皱眉看着眼前军报。
唐人夺取会州？
唐人这是要回河西？
藏式风格的石头建筑内，熏香浓厚，红木长桌横跨，上面摆满了各色银制餐具。
贵族们穿着传统藏服，手上带着各色宝石，有些皱眉刚刚得到的消息。
“派我们的人去会州了吗？”
一阵低声将众人唤起，众贵族看向上方，一个带着满头浓郁黑发，身形壮硕的汉子，正默默把玩着大拇指上的巨大宝石戒指。
一个贵族连忙回应：
“昨夜得到消息后便已经派了人，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平措点头，虽然这种军报不会作假，但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不敢相信。
唐人什么时候有胆量回河西了？
尤其军报上的内容，带人回河西的...
还是唐人的皇帝？
皇帝御驾亲征？
平措越想越觉得荒唐，若是安史之乱前，吐蕃要是得知唐皇御驾亲征，恐怕还会举国防备。
但眼下...
平措回想着这些年唐庭种种举措，整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消息有误也就算了，如果真是唐人的皇帝来了...”
平措言语低沉，语气中却带着一点嘲讽：
“怎么？难道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天可汗？”
平措说着笑看下方大小贵族，这些吐蕃贵族闻言后，也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没办法，安史之乱后唐庭衰微，而这个时候吐蕃却迎来了鼎盛。
安史之乱后的一百多年，吐蕃没少揍唐廷。
只是大唐崩溃，笑的最大声的吐蕃却崩溃的更快，更彻底。
贵族们大笑，又有一个快马返回，送来了会州的最新消息。
门口贵族接过书信，快速递给平措，平措则拆开扫过，而后原本嘲笑，忍不住一僵。
看着平措失态，下方配合大笑的贵族们瞬间止住声音。
人群小心看着平措，好奇到底是什么消息让平措居然瞬间变了样子。
“国主，可是唐人真来了河西？”
一个贵族小心翼翼，平措却看着书信，目光死死盯在其中一段上。
李晔真来了，这一点平措只是错愕，但并不惊惧。
可什么叫做唐军三万，皆披铁甲？！
……
几个时辰后。
整个凉州开吹响号角，军鼓一遍遍敲响，大量吐蕃军队，开始向着凉州汇集。
同时不仅是吐蕃得知了李晔返回河西的消息。
随着李晔正式下达诏令，消息不断传开，唐旗再次树立在会州的消息，在整个河西都引起巨大地震。
不仅是六谷吐蕃的大地上汉民奔走相告，就连甘州回鹘治下，也掀起了一片热潮。
尤其李晔诏令中的宣言，不复河西绝不踏出河西半步，更是听得汉民心绪一片火热。
虽然不知道李晔还要多久才能打来，但无数百姓却已经开始对着长安方向翘首以盼。
而被六谷吐蕃、甘州回鹘隔断的归义军，反倒是最后才得知的消息。
随着守城卫兵从商队那里得知了消息，反复确认后，是一脸惊愕的跑向节度使府邸。
而后卫兵还未跑到，欢呼声，从商队入城的城门口，席卷开来。
“大唐回来了！”
“圣人亲自来收复河西！”
沙州满城嘈杂，作为大唐在河西，甚至陇右最后一处据点，沙州聚集了最多的汉民。
对于大唐的期盼，也是沙州最为浓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以至于卫兵还未跑到节度使府邸传信，府邸中便已经得知了消息。
府邸大堂。
作为归义军首府，又摆脱吐蕃统治许久，沙州呈现出别样繁华。
就连节度使府邸，也要比寻常节度使大上不少。
此刻大堂内，年轻的张承奉穿着节度使服，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报信的卫兵。
“你说什么？”
“唐军正式进军河西？”
“还是圣人御驾亲征？”
张承奉年轻，甚至在一年前才打倒自己父系李家，重夺归义军。
眼下张承奉正在厉兵秣马，准备重夺整个河西。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突然得知李晔打回来了。
卫兵连忙点头：
“对，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说是圣人回了河西。”
“而且前几日甘州回鹘颇有异动，据说更东边的吐蕃也在动员大军。”
回鹘和吐蕃异动是之前归义军就注意到的事情，只是他们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有想过会是唐军回来了。
张承奉脸色呆滞，同时眼底也有些不甘。
不比自己祖父张议潮，父亲张淮鼎，张承奉对于唐庭可实在难说上什么忠诚。
自己正要大展拳脚，李晔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这让张承奉忽然有些忧心。
只是张承奉虽然百般不喜，但在沉默许久后，还是偏头看向了身后高悬的地图。
那是他的目标，大唐曾经的陇右道。
只是地图上没了唐旗，只有杂乱不堪的各色旗帜。
张承奉看了半天，随后拿起一面小旗，想了想，插在了河西。
那面小旗，是唐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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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未必还能一日破城？
天色苍茫，三万唐军排列在城下。
远处是比会州大上一些的河州城，城市规模终于来到四个坊市，城墙也高大了一些。
河州依然属于关中，河州过去，才是河西。
作为李晔前往河西的最后一座阻碍，夺取会州后，李晔便直接领军前来。
此刻的河州城下，李晔骑马眺望着城池，身后军卒全部列阵而坐。
“万...岁...”
远处传来隐约欢呼声，李晔忍不住将目光从城头收回看了过去。
那里正有几十衣着破烂，拿着各种农具赶来，满脸狂热的汉民。
李巨川也看了一眼：
“是得知圣人到来，自发赶来助军的百姓。”
说着，李巨川随着李晔，将目光又看向大军最后。
在那里，已经聚集了上千破破烂烂，但满脸激动的河西民。
刚刚自发赶来的几十百姓，也被收拢了进去。
“接下来进入河西，这样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
卢枳也忍不住感慨，眼前景象，在河西之外的地方，可是很难看见。
李晔则看了一圈收回眼神，埋头想了一下，一边看向河州，一边开口：
“给这些百姓供给肉食。”
李巨川与卢枳闻言对视一眼，没有多说，而是默认。
供给肉食？
李晔这是要准备重建河西军！
没有再关注方才小插曲，李晔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城头。
河州城上有了防备，不仅城门紧闭，城上也站满了吐蕃士兵。
只是相对于兰州和凉州，河州城似乎已经被吐蕃放弃，上面只有不多的数千穿着皮甲、布甲的军卒。
扫视一圈，李晔终于是挥了挥手：
“让云梯上去。”
符道昭早已等候，他对着李晔行了礼，直接打马往一旁跑去，很快伴着军鼓和号角，与身后河西百姓振奋大喊，两台巨大的云梯，在专门配发了两档皮甲的民夫推动下，缓缓向前。
民夫用力推车，两边则站着举起大盾掩护的全甲神策。
这两台云梯，是李晔赶来后，准备测试效果打造才打造出来。
云梯庞大，仿佛一栋高楼，笔直往城墙驶去，攻守双方看去云梯似乎极为沉重，粗厚车轮碾过，居然在地面上带出深深沟壑。
此刻城头上的吐蕃守军看着两台云梯缓缓靠近，脸上并没有太大恐惧，反倒是有些嘲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吐蕃守将穿着工艺与唐扎甲一致，只是在外形上略有差异的吐蕃甲，看着缓慢靠近的云梯不急反笑：
“虽然我军只有三千，但这唐人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
“两台云梯，一次最多送上百人，这能破我的城？”
守将这话说的周围吐蕃军同样笑了出来，云梯虽然强大，但两台能干什么？
尤其是守军看向守将身后的一百吐蕃精锐，脸上更是自信。
哪怕只是分裂出来的吐蕃势力，但毕竟比唐朝崩溃的晚，此刻的吐蕃军中还能依稀看见一些昔日吐蕃强盛时的影子。
就比如守将身后，他的一百亲卫就是标准的吐蕃精锐。
一百人浑身披挂扎甲，手中拿着破阵利器破甲长斧，此刻持斧站立，高原特有的宽厚红褐面容上，满是沉寂。
就如李晔练出的神策军一般，这一百吐蕃精锐，此刻也都沉默。
两部云梯一次只能投送一百，到时候城墙上一百对一百，吐蕃军自信自己的这方更加强大。
更何况到时还有周围寻常军卒配合，这云梯不像是攻城，倒像是送死。
“若是多来几部云梯或许还有些威胁，这才两部，能起什么作用？”
周围也有吐蕃贵族开口，别看他们只有三千，但面对没有足够工程器械的李晔，却极度自信。
古代蚁覆攻城，可残酷的很！
看着云梯不断接近，守将虽然眼底讥讽更甚，但还是在进入一定距离后，没有孟浪。
抬起手，周围早就关注的守军立即点燃了大量火盆，随后弓手上前，箭矢放在火盆上点燃了箭头。
“集中一台云台，放箭。”
吐蕃守将开口，一阵弦嗡，密密麻麻的火箭仿佛飞舞的火团，瞬间向着一台云梯飞去。
不少箭矢并没有钉在云梯上，反被坚硬木板挡开。
但也有不少箭矢成功射在云梯上，开始用箭头的火焰，灼烧着周围。
只是唐军也没有示弱，进入射程后，本就更高一点的云梯顶部，几十个神策弓手，开始拿出硬弓反击。
不用加设火箭，利矢快准狠的射在城头吐蕃军头顶。
原本密密麻麻的守军，瞬间被箭矢射空了一片。
这一箭让城头立即一片骚乱，不少守军拿出盾牌挡在前方，其余守军则是略微向后，随后有些惊恐的看着瞬间倒地的几十守军。
唐军哪里找来这么多厉害的弓手？！
本来自信满满的守将也有些诧异，他原本还十分轻松的站姿瞬间站直，接着看了看自己满地哀嚎的伤兵，又看了看云梯上继续居高临下放箭的唐军。
第二轮箭矢如约而至，虽然这一次有着盾牌抵挡，可箭矢还是射到了十几人，这一幕让本来自信的城头，瞬间陷入到一片恐慌。
要知道两部云梯上方最多不过一百弓手，这一百弓手面对披甲持盾的守军，居然还能一波带走十几人，这杀伤力已经是极为惊人。
若是云梯多些，十几台甚至几十台同时推入战场，要都是眼前这些弓手战力，恐怕仅靠着箭雨，也能射崩守军。
“这些唐军，有些不对劲...”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个同样惊愕的吐蕃贵族忍不住吐槽，有着弓手压制，吐蕃守军的火箭瞬间大打折扣。
原本密集的火团变得零散，落在云梯上也很难再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两台云梯越来越近，想要在靠近前射燃一台云梯的想法，已经没了任何可能。
只是相对于贵族的吐槽，守将却看着云梯最顶彪悍的弓手，脸色越发奇怪。
弓手这么厉害，那云梯内即将上城的步卒，会不会...
守将脸色有些难看，但看着周围已经随着云梯越来越近越发慌乱的守军，守将一咬牙，直接将身后一百重甲长斧精锐派了上去。
随后对着周围人一脸嚣张开口：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能一日破城？”
守将这话说的周围人士气一振，就算云梯靠上来，也不可能快速突破，只要挡住对方第一波，自己就能冲进云梯点燃它。
守军士气振奋了一些，尤其看着一百重甲长斧亲卫顶到了前面，正面着云梯，脸色更是红润。
随后万众瞩目，城上城下横飞的箭矢中，云梯面前厚板，猛然砸下。
阻挡箭矢的护板，在此刻成了唐军冲上城头的木桥。
吐蕃军见状立即下意识准备大喊鼓舞士气，可随着他们看清门板后的内容，是叫到一半的声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木桥左右，一百重甲长斧瞪大不敢置信的眼睛，与云梯内身披三甲，手持骨朵大盾，方便近战的陌刀将，相互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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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别动手
目光在空气中交错，短暂的沉默甚至连两息都不到。
可就这么眨眼的时间，却在双方对视中，都造成了时间仿佛过去很久的错觉。
重甲长斧没想到云梯内居然是比自己还要重甲的唐军。
陌刀将则是没想到城墙上的守军，居然还能有重甲长斧这种精锐。
两边大眼瞪小眼，随后来不及多犹豫，也不知是那边的大喝，唐军猛然挺着大盾冲了下来。
吐蕃重甲长斧连忙后退，没敢强行阻挡，而是疯狂后退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好为自己长斧创造挥舞空间。
只是陌刀将长时间跟随李晔，各个都已经是十年精锐，他们甚至不用命令，便知道此刻该尽可能贴近敌人，以此发挥自己大盾骨朵的近身优势。
两边的重甲都仿佛成了炮弹，在周围吐蕃守军目瞪口呆下，急匆匆的相互撞在了一起。
大盾顶在前面，疯狂推攘着长斧兵，长斧兵手中长斧挥动不下来，只能大怒的着急喝骂，而后一个短小的破甲骨朵，直接从大盾后砸下，给对面长斧兵开了瓢。
长斧兵应声而倒，铁盔更是被砸的凹陷下去，这一幕直接看的守将脸在滴血。
这一百长斧兵，在这背景下可真是死一个少一个！
只是接下来的画面，又让守将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
随着长斧兵不断后退，周围又有密密麻麻的轻甲守军扑了上来，陌刀将终于被长斧兵拉开距离。
而后长斧兵大怒反击，手中长斧用力从上劈下。
虽然大部分攻击都被大盾阻挡，但还是有些斧刃砍在了陌刀将的头上。
头盔被破开，陌刀将吃痛倒下，虽然并未死去，但血流如注，也没法再继续参与进攻。
只要吐蕃军能够快速击败这一百人，此刻倒下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砍得好！”
守将忍不住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随后看着对面唐军身上精良三甲，好奇哪里来的之余，也是目光中展现出一点贪婪。
乱世，谁会嫌弃甲少？
陌刀将毕竟只有一百人，城头人员拥挤，又很难结阵施展陌刀。
冲杀一阵后，居然被几十倍于己方的守军给阻挡了下来。
此刻陌刀将们只能背靠云梯，依靠大盾尽可能阻挡守军反击。
双方长斧骨朵你来我往，不时会有双方都心疼的精锐接二连三的倒下。
额...
至少守将认为是双方都心疼。
只是守将目不转睛看着云梯边的战斗，城下，李晔却看着云梯周围的战况后，脸上浮现出一缕轻松。
看向符道昭，李晔直接向着前方随意挥手。
早就等候的符道昭立即示意传令兵吹响号角，接着就在云梯后，不知多久靠过来的全甲神策老卒，开始疯狂攀登云梯。
城头上箭矢横飞，最顶端的唐军弓手已经被射倒了许多。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原本强有力的压制已经渐渐变得微弱，这让不少吐蕃守军已经敢不顶盾牌，直接向着陌刀将扑去。
陌刀将的防线不断后退，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少最前面的大盾，更是在长斧和横刀长矛的不断攻击下，开始变得破烂起来。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攻破。
守军们见状越发士气高昂，就连守将也以为胜利在望。
只是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云梯上时，原本已经越发微弱的唐军箭矢，突然再次变得凶猛。
城下吐蕃守军措不及防，瞬间被再次射倒一片，人群惊愕看向头顶，本来已经在对射中渐渐稀少的唐军弓手，此刻又变得密集起来。
守军大惊，他们慌忙将盾牌再次顶在头顶，可他们刚刚埋下头重新看向前方，眼前一幕，却看的守军一片冰凉。
吐蕃长斧兵已经是精锐，毕竟他们披的是全身铁甲加破甲长斧。
但此刻云梯后，是一群拿着横刀长矛，源源不断冲上来的神策军。
而这些神策军，装备着完全不弱于长斧兵的甲胄，只是长斧兵只有一百，冲上来的神策军，却仿佛没有尽头。
大量神策军也满脸彪悍，他们没有直接冲到陌刀将身后，而是不少人拿起大盾，直接越过下方陌刀将，顶着盾牌往人群中跳去。
这些重甲大汉化身一枚枚炮弹，瞬间将周围吐蕃守军给撞到一片。
虽然不少神策军很快就被周围其他守军用长矛捅杀，但更多的神策军却是撞倒一片后，在头顶弓手掩护下，开始疯狂扰乱守军阵线。
而后...
防守了半天的神策军，开始反击。
换上崭新的厚盾，陌刀将大吼着向前，身后是源源不断的神策甲士，密集长矛隔着厚盾捅杀出去，将对面无处可躲的守军直接捅杀在地。
本来阵线就被完全扰乱，没了人挤人的力量优势，原本还算厚实的防线，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向后退去。
上城的阶梯只有那么几条，更多的地方是一片笔直墙壁。
前面的守军惊慌后退，不少人更是因为退的慢被不断捅杀。
但更后面的守军，却看着自己已经半只脚悬空的身后高墙，面露绝望。
第一个跌下城墙的守军，开始出现。
一道来不及惨叫的身影从十几米高空坠落，砸在城下，虽然没有立即死去，但巨大撞击还是让他忍不住口吐鲜血。
而后来不及挣扎爬开，城墙上是越来越多，仿佛下雨一般疯狂砸下的守军。
“完了，全完了...”
守将呆呆看着眼前一幕，看着那些唐军各个都堪比自己手下精锐长斧，将自己寻常军卒跟割草一般屠杀。
只是自己的精锐长斧不过一百，还是好不容易从吐蕃野战军中搜刮来。
可对面唐军这样的精锐居然络绎不绝，仿佛城下三万人都是这样的好手。
三万精锐？
守将忍不住滑动一下喉咙，而后是忍不住一阵憋愤。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大唐不是已经崩溃一百多年了？
一个死了快一百多年的王朝，怎么还这么能打？！
守将看的触目惊心，河州已经不存在防守可能。
甚至随着大量守军被挤下城墙摔死，城内看见这一幕的百姓，居然爆发出了起义。
大量汉民、回鹘、突厥，甚至吐蕃，都高举着农具，从背后密密麻麻扑向吐蕃守军。
看着城墙内外山呼海啸的人群，守将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拔出了横刀！
一个唐军冲到眼前，看着眼前身穿甲胄的守将，正要展开攻击，守将猛然将横刀高举...
跪了下去！
“别动手，我出身河西，我也是唐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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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手搓
河州一日而陷。
在依照会州方法，留下一百神策老卒，并武装起本地奴隶后。
李晔领着大军立即往兰州杀去。
河州奴隶中也出现了大量自发追随的志愿兵，甚至因为靠近河西，士兵中不仅有大量汉民，还出现了回鹘、突厥等人。
甚至就连吐蕃，也有足足一百来人。
而且相对于身边汉民，这些主动加入李晔麾下的回鹘、突厥、吐蕃三族，在对待唐军，尤其是对待李晔上，还要更加狂热。
攻打河州前的一千河西志愿兵，也在李晔往兰州去时扩充到了两千。
队伍虽然装备依然不如神策军盔明甲亮，但在大量缴获下，至少原本手上的农具全部换成了横刀长矛，身上也开始陆续有了一些单薄甲胄。
而在李晔领着三万人往兰州去的路上，单骑快马，却已经先一步将河州战况，传到了兰州。
河西最富饶的两个州，除了连接河西西域的沙州，便是紧邻关中的兰州。
虽然平措将治所放在了更远离唐人的凉州，但兰州才代表着其经济。
不同于河州只留下了三千人驻守，平措在兰州，足足布置了八千正经守军。
连带兰州中大大小小的吐蕃贵族和忠仆，当快马带着河州消息冲入兰州，城墙上已经站满了足足一万五千人的守军。
兰州城内。
奴隶被全面关押起来，只留下一些难以反抗的老弱用来驱使。
足有十四个坊市的大城，此刻除了不时跑过的吐蕃军卒，居然不见半个人影。
只有高大巍峨，贴满砖石的城墙上，才能看见大量人影。
快马一骑绝尘，很快来到了兰州的吐蕃石堡中。
仿佛永远不变的浓厚熏香，威严狰狞的佛像布置在大大小小的角落，旦增错愕看着冲进来的快马，身边是正在汇报动员情况的吐蕃贵族将领。
旦增是平措的叔叔，也是兰州的最高贵族，负责帮助平措治理兰州。
在旦增的治理下，兰州坚决贯彻大退步经济政策，靠着疯狂从关中、回鹘、甚至其他吐蕃势力掠夺奴隶。
兰州是难得几个在吐蕃治理下没有缩减城市规模的州府。
旦增也因此在六谷吐蕃中得了个善于治理的名号。
此刻浓的让人想要入睡的熏香中，旦增睁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快马送来的情报。
周围贵族将领也是面色难看，呆呆看着红木长桌上用藏文书写的军情。
“河州一日而陷？”
军将们惊疑看着查看完整个军情的旦增，旦增则感受人群询问目光，眼角抽了好半天，才忍不住呲牙：
“确切说...”
“是两台云梯，一波攻势，就拿下了河州。”
兰州吐蕃贵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河州城小，这一点不假，守军人少，更是实际情况。
但就算是作为弃子，河州也是一座实打实的城池，怎么可能被一日...
不，一波拿下？！
而且还只动用了两台云梯！！
旦增则看着军报上描述的内容，脸角的抽搐更加明显。
只是后面的内容，旦增没有选择告诉众人。
三万唐军，全是精锐……
这一情况旦增甚至不敢说给贵族们听！
强行按下心中震惊，旦增尽可能平稳的放下军报，随后看向下方还在各种猜测的贵族，终于是脸色一板：
“唐军只有两台云梯，必然木匠稀少。”
“我军城高，不用怕！”
...
战鼓震响，号角不时连绵。
马队高举各色军旗，不断奔跑在漫长队列前。
上万民夫正在安营扎寨，更多的民夫则是在军营与兰州之间，挖掘着壕沟。
壕沟即可避免守军突围，又可作为营寨的‘城墙’。
同时在壕沟后，还搭建起两座高耸的望楼。
民夫一阵忙碌，三万神策军席地而坐，虽然连续作战有了一些损失，但在河西实在是太好补充。
从志愿兵中择优招募一些，很容易就能填补上了人数。
虽然李晔只来得及突击训练两天，但作为几乎锁死士气的河西志愿兵，担任补充兵却没有任何问题。
兰州与大营中间空地上。
还是一万全甲老兵坐在前面，两万两档新兵坐在后面。
身前身后都是忙碌民夫，远处城头则是全神戒备，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的吐蕃守军。
旦增快步登上城头，不管身边守军行礼，旦增来到城墙边，看向城下。
此刻正是天色大亮，日光照在光洁的甲片上泛起阵阵光彩。
从上往下看，居然让城头众人觉得有些刺眼。
而旦增不顾反射的日光刺眼，认真扫视一圈，看着人数丝毫没见少，甚至后面还多了两千的‘起义奴隶’，脸色忍不住更加难看。
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大小贵族：
“奴隶们都关好了？”
贵族们也看见李晔身后的那两千‘破烂’，带着一点狠毒注视，贵族们阴狠的点了点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都关在了地牢，这两天没给饭，只喝了水，想闹事也没力气！”
贵族们自信，只是说完，一个贵族突然看了过来：
“旦增，我们可都是为了配合你的守城才这么做，这几日我们各家死了不少奴隶，战后你得补给我们。”
旦增看着这个时候还在索要好处，虽然心中极度不满，但面上还是尽可能平静：
“城下可有三万唐人，到时候绝对够分。”
众人闻言笑了一下，其中一个更是看着不过才两倍人数，果然只有两座云梯的神策军，直接指向了龙纛：
“先说好，那个唐人的皇帝，得给我。”
“我要用他头颅做成金杯，献给活佛。”
贵族们闻言也是跟着笑，旦增则回想着河州经过，心底鄙夷着这些贵族的狂妄。
“平措正在动员军队，他让我们坚持一个月，之前我还有担忧，可我看唐人只有两座云梯，这下终于可以告诉平措，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也没问题。”
说着，旦增直接让传令兵去给凉州报信，这种‘自信’看在人群眼里，更加鼓舞起了士气。
只是众人的自信还没持续好一会，城下的一个变化，却让他们有些疑惑起来。
大量民夫在安置好营寨后，立即转身前往了附近树林，开始疯狂伐木。
“伐木？这是要制造攻城器械？”
吐蕃贵族又不傻，一看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想到这里后，是一脸奇怪。
人群扫视一圈，随后疑惑对视：
“没看见木匠呢？”
工程器械需要木匠，可看了一圈，他们并没有看见任何被保护起来的手工艺人。
一个贵族也是看了一圈，随后带着一点疑惑和吐槽，指向了那群伐木的上万民夫：
“莫非那一万民夫，就是木匠？”
贵族们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旦增则看了过去，虽然心底也是不信，却没由来慌乱了起来。
正要说些话驱散这种莫名不安，可才刚刚抬手，远处森林中的画面，直接让原本喧哗的城头，瞬间寂静！
一万民夫...
不，一万木匠在李晔带领下，砍下大量木头后开始原地...
手搓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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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唐人善射
森林中的树木在上万‘木匠’忙碌下，肉眼可见的缩小。
大量木材被运送到了外面空地上，而后就这么在旦增等兰州守军瞠目结舌下，各种密密麻麻的攻城器械，开始仿佛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城头上。
原本的笑哈哈只剩下沉默，所有人闭嘴，只是瞪着双目微微弯腰，满脸死寂看着远处。
一万随军匠人...
唐人不是不行了吗？怎么这才几年没见，这么强了？
守军心底只有疑惑，随后看着不断拔地而起的密集器械，过了好半天后，终于是忍不住长吸一口气，微微埋头，脸上浮现出大股憋愤。
犯规了！！！
一万匠人不是一万民夫，唐人手下技术人才已经这么泛滥了吗？
原本的气势汹汹和自信荡然无存，人群只是心底各种吐槽之余，而后亲眼看着日头划过，城下燃起篝火。
忙碌一天的匠人终于转身往大营走去，营中弥漫着最能恢复体力的肉食香气。
旦增见状脸上一松，连忙也跟着吩咐：
“唐人休息了，看样子今夜到此为止，让我们的人也吃肉。”
听着吃肉，被李晔一万匠人震得目瞪口呆的守军终于恢复了一点士气。
随后人群正要活动一下站了半天有些僵硬的手脚，旦增也左顾右盼想要找个椅子休息一会，一只大手，却猛然从后面按在了旦增肩上。
旦增一愣，疑惑回头看向身后吐蕃贵族。
只是这个贵族丝毫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是瞪着麻木之极的面容，双目失神注视着城下。
旦增疑惑，但他没有询问，而是呼吸几气后，慢慢转动了脖子。
随后，旦增也满脸麻木，双目失神。
忙碌一天的匠人返回大营休息，而后...
又有一万吃饱喝足的匠人从大营中出来，开始接手器械，继续工作...
不是一万，是两万！
旦增嘴角实在是忍不住的抽动，他瞪大双眼，如同身边所有人一样，看着才安静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地上，那些‘雨后春笋’，开始更加爆裂的疯狂生长！
这一万人，可体力充沛的很！
河西特有的明亮夜晚，没有半点云朵，残月就这么高挂天空，让整个大地都显得一片光亮。
再配合密密麻麻的篝火照耀，匠人们忙碌的热火朝天。
残月又渐渐落下，晨曦划破地平，麻木一夜，双眼瞪满血丝的旦增，看着彻底清晰起来的画面，终于是忍不住心头憋愤，脸色一白，踉跄着向后倒去。
随后，旦增真就这么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围亲卫、贵族，居然没人搀扶！
因为旦增看的瞠目结舌，身边其他人也都看的瞠目结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壕沟后。
密密麻麻的民夫开始接手这些打造出来的崭新器械。
高大的云梯、坚实的冲车、以及数量最多，高耸的砲机！
砲机就是投石车。
砲机也安装了方便移动的木轮，民夫们拖拽，这些砲机仿佛木制巨人，一个接一个布置到了壕沟后面。
而后粗大石弹放置了上去。
看着这些砲机，旦增终于在反应过来的亲卫搀扶下站了起来。
也顾不得身上宝甲沾染了灰尘，他看着壕沟后面的砲机，强忍着给身边人打气：
“砲机精度差，别看唐人砲机多，但能打中必然没几个！”
周围贵族和军将有些无语的看向旦增，此时说这些话怎么看都有些嘴硬的嫌疑。
旦增心底泛着苦楚，不是他一定要嘴硬，而是不嘴硬不行。
旦增说完看向两边，绝大部分士兵原本脸上的惊慌，在听见这话后终于是安稳了一些。
看着嘴硬还有些作用，旦增猛松一口气，而后仿佛为了配合他的言语一般，一发石弹猛然划过壕沟，当着满城守军的面，打在了城边的空地上。
甚至连城墙都没有摸到，看见果如自己城主所说，守军们立时士气大振起来。
旦增也松了口气，砲机并不复杂，吐蕃军中也有，自然知道除非是多年砲手，不然很难打准。
而且就算真有多年砲手，此刻李晔这边如此多的砲机，从哪里找这么多老砲手？
旦增看着城外，憋愤了一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解气。
木匠好找，总不可能神射砲手也好找吧！
旦增看着砲机心中大爽，随后目光不断扫视砲机，其中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身穿半袖龙袍的男子，正站在那台射偏的砲机旁边指挥着民夫重新上弹。
旦增有些不敢置信，他连忙向前两步，依靠着墙边微微伸出身体，用力眨了眨眼睛：
“刚刚那发砲，是唐人的皇帝射的？”
忍不住呢喃疑惑，旦增将注意力全部放了过去，随后周围其他砲机的动作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将身形微微收回，看向整个砲机。
所有砲机射手，都跟着李晔，准备着发射。
“又不是成百上千，这些砲机射不中，在忙也是白搭。”
一个贵族不服气开口，周围守军也是一脸认可。
只是看着砲机准备好，伴着阵阵大喊用力发射了石弹，虽然心底不断打气，可还是躲在了各种护墙和建筑身后。
而后...
石弹依然是东偏西倒，没有一个打准。
躲过一轮轰击，守军小心翼翼探出头，看着遍地没打中的石弹，心中最后一点胆怯，终于是随着这一轮轰击，彻底消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吐蕃守军士气大振，不仅脸上红热，甚至还全部挤到城墙边，对着城外唐军不断大声嘲讽。
甚至害怕唐军听不懂，还专门用了汉语！
看着身边守军士气终于恢复过来，旦增彻底放松。
自己一万五，李晔只有三万，只要有士气，旦增能守到天荒地老。
只是面对吐蕃挑衅，远处的砲机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着方才的上弹动作。
守军们见状更加大力嘲讽，甚至没有之前躲避，而是故意顶到前面，不断拍打着自己胸膛。
“来来来，往爷爷这打！”
“爷爷要是躲了，你是我爷爷！”
吐蕃守军不断叫嚣，旦增看着也忍不住发笑，只是笑了一阵看向对面，随后扫视一圈，双眼忍不住骤然一缩。
呆呆看去，旦增忍不住踉跄走了两步...
“怎么感觉...”
“砲机的上弹速度，快了好几倍？”
旦增惊愕，而砲机快速做好发射准备，随着再次命令，砲机发出的石弹，再次划过天空。
这一次...
吐蕃不退！
人群密集拥挤在原地，亲眼看着石弹飞来，而后脸上自信渐渐僵硬，随着石弹越来越近，僵硬的自信，化作忍不住瞪圆的惊恐！
血肉胡同，绽放在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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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地上长砲机
大量吐蕃守军慌乱跑向一边。
石弹带着狂风飞过，守军只感觉身边拥挤的战友瞬间一空。
而后战友便伴着漫天血雨，落满了一身！
幸存者瞪着惊恐双目，身体僵硬扫视左右。
密密麻麻的守军瞬间没了踪影，只有大小不一的人体残骸，伴着血腥浓郁，布满一地。
幸存者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对面继续上弹的砲机，随后也不用再对视寻找一下军官，守军猛然躲到了护墙和建筑后。
看着守军惊恐躲避，处于安全位置的旦增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
他无论面容上还是脑海中，眼下只有无穷的疑惑。
不是疑惑为什么第一轮射不中，而是疑惑李晔到底从哪找来的这么多神射。
甚至包括李晔本身，他堂堂一个皇帝，带兵打仗也就算了，怎么就连他也这么会射？
人家国主、国王都是莺歌燕舞，就你小子每天闲着没事，起了砲机射石弹玩是吧？
旦增想不明白，这种疑惑甚至压过了对城头凄惨的关注。
直到第三轮石弹射来，大量石弹要么射向守军，要么射向城墙，伴着城墙颤抖，‘幸运儿’的凄惨哀嚎，旦增才被身边亲卫，疯狂拖着往城下躲去。
旦增大怒，想要挣脱，可看向身边亲卫惊恐神色，他又猛然停了下来。
他确实不怎么想下去，但亲卫们想啊！
旦增不敢断了手下生路，他只能是半推半就的往下，随后看着远处守军，大声开口：
“留下一些哨兵，其他人全部到城下躲避！”
得到旦增命令，守军们终于如蒙大赦，弯腰扶盔连滚带爬的往城下躲去。
旦增则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心，想要再看一看城下。
随着自己下城，视线被护墙快速遮蔽，原本只有焦急的脸上，忍不住再次瞪开了眼睛。
砲机继续，石弹不断划过天空。
而在砲机身后，是吃饱喝足休息了一夜的匠人，又换班走进了森林...
旦增视线彻底被遮蔽，城外也看不见旦增声音，但一声大喝，却短暂压过了砲机发射的声音。
“快给平措去信，再晚来几天，兰州必破！”
...
快马飞驰，一骑绝尘的传令兵疯也似的冲向凉州。
在去信保证自己能守半年后，才过了一天，就再次派出传令兵告急。
此刻的凉州城。
源源不断的吐蕃军队正在动员集结。
城内铁匠铺全部热火朝天，不断整修打磨着兵甲，并赶制出一捆又一捆的箭矢。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同时大量吐蕃士兵满脸轻松，正扛着长矛，在凉州周围不断骚扰居民和奴隶。
凉州不及兰州，赶来的军卒太多城内挤不下，以至于城外也布置了军营。
此刻的凉州城墙上，平措身着华丽吐蕃甲，正行走在城头。
这种强行披甲露面的行为，引得城内城外吐蕃士兵的大片欢呼。
听着欢呼，着甲带来的疲惫，被心底自得冲散。
“按照国主的吩咐，为了方便消灭唐皇后进攻关中，我们动员了所有兵力。”
一个年迈老贵族穿着普通高原服饰弯腰在平措身后，随后指着城下连绵军营，略带骄傲开口：
“我们收缩力量，并动员所有男丁，一共有五万大军。”
“再加上兰州旦增那里的一万五，我们足有六万五千人。”
这些当然不是正经军士，绝大部分都是动员的吐蕃百姓和忠诚奴隶。
平措闻言跟着往下看去，看着绝大部分人连甲都没有，只有一杆长矛和木盾，脸上依然表现出了自得。
这种军力，就算是李茂贞，恐怕也不敢正面冲突吧？
平措与李晔交流较少，更多还是与李茂贞有些来往。
在他印象中，李茂贞就已经是最强大的汉人势力。
看着城下大量还没有甲胄的动员兵，平措一脸自信：
“不用着急，可以再等着多打造些兵甲。”
“旦增来信，他有信心守住兰州半年。”
听着这话，身后其他吐蕃贵族和将领露出一股轻松。
唐代围城耗时费力，信誓旦旦的半年，实际上只要不缺粮，守个一年不成问题。
这也就是说哪怕等到明年再出兵，也能赶上解救兰州。
己方养精蓄锐训练整年，对面却在围城消耗，己方人数还更多，到时候直接压过去，配合着兰州里应外合，还不瞬间就灭了李晔！
吐蕃贵族们轻松，平措也脸上满是雍容。
国主的权威，永远来源于自己的军力，虽然只是不过月余，但被数万大军环绕，平措的气质越发自然而然的高贵起来。
随意挥手，手中的大扳指璀璨夺目：
“好了，都下去各忙各的，昨天才来了军报，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军报了。”
贵族们闻言立即行礼，他们早就想回去享受，自然不愿意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只是人群还没有行完礼，一个传令兵便猛然跑了上来。
正在行礼的人群一愣，雍容高贵自信的平措，也忽的一下愣了原地。
这就有点打脸了...
平措脸上有些绷不住，周围贵族们则仿佛没有看见，只是沉默看向四周。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强压下心中不爽，暗地里骂了几句旦增的‘没事找事’，平措尽可能保持雍容：
“什么事？”
传令兵拿出藏文书写的军报，递给了平措：
“兰州告急！”
尽可能保持雍容的平措再次一愣，同时原本看向四周的贵族们也瞬间齐齐看了回来。
人群大眼瞪小眼，随后搞不明白这怎么一天之间差距会如此巨大！
疑惑一会，人群看向平措。
平措则深吸几气，按捺下心中同样惊疑。
快速扫过，看清楚了兰州经过后，平措脸色一呆：
“唐人带了…两万...匠人？”
同样的不敢置信，这可是技术人才，唐人已经多到随手一带就是两万？
周围贵族更是全部脸色呆滞，对于技术人才，吐蕃可是比周围势力稀缺太多。
以至于同样的数量，听在吐蕃耳中，那就是不一样的震撼。
“如果真是两万匠人，那必然会起许多器械，兰州就会不好守。”
周围吐蕃贵族附和，平措也知道旦增确实告急，心底没了动气。
想了想，正要下达准备出击的命令，可这个传令兵还没走，又有一个传令兵跑了上来。
看着这么快又来军报，人群再次一惊，他们不相信兰州也能被一日攻破，但好奇这一次旦增又说了什么。
平措根本不耽误时间，直接向前接过军报查看，随后扫视一圈，仿佛收到惊吓一般将军报猛然放下，随后满脸惊疑的看向人群：
“什么叫...”
“地上长满了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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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盛唐回来了？
更多的吐蕃士兵则扛着长矛木盾，勉强排成队形向前。
不同于关中藩镇步卒多甲士，平措手下除了一万正经军卒外，其余全是动员新兵。
唯有一点差别，便是河西产马，虽然良马、战马需要专门培育，野外很难见到，但劣马却管够。
眼下大军不仅每辆板车都由劣马拖动，甚至在行军队列外，还随行着大量马队。
李晔的马队最多用来哨探传信，平措手下的马队却是一支成建制的战斗力量。
归化的回鹘士兵骑在马上，只穿了极为轻便的两档皮甲，手中除了长枪弯刀外，还人人配了一张角弓。
劣马长途行进时速度不会太快，也就保持着步兵的小跑速度。
但配合其上骑手，也能勉强发挥出一些轻骑的作用。
此刻大军前行，士兵耳边马蹄密集，伴着队伍中的木轮转动。
前面快马一匹接着一匹，来自兰州的军报也一封急过一封。
“石弹成百上千，昼夜不停轰击，不少外城砖墙已破，墙体也开始脱落。”
听着贵族诵读着军报，平措骑在高大战马上，看着脚下匆匆忙忙向前的大军忍不住眼露烦闷。
“探马放出去了吗？”
见平措没有先理睬兰州，而是关心己方大军，贵族放下军报老实回答：
“放出去了五里。”
平措一皱眉：
“加派一倍人手，再多放出去几里。”
毕竟是河西厮杀出来的势力，平措看着匆忙队列，优先考虑自己会不会被伏击。
贵族立即转身执行，平措则瞟着被手下收起来的军报，沉默继续赶路。
再惨又能怎样？
这已经是平措所能达到的最快行军速度。
埋头前行，随后又是快马，又是军报：
“前几日，唐军从城墙缺口发起了几次试探性进攻。”
贵族报告，听到这平措表情还正常，同时等待着手下继续说唐军被挡回去的消息。
试探性进攻，不都应该被挡回去吗？
只是平措准备好了，可他等了半天却都没有等来手下继续。
忍不住偏头看去，看着贵族支支吾吾，平措疑惑：
“怎么？没打回去？”
贵族磕巴：
“打回去了...只是...”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有些犹豫，直到平措脸色越发不耐，才干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
“唐军走之前杀了我们两百来人，还放火烧了一栋箭楼。”
平措一愣，而后看了看贵族，又看了看对方手里军报，顿了片刻一把抢了过来。
不信邪自己查看，看完后，平措才带着一点怒火，猛然将军报撕烂：
“唐人都是怒目罗汉？几十个人就能冲进来杀我们几百人，然后再退回去？”
平措心底只觉得荒唐，心中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军报上面。
周围贵族看着如此一幕也不敢接话，只是心底也在愕然这军报怎么越来越夸张。
平措更是看着脚下被撕碎的军报，看了一眼后，有些愠怒：
“除非旦增说兰州丢了，后面不用再给我军报！”
给我干嘛？看大唐超人怎么变着法刷吐蕃副本吗？
贵族们自然遵命，于是快马虽然还是一匹接着一匹，但没了军报烦扰，平措反倒将行军速度提高了一些。
五万大军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兰州破灭前抵达了战扬。
先靠近的是兰州的城北。
李晔主攻的城南，城东城西只派了些马队监控。
于是城北反倒极为安全。
城北上站着一点守军，当他们看见过大地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吐蕃旗帜，代表援军抵达的号角声，开始吹响在整个兰州。
直接在宽大城墙上纵马，旦增快速从城南赶来，直接出城向着平措迎去。
而平措带来的人看着这边依然高大坚固的城墙，是纷纷爆发出来的一阵欢呼。
“看起来李晔还没有狂妄到强行包围四门。”
平措可没有什么对李晔的恭敬，此刻直呼其名。
见着城北这边格外安稳，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人点评了一下。
周围被军报搞的七上八下的贵族们也是松了口气，此刻看着平措打趣，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直到远处一队打着吐蕃旗帜的骑兵赶来，看着旦增亲自来到面前，众人的嬉笑才慢慢停下。
随后看着旦增满脸麻木疲惫，以及双眼中通红血丝，大伙才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战斗焦灼的味道。
“国主！”
旦增也没有揣什么叔叔架子，直接对着平措行礼。
同时看着平措带来的五万人，眼中血丝不仅没有消散，反倒更加明显起来：
“这样的五万人？”
行完礼，旦增居然直接反问。
周围本来还有些心疼旦增的贵族们一呆，而后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平措也同样诧异，在他看来，自己带来了五万人，加上旦增的一万五，怎么也该压着李晔打了。
可眼下看旦增这意思，还不够？
旦增虽然有些不敬，但毕竟是守在前线的统帅，又是自家人，平措没有发怒，只是想要扶起旦增。
只是旦增起来，根本没有等着平措开口，而是直接指向了城南：
“大军应当立即结阵，城南打的焦急，今日就得出现在唐军侧翼牵制，为兰州分摊压力。”
旦增急不可耐，这一次不等平措不满，甚至已经有些贵族忍不住开口：
“唐人不过三万，这才几日时间，怎么就把你打成了这样？”
贵族们不以为意，毕竟军报上看见的东西再震惊，那也只是文字。
只是以往还会争辩一下的旦增此刻却完全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身，骑马往城南走去，背对众人脸色阴霾：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从城北结阵，再缓慢靠近城南，这一套动作花了足足三个时辰。
当平措的大军伴着黄昏抵达城南，越过遮蔽视线的城墙角，原本坚固完整的城墙，在这里全部变成了四处倾倒的夯土。
石弹横飞，仿佛军阵一般密集的砲机一个接着一个。
它们排成‘方阵’，随后不断向着远处城墙抛射石弹。
城墙上已经没有守军，只有夯土中被打中的倒霉蛋，尸体混在土块中。
甚至在一些石弹之外，李晔还搞出了火油弹。
看着那些带着尾焰装满火油的陶罐呼啸着冲入城池，一片火焰猛地爆燃起来。
无数黑烟由此升空，连带着整个世界都仿佛有些暗沉。
看着密密麻麻的砲机，平措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地上长满了砲机。
但更让平措挪不开眼的，却是那些砲机身后，身披铁甲，席地而坐的三万神策军。
长矛横刀硬弓、扎甲厚盾悍卒，看着唐军几乎人手一套的装备，平措只有对唐军人人会使三种武器的不信：
“怎么？盛唐时的唐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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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开战
长矛横刀硬弓。
眼下不仅是一万老卒的标准配置，也是两万训练了四年的新兵配置。
虽然出发时工期紧，只来得及配备两档和长矛横刀。
但随着时间推移，来自后线的不断补充以及缴获，正在快速提升着神策军的装备。
除了越来越多的神策军新兵从两档升级为全身甲，新兵的装备，也来到长矛横刀硬弓齐备。
神策军中。
原本席地而坐的军卒全部起身向着平措大军迎去。
三万军卒小跑，脚步踏响带着甲胄铿锵。
而后就是每个军卒都全副武装，面向吐蕃军列阵。
李晔骑马立于军阵旁，身边是不断跑过的军卒。
略微扫视一圈远处吐蕃军，李晔目光放在最前面，被大大小小吐蕃贵族簇拥的平措身上。
此刻平措正在身边人的指指点点下，向着李晔望来。
“一帮土鸡瓦狗，圣人给我一万神策老卒，我定能克其军、杀其主！”
符道昭骑着战马，手提斩马刀，看着对面吐蕃贵族居然大胆的指点李晔，忍不住大怒。
进入河西，虽然还没有得到大量良马、战马。
但只保证最高层，还是能够搜刮出来一些。
此刻不仅符道昭骑着战马，就连李晔也骑着一匹高大的上等战马。
战马高大，李晔体质上升，不知不觉间身形都精壮了不少。
此刻骑在大马上，居然有些鹤立鸡群。
符道昭一脸火热想要立即开打，李晔则看了看越发昏黄的日头，以及兰州城上不断望来的守军，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
“先把我们的砲机和匠人收回大营。”
李巨川在身后也忍不住抚须附和：
“对方结阵而来，我军并无太多机会，此刻进攻还需留人防守砲机，圣人明日再战，实在英明。”
借着机会给李晔小小拍了个马屁，李晔则看着对面大军背后疯狂立营的奴隶，终于是转身看向了砲机：
“收回砲机。”
...
第二天。
天色晴朗，当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兰州城下便一片喧嚣。
漫长壕沟隔绝了兰州与李晔。
壕沟的尽头平地，则是五万陆续走出大营的吐蕃大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唐军大营的望楼上，李晔站在前面观看着脚下盛况，符道昭则拿着一张战场地图，不断对着下方指点。
伸手指向与城墙笔直对立的壕沟：
“我军左侧是壕沟，右后为大营。”
“有壕沟阻挡，吐蕃军很难从左翼绕后，兰州城内守军若是出城，我军也可倚壕沟抵御。”
符道昭介绍，李晔也顺着符道昭讲解打量战场。
接近十万的人大战，战场的面积极大，虽然符道昭拿着的地图不过一张，但上面却将整个兰州、两处大营、以及周边五六里地全部标记了出来。
“营内留守的那支部队？”
李晔看了眼壕沟，心底还算认可，接着又闻着大营。
对方总兵力是自己两倍，甚至在对方军阵身后，还能看见成建制的马队。
对方完全可以选择派遣部队多方进攻，所以大营也并不安全。
符道昭这时脸色严肃了一些：
“大营留守了三千河西志愿兵。”
身边李巨川和卢枳闻言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同时将目光直接看了下去。
三千装备杂乱，甚至连戎服都没有统一的志愿兵，正一脸火热，乱糟糟的把守在大营中。
人群的目光只不断看着两个方向，一个是吐蕃军，一个就是李晔所处的望楼。
看着李晔投来目光，志愿兵立即振奋的挥舞武器。
兵甲优先保证着神策军，河西志愿兵眼下装备全部依靠着缴获。
“我军大营修建的还算完备，据营而守，吐蕃军便是绕道，一时半会也无法攻克。”
符道昭没有李巨川与卢枳的皱眉，而是再次认真思考后，很肯定的给出了这个评价。
不说别的，但是这士气，就是拿人命拖，也能拖住不少时间。
李晔则看了一会，平静回头：
“打下兰州，朕就要重建河西军。”
李巨川三人默默低头，而后远处一阵号角吹响，李晔将注意力向着号角看去。
号角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甚至吹的人耳膜有些发嗡。
紧接就是军鼓震响，连绵的吐蕃军，开始排成宽大的阵线，缓缓向前。
“吐蕃军动了。”
五万人便是潮海，看着人海缓慢涌来，年轻的卢枳忍不住略有震惊。
符道昭则深吸一口气，直接对着李晔行礼：
“圣人，臣去前线。”
李晔略微偏头看向符道昭，难得点头露出点亲善：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交给爱卿了。”
符道昭心底一热，临走前对着李晔极为郑重的单膝跪地，叉手在胸：
“臣必克其军，杀其主！”
说完符道昭转身离开，望楼下早就候着他的亲兵，跨上战马，带着十几骑往前线走去。
很快，唐军这边也不甘示弱的吹响号角，巨大军鼓开始阵阵炸响。
“万岁！”
“万岁！！”
龙纛立在望楼，前方三万神策不断高举长矛，齐声高呼万岁。
大营中留守的河西志愿兵，也在号角和万岁声中，满脸激动的跟着大喊起来。
唐军士气高昂，听着这边不断山呼的万岁居然压过了自己这边的号角，吐蕃军中很快也爆发出了一阵齐声高呼。
而后就在这欢呼中，壕沟另一边的兰州城，居然也跟着前面两阵号角，一起吹了起来。
三方号角连绵，吹在空中居然震得飞鸟不敢经过。
李晔看向城墙，随后就见城门大开，旦增那八千精锐也开始不断出城，忍不住皱了点眉。
“吐蕃这是想两翼夹击。”
李巨川也有些脸色阴沉，随着兰州吹响号角，远处吐蕃大军气势更加高昂，前线的符道昭也大怒下达军令，分了五千神策新兵连忙占据了壕沟。
“只是偏师，为了削弱我军罢了。”
李晔看了一眼直接就收回眼神，没有再往那边投以任何多余关注。
视线只是钉在前线上。
五万吐蕃军极有章法，并没有盲目靠近。
而是结成严密阵线缓缓靠来，而在军阵身后，除了虎视眈眈，不知道会被投往何处的马队，还有十几台从凉州带来，连夜组装好的弩炮。
看着这些弩炮躲在军阵后不断靠近，李晔算着距离，缓缓抬起了右手。
下方传令兵密切注视，当看见李晔终于是挥下手臂，立即转身，将手中军旗猛然挥下。
砲机嗡鸣，密密麻麻的石弹砸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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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对垒
石弹横飞，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火油弹。
呼啸着穿过神策军，狠狠砸在吐蕃军阵中。
原本巨大的厚盾和军阵立即被打的一片混乱，石弹若是落在人群，立即便将周围军卒带倒，并至少砸死两三个军卒。
而若是火油弹恰巧落在人群中，则会直接带动整个军阵的崩溃。
黑烟开始在吐蕃军中升起，伤员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被砸烂的胸口瞪大眼睛不断吐血。
远处还有十几个人带着满身大火，哀嚎着不断奔跑，周围没有被火焰侵染的士兵，也近距离看着自己战友的惨状，被吓得呆若木鸡。
“万岁！”
看着己方一轮砲击居然拥有如此威力，留守大营的河西志愿兵再次振奋大喊。
只是他们的欢呼还没有持续完一轮，吐蕃军的身后，是呼啸着飞来的弩炮。
粗大箭矢用远超砲机的准度射向密集神策。
空中十几杆黑影飞过，随后立即将严密的神策军军阵刺破，沿途所有军卒全部撞飞带倒。
十几个神策军立即被人群带着倒地，严密阵线出现一条条缝隙。
而在人群的最后，前面顶着大盾的全甲神策，看着腹中粗大弩箭，不甘心的闭了眼睛。
身后的两个也收到强烈撞击的神策军，则在一声声伍长的呼唤下，被军医带着民夫拖走。
顶在前线的只有三万，但身后的七万民夫，则承担着厨师、医护、土木、建造、操作、运输等各种各样的工作。
看着前面刚刚被射破的阵线立即恢复，三万神策身后，是人数足在两倍以上，不断忙碌的各类民夫。
伤员一个接一个的送了下来，随后立即接受着军医的医治。
这一幕也看在对面占据高地，同样不断打量过来的吐蕃军眼中。
看了看对面堪称完美的后勤保障，再看着自己这边全部被丢弃的伤员，平措心底猛然一个咯噔。
忍不住看了眼左右，见着手下军卒果然脸上有些忧惧，平措有些气笑的指了过去：
“这唐人还真是下血本，又是匠人又是军医，我看也就带了七万民夫，这七万民夫，莫非都有个一技之长？”
平措确实气笑，古代技术人才走哪都是战略资源。
哪怕是屠城，也都是先把各种匠人医师全部搜刮，随后才能屠城。
此刻看着对面李晔居然带来的不是七万民夫，而是七万技术人才，平措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围吐蕃贵族们也是沉默无言，只感觉是不是这几年河西外面发展的比较快，所以这技术人才烂大街了？
直到一个贵族看着现场气氛莫名，才指着前面终于接敌的双方转移注意力：
“接敌了！”
吐蕃众人看去，果然看见壕沟与大营中间的空地上，吐蕃大军浩浩荡荡的压了上去。
“放箭！”
神策小校拿着横刀怒吼。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身后一万五新兵拿起弓箭，对拥挤而来的吐蕃军抛射箭雨。
砲机与弩炮都已经停止发射，此刻人挤着人，再打下去极容易误伤。
“吐蕃人打的还有些章法，见地势狭窄，只派了两万人上来。”
李巨川看着战场，忍不住点评了一句。
李晔则注视着前线，吐蕃军与神策军都各自顶着厚盾，不断相互拥挤，而后就是两边大盾后的军卒，拿起长矛不断往对方大盾缝隙中捅去。
绝大部分的长矛都被厚盾阻挡，但偶尔还是会有长矛突破大盾，一矛捅杀在对方军卒身上。
人潮混乱，感觉得手后抽回长矛，上面果然有些血迹，而对面人群也不断骚动，似乎有人不再配合阵线，在人潮中胡乱移动。
吐蕃军大多直接不管伤员，神策这边则将伤兵运到后方，将人交给早已等候的医师和民夫。
结成军阵后，就是单纯的力量和意志比拼。
只是神策这边的大盾总是能挡住对方长矛，同时己方长矛也总是能找准时机捅过缝隙。
虽然两边都在你来我往，但在望楼看去，战力更加彪悍的神策军，却给吐蕃造成了巨大伤亡。
尤其是头顶弓箭，看着神策军真是人人都会挽弓，吐蕃这边更是直接全部失声。
“若是如此消耗，今日我军必胜。”
李巨川看着如此战况，忍不住有些喜意。
李晔则看着前线焦灼，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将视线放在了其他地方。
此刻的左侧壕沟处，五千神策新兵拿着弓箭与吐蕃军对射。
吐蕃不时会扛着长梯，将梯子架在壕沟上，尝试着翻过壕沟。
只是这些人面对神策军疯狂集火，往往是丢下几具尸体，便又无奈的退了回去。
虽然人数多了三千，但却被壕沟后的五千神策给死死挡住。
“左翼的旦增看样子也不是想真心突破，主要还是为正面的吐蕃军创造机会。”
见着李晔关注壕沟，卢枳也看了一眼后开口。
经历了最开始的震撼后，此刻卢枳的心绪已经安稳许多。
“眼下也就正面的马队还没有动作，不知道会投放在哪里。”
向着吐蕃军后方看去，马队依然安稳待在后方休息，看样子平措也在等待一个战机。
只是这个战机平措半天都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原本还在僵持的正面，居然开始了缓缓后退。
军阵对垒，有着更加充足训练的神策军，开始反推人数更多的敌人。
看着己方阵线开始不受控制的后撤，一直寻找战机的平措忍不住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而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怒：
“五万人，就是推也该阵线推过去了！”
平措忍不住，周围贵族们也是看着前线满脸错愕。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己方五万，对面才两万五，足足一倍的人数，怎么被反推的居然是自己？
“国主，我见唐人右翼暴露出来了，要不要让马队从右翼攻一次。”
这个攻并非冲阵，劣马也冲不起来。
贵族意思是神策军反推，以至于右翼渐渐脱离军营保护，可以让马队从右翼放箭袭杀。
平措看着任凭前面如何大喝也挡不住的后退颓势，想了想眼神一横。
看向马队正要下令，可前面的军阵吗，却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喧哗。
平措连忙回头看去，随后就在神策突出的右翼，五百身穿三甲，手持陌刀的重甲大汉，狂暴冲入了吐蕃军的侧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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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有些道理
陌刀从一开始便一直在后面休息。
此刻终于有了机会，李晔进行反击的动作，远比平措果断。
没了前面厚盾和正经吐蕃军，后面这些只是负责拿着长矛对捅的动员兵看着五百个三甲铁山冲来，几乎不带半点犹豫转身便想逃跑。
只是身边到处都是人挤人的军卒，他们居然无路可退！
结阵方便将力量集合在一起，也能尽可能动用起每一个人的力量。
可坏处就是当侧翼出现敌人后，结成严密阵线的军卒，根本不可能进行任何转向和敌对。
只能是继续保持眼前阵线，眼睁睁看着侧翼敌军杀进来。
此刻五百陌刀排成两排，明明队形极为单薄，可将侧翼这些几乎无甲的吐蕃军，砍瓜切菜般斩杀在地。
大量动员兵满脸惊惧后退，可人挤着人却怎么也退不下去，只能看着陌刀将大步走来，随后高扬起晃眼的陌刀。
“哈哈哈，圣人的陌刀来的真及时，敌人的左翼动荡了！”
前线符道昭满脸惊喜，看着陌刀将在密密麻麻的无甲吐蕃兵中，仿佛割草一般收割着生命，忍不住对着李晔方向叉手行了一礼。
而后看着越发宽空荡的己方右翼，直接连点了五个千人队。
“尔等立即跟在陌刀将身后，从侧翼突击敌人。”
这五个千人队都是待在后面放箭的新兵，也是全甲率最高的部队。
此刻听着符道昭命令，人群立即放下硬弓，转身拿着长矛横刀，提起盾牌就往陌刀将那边追去。
只是这五千人前脚出去，后脚就与同样赶上来支援的一万吐蕃军，撞在了一起。
战线拉长，双方都不约而同投入了大量后线部队，本来还算空旷的唐军右翼，再次被喊杀声充斥。
看着对面反应也这么快，符道昭有些可惜。
可对面吐蕃军的平措等人看着唐军派上来的军卒居然也这么能打，脸上却满是诧异。
瞪了一圈，看着这五千人居然也是压着自己一万人在打，平措终于是绷不住脸上装出来的平静：
“对面唐军难道都是悍卒老兵？”
满脸恼怒，随后平措气的咧开嘴，似笑非笑：
“三万悍卒，我怎么不知道唐人的皇帝练了这么多兵？”
平措确实惊讶，毕竟现在都不是唐朝和吐蕃的强势时期，那种两边全员都是精锐老兵的全明星大战早就消失。
此刻大多是少部分常备精锐带着各种类型补充兵大战。
所以当平措发现李晔手下居然再现了全员精锐老兵的盛况，实在是没法接受。
大唐崩溃的比吐蕃久，吐蕃眼下四分五裂，你怎么反倒再起了？！
气不过的平措看着依然在不断后退的阵线，目光看了一圈，终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两边。
略微犹豫，平措终于是对着身边人下令：
“调五千动员兵去旦增麾下，再让他从城内调集几千兵出来，让他加强对壕沟的攻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吐蕃军后面还有两万挤不上去的人，再分兵五千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再给马队增加五千步兵，不要打正面的唐军，去攻击唐人的大营。”
平措下令，下方贵族知道这是准备全力出击进行决战。
贵族们纷纷行礼回应，随后转身开始安排。
最后面的一万吐蕃军立即分开，五千人向着壕沟跑去，另外五千人则随着大量马队，一路小跑着冲向大营。
李晔站在望楼上，看着吐蕃军如此调动，随后就能看见原本厚实的吐蕃军阵，开始全力伸展开。
密密麻麻的人潮向着并不激烈的两翼冲去，兰州城中留守的动员兵，也被派出了两千。
随后就是在得到强有力补充后，兵力暴增到一万五千人的旦增，开始疯狂发起对壕沟的攻击。
原本还打的有来有回的壕沟附近，密密麻麻的长梯开始越过壕沟，随后就是吐蕃军在身后督战队的屠刀和各种承诺下，疯狂冲杀过来。
这些人都是生力军，体力极为充沛，打了大半天的壕沟防线，神策军一时间居然隐隐有了抵挡不住的趋势。
“符道昭在干什么？为何还不增强壕沟？”
看着已经开始有吐蕃兵翻过壕沟，与壕沟后的神策绞杀在一块，担忧左翼的李巨川，忍不住低喝了一句。
李晔则还是站在望楼上，平静看着前线：
“符道昭想一举突破正面。”
李晔望着前线，此刻的符道昭手上只有最后五千生力军。
随着不断反推，双方接触面越来越大，再加之不断往后运去的伤兵，符道昭又增派了五千人到正面。
也就是说李晔手上，只有最后的五千预备队。
而且告急的不仅是壕沟，还有另一边的大营。
马队先至，也不等待后面还在赶来的步兵，回鹘骑手们拉开角弓，开始向着大营木墙后的河西志愿兵抛射箭雨。
志愿兵装备和战力都远不及神策军，他们只能顶着轻型木盾，躲在木墙后，时不时有一两个猎户探头放箭反击。
而后便是一阵对射，五千步卒也终于赶了上来。
来不及让步卒多喘几口气，在贵族的喝骂下，五千步卒扛起长梯开始向着营墙扑来。
人群密密麻麻，头顶反击的箭矢远不如正面神策军攒射。
这让已经有点被神策军杀破胆的吐蕃军猛松一口气，而后是更加火热的往上冲杀。
直到他们顶着不断砸下的石块登上营墙，看着眼前装备杂乱，甚至很难结出阵线的河西守军，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兴高采烈冲了上去，随后吐蕃军以为瞬间可破的这群‘破烂’，居然不等他们攻击，反而主动打了过来。
猝不及防下，这些甚至无甲的吐蕃军，与河西兵绞杀在了一起。
来势汹汹，平措军力全开，整整六万人全线投入，唐军的整个三面处处皆是喊杀的画面。
只是看着自己全力出击，壕沟与大营也确实不断波动，可杀了半天都没有突破，军阵后的吐蕃贵族们，终于开始浮现出一些不安。
长时间攻不下去，这对于攻方士气，将是个致命打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就在平措等人不断焦急的注视着前线，甚至看着符道昭咬牙分出一千神策军加强了大营，脸上还来不及露出喜色时，正面的吐蕃军，却开始大面积溃退。
那五百陌刀将，已经在人挤人的无甲人潮中，杀得浑身上下仿佛成了血人。
周边全是被杀破胆，为了逃命甚至敢对战友举起刀剑的惊恐溃兵。
天色再次陷入黄昏，厮杀整整一日，双方体力都早已耗尽，完全是在咬牙硬撑。
此刻正面吐蕃军最先顶不住开始不断后退，这让平措大急。
但他还来不及想些办法，远处前线，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李晔手里最后的四千神策军，顺着吐蕃后退带来的阵线缝隙，全部冲了上去。
密集的吐蕃军旗，开始疯狂后退！
...
入夜。
丢掉近一万伤亡后，吐蕃军惊恐逃回身后大营。
旦增也带着一万多人缩回兰州，紧闭城门不敢再出。
营地中处处皆是伤兵的哀嚎，甚至营地外的空地，也弥漫着濒死者的呻吟。
大营军帐中。
帐内满是愁眉苦脸的贵族，自己两倍人数猛攻一天，居然还被正面反推了，这说出去还怎么在河西立足？
旦增也在大帐中，看着周围人群愁眉苦脸，是忍不住的叹气。
“明日...该如何？”
干哑嗓音传来，平措疲惫抬头，眼中有些期盼。
其实打到这该退了，虽然只有一天，但谁都知道再打下去很难有什么胜算。
退回去重整旗鼓再战，才是明智之举。
只是根本没人敢接话，这时候说了退，回去后谁知道会不会被拿出去背锅？
看着居然没人配合，平措脸色有些气急。
看了一圈后，终于是看向了旦增。
旦增心底也苦，但看着平措直勾勾望着自己，躲不过去的旦增憋了半天，忽然开口：
“明天还能打！”
能打？！
人群有些错愕，就连平措也直接将疑惑展现在脸上。
旦增深吸一口气，扫视人员一圈，随后信誓旦旦，看向了平措：
“我今天观战，那唐人皇帝一直缩在后面。”
“我军只要能突进去斩首，此战必胜！”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安静，整个大帐是一片安静。
人群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今天虽然唐军能打的不正常，但那个李晔...
好像确实没出手...
“如果能杀了李晔，当然好说。”
“但唐人能打的很，我军派人突进去，恐怕杀到一半就溃了。”
平措疑虑。
斩首当然好，但能够强行冲破敌阵，并跑到敌人主将面前斩首的部队，不仅要战力彪悍，还得士气高昂。
可眼下的吐蕃军，很难找到这样的军卒。
旦增对此则仿佛早有预料，他露出自信表情，看了一圈疑惑众人后，反倒直勾勾看向平措。
“很简单，国主亲自带人冲杀，我军士气不就不会溃了！”
再次安静，人群大眼瞪小眼，脸上莫名更甚。
从斩首来说，这样确实有理，就算打不赢，护着平措退回来也没什么问题。
可人群就是觉得心底那股不对劲，越发明显起来。
唯有上首实在想赢的平措，呆呆想着这个计划，愣了好半天后，才有些呆愣的看向了旦增：
“确实...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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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这是要干嘛？
天色再次亮堂。
晨风吹拂，带来冬日的一点深寒。
站在兰州城外，回忆昨天厮杀，深吸一口气，鼻腔中带着一点始终不散的寒腥。
木轮碾过硬土，布满锈迹的轮毂吃满了力，转动中传来难听吱呀。
两个民夫挥动马鞭，抽打在卖力拉扯的骡子身上。
板车上，满是昨天战死者的尸骸。
唐军民夫和吐蕃奴隶将战场上敌我双方的死者纷纷拖走。
唐军大营中满是肉香和胡饼香气，对面则是飘扬着一些糌粑和浓郁热奶茶。
“各军最后一刻准备时间！”
小校们看着远处旗兵挥舞的令旗，转头开始对自己麾下军卒传达着命令。
两口塞下胡饼和炖肉，再把热气腾腾的肉汤送下肚，浑身发暖的军卒披挂着甲胄，开始走出军营。
两军阵前最后一点民夫和奴隶慌忙装载着尸骸，大量军卒不断走出，在空地上排列。
兰州城也再次出动一万人，在左翼展开，整体局势，似乎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等着两边排列好，这一次率先吹响号角的，却是唐军。
“吐蕃人居然没退。”
李巨川看着吐蕃军居然今天选择再次作战，忍不住有些诧异。
神策军开始主动向前，留下八千人加强了壕沟与大营后，两万神策军开始正面推向吐蕃。
军阵严密，脚步铿锵，密集厚盾紧邻排列，仿佛一堵移动的城墙。
厚盾后的长矛如林，在晨光下泛起寒光，这一幕看在对面吐蕃军眼中，立即引起了一片慌乱。
昨天经历失败，此刻的吐蕃军看着缓慢压来的神策军，虽然己方还有着四万人，可看着对面靠近，却都忍不住纷纷向后靠去。
干咽口水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尤其在唐军军阵身后，还跟随着二十台砲机，此刻这些砲机高大，仿佛巨人一般压了过来，这让吐蕃军更加惊恐。
战线宽大，二十台砲机已经是唐军能够保障的全部，若是再多，极易还没发挥作用，就被敌军摸过来全部摧毁。
很快石弹横飞，伴着砲机的轰鸣，两军再次开始了接触。
石弹、弩矢不断划过人群头顶，狠狠砸在对方严密军阵中，带倒大片军卒。
鲜血和哀嚎再次弥漫，但顶着大盾，双方士兵还是缓缓靠在了一起。
仿佛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画面，大盾拥挤，长矛捅刺。
双方侧翼也跟着爆发出一些战斗，只是这一次进攻方成了唐军，战线也远比昨日更加宽大。
两万唐军几乎全部投入到战线上。
四万吐蕃军背靠大营坚守，双方你来我往，重复着昨日的战斗。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站在望楼眺望，随后并没有过去太多时间，眼神就有些奇怪起来。
“吐蕃军开始退了。”
开口说了一句，李巨川和卢枳也忍不住有些诧异点头。
这才接敌了不过半个时辰，人数更多的吐蕃军，居然就已经抵挡不住，开始了缓慢后退。
这并非吐蕃军的诱敌深入，结阵接敌的情况下敢后退，就算是诱敌深入，最后也只会演变为全面溃败。
“这种打法，要不了两个时辰，这一战就该结束了。”
李晔说到这里甚至带起了一点无趣。
李巨川和卢枳却脸色大喜：
“兰州破城在即，若是我军正面击退了敌人援军，这兰州守军必然再无守城意志。”
两人喜悦，远处前线的神策军也一脸喜悦。
今天这一战打的实在是顺利，以至于几乎快要演变为唐军一面倒的屠杀。
此时此刻的画面，就是唐军不断顶着大盾向前，随后每一次呐喊都会斩杀大量吐蕃军，接着整齐向前一步。
而对面吐蕃军则在不断地后退中，阵线越发不稳。
此时的吐蕃军身后大营。
看着己方居然如此不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平措还是忍不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身后跟着两千身披双层铁甲，手持重斧的精锐吐蕃重步。
这群人精力充沛，并且看着最前面同样身披甲胄，准备带头冲锋的平措，脸上带着一股坚毅。
“国主，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得立即出击！”
旦增从前面快步走回，他的身上甚至带有一点血迹。
这血迹自然不是一线上的唐军鲜血，而是斩杀溃兵，自己人的血。
“唐军右翼已经完全空旷，三万人完全被我军牵制，此刻只要绕过前线，就能冲到唐人皇帝面前！”
其实不用旦增说，平措一直关注着战场，现在的战场就是唐军与吐蕃军相互焦灼，只有李晔所处的望楼，孤零零耸立在大地上。
周围甚至没有多余守军，只有五百陌刀重步，只要这两千人能绕过去，他们与李晔之间就完全是一马平川！
只是平措脸色带着犹豫，半天都下不了决心。
此刻看着旦增再次来催促，前面吐蕃军也即将抵挡不住，马上就要全线崩溃，平措终于一咬牙，将自己手中的长斧高举了起来：
“诸位，活佛会保佑我们！”
“跟我上，杀唐人皇帝者，封大贵族！”
平措不仅带头，甚至还给手下人巨大赏赐。
在吐蕃是否是贵族，对于吐蕃百姓来说是一个巨大区别。
更何况还是贵族中更为高贵的大贵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两千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闻言脸色都忍不住涨红起来，几乎是立即就跟着举起长斧，忍不住大吼。
看着士气可用，平措体内自带的高原血统，也激发了血性，他带上标识身份的华贵头盔，随后带头走出大营。
战场厮杀，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已经在等待吐蕃崩溃的李晔，忽然注意力被远处一幕吸引。
两千精锐吐蕃军挺着长斧，直接绕过前线盲目向内部发起突击。
尤其带队之人带着醒目头盔，一出现便鼓舞起了吐蕃军的士气。
李巨川和卢枳看着不要命突进的这两千人，脸上有些疑惑：
“这种突击有什么意义？”
“等下我军稍微调遣兵马，就能将其围杀。”
李巨川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卢枳呆了呆，看了看‘送死’的吐蕃精锐和平措，又看了看身后忍不住微微抬眼的李晔，猛然呆了一下：
“他们这是...”
“想斩首？”
斩李晔的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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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恭喜你，到我面前了
卢枳呆愣了半天，随后忍不住猛出一口气，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李巨川也终于反应过来，同样脸色奇怪到了极点。
不是李巨川没有卢枳想的多，而是李巨川跟着李晔这么久，早就已经把‘斩首’这两个字从李晔身上抹掉。
要不是卢枳提醒，他甚至都不能、也不敢将这两个字与李晔联系起来。
“带队的，好像还是吐蕃国主。”
李晔也忍不住脸上有些难压的笑意。
他看着出现后士气大增的吐蕃军，直接嘴角含笑的指了过去。
李巨川和卢枳也认真看了一下，随后缓缓点头：
“就是吐蕃人的国主，应该是怕士兵不敢冲这么远，所以才亲自带队。”
李巨川分析，说完后看了看一马平川的大地，以及望楼下只把守了五百陌刀将，想了想，李巨川还是看向了李晔：
“圣人？是调集些神策军围杀他们？还是...”
李巨川的还是说不出来，但意思已经很到位。
还是等着对面冲上来，在给他们挨个开盒。
李晔则看着远处士气高昂起来的吐蕃军，不仅守住了战线，甚至又靠着人多反推回来了一点，大营和壕沟的吐蕃军，也攻击的更加不要命。
想了想，李晔站直身躯，整个人用力的伸展了一下身躯。
伴着身体上细密的噼里啪啦声，李巨川和卢枳忍不住脸角一抽：
“吐蕃的国主动了，朕也该活动活动，朕领着五百陌刀迎过去。”
打仗就是打士气，哪方士气高，那方就能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虽然自己带着神策军几乎是每战必胜，已经成功建立起神策军的军心，即便自己不出手，神策军也能经历苦战。
但没有哪方军卒会嫌弃自己的主帅带头冲锋。
吐蕃人不是士气高吗？那就当着他们面硬碰硬，然后手起刀落的砍了平措！
卢枳和李巨川对此只是对视一眼，随后默默选择闭嘴。
而后目送着李晔走下望楼，在楼下陌刀将的服侍下穿戴好甲胄，随后提起一杆陌刀，也带头向着平措走去。
此刻的吐蕃军中。
不管是前面的平措还是营内的旦增，甚至是其他吐蕃贵族。
所有人都看着成功绕过符道昭，毫无阻碍的冲向李晔的己方精锐。
旦增接替了指挥，身边贵族脸上满是喜意：
“唐人果然有勇无谋，我军这么轻易就绕了过去。”
“不错，对面唐人皇帝身边只有五百人，我军却有两千，只要冲到面前，此战我军便胜了！”
贵族们七嘴八舌，脸上满是即将胜利的火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旦增脸上也带着难压喜悦，看着越来越近的平措。
“先说好，人可以给你们，这甲可都是国主的战利品。”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制定战利品的归属，把眼前唐军连人带甲都分的明明白白。
只是众贵族期待，最前面的唐军，却突然也跟着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贵族们错愕，连忙重新看向前线，随后就看见那杆代表李晔的龙纛，居然从望楼上下来，开始向着平措迎了过去。
这一幕让所有吐蕃军都有些始料未及。
他们想过李晔逃跑，也想过李晔死守望楼支撑己方士气。
唯独没有想过李晔居然敢迎着四倍人数对冲过来。
自己这可不是普通吐蕃军，是最精锐的两千身穿双甲，手持重斧的顶尖精锐。
再加上平措这个国主亲自带队，李晔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反冲？
愣了半天，一个贵族终于是忍不住气笑：
“这唐人皇帝，真把自己当天可汗了！”
贵族们心底满是不服气，你老李家到底是个什么鸟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怎么能反冲？怎么敢反冲？！
贵族们气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唯有旦增看着李晔居然反冲，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一点惊疑。
他没有再把视线完全放在平措身上，而是看向整个唐军。
随后...
旦增看了一圈，整个人忍不住忽然皱眉，从马上站直了起来。
不信邪的再看了一圈，旦增终于是按压不住眼底的疑惑。
“为什么...这些唐军都不紧张？”
疑惑瞪目呢喃，周围贵族还完全沉浸在李晔的狂妄中，只有旦增发现了这个问题。
那就是平措都已经快要冲到面前，可几乎每一个唐军，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
还有点看好戏的色彩！
就连最前线的符道昭，面对自家圣人马上就要接敌，居然还敢‘大逆不道’的不派兵回援，反倒是一个劲加快了攻击速度，就好像...
旦增忽然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只是憋了好半天，才忽然双目一亮！
就好像再不搞快点，这场战斗就要搞不到军功了！！！
想通这点，旦增脸上是更加明显的疑惑。
他呆呆看着唐军，又呆呆看着对面平措，终于随着双方接近到一定距离，忽然出现的一幕，惊得旦增整个人直接站在了马背上！
旦增忽然动作终于镇住了后面气不过的贵族。
贵族们诧异看着旦增，也难为旦增一把年纪，居然还能完全站在马背，给大伙表演了一下‘杂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众人当然不会怀疑旦增，而是好奇旦增到底看见了什么居然如此失态。
大伙顺着目光跟着看向前线，直到他们也看清后，是所有人跟着齐齐从马背上站直，然后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睛。
那个唐人皇帝……
怎么在砍人？！
五百陌刀结阵军阵，李晔一人手持御弓站立。
对面兴高采烈的吐蕃精锐已经被射恍惚，他们原本大咧咧的进军，此刻全部缩在仅有的几面大盾后，生怕露出半点身体给李晔。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整齐躺了三十多个精锐，这三十多个精锐全部无一例外脖颈插着箭矢，瞪着不敢置信双目躺在地上。
眼下不仅是后面的旦增等人满脸不敢置信，前面的平措更是脸色苦的快要滴出水来。
连射三十多箭，还箭箭封喉...
你早说这么厉害，我说啥也不上来！
平措躲在大盾后，埋着头心底只把旦增骂的体无完肤，可眼下根本没有后退可能，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大家不要怕，近了身就是我军的优势！”
平措咬牙鼓舞士气，只是他刚刚说完，面前大盾便猛然被捅进来一杆陌刀。
随后在旦增瞠目结舌下，大盾直接被陌刀击飞！
面前陡然空旷，身边是重甲长斧与铁山陌刀的相互交错。
哀嚎与惨叫伴着钢铁碰撞的刺啦，平措保持躲在盾后的弯腰姿势，带着满头大汗，缓缓僵硬抬头。
李晔手举陌刀背靠白日，背后是耀眼‘佛光’，身前是一片阴影。
而后李晔的声音，透过身边嘈杂，传到了他的耳中：
“恭喜你，到我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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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什么兰州？回凉州！
空气寂静。
平措呆呆看着居高临下的李晔。
回想着刚才被击飞的大盾，平措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远处。
看着十几米外的大盾，平措又小心看了看李晔陌刀上残留的些许木削，终于是整个人重新埋下头，眼底有些麻木：
“真是天可汗？”
平措麻木愕然，身边的吐蕃重甲巨斧却没有麻木。
他们疯狂围杀着眼前的大唐陌刀将，两边都是重甲精锐，陌刀将虽然更强，但人数只有五百。
此刻双方你一刀我一斧的相互劈砍下，两边人的居然有种前赴后继赴死的感觉。
前一个倒下，后一个立即接上，随后继续互砍，继续倒下，继续接上。
平措方才的沉默和扫视只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在大盾被击飞后，身边的吐蕃精锐便已经伸手拖着平措往队伍后面去。
平措眼前的画面快速倒退，李晔越来越远，面前的吐蕃精锐越来越多，最后以至于人挤人，身影完全遮蔽了李晔。
看不见李晔，平措没由来松了口气，而后正要强撑着站起，前面的精锐人影，忽然向着四周飞开。
突如其来的重甲天女散花，吓得平措刚刚站直的腿脚瞬间一软。
他呆愕看过去，那里正是李晔的方向。
此刻李晔挥动着陌刀，凭借着蛮力将面前两个扑上来的吐蕃精锐给打飞。
双层重甲，李晔的陌刀再难一次性劈断两人。
只能是劈开一人，然后又击飞一人。
只是李晔见状似乎有些不满，对面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吐蕃军，不管是前线的重甲精锐还是后面的旦增贵族。
所有人都是瞬间瞪大眼睛，嘴巴大张，居然被夺了声。
“这...这...这...”
“我...我...我...”
贵族们指着对面，手臂颤颤巍巍，嘴里支支吾吾，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线的平措也看着仿佛推土机，在自己密密麻麻重甲精锐中拍人的李晔，终于是渐渐睁大眼睛，反应过来昨天到底觉哪里不对。
不是没考虑过李晔能不能打，只是没想到李晔这么能打！
劈不开重甲兵，连着挥舞十几次，刀刃也在重甲下有些顿挫。
李晔索性不再劈人，而是改为刀身拍打，直接把陌刀当重武器使用。
而后就是平措看着自己精锐被李晔不断拍飞，脸色彻底崩溃：
“你当我的吐蕃勇士是什么？苍蝇吗？！”
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只是身边早已没人还在关心这一点，他们惊慌的前赴后继，想要挡住李晔靠近平措。
但结果是不管上去多少人，都被李晔一陌刀拍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随后到底的吐蕃精锐来不及起身，就被紧随李晔身后杀来的陌刀将，一陌刀捅翻在地。
能够纵观全局的吐蕃贵族，此刻眼中看见并不是陌刀将护着李晔对峙，而是陌刀将跟着李晔反推！
“什么意思？他们拿自己皇帝当矛头？”
贵族们心底只有无语，这还是那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汉人吗？
高层人员不都应该缩在后面？怎么到了李晔反倒还主动冲锋了？
人群憋愤，而后又看了半天，忽然是又愣了一下。
“好像不是他们拿李晔当矛头，是李晔冲的太过，陌刀将们跟不上...”
渐渐看明白，吐蕃贵族们了然之后，是浮现出更加明显疑惑。
皇帝...冲的太快...
不知道还真以为李二回来了！
此刻的战场氛围已经大变模样。
唐军的士气越发高昂，吐蕃在度过一开始平措带头攻击的振奋后，是亲眼看着自己两千精锐被对面五百人追着砍，变得死一般沉寂。
原本好不容易反推的一点距离，也被迅速推了回来。
除了吐蕃军四倍人数都还被压着打外，最让人群无法接受的一点，是平措在军中居然被李晔追着四处躲避！
此刻的人群眼前，平措与李晔仿佛玩起了躲猫猫。
平措躲到哪，李晔就砍到哪。
尤其是好几次李晔明明已经有机会斩杀了平措，却又故意放对方一马，让他继续逃跑。
除了逼迫他不断将精锐派上来送死外，也是每一次的追杀，都带着整个围观吐蕃军，士气猛然一降。
李晔自己也记不清楚追着砍了多久，直到眼前吐蕃精锐居然不再是主动上前阻挡，而是看见平措跑来后，甚至不等李晔赶到，便直接惊惧向着四周跑去。
李晔这才稍微收手，打量起周围。
两千吐蕃精锐已经被砍倒近五百人。
也就是他们身为精锐，又有平措亲自带队，这伤亡若是放在其他吐蕃军身上，不知道多久前就该崩溃。
但此刻的吐蕃精锐却只是苦苦咬牙坚持，抵挡着陌刀将的结阵横推。
而平措则比较尴尬，吐蕃这边，居然已经没人再敢保护，反倒如同瘟神一般躲着平措。
此时李晔停下，李晔与平措之间，居然没有半个人影。
平措跑了半天，已经是疲累到扶膝喘气，他久不训练，披着重甲跑上跑下这么久，早已是他的体力极限。
李晔停下追击，他居然也来不及责怪身边吐蕃军，反倒是先急不可耐的大口喘气。
而李晔则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吐蕃军，终于是将陌刀用力插入土地，随后重新拿出了御弓。
平措还在埋头，极度缺氧让他已经无法再保持清明。
他只是努力看着李晔脚步，见李晔停在原地，也顾不得再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围观下，李晔自然的拉满弓弦，随后箭矢对准了平措。
撒手、放弦。
在所有人注视下，箭矢划过混乱人群，笔直向着平措射去。
直到弦嗡传来，平措缺氧的大脑才略微反应过来，他微微抬头，眼底带着疑惑...
骨骼裂开的点点脆响，箭矢带着御弓全部动能，狠狠撞击在平措面上。
眼中疑惑甚至都还来不及消退，被箭矢带动，平措整个人猛然向后倒飞了出去。
干净利落，射死平措后李晔没有放下御弓，而是重新搭上一支箭矢看向周围。
那些原本还在苦撑的吐蕃精锐，看见李晔望来后，眼底立即浮现出巨大犹豫。
而李晔看着这群精锐居然还敢犹豫，眉头一皱，直接挽弓上弦。
看着李晔又有射箭，这幸存的一千五百人终于是眼神变得清澈，瞬间将手中重斧一丢，对着李晔跪了下去：
“圣人，我等俱是唐民啊！”
跑不回去的精锐干脆跪地，远处吐蕃军看着这场仿佛搞笑一般的斩首终于结束，早就憋了一口气的众人也不需要任何提醒，全员直接向后逃去。
旦增身边也围满了贵族，他们看着兵败如山倒的大军，焦急的希望旦增能拿个主意。
“城主，快退回兰州，不然唐军就要打过来了！”
一个兰州的贵族还想着尽可能带人回到兰州驻防，而旦增呆呆看着死在地上没人管的平措。
又看了看拿起御弓对着自己比划一阵，随后有些无奈放弃的李晔。
忽然对着身边贵族就是一个巴掌：
“兰州？什么兰州？”
“回凉州！”
回凉州？
人群一愣，随后看了看死去的前国主平措，又看了看面前相同血脉的旦增，大伙忽然眼神忍不住眯了一点。
就你小子想做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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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夺取兰州
吐蕃溃兵山呼海啸。
旦增领着贵族与核心精锐骑着劣马夺路狂奔，把只剩两条腿的吐蕃兵留给唐军。
龙纛已经前进到了前线，李晔身边围着两千重步，除了贴身的五百陌刀外，还有另外一千五的吐蕃重甲巨斧兵。
这些吐蕃重步精锐看着身边一地吐蕃尸骸，以及跑没影的旦增，还有李晔‘亲切’拍飞他们的陌刀，此刻极为主动的守在李晔，面上只剩下对大唐的忠诚，对李晔的爱戴。
看着这些‘忠诚’的吐蕃重步，李晔终于理解了古人那句‘棍棒出孝子’。
同时对老祖宗为啥总在审视周边势力时，喜欢评论一句‘不孝’有了更深的认识。
身边的神策军疯狂追杀，马队也在此刻全面派出，骑着劣马拿着长枪不断捅杀将后背露出来的吐蕃溃兵。
漫山遍野的溃兵相互拥挤，他们不仅被身后密集箭矢不断收割，被追上来的神策军捅杀在地，还要面对身边战友的推搡践踏。
从吐蕃大营往后，几乎遍地都是死去的士兵，尸骸甚至铺满了每一处平野。
李晔坐在原地休息，周围陌刀将与神策军看着吐蕃重步...
不，看着这些归化吐蕃兵，脸色实在是忍不住有些莫名。
反倒是这群吐蕃兵站在李晔外围，对着这些投来的各色目光，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远处的喊杀声渐渐远离，那是唐军渐渐追杀了出去。
卢枳看着外围尸横遍野的画面，眼底略有不忍。
反倒是李巨川一副见怪不怪，甚至甚至十分悠然的为自己泡了壶茶。
“圣人喝茶。”
李巨川十分上道，先给李晔送了一杯。
荒郊野外，远处甚至还在厮杀，李巨川这杯茶，也算得上是极为奢侈。
卢枳看的李巨川悠闲，有些看呆，李晔则大方接过喝了一口，随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李卿的茶艺确实出彩。”
李巨川笑着点点头，给自己也送了一杯。
寒冬腊月，跟着李晔在野外浪战，这时候送一口热茶，实在是享受的紧。
尤其看着远处敌军土崩瓦解，这口中的茶水都要香甜不少。
直到一阵马蹄忽然穿过密密麻麻的护卫传来，符道昭望着陌刀外面的那群归化吐蕃兵，脸色满是奇怪的走了进来。
目光随着吐蕃兵转动，直到进入层层护卫来到李晔面前，符道昭才收回了眼神。
单膝叉手，符道昭对着李晔行礼：
“圣人，兰州守军降了。”
符道昭言语没有太大喜悦，李巨川、卢枳两人也是一脸平静，援兵已经被击溃，旦增更是直接丢弃兰州逃跑，守军投降才是正常。
李晔一口将热茶全部送下，感受暖气划过身体，舒服了站了起来：
“让民夫动起来，把大营和砲机运入兰州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巨川看着来事，连忙放下茶杯行礼，李晔则看了看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大地，想了想，又跟着补充：
“让河西兵先进城。”
符道昭三人愣了愣，符道昭和李巨川并无不可，只有卢枳愣了一会后，脸色有些奇怪。
很快，大营传来一阵欢呼。
数万‘匠人’开始忙碌，轻车熟路的将大营收好，开始往兰州走去。
而在这之前，三千河西志愿兵，已经穿着杂乱装备，冲进了兰州。
作为河西比邻关中的最大一座城池，兰州城内有着四面八方抓来的百姓，这些志愿兵中很大一部分之所以如此主动，便是因为兰州里面关押了他们家人。
此刻兰州投降，让他们先进城，也是一种‘福利’。
李晔的龙纛落在最后，等着符道昭带河西兵先一步进城，民夫也将大营完全打包运进去，李晔才领着两千重步，向兰州而去。
此刻的外围已经开始陆续折返一些追击的神策军，这些神策军也围在李晔身边，一同进城。
身上几乎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些血迹的神策军不断越过被砲机轰烂的城墙。
李晔行走在队列中，当他穿过黑暗门洞，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有些忍不住皱眉。
就连在乱军中都能泡茶的李巨川，也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
兰州城中。
大道两边坐满了一地骨瘦如柴的百姓。
没有想象中进城时的欢呼，这些百姓全部瞪着深凹的眼窝，双目无神的看着李晔。
唯有目光在看见神策军腰间的干粮袋后，才微微泛起光彩。
而不少先一步进城的河西兵，则是不断在人群寻找，在找到自己家人后，忍着喜悦，先把干粮拿出来。
而更多的河西兵，则是只找到一具皮包骨的尸骸，或悲哭或沉默的跪在尸骸前。
“符道昭！”
李晔看了一会，忽然对着前面安排城防的符道昭呼唤。
听着呼唤，符道昭立即转身过来：
“圣人。”
叉手行礼，李晔看着丝毫不在意百姓，只顾着接管地盘的符道昭，猛然举起了马鞭。
符道昭见状一惊，但他根本不敢躲避，反倒连忙闭眼挺直身体老实站在原地，深怕李晔打的不痛快。
只是李晔没有鞭打，而是用马鞭指向百姓，脸色带起一股明显的不喜：
“为什么不安顿百姓？”
没有想象中的鞭打，符道昭心底一松，但听着李晔询问后，却又一个咯噔。
“臣...臣...”
符道昭行礼几次弯腰想要回答，可腰没弯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以前都这么习惯了，不屠城都算不错了，哪里还会去管百姓死活？
看着符道昭说不出来，李晔脸上的不喜直接当着众人面，转变为不满。
这种直接将情绪表现出来，让周围军将们全部看在眼里，随后目光忍不住的多看了百姓两眼。
直接指向百姓：
“让士兵不要给百姓发放干粮，最多送些水。”
“另外立即安排米粥，让百姓先喝点稀粥。”
符道昭如蒙大赦，连忙对着李晔行礼，随后也来不及占地盘，而是立即安排了米粥。
李巨川则看着李晔如此做派，目光扫视了一圈百姓。
不管是真心还是作秀，当李晔做出实际动作后，周围不管是百姓还是河西兵，看向李晔的眼光都更加火热。
百姓是得知终于有饭吃，河西兵则是感觉，这个皇帝...
也许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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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朕要重建河西军
三天后。
兰州城里里外外，全是一片繁忙景象。
大量降兵肩挑背扛，在唐军的看押下修复着城墙。
连接长安的官道上，则有大量车队，不断运送着物资和军械。
队伍中不仅是死物，还有崔胤从关中新募来的补充兵。
而这些补充兵在看见城墙上的那杆龙纛后，纷纷爆发出一片欢呼。
此刻的城楼。
龙纛立在楼顶高悬，李晔穿着轻便两档，坐在大堂上首。
“吐蕃军留下了许多劣马，按照圣人意识，我军用劣马全部淘汰了驴骡，另外还适当扩充了一点马队。”
大堂中，李晔拿着毛笔，不断在面前折子上书写。
这些是来自长安需要李晔批阅的奏折，随着李晔终于不再是困守京兆，终于有了不少日常事需要李晔坐着办公。
符道昭在下方介绍，李晔一边听，一边将批示完的奏折放到一边。
“除了劣马，其他马匹呢？”
符道昭这时没有接话，而是立即老实后退，目光小心看向负责缴获的卢枳。
前几日差点被李晔抽了一鞭，这几日符道昭心底都还有些后怕。
李巨川则看着眼前一幕，心底有些感慨。
李晔一人高坐上首，年轻的面容认真扫视着眼前奏折，手提朱笔，不时会在上面书写上几个字。
目光甚至没有半点余光看向下方，可下面满满当当的一群武人，面对这个沉默的皇帝，居然已经有了一点恐惧。
虽然李巨川回想着李晔这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换了谁都得害怕。
但还是忍不住感慨李晔在众人心底，已经渐渐重新建立起一个皇帝的威严。
符道昭后退，卢枳连忙上前接话：
“除了劣马外，还有快马一百，良马十数。”
十几匹良马，甚至组建不起一支小规模的正经骑兵！
李晔捧着奏折正要批示，闻言终于是停下手中动作，略有皱眉的抬起了眼。
感受李晔目光终于看了下来，符道昭等军将立即齐齐埋头，根本不敢有半点直视。
“怎么这么少？”
李晔疑惑，符道昭则求救的看向李巨川。
李巨川连忙出来解释：
“吐蕃人不善养马，兰州又并非军马场，需得到了甘、肃二州，甚至更上的沙、瓜二州，才是昔日的军马场。”
河西也并非处处养马，除了常见劣马外，好马得更深入才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有些无奈的轻呼一气，重新埋头快速批示手中奏折，随后将一封奏折丢在了旁边。
“快马全部充入哨探，以后不要再用劣马了。”
李晔吩咐，符道昭闻言连忙又出神行礼接受：
“喏~”
重新拿起一封奏折，李晔继续埋头：
“这几日一直在清理统计，说说眼下情况。”
一直站在前面的卢枳闻言再次接过话：
“兰州是我军进入河西收复的第一座大城，后续来自关中的物资将全部先囤积兰州，再从兰州出发补给我军后勤。”
说着，卢枳拿出一封清单，恭敬放在了李晔案头：
“这是这几日清点的兰州缴获。”
李晔放下奏折，从案头拿起清单，卢枳也在下方介绍：
“兰州城约有五万百姓，若是连带周边郊外，整个兰州人口约在十万左右。”
“这十万人除了两百多吐蕃贵族外，其余只有万余吐蕃百姓，其余九万全是各地抓来的奴隶。”
“圣人之前让解放奴籍，这些九万百姓对圣人十分感恩，兰州民心已然归附。”
李晔一边听一边查看清单：
“也就是说我军眼下可用的人口约在九万？”
卢枳顿了下，随后摇头：
“是十万。”
卢枳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大堂外的吐蕃降军，随后才继续：
“吐蕃百姓虽然没有奴籍，但与奴隶无异。”
众人氛围瞬间一愣，而后有些奇怪的看向吐蕃人。
在这方面，你们吐蕃倒是挺‘众生平等’。
大伙奇怪，卢枳的介绍则还在继续：
“另外物资方面，此战一共缴获铁甲六千，其中全甲两千，两档四千，其余皮甲布甲上万。”
“兵刃方面没什么好说，都是些常见武器，也就长斧算是精良。”
“最后，唯一算作意外之喜的，是兰州城为了守城，囤积了大量粮食。”
说着，卢枳直接指向清单，脸色即便到了现在都有些震惊：
“这些粮食极多，不仅完全足够我军未来一年的军粮开销，甚至还可以运些回长安。”
卢枳有些惊异吐蕃在兰州囤积了这么多粮食，而李晔则觉得实在正常。
十万奴隶供养两百贵族外加几千家兵，吐蕃又只会一个劲种地，这种生产模式下囤积下来大量消耗不掉的粮食，实在是太合理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多余的粮食不用送回长安，除了直接分发一些给百姓外，其余留作酬劳用于招募民夫重新开垦田地、修复官道、饲养牲畜。”
以工代赈，在古时也并非没有，但看着李晔居然想到这一点，这让本以为李晔只会打仗的李巨川和卢枳，反倒有些诧异。
李巨川忍不住出来拍马屁：
“眼下冬日，开垦田地后还有大把时间，正好用来重修官道、水利等设施，等到来年开春，只需半年辛苦，便能得一次丰收。”
“届时便是没有关中补给，仅靠河西也足够我军开销。”
李晔这时处理完手中最后一点奏折，闻言放下纸笔，埋头审视着自己批示，随后十分自然的继续开口：
“关中四镇的粮饷还是得要，让他们送到长安，用于长安的重建吧。”
大伙一愣，随后纷纷下意识装作没有听懂这句话，只是面上不断答应。
这圣人哪里都好，就是在学节度使这方面，那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不就是贪财吗？
你别管我有没有！反正你手里的就是我比我的香！
大伙装作不懂，李晔这时也终于审视完，目光完整的放到了众人身上。
大伙下意识对着李晔表现出恭敬，这些一言一行的细微举动，让李晔越来越像个皇帝。
“眼下粮秣兵甲齐备，再从河西招募志愿兵，兵额定在五千。”
又是一口气扩军五千，众人沉默叉手，而李晔说完后直接走下，越过众人来到城楼门口，看着城外破烂的河西志愿兵。
志愿兵见着李晔出来，一脸死忠的看来，脸上没有那种寻常军卒的火热，只是沉默看着李晔。
与河西兵对视一圈，李晔转过身，看向众人：
“接下来的一个月，朕要重建河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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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这些匠人还挺全才
兰州军营。
作为坐拥十六个坊市的州城，兰州城内的军营也十分完善。
一如李晔在长安直接将整个坊市变为军营，吐蕃在兰州也直接将城南的一处坊市，改做了军营。
此刻的军营内，除了两万多老兵被派出去布防，营内校场又站着近一万人。
一万新兵分成两个队列，一边是穿着戎服，全部都是汉人的关中兵。
这些关中兵在长安接受了李晔留下的神策老卒训练，已经勉强算是一个合格新兵。
此刻站在那里就已经排列成一个整齐队列，身上也有着来自长安配发的两档扎甲和长矛横刀。
“崔使相在练兵方面极为配合，这些新送来的补充兵不仅装备齐整，军阵也站的整齐。”
符道昭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关中兵，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满意。
这些兵虽然远不如李晔亲自带出来，但作为战时补充，却实在是好用的紧。
而且等到战争间隙让李晔带着训练几天，很快就能从新兵升级为合格老兵。
“出兵以来我军伤亡了多少？”
李晔也打量着眼前队列，看着队形严整，训练有素的关中兵，李晔问起了伤亡。
送来的补充兵太多，这意味连续征战，还都是攻城或者敌我人数悬殊的硬战，导致一开始的三万神策军已经因为连续战斗减员了不少。
除了直接战死外，还有不得不退下一线的伤员。
符道昭赶忙回答：
“战死了一千多人，伤员两千多，合计在四千人左右。”
说到这符道昭脸色忽然变了一下，随后有些后知后觉的看向城墙上的神策军。
这支李晔带出来的军队，已经能够承受六分之一的伤亡了？
李晔闻言则是默默看了远处神策军一眼，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在新兵身上。
关中兵在八年的神策老兵训练下，也算是有模有样，这与另一边的五千新兵相比，立时便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有整齐的甲胄，没有标配的武器，甚至没有一件合格的戎服。
五千略有瘦弱，面容也包含了汉民、吐蕃、回鹘、突厥等各族的河西兵，同样尽可能排出整齐队列，望着李晔。
李晔打量着这边堪称叫花子的军队，在这些精挑细选的壮丁身上，李晔将要重新建立起河西军。
此刻关中兵与河西兵站在两边，一边训练有素装备标准，一边则是族裔混杂装备杂乱。
甚至就在此刻的站队中，两边都已经开始有些隐隐的莫名。
神策军看着这群圣人将要打造的新军队，心底有些自己中央亲军地位将要受到威胁的不爽。
而河西军则要简单多。
河西兵只看着李晔，除此之外……
全是反贼！！！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两伙新兵朕接下来亲自训练。”
“另外最迟明日，河西军至少要有一整套戎服。”
李晔吩咐，符道昭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叉手‘喏’了一声。
只是说完后符道昭有些犹豫，看了看神策军，又看了看破烂的河西军，符道昭试探性的开口：
“那后续长安发来的装备，是否要分一部分给河西军？”
符道昭说到这脸色没了之前那股主动，毕竟符道昭严格来说应该属于神策军序列，与李晔新建的河西军根本不是一条线上。
对于要将供给神策军的装备分给河西军，符道昭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抗拒。
只是李晔闻言居然没有点头，而是直接摇头：
“不用了，长安...不，关中的武备还是优先供给关中兵为主的神策军。”
符道昭闻言心底猛松一口气，但随后心底又有些诧异。
要知道眼下的大唐，除了长安有几万李晔带出来的匠人外，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如此规模的铁匠，而没有铁匠，其他地方就是想要建立军器监，也建立不起来。
符道昭疑惑，但看着面前李晔，积压来的威严暂时压制了符道昭的山头想法。
十分难得，符道昭这个标准的残唐武人，居然关心起其他派系起来：
“那河西军的武备...？”
小心开口，符道昭想要提醒李晔不要忘了河西军的装备。
而李晔方才回答他后，是直接先转身走向了军营外。
“先让这些军卒温养七日身体，七日后朕再来练兵。”
符道昭一愣：
七日？
这七日圣人要干嘛？
符道昭疑惑跟着，而出了军营后，卢枳已经站在门口，见着李晔出来，连忙行了礼：
“圣人，七万民夫分了三万出去，帮着河西新附四州恢复生产，剩下的四万人则都已经在军器监做好了准备。”
“另外后续的随军民夫，将从河西百姓中重新招募。”
后一句符道昭直接过滤，眼底只有一个惊疑：
军器监？
河西军器监？
愣愣看着卢枳，又愣愣看了看李晔，随后符道昭终于反应了过来。
河西本就是盛唐四大军器基地之一，河西兵，自然要用河西的武备！
不过符道昭心底唯一的问题是...
他记得李晔带来的民夫里面，没有铁匠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又过了三日。
凉州城。
吐蕃的哨探一批又一批派往了兰州。
只是曾经借着马快，能够贴近侦查，现在却因为李晔也组建起来纯快马的哨骑，以至于吐蕃现在靠近，居然会被唐军袭杀。
这也导致知道前后过了快七天，才有第一道完整的军情送来。
凉州城国主宫殿。
大门外的石板上还弥漫着洗不干净的血迹，这是旦增回来后，清洗掉的平措旧部。
宫殿内外已经换上了旦增的亲卫，当传令兵从兰州返回，经过层层严格筛查，军报最后由亲卫代为送了进去。
随后过了片刻，大殿中，才做了几天国主的旦增，当着贵族们的面，握着军报气笑：
“这群唐人，还TM挺全才！”
旦增的气笑说的下方贵族们也是根本接不起话。
毕竟任谁看着李晔带来的七万民夫不是民夫而是匠人，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可现在军情传来，还要告诉你这七万匠人还不是一般的匠人，而是掌握了几种技艺的超级匠人。
这搁谁都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在一个连识字都是极端奢望的高原王朝，本以为这种超级匠人可遇不可求，结果对面李晔反手掏出了七万。
是七万，不是七千...
想着这个数字，王殿中的这些贵族，也就只能剩下咂舌后的沉默。
看着下方贵族都不知道怎么接话，被连续打脸又不敢出来继续放狠，旦增憋了半天，只能是猛然坐下，强撑着给自己找补：
“也就最多休整一个月，这点时间...”
“他未必还能再练出几千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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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河西军
兵营旁的一片坊市接受了彻底改造。
除了一些民居宅院直接留用外，其余大量房屋被完全拆除，腾出大片空地建立了成片的铁匠铺和高炉。
此刻的兰州城内外，曾经吐蕃治理下只有种地的死气沉沉，被无数百姓的匆忙步伐给冲散。
城墙的修复接近尾声，大量墙砖开始包裹起里面坚实的夯土。
外面满是得到李晔淘汰驴骡后疯狂开地的百姓，曾经强制要求每人只准种十亩的吐蕃政策，被李晔直接改为只要能伺候的过来，想开多少亩都可以。
再加上得到驴骡和三万匠人打造的各种铁制农具，哪怕是种地，兰州城外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官道上才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来自关中的商队。
商人逐利，哪怕兰州还是名义上的战区，也已经有人按耐不住的疯狂往兰州运送着各种商品。
而得到解放的兰州百姓，在得到李晔以工代赈下放的绢帛后，也在被奴隶多年后爆发出了巨大需求。
这让第一个商队赚的盆满钵满后，通往关中的官道上，居然已经开始能够不断看见往来的商队。
甚至不仅是关中，近一些的剑南、甚至潼关外的中原诸道，也在河西门户才被打通的当下，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始了商贸。
作为曾经大唐，乃至世界最重要的一条商路，河西的商业潜能，终于被李晔拿回来了一点。
商队日益增多，兰州十万百姓连带三万关中匠人几乎全部投入恢复建设。
只是除了他们的开田、修城外，李晔则领着另外四万匠人，在河西军器监中，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锻造。
无数铁矿从祁连山甚至关中送来。
炉火烧的通红，铁锤冷锻钢铁的敲击声，更是密集拥挤，昼夜不停地响彻在兰州城内。
不同长安的单纯生产，到了河西，深受周围氛围感染，就连这些关中匠人也都爆发出强烈的工作热情。
密密麻麻的甲片流水一般从无数铁匠铺中生产出来，而后集中起来送到下一个作坊。
军器监坊市的下游作坊，里面全是没多大力气小孩和老者。
他们使用坚实的皮绳将甲片不断串联起来，最后形成一套套不同部位的扎甲，最后这些扎甲再被送出，分门别类后送往军营，成为河西军士兵身上的甲胄。
随着又是一串车队离开军器监，将满满当当的扎甲送到军营，早就等候的河西军，一脸火热的看着自己的装备。
“叫到名字的上前！”
一个裨将清点了板车上的装备后对着身后满脸火热军卒大吼。
随后伴着一个个名字响起，一阵穿戴甲胄的细碎结束，又有一个河西甲士，崭新出现在兰州城中。
李晔站在军营的点将台，看着这伙领取装备的河西兵。
此刻正是结束下午训练后的恢复时间，关中兵和其余河西兵，正在前往饭堂进食晚饭。
得益旦增留给李晔的海量粮秣，一心追求练兵进度的李晔，给军卒的伙食开的堪称豪华。
不同之前一日两顿，两日一顿肉食，李晔直接改为一天三顿，顿顿必见荤腥。
这导致军卒虽然训练强度拉满，但身体非但没有脱膘，反而还在增膘！
尤其是一开始瘦弱的河西兵，李晔此刻看去，才发现这群河西兵原本宽松的绒衣，居然也被膨胀的肌肉给撑了起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圣人，这批甲胄分发后，河西军的装备便算齐了。”
卢枳拿着清单，与远处几个河西军裨将交流后，大步向着李晔走来。
河西军的装备补充极快，除了四万匠人疯狂打铁外，还有着吐蕃缴获来的铁甲补充。
李晔闻言从远处领取甲胄的河西兵身上收回眼神，随后看着远处从饭堂出来，已经渐渐成型的河西军，也不看卢枳送来的清单，终于是送出口气，转身向着军营外走去：
“明日校扬检阅，为新兵发饷。”
李晔离开，卢枳看着自己手中整理好的清单，随后有些无奈的轻笑一声，将清单收了起来。
而后看了看远处校扬密集的神策军和河西军，想了想，又拿出一份清单，转头开始清算明日发饷，又得撒出去多少绢帛。
一夜无话，唯有河西明月划过，亮堂了整个大地。
第二天一早，兰州百姓依然忙碌。
城墙修建的越发完善，透过城外弯腰忙碌的百姓看去，兰州城墙已经贴上了大片崭新的墙砖。
之前被神策军焚毁的箭楼，也重建了起来，上面正迎风飘扬着唐旗。
军营中。
符道昭、卢枳、李巨川站在李晔身后，更后面围着不少裨将。
点将台下，关中兵与河西兵分列两侧。
关中兵穿着最为常见的扎甲，手中武器也是极为标准的长矛横刀硬弓。
这些关中兵与之前的神策军，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但另一边的河西兵，卖相上却有了明显不同。
甲胄虽然统一，但包边的皮革却额外包上一层颇具西域特色的彩绢，内里戎服也不同于关中兵的一水玄色，而是有些鲜艳的西域彩服。
再加上各族面容，河西兵已经展现出了完全不同于关中兵的气质。
这股气质并非李晔有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形成，当符道昭、李巨川这些年岁较大的老唐人看着眼前河西兵，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缕恍惚。
在这些河西兵的身上，他们似乎又看见了一点曾经那个盛唐的身影。
“陇右兵...”
符道昭埋头呢喃，这三个字中夹杂了太多感情。
陇右道便是大唐包含整个河西、西域的行政机构。
不仅河西军属于陇右，极富盛名的安西军、北庭军、甚至后面的归义军，都属于陇右。
符道昭呢喃着陇右，就是因为在这五千河西兵身上，终于再次看见了陇右道。
尤其目光在河西兵与关中兵身上来回扫视对比，看着除了甲胄，甚至连装备也有着巨大差异，符道昭等军将更是有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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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活佛好像在对面
而此刻李晔重建的河西军，除了寻常步卒也有这老三样后，与神策军还有个巨大区别，就是这支五千人的军队，出现了明确的军种划分。
唐军自然不会步卒就是单纯的披甲持矛。
一支盛唐的唐军军团，除了最常见的普通步卒外，还会按照一定比例配备陌刀兵、强弩兵、骑兵等兵种，在若干个军团之上，还会有直属统帅的甲骑部队。
可以说唐军完全就是一支行走的装甲军团。
之前李晔没有什么条件，长安也没有这么多人口生产相应兵器来支撑他编练这些兵种，此刻前后夺取了凤翔、秦陇，又在兰州再建了一个军器监，终于让他有余力重新组建起这些士兵。
长安的陌刀在李晔离开后便一直在缓慢的打造中，再加上这段时间在新附地四处搜刮，李晔又扩充了一百陌刀兵出来。
在留下跟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一百陌刀将外，剩余的五百陌刀全部划给了河西军，然后又配备了一千强弩手。
再加上大盾以及步卒内部划分，除了还缺少骑兵外，河西军已经完全重现了盛唐军队的结构。
这也是符道昭等人有些愕然的原因。
就连李巨川扫视这些眼前的河西军，老成如他，眼底也忍不住泛起了一点色彩。
看了两眼后将注意力放在背对众人的李晔，李巨川身形，再次隐隐压低。
李晔，居然真的找回了盛唐的些许痕迹。
“关中兵补充到神策军，保证三万满员。”
人群看着河西军恍惚，李晔则检阅一番后，看着自己带了一个月又得了近万的八年新兵，开始下发军令。
李晔声音打破了人群恍惚，众军将眼神立即恢复清明，符道昭连忙在身后叉手行礼：
“喏~”
说完，符道昭等军将看着远处泾渭分明的神策军和河西军，眼底又有些无奈。
只是他们还没有过多表现出来，李晔又继续下达了军令：
“后续随着失地收回，会重新组建起各军。”
“朕下一道诏令，各军之间以‘都’为单位，必须相互轮换。”
“不得边军永在边疆，中央军永在长安。”
“另外边军军饷需得是中央军两倍，以此作为驻边激励。”
虽然安史之乱更大一部分因素是河东士族不满关陇士族对权力的垄断。
但边军与中央军之间的相互看不对眼，也是一个客观原因。
李晔此举轮换，除了希望借此消弭各军之间的隔阂，也是尽可能保障中央军永远都有新鲜血液流入，保证战斗力。
李晔这几句话立即得到卢枳和李巨川的回应，他们叉手对着李晔行礼：
“陛下圣明。”
看着两人恭维，李晔则是脸色随意。
世上没有永远正确的制度，眼下看来李晔的这道命令或许适用，但未来的某一天，也许这些制度又会带来新的一些问题。
但未来就不是李晔该考虑的了，只要这些举措在眼下适用，那他就是好的举措。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如果后世朝廷还是死抱着不放，那也活该他灭亡。
李晔吩咐完，又陷入短暂沉默。
众人恭候在李晔身后，默默等待着李晔继续下令。
没有想象中的漫长，只不过又过了片刻，李晔忽然转身，面向了众人。
大伙连忙表现的更加恭敬，李晔则穿过人群，随口下令：
“出兵，去凉州。”
...
天色明朗。
寒冬渐渐离去，冰寒一冬的河西大地，坚冰缓缓破开。
积雪消融，官道两侧的平野上，开始冒出点点绿芽。
神策军浩荡在河西走廊中，大量快马四散，警戒着周围。
队伍中的军卒大多围在板车旁，跟着自己的兵甲一起前行。
只在队列中不时能够看见一些穿着甲胄，方便应对突发情况的警戒部队。
大军前行也并非全无危险，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马匹嘶鸣，那是唐军哨探与吐蕃哨探遭遇后的捉对厮杀。
没有警戒的军令，步卒们就这么保持行军队列，望着远处厮杀的敌我探马。
李晔从兰州出发开始，吐蕃的探马就没有消失过。
不远处的凉州。
城门紧闭，城外已经不见半点人影。
城头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守军’，正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拿着一杆长矛，胆战心惊的看着城外。
唯有快马一匹接一匹从门缝入城，带来远处神策军的动向。
凉州吐蕃王殿。
“唐军人马分做前后两队，前队是三万神策军，后队据说还有五千人。”
一个贵族拿着军报给殿内众人述说。
旦增捧着酒杯，面容完全僵住。
周围其余贵族，更是听见居然打了这么久，李晔不仅不见少，人数还多了五千，身形都忍不住佝偻了下来。
“三万五...都是甲士吗？”
一个年迈的贵族瞪着有些发昏的双眼，实在是忍不住惊疑小声开口。
拿着军报的贵族脸色也十分难看，他看着老贵族这句后，整个王殿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憋了半天，才举起军报回应：
“探马说...俱是甲士...”
大殿氛围再次一沉，吐蕃贵族们出神看着军报，随后愣了好半天，才转头看向了旦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个多月前的旦增不信李晔还能再练甲士的话，仿佛还在大殿中回荡。
旦增则看着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脸色更加难看。
他几次作势想要举起酒杯，最后却都在看见军报后，又无力的放了下去。
三万五的甲士，这让好不容易才逃回凉州的旦增，拿什么说硬气话？
只在憋了好半天后，才鼓起一点胆气，弱弱开了口：
“总不能...都是悍卒...”
旦增这句话说完，下方贵族们呆了呆，随后跟着轻松了一点。
不是贵族们依然狂妄，而是溺水人，什么救命稻草都想抓住。
旦增这句话就算还是嘴硬，但在唐军证明自己之前，贵族们多少还能有些希望。
大伙面色安稳了一点，随后城外，传来了连绵号角...
半个时辰后。
旦增带着大小贵族登上凉州城头。
城墙上没了之前那些正经军卒，全是些被动员起来的贵族忠仆和族中子弟。
他们不仅没甲，甚至旦增放眼看去，入眼全是一些少年和老者。
这样的‘军卒’，恐怕李晔冲上城头的那一刻，就是凉州失陷的时候。
尤其与城外神策军对比，差距更是大的触目惊心。
人群心底不断下沉，全城无言，看着城外唐军，一股末日的气息盘旋在他们头顶。
直到一个喇嘛转动着金轮，轻轻提醒了旦增：
“国主，该向活佛诵福了。”
贵族们有些僵硬的转头看来，旦增也同样动作缓慢。
只是看着周围己方守军，又想着城下甲士越打越多的唐军，绝望下，旦增嘴角一抽，居然呆愣的开了口：
“算了吧，我感觉...”
“活佛是不是去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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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铁胎弓
三万神策军与五千河西军，以五千人为一个军团，分成七个巨大军阵排列在大地上。
营地中正在不断组装砲机、云梯和冲车。
大营一片忙碌，军卒换了六分之一，民夫也完全换完。
一开始的七万民夫已经全部转换成了匠人，留在兰州和军器监。
此刻的七万随军民夫又是从关中与河西募集。
寒冬与春季交接的时日，气候凉爽，唐军着甲坐在地上，默默望着城墙。
城墙上的吐蕃守军也无言对望，只是视线交错，守军的眼底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恐惧。
而与守军不同，贵族们站在城头看向下方，脸色则更加奇怪。
因为就在唐军的队列中。
一小撮穿着吐蕃甲胄，手持重斧的步卒，正一脸‘骄傲’的混在队伍中。
旦增嘴角一阵抽搐，他呆呆看着这群吐蕃重步，沉默了好半天，才猛然转身，看着身边贵族指向城下吐蕃兵。
“如果我没看错，这些重步...是不是之前被李晔追着砍的那群人？”
贵族们没有回答，只是听见这个问题后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他们只是...
羡慕的紧！
贵族们小心对视，眼底满是各自心思。
随后微微抬头看向城外，有些惋惜。
早知道自己就该随着平措一起冲上去。
冲上去也不打，躲到平措死后，直接投降就行。
不然这会自己何苦在这里等死？早就该在城外找回自己身为唐臣的美好回忆。
贵族们都没有回答，旦增看了半天想骂又不敢。
他恼怒的收回眼神，转眼重新看向了城外。
除了那一千多吐蕃重步外，更让旦增诧异的，还有龙纛下那明显有别于神策军的五千新军。
如果自己的眼神确实没问题，那这五千人...
是河西兵？
实在忍不住在眼底浮现出一丝惊疑，旦增只是好奇陇右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陌刀、强弩、大盾、彩服...
望着这些鲜明的陇右军，旦增只希望这五千人只组建了一个月，不如他的那些同袍神策军一样能打。
城头一片沉默。
城下李晔看着还不如兰州的凉州城，有些无聊的收回了眼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看了看身后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完成组装好的器械，李晔骑在马上，看向了周围。
靠近凉州，已经比较深入河西走廊。
此刻的两侧适合种地的土地少了许多，反倒是水草丰茂，适合养马的土地多了起来。
远处祁连山带着山峰还未消散的积雪，仿佛巨人般俯瞰着下方广袤平野。
李晔随便看了一个方向，一个野生马群，正在远处埋头啃草。
只是没有精细化培育，野生马群多是劣马，不要说战马，连良马都比较少见。
有些无奈的收回眼神，想要尽快练出一支正经骑兵的想法再次按捺下去。
符道昭待在身边也扫视着周围，看了看身后还在忙碌的民夫，符道昭转身点来一个裨将，低头询问了几句。
裨将低语，符道昭脸色有些无奈。
瞥了眼手生的民夫，只好转头对着李晔行礼：
“圣人，今日多半是来不及来了。”
李晔闻言直接点了点头，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他只是扫视一圈，看着自己全力摆出军阵，城头守军还是没有崩溃，也有些无奈的收回眼神。
“让诸军回营，只留下一个军团在外警戒。”
符道昭点了点头，转身准备执行，李晔则看着面前终于也有些无边无际的大军，忽然又抬起了手。
卢枳见了连忙提醒符道昭，符道昭则看着李晔示意，又赶忙一副聆听的模样。
“分出九千人，另外三道城门，每门驻守三千，彻底将四门堵死。”
符道昭和卢枳李巨川一愣，而后才忍不住嘴角扯动着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自己也能一口气把四个门都围了！
“喏！”
符道昭中气十足，直接转身点齐九千神策军，连带一些民夫，向着三门而去。
他们会在三门外搭建营地挖掘壕沟，以防守姿态，将城门完全堵死。
大军很快开始行动，主力有序退回大营，被选中的军卒分开前往了三门。
一时间还有些热闹的唐军营前空地变得更加安静。
心知今天打不起来，城头也放松了一些，一时间整个城里城外，居然有些无所事事。
李晔实在无聊，看了看周围壮阔的河西景色，居然一拉缰绳，带着十几个骑乘良马的骑兵，在大营周围漫步。
龙纛默默跟随，符道昭忙着执行李晔命令，卢枳也忙着安顿回营军卒。
此刻只有李巨川跟着李晔。
城上守军也密切关注着龙纛，看着龙纛下散步看景的李晔，旦增居然有些气笑：
“还挺有雅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晔听不见旦增吐槽，李巨川则是随意看了两眼景色，随后注意放在了城头。
看着城墙上不甘示弱站出来的旦增，李巨川算了算距离，有些可惜：
“四百步，若是有人能一箭射死旦增，这凉州也就下了。”
李巨川只是吐槽，四百步，就算是历史上的那些神射，也不敢说有什么把握。
更何况现在的弓矢，也射不了这么远。
只是李巨川说完，前面本来还在散步的李晔，却忽然停下了马匹。
身下良马停顿，李巨川疑惑看向前面。
李晔则是保持姿势，安静停在原地。
“...圣人？”
等了半天不见李晔反应，李巨川忍不住疑惑。
只是刚刚开口，李晔忽然直接打马往回。
同时路过李巨川时，直接对着身边骑兵下令：
“给大营去旨，让他们立即给朕准备一套火炉、打铁器具。”
骑兵忠实执行了李晔命令，只有李巨川跟在李晔身后，脸色越发疑惑。
很快，李晔回到了大营。
而后一头扎进准备好的铁器营地，开始疯狂敲击。
等着符道昭和卢枳忙完回来，天色也从白日变为黑夜。
三人守在铁匠铺外，看着李晔疯狂挥舞夸张铁锤，将面前一个物品渐渐捶出形状，脸色越发呆滞。
古时弓箭多是木制的复合弓，因为这是人力所能拉动的情况下，最极限的弓箭。
但这并不代表古时只能锻造木制复合弓，实际上不少可以多人合力操作的弩机，就会在木弓基础上加入大量金属，以此强化威力。
所以当李晔在铁毡上渐渐将一张加持了大量冷锻钢的钢弓打出形状时，围观者不仅是李巨川三人，其他民夫和军卒，也都无意识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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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人形自走弩炮
时间一天天过去。
唐军的砲机和各种器械早已准备就绪。
四门也完全封锁，城内吐蕃再也无法通过城门大规模与外界联系。
唯有偶尔从城墙偏僻处，用吊篮送个把人出去报信。
无法回城，也无法进城补给，只过了不到两天，吐蕃快马们便继续消失匿迹。
除了一些人逃跑外，更多的快马是看见被接纳的吐蕃重步，以及河西军中大量吐蕃人面孔，选择连人带马投靠了李晔。
这反倒让李晔一刀未砍的情况下，手下快马急剧扩充到了三百。
这几乎是把吐蕃这些年培育出来的快马，全部给一锅端。
凉州四门紧闭，城外远处快马往来奔驰。
往日白天就敢吊人出城，现在则只敢等到深夜，才能放一两个人出城。
又是一天白日。
换装了唐军制服轻甲的吐蕃快马从远处凉州跑来。
对着把守的裨将快速下马单膝叉手，用唐人礼节行礼禀报了凉州情况。
听着又是相安无事，裨将无聊的挖了挖耳朵，随后挥手让快马离开，转身又去禀报符道昭。
符道昭同样无聊的坐在自己帐中，听着千篇一律的无事，也是无聊挥挥手让人退下，随后走出大帐，无奈看向后营整修兵甲的地方。
“圣人...打了几日铁了？”
门外把守的一个神策裨将闻言想了想，随后才叉手开口：
“从抵达凉州那日算起，圣人已是连着打了七日铁。”
“七日...”
符道昭算着时间，又看了看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器械，有些无奈的瘪嘴。
“也不知道圣人到底要打些什么。”
不敢说李晔的不是，符道昭只敢通过疑惑来吐槽一下。
周围闻言的神策军则只是仿佛没听见，依然把守在原地，唯有被问话的裨将躲不过，轻笑了一下。
毕竟在打了一把金属比例高到离谱的‘冷锻’弓后，李晔又马不停蹄继续的打造。
符道昭等人又各自有事要做，没法天天守着李晔，所以见居然连着打造了这么天，实在是有些好奇。
随意吐槽一句，符道昭看了看日头，又看着依然没有什么动作的后营，绚烂阳光洒下，起了大早的符道昭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哈欠。
“算了，回去睡个回笼觉。”
符道昭无奈转身准备继续回帐，进去前还对着门口把守裨将特意开口：
“本将睡一会，等下若是圣人有什么吩咐，一定要立即叫醒我。”
裨将闻言连忙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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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道昭点点头，终于是转身进了大帐，随后刚刚才把身上甲胄脱下，正要躺上床，把守的裨将便直接走了进来。
“将军，李大人请将军去一趟。”
符道昭无语的看着进来的裨将，躺在床上甚至还来不及舒舒服服的伸展一下，就被打断了休息。
无奈起身，虽然不是李晔，但李巨川请他，他也不好拒绝：
“何事？”
慢悠悠披甲，符道昭随口询问。
裨将则直接行礼，满脸恭敬：
“李大人说圣人从后营出来了。”
符道昭懒散的动作瞬间一僵，抬起头无语至极的瞪了裨将一眼，随后手上穿甲的动作，变得慌忙起来：
“快快快，过来帮我着甲！”
片刻后。
符道昭穿着还没来得及绑好的甲胄，慌忙向着后营跑去。
周围满是坐在营帐中休息的军卒，或吃些小食，或打磨兵甲，或书写家书。
军卒们此刻围城，也算是进入河西后，最为悠闲的几日。
符道昭快速穿过人群，很快来到后营。
李巨川与卢枳早已等在这里，看着符道昭居然慢了片刻，卢枳没有任何表示，李巨川则直接皱起了眉。
“圣人就在里面，我等进去吧。”
李巨川也顾不得与符道昭打招呼，直接就带头往里走去。
符道昭则弯腰扶膝喘了几口气，随后紧了紧身上甲胄革带，尽可能平稳呼吸后跟了进去。
后营没了那么多军卒身影，反倒处处皆是只穿了寻常衣物的民夫。
只在行走中，不时能看见一队巡逻而过的军卒。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铁匠们整修兵甲的地方，外围也多了许多河西军护卫。
前面是持矛挎刀的步卒，后面则站着几个手持大弩的强弩手。
而在更里面，则还有数个仿佛铁山一般，两米多高手持陌刀的陌刀亲卫。
这里面每个人都战力斐然，而这些悍卒此刻全部都把守在李晔身边。
甚至哪怕来的是李巨川三人，这些守卫也依然投来了不信任的目光。
快速核验完，河西军对着三人行礼放过。
随后刚刚走进铁匠营，还没看见李晔，里面便猛然传来了一阵高昂马鸣。
紧接就是一阵极度沉闷的踏地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马鸣还好说，但后面的这声踏地，却仿佛一道战鼓猛然敲响在三人心头。
卢枳是一脸疑惑，李巨川有些惊疑，只有符道昭听着这个声音，脸上愣了愣后，居然浮现出一点奇怪。
三人带着各异神色顺着声音走去，而后越过最后一片阻挡视线的大帐，一个人马皆披重甲，体型高大恐怖的华贵具装骑兵，出现在眼前。
马铠镶嵌金纹，骑士身着鎏金龙纹铠，手中陌刀泛起暗银，刀刃铭刻条条纹路，比寻常陌刀更加修调的同时，还传来一股密实感。
金色、龙纹...
虽然盖着冷峻面甲，但仅仅只是看着这两样，三人就知道了眼前这个具装骑士是李晔。
只是看着这些堪称奢华的装备，三人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些居然是李晔这么几天打造出来的。
尤其是看着战马旁的弓袋中，赫然摆放着一把夸张的‘铁胎弓’。
铁胎弓弓身主体采用的百年柘木，随后在这基础上加持了大量冷锻钢，甚至连弓弦也被钢丝加持，此刻哪怕放在弓袋里，也在三人眼中泛着点点银光。
就连弓袋后的箭壶中，箭矢都不同于寻常硬箭，而是包裹了钢皮的特制大型箭矢。
三人目光呆愣在李晔这身他自己为自己的打造的超级装备上。
尤其当李晔安抚住自己胯下的上等战马，从弓袋拿出铁胎弓比划，三人看着这么一个手持强弓的钢铁骑士，呆了半天后，心底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这是什么人形自走弩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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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这事不该我操心
凉州城。
越发温暖的春风轻拂过城头，吹在心底越发冰凉的吐蕃守军身上，带来了为数不多的一点温暖。
城外有些唐军叫骂，希望能引些不怕死的吐蕃军出来赚取些军功。
只是面对唐军叫骂，吐蕃守军完全坚守住了底线，待在城墙上一副听不见的样子。
甚至就连旦增来城头巡查时，对守军这种直接无视叫骂的举动，还给予了肯定。
又是一日清晨，旦增按例在城头巡查。
周围守军纷纷对着旦增行礼，旦增也看着城外唐军叫骂，直接进行了无视。
反倒是城下唐军看着一群人行礼，恍惚间看见旦增身影后，连忙转换了叫骂对象。
“国主！”
城下叫骂一阵，一个吐蕃贵族突然跑了过来。
城墙上到处都是倚靠着休息的士兵，在一群伸直的大腿中，贵族还差点绊倒。
恶狠狠盯了不知哪家贵族的家兵一眼，在对方惶恐收回腿脚后，贵族跑到旦增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周围人有些好奇，隐约听去似乎是关于城下唐军叫骂的事情。
心知多半是叫骂的有些过分，以至于把守贵族不得不赶过来禀报一下。
周围贵族微微埋头，不被他人注视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看好戏的神色。
旦增听着这个贵族诉说，也是愣了好半天，随后看着周围面上‘沉静’的人群，呆了一会后，忽然整个人站直了一点。
甚至故意大声开口，旦增直接看着周围看来的人群说话：
“回给他们，就说我妈老，怕不如他们意。”
甚至有些‘骄傲’，周围一堆想要看好戏的贵族们一愣，而后是无语的对视一眼。
旦增则说完后仿佛一个胜利者，直接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骂我两句就想让我出城？做梦！
吐蕃贵族忠实的执行了旦增的回应，城下骂的兴高采烈的唐军，都被这句回应给憋得愣了一下。
旦增离开城墙，周围吐蕃守军看着连旦增都这么认了，更加缩在城墙后，打死也不出城。
旦增也就看着唐军还算安稳，转身回到了自己王殿。
几个大贵族已经等候在这里，王殿没了往日热闹，只有他们这几个旦增最信得过的人。
殿内安静，甚至没有让卫兵和奴隶进来，亲力亲为为自己倒上一杯奶茶，旦增有些期盼的看向一个老者。
“怎么样？李晔怎么回复？”
老者腿脚有些泥土，显然是才从城外回来，听见旦增马不停蹄询问，脸上神色，却并不好看。
旦增也没有完全坐以待毙，他在此刻的诸多选择中，做出了自己唯一能做出的几个决策。
比如眼下的...议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议和无非就是卖自己，只是得看自己的卖价和对方的买价能否一致，如果不一致能否调和。
看着刚刚从李晔那里回来的老卒脸色难看，旦增并没有立即浮现绝望，而是等着看李晔的买价到底是多少。
老贵族看着旦增期待，脸上皱纹却更加深刻。
没有让他多拖延一会的余地，长叹一口气，老贵族直接开口：
“唐人要求我们无条件交出凉州，所有贵族全部迁入长安，与河西不得再有半点瓜葛。”
旦增满脸期待僵了下来，他愣愣看着老贵族，沉默好半天后，才一屁股坐了回去。
李晔的这个买价，旦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
这不就是完全交出一切，回到长安当个普通人吗？
李晔甚至连后续的荣华富贵都没有一句保证！
王殿氛围沉默了下来，不要说旦增，就连其他贵族也是一脸的难以接受。
长时间的安静，殿内几人都是埋头皱眉，眼里满是苦思冥想，想要思索出个办法来。
只是想了半天，任何办法到最后，都会被城外唐军的彪悍给击个粉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王殿内不知不觉都点起了灯火，保持一个姿势半天的旦增，才忽然长出了一口气。
沉重呼吸在王殿内格外醒目。
其他人好奇看去，旦增则佝搂着腰，抬头看向几人。
随后，干哑的声音传出了一个让大伙一惊的话语：
“给甘州回鹘去信，就说我们愿意以凉州为报酬，请求他们出兵一同抗击唐人。”
“事后我们愿意退居兰州，并尊回鹘为主。”
听着旦增的话，几人只是开始时有些惊愕，随后面面相觑，居然没有反对，而是沉默下来。
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中年贵族，听着不要世代王城凉州，反倒要个顶在前面的兰州，有些疑惑：
“为什么是兰州？”
旦增说出话后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他身形坐直了一点，甚至在回答前先端起茶杯先给自己送一口。
“兰州城大，人口也比凉州多，更重要的一点...”
旦增说到这脸色浮现出一点狠色，放下茶杯时，甚至忍不住使了点力。
茶水翻腾出一些，落在旦增的手上，可旦增对此却不管不顾，只是看了众人一眼，随后视线透过王殿，望着李晔大营方向。
“最重要的是唐人这么点时间就得了这么多甲，兰州必然有大量匠人。”
“夺取兰州，可比凉州划算多了。”
旦增不愧是吐蕃中有些经济头脑的人，他这这个选择居然完全是从经济出发。
虽然他的经济政策只是简单的将主意打到了李晔带出来的匠人身上。
但这种眼光，也让周围传统的高原贵族，极为认可的点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只不过还是那个提出疑问的中年贵族，在认可了旦增选择兰州的理由后，是想了想，又有些不安的出来继续打断。
能坐在这里，就算是旦增的心腹，中年贵族也不害怕旦增责怪，而是略有犹豫的开口：
“回鹘善于养马，他们的甘肃二州又是昔日军马场，他们出兵必然会有大量骑兵。”
“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那这些马...”
中年贵族小心看着周围几人，看着他们都没有直接表示反对，这才一咬牙继续：
“那这些马到了唐人手里，岂不是成建制送给他们骑兵？”
这个担忧说出，若是之前，他们肯定还会反驳，毕竟就算有马，培养一个最基本的骑兵最快也要数年，若是还要骑射，时间更是夸张。
但眼下被李晔一路从兰州杀到凉州，事后甲士不见少，反而还多了五千，却已经让他们不敢再说什么唐军不行的话。
见着其他贵族也是一脸担忧看来，旦增却没好气的笑了一下，而后直接指了指天，一脸随意：
“到那时，我早死了，唐廷有了骑兵该操心的可不是我，而是那些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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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钉在墙上
深夜吊篮从城墙偏僻处放下。
一匹快马混入夜色，顺着明月指引往河西更深处的甘肃二州疾驰而去。
越往内部地势越发平缓，快马昼夜不息，很快将旦增的求援信，送到了甘州城中。
天色明亮。
甘州城中处处皆是浓厚的西域色彩。
黄土堆积的房屋中，不时能够看见几座唐式建筑。
身着胡袍，大量回鹘武士嚣张跋扈，在闹市中不断调戏着治下的各族百姓。
而这其中曾经处于统治阶级的汉人以及归化回鹘，更是会被重点照顾。
只是不比之前的悠闲，随着李晔重返河西，早就开始动员的甘州，在这一天迎来了连绵号角。
大量回鹘武士骑着良马，呼啸着从城中疾驰而过。
沿途百姓若是躲闪不及，则会被直接撞翻在地。
随后侥幸躲开的人群，则看着眼前不断跑过的着甲精骑，脸色布满惊疑。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王庭出动了这么多骑兵？”
一个吐蕃人有些诧异，身旁另一个回鹘商人，则看着这些骑乘良马，骑手能够身披全甲的回鹘精骑不断跑过，随后跟着大军行动方向看向了凉州：
“多半是凉州那边出什么事了。”
凉州？
周围各族百姓脸色一愣，而后回想着这段时间不断传来的消息，眼神有些莫名。
唐廷重返河西的消息并不封闭，随着商队交流，甘州也早已知道唐军的到来。
此刻人群拥挤在街道边，躲避面前不断跑过的骑兵，随后听着这话，脸色各异起来。
回鹘、突厥、吐蕃等族自然是有些奇怪，既有忧心、又有期待。
唯有低人一等的汉民和归化回鹘，在听着凉州有变，脸色短暂愣了一下后，瞬间火热起来。
他们不太清楚凉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看着回鹘骑兵大规模出动，怎么也不可能是凉州的吐蕃打过来了吧？
那既然不是吐蕃，那岂不是说...
兰州已经收复，凉州也危在旦夕，唐军...真的要回来了？
人群纷纷都想到了这一点，而后就是早已习惯了低声下气的众人，在这一刻不自觉直起了点腰，周围回鹘人，居然也难得没有呵斥。
人群只是看着回鹘大军调动，一面各种猜测，一面等待后续更进一步的消息传来。
直到面前精骑脚步声音忽然变化，春日骄阳也被高大阴影遮蔽，人群才重新把注意力看了过去。
随后听着耳边雷鸣，不管汉民还是回鹘，几乎只是看了一眼，所有百姓便全部恐惧的重新埋下了头。
数百具装重骑伴着战马踩踏大地的沉闷，正扛着夸张骑枪，从面甲后对人群投来冷漠目光。
此刻的甘州城外。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靠近瓜州的方向，几名身穿两档皮甲的汉人哨探，正躲在山坡上呆呆看着城外盛大的一幕。
两万回鹘民兵拿着木盾长矛，零零散散披挂着不多的两档甲胄，正在城外汇聚。
而相较于这些普通步兵，真正让这几个哨探惊惧的，还是那汇聚到了一起，真如雷鸣的骑潮。
密密麻麻的马队，足足一万骑乘劣马，穿戴轻便布甲、皮甲的回鹘骑手，正带着弯刀，拿着角弓汇聚成一片‘乌云’。
城中不断冲出精锐正经骑兵，不再是之前常见的马队，而是一水良马，骑手全甲的精骑。
这些精骑带着长枪马刀，就连弓箭也换为更加精良的复合弓。
身上也不是追求轻便的两档，而是注重防护的精良全甲，而这样的精骑，居然足有三千之数。
三千正经骑兵，若是使用得当，已经可以在正面击败数倍甚至十倍于己方的敌军。
而这些精骑之外，最让这几个哨探挪不开目光的地方，就是最后从城中出来，人马俱披铁甲的回鹘具装骑兵。
“一二三四五...”
嘴角呢喃的快速点过，当一口气大略数到五百，这几个汉人哨探脸色更加苍白了一点。
如果说劣马是电动车，精骑是铁皮汽车，那具装……
就是大运！
碰见轻甲步阵，具装甚至敢冲击步阵正面，直接化身‘减速带制造者’！
远处回鹘马队依然回荡着雷鸣，哨探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终于是小心退远，跨上快马往更靠近西域的方向跑去。
这些哨探并非李晔的唐军，而是更深处占据沙瓜二州的归义军。
当快马将甘州回鹘也开始行动的消息传回，看着军报上说的两万步卒、一万马队、三千骑兵的张承奉，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张承奉不仅对唐廷没多少忠诚，自己心底也有着野心。
但当他看着甘州回鹘的强大武力，再看着自己连着两年励精图治，却不过只有几千兵，甚至不要说具装，连正经骑兵都没有形成建制。
张承奉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
也就是李晔到来，让甘州回鹘展现了一下武力，如果自己后知后觉一头撞上去，那岂不是...
张承奉不敢往后想，甚至下意识有些期待起李晔能够获得胜利起来。
只是看了看军报，又回想着吐蕃实力，张承奉这股希望，又快速消退了下去。
“两面夹击...”
“李...圣人...怕是难了…”
早就有意席卷河西的回鹘立即接受了吐蕃的求援，回应的消息比军队还要更先一步抵达凉州。
当得知回鹘居然带来了两万多人，其中还有六千多‘骑兵’，凉州头顶盘旋多日的绝望，终于是猛然清扫了下去。
旦增带着贵族们立即走上城头，将这一个有利的消息传给守军，希望以此鼓舞守军士气。
“哈哈哈，甘州过来最多不过三日，只要再守三日，唐军必退！”
城头上，旦增脸上笑意盎然，对着周围呆愕看来的守军不断鼓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守军们此刻脸色也终于红润了一点，毕竟有了希望，就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旦增感受城头明显活跃起来的气氛，心情越发大好。
他走了几遍，连着说了几遍，但还是感觉有股意犹未尽。
直到他渐渐靠近城墙边，眼角余光看见城外始终安静的唐军大营，这才想了想，直接站在了城头。
“回鹘大军的消息马上就会被唐军知晓，我们派个人过去拿这个消息去找唐人求和，如果他们愿意退出河西，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志得意满，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旦增只感觉扬眉吐气。
只是旦增没有注意到，当他站在了墙边，唐军大营内便出现了一阵骚动。
随后在谁也没有关注的大营门口，一个人影忽然走了出来。
四百步的距离，甚至砲机也很难射这么远。
但是这个人走出大营后，却渐渐引起了人群注意。
“那个人...挽弓干嘛？”
一个贵族有些疑惑，站在城头志得意满的旦增闻言看去，心中解气也被一点疑惑盖过。
“看样子，还对准的自己？”
心底有些诧异，旦增却并没有躲避，而是有些不敢想象的身体又往前探了探。
毕竟四百步的距离，从未听说过谁能这个距离射死人。
只是旦增往前探身，远处那人则放开了弓弦。
距离太远根本听不见声音，但人群看着那支划过半空，日光下泛着银光的箭矢急速飞过时。
所有人的眼眸，猛然一缩。
飞过来花了几息，但当箭矢冲到面前，却没有再给人群任何反应的机会。
旦增...
猛然倒飞的撞向身后墙壁。
砰~！
铁石交加的刺耳难听，人群下意识皱眉，而后等着声音结束，才连忙看了过去。
随后...
城头喜悦，瞬间化作了沉默。
在所有人反应不过来的迷茫注视下：
旦增被一支特制箭矢，钉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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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两边都很懵
唐军大营门口。
李晔略微眯眼，略微放下铁胎弓，眺望着四百步外的城头。
营门口周围站着符道昭三人以及一些裨将。
此刻这群人连带着营墙守军，全部人的目光也如李晔一样，眯眼死命看向凉州城。
甚至因为看不太清，不少人还往前探了身。
而后见着城头果然陷入一片混乱，哪怕并没有看清李晔到底射没射中，但确定李晔真的射了这么远，唐军还是瞪着一点恍惚，愕然看向前面的李晔。
李晔甚至没有着甲，听闻旦增莫名其妙站在了城头，就这么穿着常服，提着铁胎弓走了出来。
然后实在没什么好说，也确实没有什么天地异象，李晔就当着他们的面挽弓搭弦，一箭射了过去。
然后...
就没了...
众人目光艰难收回，随后放在李晔手中那杆几乎都是泛着金属冷芒的铁胎弓上，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了一下。
军卒和裨将们不怎么敢多做动作，只有李晔确定了自己战果，将铁胎弓放下后，稳如老狗的李巨川，才伸手有些颤抖的轻抚了一下额头冷汗：
“圣...圣人...真乃亘古未有之神射。”
听着这个‘夸张’的描述，李晔有些挑眉的回头看了过来。
而周围众人对于李巨川都难得伸手擦了一下额头冷汗，居然已经分不清楚李巨川这是在拍马屁还是实事求是。
尤其是符道昭这个一开始还不服气的降军，回想着之前把陌刀当标枪玩，现在又四百步外用夸张铁弓一箭钉死敌将，他额头的冷汗，甚至还要比李巨川多些。
不敢直视李晔，略微埋头，符道昭眼底只有庆幸：
‘还好！还好！！自己回忆起自己唐臣身份的动作，够快！’
李晔则感受手中铁胎弓远比寻常木弓更加扎实的手感，爱不释手的将铁胎弓收好，转身大步往营内走去：
“准备一下，马上就要进凉州了。”
远处城头。
李晔拍拍屁股转身回营，城头上的吐蕃守军，却全部大眼瞪小眼，最后所有人将视线放在了城楼的墙壁上。
旦增钉在墙上，死透的身体保持生前神情。
他瞪着来不及恐惧，只有无限疑惑的双眼，低头望着自己胸口的包钢硬箭。
周围则是密密麻麻围满几圈的吐蕃守军，茫然无措的张开嘴巴，瞪着旦增。
目光顺着旦增从上往下看，尤其是看着旦增整个人脚底直接离地，大伙又有些感同身受的皱眉。
望了好半天，才渐渐有人顺着箭矢望向城外，不信邪的又估算了一下距离，随后带着更大疑惑，埋了头。
倒也不是说到现在还不信，毕竟旦增就被钉在面前。
他们只是疑惑这种从未听说过的神射，怎么就让他们遇上了？
日后史书上描述这一箭的那几行字里，自己居然还有幸成了背景板？
大伙想到此处忍不住的各种深吸出气，一片大口喘气的渐渐恢复清明的同时，目光也终于对视起来。
军卒们自然没有说话的余地，但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了好半天后，才有一个大贵族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无语的开口：
“怎么？这里就我一个唐臣？”
两个时辰后，凉州四门大开。
四门的唐军纷纷开入城池。
吐蕃守军在李晔这边跪满一地，让出主道后，恭迎着李晔进城。
密密麻麻的甲士不断踏过门洞，铿锵声此起彼伏，唐旗更是在唐军头顶密集飘扬。
对于这些唐旗，吐蕃军只是小心看了两眼，随后眼底满是无可奈何。
只有一阵更加沉闷的脚步传来，看着率先走出门洞的陌刀亲卫后，吐蕃贵族们才连忙恭敬伏地。
甚至不仅是恭敬，回想着此刻依然钉在墙上的旦增，这些贵族除了恭敬外，还带着十分明显的恐惧。
陌刀亲卫开路，后面是扛着皇帝龙旗的骑兵，再后面，就是胯下金纹马铠、身披鎏金龙纹、手提陨铁陌刀的奢华显眼骑士。
高大龙纛穿过门洞后，也立即竖立在了骑士头顶。
吐蕃贵族们看着如此一幕更加胆战心惊，但同时也实在压不住对射出这惊天一箭之人的好奇。
强忍着恐惧，小心抬头瞟了李晔一眼。
唐人皇帝...
不，我家圣人，居然还如此年轻...
看了看李晔，下意识还是称呼着唐人皇帝，但目光不小心看见李晔弓袋中的铁胎弓后，这群吐蕃贵族是眼神一缩，都不用组织，自己就自发改了口。
我家圣人，就是神勇！
“将这些贵族全部送到长安，再从后方伤兵选择官吏过来接手凉州。”
望着脚下跪满一地啊的吐蕃贵族，李晔也没有赶尽杀绝，毕竟是投降献城，若是赶尽杀绝，后面只会加重其他守军的抵抗意志。
李巨川恭敬点头，唯有符道昭审视着这群贵族，看着好几个人不断抬头似乎想要说话，可半天又不敢开口，有些好奇。
直接拿起马鞭，伸手指向一个贵族：
“那个人，你对圣人有什么不满？”
看着这群人不断抬头欲言又止，符道昭还以为是不满意李晔安排。
于是此刻毫不客气问话，直接将李晔目光吸引了过去。
被符道昭指中的那人脸色瞬间一白，尤其看着李晔居然也轻皱眉头看来，整个人吓得直接一下大礼跪在了地上：
“小人不敢，只是有关于反贼旦增的情报，想要报于圣人。”
情报？
符道昭转头求问的看向李晔，李晔则也有些好奇，旦增人都死了，凉州也没了，盘踞河西入口的六谷吐蕃已经成为过去式，还能有什么情报？
看符道昭望着自己，李晔随意点头。
得到李晔示意，符道昭连忙转头准备让着吐蕃贵族再说，可还没开口，城头便猛然传来一阵敌袭的报警。
听着这个时候居然还有敌袭，正在入城的唐军连忙疑惑不断四望。
李晔见状也有些诧异，看了这些欲哭无泪的吐蕃贵族一眼，他一面下马往城头走去，一面吩咐：
“立即安排各军加快进城。”
符道昭连忙领命，而后李晔跨上城头看向城外，远处大地上，密密麻麻的骑兵正带着漫天烟尘，铺天盖地的冲来。
远处回鹘骑兵大队前方，狄银可汗看着挂起唐旗的城头，连忙抬手制止了骑兵继续前进。
随后有些懵的看向身边求援的吐蕃使者，举起马鞭指去：
“凉州怎么没了？”
吐蕃使者也震惊望着对面，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城头李晔看清了对面浩浩荡荡良马和战马，也同样有些懵：
“我怎么还没打过去，对面就把马送过来了？”
第87章 凉州没了？
关中前往河西的官道上。
随着李晔围困凉州，阻塞多年的河西走廊终于又略微打开了一点。
大量商队疯狂向着河西驶来，再加上不断往前线输送补给的车队，以至于官道上居然有些拥挤。
而后就是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商道左右，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竖立起了大大小小的茶铺和食肆。
正式进入河西的最后一站，灵州。
狭小的单坊市州城，昔日麻木求生的百姓，此刻已经脸上焕发红光。
他们这些守在关中最后一城的百姓，终于在这几个月渐渐找回了一些昔日商贸重镇的感觉。
密密麻麻的商队都会选择在正式进入河西前，于灵州休整一番。
这也导致原本荒凉的灵州，此刻不仅城内住的人满为患，就连城外也密密麻麻扩建出了大量简陋帐篷营地。
若是李晔真能完全打通河西，重新激活丝路，那沿途所有州府，甚至会重新迎来发展，灵州也说不定可以将单坊市，扩建为四坊市。
此刻的灵州城中。
一处最好的客栈三楼。
一个虽然到了中年，但面容却极为儒雅的男子，正靠在窗边，审视着楼下繁忙的景象。
大量劣马驴骡啃吃着粗饲，大大小小的货车堆满客栈空地，而在客栈外的主道上，还有一支反向前往关中的回鹘商队。
此刻这支回鹘商队正牵着骆驼，让驼铃重新晃响在灵州。
男子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一个小厮端着实在算不上精致的食物上来。
身边一个大汉立即看了过去，目光注视下，居然让小厮有些压力。
努力挤出笑容，小厮将食物放在了两人面前：
“水盆羊肉，客慢用。”
说着小厮有些惶恐退下，直到对方彻底离开，大汉才一脸恭敬的看向中年文士：
“周先生，进些饭吧。”
周庠闻言并没有回应，而是借着楼高视野好，继续扫视灵州。
直到好半天后，才有些莫名心忧的转身回来。
坐下，大汉摆上碗筷，周庠轻叹了一声：
“关中，居然开始恢复了...”
大汉听着这话，不懂身为剑南节度使王建首席谋士的周庠，为何会为此叹气。
而周庠则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
出身剑南天府，周庠比谁都知道决定一个势力生死的从来不是军力有多强悍，而是经济有多发达。
只要经济够强，失败了就还能无数次再站起来。
这也是为何刘邦可以输无数次，而项羽只能输一次的原因。
没有萧何从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兵员粮秣，刘邦早就被项羽赶回姥姥家了。
所以深知这一点的周庠，一开始对于李晔突然被李茂贞打醒后的一路百战百胜，还并不多么在意，只是觉得真要打起来，李晔有些难收拾罢了。
可眼下看着灵州的商贸繁华，虽然与剑南农业乐土完全不同，但也已经让周庠开始感受到关中与河西连成一片后，将会迸发出来的强大经济潜力。
周庠忧愁，对于卢枳的计略，能看穿的人实在太多。
不仅敬翔忍不住来亲眼看看，即将要直面李晔的王建，也同样上心。
尤其是李从照面对李晔空虚的后方，打死也不出兵，更是让周庠有些着急。
此刻不牵制甚至打击李晔，真等着李晔重夺整个河西，到时候真让李晔又把河西军拉出来，那可就有得节度使们头疼了。
安史之乱的河朔三镇不好打，打赢河朔三镇的河西军，更不好打！
更何况河西军还是有名的大唐忠臣，唐廷衰微至此，都能出个张议潮带着整个河西回归唐廷。
这要是等着李晔这个圣人亲自把河西军带出来，那到时候...
周庠想到这里脸色更加有些不好看，就连大汉送到面前的水盆羊肉，也全无半点兴致。
周庠不吃饭，大汉也不敢动手，整个包间就这么安静下来，直到不知多久，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欢呼，而后就是不少原准备休息的商队，开始不顾深夜严寒，准备继续抓紧赶路。
周庠疑惑，低头看下去，满街都是奔走欢呼的人群，尤其是那些灵州百姓，更是一遍又一遍狂热呼唤着‘圣人万年’‘大唐万年’。
楼顶听不太清，周庠直接看向大汉，皱眉催促：
“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正等着吃肉的大汉无奈，但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只是连忙下楼。
周庠等待的功夫继续看着楼下，看着越来越多的商队疯也似的往河西赶路，心底有个不好的预感。
商人逐利，唯有大利润才会让他们如此不顾夜里行路的危险。
但此刻兰州已经收回好几个月，哪里还有什么大机会留给他们？
除非...
又有新的州府收回！
周庠脸角一抽，而后的大汉顶着满脸错愕，从楼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
“先生，圣人...收复了凉州...”
虽然已经大略猜到，但得到肯定答复，周庠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瞪着有些想不明白的双眼，疑惑看着大汉：
“从圣人收回兰州再到眼下，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凉州也破了？”
周庠眼底疑惑之余，是对于这个战果极度不满的没好气：
“吐蕃人不是一直吹嘘自己很能打吗吗？怎么占据两个州府，连三万神策军都挡不住？”
有些失态的责怪，大汉则是面对这个问题嘴角一阵抽搐，脸上带着奇怪，连着几次的欲言又止。
看着大汉似乎有话要说，周庠反倒有些疑惑，他自然不认为大汉能有什么独特见解，只是好奇大汉到底还得知了什么消息，以至于居然不敢说。
“有凉州破城的细节？”
周庠疑惑，被问上门的大汉脸色更加奇怪，在又努力组织了几次语言后，才呆呆抬头看了过来：
“也不算细节，毕竟破城是个大事，也隐瞒不了。”
“只是...只是小人实在觉得这未免太荒唐了点。”
看着这个貔虎居然还卖起关子，周庠本就没好气，脸色更是有些沉了下来。
看着周庠动了气，大汉终于是不敢耽误，直接将他在楼下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外面都在传，说是圣人四百步外一箭钉死了旦增，凉州直接被吓降了。”
周庠瞪大眼睛眨了眨，而后努力消化半天，才疑惑开口：
“四百步？射死旦增？”
大汉嘴角一拉，瘪了瘪后才带起一点无奈回话：
“是钉死，不是射死...”
第88章 给朕上马！
大汉纠正了周庠。
周庠则在有些懵的比对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区别后，是有些抑制不住的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看惯了太多李晔神操作，稳如老狗的李巨川都被李晔这一箭射的额头冒汗。
周庠更是忽然听闻后，绝实在是难以接受：
“四百步，射...钉死敌将，这...这算哪门子圣人？”
周庠呆愣开口，在这惊天一箭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名士。
管你是谁，都得先自我怀疑一下，然后再无可奈何接受后，该呆的呆，该惊的惊。
周庠也难得被干沉默一次，周庠愣在原地苦思冥想，大汉则看着面前开始有些发冷的水盆羊肉，不住的咽口水。
直到好半天后，大汉看着周庠还没动作，于是想要轻轻提醒吃饭，可一点轻微动作，却仿佛惊醒了周庠，他直接转身大步往楼下走去。
大汉见状一苦，连忙跟上：
“先生去哪？不若先把饭吃了？”
周庠则头也不回，直接开口：
“找最快的商队，我要立即去凉州！”
...
又过了十几日。
花了些钱在一个商队中买了个位置后，周庠终于是紧赶慢赶来到了凉州。
只是不同于兰州的直接进城，商队们并没有太敢靠近凉州，而是在远离城池的地方驻扎下来。
因为随着不断前进，更多的消息也不不断传来，大伙都知道了甘州回鹘因吐蕃求援出兵，带着大量骑兵包围了凉州。
“前面还在打仗，周先生还是随我等等在这里为好。”
“这里离兰州近，还有一些神策军护佑，若是再往前，可就没人管了。”
商队掌柜看着周庠居然还要继续往前，好心劝说了几句。
毕竟周庠舍得花钱，仅仅只是带着周庠赶路，就让掌柜赚了不少。
只是周庠对此却故作坚定：
“小生家人就在凉州，这凉州城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看着周庠态度坚定，掌柜也不好再说，于是两边匆匆告辞，周庠马不停蹄的继续往凉州赶路。
两人骑着快马，白日不敢前行，而是等着夜里才借着月光赶路，又过了两日，才抵达了凉州。
躲在一片凹地中，小心探头看着远处凉州与回鹘大营，见着两边依然处于相安无事的对峙，周庠这才微松了口气。
缩回凹地，周庠脸色终于轻松了一些：
“还好，回鹘骑兵多，圣人估计一时半会拿捏不住回鹘人。”
听着周庠这么说，大汉没有什么轻松，反而随着越发靠近前线，脸色更加严峻起来。
“先生，最多待一日，明日夜里，我们说什么都得回去。”
大汉十分认真，甚至直接指向远处黑暗的回鹘大营：
“小人听回鹘人大营中有许多马匹，若是被对方哨骑发现，小人很难护着先生。”
周庠看着大汉紧张，发现李晔并没有真的完全无敌，至少在骑兵还有一定短板上，心下轻松之余，居然对着大汉笑着点了点头：
“放心，就看明日一天。”
看着周庠配合，大汉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后看着黑暗天空，以及远处相安无事的两军，终于也跟着休息了下去。
随后感觉自己只是眼睛一闭一睁，一阵窸窣传来，再睁开，已是天亮。
身边没有周庠的身影，大汉一慌，连忙举目四望，正好看见周庠正趴在凹地上方，一脸疑惑的望着远方。
大汉没敢发声，小心跟着爬了上去，随后顺着周庠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除了两军空地前躺着几十具尸体，以及回鹘大营...
离凉州实在太远了些。
看了看回鹘大营，大汉有些疑惑：
“这回鹘人怎么离这么远，这都快超过四百步了。”
四百步，城里要出个人，甚至都来得及开关城门，直接把人从城门放出去。
大汉疑惑，早已看了半天的周庠，却在这时开口：
“很简单...四百步内，圣人箭下无活口。”
大汉脸上疑惑一僵，他先是愣愣看了看完全失神的周庠，随后不信邪看向那几十具回鹘骑兵尸体，而后也有些呆愣。
算算距离，这些人还真都是四百步内。
周庠更是在说完后沉默半响，随后看着躲得远远的回鹘人，脸色更加无奈。
“圣人居然…射的回鹘几万人马，不敢靠近城池...”
周庠整个人已经完全有些麻木，耳中听说与亲眼所见，同样的事情给予的冲击却完全不同。
听着李晔四百步外射死旦增，和亲眼看着李晔把回鹘几万大军射退到四百步外，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昨天夜里看不清，周庠还以为李晔撞上骑兵为主的回鹘，总该不能一帆风顺了，可眼下白天才看清楚，回鹘撞上李晔，也没讨到半点好处。
大汉也看了一阵，随后想了半天，对着周庠试探性的开口：
“先生，我们要不要先退回去？”
看着空地上几十具被李晔四百步外一箭射死的回鹘人，大汉心底越发不安。
周庠闻言也是看着依然安静的两军，有了想要退回去的想法。
只是周庠还没有动作，远处凉州城，却在此刻开门。
本来已经准备往回缩的周庠又重新停在了原地，而后看着不断出城的军队，以及回鹘大营骚动，脸上更加疑惑。
“一二三四五...”
“五千人？”
看着出城的五千甲士，再看着马蹄雷鸣起来的回鹘大军，周庠想不明白。
而大汉看着出城的这五千人，脸色更是有些诧异。
“看穿着，好像还是河西军。”
大汉低语，周庠则看着发现五千河西军主动出城，立即大规模动员的回鹘骑兵，脸上的不明白越发明显：
“五千人出来干嘛？两条腿面对骑兵，就算赢了也追不上。”
周庠带着疑惑注视，随后就看见五千河西军与回鹘连着马队的上万骑兵相互厮杀起来。
而后就如同昔日安西军面对阿拉伯帝国一般，一边重甲步卒结阵抵抗，另一边海量轻骑不断反复冲击。
最后结果就是唐军死了不少人，但是守住，轻骑丢下许多马，然后惊恐退了回去。
看着似乎毫无意义的战斗，周庠疑惑已经在脸上转变为实质性的皱眉。
而后继续观察，直到发现唐军趁着回鹘退回，居然把遗留的几百匹良马带回，才渐渐有些反应过来。
“这一战，就是为了抢马？”
“为了提升军队机动性？”
周庠几乎是瞬间想到了李晔此举含义，但随后额头皱眉，皱的仿佛要堆成‘山峦’。
怎么？不可能李晔以为抢了马丢上去个人，就是骑兵？
周庠在城外眉头皱成川。
而在城内，门洞后堆满军卒和良马的空地上，
守军庆贺河西军首战告捷，李晔则看着眼前五百良马，直接转身看向了五百精选出来的军卒。
指向马匹，李晔一脸理所当然：
“上马！给朕上马！！”
第89章 五百精骑
城门内。
五百从神策军、河西军选出来的军卒翻身骑在了刚刚带回来的良马上。
陌生人上身，马匹们有些不适应的来回踱步。
马蹄踩踏在石板上不断传来清脆回响。
马上的军卒有些慌乱的拉着缰绳，想要尽可能安抚下自己的伙伴，他们之前只骑过劣马，眼下面对这些高头大马，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周围人看着这些‘骑兵’慌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把目光偏开。
要不是李晔在这里，这些骑兵又是李晔亲自要求组建，大伙甚至觉得会不会有些胡闹。
这还只是驾马就如此不堪，那更后面的冲刺、劈砍、骑射岂不是天方夜谭？
大伙微微埋头，又不看好骑兵，又不敢反对李晔。
只能在心底吐槽，圣人莫不是以为骑兵能像步兵一样训练？
要知道作为冷兵器时代的绝顶战力，培养一个骑兵的成本可是极为巨大。
除了必须要专门培育优良马匹外，骑兵本身更是需要一次性掌握骑枪、马刀、弓箭等技艺，而且还不是在地面，而是在马上，一面忍受马匹颠簸，一面操纵马匹行进，一面不断捅刺劈砍或者挽弓放弦。
这些技艺除非是天生就与马匹弓箭为伴的游牧民族，其他文明想要组建出来，就需要海量的时间和成本。
可眼下李晔居然直接随便找了五百个步兵，就想要得到五百骑兵，这实在是有些...
众人埋头不语，李晔则看着眼前的骑兵，抛开骑手眼下确实还不熟练外，眼中格外满意。
骑兵身上终于不再是追求轻便的两档。
骑兵们着全甲，还带着骑枪、马刀、弓箭，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良马驮上这些骑兵后，也不见半点劣马的那种吃力，反而是游刃有余，甚至能稍微渡步表示对陌生人上身的不满。
看着这些人高马大的骑兵，李晔欣赏着冷兵器时代的暴力美学，随后看了看这些良马，又回想着符道昭之前给自己的介绍，脸上又有些惋惜。
这些骑兵虽然强大，但造价也实在高昂。
除了骑兵难以训练外，战马也是一个问题。
马匹也分三六九等，除了最常见的劣马，其上还有良马、战马、名驹几个等级。
快马是一种特化马，大略可以算作劣马的速度进阶版。
劣马则属于骑乘马，只能算作家用小轿车，只能用作驮运和骑乘，如果非要配上士兵，那也最多叫做马队，而非骑兵。
若要组建一个骑兵，最差也得良马级别，只有良马才能带着着甲士兵展开奔袭冲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马匹，是个消耗品！
马匹最为娇贵，四蹄根本受不得一点伤。
所以一次战斗往往会报废掉大量马匹，这就需要后线源源不断的培育、源源不断的补给。
并非得到一匹马，就可以得到一个能坚持到马老死的骑兵。
实际上一匹战马，就算不打仗，职业生涯也就三至五年，过了这个时间后体能就会持续下降。
而若是打仗，这个时间甚至会更加剧烈的缩短。
所以正经骑兵很少会直接骑乘自己的战友，而是选择随处可见的劣马作为日常骑乘对象。
甚至就连装备，也都会交由劣马驮运，让战马时刻保持轻松状态，只为了上阵后的那么几次冲击。
就比如眼前的这五百骑兵，虽然人人都骑着良马，但在一旁，却停着一千匹劣马。
每个骑兵配备两匹劣马，一匹骑乘，一匹驮运。
骑兵虽然只有五百，但马匹却在一千五，就算是一些缺少马匹的地区，这个数量也绝对不会低于一千。
所以此刻眼前明明只有不过五百骑兵，可李晔却已经开始感觉烧钱。
就这还只是普通骑兵，若是那些具装甲骑，这个成本更是夸张。
首先的一点，便是马匹会从良马再次升级，来到战马这个级别。
战马，专为战争培育的马匹。
战马不仅能带着重甲骑士奔袭冲阵，自己还能披挂沉重马铠，化身具装重骑。
骑士自不用说，非是百战余生的精锐骑兵，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一名具装。
他们装备更是会再次往前一大步，不仅骑兵甲胄会从普通全身甲升级为重甲，就连战马也会配备上精良马铠，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铁山。
而且装备也会极大提升，不再是常见的骑枪马刀，而是会升级为马槊、和精制复合弓。
要知道一杆马槊的制造周期最快也要三年，哪怕最为普通的马槊，造价以唐代换算，也足抵得上一个七品官十年的俸禄。
而这样的马槊，在唐军重甲骑兵手中，甚至得做到人手一杆。
所以一个具装骑兵仅仅只是出现，便已经是一个势力的国力象征。
更不用说必须配备的驮运马、骑乘马、甚至备用马，再加上至少一个辅兵，一个具装重骑的背后至少就是一匹战马、一匹良马、两匹劣马。
其造价昂贵到便是到了盛唐，举国之力也不过三万，其余更多只是骑乘良马的精骑。
回鹘的那些具装并非装备马槊、复合弓的大唐甲骑。
而是骑了战马，于是给马匹也配了马铠的最低等具装。
李晔思索的这么点时间，眼前的骑兵终于是渐渐安抚住了自己的马匹。
收起得了精骑想要甲骑的得陇望蜀，李晔直接无视下放军将对这些‘骑兵’的不看好，自己也跟着上了自己的专属上等战马。
“城中存粮还有多少？”
上马拉好缰绳，李晔略微埋头看着卢枳询问。
卢枳就算是门外汉也看得出来这些骑在马上的人，实在称不上‘骑兵’二字。
但李晔发问，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和疑虑，而是恭敬叉手：
“城中存粮两三个月还是有的。”
回鹘骑兵众多，李晔的粮道早被断了。
而听着还有两三个月，李晔的脸上瞬间轻松，随后想了想，也没有太过极限，只是十分自然的开口：
“在城中休整两个月，两个月后，朕领骑兵出击！”
两个月，十六年的精锐骑兵。
李晔敢领着他们直接冲回鹘大营！
第90章 精训十六年
凉州城。
寒冬的冰雪已经完全远去，正式迈入春季，气候回暖，河西大地上满是冒头的翠绿嫩芽。
草地上立着一片回鹘大营，远处城墙安静，紧闭城门完全不见半点出动的迹象。
回鹘人强在骑兵，身边只带了两万轻甲民兵，也不具备攻城能力，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相互僵持了两个月。
原本李晔打吐蕃的势如破竹，撞上回鹘后，居然反被‘困’在在城中。
消息压不住，传开后本来已经渐渐将目光看过来的各方势力，又莞尔一笑，带着看好戏的挪开了视线。
就连返回成都的周庠，也在后续不断传来的情报下，渐渐从一开始惊疑担忧，变作点点自嘲。
自己居然担心李晔真能横扫河西？
各方态度永远随着战场局势变化而变化。
李晔两个月都没有击退回鹘，只能困守孤城的局面，已经让各方节度使，再现了一点‘跋扈’。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原本还有些忌惮的王建，开始继续往兴元增兵。
本来准备休整一番，好好消化掉整个河南道的朱温，也以巡视的名义突然进抵洛阳。
洛阳与长安之间，只隔了个华州和潼关。
而各方频频动作的焦点，自然是落在河西的凉州。
此刻的回鹘大营。
一些商队小心翼翼从大营离开。
他们本是来凉州贸易的商人，本以为李晔能继续快速消灭回鹘，从而继续深入河西。
没想到在这里一等就是两个月，以至于最后无奈将货物在兰州贱卖。
而回鹘大营的这些，则是胆大包天，居然直接跑到回鹘大营周围来做买卖。
而对于这种变相补给，回鹘非但没有驱逐，甚至还主动派兵保护了这些商人。
与剑南各方都会下意识保护农田和农民一般，河西走廊上的各方，也都对商人多有关照。
“两个月了，距离你说的最多三个月，可就快到了。”
大营中，喝着来自关中的酒水，回鹘大汗狄银留着西域式的小胡须，身上穿着彩袍，斜躺在柔软毛毡中：
使者坐在下面，面前也有狄银赏赐的酒水，可他却不敢举杯，只是面对狄银询问，立即堆起了笑：
“小人保证，凉州城的存粮，最多也就够他们吃三个月。”
再次拍胸脯，看着使者担保，狄银脸色好看了一些。
围城不仅考验着守城方，也考验着攻城方。
这每日的物资消耗，可是个天文数字。
狄银闭眼慵懒的假寐，下方使者见状则看着狄银，想了想，腆着笑拍起马屁：
“大汗神威，这唐人把我们吐蕃打的丢盔弃甲，撞上大汗，却反被堵在城里，只能坐吃等死。”
“我看这凉州下了后，大汗也不要犹豫，将兰州也一并夺取，到时再拿下沙瓜二州，整个河西，都将是大汗的囊中物。”
使者笑着诉说，狄银闭眼不时下沉的脑袋，却忽然停在了原地。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喜悦，使者有些错愕。
而狄银则微微睁眼，看向使者后，只是带着一点无聊，直接挥了手：
“退下吧。”
使者脸上带着尴尬，但根本不敢在狄银面前多说，走之前将狄银赏赐的酒水一口喝掉，随后才带着满心疑惑告退。
听着让他取河西的恭维，怎么反而还有种拍到马蹄子的感觉呢？
使者想不明白，而狄银则是重新闭眼假寐，闭下的眼眸里，浮现出一股想了两个月，也想不明白的疑惑。
狄银并非没有与唐军打过。
自己赶来的几天后，双方便爆发过一场交锋。
而想着那场交锋，狄银的眼底，到现在都有着一股心疼。
那可是足足五百匹良马，再加上战斗损耗，一场战斗直接没了七百，虽然后方又补充了一百多良马过来，但骑兵的数目，还是大规模的减少。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回想之前血战，虽然唐军只有五千，但自己是真的出了全力，想要一口吃下这五千人，再趁势夺取凉州。
可结果...
狄银终于是没法继续装假寐，他可不是啥也不懂的吐蕃使者，他看了明白，那五千唐军...
是TM真能打！！！
要不是自己四条腿，他们追不上，不然第一天自己就该溃了！
当时的狄银看完战斗就已经手脚冰冷，有了撤兵的想法。
可后续的发展却渐渐不对劲，夺了自己五百良马后，唐军居然当起了‘缩头乌龟’！
自己的失败，也被外界传成了李晔被他杀破了胆。
这就导致狄银一直半推半就的留在了凉州，想要看看李晔到底唱的什么戏。
反正自己有马，打不赢就跑，唐军也追不上。
所以深知自己根本夺不下凉州，更不要说河西的狄银，听着吐蕃使者这句马屁，才会露出不高兴的色彩。
大帐无人，狄银独自摇晃着酒杯，算着时间，心知李晔就快出来，狄银心底好奇，也开始随着不安渐渐升起。
而就在狄银苦思李晔到底在等什么的时候，凉州城内。
被叫来观摩的守军，已经全部面无表情，只能沉默注视这眼前景象。
五百精骑驾驶着良马奔驰，他们从马上站起，仿佛如履平地，手中角弓不断放弦，箭矢便化作黑影，一发发疾驰射了出去。
对面是一群举着木板的劣马马队，他们拿着木板快速移动，随后被这些箭矢直接射中靶心。
这些精骑，居然还是射的移动靶！
角弓不断弦嗡，箭矢很快全部射在了木板上，而后精骑直接放下弓箭，转身拿起骑枪，举起后向着眼前披了缴获布甲的稻草人。
快速交错而过，骑枪狠狠撞击在稻草人身上，直接连人带甲捅了个对穿。
随后放下长枪拿出马刀，又开始在密集稻草人中不断劈砍。
而每一刀，都在疾驰过程中，准确无误的砍在了脖颈处。
看着这五百精骑夸张的战斗力，大伙心底只有彻底被干无言的死寂。
这骑兵，也能练这么快吗？
很快，五百精骑结束武力展示，他们驾着良马重新列好队，随后来不及欢呼，而是先下了马，将自己战友的装备卸下，放在另一边劣马身上。
自己等人也改骑了劣马，重新排好队等待着李晔。
看着精骑在结束长达十六年的训练后已经完全成型，李晔化身具装重骑，举起陌刀，对着城外指去：
“休息了两个月，也该给回鹘人松松筋骨了。”
第91章 哪里来的骑兵？
凉州城东。
从甘州过来，回鹘人的大营主要驻扎在城西，城东这边只安排了两千民兵，连带着一千马队。
城东这边远离主战场，李晔也只在城东城头安排了不到两千人。
两边都是相互对峙，大眼瞪小眼两个月，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靠近兰州这边的回鹘人，又开始拿起下发的军饷，开始找那些大胆商人采买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小人这货可是出自长安，平日里最少也要五绢，今日与军爷合的来，四绢卖给军爷了！”
一个回鹘民兵看着眼前带着明显裂痕的瓷器，哪怕是个连劣马都没有的回鹘底层，也知道对方这一刀宰的也太狠了。
“长安？你还以为是盛唐？眼下长安的东西可不值价。”
回鹘民兵嘟囔了一句，世代生活在丝路上，回鹘人做买卖就好比汉人种地，简直都快成了天赋技能。
汉商闻言也不气恼，丝毫没有被挖苦了自己首都的不满，而是继续腆着笑，想要把这破烂玩意出给对方。
拿起瓷器，想要再多说两句，可身后的大营，却传来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警钟。
商人与民兵一愣，他们好奇看向身后，民兵听着声音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商人听了一会，直接卷起货摊就往后逃跑。
那件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破烂瓷器，商人也不嫌弃它卖不出去，依然小心翼翼的带走。
而后商人们的呼喊，点醒了民兵：
“打起来了！我军出城了！”
商人们一面逃跑，一面高呼我军出城，这一刻倒是十分清楚那边的军队才是自己一方。
而听着商人大喊，这些回鹘民兵才惊慌向着大营跑去。
说是大营其实也就是一片大帐外面挖了圈简单壕沟。
唐军真要打出来，回鹘人又不会傻到硬碰硬，能跑自然要跑，大营修的坚固了，反倒影响速度。
本以为来的是唐军大部队，民兵们甚至都没有半点准备打仗的想法，卷起铺盖就准备绕道逃回城西。
可带队的回鹘贵族，却在民兵到齐后，居然选择了列阵！
民兵们一惊，不知道这个贵族发了什么疯，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短浅壕沟后，拿起长矛，忧心的看向对面。
随后，民兵们一愣。
出来的并非唐军大部队，而是五百精骑，在精骑后面，还远远吊着一千劣马。
骑兵？
民兵们有些错愕，不仅民兵错愕，身后的贵族也错愕夹杂惊喜，面色扭捏的看向对面。
“这些唐人未免太狂妄，两个月前得了五百良马，这就敢带人出来，他们未必以为两个月就能练出骑兵？”
贵族指着对面，对身边一些小头领吐槽。
小头领们也是一脸想不通，觉得唐人未免太傻。
一个胆大的更是出来直接开口：
“我们管唐人傻不傻，前些日子丢了五百马，带队的头领都被可汗一刀砍了，眼下这送上门的功劳，咱们抢了回来送给大汗，岂不是大功一件！”
头领说出了贵族心中所想，以至于看着五百骑兵越来越近，贵族不仅没有逃跑，反而深怕李晔不敢冲过来，主动带部队上前，越过了唯一能帮忙阻挡一下的壕沟。
“大家不要慌，唐人最多把马骑着跑，等下近了身，我军三千人，淹也把唐军淹死了！”
越过壕沟。
看着手下民兵脸色有些慌乱，吐蕃贵族连忙给身边人鼓舞。
尤其那一千马队，更是被分成五百散到两边，准备等下唐军失败后，自己好派人上去抢马。
而在对面，看着对自己唯一有些障碍的壕沟就这么被回鹘人放弃，李晔笑着直接举起陌刀，指向了对面：
“不用游走骑射，直接攒射，然后随朕...荡平过去！”
从城门冲过来的距离并不遥远，所以没有丝毫没有节约马力。
李晔骑着上等战马，人马皆披重甲顶在最前，随着进入四百步，精骑们拿出弓箭准备射击，李晔则直接拿出铁胎弓，将泛着银光的包铁箭矢，对准了过去。
回鹘贵族还在不断鼓舞和指挥，只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唐骑，看着对方丝毫不减速，甚至还在马上按出了角弓，鼓舞的话语渐渐被噎了回去。
“他们...怎么把弓拿出来了？”
回鹘贵族疑惑看向身边大小头领，头领们则是面面相觑，随后疑惑的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实在奇怪，对面打你，拿几件兵器不是正常？
但回鹘贵族很确定，之前的唐军，从未出现过正经骑兵。
眼前的五百骑，也与之前缴获的马匹数量一致，也就是说这五百骑绝对只练了两个月。
练了两个月，就能骑射？！
贵族疑惑，周围头领们也都疑惑，以至于除了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唯有看着越来越近，尤其是最前面显眼具装拿出一杆银光闪闪的奇特弓箭，贵族终于是在极度疑惑下，忍不住吐槽：
“装神...”
还未说完，李晔放开了铁胎弓。
‘弩炮’划过半空，甚至带着一点摩擦空气的尖啸。
贵族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人完全瞪向急速飞来的箭矢。
而后带着从回鹘民兵头顶飞过的些许急风，‘弩炮’直接将回鹘贵族，整个人射飞了出去。
整个人完全弓腰向后，甚至没有立即落地，而是足足向后又飞了一点距离，随后才落在身后瞠目结舌的一些正经回鹘步卒人堆中。
压倒一片人，甚至正对着贵族的回鹘步兵还被顺带射破了布甲，忍不住受了点伤。
而直到此时，贵族挺着最后几息的生命，才慢慢把‘弄鬼’两个字呢喃出来。
靠在身后一堆步卒身上，贵族依稀还能看见远处战况，只是随着画面传来，眼中甚至浮现不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更加浓烈的疑惑。
箭矢铺天盖地，从马背上射来的箭雨瞬间将正面民兵阵型射垮。
随后骑兵挺起骑枪，在那铁山具装的带头下，仿佛钢刀切进豆腐，瞬间冲垮了自己两千人。
半个时辰后。
溃败的马队返回城西，当城西大部队看着浑身带血的惊恐溃兵，纷纷让开了道路。
而后到了大营，狄银不再慵懒的靠在毛毡上，而是整个人站直了起来：
“哪里来的五百骑兵？！”
第92章 我不相信！
狄银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马队，整个人完全从毛毡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贵族们也是不断审视马队，随后又向着大帐外的凉州城看去。
“千真万确，小人们亲眼看着唐人射乱了军阵，然后冲垮了步兵。”
马队回想着之前看见的画面，此刻的脸上都还密布着惊恐。
李晔带着骑兵第一次出战，一波冲垮步兵后，还意犹未尽的追杀了一阵。
回想着奔逃时的画面，马队还瞪着双眼，干咽了一口口水。
“那些唐人骑兵的弓箭仿佛长了眼睛，小人们将劣马跑起来，还被一个个点杀。”
“从城东回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咱们的人。”
听着马队这句描述，大伙是更加疑惑，要不是回来的马队太多，且人人都这么说，他们甚至要以为是不是这个马队在胡言乱语。
不是他们不相信有这么厉害的骑手，而是他们不相信唐人能这么快就练出了五百骑！
一个老贵族想了半天，才看了看周围一片沉默的人，犹犹豫豫的开口：
“会不会...是唐人从哪里雇佣来的骑兵？”
老贵族也不怎么自信，毕竟凉州被他们包围了两个月，进去五百人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可就是面对这么一个不合理的怀疑，人群还是立即眼神一亮。
不是他们傻，而是他们宁可相信这个不合理，也不相信唐人真能两个月速成骑兵。
那要是这么搞，岂不是有马就有兵？
现扬众人终于勉强找到了一个安慰，随后大伙看向狄银，等待着对方那个主意。
能冲垮城东，就能冲垮城北城南，到时候只剩下他们城西大营，这凉州也就等于解围了。
狄银则沉默片刻，带着一点好奇问道：
“唐人的五百骑，还在城外？”
马队下意识点头：
“还在城外...”
然后这句话说完，也跟着有些疑惑。
这都打赢了，怎么不回城？
周围一群人同样好奇，只有狄银心底不断苦思，沉默半晌后，才忽然用力拍了下案头，仿佛一个赌徒大力拍下自己的筹码。
砰~的一声传来，整个大帐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对面只有五百，让我们骑兵动起来，只要消灭了对方，我们就能继续把唐军困死在里面。”
见还有机会消灭对方，狄银立即拍板。
狄银看的要比贵族们更长远一点。
实际上此刻的回鹘处境非常尴尬，如果撤兵，除非自己不要两万民兵和辎重，不然很难从李晔眼皮子底下跑掉。
所以这种不上不下，让狄银面对一个不确定的撤退，更加愿意用自己的长处，去赌一把继续围城。
毕竟撤退等于啥也没干，就血亏了两万民兵和海量辎重。
可一旦要是赢了，不敢说关中，至少河西真就到了他的手上。
周围贵族们也是一脸支持，己方还有足足两千五的骑兵，另外还有一支绝对精锐的五百具装。
对方就五百骑，怎么看己方都胜算大的吓人。
很快，城西的回鹘大营营门大开，精骑甲骑连在一块，足足三千骑兵浩浩荡荡的跑出城池。
两边一些躲藏的商队看着从自己不远处跑过的大股骑兵，脸色瞬间一白。
马背上的回鹘骑兵，也对着这些汉商投去跋扈的神色。
再奇怪的敌人，在甘州回鹘最精锐的三千骑兵面前，都将成为笑话！
而在回鹘骑兵出动后，凉州城头的符道昭，连忙对着一旁举着旗帜的传令兵下令：
“快，给圣人发旗号，就说回鹘人往圣人那去了！”
高大军旗迎着河西走廊的急风招展，几百米外的另一个旗兵看见，也跟着舞动军旗，随后就靠着这种城墙上的传递，只过了不过几刻，在另一边休整的李晔，就得到了消息。
五百骑坐在地上，不断给自己的战友投送精饲。
身后的一千劣马由不多的一点辅兵看管，同时不断帮忙将各种补给从劣马身上运了过来。
河风吹拂，带来一点春日和韵，抬头望着不断挥舞的军旗，李晔两口将一块胡饼送入口中，接着起身往鼓满的腮帮中大口送水：
“上马。”
随口吩咐，身边一群恭敬候着的军官连忙转身传达，五百骑兵立即翻身上马，随后在辅兵羡慕的眼神中，五百精骑带着还未完全干涸的血痂，出现在了平野上。
检查装备、增加精饲、调整姿势，当李晔领着骑兵调整好状态，远处大地上才传来一阵漫天烟尘，三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向着李晔扑来。
“他们跑的还挺快。”
望着对面丝毫不怜惜马力的敌人，李晔提着陌刀指了过去。
周围军官则一片沉默，只是安静待在马上，等待李晔下达攻击的命令。
看着对面发现自己后又开始了继续提速，似乎深怕自己跑掉，李晔望了一阵，随后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手中陌刀，忽然将陌刀递给辅兵，自己则拿出了铁胎弓，直接打马往后。
“记住，只射人，不射马！”
李晔带头，五百精骑带着各自劣马，整齐划一的往后跑去。
身后回鹘骑兵看着李晔‘逃跑’，大喜过望的同时继续疯狂催动马匹，似乎深怕李晔逃跑。
本就只是围绕凉州追杀，回鹘骑兵并没有带劣马，而是全部骑着良马战马。
此刻已经跑了小半个时辰，看着唐军‘撤退’，开始更加不遗余力催动马匹。
而后看着唐军先骑了劣马，速度降下来让两边不断靠近，尤其是骑兵中那个显眼的李晔，回鹘骑兵们火热的拿出弓箭，准备远远抛射。
只是当他们拿出弓箭准备，前方的唐骑却一面操控劣马继续前行，一面拿出复合弓，居然将弓箭对准了身后。
看着对面居然还能侧身放箭，回鹘骑兵愣了一下，而后带着一点随意，前面骑兵拿出轻盾，后面骑兵开始远远抛射箭雨。
马上骑射的箭矢，回鹘虽然有三千人，但箭矢稀稀拉拉，绝大部分甚至因为拉力不够，软绵绵的射在了空地上。
只有少数一点箭矢落在李晔的骑兵头顶，可这一轮下来，甚至连个伤员都没有。
看着己方攻击几乎无效，狄银等回鹘贵族也不气恼，毕竟这才是正常状态。
除非各个都是浸淫多年的顶尖骑兵，不然很难再马背上射出颇具杀伤的一箭。
此刻己方射完轮到李晔，回鹘贵族们不以为意，只是想着继续拉近距离。
毕竟自己射不好，前面的唐骑就能射好？
众人淡定，可前面射来的箭矢，却随着整齐划一穿过两军空地的弦嗡，吓了人群一跳。
五百利箭，快准狠的射在了最前面的回鹘骑兵身上。
每一箭，都未落空！
第93章 继续上马
而后三十多个骑手，直接在这一轮射击下瞬间跌下马匹。
这些可都是披了全甲，能骑射能冲阵的正经骑兵，而不是那些马队。
看着对面一轮就射没了自己三十多骑，狄银心底一个咯噔的同时，整个人更是警钟大鸣！
“让有盾的全部去前面，我们等下靠近点再放箭！”
狄银连忙指挥，被射懵的回鹘骑兵也立即行动起来，一阵交换后，回鹘的前面顶起了一片单薄的盾阵。
而后大军继续前行，只把失去骑手的三十多匹良马留在原地。
两边继续追击。
唐军骑着劣马，速度远不如身后回鹘，射了一轮后，回鹘一面调整，一面继续放箭。
距离接近，能够射到唐军头顶的箭矢越来越多。
甚至就连李晔也能感受到不时会有一两支箭矢落在自己甲胄上，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叮咚’。
眼见己方射中的越来越多，甚至唐军这边已经开始有了伤员，回鹘骑兵大喜，而后就在他们正要继续拉近距离疯狂放箭的时候，前面的唐骑，却随着李晔忽然高举铁弓，一群人整齐划一的在疾驰过程中，从劣马身上跳到了良马身上。
行进中换马，还是穿着全甲的状态，这一幕看的身后回鹘骑兵握缰绳的手都紧了一点。
这个动作看起来简单，但也是靠着骑兵起家的回鹘却十分清楚，能做到这一点的全甲骑兵，已经能够算得上精锐。
也就是说对面还不是一般的骑兵，还都是精锐！
“这唐人到底从哪雇佣来的骑兵，怎得这般厉害？”
一个贵族忍不住疑惑，狄银也想不明白，他只是看着远处又开始渐渐拉开距离的唐骑，心中不安越发明显，甚至渐渐带起不少疑惑。
很快，伴着骑兵换马后，是又一轮近距离下的唐军反击，五百箭矢再次狠狠射了过来。
动力势能加上身后回鹘骑兵追击的惯性，箭矢狠狠射中骑手，哪怕有着轻盾抵挡，这些箭矢还是仿佛长了眼睛，从相对宽大的缝隙中射在了骑兵的身上。
而这一次换乘了更稳的良马，距离也拉近了许多的唐骑，他们射出的箭雨直接带倒了近百回鹘骑兵。
密密麻麻的骑手瞬间栽下战马，眨眼间便被身后马群给踏成肉泥，身后回鹘骑兵则是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只想着怎么赢的火热，第一次被忌惮覆盖。
尤其是渐渐跑到前面的回鹘骑兵，脸色布满忌惮之余，更是带起难以抑制的恐惧。
按照这个射法，下一轮就该轮到自己了。
狄银则看着自己胸甲前的箭矢，脸色也青白一阵。
狄银敢于冲在前面，面对密密麻麻的唐军箭矢，他也被射中了一箭。
此刻箭矢略微穿过甲胄，有一点点箭锋与身体不断摩擦，带来不断划开伤口的痛楚。
狄银将箭矢拔掉，看了眼上面的点点鲜血，根本没有半点怒火，反倒带着一点庆幸的将箭矢丢了下去。
毕竟看着旁边被一次性射成串糖葫芦的两个亲卫，狄银一面不着痕迹的放慢马速落到骑兵身后，一面感谢李晔方才那一箭没有直接射向自己。
随后就是看着还没取得什么战果，自己反倒已经没了一百骑兵，狄银双眸红了一点血丝，开始继续催促追击。
然后就在城头守军注视下，以及沿途不时躲藏的商人围观中，气势汹汹的回鹘骑兵追着唐骑绕着凉州跑了一大圈。
当李晔溜着回鹘骑兵重新回到城西后，本来还在各自讨论唐军危险的商人，目瞪口呆看着两边居然就这么绕了一圈。
尤其是后面的回鹘骑兵，怎么感觉比出发时人数少了许多，而且也别说什么跋扈，除了气急败坏外，更多的居然是对前面唐骑产生了一点恐惧。
队伍中的狄银更是彻底的双目通红。
前面的唐军骑兵就这么不断的在良马、劣马之间来回转换，仿佛遛狗一般把他带着在凉州绕圈。
这一圈下来，自己给对面造成的伤亡简直是少的可怜，反倒是自己这边一路追杀，已经前后倒下了快五百骑。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从出营到现在，自己身下的战马已经到了体力极限，速度开始肉眼可见的缓慢下来。
而前面不断在劣马良马间换乘的唐骑，却依然保有充足的体力。
要不是自己失去骑手的马匹还停在原地，狄银甚至已经有了退堂鼓的想法。
“继续追，不用太快，把咱们得马收回来就行。”
感受身边人的士气已经开始有些低迷，狄银已经有点认栽，心知自己这一次很难吃下这五百骑。
只是他的这句话说完，周围骑兵们猛松一口气的同时，一些脑袋比较灵活的贵族，却猛然反应了过来。
他们看着依然在前面的唐骑，又看了看被吊在身后的自己，他们诧异的看向狄银：
“大汗...”
“前面的唐人，不会是冲咱们的马来的吧？”
本来注意力全在唐军身上的狄银，听见这话后愣了一下，而后脑海中快速预想了一遍，握着缰绳的手忽然大力攥紧。
绕路一圈，还有你牵马的份？！
然后就在其他人注视下，这一次倒是没了你来我往的相互对射，两边都是一个劲提速抢马。
只是回鹘骑兵被溜了一圈早已马力耗尽，而提前准备了两匹劣马的唐军，却在这个时候才放开了马力。
于是就在狄银等回鹘骑兵的亲眼注视下，李晔领着唐军又绕了一圈，将沿途五百多匹良马全部打包，回到城西回鹘大营，当着对方面，大摇大摆回了城。
而看着城头早就严阵以待的唐军，再看着自己马匹都快要口吐白沫的狄银等回鹘贵族，则脸色铁青，甚至不敢靠近城池。
尤其看着远处目光怪异的汉商，感受身边自己骑兵不仅不敢跋扈瞪回去，反而有些心绪偏头，狄银实在气不过的故意大声开口：
“不就是五百匹马吗？我不信他还真能再练...再雇佣五百个精锐骑兵来！”
狄银在城外忍不住叫骂，而在城内，跑了一圈将马匹带回后，看着周围已经按部就班又准备好了五百人，李晔直接伸手指向了刚刚带回的马匹：
“继续上马！”
第94章 军爷走这边
白日仿佛闹剧一般的追击即便过去了大半天，也依然让回鹘贵族们心底憋了口气。
狄银大帐。
大大小小的贵族守在狄银下方，面前小桌摆放了丰盛的晚宴，甚至还有酒水放在旁边。
只是面对这些美食佳肴，贵族们却没有半点想要进食的欲望。
所有人只是低头沉默，皱着眉不断唉声叹气。
尤其是上方狄银，想着自己来了两个月，半点唐军便宜没占到，自己就已经没了一千良马，更是心底在滴血。
只是此刻众人相对于失去的一千良马，更在意的却是谁都没有说，但谁都注意到的一点。
那就是今天白日的唐骑，居然绝大部分都是汉人...
连着追了两圈，两边距离又不断靠近后分开，大伙又不瞎，自然发现了对面的骑手面容带着明显汉人色彩。
虽然也有些回鹘、吐蕃、或者突厥人，但汉人却占据了绝大多数。
这就让狄银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城里的唐军...
真能两个月速成骑兵！速成精锐骑兵！！
毕竟狄银等回鹘人久在河西，先不说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雇佣兵进入凉州的迹象，单说河西精锐骑手，就绝对不可能出自汉人。
盛唐时期或许可以，但在吐蕃持之以恒的弱化汉人的情况下，不要说马匹，连铁器都被严格管控，就是搜刮了整个河西，他们也不相信能找出五百如此精锐的骑手出来！
尤其白日一番交战，对面的骑手没个十几年，根本就练不出来！
河西各势力，谁会闲着没事花大力气养汉人骑兵？
归义军倒是愿意，但归义军没那么多马，也没那么多钱。
众人此时的沉默，就是面对几乎已经明牌的事实，却依然不敢接受的沉默。
直到感觉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个事，上方的狄银，才强撑着最后一点不相信，试探性开口：
“要不要...找个吐蕃细作进去看看？”
不死心的最后一点挣扎，下方贵族们纷纷回过神，想了一下后跟着配合点头：
“眼下，确实也只有如此了。”
“而且若是决定了要查，就不应拖延，今夜就得有答复。”
贵族们支持，甚至比狄银还急。
毕竟如果唐人真的可以速练骑兵，那他们还在这里围个屁，先跑了才是正理！
而至于跑不掉的步兵和辎重...
贵族们直接在心底忽视，毕竟唐人要真能请‘骑兵老祖’上身，这两万民兵有他没他都一样。
看着众人都支持自己决定，并且也都十分焦急，狄银没有过多耽误，直接转头看向另一边已经完全埋入阴影，脸上满是悔恨的吐蕃使者。
“你之前说你在城内还有信的过的人？”
吐蕃使者欲哭无泪，他此刻肠子都已经悔青。
本以为回鹘人能拿捏唐军，没想到这才一天，局势居然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这些回鹘人居然已经开始一门心思准备跑路。
回鹘倒是可以跑，他这个上不得台面，还在背后不断‘使坏’的吐蕃使者，那可是没有什么好下扬可言。
对，曾经的提议已经不能再说成出谋献策，吐蕃使者端正了自己地位，直接将曾经如何针对李晔的谏言，改成了‘使坏’。
吐蕃使者苦着脸，努力挤出恭敬，嘴角抽了好几次，直到狄银河回鹘贵族们已经开始不耐烦，才点了点头：
“小人亲家还在城内，此人即将被发配长安，故而心中多为不忿，小人可以传信让其帮忙探查一番。”
说到这，吐蕃使者又有些担心自己亲家，毕竟眼下局势已经明朗，就算唐军不会速练，这回鹘也肯定打不赢了。
不要到时候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反把自己亲家搭进去了。
只是看着吐蕃使者故意表现出了一点犹豫，狄银却直接无视，而是不容置疑的拍了拍桌：
“选十几个骑兵跟着一起，找一处偏僻城墙把消息带进去。”
狄银说完，吐蕃使者更加欲哭无泪，而看着吐蕃使者表现，狄银顿了顿，又看向下方众人：
“路上如果使者有什么困难，能‘帮’的尽量帮一下。”
使者脸色一僵，下面本来畏畏缩缩的贵族闻言更是立即站起一片。
唐军收拾不了，你一个吐蕃使者还收拾不了？
狄银说完也不再理睬使者面色如何幽怨，只是一挥手让众人出动。
很快十几骑给战马四蹄包起麻布，尽可能减少马蹄奔驰的声音，而后找了半天，选了一处最远离前线的城墙僻静处。
上了城头，快速找到使者亲家交代需求，一直待在城中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这个小贵族，立即拍胸脯接了下来。
而后使者等人为了方便跑路，又躲回城墙，静静等待亲家回报。
亲家则一个人出门，借着对凉州的熟悉，躲过几队巡逻路过的神策军，很快摸到了训练骑兵的地方。
躲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看了一圈，看着夜里还在抓紧练习的‘骑兵’，忍不住有些疑惑。
俯身埋头，亲家皱眉，心底忍不住低语：
“不是说白天才抢回来的马吗？”
“这会怎么就开始...”
“骑射了？”
亲家想不明白，但又回想着方才使者给自己所说的城外各种情况，并不傻的这个小贵族埋头想了一阵，随后伴着渐渐睁圆的眼睛，终于也回过味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使者和押送的回鹘兵躲在城下，焦急望着城头希望能够得到回应。
只是头顶圆月不断划过，原本的黑暗甚至快要被黎明驱散，却依然没有等到小贵族的回应。
城下几人等的越来越不耐烦，尤其随着城头每一次巡逻而过的神策军传来一阵脚步铿锵，他们更是会带起一点怒火瞪向这个曾经大包大揽的吐蕃使者。
随着远处渐渐明亮，看着小贵族还是没有回报，回鹘兵们看着惶恐的吐蕃使者，渐渐扶上了刀柄。
吐蕃使者脸色渐渐苍白，只是不死心的一直望着城头，希望自己的亲家尽快出现。
终于，当东方破晓，淡蓝色的日光刺破黑暗，城头终于传来了亲家的声音。
大伙一喜，纷纷往前想要贴近一点方便交流。
只是随着声音渐渐清晰，众人的脸色却变得奇怪起来。
这亲家...怎么突然开始说汉话？！
“军爷走这边...”
“多谢军爷表扬...”
“小人？”
“小人世代唐民，最恨这等吃里扒外的细作！”
第95章 你想退就退？
狄银待在大帐中，面前燃起的油灯经过一夜消耗渐渐微弱。
大帐光线略暗，狄银坐不下去，不断在大帐中来回踱步，不时皱眉看向一旁帐帘，看着还是没人回报，眉宇间的皱纹便会又加重一分。
“还没回来吗？”
忽然止住脚步，狄银对着帐帘外开口，帐外的亲卫很快隔着帐帘回应：
“还没有。”
狄银眉头更皱，刚刚才停下的脚步又在大帐内快走了几步。
也许是走的太快，又或者是油灯确实油尽，一阵身体带起的微风，居然吹灭了灯火。
本就显暗的大帐瞬间变得幽黑，狄银猛然止步，看着这些油灯居然熄灭，心底没由来一阵烦躁：
“何人看管的灯火？为何没有添油？”
对着帐帘外怒斥，长时间没有结果的等待，在此刻彻底化作了焦躁。
只是面对狄银斥责，帐帘掀开，门外亲卫还未进来，刺眼的阳光却已经先一步照射了进来。
见着帐外居然已经大亮，狄银瞬间愣了一下。
两个亲卫小心翼翼进来，看了看熄灭的油灯，又看了看身后已经大亮，早已过了添油的时间，两个亲卫不敢说话。
狄银则看着帐外明亮日光，在帐内待了整夜，此刻居然觉得有些刺眼。
“什么时候了？”
对眼前几人询问，亲卫连忙回答：
“已过了早食。”
听着连早饭时间都过了，狄银脸角抽了抽，虽然片刻前才问过，但狄银还是下意识又问了句：
“还没回来？”
亲卫摇头：
“小人们派了几匹快马守着城门，确实未见回来。”
狄银原本的焦躁，在日头高悬的此刻，被这句话直接说的有些泛起踉跄。
连忙扶住身边桌椅，闭眼强撑着深吸几气，直到手脚冷汗收回了些，才重新睁开眼睛。
没有犹豫，狄银睁眼后的第一句，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立即准备，今夜撤兵！”
亲卫们一愣，但看着狄银并没有继续怪罪他们没有添油，于是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转身就准备出去传达命令。
两人离开，这一次没有再放下帐帘，帐外刺目日光渐渐适应后，也变得亮堂起来。
狄银走出大帐，帐外清晰空气吹拂，带走一夜沉闷。
而后便是远处传来阵阵号角，听得狄银心中刚刚的松懈，瞬间紧张。
重新带着焦躁看去，狄银眼底有些狠厉。
撤军可是大事，怎么可以胡乱吹响号角引起注意？
狄银狠厉的看向身边亲卫，直接准备吩咐让人去做掉胡乱吹响号角的人，可还没开口，狄银忽然又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号？”
听着有些陌生的号角，狄银有些怀疑，而周围亲卫则带着一脸奇怪，略有焦急的看向狄银。
这是什么号角？
这是唐军打出来的号角！
回鹘大营一片慌乱，一万多民兵慌乱的跑出大营，躲在壕沟后拿着木盾长矛，一脸紧张的看着对面。
封闭两个月的凉州，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打开了城门。
而首先出城的，便是一千骑乘良马的正经骑兵。
五百精锐老骑在前，五百只训练一百天的新骑兵在后。
虽然新骑兵战力不如老骑，但此刻待在后面只是驾马，也跑出了一股正经骑兵的气势。
而看着唐军首先出城的居然是足足一千骑兵，昨天本就被打懵的回鹘人，心底只有一万只马匹奔腾而过的战栗。
他们自然不会去相信这才一夜功夫，李晔就又变出了五百正经骑兵。
但正如他们昨天不信李晔两个月就能练出骑兵，此刻才被打了脸，回鹘贵族们心底居然没有先去怀疑李晔，而是先去怀疑自己。
会不会并非唐人不行，而是自己不行？！
这一千骑兵出来的震撼，甚至要比他们刚来的前几天，就被李晔步卒打崩还要剧烈。
狄银骑马站在大军背后，他眼神死死放在军卒身上，嘴角一阵狂抽，已经完全不存在任何的表情管理。
就这么将自己心底的失态展现在手下人面前。
你说你两个月速成骑兵，我不信！
昨天打了一圈，我信了。
现在你告诉我你还能一天就练出来，我却不敢不信。
毕竟这一千骑兵要是真的，自己还去试探，代价可就是自己小命。
“大汗，要不要退？”
一个贵族看着越来越多的唐军走出凉州，见着足足三万五千甲士盔明甲亮，前面一千骑兵人高马大，心底根本没有半点要去抵抗的想法。
要是之前，敢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狄银敢直接给他一鞭子。
但现在看着前脚有了马，后脚就马不停蹄出来的唐军骑兵，狄银却在这句话后，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本就是仗着自己四条腿跑的比李晔两条腿快，眼下李晔也有了一千骑兵，而且还是能在行进中换马的精锐骑兵，这让狄银甚至已经产生了自己就算不要步兵和辎重，也跑不掉的感觉。
于是贵族询问后，狄银一时间没有下定决心，回鹘这边居然陷入到一片犹豫之中。
只是回鹘犹豫，李晔可没有犹豫。
出城后，李晔甚至懒得等着甲士全部集合，才不过只有了万把人，便直接再次吹响号角，向着回鹘人杀了过来。
打头阵的，便是河西军。
一万甲士排成甲墙，前面陌刀将扛着陌刀，身后跟着长矛大盾，再后面还有手持强弩的军卒。
军卒并未奔跑，只是大步向前，前排陌刀更是在东出日光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彩。
两万几乎无甲，甚至只有个别幸运儿能分到一件两档的回鹘步卒，仅仅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就已经开始忍受不住的向后退步。
要不是面前还有个壕沟给了不少心理安慰，看着对面唐军，回鹘人就已经该溃了。
狄银则看着面前不断走来的唐军，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最后两千骑兵和五百具装，几番犹豫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谁能留下来领着步卒拖延？事成后回到甘州，我封他为肃州城主！”
大手笔，为了保住自己的最后这些本钱，狄银直接下了大手笔。
而说完后也只是沉默片刻，立即便有人跳了出来：
“小人愿断后！”
看着有人接手，狄银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也没多说，只是勉励拍了拍肩膀，就转身往回。
很快，两千骑兵五百具装，连带着五千马队，带着雷鸣马蹄向着甘州退去。
只留下惶恐步卒和大营在身后。
而后狄银正想着事后这断后的人真回来了该如何安排，才跑出不过几百米的回鹘主力，便在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
狄银疑惑回看，而后呆愣片刻，猛然震怒的张大嘴巴，怒斥了回去：
“竖子误我！”
此刻回鹘主力背后，本该断后的回鹘贵族，居然热情扛起一面唐旗，跟在李晔身边，一脸激动的指向前方：
“圣人随我来，我知道前面该怎么走！”
第96章 追杀
壮阔的河西大地，祁连山巍峨耸立，俯视着山下千年不变的大地。
草地绿了又枯，牛羊来了又去，人类也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不断重复着一波赶走一波的戏码。
仿佛千年前的画面，河西走廊的空旷原野上，两大团骑兵，正再次上演着你逃我追。
“冲上去，全部给我冲上去！”
一个回鹘贵族领着五百骑兵两千马队，怒吼着让身边人向身后唐人撞去。
这些马队穿着轻甲、手中粗略挺起长枪，杂乱对面前敌人发起冲锋。
身后五百骑兵则拿出角弓，想要躲在马队身后远远放箭。
而在他们对面，一千唐军正经骑兵排成前后两个队列，前面五百老骑，后面五百新骑。
再后面，才是上万骑着劣马，远远跟在身后的唐军步兵。
己方五千马队、两千骑兵、五百具装，李晔领着的正经唐骑才一千，狄银没道理不尝试反打。
眼下在明显远离了后方大股步兵后，狄银立即组织了人手反击。
两千五百骑，就算打不赢，至少也能试探出唐军到底几斤几两。
此刻的唐军前方，李晔骑着自己的上等战马，身边还跟着一匹普通战马、一匹上等良马，准备随时用于李晔换乘。
看着前面山呼海啸反冲回来了两千五百骑，李晔甚至没有丝毫让骑兵减速的意思，直接从辅兵手上拿出铁胎弓，开始对着前面的回鹘马队放箭。
铁胎弓先射，粗大的特制箭矢带着急风冲过天际，直接射在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穿了两档的回鹘马队身上。
瞬间的弓腰后退，撞倒了身后一片骑兵，整个反冲的马队都瞬间跟着跌倒了一片。
而后马队们来不及惊慌，紧随铁胎弓身后的，是五百铺天盖地的箭矢。
利箭飞快落下，这些只披了两档的马队几乎不具备半点抵抗能力，箭矢冲刷后，是原本气势汹汹的两千马队，随着前面仿佛被狂风吹倒一地的军卒，立即带起了大片连锁跌倒。
大片马队翻滚，一轮箭矢下去，居然瞬间在密集马队中造成了远高于利箭的伤亡。
足足两百多马队瞬间跌倒后淹没在身后成群战友的马蹄之下。
总共就两千马队，看着对面一轮箭雨就射没了十分之一，甚至不用吆喝，幸存者立即带起满脸惊惧，下意识跑向两边，顺着唐军两侧逃去。
而李晔领着五百骑根本不追，直接仿若尖刀，从马队中间插过。
身后五百原本还准备放箭的回鹘骑兵，看着瞬间就杀穿马队的李晔，慌乱下甚至没了组织！
一些人想要拿箭反击，一些人想要改换骑枪或者马刀准备近身搏杀，还有人看着前面两千马队都没有抵挡住，也想跟着一起逃跑。
只是人群拥挤，又有贵族不断呵斥，面对迅速冲来的李晔，这五百回鹘骑兵，居然就这么被当面冲了上来。
重甲、陌刀，上等战马带来的澎湃动力，让李晔化身全军矛头，瞬间冲入骑兵中，而后手起刀落，立即在回鹘人群中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紧接顺着李晔打出的缺口，是五百精训十六年的老骑，呼啸着冲杀了进来。
几刻后。
前面的狄银带着自己主力不断打马往后。
同时目光不时看向身后，好奇自己一波反击的效果。
又是看了一阵，见着后面还没有人追上来，狄银无奈收回目光，身边一个老贵族看着狄银焦虑，忍不住宽慰：
“几千人的厮杀，自然不会这么快的时间就出结果，大汗眼下还是先安心赶路。”
老贵族的话说的身边人一片认可，这种战斗本就不会立即出结果，这才过了几刻，怎么会这么快有人追上来呢？
除非自己两千五百人，连李晔半刻都没有挡住！
狄银心底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一次雄心勃勃的出来，却被唐军吊起来打，属于完完全全纯亏。
不仅半点实际好处没捞到，本钱还赊进去不少。
狄银在人群劝说下按住心底焦虑，深吸一气准备这会还是先安心赶路，可才刚刚回头，身后便立即传来了马蹄。
周围贵族一愣，狄银也根本不理睬身边人的疑惑，直接猛然回头看去。
而后映入眼帘，便是五百骑兵扛着唐旗，继续疯狂追杀过来。
“这是...唐军？”
“咱们那两千五百人呢？”
刚刚还在劝说狄银的老贵族这会自己都陷入到失态之中。
他看着身后重新追上来的唐军，脸上的焦虑完全不比方才的狄银少。
而狄银看着重新追上来的李晔，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直接略过，看向了李晔的更后面。
那里吊着新骑，出发时只有五百，可随着两边不断接近，狄银大略数了数，随后深吸一气，茫然的收回了眼神。
出发时五百，这会却来了一千...
这一幕不仅狄银看见，其他贵族和不少回鹘骑兵也看见。
不同贵族们知道的多些，心知这些人多半又是李晔就地拉起的骑兵，下层回鹘骑兵们，则只是单纯好奇李晔到底给了什么好处，自己这些留下来断后的战友，居然转眼就投靠了过去。
军卒好奇，贵族们则是回想着自己刚刚划过的疑惑，又有些无语的低头。
骑兵、就地...
这两个词居然也有联系到一起的时候？
众人无话，耳边只有马蹄雷鸣的回荡，直到身后伴着呼啸，开始传来马队落马的哀嚎，狄银才终于回过神。
“再留下...五百马队...”
成本急速减少，周围贵族听见这话呆了呆，而后是默认的点头。
五百马队可就不是什么反打，而是用人命去拖延时间。
很快又有五百回鹘人被选了出来抵挡，只是甚至没有近身，不过一轮远远的箭雨，这断后的五百人，便立即轰然散开。
而后在狄银想要发火却又开不了口的情况下，狄银一咬牙，只能派出马队的同时，又派了一点正经骑兵。
这一次，终于有了点效果。
只是随着这点效果耗尽，是狄银的骑兵少了一些，李晔的骑兵...
多了一些。
第97章 谁进来谁就是城主
大地上，马匹的雷鸣已经轻了许多。
不管是前面的回鹘人，还是后面唐军，速度都不受控制的慢了下来。
草地上，到处都是马匹喷吐的白沫，仿佛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嘶力竭的不断弥漫。
而后就是速度实在再难说成什么疾驰，只能算作还在勉强小跑。
唯有不时飞过的箭矢，带着一两个倒霉蛋的哀嚎，才让人群仿佛被抽了一鞭，又勉力往前跑了两步。
随后来自对死亡恐惧，也就只能激励着他们跑快这两步。
李晔收起铁胎弓，他身上重甲早已取下，改穿了更为轻便的两档，身后骑兵也都纷纷减轻了装备，同时更加频繁的在劣马与良马之间转换。
另外相对于前后双方都渐渐力竭的表现，还有比较奇怪的一幕，就是追杀这么一路，前面的回鹘骑兵越来越少，而李晔身后的骑兵，却越来越多。
此时此刻李晔前方，除了一千多马多外，也就只有最后五百战马。
李晔透过马队杂乱身影看去，那五百战马虽然也已经有些力竭，但能骑乘战马的骑兵也都是精锐。
他们同样学着唐军，不断在战马、良马、劣马之间来回换乘，尽可能保证自己战马的体力。
而对于这五百战马，狄银可就是宝贝到了极点，就算正经骑兵都送光了，他都没有动过半点要把战马派出的想法。
“再这么追下去，就要一口气追到甘州了。”
看着李晔收起铁胎弓，前面回鹘贵族们带着一点劫后余生，满头大汗的偏了回来。
一个贵族吐槽，此时他们也十分狼狈，平日本就养尊处优，哪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
不少人虽然一路上都没有披甲，但状态却还要差过那些军卒。
甚至在大腿内侧，彩袍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那是长时间骑行导致大腿内侧被磨破。
这些贵族感受双腿火辣辣的刺疼，本来一心一意想着回到凉州就好，可听见这话，是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要被拔掉的紧张。
“甘州还有几千人，只要咱们跑的够快，应该能冲进去。”
立即就有人反驳，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毕竟你要让他们承认这一点，等于是要他们承认自己早晚都得一死。
最重要的是这死的实在窝囊，别看中间围了凉州两个月，可实际情况就是看着前面两边对垒，见着有机可乘立即扑了上去。
随后自信满满的自己，被对面唐人提起来扇耳巴。
尤其是这追了一路，看着自己身边最后五百具装，又看着身后带起烟尘的唐骑，大伙再次下意识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大略数了一圈，看着身后齐齐整整的三千骑，回鹘贵族们只能用想不明白却不得不接受的心态，承认了一个事实。
在骑马这件事情上，中原的汉人，居然骗了他们这么多年。
明明上马就是骑兵，偏要做出一副我不懂骑马的态度。
看着这些抢了马就骑着继续追杀而来的人，回鹘贵族们只感觉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所谓骑术，在唐人面前幼稚的仿佛一个新兵蛋子。
众人无法接受李晔有可能跟着他们直接杀进甘州的局面，依然是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驱使战马疯狂向前。
身后箭矢不时划过的哀嚎，依然仿佛马鞭不断抽打。
双方紧赶慢赶，终于在马队即将崩溃的前夕，看见了远处渐渐从地平线冒出头的甘州城。
看见甘州，意志消沉的回鹘人立即振奋起来，不少人甚至忍不住一阵欢呼。
只是他们的欢呼还没多大，身后更大的欢呼却传了过来。
嘴角笑意呆住，回鹘人缓缓回头，只看见唐军发现甘州后，笑的比他们还大声。
不是...
这甘州是我的城啊！
回鹘人脸色一片黑线，而后看着后面唐军开始不再保留马力提速，他们也更加疯狂的往前。
远处城头看着大地上一前一后两团骑兵，也陷入到一片混乱。
追了这么一路，双方早就各自把旗帜丢掉，就为了减轻一点负担。
以至于看着前面不过五百骑兵一千马队，后面三千正经骑兵，守城的回鹘人下意识左右相互问了起来：
“是大汗把唐人追杀到甘州来了？”
三千骑兵可是回鹘人多年积累的力量，此刻从人数看来，怎么看后面追杀的才是甘州的主人。
但城头回鹘人虽然疑惑，但一个事实却再正常不过。
那就是城下此刻冲来了并非一方，而是两方。
既然是两方，那就涉及到到底要不要开门！
“如果前面的是唐人，咱们自然不能开门！”
一个守城的小贵族开口，可刚刚说完，另一个贵族也跟着开口：
“那如果前面不是唐人是大汗，咱们不开门岂不是等于投唐？”
这句说的大伙一愣，这一路追杀狄银根本没机会给甘州报信，也不怎么敢。
毕竟除了节度使们下克上，这些边缘势力也都习惯了下克上。
这要是一封军报传回去，恐怕不等李晔杀来，这会甘州城就已经升起了唐旗。
城头回鹘人脸色沉闷，他们皱眉苦思，只感觉自己好像怎么选都是错。
城下越来越近的两方，看着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的城头，也都有些狐疑起来。
城下的大贵族们咬牙切齿，指着城头就开始喝骂：
“还不开门，莫不是看见不对，这就准备投了唐人？”
贵族骂骂咧咧，狄银则看着稳如泰山的城头，只后悔自己干嘛不留一面旗帜。
只是城门虽然半天没开，但看着终于到了终点的众人，也是在没有继续在往肃州跑的勇气，依然是咬牙往这场磨难的终点跑去。
而后...
甘州城门，缓缓打开。
看着终于开门，回鹘人脸色一喜，此刻也不存在保存马力，全部不要命的驱动马匹奔驰。
而看着疯狂涌来的两拨骑兵，城头上，一群人一脸佩服的看着一个老贵族。
老贵族一副见惯了世面的随意，指着城下两拨人马，神色平静：
“谁赢了，谁就是城主！”
第98章 不是说被围在了凉州吗？
城门大开，回鹘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巨大希冀。
他们不敢再往后看，只是一个劲不停的往前奔跑，同时向着城头不断挥手：
“快出来接应！”
“后面是唐军，出来挡住他们！”
贵族们大呼小叫，不断让城内守军出城，毕竟听着身后越来越多的中箭惨叫，就算不回头，他们也知道唐军也不再保留体力，渐渐追了上来。
只是任凭这群人喊破了嗓子，眼前的甘州除了城门大开外，居然不见半个人影。
这一幕看的回鹘贵族们有些错愕，他们心底一个咯噔，而后一面继续进城，一面扫视过去。
接着，脸色更加难看。
不要说城门，甚至就连城头也没了守军。
贵族们又不傻，仅仅只是想了一会便明白过来，这是守军选择中立了！
毕竟出发时觉得大赚特赚的好事没带上他们，只把他们留在甘州苦哈哈守着，现在看着自家主力没了，实在难以指望他们能有多少忠诚。
狄银脸色也铁青到了极点，只是此刻心底虽然一万个不满，甚至弥漫着杀意，但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唐军，狄银还是咬咬牙对着身边人吩咐：
“进城后立即关门，另外不准呵斥守军！”
贵族们也都知道轻重，现在的甘州，可不是你狄银一个人说了算。
城墙后，守军死死注视着门洞外的景象。
随着两边靠近，他们已经看清楚是回鹘人在前面，唐人在后面，此刻是自己人在被追杀！
而回想着出发时的军容，再看着眼前几乎只保留了最后五百战马的己方，守军们的脸色惊愕至极。
“前几天不是还在说赢了吗？这怎么眨眼就...溃回来了？”
守军对前线几乎两眼一抹黑，他们看见的事情就是己方高歌猛进、己方胜利在望、己方转进回家。
“看样子，是大汗他们先进来。”
守军内来得及继续疑惑，只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准备迎接先进来的狄银。
毕竟只是野战军没了，手上还有两座城池，面对是继续做回鹘人的贵族，还是迎接唐人到来后未知的未来，回鹘贵族们还是优先选择了支持狄银。
人群快速躲到两边，将中间主路让出来，而后看着依然还有些距离的唐人，准备吩咐人配合关闭城门。
只是他们刚刚吩咐完，前面门口，便传来了一阵马蹄。
终于，狄银借着马好，第一个冲进了门洞，身后更是发疯似的跟来大群马蹄回荡。
甘州不大，门洞也不深长，几乎只是眨眼功夫，狄银就冲进了城门。
而后...
身后杂乱马蹄中，传来了一阵格外沉重的回响。
狄银心下猛松一口气，他来不及巡视，立即转头看向身后，想要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刚刚回头，本来已经略有松开的眼眸，骤然紧缩。
高大战马、两档半袖，一个年轻的汉人正手提陌刀，伴着门洞腥风血雨，冲杀了进来。
唐军确实没有追上，但李晔追上了！
狄银回头后看见的画面，只有陌刀从门洞黑暗劈出，带着他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城门两边的回鹘守军正跪在地上，对着狄银准备呼唤，随后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狄银倒地，转而是带着大片血迹，手提陌刀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李晔。
“大...大...大圣人！”
吐到一半的话语根本憋不回去，但贵族们之所以是贵族，强就强在他们的见风使舵。
也不知道是哪个贵族脑袋一抽转换过来，人群口中的大汗，直接成了‘大圣人’。
后面其他贵族本来脸色都快被憋青，听着这么一句奇怪称呼后，也顾不得到底有没有问题，直接跟着呼喊起来：
“大圣人！”
“大圣人万岁！”
“大唐万岁！”
贵族们不断‘欢呼’，甚至个别就在李晔陌刀下的，更是直接向前跪行两步，来到了李晔马蹄面前：
“圣人啊，我等甘州百姓，盼唐久矣！”
声泪俱下，这些没有被带出去抢好处的回鹘贵族，此刻各个都是跪在地上对着李晔埋头痛哭。
这一幕直接将跟着狄银出去的贵族给看傻。
只是除了一开始的懵逼外，这些外出贵族的眼底最后只剩下羡慕。
尤其羡慕那个主动留下来断后的贵族，看着这个成功转正的唐臣，贵族们更是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而后就在他们身后，是终于追了上来，大面积冲入甘州的唐军。
...
河西边缘的沙州。
在回鹘人大面积出动后，沙州的归义军节度使府邸，便一直处于一股低迷之中。
张承奉的雄心壮志被回鹘人实际实力给瞬间打压下去，回想着自己一开始居然想要一头莽过去，此刻张承奉心底只有庆幸。
还好李晔帮自己死了，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于是随着张承奉没了多余想法，整个沙州也没了之前热火朝天的练兵画面，反倒随着张承奉闭门不出，居然渐渐有了些消沉。
快马还是每天一匹不断将远处的情报送来，只是不比之前，这些日子的情报送入府邸后，几乎全部石沉大海。
又是一匹快马跑过，距离凉州极为遥远的沙州，民间的得知的消息还是打的吐蕃人丢盔弃甲的李晔，被回鹘人一战‘逼回’凉州。
本来升起的莫大希望，也随着连续两个月围城，渐渐转换为了失望。
倒也不至于绝望，毕竟他们本身也没有对唐庭抱有太大期望。
能得知唐廷居然打回河西，就已经足够他们震惊了。
于是看着又一匹快马发了疯似的冲进沙州，躲开快马后的百姓没有讨论来了什么军报，而是骂骂咧咧的重新直起摊位：
“圣人都被围在凉州两个月了，这快马跑这么急有什么用？”
百姓一边吐槽一边继续着生活，只有快马冲入府邸，随着张承奉无奈的从后院出来，片刻后的一声大呼，才终于将沙州的这一潭死水，激的泛起涟漪。
“你说什么？”
“圣人夺取了甘州？还杀了回鹘的大汗？”
“...”
“昨天不还困在凉州吗？！”
第99章 铁河
甘州城。
城头竖起了唐旗，也不见曾经那些回鹘民兵，反倒是站满了披甲巡逻的唐军。
神策军分配到了城墙，这些来自关中的士兵好奇打量城内浓重的河西风采。
而城内，则是各族百姓弥漫着各异气氛。
不过总的来说，因为汉人占据绝大多数人口，所以甘州的整体气氛，还是欣喜激动。
城墙上，李晔带着符道昭卢枳、李巨川三人巡视城防。
李晔走的很快，似乎巡视完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李巨川三人则跟在身后，不断的快速汇报：
“河西军布置到了城内，果如卢枳所言，城中各族百姓看着这些河西军，紧张情绪较之之前已经大为放松。”
符道昭面色轻松，说着还特意看了卢枳一眼。
将本就由各族百姓组成的河西军派到城内，几乎是瞬间便安抚下来了甘州百姓的不安，此刻的城下，甚至已经恢复了不少繁华。
尤其是一些速度快的商队，已经骑着劣马，带着少量商品冲进了甘州。
“商人们也都从兰州出发，凉州之前被围两月，再加上圣人趁势夺回甘州，崔使相遣人来报，说是这几日经由长安发往河西的商队，又翻了数翻。”
卢枳也跟在后面回答，他脸色沉稳，跟着李晔打了这么一路，卢枳脸上已经褪去了许多稚嫩，渐渐沉稳起来。
只是符道昭和卢枳在后面不断述说，大步走在前面的李晔，却听完两人介绍，直接头也不回的反问：
“朕要的东西，凉州那边发来了吗？”
符道昭和卢枳收声，最年长的李巨川在这时站了出来：
“圣人两个月前就已经下发了任务，凉州军器监不敢耽误，早已准备齐全，昨日便已经随着补给送达。”
听着自己要得东西终于到了，李晔巡视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后看着前面漫长的城墙，李晔只是目光扫过，随后居然没有再往前，而是直接转身就往城下走去。
身后三人见状连忙跟上，同时回想着李晔要得东西，脸色忍不住也有些...期待。
李晔走向城墙，沿途把守着大量唐军，一路上都是无数军卒不断对着李晔尊呼‘圣人’的声音。
尤其是随着到了城下，看着面前有些繁忙的街道，以及看着自己出现后，瞬间跪满一地的百姓，李晔想了想，强忍着想要直接穿城的冲动，转身上了自己的战马：
“从城外绕行，不要打扰百姓。”
李巨川和符道昭只是沉默不语，唯有卢枳闻言真心实意的行了礼：
“圣人仁德。”
李晔对马屁已经完全免疫，只是上了马，直接出城绕路。
李晔并非故意收买人心，而是一种简单的表态，那就是连他李晔也要为民生和经济让路，下面的官员们，难道还能做的比李晔更差？
当然会有，但李晔想着自己通过这些小细节真能影响出去，哪怕只影响了那么几个州府，也是大赚。
李晔领着四人绕路，身后还立即跟上了几十个陌刀亲卫。
击败甘州回鹘，李晔终于摆脱了马匹困境，除了狄银送来的大量良马，让李晔组建了成建制的骑兵外。
这些日子随着商人交易，自己又占据了甘州军马场，几番搜刮下不仅将战损弥补，重新让三千骑满编，而且还有多余马匹留给亲卫和一些军官。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除了这些良马外，李晔还得了五百战马！
有了战马，李晔终于能够重建大唐具装甲骑！
此刻李晔前往的地方，便是训练具装甲骑的军营。
李晔心底有些急迫，所以马速极快，很快便来到军营内。
而后甚至还没来及走进去，军营中便已经传来了阵阵马蹄回荡的声音。
中气十足的嘶鸣，以及远比劣马沉重的踏地。
李晔带着好奇快步走进，甚至步伐太快，面对军卒行礼，也只是不断地随意挥手。
而后...
五百冷兵器时代的终极战力，赫然出现在李晔眼前。
具装甲骑，人马具甲！
不仅骑士从全身甲改为重甲，甚至就连战马本身也披上了钢制甲胄。
此时五百个庞然大物，正扛着超长骑枪，浑身上下包裹在甲胄中，不断安抚着胯下暴躁的战马。
超长骑枪、精致复合弓、上等横刀，这些可以冲阵、可以搏杀、可以骑射的精锐，在外人出现后纷纷投来了冷漠目光。
马槊昂贵还在赶制，眼下只能先以超长骑枪代替。
这些五百具装，李晔直接将自己精训了十六年的精锐派了上去。
此刻他们十几年的训练年龄，再配合李晔不计成本的投入，这五百具装的威慑力，让身边辅兵们即便隔得远，也面色忍不住有些苍白。
直到甲骑们看见来者是李晔后，眼中冷漠才转换为了恭敬。
“圣人！”
甲骑们纷纷行礼，并且想要下马。
李晔见状直接抬起手，对着甲骑示意：
“不必下马。”
李晔发话，甲骑们连忙又坐正，而后又恭敬回应了声‘喏’。
李晔目不转睛欣赏着冷兵器时代绝顶暴力美学，身后符道昭更是看的两眼发光，咽口水的动作甚至片刻没有停过。
唯有李巨川看着两个‘武人’眼馋模样，认真想了想，有些随意的提醒：
“这五百具装按照圣人旨意组建，身后凉州军器监特意分出了一千匠人专司装备整修和补充。”
“另外每个甲骑除了战马外，还都配备了一匹上等良马和两匹劣马，外加至少一个辅兵。”
“就是不算甲骑和辅兵的粮饷，仅这四匹马，每日吃食就足够供养二十个步卒。”
李巨川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确实威武非凡，将暴力美学阐述的淋漓尽致的甲骑，而后看着李晔和符道昭眼中火热稍微减轻了些，又继续补充：
“还不算军器监的那一千匠人。”
符道昭眼中的火热又降低了一分，而后先是小心看了李晔，随后忍不住白了扫兴的李巨川一眼。
李晔则是听着李巨川不断提醒，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的同时，神色平静的开口：
“他们的作用，会远大于投入。”
符道昭连忙热情的附和，李巨川在这一点也没有反驳，而是低头默认。
而后李晔望着眼前甲骑，复又欣赏片刻，默默开口：
“各节度使都有一些独特的精锐部队，朕之前没有条件，此刻有意以甲骑作为朕的独特亲卫。”
李巨川三人微愣，李晔说完则偏过头，没有多余犹豫，直接带着一点自豪，将自己想了不知多久的名字，说了出来：
“朕的甲骑亲卫。”
“唤作‘铁河’。”
第100章 圣人何须考虑他人？
灿烂春光。
来自雪山融水的溪流波光粼粼。
两旁草地翠绿烂漫，伴着几支蝴蝶起舞，在远处祁连山衬托下，景色居然格外魄丽。
而后这片美轮美奂的静谧，猛然被一阵雷鸣马蹄践踏溪流的哗啦掩盖！
甘州城外。
三万大军整齐排列，不断向着肃州而去。
而在大军队列旁边，则是李晔领着五百甲骑，人马具甲践踏着溪流。
水花伴着战马马蹄不断四溅，配合着灿烂春光，居然泛起大片光彩。
而后就在这片四溅水花中，同样反射日光的甲骑，践水而来。
“圣人万年！”
“大唐万年！！”
看着李晔亲临甲骑行进，目睹这威武一幕的军卒纷纷忍不住欢呼起来。
甘州已破，夺取肃州不像是战斗，更像是一场武装行军。
本就百战百胜士气高昂，此刻心情轻松下，看着李晔神武，军卒们更是兴高采烈。
队伍中符道昭也看的一脸火热，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加入李晔。
卢枳则忍不住不断赞叹，连着作了好几首诗。
就连李巨川也略微低眉，承认了李晔的这五百甲骑，确实神武。
同时看着溪流中被水花包裹，身上甲胄银光闪闪的五百甲骑，也不得不说李晔这个名字取得是真不错。
“...铁河...”
李巨川忍不住略微呢喃回味，此刻看着溪流中训练的甲骑，水花遮蔽身影，让甲骑数目变得朦胧。
李巨川一面品味着这个名字，一面仿佛已经看见仿佛大河般汹涌的无边甲骑。
“反贼们大多以步卒作为亲卫，也只有咱们圣人，才以甲骑为亲卫。”
符道昭看的意犹未尽，忍不住对着身边两人开口，李巨川闻言懒得理睬，卢枳毕竟少年，忍不住回应了一句：
“圣人岂是那些节度使所能比拟？以圣人神勇，也唯有甲骑才配做亲卫。”
卢枳此刻眼底已经冒起了一些崇拜，人类本就慕强。
更何况李晔已经是卢枳实质上的君主，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卢枳要比任何人都希望李晔强大。
符道昭看着卢枳居然有了崇拜神色，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而后看着终于离开溪流，开始在原野上训练骑射的李晔，望了望后，也深吸一气默默开口：
“只恨，未能早些追随圣人...”
身后正在送水的李巨川猛然一阵咳嗽。
卢枳见状连忙轻拍安抚，李巨川则咳得面色通红，看着前面同样有些发神的符道昭，心底只有无语。
之前就你小子打李晔打的最狠！
李巨川并说明说，只是咳嗽后渐渐平复下来，看着李晔即便在行军途中也要带着铁河操练。
甚至看着远处李晔挥下铁河几乎箭无虚发，不断赢得军卒阵阵欢呼，李巨川最后轻咳一声脸色平稳下来，才岔开话题：
“这几日走来，圣人的铁河，似乎更为精锐了。”
符道昭闻言也点点头，李巨川这个门外汉都看出来了，符道昭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确实精锐，若是再这么练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是李克用最精锐的沙陀骑兵，恐怕也难做敌手。”
李克用的沙陀骑兵是自幼训练的游牧骑兵，再加上大唐的装备和训练得来的精锐。
这也是李克用明明处处不如朱温，却依然能够与朱温进行梁晋争霸，甚至覆灭朱温建立后唐的本钱。
可此时在符道昭眼中，李晔麾下的铁河，居然已经要比他看见的沙陀骑兵还要强大。
甚至符道昭感觉，这些铁河已经要强过沙陀骑兵。
而这还是李晔并没有潜下心来安心训练的成果，若是等着河西战事结束，李晔有了时间和后方潜心训练，再把马槊配上，这些铁河不知道又该强成什么样。
符道昭与李巨川望着铁河出神，而在队列前方，则是一匹唐军快马，疾驰而来。
这个快马是回鹘人，见着李晔还在带领铁河抓紧时间训练，于是直接将军报送到了李巨川的面前：
“大人，肃州降了。”
听着肃州终于投降，虽然早有预料，但李巨川和身边听见这话的人群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喜色。
“肃州无兵无粮，又没了大汗，面对我军军势，投降也是应该。”
符道昭笑哈哈的接过肃州投降文书查看，而后对着卢枳开口：
“把消息报于圣人吧。”
卢枳点点头，而后正要去，李巨川忽然在这时伸手制止了卢枳。
略微皱眉看向符道昭，李巨川疑惑：
“里面有提到归义军吗？”
笑开的符道昭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快速看完，随后才摇摇头：
“没有归义军的消息。”
李巨川收回手，卢枳听了后也是瞬间皱起眉头。
肃州投降，整个河西名义上就都属于大唐了，毕竟再往里的沙瓜二州，可是大唐节度使，归义军的地盘。
此刻肃州都已经投降，归义军居然没有半点表示？
“这些反贼，各个该杀！”
符道昭冷哼一声，只有敌人和自己人的简单看法。
卢枳则脸色有些莫名，想要生气，却又实在升不起来。
不管怎么说，归义军与唐廷之间，有太多的故事讲不完。
三人沉默一阵，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同于李茂贞，唐军总不可能对归义军也动手吧？
“此事...还是交由圣人裁决。”
好半天后，还是李巨川打破了三人沉默，而他的话也立即得到了卢枳和符道昭的肯定。
是打是和，只有李晔可以决定。
事情比较纠结，李巨川和符道昭都没有动作，最后还是卢枳去找到李晔，汇报了前面的情况。
李巨川和符道昭在后面认真观望，以为李晔会停下训练，过来与自己等人好好商议一番。
结果他们却只看见卢枳走了过去，快速交流两句后，就被李晔直接挥手叫了回来。
两人有些疑惑，有些好奇的看着卢枳返回，等着到了面前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如何？圣人怎么说？”
卢枳则回想着李晔方才的话，带着一点回味，转述了两人：
“圣人说：既然归义军是大唐的归义军，那圣人...”
“就该领军直接过去。”
李巨川、符道昭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三万五千甲士、三千精锐骑兵、五百具装铁河。
圣人需要考虑归义军的想法？
第101章 是战是降？
瓜州城，四门紧闭，明明没有敌情，却处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城头上站满了归义军军卒，他们穿着两档，拿着长矛站在城头，一会略有期待的看看城外，一会又带起无奈回望城内。
而后是一群人实在难有什么军心，虽然站在原地，但所有人身上的小动作，却没个完。
“也不知道节帅怎么想的，居然关门...”
两个小校快步走过，看着军官走来，军卒连忙站直，将原本左顾右盼的脑袋重新摆正。
而后听着两人走过后渐行渐远的声音，脸色更加奇怪。
对于别的节度使军队来说，打唐廷跟喝水一样轻松。
但对于归义军的河西兵来说...
哪有唐军打唐军的道理？
就算有，那我们河西也应该是圣人这边才对，哪有圣人光复了河西，往自己归义军赶来，结果自己却关起门来，一副准备御敌的样子？
军卒们左顾右盼，心思全然不在守城上。
就连走过的军卒，也忍不住小声吐槽。
这种氛围不仅在军卒头顶弥漫，就连城下的百姓之中，也格外浓郁。
虽然关城戒备，但街道上依然能够不时看见一两个百姓走家串户，而后小心关起门，不知道讨论些什么。
面对这些状况，瓜州的守将对此居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只是默默等着沙州的决定。
此时几百里外的沙州。
作为河西最繁华的州府，也是连接河西西域的咽喉重镇，归义军几十年治理下，沙州呈现出了堪比关中等州府的繁华。
此时沙州也四门紧闭，城头把守着军卒，虽然也有着如同瓜州的躁动，但沙州这边因为归义军长久治理，沙州的躁动，好歹没有呈现到明面上。
沙州节度使府邸，张承奉站在大殿中忍不住来回踱步，年轻的面容上深皱着眉头，长吁短叹的声音伴着脚步，居然在大殿内片刻没有停息。
下方站着几位张承奉的亲信，这些人也是帮助张承奉重新夺回归义军的老臣。
只是曾经对张承奉百依百顺的几人，此刻却带着一点无言，只是老实站在原地，闭目不给反应。
来回又走了不知道多少圈，张承奉看着始终没人说话，忍不住一下站住：
“诸位，唐...圣人就快到了，各位快拿个主意啊！”
张承奉年轻，此时直接将表情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下方老臣们闻言则是脸色无奈，长出一气后，终于给出了点反应。
皱眉、摇头、叹气，一片纠结后，这就是张承奉这句话得到的一切。
张承奉见状脸色愣住，他如何不知道众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自己想要的那么明显，就是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节帅，可面对自己咨询，下方老臣们却没有一个出谋划策，这就已经挑明了他们要么真的没办法，要么也心向唐廷。
终于，看着张承奉脸色铁青之余带起了一点愠怒，心知逼的太急也不好，一个老臣站出来说话：
“圣人前后不过三个月，便连克河西四州，还不算关中一侧的两州，这军势，岂是我们所能阻挡？”
有人带头，立即就有人跟进。
又一个老臣站了出来：
“甘州的回鹘人就已经极为强大，我军甚至无法半点匹敌，而回鹘人从凉州溃败算起，再到甘肃二州收复，圣人前后也才花了十几日，我军便是据守，这沙瓜二州...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对，圣人军势浩大，不要说军中多有犹豫，就连民间也人心动荡，若是真打起来，恐怕便是想要军民一心，都会是一个奢望。”
老臣们七嘴八舌，理性的分析着眼前情况，而看着这些虽然只是在说李晔如何强大，并未提及自己。
但张承奉却也看的出来，这字里言间都是劝自己投降，还是赶快投降的意思。
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但眼下看着自己最为倚重的几个老臣居然都统一了意见，本该勃然大怒的张承奉，却在短暂沉默后，是手脚略有冰凉的踉跄几步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比外界臣子大多只讲利益，归义军心向大唐的可不仅仅只是军卒和百姓。
“从华州归来算起，圣人已经连杀了两个节度使了...”
张承奉瘫坐在椅子上，埋下的面容上满是有气无力的死寂。
周围老臣听见这话，也是脸色有些莫名。
只是不同张承奉的担忧，老臣们则是忍不住埋头对视，甚至最末尾的中年军官，更是有些火热。
大唐终于出了个力挽狂澜的圣人！
两个？两个哪里够！怎么也得把整个天下反贼全部杀光！
当然，河西军愿意冲在前面！
没有人接话，张承奉也实在没有力气和心力去接受这个现实。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到一片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
传令兵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大殿，看着面前诡异氛围，本来快速的脚步瞬间停顿了一下。
有些不敢说话，还是一个老臣回头见了，看着身后代表紧急军情的三竿令旗，才出面开口：
“何事？”
传令兵鼓起勇气尽量无视眼前情况，恭敬低头叉手：
“瓜州守将，举城投降。”
声音不算大，甚至刻意压小了些。
但这句话说完，前面的张承奉却猛然抬起了头。
瓜州是归义军眼下唯二掌控的州府，能担任瓜州刺史，自然是张承奉的绝对亲信，可就是这么一个亲信...
居然降了？
张开嘴，张承奉干哑的喉咙传来了急切询问：
“圣人眼下在瓜州？”
传令兵不敢抬头，只是保持叉手，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圣人在瓜州得到补给后，已经离开，正往沙州而来。”
听着李晔居然都不在瓜州休息一下，张承奉的脸色更加苍白。
周围老臣的脸色也终于浮现出一点焦急。
等李晔自己领兵到城下，还是主动出城迎接，这二者的含义，可是天差地别。
老臣们也顾不得身上上下尊卑，连忙叉手想要再劝，而这一次，张承奉终于展现出了一点他爷爷张议潮的胆色。
抬手制止，张承奉抬起了头：
“让我在城头看一眼。”
“就一眼！”
第102章 兵临沙州
早春气候干爽，冰封一冬的雪山融水洁净流淌，在河西大地上带出条条晶莹玉带。
唐军从甘州出发，一路武装行军收复了肃州、瓜州，兵锋直指河西最后一州，也是最繁华最坚固的州府，沙州。
此刻的沙州城外二十里处。
早起的唐军吃饱喝足，开始相互帮着穿戴起全套甲胄，甚至就连内里的戎服，也是洗净后重新穿上。
民夫们忙着收拾大营，符道昭审视一圈，而后纵马来到前面。
五百具装也穿戴整齐，他们穿戴着远比回鹘人更加精良的重甲，甚至匠人们还专门投入大量工时，对这些铁河甲骑的甲胄，进行了大量美化和装饰。
这使得铁河默默整齐排列在一侧，看上去要远比回鹘人神武了许多。
可以说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和战马四蹄，其余全部都被包裹在甲胄之中。
此时因为不存在作战需求，铁河们直接坐在了战马上，看上去高大威武到了极点。
“圣人，各部都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李晔站在原地，伸直双手等待着亲卫帮其披甲。
身旁还笔直站立了一排轻甲辅兵，双手捧着李晔的铁胎弓、陨铁陌刀、箭矢、横刀等兵器。
华贵精良的鎏金龙纹甲一件件挂上，在一群铁色的军卒之中，在一旁铁河庞大彩色恭候下，李晔完美阐释者人靠衣装的名言。
“沙州还没来人？”
李晔略微昂头，让亲卫帮忙披上护颈。
听着这个疑问，符道昭看向了另一边的李巨川。
“有，有不少。”
“但张承奉，没有。”
言简意赅，甚至不用明说也知道李巨川这句话的含义。
卢枳也在一旁，看着李晔渐渐披挂上甲胄，平静开口：
“不到黄河心不死...”
一旁的空地，在李晔询问的同时，是一队队甲士完成披甲，开始列队伴着整齐脚步和甲胄铿锵往前。
以五百人为一队，密密麻麻的甲士仿佛一块块泛着银光的豆腐，开始在大地上排列起来。
“圣人，好了。”
两个亲卫叉着手缓缓后退，李晔放下双臂，略微伸展了一番。
身后传来马蹄，是另一个辅兵前来了李晔战马，李晔直接翻身上马，握住缰绳，调整着战马的方向：
“出发吧，就让他看一眼。”
龙纛高立，盖住东出日光，在大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整齐划一的脚步铿锵回荡，马蹄伴着嘶鸣，不断迎风高昂马首。
全员披甲，日光下与一旁雪山玉带形成对比，仿佛一条更加宽广的银河。
而后这条银河，用最壮观的阵线，缓缓靠向了沙州。
最后一点路途不过片刻功夫，仿佛春游一般，唐军看见了远处渐渐高出地平的沙州城墙。
沙州城墙上的守军，也看见了浩荡缓慢的唐军。
而后，守军倒吸了冷气，张承奉剧烈喘息几气后，忍不住向前几步，扶着城墙无无神望向大地。
背后是东出明日，澎湃的朝气覆盖了浩荡唐军。
三万五千甲士，以五百人为一队，分做了足足七十个庞大的军阵，布满整个平野，铺天盖地的驶来。
伴着无边军阵，是穿过漫长距离，仿佛军鼓一般不断震响在人群心底的铿锵踏步。
而在这无边军阵中，还有一百骑为一队，足足三十个骑兵方阵。
他们人高马大，手中骑枪笔直指向天空，伴着身后唐旗招展。
经历战场的良马更是在脚步铿锵中不断激动的昂首立起，带着身上骑士高耸，而后重重踏下传来马蹄沉闷。
而这些还不算完，最吸引眼球的，是随着军阵向前，恰好在此刻步入一条小溪的龙纛。
确切说，是龙纛下的五百甲骑！
溪水四溅，泛着朝日照耀下的波光粼粼。
甲骑神武，沉默行进只有踏碎溪流哗啦。
而如此甲骑，全部恭维在龙纛下那最孤身的一人身后。
鎏金龙纹铠、陨铁陌刀、铁胎弓，看着这通过华丽和龙纹展示身份的甲骑，千军万马拱卫下，沙州守军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
而后，就在这漫长的距离，张承奉无神的双眼，与李晔相撞。
看着李晔脸上平静，张承奉有些难以移开眼光。
而后对望一阵，李晔见张承奉居然还没表示，不由轻轻皱了点眉。
看着李晔展现出不满，张承奉有些忧惧的向后仰了一下身体，而后李晔骑在马上微微抬手，引得连绵号角吹响。
“吾皇万年！”
“大唐万年！”
“吾皇万年！！”
“大唐万年！！”
近四万人的不断山呼，长矛高举，横刀拍打着盾牌，战马嘶鸣混着人声，仿佛成了龙鸣。
铺天盖地的山呼顺着河西急风吹来，直接冲撞了满城守军。
张承奉原本的仰身，忍不住再次向后退了两步，直到身后被亲卫牙兵接住，才停止了后退。
山呼还在回荡，张承奉躲在城墙后终于摆脱了李晔目光，而后滑动干涉喉咙，目光看向了身边。
不少人都在山呼下向后退步，而后就如同张承奉一般，也在不安的相互对视。
看着张承奉也在观察，周围人群不管是军卒还是军官，全部都立即收回眼神，然后下意识离张承奉远了一点。
同时也有不少远处的守军，对着张承奉投来有些莫名的眼神。
不比其他节度使牙兵牙将反叛的跋扈，这些守军，更多的是一点恨意。
此时此刻自己本该在城下，而非站在代表敌对的城头。
城头沉默，只有心思各异的无数细小动作。
人群不知不觉间开始分开列队，绝大部分守军向着张承奉远处靠去，想要与牙兵牙将拉开距离。
但牙兵牙将看了后只是短暂错愕，除了极少数外，牙兵牙将也不管守军诧异，无论如何也要与这些守军站在一起。
看着身边人群居然在缓缓散开，甚至就留老臣们投来的也不再是焦急，而是一股莫名，张承奉收回了眼光。
深吸一气，回想着城下龙纛下的那个身影，张承奉脸上的犹豫和不舍，终于换做了认命。
站起身，张承奉理了理自己身上衣甲，而后带头往下，一脸焦急的吩咐：
“快开门，让圣人看看，我等沙州之民，才最是尊君！”
第103章 复河西
唐军浩浩荡荡的靠近城墙。
城头归义军的旗帜已经开始大面积换下，转而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唐旗。
而张承奉看着满城唐旗，虽然归义军也属于大唐，有唐旗实在正常。
但看着如此多的数量以及崭新程度，张承奉虽然自己也在急着出城迎接李晔，可还是看的眼角狂抽了两下。
不着痕迹的看了两下身边的老臣和军卒，大伙感受张承奉目光，只是纷纷偏过头没有，欣赏起了旁边随着入春盛开的花花草草。
无语的收回眼神，张承奉没有再过多表示，而是转身向着下面走去，到了城下后下面人急忙上前想要开门，张承奉却忽然抬手制止。
“等一下！”
大声喊住，周围人一愣，以为都这个时候张承奉居然还在犹豫。
不少人甚至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刀柄上，而张承奉直接无视了人群动作，也不叫人，自己动手开始脱衣服。
将上身赤裸出来，而后张承奉看向自己最亲信的老臣，开了口：
“把我绑上，再捆上荆条。”
负荆请罪？
大伙一愣，但随后握着刀柄的手收回，转而是笑着连忙上前。
张承奉越恭敬，李晔给归义军好脸色的机会就越多。
看着手下人备战各个犹豫不决，现在让他们把自己捆起来带上荆条，却各个争先恐后，张承奉脸色抽了几下后，终于是长叹一气，眼底最后一点名为野心的火光消失，转而一股更大，名为‘忠诚’的火光，剧烈燃烧起来。
三下五除二把张承奉捆好，粗粝的麻绳勒出条条红印，直到这时，张承奉才点头，示意人群开门。
沙州城门，由此大开。
李晔骑马领着五百铁河来到最前，身后是足足七十个甲士方阵，以及混杂其中的三千骑兵。
城下吹过柔风，带起旗帜微微招展。
人群噤声，就连战马的嘶鸣也轻了许多。
李晔在前，沉默看着远处城门，身后符道昭三人目光各异，只是看着头顶不断换上的唐旗，神色彻底轻松。
而后，一阵城门吱呀翻开的沉闷回声，伴着沙州城内突然爆发出来的欢呼，惊飞了满城飞鸟。
“吾皇万年！”
“大唐万年！！”
这一次的山呼，来自沙州。
李晔骑在马上，目光依然看着前方，城门大开，门洞阴影内走出大量人影，最前面的，便是负荆请罪的张承奉。
没了之前的犹豫，当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张承奉的神色便恭敬到了极点。
此时亲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李晔，以及他身后密密麻麻的甲士，张承奉的腿脚甚至加快了不少。
而张承奉身后的其他归义军，或有真心归附，或有胳膊拧不过大腿，总之也是跟在张承奉身后不断加快脚步，一时间人群居然向着李晔而来，有种赛跑的感觉。
张承奉脸色再次铁青了些，看着身边明明之前不断说自己腿脚不利索，此刻却深怕落后自己半步的人群，一咬牙，张承奉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迈开大步往前。
看着‘疯狂’冲来的归义军众人，符道昭有些皱眉，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准备随时招呼军卒上前将人群与李晔隔开。
只是李晔依然稳在马上，始终没有半点表示，就这么看着归义军众人冲来。
毕竟年轻气盛，张承奉又穿的少，只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李晔面前，随后双腿直接跪下，居然直接滑行了过来。
这一幕看的符道昭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而后张承奉昂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李晔，用力挤出了一点泪水。
“圣人，臣等盼唐，久矣啊！”
张承奉眼角带着泪花，再配合负荆请罪的模样，实在是...
让人想要笑出声来。
不是任何人这么做都会温情，此时此刻看着张承奉的夸张表演，不仅大伙下意识将眼光移走，以免自己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就连李晔，也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动了一下。
到了嘴边话语几次想要吐出，都随着张嘴后差点压抑不住的笑容，又憋了回去。
对方搞笑是一回事，自己真笑出来，可就有些太不给张承奉面子了。
毕竟史书上只会写张承奉动作，没法描述张承奉演技，可你笑了，史官这么轻轻一笔，后人就能大略明白当下是个什么场景。
几次都没把话说出来，李晔无奈完全憋了回去，而后深吸一气稳下心神，才重新张嘴。
没有继续骑在马上，为了让后世史书也好记一点，李晔翻身下马。
等着辅兵将自己的战马牵开，周围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和张承奉之后，才上前伸出双手，特意弯了点腰，将张承奉扶了起来：
“朕也盼着你们。”
李晔‘深情’，张承奉看着李晔动作和态度，脸上的泪水更加明显，神情也激动了许多。
面对李晔要扶起自己，张承奉又一次强行拜了下去。
“圣人啊~臣...臣谢圣人！”
看似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但明眼人却都知道，李晔下马配合演戏，除了史书好写，也是当着所有人表态，他并不追究张承奉居然胆敢反抗的罪责。
而张承奉的激动，也是因为自己小命保住的反应。
别人不好说，但身为节度使的张承奉，面对李晔却是一万个紧张。
前面的韩建、后面的李茂贞，这两人的死相可都不怎么好。
韩建被一箭爆头、李茂贞在自己府邸被李晔用他的佩刀一刀砍下脑袋。
回想着与李晔打过交道的两个节度使都死了，之前舍不得基业还没想那么多，眼下局势明朗，张承奉才开始感觉后怕。
眼下这种滑稽的‘皆大欢喜’，除了演技尴尬，周围人心底的欢喜却是真的。
“走，圣人快请上马，由罪臣亲自为圣人牵马，入沙州。”
张承奉脸色激动，直接恭敬的伸出双手想要服侍着李晔重新上马。
李晔也不拒绝，这种尬戏实在是让人有些不适，尽快结束才是最好。
而后张承奉从捆绑中解放出双手，也不穿衣，就这么背着荆条牵着缰绳，在面前跪满一地的沙州军民注视下，为李晔牵着战马，走向沙州。
公元897年。
唐圣宗、光武皇帝李晔。
复河西。
第104章 洛阳朱温
河西六州全部收复，三个月的时间在后世或许并不会觉得有多快，但在交通不便、攻城严苛的残唐，李晔这一次的收复河西，堪称闪电战。
以至于当来自关中的商队畅通无阻的走完整个河西，将商品运送到沙州，阻断近百年的丝路，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打通了一点。
而后便是随着商人在沙州赚的盆满钵满，一面疯狂返回准备第二次的运输，一面将河西全境收复的消息，传回了中原。
距离沙州直线一千五百公里外的洛阳。
一家不知打着何种旗号的商队伙计，骑着上等劣马从关中方向疾驰而来，很快没入到繁华的东都洛阳之中。
不同唐廷治下的长安被连着焚毁三次，反复屠城六次，早已不复半点昔日盛唐繁华。
在张全义的治下，洛阳反倒展现出别样的顶级繁荣。
张全义是洛阳节度使，也是朱温麾下的顶级治理人才，在张全义的治理下，东都数州不仅商贸繁华，农业更是极端发达，几乎每一次都承担了朱温北伐李克用，十几万大军的大部分粮秣。
就如同朱温麾下其他的顶级将才和谋士，就连在这治理方面，哪怕能力顶尖，哪怕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节度使，张全义也死忠于朱温。
毕竟就连跟大唐唱了上百年反调的河朔四镇，唐廷降服不了，朱温却降服的了，麾下有其他节度使的主动真心投效，也实在是正常。
此刻的繁华东都，长街小巷满是人群，行走间甚至有些拥挤。
百姓大多面色红润，各色叫卖不绝于耳，随便一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货物。
而在这些叫卖中，与长安最为鲜明的一点比较，便是洛阳...
弥漫着笑声。
残唐乱世，处处皆是炼狱，唯有少数几片净土能让百姓稍得片刻安稳。
张全义治下的洛阳，便是其一。
甚至洛阳中的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从长安京兆的连续六次屠城中陆续逃难而来。
这些长安百姓在京兆没有得到的东西，到了洛阳，到了朱温的庇护下，反倒是得到了。
只是今日的洛阳没了往日寻常，百姓虽然依然在大力叫卖，人群各自出门讨生活。
但目光却不时看见东门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日头渐渐划过，高悬在了洛阳头顶，而后众人又一次观望无果后，无奈的收回目光，准备继续眼前生活，可就是这么一次随意的回头，洛阳城东，传来一阵震天的号角与铜锣。
“梁王出行，百姓恭迎。”
“梁王出行，百姓恭迎！”
一队骑着良马的骑兵高头大马的从城东跑来。
最前面的一个军卒，更是中气十足不断向着人群吆喝。
骑兵全部身着精良扎甲，骑在马上的身躯格外娴熟，行进中不仅手持骑枪，遮蔽日光的头盔阴影里的双目，更是泛着一点冷漠扫视着人群。
骑兵跋扈，根本不在乎沿途的百姓。
但有退让较慢者，便会被骑兵直接撞倒在地。
而在骑兵的如此霸道行为下，是原本人流拥挤的洛阳主道，瞬间一空。
百姓能躲回屋中的尽量回屋，跑不开的也跪在街道两侧，全部附身埋头，不敢有半点目光指示。
只是骑兵后跟着来的并非梁王朱温，而是大量身着精致布衣的仆役，拿着各色清洁工具，打扫着长街。
不仅仅是扫净街面污秽，也是将前面骑兵跑过时，良马拉的马屎给扫走。
长街焕然一新，直到这时，后面跟着来的才是大量身披全甲的梁军甲士。
这些甲士有着完全不弱于神策军的装备，他们也是人人浑身甲胄，外加长矛横刀。
除了没有时间和精力训练弓箭外，这些甲士在近战上，与李晔麾下神策军遇见的任何一个对手，都不在一个量级。
甲士们把守两边长街，将道路完全清空出来。
直到这时，远处的主道上，才传来一阵马蹄，和车轮沉重碾压地面的沉闷。
银枪效节都的重甲长枪精锐手持步槊，仿佛一片枪林在前开道。
梁王的旗帜在人群头顶不断飞扬，规模不大，但实实在在的具装甲骑领着精锐骑兵，不断从百姓面前开过。
沉重马蹄伴着步履铿锵，远处城头号角不断悠扬，直到这时，才是巨大精致车轮，在四匹战马的拖拽下，将一辆华车从人群面前拉过。
长街两边的百姓埋头根本不敢有半点抬头，只能在深埋地面的耳边，隐约听见几句马车上传来的回应。
一个实在寻常的男音，没有半点出彩和特色，可在他的寻常之外，得到的回应，却只有恭敬。
“甘州回鹘怎么败的这么快？”
“说是圣人不知哪里得来了一队骑兵，配合神策步卒杀退了回鹘人。”
“也就是说凉州已经安稳，圣人往甘州杀去了？”
“截止到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圣人正追着回鹘人杀往甘州。”
华车上。
朱温端坐在柔软宽大的座椅，宽阔的马车下方，左右还坐了两人。
一个身穿节度使官服，面色沉稳的中年男子。
一个身体年迈，双眼却格外有神的老者。
男子便是洛阳节度使张全义，老者则是从河西归来后，马不停蹄面见朱温的敬翔。
朱温此次本不该出现在历史上的出巡洛阳，便是在敬翔的主导下进行。
张全义神色恭敬，面相没有残唐武人的那种跋扈狠厉，反倒是一脸沉稳仁厚。
在残唐这个地界，实在是少见的很。
也就是朱温庇佑，不然真以张全义的这种性格，怕是早就被某路节度使给吞并抄家。
而张全义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于朱温的遵从和恭敬，俱是发自真心。
简短对话，朱温说完后略有沉思，车内一时间略有安静。
直到片刻后，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让车厢晃动了一下，朱温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看向敬翔，而是先看了眼张全义。
张全义额头有些冷汗，连忙低头，恭敬叉手：
“小人下去严惩净街的仆役。”
朱温看着张全义，对于他的回应不置可否，只是收回目光时，冷淡的开口：
“一个不留。”
张全义叉手埋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在朱温这句话后，再次恭敬一礼：
“是，一个不留。”
解决完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朱温终于看向了敬翔，言语正经了一些：
“所以敬公的意思...？”
敬翔没去理睬朱温的暴戾嗜杀，而是看着朱温终于有了一点决心，连忙回应：
“立即出兵，控制李晔！”
第105章 节度使的共同敌人
大唐梁王的马车，行驶在大唐东都洛阳的长街上。
大唐的节度使端坐其中，讨论的却是如何控制皇帝。
张全义继续埋头，没有敢给出回应。
敬翔则坐在车中，一脸坚定的看着朱温。
而听到这个要求，尤其是敬翔口中的坚定，朱温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面对敬翔的错愕和犹豫。
朱温错愕，他没有想到敬翔居然会将李晔列为头等大敌。
甚至就连自己在淮南惨败于杨行密，敬翔都没有如此展现过急迫，可眼下面对一个吉祥物，自己的首席谋士敬翔，居然认真了...
朱温错愕后便是紧接的犹豫。
不是害怕李晔，而是此时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是有些尴尬。
毕竟这个时候虽然朱温已经一骑绝尘的强大，但各方势力的平衡却还没有被完全打破。
北边的李克用、南边的杨行密虽然都不是自己对手，但这两人却联起手来，全力针对着自己。
李克用甚至大手笔的一口气派出三千沙陀骑兵去支援杨行密，可见这二人在针对自己这件事上，是何等的一致。
也就是说此时的朱温，根本不具备再开辟第三条战线的能力。
尤其看着敬翔反应，这个李晔...
多半还不好打！
毕竟要是好打，敬翔也不会一回来就不断提议在这个节骨眼上进逼京兆，控制李晔。
敬翔甚至都不用等朱温回应，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担忧。
敬翔直接开口继续补充：
“确实不好打，但此时还只是不好打，若是再拖延些时间，就不是好不好打的问题了。”
敬翔认真，这句话说完，已经多次交流得知李晔崛起速度的朱温，对此的反应还算正常。
而对面的张全义，闻言后却是忍不住抬了点眼眸，诧异的看向敬翔。
什么意思？
不是好不好打的问题，难道还是守不守的住的问题？
张全义受到的震惊，不比敬翔亲眼目睹着李晔起势时少，甚至还要更加浓烈。
毕竟从潼关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洛阳。
张全义小心翼翼，只是极为短暂一瞬后又收回了目光。
而后轻微闭眼，有些惋惜和无奈。
节度使们已经杀红了眼，为何圣人也要出来插一腿？
配合着朱温尽快统一天下，让天下重归安稳，这不才是应该吗？
张全义心底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甚至想着洛阳极有可能又要成为战区，心底的不忍更是越发浓烈。
直到最后才在心底一声无奈，默默祷告：
“希望梁王能一举荡平唐皇，以免百姓再遭涂炭...”
张全义的小心思敬翔和朱温并不关注。
朱温只是一阵犹豫后，十分罕见的对敬翔提出了反对意见。
没有直视敬翔，朱温先将目光投向车外，随后只让自己的声音传递出来：
“可眼下局面，我军若动，岂不给了天下口舌？”
李晔虽弱，但这种局面下，谁打了李晔，谁就会一裤子屎，给了所有势力一个名正言顺讨伐的理由。
“而且若要发兵，我军不仅需要筹集兵力进入关中，还要派兵提防杨行密和李克用，而且进了关中不仅要小心唐廷，还有剑南的王建和兴元李从照。”
“这如此巨大的动作，便是我军，怕也是有些极限了。”
看着朱温展现出了犹豫，敬翔心底只有一声轻轻叹息，他本意是希望朱温不顾一切将李晔扼杀在摇篮，但此刻看着朱温犹豫，便知道自己就算是真的说动了朱温出兵，也绝对不会是全力以赴。
而不是全力以赴，就有可能失败！
敬翔叹完气，随后不带半点犹豫，又提出了第二套方案：
“若是仅靠我军难以达成，在下还有一个方案。”
听着敬翔放弃，朱温这才收回眼神，面上露出笑容的看了过来：
“哦？快快说来。”
敬翔伸出手，指向头顶天空：
“召集天下各路节度使，合力讨伐唐廷！”
这一次不仅是旁听的张全义有些瞠目结舌，就连一脸兴致勃勃的朱温，脸上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敬翔的意思很简单，既然自己一家不好打，又怕他人针对，那就拉起所有人一起打！
联军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各方势力各怀心思，百分力也只用的出十分，远不如一家独打，二十分力就用出二十分。
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想法看似美好，但以眼下的情况看来，会不会也有些太异想天开？
微微直起身，朱温第一次在看向敬翔的眼中，浮现了狐疑。
“这...会不会有些...”
朱温缓慢开口，而敬翔面对朱温疑惑，也没有自己解释，而是从袖口中摸出一封文书，递给了朱温。
朱温疑惑接过，敬翔在一旁开口：
“今日最新的军报，来自河西。”
看着敬翔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将军报呈给自己，朱温脸上根本不见半点不满和愠怒，反倒是十分理所当然。
朱温这辈子就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他的白月光也是他的老婆，张惠张皇后，另一个就是敬翔。
所以这种逾越的举动，朱温直接认定了敬翔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接过军报不敢怠慢，朱温快速将军报摊开扫视，而后一目十行看完，原本的疑惑在军报中的内容下，被一股震惊给瞬间击溃。
朱温双目随着扫视军报而渐渐睁开，下方敬翔带着一点忧闷，缓缓开口：
“圣人，已全复河西。”
“整个过程，只花了三个月...”
“啊？！！！”
敬翔前脚说完，另一边的张全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震惊，猛然抬头看向敬翔，极为失态的在朱温面前‘啊’了一声。
敬翔瞟了张全义一眼，随后也不回答，只是继续看向朱温，而朱温此刻也完全没有心思关注张全义，只是有些恍惚的将手中军报放下。
残唐野战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双方会不断地相互对峙、交锋、寻找战机，一场野战就有可能持续数月甚至一年之久，更不用说攻城！
而且河西民风彪悍，吐蕃人、回鹘人俱是敢战。
所以说李晔三个月内连着野战带攻城就荡平了整个河西六州，这则消息的冲击就算是朱温，也难以在此刻继续保持自己的表情管理。
一个核心只有京兆，刚刚夺得凤翔、秦陇的唐廷只能说是让人终于不再无视，而是有些瞩目。
但一个完全拥有了河西，甚至与关中连成一片的唐廷，可就不是瞩目这么简单了。
车厢内朱温和张全义茫然不知所措，敬翔则在朱温看完后，才正式回答了朱温那句联合天下围攻李晔，会不会太异想天开的问题。
坐直身体，将手中袖袍甩正，敬翔一脸认真：
“天下节度使，永远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
“李晔！”
第106 告诉催使相，让他们来！
一个月后，长安。
来自关外的快马一匹接着一匹，身后代表紧急的令旗一杆多过一杆。
而后全部汇总成了奏书，积压到崔胤的面前。
长安城西，延平门城楼。
李晔位于河西，西门最为接近，为了方便来自河西的军报能第一时间呈现到自己面前，崔胤将办公场所放在了延平门。
此刻的城楼内，崔胤身着官袍，虽然已经入春，却依然裹得严实，似乎不敌楼外的春寒。
两个小吏捧着大盘奏折，一路小碎步的小跑而来，只穿了裹足的双脚，寂静无声的走过地面。
“使相，是王建的奏折。”
一旁的卢裳接过，查看名录后，小声向着崔胤汇报。
崔胤端坐，面前摆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随着河西越来越多的州府收回，新附地的各种事项都需要长安过目，崔胤作为留守长安的使相，这些任务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听着是王建的奏折，崔胤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认真用堪称完美的书法将面前奏折批完，随后小心合起，放到了一旁：
“这些奏折即刻发给圣人，需要圣人裁决。”
一旁候着的小吏连忙弓腰上前，将奏折从崔胤面前拿走，而后崔胤才放下手中狼毫，转动着疲惫双目，看向卢裳手中的奏文。
沉默片刻，也不知是否是崔胤的片刻休息，一阵明显停顿后，崔胤才伸出手接过了奏折。
摊开快速扫过，崔胤的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
啪~
一声清脆，奏折丢在了案头，卢裳看着崔胤甚至懒得批示，也心知里面大概说的什么内容。
疲惫靠后，崔胤闭目揉搓着自己的鼻梁。
周围小吏恭敬埋头处理政务，一时间整个城楼只有崔胤和卢裳两位老者的声响。
片刻后，卢裳开口：
“王建那边，也如朱温、李克用？”
崔胤依然闭目，只是揉搓鼻梁的右手放下，而后长长的出气声回荡在城楼内。
“各镇要求设立河西节度使，同时设立秦陇节度使和凤翔节度使。”
卢裳脸色没有奇怪，只是听见这话后忍不住低了点眉。
这就是逼着李晔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卢裳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看了眼一旁堆积如山，言语越发跋扈的奏文，好半天后，才带着一点犹豫开口：
“要不要将关中的情况，报于圣人？”
卢裳说完看了眼城楼外只站着两个神策军，随后带出不加掩饰的忧虑，面向崔胤：
“卢枳的计略虽好，让关中各势力都稳在驻地，但眼下关外各势力纷纷表态，我怕受到外界影响，关中会乱起来。”
“毕竟整个秦陇、凤翔连带京兆，也才不过三千神策，其余多是些不良人和民夫，若是真有人此时打破平衡，只怕长安...”
卢裳分析着眼下的局面，卢枳的计略很好，但前提是外界不能有人参与进来，若是有了外界支持，真有人觉得自己可以与李晔碰一碰，这个节骨眼上，唐廷可是脆弱的很。
只是卢裳说完，崔胤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长安没了，圣人还有河西，照样打回关中，横扫中原。”
卢裳被崔胤这句话怼的一滞，面露无奈后，只是闭嘴坐了回去。
崔胤‘气势汹汹’的说完，随后眼神故意看向周围，果然官吏们虽然都在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可目光却死死放在崔胤身上。
卢裳这句话并说自己的意思，而是帮着下级官吏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只打李茂贞和个别藩镇是一回事，真要面对天下所有藩镇的声讨，甚至直接威胁出来要实际讨伐，那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李晔的长安，在这一份份言辞犀利的奏折下，已经有了些动荡。
心知卢裳只是通过这种形式告知自己下面人的想法，但崔胤看了官吏们的表现后，还是感激的看了卢裳一眼。
而后又沉思片刻，看着城楼外孤零的两个神策，崔胤终于是从靠椅上坐直。
“关中的消息，我几日前，就已经发给圣人了。”
崔胤这句话，说的整个城楼紧张气息，忽的一松。
此时上千里外的沙州。
一名神策军的快马快速冲入了城内。
漫长的奔驰，让他口干舌燥，嘴唇更是泛起大片干涸的死皮。
但回想崔胤要求，快马却不敢有片刻懈怠，一路上不断换马，只求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给李晔。
只是刚刚进了沙州，前面河西的寻常景象，在这里却忽然变了样。
不同于回鹘、吐蕃那四州全力进行着恢复，沙州作为经济最为繁华，人口最多的河西第一州，一开始就不存在恢复经济的问题。
当快马冲入城内，看见的画面是大街小巷满是密密麻麻的招兵告示。
每个坊市门口更坐了身着彩袍的河西军卒，带着几个文书在一群壮丁中不断记录着名字。
壮丁中汉人居多，但回鹘、吐蕃等各族百姓，也比比皆是。
饶是身怀紧急军情，但快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招兵现场几眼。
不是没见过招兵，但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这么主动的招兵。
快马只感觉此时的整个沙州，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招兵营地。
而在他前往沙州节度使府邸的路上，还经过了沙州军营。
在这里快马甚至能够看见正有源源不断的壮丁，在门口更换彩袍戎衣，随后排成稀稀拉拉的队列，不断走入军营。
甚至就在军营宽大的校场内，能够看见扬起的漫天浮尘，以及密集踏步和喊杀。
沙州城中足有数万百姓，城外广袤的大地上人口更多。
此时此刻这种画面，快马惊讶沙州这一下到底扩了多少军。
带着惊愕，快马来到了节度使府邸。
门外把守着精锐军卒，连续多道程序验明正身后，快马将关中的情况送到了李晔手中。
大殿内，符道昭、张承奉站在右侧，李巨川、卢枳站在左侧。
再下面还有大量军将，所有人都看着李晔审视这封来自关中的急报。
只是不同于长安的忐忑动荡，此刻的沙州众人，却对于军报上的内容，展现出了一股...
莫名的期待。
李晔放下奏文，起身向着大殿外走去。
这里修的比较高，恰好能够看见远处的沙州军营。
人群眼底浮现着火热，此刻画面从李晔站在的大殿门口猛然拉高。
偌大的沙州城，河西各地遗民蜂拥而至。
宽阔的校场，是密密麻麻，人数无时无刻不在激增的河西大军！
而李晔的声音，只有一声轻语，压过了外界纷扰万声！
“告诉崔使相。”
“让他们来。”
第107章 人口稀缺
巨大的地图摆放在大殿正中，符道昭、张承奉、卢枳、李巨川站在地图左右，李晔在上首，面前摆放着大量记录人口、物产的文书。
崔胤送来了关中的消息，随着自己夺取河西，各路节度使罕见放下了对峙，居然在反对唐廷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不仅关中五镇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就连关外的军阀，以朱温、李克用为首，也不断叫嚣着要动手清君侧。
面对外界如此巨大动作，刚刚结束河西之战的李晔，不得不又立即召开了备战会议。
此刻的大殿中一片寂静，李巨川等人站在地图左右不敢作声，只有李晔站在上面不断翻看刚刚统计来的河西文书，眉宇微皱，少了些一开始对外界展现的自信。
李晔对外自然不能展现担忧，若是连李晔都担忧，那下面又该乱成什么样？
永远在下属面前展现自信和淡定，是一方领袖永远都要学习的第一课。
只是眼下关起门来审视自身实力，饶是李晔早有准备，此刻也不免皱起了眉。
河西前后拉锯百年，早不如盛唐了...
放下手中一份记录瓜州人口的文书，李晔长出一气，随后拿起另一份翻开，只是看了几眼，眉头不觉皱的更紧。
啪~的一声将文书丢在案头，李晔有些无奈的靠在座椅：
“卢卿，你直接介绍吧。”
下方几人中，只有符道昭脸色好奇，亲自整理情况的卢枳最为清楚，所以脸上也高兴不起来。
李巨川虽然并未过多了解，但猜也猜到情况不会太乐观，尤其在外界已经开始组建包围圈，各方势力似乎准备全力讨伐李晔的压力下。
而张承奉则本就是河西人，不用看都知道河西到底残破成了什么样子。
卢枳无奈，但还是连忙上前一步，对着李晔叉手后，又眼神对着身边同僚颔首告礼。
随后站在地图旁，恭敬介绍：
“启禀圣人，经过这些时日的汇总，河西眼下户数约在三至四万中间，若以每户五人算，总人口应为十五至二十万左右。”
河西在安史之乱前，总人口足有四十万，其中凉州最为繁华，仅一州便有十二万。
可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吐蕃攻伐、各势力拉锯，前后过了百余年，整个河西的人口锐减了一多半。
曾经最为繁华的凉州，更是极端残破，以至于沙州反倒成了河西首州。
听着人口居然如此的远不如盛唐，下方四人也都有些微微瞩目。
之前忙着打仗，根本没有过多关注，也就是说自己在河西重新征集的那七万民夫，就几乎要把河西壮丁榨干了？
卢枳看着众人反应，又连忙出来宽慰：
“不过有着从关中带来的七万...匠人，有不少都愿意留在河西，这又得了四万人口，若是算上后续迁来的家眷，河西应能从关中再得民十多万。”
“未来一至两年，总人口应回升到三十万左右。”
虽然还是不如盛唐的四十万，但三十万人口也已经算是不错。
当然，前提是各路节度使，愿意放任李晔继续壮大，而不是急冲冲的打上门来。
两年回升十多万人口，这个速度已经极为夸张，但众人脸色却并没有任何好看。
一旁的李巨川也站出来开口：
“我军连克河西，这一路走来，所见尽是残破。”
“灵州百姓只余千人，兰州、凉州更是抛荒无数。”
“圣人欲将河西打造为后方，这后续的开垦荒地、恢复矿扬、维持军器监、甚至是眼下正在进行的扩军，都需要人手。”
“不要说眼下的这不到二十万人，便是后续恢复到了三十万，怕也是不够。”
符道昭此刻也听了明白，他忍不住跟着附和：
“圣人欲扩河西军到四万，人口怎么也得至少在四十万才行。”
“三十万...还是两年后的三十万...未免有些...”
符道昭不懂经济，但也知道一个甲士，背后没有十个人根本就供养不起。
更不用说恢复了河西，总得编练些骑兵出来，一个正经骑兵的背后，所需人口就要来到二十人，若是甲骑，就更为夸张。
也就是说不要看眼下这十多二十万人，就真是两年后河西靠着吸纳秦陇、凤翔移民来到三十万，那也供养不起李晔的四万河西军！
更何况秦陇、凤翔的百姓真要移民，那也是首选同样缺人的京兆长安，而非偏远河西。
只说凤翔秦陇而非关中，因为其他关中各地就不存在往李晔治下移民的可能，毕竟其他节度使也缺人，人口在残唐，可是不亚于马匹的战略物资。
不少藩镇攻伐，夺取对方城池后若是守不住需要撤离，除了打包物资外，还会把人口全部带走。
实在带不走，也会选择屠城，尽可能消减对方战争潜力。
眼下的残唐，除了河朔四镇相对好些，也就只有剑南不缺人口。
大伙说完，终于也都皱起眉看向李晔，等待李晔拿个主意。
而李晔在上面闭目，半天都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还是一直闭嘴的张承奉，忍不住出来开口：
“要不然，河西军先只扩到两万？”
不到二十万的百姓，强行供养两万甲士，也已经可以算作穷兵黩武了。
可就算这样，不要说符道昭等人，就连李晔也直接皱眉，显然接受不了。
关外包围圈一旦形成，那可就是多线作战，兵力的缺口，很大！！！
看着自己提议都无法接受，张承奉也无奈闭嘴，直到又过了半天，一直安稳待在后面的李巨川，才终于站了出来：
“不若，抢些人回来？”
李巨川提出了节度使们最常用的手法，只是这句说说出来，卢枳便直接出来反对：
“不可！先不说抢来的百姓如何归心，单是从哪里抢也是个问题。”
“抢关中？还不如直接打下州府就地安置。”
“抢关外？我等乃是朝廷兵马，这大义虽然不多，但不可不讲！”
“就算最后还有吐蕃、回鹘可抢，但此时...怕是不宜再树敌了。”
李巨川看着自己只说了一句，卢枳就连珠炮似的反驳了一长串，而且说的还挺有理，也是没有继续争论，跟着缩了回去。
大殿一时间又安静下来，而李晔则在闭目半天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还有个办法。”
几人一愣，好奇看了过去，李晔则靠在躺椅上望着头顶，慢悠悠的开口：
“让供养一个甲士的人力成本从十人降到五人，不就行了？”
这句话后几人的脸色更加好奇，而李晔则忽然出气似乎排解了心中郁闷，整个人站了起来。
看着下方几人疑惑，李晔一脸果决：
“既然寻常百姓生产力不够，那朕就把他们全部变成老手、匠人、甚至大师！”
第108章 给朕六个
有些道理！
李晔练兵、练匠、练医都展现了超强的效率，既然这些都可以练，那农夫为什么不能？
一个生手农民和一个年迈老农，对于耕种的熟练度相差极大，唯一的缺点就是人老了，体力跟不上。
毕竟作物什么时候收割，什么时候补水，什么时候除草，面对不断变化的天气，同样的一块田，在老手和新手农夫手中，产出差距往往会大的惊人。
如果李晔真把这些农民全部在正当年的时候，就变成顶级农夫，整体的人均产出也会得到飞跃式的发展。
人均产出多了，供养一个甲士所需的人口，自然也就降了下来。
而且，李晔的计划还不止于此。
从自己的位置下来，李晔走到地图前。
符道昭四人连忙让开了些距离，让李晔得以方便的走动查看。
而李晔看着河西旁巍峨的祁连山，想着其中蕴含的丰富矿藏，脑海中的两个字，越发醒目。
‘化肥！’
化肥也分三六九等，不追求现代的超级化肥，若只是最低等的原始磷肥，只需要找到磷矿，然后磨成粉加水即可。
到时候将肥料撒入田中，再配合大师农夫，李晔不相信不能将生产力翻倍！
回忆着脑海中关于磷矿的一些边角料记忆，李晔转身快速将磷矿特点写了下来。
而后拿起文书看着眼前四人，扫视一圈后，将文书递给了卢枳：
“派人去找这种矿石，找到后磨成粉加水灌溉田地，可保增产丰收。”
听着世间居然存在如此奇怪，能够让田地增产的矿石，几人都是愣了下来。
但大伙并没有多问，跟着李晔一路走来，众人已经有了些盲从。
哪怕李晔告诉他们人可以在天上飞，他们恐怕都只会好奇怎么飞，而不是飞不起起来。
看着卢枳十分郑重的接过这个划时代的矿石图纸，李晔终于走到地图面前，目光顺着河西，看向了关中。
地图上，虽然李晔治下的周边还没有任何敌军旗帜，但在几方节度使的领地上，却纷纷插起了代表敌对的小旗。
“河西军，必须扩军到四万。”
李晔望着地图上繁多的敌对旗帜，言语虽然平淡，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四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但如果李晔真能把河西百姓全部带成顶级农夫，又有可以增产的奇特矿石，二十万左右的河西百姓，咬咬牙倒也能供养起四万大军。
四人对视完，只是片刻沉默，便齐齐对着李晔叉手：
“喏~”
四人说完，李晔直接从一旁拿出四面代表万人的大旗，看着地图想了想，插在了凉州。
“凉州地理条件最好，后续河西治所需要回归凉州。”
“愿意留在河西的关中匠人，全部安置到凉州，军器监也迁移过去。”
“河西军的扩军，也要放到凉州。”
凉州是河西水土最为丰沛的州府，虽然只有一州，但占地面积远超中原，从大小来看，占地面积足抵得上中原的五六个州，最是合适进行开垦和生产。
沙州则因为靠近西域，长在商贸而并非田产，所以李晔自然而然将河西接下来的发展，重点放在凉州。
这一次四人没有犹豫，直接叉手再次一礼：
“喏~”
而后安排完河西的事宜，看着还没有成型的那四面代表河西军的大旗，又看了看关中周围密密麻麻的杂乱敌旗，李晔望向李巨川：
“关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巨川沉稳开口：
“根据这几日长安发来的消息来看，局势不容乐观。”
李巨川一边说一边走到地图旁，那里摆放着几个小篮，里面堆叠着大大小小的各色旗帜。
李巨川拿出几面代表万人的大旗，快速插在了关中四镇以及兴元上面。
四镇每镇一万，兴元则一口气插了七面。
“上次四镇被圣人一夜击破后，这一年来疯狂扩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虽然粮秣被圣人大力抽走，但据传闻近段时间从洛阳方面有粮秣输入，而且这几日四镇已经断绝了发往河西的粮秣。”
看着四镇又起了反心，李晔眼底只有无奈。
之前打服四镇后忙着先取河西，四镇休整一年后有今日的再次反叛，也是李晔出兵河西前就预料到的。
“此次后，不会再有四镇了。”
李晔随意说了一句，李巨川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而是又指向兴元：
“李从照占据兴元，又有王建支持，这一年来扩军到四万，再加上王建协防的三万人，兴元共有七万人马。”
“而至于关外...”
李巨川说完看向关外，这一次他没有拿出旗帜：
“虽然各路节度使都在声讨，但有条件出兵的只有王建、李克用、朱温三家。”
“王建目前看来还是以怂恿李从照为主，自己并不会直接出手。”
“剩下来的朱温李克用虽然实力强大，但还是以相互提防为主，这二者还没有明确消息传来，但以臣看来，这两军，最多出动偏师。”
李巨川分析完，这也是敬翔为什么将联合天下围攻李晔当做备用选择的原因。
看似浩大的声威，但落到实际上，各军之间甚至连一点协同作战都没有。
李巨川说完退下，随后众人将注意力看向李晔。
就算没有协同，不算朱温李克用这两尊大神，仅关中内李晔需要面对的敌人，也已经来到了十一万。
李晔听完看着地图，随后走到地图边，将代表神策军的三面万人旗，拿了起来。
看着李晔要制定军事计划，众人连忙将注意力全部放了过来。
而后李晔只是想了想，便将三面万人旗，分别插在了秦陇、凤翔、潼关。
没有长安？
四人有些诧异。
“河西的扩军需要时间，符道昭。”
李晔边说边看向一旁，听着李晔叫自己名字，符道昭连忙上前一步：
“圣人！”
“你领三万神策军先返回关中，分兵...”
李晔下意识想要让符道昭分兵把守这三个要地，除了秦陇和凤翔外，潼关是直面朱温的最前线，只要潼关不失，关外的敌人就很难快速的进来。
只是说到‘分兵’两字，李晔顿了一下，而后想了想，猛然将三面旗帜拿起，随后亲手放到了符道昭的手中。
“你自己安排吧，朕在千里外的河西，不干扰你的指挥。”
原本眼底有些波动的符道昭，看着李晔居然如此动作瞬间睁开了点眼。
随后见着李晔认真，只是片刻后直接就大礼的单膝叉手：
“谢圣人！”
李巨川、卢枳等人见状也心底松了口气，敢于放权，并将专业事交给专业人的领导，才是一个好领导。
李晔见状摆摆手，只是指着地图，继续开口：
“朕没有别的，只有一个要求，你无论如何也要办成。”
符道昭没有起身，依然单膝在地，一脸恭敬：
“臣万死不辞！”
李晔再次无奈，但这一次没有再摆手，而是看着地图上的关中，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无论如何，给朕六个月！”
第109章 大练兵
随着不断入春，来自祁连山的雪山融水，开始越来越多的流淌到河西大地。
受到优质水源灌溉，刚刚才完全收复的河西，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凉州城。
身着彩袍的河西军站在砖石掉落，裸露出墙内夯土的老旧城墙上。
唐旗在河风吹拂下烈烈炸响，李巨川与卢枳两个谋士，忙完上午的百般杂务后，借着午后小憩，漫步在城头。
面前是把守的河西军，他们除了鲜明的彩袍和混杂了大量各族面容外，装备上与神策军并无二致。
腰后别着箭壶，右手持矛，左手挎刀，每隔二十米，便站立着一个河西军卒。
李巨川与卢枳慢步从这些河西兵身后走过，目光却牢牢放在城外，眼底有些见怪不怪的麻木。
城外，是一面龙纛突兀的耸立在田埂中，而后在龙纛周围，上万百姓密密麻麻聚集一块，跟着最前面一个人影，疯狂耕地。
此刻李巨川两人站在墙上登高看去，已经能够看见凉州城外的广袤大地上，在这上万人的卖力下，已经开垦出来快要望不到边的田地。
“这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凉州农夫，有数万之众。”
见惯了乱世残破，凉州城外的热火朝天，让李巨川忍不住有些感慨。
卢枳略微落后李巨川半步，毕竟来的晚，又是晚辈，至少明面上卢枳展现出了对李巨川的尊敬。
声音小些，卢枳也默默开口：
“为了恢复生产，圣人甚至将神策军的劣马和驴骡都全部留下了，还花钱从商人那里大力购买耕牛。”
两人说着看向城外，果然在农夫中看见了大量帮忙耕种的牲畜。
有了牲畜帮忙，又有李晔带领疯狂提升农夫技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在凉州城外开垦出了如此广袤的田地。
略微收回眼神，李巨川忽然又看向卢枳：
“圣人吩咐的那个什么...磷矿...找的怎么样了？”
毕竟是传说中能让田亩增产的矿石，李巨川也格外感兴趣。
卢枳闻言摆摆手，脸色略有轻松：
“幸不辱命，派了上万人寻找，几天前终于有了回应，找了十几种类似矿石，已经磨成粉后混水放入田地，只需观察生长速度，便可知具体是那种矿石了。”
看着磷肥也到了实际落地阶段，李巨川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更加好奇。
如果真有这样的矿石，对于天下而言，将是一扬翻天覆地的变化。
略微停顿，李巨川忽然看向卢枳：
“寻矿的人...知道这些矿拿来何用吗？”
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卢枳看着李巨川询问，却也露出一点笑，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仅采矿的人不知道、就连磨矿、下肥的人，都不知道。”
看着卢枳也深知其中厉害，李巨川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不再前行，而是站在原地望着城外无边田野，李巨川背对卢枳，面容虽然不显，但言语却多了一份激动：
“若是此矿真有神效，这消息传出去，天下将会是何等震动？”
李巨川的呼吸有些剧烈，说完这句话居然有些意犹未尽，顿了半天后又继续开口：
“圣人才复河西，第一年河西不仅丰收，而且亩产远超过往，就是说成神迹也毫不为过。”
“届时不说二十万河西民养出四万甲士，便是天下民心，何人不向着圣人？何人不向着大唐？”
李晔前脚夺回河西，后脚就亩产爆炸...
李晔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也就是李晔相对‘文明’些，这要换做李巨川，甚至是卢枳，这些参与者，这辈子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巨川的话里话卢枳门清，甚至在李巨川背对自己感慨时，面上也流露出满满的认可。
甚至就连看向城外那些运送磷肥的民夫，眼底也不带半点亲和，只有满满的提防与狠厉。
只是他们的注视很快被远处一片欢呼打断，两人看向田地，是李晔的龙纛离开了田地，向着凉州而来。
李巨川与卢枳连忙收起对磷肥的关注，转而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向着城楼走去。
午休小憩结束，李晔要回城训练新兵。
“圣人诸事繁忙，你我二人也不能稍有懈怠，长安又送来了不少奏折，咱们得在圣人入睡前准备好，好让圣人批红。”
李巨川恢复扑克脸，卢枳的脸上也恢复了和善仁厚。
两人看着龙纛返回凉州，脚下步伐不停，快步望着凉州的吐蕃王殿走去。
李晔繁忙，上午带着农民种地，下午带着军卒操练，晚上还要带伤兵识字，以此弥补河西巨大的官吏缺口。
河西与关中的奏折，只能是李晔忙完后，在入睡前让李巨川和卢枳先做好拟定，最后让李晔决断即可。
很快，龙纛返回凉州。
只是几刻的进食休息，凉州的军营中，又马不停蹄传来军卒震天的喊杀。
而至于刚刚迁移来的军器监，虽然李晔实在没空管理，但也在之前的带动下，其中匠人热火朝天的疯狂熔炼铁水，打造兵甲。
随后甲片汇聚，最终成为一件件扎甲，送入到河西军的军营。
此时的凉州...
军卒多过百姓。
军营中。
李晔换回两档，在校扬的最前方领着四万河西军训练。
为了能够容纳如此巨大的人数，李晔甚至下令将军营周围的建筑全部拆除，尽可能扩大校扬。
此时此刻四万人整齐划一，随着李晔在前拿着长矛捅刺，他们也在后面跟着远处李晔那渺小的身影，一起动作。
喊杀不停，捅刺不断。
在前带队的李晔，眼底只有紧迫。
虽然让符道昭务必给自己六个月，但李晔需要培养的各类人员实在太多。
紧迫的局势，并不能让李晔真的奢侈到把这六个月都拿来练兵。
所以他只能抓住每一点时间，这样才能勉强保证，河西军和农民之间能够每边分到三个月。
也就是说哪怕李晔如此繁忙，六个月后等着正式离开河西，他手中的河西军，也只能是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岁，却只训练了二十五年的...
新兵...
第110章 关中动荡
白日燥热随着明月高悬，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虽然不及西域的昼夜温差，但河西大地的河谷地形，也造就了白天黑夜两个完全不同的气候。
城中百姓早早入睡，蜷缩在土屋中，身上盖着单薄的干草被褥。
四周空气静谧，只有若隐若无的轻微鼾声，不时从黑夜中飘过。
砰~！
一声铜锣，更夫的悠扬报时，刺破了黑夜。
“子~时~三~刻~”
“平~安~无~事~”
颇有韵味的语调，声音在黑夜中传递老远，甚至就连远处城头，也有一些值夜的军卒，忍不住偏头看来。
火盆不时轻微霹雳，带起点点火花升腾。
远处更夫的声音传来，军卒们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眼神，看向另一边泛着点点火光的城楼。
铜锣声刺耳，更夫声音更是穿透极远。
门楼内，卢枳、李巨川并排端坐在李晔左侧下方，沉默看着上面的李晔。
烛火摆放案头，在李晔面前带出一团微弱橙黄。
火光勉强照亮面前文书，也在轻微晃动中带着李晔侧脸影入黑暗。
听着城内的更夫声音，卢枳微微转头看了眼屋外。
一阵脚步传来，是张承奉推开了门。
本来在外面的大步，推门后看着殿内寂静，张承奉不自觉放轻。
随后轻手轻脚来到自己位子坐下，默默望向李晔。
终于，李晔的目光从面前的文书上收回。
微微抬头，张承奉见着机会，连忙轻声：
“启禀圣人，子时三刻了。”
子时便是现代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后世或许正是夜生活的高点，但在古时，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深更半夜了。
李晔眼中有些沉思，张承奉的禀告只让李晔下意识点了下头，而后伴着深思，李晔想了想，将面前文书拿了起来：
“你们也看看吧。”
四人内部会议，并没有任何军卒和仆役，卢枳年纪最小，连忙起身上前恭敬接过了文书。
随后也不管张承奉在对面满眼好奇，直接与李巨川看了起来。
下面三人轮换着查看，李晔则拖着一天疲惫，在上面倚靠着座椅假寐闭目：
“长安送来的的最新消息，以朱温为首，各路藩镇正式出兵了。”
李晔介绍，下面的卢枳和李巨川埋头看的极为认真，不同于以往深怕李晔久等的扫视，他们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在张承奉望眼欲穿下将文书递了过去。
卢枳和李巨川看完后眉头都忍不住轻微皱了一些，相互对视一眼后，居然都没有开口。
另一边的张承奉快速扫过，随后哪怕深夜困倦，也依然忍不住瞪大眼睛，反反复复查看着文书上的内容。
“梁军...十五万。”
“河东军...八万。”
“四镇联军...四万。”
“王建李从照...七万。”
“除了淮南杨行密、湖南马殷过不来外，其余各镇...几乎都出兵了。”
张承奉看完最先抑制不住内心惊愕，看着文书上的内容，忍不住呢喃开口。
一直待在河西，治下只有两州的张承奉，对于文书上的这些数字实在是陌生的紧。
而且经过这些时日在李晔身边随侍，张承奉也大略知道汉军的战斗力。
不说什么一汉顶五胡，单是正常情况下军卒必有一件两档，必有突击操练这一点，就能打的河西这些回鹘找不着北。
而眼下由这等军卒组成的军队，四方合在一起，人数居然足足有夸张的三十四万！
李晔在上面依然闭目假寐，对面李巨川瞟了张承奉一眼，而后也面向了李晔。
也不管李晔看不看得见，一个叉手礼，而后李巨川开口：
“根据我军的情报，藩镇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投入关中的并不...多...”
李巨川这句话说道最后忍不住顿了一下，而后又有些无奈的开口：
“相对总兵力而言，不算多。”
李晔依然闭目，张承奉看着李巨川有些绕口的解释，脸上也没有多余神情，只有恍惚。
李巨川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开口：
“梁军虽然动员了十五万，但其主力十万沿着河东河南边界布置。”
“派往洛阳的五万人更非主力，而是从新附地收编来的降军。”
“此等动作与其说是忤逆圣人，还不如说在寻机北伐河东。”
看着李巨川三言两语就把三十四万人减去了十万，还是最能打十万，张承奉的恍惚终于收回了一点。
卢枳也在一旁附和李巨川：
“李大人所言极是，梁军如此动作，李克用的河东军必然也不可能全力西进关中。”
“八万人马本就不比朱温，虽说朱温只在河东一线布置了十万人，但谁知道屯兵洛阳的那五万降军，会不会越过黄河北上？”
“所以李克用便是入关中，也决然超不过一万。”
卢枳说完，轻轻看了李巨川一眼，见李巨川并没有表示，于是这才出来总结：
“所以臣以为，藩镇军打的还是恐吓的主意。”
“若是能依靠军力直接使圣人服软，便能够达成他们的目标。”
“若是不能，随后才是真正的动兵。”
张承奉在一旁听得入神，原本心中的不安，随着卢枳和李巨川分析，渐渐被重新升起来的胆气给冲散。
毕竟虽然河西军还没有练出来，但李晔的纸面数据好歹也有七万。
看着李晔并没有阻止三人讨论，张承奉也壮起些胆子。
面向卢枳和李巨川，张承奉居然先是极为客气的行了一个平级礼：
“那岂不是说，我军真正要面对的只有关中的十一万人，还洛阳的五万山东降军？”
带着一点期盼，毕竟三十四万和十六万，这二者之间的差距，还是过于大了些。
卢枳没有如同李巨川的无视，而是对着张承奉点了点头。
张承奉闻言猛松一口气，但还来不及高兴，假寐半天的李晔，忽然开口：
“若是我军赢了，又该怎么办？”
张承奉疑惑，实在不明白李晔这句话什么意思，赢了就赢了呗，还需要怎么办？
下方的李巨川和卢枳却明白李晔的担忧。
各方藩镇各怀鬼胎，也是因为他们都不认为李晔能赢，所以相对于消灭李晔，更多的还是关注日后如何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但如果李晔赢了...
一想到李晔不仅占据了河西，还有可能占据整个关中，并将入关的大门关闭，具备讨伐剑南的能力。
到时候，李晔可就要面对残唐最强大的三个节度使，全力围攻。
只是面对李晔这个问题，卢枳与李巨川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询问的目光，反投向李晔。
其实答案早已经明朗，就是不知道李晔能不能做到。
既然害怕对方反应过来，那就赶在对方反应过来前...
秋风扫落叶！
第111章 近一点
巨大的长安城，城头把守的神策军比几个月前多了些。
城西城楼，大大小小的官吏不断往来奔波，将各种政务文书和军报送了进去。
作为唐廷中枢所在，又兼近几日局势实在紧张，城楼周围把守的神策军，足有五百。
穿过持矛挎刀，沉默注视的神策甲士，官吏们带着一点慌乱，不断在跑进跑出。
“梁军已正式从汴州出发，十五万大军，对外号称五十万。”
“李克用来信，说是只要圣人领军退回关中，他愿意与圣人合兵一处，一同剿灭朱温。”
“淮南和湖南那边呢？”
“随着这几日各地藩镇军开始行动，这两镇已经连着几日未见奏书了。”
宽阔的城楼大堂，大大小小的官吏不断忙碌，嘈杂的讨论此起彼伏。
将各地奏书汇总的同时，也将整理好的信息一个接一个的传递给上方的崔胤。
同时官吏们的面容，随着讨论内容的变化，一会惊喜，一会忧愁。
“使相，各地藩镇的奏书。”
一个侍郎穿过嘈杂繁忙的人群，将厚厚一摞奏书送来。
只是看着崔胤高坐上首，面容冷漠的埋头处理公务，一副完全没注意到官吏们讨论的模样。
看着崔胤没有反应，侍郎放下奏书后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奏书：
“使相，最上面这封是河东军，使相可以细细看看。”
侍郎的‘提醒’终于激起了崔胤的反应，只是崔胤并没有流露出官吏希望的惊喜，而是十分冷淡的抬起点眼眸，直视过来。
崔胤久为使相，在官吏中积威日久，更不用说留守关中的三千神策军，李晔直接交给了崔胤统领。
可以说在藩镇军打过来前，崔胤在长安说一不二，想砍谁就砍谁。
侍郎被崔胤盯的有些发寒，连忙挤出一点僵硬笑容，对着崔胤叉手告退。
直到侍郎离开，崔胤才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奏书，随后想了想，直接放下手中狼毫，将奏书推到了一边：
“封存吧。”
简单的三个字，原本嘈杂的大堂却瞬间一片安静。
这一幕甚至让屋内执勤的神策军，都有些好奇看来。
唯有上方崔胤仿佛没有发现，就如同之前看不见官吏们嘈杂一般，也看不见官吏们瞬间安静。
整个大堂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晃动，带起衣袍摩擦的窸窣。
直到好半天后，随着城外传来一阵午时的报时悠扬，官吏们才仿佛找到了机会，借着干瘪互道午食的声音，齐齐走出了城楼。
原本密集的大堂迅速空旷下来，只留下崔胤依然坐在上首办公，也直到这时，已经被李晔册封为正三品散官光禄大夫的卢裳，才放下手中狼毫，看向崔胤：
“使相，非是官吏们孟浪，而是眼下局势，实在由不得无视。”
“各地藩镇军已经开始调动，虽然圣人让符道昭领神策军先回，但不说关外的藩镇军，单是关内诸镇，这三万神策也只能说守备，难提反击。”
“而且...”
卢裳忍不住略微停顿，看了眼大堂角落中正在换班的神策军，随后才叹了口气：
“三万神策军，符道昭凤翔放了两万、潼关、秦陇各放了五千，哪里都顾着了，唯有长安只是把之前留守的三千神策派了回来。”
“这若是有一藩镇偏师杀到，官吏们身家老小全在长安，如何不急？”
卢裳解释，面对秦陇世家的卢裳，接下来的关中守备少不得卢家出力，崔胤终于是不得不放下狼毫，没法再装作不知。
只是崔胤的回答，就连卢裳也有些语塞。
看着卢裳，崔胤一脸认真：
“圣人早已来信，这信不仅发给了符道昭，也发给了我，发给了诸位臣工。”
伸出手将五根手指打直，崔胤直接对着了远处大门。
门外零零散散还有些不断‘交流’的官吏，只是哪怕隔着远，崔胤也知道这些人是在关注着自己。
看着崔胤伸出手对了过来，那几个官吏还有些错愕的看了过来。
而后崔胤的声音，猛然炸响在城楼：
“圣人让我们守住六个月！”
“眼下已经过了一个月，还剩五个月！”
“那这五个月，老夫就是死，也要死在长安！”
“告诉他们，符道昭的兵，一个也别想动！”
卢裳呆愕，除了他没有想到卢裳一介使相，居然也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更惊愕崔胤一把年纪，居然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声音。
门外远处被这巨大声音惊住的官吏呆愣了片刻，随后也不敢再观望大堂，而是转身就往远处快步走去。
看着这几人动作，卢裳看了看神策军，又看了看崔胤，略微压低了声音。
“要不要派些人...”
卢裳话未说完，崔胤却直接抬起了手：
“如果有人要走，就放他们出城，真打到了长安，留着他们只会徒耗粮草。”
看着崔胤态度，饶是卢裳也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认真打量一圈，心底不得不对崔胤竖起了大拇指。
作为大唐最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堂老，崔胤，无愧唐廷！
城楼大堂再次一片安静。
卢裳不再说话，而是拿出一块糕点，混着茶水送入口中，算做是吃了午饭。
而崔胤则是拿着胡饼，直接撕碎了丢入一碗清水，待其泡的的发软，才囫囵吞下。
而后时间渐渐过去，早过了该工作时间，城楼外才零零散散的陆续进来了几个官吏。
这几个官吏没有多言，只是每进来一个，便来到崔胤面前恭敬弯腰叉手，随后转身走到自己所处的部门，接过沉重的工作开始忙碌。
早上的嘈杂已经一去不返，直到最后一个人回到城楼，直到远处天空渐渐挂起黄昏，整个大堂也只有不多的二十几人。
早过了休息的时间，但人数锐减，繁杂的政务却远远没有处理完。
众人依然坚守在岗位，直到一个官吏小心点起一盏油灯放在了崔胤案前，忙碌一天的崔胤，才终于抬起了点头。
看着挑灯奋斗的零散官吏，崔胤眼底终于涌现出了一点波动。
但随后这点波动瞬间消散，崔胤只是握着狼毫，想了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名宦官：
“准备些晚食，胡饼泡水就好。”
宦官连忙点头，而下方选择坚守的官吏们，闻言也是赶紧放下手中工作，齐齐对着崔胤叉手行礼：
“谢使相。”
崔胤摆摆手，只是目光扫过人群，将他们的面容牢牢记在了脑海。
“明日，本相会将诸位的名字，发于圣人。”
崔胤给出了眼下他唯一能给的最好回报，只是官吏们的脸上并没有投资中奖的惊喜，只是再次平淡叉手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烛火暗淡，拖着大堂人影孤零。
案卷翻滚，映出唐吏心底怅然。
哪怕到了此时，也总是有人愿意努力，尽可能让那个梦中的盛唐...
再近一点。
第112章 等雨
厚重乌云压在头顶，无边云海仿佛遮蔽了天空。
暗沉的世界，几只飞鸟落在云下，奋力挥动翅膀，向着远处飞去。
只留这片暗沉世界中的孤城，默默守在原地。
轰隆~
黑云中闪动着一点雷光。
远离人群的偏僻城墙，李晔站在城头，感受头顶深厚黑云带来的湿风。
脚下是无边的河西大地，百姓们依然抢夺着农时，丝毫不在意头顶大自然即将爆发的天威。
刚刚开垦出来的田坎周围，是人群疯狂挖掘着排水，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一阵脚步从城墙边轻步走来，张承奉领着几个河西军将远远候着李晔。
听着脚步，张承奉几人回头看去，是卢枳领着几个民夫走来。
“蓑衣。”
指着民夫手中的衣物，卢枳对张承奉开口。
张承奉见状也不自己动手，而是示意了几个从归义军转入河西军的军将。
没有军卒和仆役，这些军将只好自己动手接过蓑衣，同时看了看头顶黑云，想了想，没有立即将蓑衣披上。
“圣人站了多久了？”
“从长安来信算起，得有小半个时辰。”
张承奉与卢枳站在最前面，要比寻常军将距离李晔更近些。
两人看着独自一人的李晔，忍不住低声交流。
轰隆~
头顶黑云又是一阵沉闷回响，张承奉背手抬头看了看，有些皱眉：
“贼老天，这云积了这些时日，怎得只打雷不下雨？”
卢枳也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忽然开口：
“就像关中一样。”
张承奉：
“嗯？”
偏头疑惑看向卢枳，卢枳则默默收回眼神，目光重新放在远处李晔身上，而后头也不回，再次开口：
“就像关中一样，二十几万人挤在一起，处处皆是磨刀的声音，却始终等不来半点刀光。”
张承奉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千里外的长安方向看去。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河西的苍茫，祁连的巍峨。
自讨没趣，张承奉收回眼神，一时间找不到话，又看了看头顶黑云，想了想，忽然看向卢枳：
“圣人的蓑衣准备了吗？”
卢枳白了没话找话的张承奉一眼。
久在河西，见惯了苍茫辽阔，识久了军卒豪阔，卢枳身上的温雅少了些，阔直多了些。
看着卢枳居然给自己白眼，张承奉忍不住笑了一下，脸上带出一点得逞的得意。
而后再次无声，两人就这么远远候着，等待着远处的李晔。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黑云只是越发深沉，之前不断回响的雷鸣沉闷，不知不觉间居然消失不见。
天地安静了好一会，以至于连卢枳等人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城外的百姓更加卖力挖掘水渠，原本不断吹拂的湿风，也忽然停了下来。
城头旗帜全部无力垂拉下去，满城只能看见旗杆，看不见半面唐旗。
卢枳与张承奉皱眉看着头顶奇怪的气候，而后正要无力吐槽，远处的李晔，终于传来了声音。
“卢枳。”
听着呼唤，卢枳与张承奉连忙收回眼神，张承奉赶紧提醒卢枳，而卢枳也慌忙的理了一下衣袍，向着李晔快步走去。
身后张承奉等河西军将，也瞬间收起久等的散漫，笔挺的站立在原地。
卢枳来到李晔身边，没敢太过靠近，在五步外便停下脚步，叉手弯腰：
“圣人。”
李晔看着卢枳，言语平静：
“有长安的消息？”
卢枳一愣，认真回想了一下今日的几封军报，随后确认自己并没有遗漏，于是准备摇头：
“没...”
李晔抬手，略微止住卢枳：
“派人去城东看看，是不是有来自长安的消息。”
李晔说完转眼重新看向远处旷野，伸出手略微感受，空气中只有万物静滞的沉闷。
“风停了，要下雨了。”
卢枳有些诧异，心知这是李晔也在担忧符道昭的三万人，到底能不能守住全力以赴的十几万关中藩镇军，以及潼关外虎视眈眈的五万梁军。
卢枳连忙叉手准备转身执行，只是刚刚才退去几步，远处的张承奉，忽然拿着一份军报走了过来。
快步来到李晔身边，双手恭敬送上军报：
“圣人，长安的军报。”
卢枳看着军报，又看着李晔，脸色满是诧异。
来不及多想到底是巧合还是李晔会算命，卢枳帮忙接过军报，递给了李晔。
“拆开。”
李晔直接吩咐，卢枳得到旨意没有让李晔久等，立即当众拆开了军报。
一旁的张承奉虽然埋头，但略微抬起的双眼，望着军报也满是好奇。
只是随着卢枳动作，军报打开后，其上只有两个出现了无数次的大字：
无事。
看着这两个字，卢枳心底的情绪瞬间有些波动。
一股莫名期待瞬间落空，而后是另一股紧张又瞬间得到舒缓。
“无事。”
举起军报对着李晔晃荡，卢枳脸上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如何。
只能是尽可能平静的将军报打开呈现给李晔。
李晔看了一眼，重新收回了眼神，而后看着大地上水渠只挖到一半的百姓，重新抬头看向了头顶。
这时...
一阵冷风，忽然拂面。
城头唐旗再次飘扬起来，看着又开始刮风，卢枳两人齐齐白了老天一眼。
而也是这时，望着头顶黑云的李晔，忽然看向了远处城头。
就在这封军报送来之后，是又一个快马，猛然冲了上来。
河西军将们不敢阻拦，快马身背三竿令旗，快步向着李晔走来。
而随着这人急躁步伐，城头冷风忽然加急，原本只是轻轻飘扬的唐旗，陡然炸响。
轰隆！！！
伴着刺目雷光，巨大雷鸣炸响大地，而后是头顶哗啦，猛然砸下。
倾盆大雨，冲刷大地。
“快！蓑衣！”
卢枳和张承奉看着被瞬间淋湿的李晔大急，对着远处拿着蓑衣的军将大呼。
军将慌忙捧着蓑衣过来，反倒将快马冷落在一旁。
快马也没想到居然这个时候下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人群忙着给李晔披上蓑衣的时候，一只手却直接越过人群，捏住了军报。
卢枳慌忙披挂蓑衣，看着李晔居然亲自接过军报查看，又慌忙来到李晔身边，撑起雨伞。
雨幕中的一点空间，在这空间下，军报的内容终于不再是无事。
“臣符道昭奏：李从照领军六万，出兴元，攻秦陇。”
短暂一句，甚至没有提及其他各方，但这句话伴着头顶哗啦雨幕，却仿佛一道信号，宣告了长久的等待，终于结束。
关中，开打了。
而此时距离李晔出河西，还有四个月...
第113章 陇州告急
湛蓝天空，几只飞鸟振翅飞过。
缕缕焦烟升空，带起片片黑云。
没有喊杀声，天地间除了焦烟外，似乎一切都陷入静滞。
直到一点呼啸，轻轻刺破了静谧。
一块巨石无声划过，脚下是宽阔大地，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尸骸。
而后在仿佛没有活人注视的无声中，巨石撞在了城墙。
城墙一阵轻微颤动，巨石释放完动力势能，沉重滚落地面。
而后早已没了墙砖保护的夯土墙体，跟着崩下大片。
本就已经单薄的墙体，在这结结实实的一击后，更加脆弱。
也直到这时，墙上的军卒才从护墙后露出了一点身影，拖着疲惫的身躯稍微远离了些这一片城墙。
此时城头的唐军已经不多，漫长的城墙一眼看去也只能看见几十上百。
而且军卒甲胄大都残破，身上更是缠满了绷带，不时能够看见白布后渗出的暗红鲜血。
陇州的唐军，早已到了极限，面对随时都会崩塌的城墙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只是闭目休息，无力起伏着胸口。
而在他们倚靠的护墙外，城外大地，更是凄惨。
宽阔大地，数台云梯或完全燃尽，或还带焦烟，仿若只剩残躯的巨人般屹立大地。
城门周围更是布满燃烧完的焦黑木料，从木料残骸中，依稀能够看见冲车的影子。
而在云梯和冲车之外，则是零零散散，遍布陇州与凤翔军空地的军卒尸骸。
这些尸骸就这么躺在大地上，焦烟下仿佛一片突兀的黑点。
而后，是刚刚才结束战斗不过半个时辰的大地上，三千军卒跟在三台云梯身后，再次向着城头杀来。
远处凤翔军大营。
李从照站在望楼上，脸色狠厉的望着再次向陇州发起进攻的军队。
他身边跟着大量将领，只是除了贴身的凤翔军外，其余将领居然全是王建的剑南军。
李晔全夺河西的消息传来，不仅朱温侧目，即将直面李晔的王建，更是极为认真的正视起来。
为了让李从照出兵，王建下了血本，不仅将女儿嫁给了李从照，更是将自己留守兴元的三万军，当做嫁妆送给了对方。
这才有了王建领军四万，在这扬焦灼局势中第一个出手。
四万大军，除了贴身保护自己的一万凤翔军，其余三万全是王建的剑南军。
也只有这样，李从照才敢离开兴元，领军北上。
只是出发时的雄心壮志，在仅陇州就挡了他三个多月后，此时已经只剩下愤恨。
“这陇州...怎得就是不降！！”
李从照望着陇州，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虽然他并没有找周围人问询的意思，但身边听见这话的军将，却纷纷低下头，脸色同样只有麻木。
陇州城下，李从照的四万军已经打的有些伤筋动骨了...
看着远处又开始陷入厮杀，一个凤翔军老将忍不住出来开口：
“节帅无忧，依眼下进度来看，最多月余陇州必下。”
老将宽慰，只是他这句话说完后，却是李从照脸色更加难看。
他没有回应，而是先看了秦州、甚至京兆一眼，随后才带着难压的不满，冷哼开口：
“月余？我军在打，四镇可也没闲着！”
“不仅秦州那边有四镇围城，甚至据说就连京兆也发生了几次袭击。”
“要真的还要再打月余，我李从照岂不是沦落的与四镇一般？”
李从照说到这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之余再次带起狠厉。
瞪向老将，李从照面容中居然带起了一点李茂贞昔日的阴狠：
“你们不要忘了，关外，可还有河东和汴梁两镇。”
老将的宽慰自讨了没趣，只好尴尬退下，身边其他军将见此，于是也不敢继续拍马屁，而是又有人出来一脸担忧：
“节帅，我军围攻陇州牵连日久，这段时间总是有传闻，说是圣人正准备领河西军入关。”
“若此事为真，那关外的梁军和河东军还未入关，我军岂不顶在了最前？”
此人担忧，而原本还在因为陇州唐军死战不降的生出不满狠厉的李从照，此刻却忽然嗤笑了一声。
“河西军？入关？”
李从照脸上的狠厉和不满一扫而空，随后只剩下仿佛听见笑话的笑意。
指了指陇州，又指了指河西，李从照笑容渐渐收回，而后一脸认真反问：
“我在陇州打了才不到四个月，李晔就算真出了河西，河西能拉多少兵？能练多少兵？”
李从照变脸极快，认真反问后，目光从此人身上收回，转而看向了身边所有军将：
“李晔不出来还好，若是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他四个月的新兵厉害，还是我精训一年的老卒厉害！”
李从照自信，甚至他自己还觉得自己谦虚了许多。
毕竟李从照手下的军队主体是王建的三万剑南军，这些军队可是在剑南间断练了三年，又在兴元精训一年，自己只说一年，已经很低调了。
而周围军将们闻言也是一脸火热，觉得极有道理的对着李从照不断附和。
而后远处陇州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大伙连忙看去，居然是自己的这一波攻击，又被陇州守军挡了回来。
李从照脸角一抽，而后也不管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直接转头看向身边的军将。
“快，再给我派三千人上去，唐军就算全是铁人，累也该累死了。”
“赶在日落前，再给本帅攻一次！”
陇州城外再次传来阵阵号角，剑南军伴着号角，几乎是马不停蹄伴着黄昏继续发动攻击。
只在陇州另一边的城墙，一匹快马出城，向着凤翔疾驰而去。
而进入秦陇前往凤翔的主道后，大道上居然还有不少疯狂前往凤翔的快马。
观其令旗，似乎也是秦州方向的告急。
快马很快来到凤翔的城楼，随后还没来得及将军报呈上，城楼便已经传来了符道昭的怒吼：
“告诉潼关，一个兵也没有！他如果一定要人，只有劳资去潼关！”
门外两个来自秦陇的快马脚步一顿，刚刚跨入大门后的身躯，立时僵在了原地。
第114章 八月了
符道昭说完目光很快注意到门口突兀的两人，看着对方身上令旗，脸上怒火更甚。
“我一个月前才给秦陇增派了五千人，这就不够了？”
两个快马面面相觑，只是无奈将军报呈上。
符道昭看着面前三封军报，又看着身后案头来自华州、京兆，甚至河西关中交界处的灵州等地的求救文书，饶是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脸角也只有狂抽。
甚至没有力气继续喝骂，符道昭看着城楼外三三两两的几个唐军，又看着面前雪花般的文书，偌大的身躯，居然也有些踉跄。
向后软了半步，符道昭连忙扶着长案，尽可能不让自己软下去。
唯有城外日头落下，明月重新升起，符道昭才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
“什么时候了？”
身边军将面面相觑，随后转头面向门外：
“更夫呢？”
军将询问，符道昭却勃然大怒：
“我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军将吓了一跳，而后连忙低头快速思索一番，抬起了头：
“今日是七月末，明日便入八月。”
八月？
听着八月，不仅是符道昭，就连其他军将，也是齐齐一愣！
与此同时的长安。
来自凤翔的快马每个时辰都会往来一批。
符道昭虽然将兵力全部放在了秦陇和潼关，直接无视了长安。
但在军情上，符道昭却做到了事无大小，全部同步给了崔胤。
此时的长安城楼。
二十多个留守长安的老官吏领着一群杂七杂八的‘官员’，埋头在沉重政务中。
这些新官员实在奇怪，其中不仅有大量老者，还有一些少年，甚至更多的是缺胳膊少腿，要么眼神不好，要么跛脚难行的壮汉。
这些人实在难说什么熟练政务，只是这些人好歹都识字，多少能帮忙派上些作用。
一份份信息整理好送给崔胤，崔胤也埋头奋笔疾书，不断做出批示。
实在难以决断，则将此类奏书打包好，准备快马送给李晔。
只是城楼忙碌，楼下的长安，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城楼众人闻声有些奇怪，手中动作一轻，认真听了一会，随后又见怪不怪的收回了注意力。
片刻后，门楼外走进一位神策军小校，他快步越过人群，来到崔胤身后。
埋头低语，用手盖住嘴唇：
“宣平门外出现一百藩镇马队，往城里射了些火箭，没有引起大火，马队也被我军击退。”
“只是城内以为敌军打了进来，百姓有些骚乱，又有贼子趁乱闹事，四处劫掠。”
崔胤捧着奏书拿着毛笔，闻言后没有询问马队，只是转头看向小校，脸色阴狠：
“贼子都弹压了？”
小校点头：
“都已被控制，特来询问使相准备如何处置。”
崔胤闻言直接收回视线，而后继续下笔忙碌，头也不回的冷漠：
“夷三族。”
小校闻言愣在原地，而后脸色有些犹豫。
见着小校居然没有立即行动，反倒崔胤脸色有些奇怪，因为这件事在这段时间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没道理这小校此时犹豫。
疑惑看向小校，而小校小心瞥了眼下方众人，随后才压低身躯，用更加轻微的声音低语：
“其中有您的族人。”
崔胤双目一睁，愣愣看了眼好心报信的小校，而后没有多言，只是转身拿起一张白纸，随后提起狼毫吸满了墨，快速书写着什么。
随后仿佛重演，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言语，从崔胤背影传来：
“夷三族。”
“本相的罪责由老夫发于圣人，以圣人裁决。”
说着，崔胤就已经写完，随后审视一番其上内容，直接交给身旁小吏，一脸自然：
“加急，发往圣人。”
一旁小吏并不敢查看崔胤写了什么，只是恭敬接过后待笔墨稍干，就直接放入信笺。
而后崔胤做完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埋头忙碌。
只留神策军小校呆在原地，愣了好半天后，才对着崔胤认真叉手一礼，挎着刀转身往外。
而周围官吏见状直接见怪不怪，毕竟前线面对三面围攻处处吃紧，处于内部的京兆，也是人心浮动。
不仅几个月前就有大量达官贵人想尽办法出逃，城内百姓也是人人自危，就连种地都没了往日激情。
而且除了不少人准备随时往南山跑，还有不少人居然趁机作乱，要在此时发些横财！
可以说看似安静的长安城中，人心的浮动，不弱前线凶险！
这也是崔胤在此时如此严苛刑法的原因。
你要走，我不拦，只要把粮秣留下。
但你不走还要闹事，那就只好试试圣人练出的神策军，他们手中刀到底有多快了！
送走小校，崔胤仿佛没事人继续忙碌，众官吏更是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小校刚走，一个宦官却走了进来。
又进人，如此频繁的进出自然引得众人瞩目。
就连上方崔胤，也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
看着是个宦官，崔胤先看了眼门外天色，见着刚刚才黑，城上甚至没有燃起火把，崔胤有些皱眉：
“今日这般早就开始晚食？”
宦官闻言脸上挤出谄笑，连忙摇摇头，而后来到崔胤面前：
“使相繁忙，自然记不得许多小事。”
“几个月前使相便让小人关注时日，说是入了八月，便要小人务必前来禀报...”
宦官小心翼翼，毕竟宦官之前做的事情实在是跋扈的很，李晔能不大清洗他们，就已经是极端仁慈。
此刻面对崔胤，哪怕在这件他们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也是格外小心，生怕惹得崔胤半点不满。
更何况这段时间崔胤在长安杀得人，甚至比三番五次的藩镇奇袭造成的伤亡还要多得多。
只是宦官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一直神色冷漠淡定的崔胤，却在这一刻猛然握不住自己手中的狼毫。
笔杆跌落，大片墨迹洒满奏书。
官吏们惊愕，宦官更是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吓的浑身抖若筛糠的瞬间跪下。
大堂更是因为崔胤的失态而寂静。
而崔胤呆愣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干咽一下口水，整个人猛然瘫靠在长椅上。
无神望向下方众人，崔胤呆愣面容下，嘴角无意识呢喃：
“圣人...”
“出河西了...”
第115章 朕来了
除了潼关、秦州、陇州三地的焦灼外，还有四处出动的马队，不断传播着死亡与烽烟。
三万神策军面对十六万藩镇军三面围攻，已经坚守了四个月。
为了尽快取得战果，藩镇军不留余力。
追随李晔一路从关中杀到沙州的三万神策，也同样死战不退。
四个月的漫长厮杀让敌我双方都承受着巨大压力。
被三面摊薄军力的唐军，更是动不动就要面对十倍甚至十几倍的敌军。
来自三地告急的文书几乎每日发送。
藩镇得到今日必下一城的保证，也反反复复出现在他们案头。
只是双方反反复复的拉锯，在两边都付出巨大伤亡的情况下，秦陇和潼关，依然飘扬着唐旗。
而随着关中一直往西，穿过中间贫瘠的灵州等地，渐渐进入到河西后，却又是不同于关中焦躁的另一幅景象。
进入八月，河西，迎来了丰收。
燥热夏风吹过河西，远处祁连山上的雪峰只余点滴积雪。
晶莹溪流穿过大地，供养了溪流两侧随风翻滚的金色麦浪。
无数百姓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家齐上阵拿着锋利镰刀在麦浪中弯腰疯狂收割。
大片大片的麦浪不断倒地，而后被一双双粗糙的双手压实捆紧，堆放在身后田埂中。
而看着产出惊人的亩产，百姓们的脸上除了难以抑制的欢喜外，便是一阵莫名尊崇。
百姓间的低语，更是随着每一次镰刀挥舞，片刻不停。
直到一阵沉重马蹄忽然从远处传来。
百姓抬眼看去，才看见官道上十几马队扛着唐旗，小跑着穿过麦浪。
看着在前开道的马队，百姓有些疑惑，而后转头顺着马队来时方向看向身后，远处官道尽头是一片不断冒尖的旗帜。
其中最显眼的，是那杆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龙纛。
“圣人？！”
百姓们看见龙纛脸色纷纷火热起来，他们甚至放下了面前一辈子也不敢相信的亩产，而是全部跑到官道两侧，早早单膝跪地叉手，对着李晔龙纛方向。
而在官道远处，李晔骑着战马缓缓向前，身前身后是密密麻麻身着彩袍的河西军。
队列中旗帜无数，身边更是被无数军将簇拥，连着三千精骑五百具装，居然组成了一条‘马龙’。
“知道了，下去吧。”
卢枳从快马手上接过一份军报，翻看检查一圈后确认完整，直接挥挥手示意快马离去。
快马内里穿着关中神策军的玄衣，虽然长时间奔驰气喘吁吁，但看着眼前布满官道，望不到头的河西军，脸上却只有难压的惊喜。
“喏~”
中气十足对着卢枳叉手告退，卢枳转身往回，来到李晔身边：
“圣人，关中军报。”
李晔此时骑在马上，目光正在不断打量两旁使用化肥后增产的良田。
张承奉跟在李晔身后，混在河西军中，脸上早没了初始面对李晔的犹豫和不甘，此刻只有昂头骄傲。
而李巨川则是脸色呆愣，看了一路夸张亩产的良田，李巨川越是老成的内心，受到的冲击就越是巨大。
只有年轻的卢枳，还稍微正常些。
李晔没有立即回头，而是依然望着官道外的田埂，卢枳好奇跟着看了眼，随后就看见一群百姓正跪在地上，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香蜡，对着李晔不断上香俯首。
而更多的人则是早早跪在两边，单膝叉手，一脸尊崇的望着李晔。
卢枳收回眼神，嘴角轻笑：
“消息还未传开，等河西消息传回关中、中原，圣人的名声，不会弱于河西。”
卢枳笑的灿烂，毕竟只想一想这种事情的发展，对于古代百姓来说，这简直是在民心方面进行了降维打击！
毕竟只要是李晔治下州府，亩产就会翻倍，那百姓们面对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好处，可比任何人都要期盼着李晔打回来。
仅此一招，李晔所到之处就必然是箪食壶浆，民心旦夕归附。
不像其他节度使还要等个一两年消化一下，李晔手握如此利器，出河西后，打下一个州府，就能立即得到一个州府的民心。
这对于其他节度使来说，简直是作弊！
当然，忘关等于没开。
从两旁陆陆续续的香蜡上收回眼神，李晔转眼看向军报。
“符道昭守不住了？”
卢枳闻言知道李晔这是让他直接拆开查看，于是立即动手，拿出军报后看了起来。
片刻后，卢枳抬眼，摇了摇头：
“符道昭并未提及秦陇、潼关，只是询问圣人大概需要多久进入关中。”
知道这是符道昭向自己邀功，毕竟三万人守住如此宽大的战线，面对十六万敌军居然没有丢地。
这说出去日后符道昭就不是进攻型将领，而是防守型将领了。
自己这个大将的身份，说不得还能再往上挪挪，也能得个准名将的称号。
卢枳说完也没有往日儒雅，而是对着李晔笑了起来：
“圣人，符道昭这是邀功呢。”
李晔也跟着轻笑一下，而后望着眼前身后望不到尽头的河西大军，深吸一气的同时，身躯也坐直了起来。
“关中得知我军出动的消息了吗？”
卢枳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军即将进入关中，便是此时不知，要不了几日，天下也该知道了。”
说完卢枳看了眼周围麦浪，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圣人治下的神迹。”
李晔没有理睬卢枳居然也学会了拍马屁，他只是不断扫视自己的大军，自顾自开口：
“关中打了四个月，他们必然不认为我军会在此时入关。”
“除了留守河西的一万，我军三万人一旦进入关中，将会立即打破战扬平衡。”
“届时就不会再是如眼前的小打小闹。”
藩镇总共动员了三十多万大军，但此时投入战斗的却只有不到一半。
而且三家大头藩镇甚至都没有进行全面动员，王建更是占据富饶剑南，从始至终投入的本钱也只有那三万人马。
可以说当李晔正式将河西军展现在天下面前时，才是这扬好戏正式开扬的时候。
卢枳在一旁听着李晔自语，脸色也在沉重一气后，跟着有些激动起来。
如此大战，足以记入史册。
卢枳激动，而李晔说完却忽然收回眼神，看向了眼前。
“发诏令。”
陷入激动的卢枳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晔，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要发什么诏令。
而李晔握着缰绳驾马向前，身边精骑云集，远处甲士无边，三万彩袍河西沿着官道排成长龙踏步，在这震天脚步中，李晔开始提速：
“发诏令给各路节度使，就说...”
“朕来了！”
第116章 河东才是关键，谁管李晔
不比李克用领军亲自来到黄河对峙，南岸的梁军朱温只是派了名将葛从周坐镇。
自己则跑到洛阳，住到张全义家中，天天玩张家女眷。
尤其是对于张全义的媳妇，朱温更是玩的爱不释手。
不比军寨的处处不便，洛阳繁华，张全义更是直接住到了东都宫殿中。
虽然并未完全占据，但也远比寻常府邸奢华。
而朱温就比较直接，什么宫殿不宫殿，我梁王何处住不得？
即将入秋，夏暑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点尾巴，拼命展示着自己的权威。
空气弥漫燥热，但在大殿中，张全义、李振等人坐在两边，听着宫殿深处若隐若现的娇喘，脸色各异。
李振是朱温敬翔之下的第二谋士，朱温领军外出，敬翔就需要坐镇汴梁看顾后方,于是朱温便将李振带在了身边。
李振虽然不如敬翔出名，但其才能也极为出众，除了在帮助朱温控制唐廷这件事屡次做出正确选择，最后以又得了名声、又控制了李晔、又诛灭了宦官的结果，让朱温不带半点污名的将李晔夺于手中。
甚至抢到李晔后，还得到了个从宦官手里解救皇帝的美名。
而且如同李巨川在外交上的出彩，帮着李茂贞要来天下供奉合修长安。
李振也仅靠自己一人出使湖南，直接平定了湖南节度使马殷的冲突，让朱温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一个安稳的南方。
所以不同于敬翔时刻坐镇汴州，李振反倒是时时刻刻跟在朱温身边。
此刻大殿只有张全义和李振二人，李振是闭目假寐，听着深处声音只求个心静。
而张全义则是把自己儿子强行送到外地后，此刻眼观鼻耳观心，全然做个木头人。
甚至就连屋内燥热，张全义也只觉得浑身上下一股透心凉。
毕竟细细听去，里面的娇喘还不止一人，好像还是一大一小两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才渐渐停息，张全义松口气的同时，李振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又过了几刻，朱温穿着宽松的凉袍，赤脚走到前面。
“梁王。”
张全义和李振立即起身行礼，尤其张全义，甚至还要更加恭敬，深怕朱温看了多想。
朱温看着张全义恭敬也是脸上浮现满意，甚至带着一点回味，对于张全义更是欣赏：
“起来吧，这段时日住在洛阳，全义服侍的倒是妥帖。”
李振面无表情，张全义也不带半点不满。
朱温这可不是故意嘲讽，人家这是实实在在的表扬。
朱温手下甚至不少义子靠着送老婆，得到了朱温重用。
能得到朱温这么一句话，那可是一些人做梦都想的事。
说完，朱温终于是坐到了上首，而后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说说吧，战事如何？”
朱温坐下，伸手从一个娇俏佳人手中接过一杯凉茶，抬杯送茶的时候瞟了一眼，看着居然还是个风韵少妇，朱温眼底一亮。
嘴角带起一点笑，放下茶杯，不去管正要汇报的李振，朱温看向了张全义：
“这是...？”
张全义看着朱温询问，连忙恭敬开口：
“府中侍女。”
听着只是个侍女，原本眼底泛着亮光的朱温瞬间瘪了瘪嘴，而后靠坐回去，脸上有些兴趣缺缺。
放下凉茶，朱温直接无视尴尬的张全义，看向李振：
“继续。”
李振连忙开口：
“我军眼下十五万大军，十万主力精锐布置在泽州，由葛从周带领。”
“此面并无大的战事，只是与河东军沿黄河对峙。”
“另外五万降军由庞师古带领，正在加紧围攻...潼关。”
李振说到潼关时略微停顿，而上方本来还颇为随意的朱温，闻言却将眼神忽然看了过来。
带着一点疑惑，朱温正视李振。
“潼关？”
李振点点头：
“潼关，四个月前的潼关。”
朱温微微回头，眼底浮现出一缕明显的不满，十六万大军三面围攻，对着一个只有三万人的唐军，居然连打了四个月连一个地方也没攻下？
朱温面容带起愠怒，而后他没有责怪李振，只是带着一点怒火的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将眼神看向了刚刚才走出来的大殿深处。
仿佛已经找到发火的地方，朱温脸色平静了一些，只有张全义埋着头，实在忍不住的眼底抽搐了一下。
“告诉庞师古，这个月内必须拿下潼关！”
“不用怜惜那些降军。”
朱温下令，在他看来潼关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攻下来，是因为庞师古舍不得大力派遣降军。
可李振闻言却脸色难看一些，略微犹豫后，还是解释出来：
“四个月，庞师古已经打没了一万五千降军了...”
李振这句话直接说的原本不以为意的朱温一愣，他终于有些愕然的看向李振，随后脸上有些好奇：
“何意？”
李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根据庞师古的来信，似乎是驻守的唐军，着实太能打了点...”
李振越说语气越小，要不这就是庞师古自己亲自写来，李振甚至以为是不是唐军截取了传令兵，伪装来的消息。
三面合围，潼关守军绝对不到一万，不到一万的守军面对五万人围攻，还有个名将庞师古带队，居然打了四个月打不下来！
而最后给出的理由，居然是唐军太能打？！
这句话不要说朱温，就连反复确认后的李振都想不明白。
只是相对于额头冒汗的李振，朱温却在一阵错愕后，脸色忽然平静下来。
他靠在座椅上，伸出手捧着凉茶，一边沉思一边想要送茶。
可刚刚到了嘴边，朱温又忽然将凉茶放下。
“如此说来，敬公的担忧，居然是真的...”
“这个李晔，已经这么强了？”
朱温此时展现出了身为残唐第一雄主的能力，相对于李茂贞三番五次的惊愕后，只剩下恍惚。
朱温面对自己手下名将如此夸张的战报，居然只是片刻犹豫就选择了相信。
但相信过后，就是重新回到脸上的自信。
“再强也只有三万，磨也磨死了。”
举起茶杯送了一口，而后朱温大咧咧放下，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重新站起了身，准备往大殿后方走去。
临走前，朱温下了基调：
“让庞师古照常进攻即可，不用担忧本王责罚。”
“另外让葛从周务必小心河东军，那里才是此战关键，而至于李晔...”
“就让他继续缩在河西，做他的圣人。”
第117章 谁？圣人入关？
黄河滚滚，带着浊浪奔腾。
沿着黄河两岸，是连着十座大寨。
河南七座，河东三座。
而后沿着漫长的黄河，两岸哨骑不断出动，一遍又一遍清扫着各自防线。
相比于河东军的三座大寨，河南梁军的七座大寨看上去气势宏伟许多。
无数旗帜飘扬，午食蒸腾起来的炊烟，甚至在头顶带起了一点淡薄白云。
热粥的香甜甚至飘过黄河，压过了河东白面清香。
两方死敌，甚至在吃食方面都要比个高低。
望楼上隔河相望的两方军卒，更是在半空中的眼神对视中，带起一点狠厉。
河东军少，但更能战，汴梁军弱，但更多。
此刻看着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若是不了解全貌，仅看着眼前两边景象，知道的明白这两军都是要讨伐李晔的藩镇军，不知道还以为是那两家仇人要火拼。
只是随着朱温起势，河东汴梁这两个残唐最有能力接过大唐基业的势力，这几年的较量下，河东军连战连败，早已没了初始面对汴梁的凶狠。
眼下看来，河东军居然没有半点进攻含义，只是一味防守。
河东这边。
一处大寨缓缓打开了寨门，几十精骑穿着全甲，跟着一个只穿了两档的大将，缓缓驶出大营。
随后大将一挥手，几十骑开始沿着黄河奔驰。
这些精骑有着完全不同于其他唐军的特色，不仅盔甲上会画些图案，内里戎服也要厚实许多，增添了大量保暖属性。
尤其是头顶头盔，不比其他地方的简单明了，这些精骑全部佩戴两边有护脸，内里覆盖了保温皮革的渤海盔。
此刻处于夏季，渤海盔两侧护脸卷起，仿佛两边加装了两个卷筒装饰。
而且就连头盔下的面容，除了一些汉人外，更多的居然是带着鞑靼、安东等通古斯人种的矮壮大汉。
鞑靼便是现今蒙古大部、安东则是东北。
也就是说这几十精骑，大部分都是来自蒙古和女真，与李晔的河西军存在不少西域和吐蕃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精骑脸色沉稳，宽大的面容扫视向黄河对岸，看着梁军气势雄伟的七座大寨，一声冷哼的同时，却不得不略微收回目光，下意识低下了点头。
“梁狗就是人多！”
一个渤海兵忍不住吐槽一句，前面的大将却根本没有回应，只是尽情纵马一阵，而后来到远离己方大寨的地方。
不远处的河滩，把守着近百骑兵。
看着这大将带人赶来，一群人连忙上前，早早单膝叉手恭候着对方。
“大帅！”
大将抵达，此地军卒齐声大呼，仅是这道呼喊，就要比李茂贞手下的凤翔军不知道气势高昂到哪里。
就这还是被梁军屡次挫败之后的士气。
若是早些年随着李克用横扫天下的时候，这些军卒不知道又该是何等披靡！
不错，这个众人口中尊为‘大帅’之人，就是李克用！
李克用骑着自己的爱马，不同于还能流水生产的战马，李克用胯下马匹已经跨入名驹等级。
马身上的肌肉线条仿佛游龙，条条筋肉下，整个马身壮的恰到好处，身形堪称完美。
尤其名驹虽然并非玄色或纯白，只是常见棕色，但就算是棕色也棕的发光，而且浑身上下无一丝杂毛。
而如此名驹上的李克用，也没有什么反差，仿佛就是按照剧本生成的一般，就是一副大英雄般的神武模样。
身形高大健壮，头顶带着沙陀人自带的一点卷发，头发蓬松散开，仿佛顶着一头狮鬃。
此刻骑在马上望向下方军卒的面容，也完全称的上一句‘刀刻斧劈’，居然能给人一种坚硬的感觉。
李克用脸色冷淡，对着手下骑兵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看向河滩，那里正躺着几十个只穿了轻便两档皮甲的梁军士卒。
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摊开摆放一旁，里面全是各类引火的器物。
“大帅，这些梁狗想要偷渡放火，被我等发现，故意等其全部过河，我等才聚歼其于河岸。”
一个精骑小校抬起头指着梁军解释，李克用闻言看向梁军，这些已经死去的军卒脸上，居然还没有恐惧，反倒是带着临死前的狠厉。
李克用本就冷淡的眼眸见状忍不住低了些，随后就连他也在马上冷哼一声后笑了出来。
“不过仗着人多赢了几扬，没想到现在也有人敢给我河东军找些不痛快。”
周围精骑闻言也是脸上带起一点愠怒，随后看向黄河对岸的梁军大寨，下意识把刀柄握紧。
“大帅，要我说梁狗想要打圣人，我等何苦凑热闹？”
“便是要凑，那也该站在圣人一边，打对面的梁狗才是！”
一个顶着有些白胡的沙陀军将脸色狠厉，面容上带着刀疤，在此刻说话时居然有些狰狞。
只是这沙陀将的话刚刚说完，其余一些汉将甚至来自鞑靼、安东的渤海将，则脸色忍不住低了一点。
甚至就连沙陀人的领袖李克用，也带着怒火狠瞪了对岸几眼后，居然跟着收回了目光。
“帮李晔？”
李克用收回对梁军不满的眼神后，居然用更不满的眼神瞪向了自己老家底沙陀将。
沙陀将当然不是因为忠诚，仅仅只是因为能给朱温找不痛快。
如果打李晔能给朱温找不痛快，沙陀将也会毫不犹豫的打李晔。
看着李克用瞪向自己，沙陀将有些心虚的收回眼神，而后李克用握紧缰绳，直接面向众人，认真反问：
“他也配？”
不要说沙陀、渤海一系，就连汉将闻言居然也没有不满和恐慌，反倒是跟着笑了起来。
再强大的个人恩怨，在生死存亡面前都要让路。
李克用早已不是当年横扫天下的李克用，朱温也并非那个被秦宗权按在地上摩擦的朱温。
此时朱温如日中天，李克用却日暮西山，这个时候李克用就算是真心想帮李晔，面对一个所有人都公认必败局面，本就势微的李克用，怎么可能还站在李晔一边？
换句话说，对李晔的不看好，甚至压过了李克用对朱温的厌恶。
通过嬉笑李晔掩盖过麾下军将的尴尬，李克用说完最后看了眼对岸梁军，也不提出派人过去恶心一下对方，居然直接打马往回。
“都回去吧，关中的战事最多还有月余就该结束，新圣人上来前，护住我们河东，别让朱温借机上来就行。”
李克用发话，河东军众人连忙再次叉手，而后众人正要跟着李克用返回，一匹快马却从己方大寨方向疾驰而来：
“节帅，圣人诏令。”
诏令？
人群一愣，就连李克用也望着诏令错愕在原地。
“莫不是...圣人希望我镇出面促和？”
一个汉将疑惑，周围人闻言立即开口：
“若是如此，我军需得找圣人多要些好处才行。”
人群七嘴八舌，只有李克用打开诏令查看，而后在人群越说越热烈的气氛下，忽然抬起了手：
“闭嘴！”
李克用发话，人群瞬间安静，而后看向李克用。
只见李克用呆愕在原地，愣愣看着面前诏令，颇为神武的面容上居然满是恍惚：
“圣人...入关了？！”
第118章 出河西
作为关中连通河西的关键州府，虽然河西才收回了不过半年，而且这半年还伴随着关中焦灼战事。
但大半年前那个人烟稀少，城池残破的州府却已经大变了模样。
原本只有一个坊市的小城被重新整修，只剩夯土的城墙再次包裹起了墙砖。
甚至沿着两面城墙延伸，一个占据四个坊市的新城，已经进入扩建的规划中。
进出河西，并顺着河西前往西域的商队纷纷在灵州停歇，哪怕战事焦灼，灵州依然布满了商队。
甚至随着战争蔓延，商贸远不如往日顺畅，来到灵州的商人反倒还更多了些。
只是不少人的身上带起鲜血，队伍中不仅有商人，还增添了大量镖师。
字里言间的交谈，除了这一路兵乱的不容易，还有成功往返一趟的超级暴利。
又是一日早起忙碌，停在灵州的商人们早早起床准备出发。
只是不比之前天色刚亮就出门，今日的灵州，哪怕头顶已经高悬了明日，哪怕渐渐进入九月，气候已经有些秋寒，商队们也只是老实留在灵州，全然没有急着赚钱的冲动。
此时的灵州上下。
城墙上把守着三三两两的唐军，不多的唐军目光炙热的看着城外官道，同时拿着长矛将想要登上城头观望的商人全部阻挡了下去。
商人们无奈，于是又只好走出灵州，随后候在城门附近，面带惧色惊愕的看着城外官道。
河西前往关中的官道恰好从灵州城外穿过。
此刻的官道上传来连绵脚步铿锵，伴着马蹄不断踩踏石板的清脆，一支已经连着行了两个时辰的大军，依然没有尽头的开向关中。
“跨过灵州，我军便是算入关了。”
灵州不远处的一处小高坡上，三千骑兵混着五百具装浩浩荡荡立在大地。
虽然不过三千五百骑，但汇聚一处，规模看起来却堪比上万军卒。
李巨川骑着一匹温顺劣马，落后李晔半个身位，望着眼前披上全甲行军的河西军，对着李晔默默开口。
进入关中便算是进入战区，此地距离秦陇已经不远，气候也渐渐转为秋后凉爽，于是开始减慢速度，转而为了保险的披上全甲行军。
而除了必要的防备外，披上全甲也是为了向世人昭告，河西军正式入关。
李晔看着远处灵州城下无数商人小心望来的目光，以及商人们看着走了两个时辰的大军，居然全部都是甲士，面上布满惊愕的同时，也渐渐重新浮现出莫名，知道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武装行军，最是能够鼓舞一方士气。
“关中哪里的敌军最多？”
李晔背对询问，李巨川连忙回答：
“梁军与河东军还未入关，此时顶在前面的是围攻陇州的李从照。”
李晔闻言稍微停息了一下，默默打量一眼终于露出尾巴的河西大军，随后才平静开口：
“告诉张承奉，先往陇州。”
李晔说完拉动缰绳，直接驾马从大军队列旁跑过。
李巨川和卢枳见状连忙跟上，而后便是身后龙纛跟随，三千五百骑带起雷鸣马蹄，仿若骑海般行动。
本来已经被无边甲士给震惊的有些瞠目结舌，此时商人们看着从远处跑过的骑海，是更加瞪圆的双目。
尤其在雷鸣下看着不远处亲自出现在人群眼前的李晔，手脚也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李晔领着河西军正式深入关中，官道上的商队纷纷让路到一边，随后惊恐跑到远处，目送着这支带起漫天铿锵的大军。
李晔扫视了一圈商队，随后随意收回，行进在大军中继续往前。
而在大军队列的远处，随处可见的让路商队中，却有一伙商队，正在一个足够远的距离上，默默望着河西大军。
一个头顶带着一点天然卷发的大汉，正骑着一匹良马混在人群中看向河西大军。
这支商队规模不大不小，就是随行的镖师要比其他商队多了不少。
而且若是近身查看，还能看见这些镖师的彪悍，甚至超过了寻常军卒。
而此刻就是这些彪悍‘镖师’，看着远处披着全甲不断开过的河西军，脸色再也没有在黄河北岸嘲笑李晔的轰然，只有望着对面的河西军，仿佛想起了某些不好回忆的死寂。
商队中不仅有汉人，还有不少鞑靼和安东人。
而比较巧合，前方的军队中除了汉人外，也有不少回鹘和吐蕃人。
两边的人员组成就仿佛对面是河西军，商队却是河东军。
河西军、河东军...
两个香积寺外的老冤家...
这支商队，正是李克用用来掩护自己的伪装。
当得知李晔居然敢带着河西军在短短四个月后入关，李克用便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便是由自己亲自前往查看李晔到底发了什么疯。
这一点在残唐五雄中，怕是也只有李克用才敢身位一方大帅，却干出这种事来。
只是李克用此举并没有得到太多马屁。
毕竟与李晔孤身一人摸进凤翔，用李茂贞的刀亲自手刃了李茂贞比起来，李克用这个亲自前出探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此时河东军众人看的一片恍惚，面前河西军甲士源源不断，耳边甲胄的铿锵更是片刻不停。
若只是装备好也就罢了，真正让李克用这些河东军无言的一点，是看着这些居然能坚持披甲行军的河西兵，就算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夸张的精锐程度。
李晔不仅在河西拉出了三万人，这三万人甚至看起来好像还…
过于能打了点！！！
这会已经没有人再问李克用如果选择站队李晔，李晔配不配的问题。
众人只是清晰的明白关中的唐军即将迎来强力援助，原本唐军被动挨打的局面，怕是要变了。
“大帅，要不要回去再从长计议一下？”
一个沙陀老将望着河西军小心开口，倒也不是说仅仅只是看着河西军就要倒戈来降，而是猛然发现李晔并非案板上的鱼，而是猛然出山的猛虎，之前的策略，显然不适用了。
李克用闻言默默从河西军身上收回目光，随后下意识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旁一个牙兵，忽然轻轻碰了碰李克用。
“大帅，那边好像是凤翔军。”
李克用一愣，连忙好奇看去。
一群带着明显军卒色彩的人，与自己一样躲在远处商队中。
而李克用眯眼看去，很容易就在里面听到带着浓厚兴元口音的话语。
目光在对方一圈人身上看了看，最后放在人群最后的一个青年身上，尤其看着对方神色，李克用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李克用只是需要重新审视布局，而惊闻李晔居然真四个月就领着河西军入关，也忍不住带人来查看一下的李从照，只是这一看，只感觉……
天塌了！
第119章 李克用的抉择
十几骑纵马疾驰，除了沉闷马蹄回荡，马上骑手全部沉着脸，只顾着沉默赶路。
这里已经离开了关中，正式进入河东地界。
不远处已经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河东游骑。
游骑好奇看着这群人，小心翼翼靠了过来，随后还未近身，一发带有独特尖鸣的箭矢猛然升空。
听着这种声音，靠过来的游骑愣了一下，而后是连忙让开道路，纷纷下马单膝叉手跪在路边，对着这十几骑遥遥行礼。
确切说，是对着最前面那个神武的卷发汉子。
李克用一路畅通无阻的返回己方大寨，寨门早早打开，周围的河东军卒也纷纷对着赶回的李克用不断行礼。
只是往日李克用对军卒多少会给些回应，但今日这一路行来，不管是游骑还是大营军卒，李克用居然都全部无视，只是沉着脸往自己大帐而去。
看着李克用居然如此反常，军卒们忍不住面面相觑，而后就是发现身后的那十几骑也都是同样模样，脸上带起疑惑，不断望着渐渐深入大营的李克用等人。
“大帅！”
李克用回到大帐，周围立即上来几个身披重甲，外形丝毫不弱于李晔陌刀亲卫的精锐。
这些精锐全部身穿双层重甲，即便没有作战，此刻也依然保持着甲状态。
而且这些人从上到下无论甲胄还是戎衣，全部采用统一的玄色，远远看去全是一水的黑甲大汉。
身上装备除了精制横刀与复合弓外，一旁的空地上还摆放一排正经马槊。
不错，就如同朱温、王建、杨行密都组建了自己的专属部队，朱温甚至还组建了好几支，李克用也有属于自己的精锐。
那就是眼前的这群黑甲大汉：鸦儿军！
一旁的马槊也宣告着鸦儿军的特点，那就是作为李克用亲卫，鸦儿军与铁河一样，也是一支具装重骑！
饶是李克用带着心事，面对眼前的鸦儿军也多少给了点回应，不仅点了头，甚至还随意‘嗯’了一声。
翻身下马，随手一甩把缰绳递给鸦儿军，随后大步往大帐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
“把大太保叫来。”
“再把三太保、九太保叫来。”
一口气连点三员义子大将，鸦儿军闻言连忙叉手行礼准备叫人。
李克用说完正要进账，随后脚步一顿，想了想，又偏过头继续：
“还有周德威，把他也叫来。”
太保是李克用的核心体系，是李克用收拢来的各种杰出将才，收为义子后加入。
除了三太保李存勖这个亲子外，其余全是改姓的义子。
而周德威则并非义子，而且不同于河东军中的沙陀、渤海核心系，周德威还是个汉将。
此时的周德威还未有机会完全展现出其恐怖能力，要一直等到李存勖上台，才能完全走上台前。
而周德威除了在李克用身死后带领河东军挡住了朱温全力进攻，甚至以弱击强，把朱温给自己打自闭。
甚至最后更是由周德威主导了整扬灭梁战役，消灭后梁，建立了后唐。
只是此时的周德威还并未完全起势，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李克用的十三太保体系。
可就算这样，李克用居然也把周德威叫来，显然是心中所思，实在是敲定不下来。
很快，大太保李嗣源、三太保李存勖、九太保李存审，连着周德威走了进来。
朱温手下有个残唐第一谋士敬翔，而李克用手下的九太保李存审，也被誉为残唐第一名将。
此时周德威四人走进大帐，不同于朱温麾下文武分站两边，四人都是穿着甲胄，一副能上前线的武人模样。
由此也能看出李克用与朱温的区别。
朱温讲究个刚柔并济，李克用则不讲，就讲能不能打！
“大帅！”
一阵铿锵，四人齐齐单膝叉手，对着上方李克用齐呼。
李克用则在大帐内活动着刚刚脱下甲胄，有些疲累的身躯。
走到帅位边大咧咧坐上，李克用随意摆手：
“起来吧。”
四人起身，四人都是身形魁梧，连带甲胄居然颇为勇武。
李克用接着示意四人坐下，待四人坐好后，先大口灌了清水，随后长舒一气才面向了四人。
而后，李克用的话惊呆了他们：
“本帅决定入关中！”
本来还只是有些疑惑的几人瞬间一惊，他们错愕看着突然大转向的李克用，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人都不敢接话，而李克用也没有半点含糊，直接了当的将自己在灵州看见的河西军盛况，告知了出来。
四人认认真真听完，随后脸上因为李克用忽然要入关中的短暂惊愕，彻底僵在了脸上。
河西...
哪里来的这么多能打的甲士？
就算有，河西那地界养的起？！
四人带着疑惑忍不住不断对视，随后见对方也想不明白后，只能是先按下对李晔的奇怪，转而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解释完河西军后，四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李克用的想法。
一面倒的战斗，站位很重要！
势均力敌的战斗，浑水摸鱼很重要！
李克用的入关中并非要去打李晔或者帮李晔，而是单纯的想要趁着这摊浑水进入关中，抢夺李茂贞兵败后关中暂时空出来的势力范围。
周德威排行老末，此刻并没有立即主动说话，四人思索一阵后，还是残唐第一名将李存审站出来支持：
“大帅英明！”
“若河西军真的能打，朱温只想着用五万梁军消耗的想法必然告破。”
“届时布置于河东的十万梁军主力便是不入关，也必然要加强到洛阳方向。”
“到时我军趁势出手，关中必然大有可为！”
李存审先是拍了马屁，而后说着小心看向李克用，见李克用脸上依然沉稳，于是略有犹豫，又开了口：
“只有目前有两个问题，一是我军如何让朱温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全力屯兵洛阳。”
“二是我军入关中，所求几何？”
周德威四人闻言也跟着看去，而后沉默半天的李克用，终于是双目渐渐重新凝聚起来。
双目炯炯有神，李克用一双大眼看向四人，略微停顿后，终于开口：
“全军后退五十里，让出黄河防线。”
“待朱温动兵往洛阳，我军即刻强入关中。”
“而我军所求...”
李克用再次停顿，甚至言语都轻缓了些，直到看着四人都热烈看来，这才猛然一口将碗中清水完全送下，砰的一声大力砸下水碗：
“让圣人与朱温去打，我军直取四镇！”
第120章 此战关键在关中
安稳大半年的梁军大营，突然七个大寨全部敲响警钟，代表战局出现重大变动的信号回荡在整个黄河南岸。
无数梁军士卒穿上甲胄慌忙跑出大寨，而后杂乱排列在大地上，隔着浩荡的黄河呆呆看着对岸。
对峙了近半年的河东军...居然退了...
葛从周大步从中心大寨走出，身边不仅围满了梁军军将，还有葛从周亲自编练的精锐‘控鹤军’紧随其后。
控鹤军身穿全身铁甲，虽然甲胄并不出彩，但手中却人手一把臂张弩的同时，还带着夸张步弓。
腰间除了横刀，左手挂着一面小盾，腰后不仅箭袋有两个，弩矢更是挂满腰间。
如果说银枪效节都善于正面对抗，那么控鹤军则是杰出的远程力量。
一群人围着葛从周不断往大帐外跑去，葛从周更是看着不断送来的情况，脸色越发惊疑：
“河东军...让出了黄河？！”
看着面前军将再三确认来的消息，葛从周心底只剩下这么一个疑惑。
他的任务是防备河东军，并寻机北上狠狠干李克用一下，所以对于关中的局势并不了解。
在他的世界中，他与河东军对峙的黄河两岸，才是此番‘清君侧’的主战扬。
但就是这么一个主战扬，这么一个最重要的黄河，李克用居然让了？！
葛从周的脚步甚至都缓慢了一些，虽然马上就能看见大寨外的具体情况，但葛从周的脚步不断放缓，甚至看着即将出去的寨门，葛从周居然整个人彻底停在了原地。
身边焦急的军将见状一愣，控鹤军也立即止住脚步，只是拿起臂张弩，小心戒备着周围。
“葛帅何故停下？”
军将们看着葛从周居然不关心趁势抢夺黄河的良机，而是站在原地，于是一阵面面相觑后忍不住略带焦急的低声询问。
而葛从周则是埋头一阵思索，随后虽然并不知晓战局全貌，却瞬间抓住了关键。
他直接抬头，看着眼前急着抢夺黄河的军将，脸色一沉：
“让各部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抢渡黄河。”
准备？随时？
意思现在不抢了？
众人脸上更加疑惑，而葛从周说完，深沉的面容却根本不去关注自己心心念念的黄河，而是略微停顿后，一脸认真的看向关中方向。
“立即派人将此处情况报于梁王，是否抢渡黄河，交由梁王决断。”
说完，葛从周看着身边人更加惊疑，心底无奈轻叹一声，也不继续走向黄河，而是转身随意走回大寨：
“此战的关键，还是关中...”
传令兵从葛从周大寨疾驰而出，为了赶时间，传令兵甚至带了两匹快马，就为了沿途不休息，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达洛阳。
好在泽州距离洛阳并不遥远，传令兵又有两匹快马丝毫不吝惜马力，只是大半天的功夫就冲入洛阳。
而后又只是片刻功夫，传令兵在洛阳换了两匹新快马后，又马不停蹄往泽州赶去。
只是传令兵虽然紧赶慢赶，但等着返回泽州，天色也已经大黑。
大寨外，干守了一天的梁军兵卒陆陆续续的返回大寨。
天色已黑，此时不要说抢渡，就是正经过河，也无异于找死。
而当传令兵带着满脸疲惫返回葛从周大帐，帐内正守着大量军将，一脸恶狠狠的看向传令兵。
就这么一来一回，一天的时间就没了。
一天时间，可能就意味着自己等人全歼河东军的机会彻底消散。
只是不同于军将们苦等一天的焦躁愤怒，最上面的葛从周却脸色平静，用远比之前任何时候的轻松，为自己送着茶水。
“葛帅，梁王军令。”
传令兵有些恐惧的感受大帐内军将们的直视，只敢埋着头将朱温的军令呈给葛从周。
葛从周见状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控鹤亲卫，军卒上前接过，递到了葛从周手里。
确认军令完整无误，葛从周撕开查看，随后看着其上简短的内容，脸色只有一早预料到的随意。
军令很简单，看得出来写下军令时的朱温也正陷入一片慌忙之中，葛从周一眼看去，不过简单的两行字：
“不得过河。”
“关中有变。”
...
与此同时的洛阳。
东都宫阙的大殿高处。
朱温站在大殿中皱眉望向殿门外，即将彻底落入地平线的最后一点橙黄。
身后不仅站着李振、张全义、甚至处于潼关前线的庞师古和留守汴梁的敬翔也都出现在这里。
庞师古还好，毕竟是个武人，距离又不遥远，只是可怜了敬翔一把老骨头，从汴梁赶过来，只感觉身子骨都要被颠散。
李振贴心侍奉在敬翔左右，送上热茶的同时，还将一份份这几日陆续得来的信息整理好送到面前。
“有劳兴绪。”
兴绪是李振的字，敬翔喝下热茶后看着李振亲自伸手接过，于是道了声谢。
李振闻言放下茶杯正要简单回应一下，可前面望着远处天幕的朱温，看着最后一点橙黄也消失，整个大地都陷入一片黑暗，忍不住轻出一气。
声音不大，但回荡在此刻寂静的大殿中，却格外醒目。
敬翔与李振对视一眼，李振没有回应，敬翔也略微颔首，示意李振不碍事。
随后敬翔拿起眼前各类军报、文书快速查看，整个大殿中只有些许纸张摩擦的声音传来，反倒更显寂静。
看得出来敬翔看的很认真，每一封内容都事无巨细的看完，花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才抬起了头。
朱温此刻早已坐到了上首，也不喝茶，只是目不转睛盯着敬翔，等待他理清楚整个变化。
看着敬翔终于抬头，朱温连忙就要开口询问，毕竟突然冒出三万全甲河西军，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把整个战局都给完全打乱。
而敬翔抬头后仿佛知道朱温很急，都不等朱温开口，就先看向了李振：
“兴绪制止了葛从周过河，此事大妥！”
先表扬了李振，而后敬翔直接看向朱温，也顾不得行礼，直接正视过去：
“明公，此时应立即撤军！”
敬翔此言，满殿皆惊！
第121章 变化的局势
朱温愣愣看着眼前认真的敬翔。
庞师古、张全义摸不着头脑，就连同为谋士的李振，号称敬翔之下第一人的他，也带着一点猜测面露犹豫。
而朱温则要想的简单许多。
当日吼着要尽快打李晔的是你，筹措天下节度使围攻李晔的也是你。
结果现在各路大军已经展开，四镇、李从照、甚至庞师古也围攻了足足四个月，现在李晔一进关中，就要撤军？！
军国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要不是眼前站着的是敬翔，朱温甚至已经要暴起砍人了。
只是也正因为眼前站着的是敬翔，朱温不仅没有暴起，反而在短暂错愕后，直接收起焦躁，一脸认真端正的坐好：
“敬公教我。”
甚至略微行礼，而周围人看着暴虐急色的朱温也有如此恭敬的一面，看向敬翔的目光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就连敬翔本人看着朱温如此做派，也心底有些暖意。
按下心中波动，敬翔也没有任何卖关子，直接将面前厚厚一沓文书对着朱温拿起：
“再打下去，就是我军与唐廷的决战了。”
敬翔这话的意思是，再打下去，就不是李从照顶前面，而是他们梁军顶前面。
众人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认真看向敬翔，而敬翔则从文书中抽出几份军报，摆在了桌前：
“李克用让出黄河防线，是为了让我军无后顾之忧，敢于全力针对关中。”
“而他自己则趁机捞取好处，壮大自己。”
说着敬翔直接将一份来自四镇的军报拿出来，直接呈给了朱温：
“臣敢断言，李克用想要等着我军与唐廷血战时，夺取四镇！”
看着敬翔选出来的军报，以及上面的点点蛛丝马迹，朱温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是顶着疑惑的双目看来：
“四镇这么多年只求自保，虽然每镇不过一万兵，但联合一起也有四万，前年被李晔给打的一败涂地，此时局面又更加紧迫，四镇必然同仇敌忾。”
“这种情况下想在我军和唐廷眼皮子底下夺取四镇，怕是有些困难。”
朱温从自己角度疑惑，而敬翔则直接摇头，而后一脸认真的看向朱温：
“那若是我军与唐廷血战，战况惨烈惊悚，此时李克用大军进逼，又以联姻安心，亲保福贵拉拢，四镇该如何？”
朱温一滞，而后也是陷入沉思。
一面是杀红眼的两个狂人，一面是能轻松灭了自己，却用联姻拉拢，还保证富贵的另一个狂人。
四镇就是不用脑子也知道该选谁。
朱温想通这一点，心底忽然有些后怕：
“若我军真的乘李克用后撤，调集主力全力进逼关中，唐廷必然只能应战，届时李克用入关中，不仅一兵未损占据四镇，还凭空得了四万军。”
“反倒我军与唐廷损失惨重，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朱温说出这句话，敬翔终于是松了口气的点点头：
“所以此时我军不仅不该进逼，反倒应该收缩兵力，静待时机。”
敬翔一番解释终于说动了朱温，朱温脸上疑惑消散，看向敬翔的脸上更加恭敬：
“幸得敬公，才不至误了大事！”
朱温说着就要给敬翔亲自倒茶，敬翔见状连忙‘惶恐’拒绝，而一旁众人中的李振想了半天，却在这时提出疑问：
“为何是四镇？难道李克用不能进一步抢夺秦陇甚至河西？”
李振这句话打断了朱温与敬翔的你好我好，朱温连忙借机坐正，也是好奇看向敬翔。
而敬翔则则跟着坐好，脸色自信：
“不可能！因为...”
“王建不允许。”
听着王建，大伙这才反应过来这关中局势到底有多乱，说了这么半天的多方势力，居然还有一个大头王建都没上桌！
饶是朱温见惯了大风大浪，面对如此纷乱局势，此刻也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而敬翔说完这话，脸上也终于流露出一丝惆怅，脸色莫名低沉一些的同时，一声轻叹跟着传来：
“若是早知这些，老夫说什么也不会制定出如此方略。”
“只是就算是老夫，也实在想不到...”
敬翔猛然停住，而后嘴角扯动几次，才抬头看向众人，一副被鸟啄了眼的失算：
“想不到圣人不过短短六个月，还真从河西拉出了三万大军！！！”
...
剑南、成都。
虽然距离要比朱温和李克用更远，但因为更为关注李晔，王建得知关中消息的速度并不比这二人晚多少。
此时的成都蜀王府。
天色黑暗，貔虎们忙着换班，仆役远远从宫殿深处的走廊穿过，手中端着一道道来自后厨的蜀地佳肴。
时间虽然已经渐渐入秋，关中更是有了几分寒意。
但深处盆地之中的剑南，却依然带着些许暑气未消的湿热。
也正是因为常年湿热气候，造就了四川追求麻辣的口味。
虽然辣椒此时还没有传入，但剑南百姓依然从花椒、生姜、食茱萸等植物获取辣味。
此刻晚风徐徐，换班的貔虎们闻着穿堂而过的鲜辣香气，本因湿热低迷的胃口，却在此时旺盛起来。
貔虎们咽着口水离去，而仆役们端着美食穿过长廊，最后送到了蜀王大殿中。
除了李晔到哪都没宫殿，只能住在城楼不同，这些节度使们倒是各个给自己置办了不少宫阙。
此时大殿。
仆役恭敬将各色菜肴放在几张长桌上。
王建坐在上首，下方则是周庠、綦毋谏、刘晗等文士。
王建手下并无太多大将，一个准名将李师泰也驻守在兴元入川的要道绵州。
反倒是文士不弱于朱温，此刻一间大堂，就有三位顶尖谋士。
仆役们上好菜恭敬退下，只是面对晚食佳肴，在座的四人却没有一个展现了半点胃口。
作为此时直接参与关中大战的三位大节度使，李克用和朱温有着各自的心思，王建也同样拥有。
只是局势变化之快，李克用和朱温迅速就做出了变动，到了王建这边却只有经过一天讨论后，弥漫整个大殿的无奈与犹豫。
尤其这股犹豫随着刚刚送到的文书，变得更加莫名起来。
王建案头静静摆放着一张铺开的文书，上面有着李从照的官印。
而文书内容看似很多，但核心思想却只有一个：
“再不派兵支援，这李晔的三万河西军，谁爱打谁打去！”
第122章 乱战前的心眼
四人脸色都是沉默，虽然周庠三位都有着名士称号，王建更是号称阴险狡诈，势力的发展几乎伴着不断的背刺。
但来自蜀地的直接火爆，还是让他们看着来信在心底忍不住破口大骂。
就连周庠的脸色，也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也不知安静了多久，等着面前佳肴都冷了下去，最下面长于治理的刘晗才轻轻打破沉默：
“不若，再派些兵？”
刘晗并不长于大局和谋划，此时他出来开口倒也不是真的觉得可以派人，而是由他出来打破沉默最为适合。
果然，听见刘晗开口，周庠和綦毋谏都不用说话，上面的王建就直接摇了摇头。
“除非关外的河东军和梁军进来了，否则我剑南军，不动！”
甚至到此时都带着斩钉截铁，由此可见王建对于出兵的谨慎！
或者说狡猾...
王建说完看向周庠和綦毋谏，这二人也是对着王建微微点头表示附和。
看起来君臣在这方面都是一条心，毕竟也只有这样才符合王建的发家史。
如果说李克用的基业是靠着绝对武力，朱温的基业是靠着人才济济善于治理，那么王建的基业就是不折不扣的坑蒙拐骗。
虽不能说王建的起家全是背刺，但王建的每一次向上踏上一个台阶，必然都有背刺的痕迹。
只要细细查看眼下纷杂的局面，就能发现每一个参与者就算没有全部投入，但也早以打起十二万分的认真。
李克用八万河东军，已经算是把老底都拿出来了。
朱温虽然并未全面动员，但单面拉起十五万大军也绝非小打小闹。
李从照更不用说，为了先下手为强，自己只带一万人，然后被三万剑南军围着也要赌一把去打秦陇。
就连四镇合在一起不过四万，也要合兵去打秦州。
可以说每一方都实实在在摆上了筹码，唯有占据经济最为发达的剑南，甚至坐拥剑南武库，残唐唯二不缺人口的王建，从始至终用来用去也只有那三万人。
就连那三万人，还是李晔灭李茂贞时，王建为了保住兴元丢出去的。
按说轻松就能动员十万、二十万，甚至极限三十万大军的王建，就可着这三万人用。
由此可见王建的狡猾，真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
甚至见了兔子都不一定撒鹰！
这样做自然让他以小博大，不断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回报。
但代价就是几乎没有过硬战，真到了与朱温碰一碰的时候，华丽的纸面数据立即就被朱温打的丢盔弃甲，只能一辈子缩在剑南，安心做起五代中的蜀国。
但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王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如何在这杂乱的局势中，学着自己曾经的成功经验，继续以小博大，争做那个最后的渔翁。
此时王建斩钉截铁的说完，刘晗也完成了自己打开话头的使命，于是刘晗恭敬的叉手表示尊崇，随后退下闭口不言。
而话头被打开，不用王建继续，下方的首席谋士周庠在此时主动开口：
“兵不能派，李从照本就只是棋子，哪有为棋子下扬的道理？”
“而且关外的李克用、朱温都还未下扬，我军此时出剑南，岂不是我军顶到了前面？”
周庠这话得到王建认同点头，而后周庠话锋一转，继续开口：
“但关外局势变化也不得无视，对于关中的策略我军也应当有所变化。”
周庠说着来到大殿一旁摆放地图的大桌上，当着三人面，伸手点在了关中和...兴元。
看着这两个地方，王建眼底泛起亮光，一脸期待的看向周庠。
周庠则看了看兴元，随后把手先指向了关中：
“以我看来，如此局势下朱温和李克用必有改动。”
“若是我推算无误，李克用这个沙陀人应会故意示好朱温，以此希望朱温这个发起人去与唐军对垒，他则好...”
周庠手指说着行动，直接指向四镇：
“他则好或拉拢或攻伐，一举吞并关中四镇。”
看着周庠分析，王建认可的点了点头。
而远在河东的李克用，虽然已经入秋，但气候还算温和，居然在巡夜的时候连打了几个喷嚏。
跟着巡夜的李存勖见状关心，连忙叉手询问：
“可是有些发寒？要不要给父亲要件披风？”
李克用则感受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喷嚏，一面疑惑，一面犹犹豫豫的点头：
“要一件吧...”
李克用说完看着眼前黑夜，感受确实并不怎么寒冷的夜晚，心底只有疑惑。
“难道我真的老了？”
先不说李克用的计策轻松就被另外两家看出来。
周庠更是没有太多情报的情况下就预估了大概，单说蜀王宫中王建看着周庠分析，几乎在周庠说完后，立即就跟着开口：
“所以我军若动，必要在李克用入关中之后？”
周庠见着王建明白自己想法，笑着点点头：
“只要李克用入关中，圣人就不得不应，届时我军再出击，无论秦陇还是凤翔，必然唾手可得！”
跟着周庠的规划王建认真看向地图，在脑海中推演了好几遍后，脸上只有喜色。
而且与李克用十分默契，一个要关北，一个要关南，只把京兆留给了朱温。
但若只有这样，实在对不起王建阴险狡诈的名号，在说完关中后，王建又看向了兴元。
望着兴元，王建眼底是兴趣半点不减的亮光。
“那兴元又有何解？”
看着王建满脸兴趣，周庠的脸上也是忍不住跟着挂起一点笑意，能进入王建核心，周庠怎么会不知道王建这人有多虚伪？
明明垂涎兴元已久，明明已经知道这一战后不管外面那方输赢，兴元都必将归属自己，可到了此时王建还是要一副求教的模样，让手下人去做那个谋划盟友的‘恶人’。
周庠自然不敢在王建面前求什么保住名声，他直接看向兴元，随后脸上笑容缓缓平复，只剩下一脸认真：
“李从照要兵？那我军就派兵，只不过并非派往关中...”
“而是兴元！”
第123章 回兴元
关外三方大节度使的弯弯绕绕，到了陇州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三三两两的凤翔军卒脱去甲胄只着戎衣在城下活动。
他们鼻口蒙着白布，皱眉四处忙碌，不时会弯腰俯身，招呼身边人一起伸手将一具有些腐烂的尸骸丢上板车。
前后打了四个月，陇州城下已经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凤翔军的尸体，这几日李从照忽然不再要求攻势，倒得了点空闲清理尸体。
倒也不是李从照好心想让这些人入土为安，而是单纯尸体太多，若是完全腐烂极易引起疫病。
“一、二！”
一声吆喝，两个军卒顶着浓烈尸臭将尸体丢上板车，随后看着板车已经堆满，终于是带着一点庆幸转身拉着板车往不远处的空地走去。
那里正蒸腾着滚滚黑烟，大量尸骸堆叠到一堆木材上，一把大火便是这些离家男子的最终归属。
望着眼前大火，军卒们终于得了片刻空闲，他们不忍直视火焰中渐渐化作灰烬的战友，目光不断扫视，最后放在了军营和陇州城上。
打生打死的陇州，就在即将破城的最后几波攻击前，李从照的攻势...
停了。
军卒们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局势变化，他们消息逼仄，只能是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除了清理尸骸外，营中还在不断传来时刻准备跑路的迹象。
远处陇州城头。
连着停了几日，军卒的体力恢复许多。
四镇的粮草只有李晔夺取兰州前发往了河西，后面全部留在了京兆等到。
作为直面兴元的前线州府，陇州也囤积了大量粮秣。
连着四个月的围城，守将不仅不缺粮食，还几乎每天必有一顿肉食。
城头上，远处黑烟滚滚，但并不影响早已见怪不怪的军卒。
他们拿着胡饼，端着漂浮大块烧肉的肉汤，外加一些提味咸菜，要么靠在护墙后大口送食，要么倚在墙边，边吃边看着城外。
不仅消息逼仄的军卒感觉到凤翔军似乎有撤退的想法，城头上居高临下的唐军也发觉了不对劲。
几个小校借着午食时间聚在一起，一边吃一边看着城外讨论：
“凤翔军这是发了什么疯？”
要走，就不会清理尸骸。
要打，就不会准备撤营。
可下面的凤翔军不仅清理尸骸，还准备了撤营，这就很冲突了。
敌我双方都在疑惑凤翔军奇怪的动向，而在凤翔军大营中，李从照则脸色铁青愤怒的注视眼前赶来报信的传令兵。
“唐军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大帅的兵呢？！”
“难道真要我一个人去打那三万河西军？！！”
李从照气的脸色涨红，眼底满是等不来增援的暴怒。
甚至在暴怒之中，还有难以抑制的惊恐。
看着下方传令兵只是顶着满头冷汗伏地不敢回应，周围凤翔军将和剑南军将也都脸色死沉，李从照怒气冲冲看了传令兵半天，随着大帐被忽然掀开而惊悚的僵起了身。
“打过来了？！”
带着明显白了一点的脸色，李从照恐惧看向帐帘。
门口送来午食的牙兵看着李从照神色，心底瞬间一个咯噔。
没敢看向李从照，牙兵直接埋头将饭食送上：
“大帅，午食。”
小心翼翼，只是牙兵这句话后，整个大帐却安静了下来。
军将们看看牙兵送来的午饭，又看了看吓一跳的李从照，虽然都没明说，但收回的眼神却只有莫名。
李从照回过神来脸色有些挂不住，但他又不敢打骂牙兵，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随意挥手：
“放下吧。”
牙兵闻言立即放下午食离开，李从照被这么一个小插曲耽误一下，脸上已经没了怒火。
只是恍惚的坐回到自己帅位，整个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沉默无言。
就在这时，刚刚放下的帐帘，又被掀开。
没有了惊吓，李从照以为是午食太多一次性送不完，抬头正要尽可能展现自己的沉稳，放眼看去，却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凤翔军将。
李从照双眼瞪住，愣愣看着眼前军将，周围众人也跟着李从照视线看去，而后对李从照的莫名，变为了恐惧。
“节帅，唐...唐军...来了...”
军将苍白着脸支支吾吾，远处一阵连绵的号角声更是透过掀开的帐帘传了进来。
外界到处都是军将们惊慌的呼吼，刚刚才休息了几天的凤翔军慌张穿戴甲胄，拿着长矛横刀向营墙聚集，而在远处的陇州，城墙上下是一片齐声的震天欢呼。
虽然早已见过了河西军的强盛，李从照也早就在心底做了无数次要无功而返的心理建设。
但看着远处差一点就能夺下的陇州，李从照心底还是不死心向着大帐外迈出了脚步。
大营中一片慌乱，远处的号角连绵，甚至就连脚步铿锵都已经隔着老远传来。
陇州城头上站满了军卒和百姓，所有人都挥舞着手中武器，对着西边片刻不停地欢呼。
而反观凤翔，李从照向着望楼走去的同时，目光扫视过自己麾下军卒的面容，在他们的脸上李从照只看见了惊慌。
终于，李从照亲自走上了望楼，在这里越过营墙看向号角传来了的方向，而后是仅仅只看了一眼，便忽然传来的手脚冰凉。
几天前在灵州，河西军保持狭长队列行军，李从照只能看见河西甲士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源源不断。
而此刻河西军已经全面展开，三万大军排列整齐，伴着漫天号角与铿锵，浩浩荡荡的压了过来。
而河西军的军容，也终于第一次正式展现在藩镇军的眼中。
无边无际的甲士人手一件全身扎甲，明媚秋光洒下，照耀在甲片上泛着点点光彩。
巨大军阵一块连着一块，直接铺满到了远处地平线，而在军卒之前，则是三千精骑浩荡，五百具装光芒闪耀在最前。
这些军卒的最前面，则是陇州城头守军死死注视过去，一阵大过一阵的欢呼。
巨大龙纛迎风招展，其上华丽龙纹做着张牙舞爪的咆哮。
龙纛下是被五百铁河簇拥，领着三万河西军压下陇州的李晔。
没有多余言语，没有过多犹豫。
看着李晔终于把河西军带到了陇州，望楼上的李从照，只剩下最后一点呢喃：
“撤军...”
“回兴元...”
第124章 讲权谋？
身边凤翔、剑南军将只看着李从照嘴角不断翻动，半天也听不见到底说了什么。
人群疑惑面面相觑，若是以往也就算了，但现在看着大营外居然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压过来的河西军，任谁也知道此刻实在拖延不得。
“大帅，唐...”
想说唐军，可看着望楼外浩荡的河西军军容，这军将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而后改了口：
“看样子圣人要打我们啊！”
军将没敢只说让李从照快点跑，只是以此暗示李从照这局势不对劲。
正常来说一般的军队在行军抵达战扬后，极少会立即展开进攻，再怎么也要休息一夜。
可眼前看着对面赶了几天路，来到陇州城下不想着进城休息，反倒是直接压过来的河西军，尤其这些河西军还没有半点阵线混乱，阵型严密的仿佛豆腐块般，是个人都感觉不对劲。
凤翔军只是觉得这河西军军阵严密的过于夸张，而见识过貔虎精锐的剑南军军将们，则只剩下后背发凉。
貔虎可是王建不惜血本培养的精锐，水准完全按照盛唐军队打造，军卒最早更是来自昔日的中央唐军，从最早的黄巢之乱杀到现在，历经不知道多少次知名战役，就算剑南平复，平日里也没少上藏地高原跟吐蕃对砍。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军卒，也远远站不出这种军阵啊！
虽说还没开打，但管中窥豹，仅是长途行军后立即摆开如此阵势发动进攻，哪怕就算是新兵，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看着面前的李从照还舍不得自己这四个月的成果，军将们，尤其是剑南军将们实在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河西大军。
随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军将，终于是带着一点难绷开口：
“据说...这河西军还是都是...新兵？”
大争之世，节度使们撒出去的探子多如牛毛，尤其是对于突然奋发的李晔，更是重点关注。
他们当然知道几个月前李晔才收复河西，才在沙州疯狂募兵。
所以眼前这些河西军在他们脑海中早已印上了新兵的概念。
但眼下看着对面河西军容，要是还敢有人给他们说这些都是新兵，他们会跳起来把这人的嘴撕烂。
毕竟如果李...
不！
如果圣人！
如果圣人真的能四个月就拉出如此强军，别看各怀鬼胎的藩镇军有三十多万人，这些剑南军将也会直接返回成都，想办法把自己家人送到长安后，直接倒戈来降！
对面开挂啊！这还打毛？
就连李克用都知道，势均力敌才能浑水摸鱼，要是一面倒，考验的就是站位，是滑跪的姿势够不够丝滑。
而这一点，有资格让李晔接受投降的人中，目前也就张承奉‘滑’的还行。
终于，越想越觉得惊悚的人群再也等不了李从照缓过神来，最近的一个剑南军将直接上前，将手搭在了李从照的肩上：
“大帅，得撤啊！”
剑南军将本就对李从照没多少尊敬，此刻扶上李从照肩膀后直接大力摇晃了两下。
陷入自身深深不甘的李从照被这么一晃终于回过神来，而回过神后看见的第一眼，就是不带半点迟疑，直接往大营压来的河西军。
理智重新占据大脑，李从照眼神瞪大了些，而后深吸一气，面对身边人不断嘈杂要求撤退的呼唤，心底惊惧在此刻陡然化作了烦躁。
听着就在耳边炸响的催促，里面还并非兴元口音，而是浓厚的剑南口音。
尤其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帅，居然被一个军将给当众摇晃，李从照的不甘陡然化作了怒火。
“撤撤撤！本帅早就在让你们撤退，是你们犹犹豫豫半天！”
直接对着剑南军将呵斥，剑南军将没想到李从照居然敢这么开口，脸色瞬间一变。
要知道这里的军队，可是剑南军占据多数。
剑南军将丝毫没有恭敬和小心，而是在李从照这句呵斥后直接将手扶在了刀柄上。
周围剑南军将也是跟着动作，甚至直接开始对着身边自家牙兵不断打着眼色。
这一幕都没有避人，直接将目睹一切的李从照给惊的愣在原地。
周围人数更少的凤翔军惊恐的下意识拿起武器，而后又下意识离李从照远了些。
只有几个扶持李从照上位的凤翔老将，才硬着头皮上来：
“哎呀呀，大帅是说给我等，是我等没有通知到位，两家切莫伤了和气。”
周围的凤翔老将慌忙上前和稀泥，赔笑的将李从照和剑南军将拉开。
而后直接拿着李从照的话，开始吆喝着撤退。
终于，鸣金收兵的声音响彻整个大营，此刻李晔距离李从照还有一点距离，步卒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追上。
更何况李从照还有个大营挡路，都不需要留人，只要一把火就能再拖得不少时间。
只是李从照等人慌乱带兵跑出大营，并留下几十人放火焚毁大营后，刚刚才跑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几万人马，就看见远处空地上，突然出现三千五百带起大片烟尘的骑兵。
没有任何的意外，慌乱撤退的军卒面对训练了几十年的精骑，唯一能做的，只有一面倒的崩溃。
撤退，演变为屠杀...
远处的天色又是轮回了不知多少次的落下，橙黄洒落大地，凤翔军大营的烈火在巨大落日的照耀下更显红艳。
关闭了四个多月的陇州四门大开，河西军正在满城欢呼中不断开入。
烈火黑烟飘扬升空，顺着秋风飘向远方，最后盖在下方大地上，仿佛为漫山遍野的数万剑南军尸骸，合上幕布。
大地上，处处皆是倒毙的剑南军尸骸。
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返回一些骑兵，在得到辅兵接应后，直接下马大口进水。
而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中，李晔骑在马上，身边围绕着铁河，地面则摆放地图，李巨川三人眼角狂跳的望着李晔。
地图上，一块石子，压在潼关外。
李巨川脸色有些铁青：
“圣人，局势实在纷杂，各方各有所求，怎能此时随意出兵？”
看着地图石子，李巨川只觉得李晔击退李从照后的想法实在是...太没权谋了！
节度使们都该缩的缩，该退的退，该背刺的背刺。
怎么就你什么都不管，要直接打出去？
李晔则骑在马上，指着自己身边的骑兵：
“李从照溃散，谁能想到朕会在此时奇袭？”
“而且...”
李晔微微停顿，随后将身体埋下，视线全部投给了李巨川，一本正经的开口：
“他们讲权谋，朕就要讲权谋？”
“那朕这几万甲士，岂不是白练了”
第125章 奇袭梁军
雷鸣马蹄回荡，李巨川三人无奈的站在原地，目送着李晔带着三千五百骑，不顾夜色轰然杀向潼关。
天色黑暗，李巨川三人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尸骸，也只好不再理睬，转而在河西军保护下返回陇州，只有等到明日大火消散，天色明朗，才能派人出来收拾这些尸骸。
李巨川等人就这么回去，随着天边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消散，陇州四门伴着一声轰鸣紧闭。
城外的世界再次寂静，只有烈火不断霹雳，带起大团火星蒸腾升空。
而在黑暗中，一处布满尸骸的树木下，地面，忽然被掀开。
“咳咳咳~”
剧烈咳嗽传来，而后又猛然止住，似乎深怕自己声音在黑夜中吸引来了唐军。
咳嗽声转为压抑的沉闷，直到好半天后，李从照才从地下钻了出来。
身后跟着几个最终忠诚的亲卫，李从照捂着嘴咳嗽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看着身下这个地洞倍感欣慰。
早在看见李晔后李从照就知道只靠自己铁定打不赢了，但对王建的援兵又恋恋不忘，于是不想走的同时，派人在外面准备了不少躲藏的地洞。
而此时爬出地洞，看着周围漫山遍野的尸骸，虽然地洞实在简陋，但李从照也知道自己做对了。
亲卫们也脸色惨白，尤其看着眼前堪称恐怖的一幕，更是眼底带着惊惧与后怕。
只是几人来不及多休息，在快速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后，便立即急忙的四处张望，查看起周围环境来。
本意是查看是否还有活动的唐军，但看了一圈，目光却被远处带起巨大声势的大规模马匹所吸引。
三千五百骑，加上换乘的劣马和辅兵，足有上万马匹轰鸣。
如此巨大的声音在寂静黑夜，直接传到了李从照等人的耳中。
亲卫们有些疑惑，想不明白唐军如此大股的骑兵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出动。
而李从照略微对比了一下方向，脸色略微错愕之后，是瞬间露出的惊喜。
“还好，不是只揍我！”
古时的黑夜并不如现代黑暗。
若是没有厚云，明月完整照耀在大地上依然能够照亮前行的道路。
当然，前提是非要夜里赶路的人营养充足，没有夜盲症。
而作为李晔精心培养的骑兵，自然不存在夜盲症的问题。
三千五百骑轰鸣向潼关，李晔骑马冲在最前，借着头顶月光不断前行。
因为是黑夜，即便远处城镇或有人听见了声音，也根本没有胆量来查看。
便是有些探子胆大，等着他们赶来时骑兵也已经急速离开，只留给他们一地杂乱的脚印。
而后就这么连着行了一天一夜，三千五百骑成功抵达了潼关。
此时的潼关还在唐军手中，符道昭不要秦陇，就连京兆都没有派什么人，只有潼关这边几乎是有求必应，务必保证潼关必须坚固。
这也导致哪怕有庞师古带队，哪怕朱温丝毫不怜惜降军，不要命的强行攻城，可潼关却依然还在手中的原因。
李晔领着骑兵很快引起了潼关城头守军的注意。
唐军慌忙调集了不少人转身面对来自关内的骑兵，同时一员小校登上城头，向着后面赶来的李晔不断观望。
看着城头居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骑兵中不少军将有些怒火，而李晔则看着城头反应，却抬起手，示意整个骑兵停下。
“圣人，守军大胆！居然敢拒绝圣人入关！”
一个骑兵都尉指着城头守军怒斥，李晔则看了一会后收回，脸色颇为淡定：
“是我们来的太快，以至于连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晔这句话说的后方军将一滞，而后李晔看了一圈，直接望向护纛的几个亲卫：
“把朕的龙纛立起来，另外去个人，拿着朕的金牌去解释一下。”
说着，李晔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直接递到了身边一个恭敬伸出双手的小校手上。
小校领过金牌立即转身走向潼关，而后李晔看着日头，又看着身边骑兵的气喘吁吁，于是也不要求众人继续出发，而是直接吩咐：
“让众人下马休息一会，等潼关关城开门，我军今日不会再行动。”
“剩下的时间让大伙休息，夜里我军再出发。”
潼关虽然是座关隘，但靠近关内这边却也有着一座关城。
关城自然远比不上正常城市，从规模来看也不过一个单坊市的城池，但用来安顿军卒，提供给士兵必要的休整却没有任何问题。
很快，前面拿着李晔金牌的小校回来，恭敬将金牌递还给李晔，脸色恭敬：
“圣人，都办妥了，守军立即打开关城。”
李晔随手接过，而后直接偏头对着身边人示意：
“进城好好休息，今夜我军出关。”
大伙并无不可，直接重新上马，跟着李晔往关城走去。
李晔望着眼前不断走过的骑兵，想了想又转身对着小校身后跟来的几个潼关军将开口：
“准备肉食、热食、床铺，让骑兵好好歇息。”
“另外还有战马，战马也必须用精饲喂饱。”
这几个潼关军将没有想到李晔居然会带着骑兵亲至，听见吩咐后连忙埋头答应，而后伴着李晔进入潼关。
半个时辰后，潼关弥漫起一股肉香。
大快朵颐后骑兵们立即进入温暖的被窝开始补觉。
而后天色渐渐黑暗，随着白日再次落下，潼关城内，开始不断出现甲胄回响。
潼关守军好奇看着关城内的景象，三千精骑全部整装待发，甚至最前面还有五百具装，来的路上都没有做什么战斗准备，此时却全部人马都披上了重甲。
三千骑兵震撼，五百具装更是给守军一点心悸，而在骑兵的最前，则是李晔一身特别显眼的甲胄。
关门在夜里缓缓打开，而后三千五百骑缓缓驶出潼关，开始向着远处黑暗前行。
其实也没有前行太久，毕竟梁军之前还在围攻潼关。
虽然此时已经解围，但梁军的大寨在黑夜里还是能一目了然的看见。
只是随着李晔领着骑兵借着夜色缓缓靠近，看着远处的景象，却不自觉皱起了眉。
梁军大营，居然做足了防备...
第126章 这谁能想到？
李晔领着几骑小心靠近，躲在一处树荫下远远眺望着梁军大营。
虽然停战前后已经有了十几日，但夜色下借着大营火光看起，却能看见大营不仅营墙高厚，而且在营墙外还挖掘足足两道壕沟。
就连此刻入夜，墙头的梁军士卒也被斥令严防死守，不断向着远处眺望。
根本没有半点给李晔奇袭的机会。
看着如此一幕李晔只感觉头大，不过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才是合理。
若是一般军将也就算了，朱温手下的唯二名将庞师古，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几万人的大营，说偷就偷了？
李晔看了一阵，见着确实没有机会，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点，而后想了想直接翻身上马，开始不死心的沿着整个梁军大营转圈。
十几个骑兵见状连忙跟着一起，一行人远远围着梁军驾马奔驰起来。
先是北边，李晔看着与方才一样的布置无奈的直接略过，随后又到了东边，还是一如既往。
李晔越看心底越无奈，不死心的又往最后的南边跑去，虽然还没有跑到，但也已经看见了紧闭的院门。
心底一个咯噔，李晔缓缓来到南门，这边已经是靠近洛阳的方向，寨门通往洛阳的主道上，甚至还有遗留着不少车马印。
“圣人，如此防备，我军怕是进不去。”
一个小校担忧，李晔则看着严防死守的大营，目光思索半天，最后忽然将目光放在了地上的车马印上。
直接翻身下马，李晔也不顾地面泥泞，直接单膝弯腰，伸手感受这些被碾压的泥土。
泥土松软，印记完整，李晔握着泥土轻轻揉搓，随后又抬头看了眼头顶月亮。
明月划过，此刻入夜已经有了一会。
“梁军居然夜里运送物资进营？”
李晔有些诧异开口，周围骑兵闻言则是眼神一亮。
没人敢拿着李晔的想法出来卖弄，李晔站起身，看了看夜色，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大营南门，直接翻身上马：
“叫我们的人饶远路来南门，试试看能不能把门诈开。”
“若是能诈开，我军就奇袭，若是不能，则原路返回潼关。”
李晔吩咐，他望着南门心底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只能是希望庞师古百密一疏，以及自己奇袭的突然性，让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自己此刻已经来到了潼关外。
身后跟随的小校连忙点头回应，随后几个人折返，又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唐军的骑兵才缓缓从南边摸了过来。
居然不是两边，看着从自己身后来的骑兵，李晔知道必然是害怕打草惊蛇，绕了极远的路。
“圣人，都到齐了。”
赶回去带兵的小校返回，恭敬对着李晔行礼。
而后李晔看着骑兵准备万全，双目炯炯有神的望来，也没有过多耽误，直接一挥手，带头往梁军大营而去。
这一次，骑兵速度不快，但也没有任何隐藏，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三千五百骑的行军在没有刻意隐瞒后，很快引起了营墙上梁军的注意。
李晔望着墙头军卒不断对着这边好奇指指点点，同时不断地相互吆喝，不断叫来各路军将一同透过营墙观望，心底虽然有些担忧，但渐渐暴露在火光下的面容却只有寻常。
甚至李晔还特意带上了点跋扈。
看着远处营墙半天都没有反应，李晔直接对着身边一个出身河南的军将示意，这军将立即向前，操起一口地道的中原口音，直接破口大骂！
“入恁娘！看着军爷们来了，怎么还不开门？！”
这军将显然之前没少在节度使军中干过，此时一开口居然不是神策军、河西军的客气，而是直接先骂了再说。
院墙上的梁军被这一骂有些懵，但短暂懵了一会后，却是相互对视一眼，随后无聊的摆了摆手。
几个军卒，快步跑下了院墙。
看着如此动作，李晔立即抬手，制止军队继续往前，此刻火光微微照耀过来，勉强能够照亮身形。
但位于马上的面容，却依然处于火光照耀外，只流露出些许面容边角。
守将无聊的打着哈欠，吩咐完后便守在营墙外等待李晔他们进来完成手续。
而迎接了不知道多少次来自洛阳补给的南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门内跑出大量只穿了两档，甚至懒得披甲的梁军军卒。
这些军卒将营门大开，随后又来到壕沟边，将方便通行的木板放下。
甚至看着李晔这边好像骑兵挺多，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多放了两块木板，防止等下行动起来将木板压垮。
很快，一个伍长带着几个无甲梁军，陪着笑脸来到李晔马前：
“将军，小的们把路都开了，快进吧。”
伍长职位低微，虽然不知道李晔到底是谁，但仅是高头大马就忍不住要点头哈腰。
只是近了身，原本远远看不清晰的身影，此刻伍长却看了清楚。
能做伍长，多少都有些见识，虽然他不知道李晔，但习惯性准备通过甲胄判断一个人身份的动作，却在他快速瞟了一眼，正要下意识笑着恭维时，整个人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埋头双目出现巨大惊恐，甚至呼吸都急促起来。
额头带着冷汗，伍长不信邪的重新抬头，小心翼翼瞟了过去，却清晰看着火光外，那华丽的鎏金龙纹。
李晔没有理睬伍长，而是直接驾马前行。
反倒是身后一个跟随的小校，看着伍长似乎反应过来，忽然附身笑着低声：
“你给圣人开门，事后来我河西军，必不怠慢了你。”
小校这话带着戏谑，伍长听在耳中却仿佛惊雷。
此刻面前是不断开过的骑兵，马蹄声回荡，可马上的骑手，却全部寂静无声，就这么全员沉默的随着李晔走向大营。
伍长把嘴...
死死闭紧！
大营门口，值夜的军将已经早已下了营墙，待在营墙后百般无聊的等待，直到马蹄彻底穿过，才重新带起笑脸，准备先恭维一个这个能带数千骑兵的军将。
“庞帅不是说还要几日将军才从泽州过来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
军将笑嘻嘻开口，原来他以为李晔是被朱温从泽州调来的主力精锐。
只是军将说完，他不敢如伍长直视，埋着头等待回应，可等来的话语，却让他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不知道，泽州的梁军还没来吗？”
“那今天...”
“只能先拿你们开刀了。”
第127章 从狂热到清澈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直视是不是不礼貌，军将强撑着恐惧抬头，正看见一个身穿鎏金龙纹铠的男子，正瞪着‘好奇’的眼睛，看向自己。
李晔专属的陨铁陌刀，陡然劈下。
没有哀嚎，守门军将人头瞬间分离，而后身边目睹这一切的士兵，则是惊恐瞪圆眼睛，没有立即反击，反而先恐慌的向后退去。
只是李晔的陌刀并非只是给梁军后退的信号，也是给身后三千五百骑进攻的信号。
轰然的马蹄，如雷鸣般炸响在梁军大营之中。
“凡是没骑马的！全杀！”
唐军军将们疯狂的从李晔身边冲杀进去，同时对着身旁骑兵不断吆喝，下达着简单干脆的命令。
数万人的大营，营门修建的还算宽阔，三千五百骑又都是精训几十年的超级精锐，在马上完全可以说成如履平地。
于是营门处的梁军刚刚才跑开点距离，转过头来就看见三千五百骑仿佛洪流一般，居然不见半点阻塞的冲入大营。
火焰伴着肆意叫嚣的喊杀，开始如同旋风一般席卷向整个梁营。
白帐外闪动着明亮火光，刀剑劈砍的哀嚎与被烈火焚身的惨叫开始回荡在大营上空。
而后更多正处于睡梦中的梁军士兵，惊慌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身边的武器，开始疯狂对着身边任何有奇怪响动的地方拼命挥舞。
梁军，炸营了。
中心大帐。
庞师古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盖着毛毯闭目休息。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嘈杂，而后嘈杂声越来越大，直到本来呼吸平缓，平静闭目的庞师古，猛然睁圆双目。
没有立即起身，认真听了听大帐外的响动，庞师古这才陡然掀开毛毯，整个人从床上站了起来。
先从一旁架子上拔出一柄横刀，随后庞师古才赤脚大步走出帐门。
掀开帐帘，映入眼帘的便是面前仿佛无边无际的大火，以及震耳欲聋的军卒呼喊。
“炸营了？怎的炸营了？！”
庞师古看着眼前画面忍不住怒吼了出来。
古时最怕炸营，炸营往往意味着整个军队的报销。
周围把守的牙兵也是一脸慌乱，纷纷拿着武器驱赶着任何胆敢靠近大帐的军卒。
庞师古一番怒吼见没有人回应自己，大怒的就要叫人去弹压。
可是看了一圈，身边除了值夜的牙兵牙将，居然没有半个可以用的人。
庞师古见此心底瞬间一凉，随后也顾不得其他，只好让人找马，自己上了马后准备先亲自安抚住大帐周围的军卒。
结果马还没有找来，混乱的乱兵中，一个身穿甲胄，手持双枪的大汉却孤身一人直接杀穿了整个乱军走来。
“庞帅，为何忽然炸营了？”
看着这个居然杀穿乱兵的大汉，本来已经快要绝望的庞师古双眼陡然一亮：
“王彦章，你来的正是时候！”
庞师古大喜，由不得他不大喜，王彦章此刻虽然还远没有后面出名，但此时在庞师古身边，也早就崭露头角，号称梁军百将中最能打的猛将，被人尊为双枪王彦章。
只说梁军或许还不够清晰，但拿世人皆知‘将不过李’的李存孝来比较，就会清晰很多。
李存孝作为残唐第一勇将，战斗力甚至快要达到此时的李晔水准，但就如同人们往往只会记住第一名一样，哪怕第二名也同样强悍，可却很少有人关注。
而双枪王彦章，就是那个李存孝之下的第二。
庞师古将王彦章派到正对潼关的西营把守，正好与李晔选择突破的南营隔开。
此时王彦章看着忽然炸营，这才直接安顿好南营后，向着庞师古赶来。
看着王彦章，庞师古甚至来不及表扬几句，他直接指着乱兵，大声开口：
“快，你带本帅的牙兵立即前去弹压乱兵，切莫...”
一口气就把保护自己的牙兵派出去，可见庞师古的果断。
只是庞师古话还没有说完，他骑在马上看见的远处一幕，却直接让他整个人顿在马上。
远处火光中，大量骑兵排山倒海的杀来。
本来还算安稳的营帐，也随着这些骑兵的到来，要么拿起武器混乱自相残杀，要么躲在营帐中被一把火全部烧死。
只不过庞师古并不震惊这些骑兵，真正让他完全顿在马上的一幕，是那个在火光照耀下浑身甚至闪着金光的人影。
鎏金龙纹，除了李晔，还有谁能披挂？
“那是...圣人？”
哪怕李晔已经在关中打出了名声，但在这些当代名将眼中，他们对于李晔突然爆发出来的夸张武力始终抱有怀疑。
直到此时庞师古亲眼看着一个身穿鎏金龙纹的骑将正在自己眼前驾着甲骑，扛着陌刀，在无数梁军士兵身后大开无双，这才带着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正视的疑惑看去。
王彦章闻言也是跟着看去，他并没有见过李晔，此时看着对方居然靠着武勇如此屠杀己方军卒，王彦章只是一股怒火陡然从心头升起。
“庞帅稍待，待我去灭了此獠威风！”
王彦章眼底弥漫着狂热，李存孝死后，他不允许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猛的人存在。
而庞师古对此也是愣了片刻后大为赞同。
不管是不是李晔，杀了这个带头的总没错。
庞师古大喜的指了过去：
“好，你且去，本帅将牙兵全部交于你。”
王彦章闻言也是大喜，直接快速叉手一礼，领着牙兵就冲了上去。
看得出来王彦章确实神勇，被驱赶过来的乱兵几乎全部都被王彦章一枪砍倒，就算有几个唐军精骑围杀，也都能被王彦章通过砍马腿的形式将这些精骑全部斩落马下。
而王彦章的神勇也成功引起了李晔的注意，微微偏头看向大步走向自己的王彦章，李晔终于放过面前的几个乱兵，转而是稍微认真的面向过来。
“贼子，你的对手是...”
王彦章大怒开口，而李晔甚至没有等他说完，直接将陌刀高举，想了想，改为平面拍打了下来。
王彦章伸出双枪抵挡，看着李晔此招大开的空挡，只想着挡住后就能立即反杀。
只是就在李晔陌刀与他双枪接触的那一瞬间，本来还在前行的王彦章，双膝轰然一声对着李晔直接跪了下去！
感受自己两个手臂瞬间麻木，感受膝盖因为巨力直接镶进土里。
王彦章双眼原本对于战斗的狂热，在这李晔这一拍后...
陡然清澈！
第128章 活捉王彦章
王彦章双膝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保持拿枪抵挡李晔陌刀的姿势。
而后双目望向眼前人影，哪里还能看见半点气势汹汹要来诛杀李晔的战斗狂热？
他只是瞪开眼睛，双目中带着一点疑惑、一点奇怪、以及满满的想不明白！
此时的李晔在他双眼倒映出整个身形。
他双膝跪在地上，再高大的身形也矮小了许多。
而对面的李晔却骑在高大的战马身上，整个人身形完全立起，拿着陌刀直直对准过来，架在他的双枪上。
此刻的画面，就是王彦章瞪着清澈双眼跪在地上，李晔则高高在上，睥睨着王彦章。
“你很能打吗？”
看着王彦章几乎是一人杀穿到自己面前，甚至面对自己精训几十年的精骑也接连斩杀了好几个，李晔这句话并非嘲讽，反倒带着一点认真询问的架势。
但李晔的想法却根本传递不到王彦章的耳中，此情此景看着李晔居然问自己能不能打，王彦章下意识想要报一下王家枪的赫赫威名。
但刚刚收缩点眼球看向李晔，到了嘴边的话，却连半点犹豫都不带，直接憋了回去。
而后就是带着欲哭无泪，有些憋愤的看向李晔。
此情此景，别人也就算了。
你都一陌刀把我拍清澈了，居然还问我能不能打？
...不合适吧！
看着王彦章表情，李晔也立即反应过来，主要是李晔也脸盲，根本认不得这个王彦章。
只是看着这小子居然能一个人杀穿乱兵，甚至还干掉了自己好几个精骑，所以好奇问了一下。
反应过来王彦章还处于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李晔收回陨铁陌刀，直接对着身后跟着的几个铁河示意：
“把这个人带上。”
铁河立即上前，将王彦章捆了起来，而王彦章想要反抗，可李晔收回陌刀后，他的双臂却直接软了下来。
尝试着鼓起力量，可哪怕使出吃奶的劲，双手甚至连最基本的握拳都不能做到。
王彦章无奈只能被铁河捆绑，同时看着面前已经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收走，转而打量起整个战扬的李晔，眼底是终于渐渐回过神来的惊愕。
想自己王彦章打遍天下无敌手，在人才济济的梁军之中也未尝一败。
唯一一个能压着自己一头的李存孝，也早几年前就死了。
这让王彦章如何不生出一点睥睨天下的感觉？
可自己百战百胜才好不容易带出的一点感觉，被眼前这人治好，居然只花了一拍。
甚至是拍不是砍！
如果是砍的话...
王彦章本来还有些不服气自己被绑起来，想到这里后直接彻底放弃了抵抗。
而后就是更加小心翼翼看着高高在上，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李晔，心底泛起嘀咕。
这人...
甚至还是圣人…
王彦章被利落捆好，随后李晔示意铁河随便找来一匹劣马，将王彦章给托在了马背上。
被王彦章这么一耽误，李晔也懒得去继续追杀炸营的梁兵，而是扫视一圈，尤其方才庞师古站立的地方多看了两眼，直接驾马往回走去。
庞师古早已不在了原地，以至于李晔处理完王彦章，居然找不到庞师古的身影。
庞师古好歹也是一代名将。
当李晔那一陌刀拍下，不仅让王彦章瞬间清澈，目睹整个过程的庞师古更是通透。
甚至都没有去管自己的牙兵，庞师古直接转身就跑。
单纯的炸营还有弹压的可能，可被敌军大股骑兵直接摸进营地，那还弹压个屁，尽快跑路才是正理。
此时大营外的黑暗。
低矮的山包层峦，一处完全阴于黑暗的山包背处，庞师古穿着睡衣，脚上穿着完全不合脚，随意从牙兵身上取来的长靴。
三个牙兵脱去甲胄，气喘吁吁搀扶着庞师古疯狂往山包跑去。
庞师古则带着明显后怕，脚步踉跄的边走边不住低语。
“没了，全没了...”
“我该如何给梁王交代？”
庞师古此时实在是落魄，头发混乱，上面带着一点被火焰烧过的焦卷，面上的胡子更是没了大半。
身上也不见半片甲胄，只有一身沾满污泥的白色睡衣。
不合脚长靴挤压着双脚，跑了一阵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已经磨出了血泡。
只是虽然形象凄惨，但回想着李晔对王彦章的那惊天一拍，庞师古心底只剩下逃出生天的庆幸。
也就是自己反应快，要是再慢点，自己此刻也被捆着丢劣马背上。
终于，四人踉跄着翻过了山包，整个身形完全隐藏到山包背面。
庞师古实在跑不动，长靴又不合脚，心下放松之余，一个踉跄就这么茫然翻滚了下去。
三个牙兵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拉住庞师古，这才没让自家庞帅就这么一路滚下山包。
但有了这么一个插曲，庞师古终于是不再奔逃，而是一屁股直接坐了下去。
庞师古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长靴内的双脚已经有了湿腻的感觉，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自己被磨出来的鲜血。
庞师古将双脚伸直，也不敢让牙兵来帮忙，而是自己亲自动手将长靴缓缓脱下。
疼的龇牙咧嘴，庞师古眉头紧皱，紧咬的牙缝间不住发出‘嘶嘶’声。
直到长靴忽的一下脱下，甚至没有裹脚布，一双满是血迹的大脚，直接凄惨呈现在庞师古的眼中。
看着自己这双脚，庞师古却没有觉得可惜，他只是感受终于松快的双脚，整个人大口喘气的直接躺在了地上。
身边也满是牙兵的喘气声，而后本想要好好恢复一下的庞师古，却从山包的另一面，传来一阵明显的热浪。
感受身后大营方向的气浪，庞师古顾不得继续休息，他直接转身向上爬了两步，半个身子埋在山包后，眺望着远处烈火蒸腾的大营。
五万大军的营地何其浩大？
庞师古更兼一代名将，这等长期的围城营地，修建的更是完备。
此时烈火冲天，哪怕已经逃出生天，庞师古依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凶猛的火光更是直接照亮头顶黑烟汇聚的乌云，让十几里外的潼关守军，都能一目了然的看见。
只是望着五万大军的土崩瓦解，望着火光冲天的大营。
庞师古的喘气渐渐死寂，脚底疼痛也缓缓消失，唯一能够感受到的...
唯有寒颤入骨的冰凉。
第129章 圣人不讲武德
五百铁河安静立在原地。
眼前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大片黑暗。
此时已经进入深秋，半夜气温冰寒，被这火光照耀，军卒们只感觉这温度实在是恰到好处。
铁河们一面拿出干饼缓缓送食，同时还捧着各种精饲，用手送到自己战友嘴边。
辅兵则将装满清水的水袋送上，铁河们一面给自己送水，一面将把水倒在刚刚喂完精饲的手上，送给战马。
“你们几个走快些，莫让圣人久等。”
几名精骑用长绳拴着几个梁军军将从铁河面前走过。
军将面容凄惨，尤其看着一旁沉默看来的五百铁河，见着这些人马具甲的彪悍铁骑，脸色更是苍白。
一行人向着前面走去，不远处的黑暗不时会传来一阵骑兵奔跑的沉闷马蹄，以及长枪捅刺，乱兵临死前的哀嚎。
五万乱兵虽然绝大部分都已经葬身火海，但毕竟数万人马，哪怕杀了大半夜，依然会不断出现四处逃散的乱兵。
黑暗中的惨叫与哀嚎不时透过黑暗传来，与不远处烈火烧炸木材的霹雳交相呼应，
最平整最亮堂的一处空地。
距离铁河并不遥远，周围至少布置了两百不参与追杀的精骑。
虽然战斗已经结束，但他们依然保持作战姿态，警惕注视着周围，将身后牢牢保护起来。
望着远处传来惨叫的黑暗，被精骑簇拥的李晔转眼看向身边唐骑军将，无视了刚刚押来的几个梁军。
“传令出去，乱兵能收降就收降。”
李晔吩咐，身边军将立即叉手转身执行。
王彦章这时已经被放下了马，身上也被松绑，就这么手无寸铁的站在李晔身边。
而李晔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视王彦章，王彦章则在李晔战马上存放的武器和李晔身上来回转动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只有认命的低头。
不是王彦章彻底没了胆气，毕竟王彦章得到朱温总用后，可是为后梁死节的存在。
连死都不怕，王彦章会害怕李晔？
只是王彦章看了半天，除了李晔的武器他可以拿到外，其他军卒手中的武器全部都握在手中，根本没有让他抢夺的机会。
可李晔的武器虽然好拿，那看了半天后，王彦章只有打死不信的憋屈低头。
那陨铁陌刀也就算了，王彦章看着铁胎弓，根本不信这TM是给人拉的！
李晔吩咐完继续无视王彦章，经过方才的询问，李晔已经回忆起来了自己到底抓到个什么人才。
这王彦章李晔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放走，只要抓在手中，后面有的是机会将王彦章收为己用。
先不管王彦章，李晔此时坐在一块不知哪里找来的木凳，大咧咧看着面前跪满一地的梁军将领。
直接看向面前军将，李晔重复了自己刚刚从他们口中了解到的消息：
“所以李克用已经让出黄河，朱温正在把泽州的主力调往洛阳？”
军将中永远不缺怕死之人，李晔甚至都没有严刑逼供，更没有任何好处承诺，就已经有军将为了表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消息都说了出来。
对于这些人，身后的王彦章嗤之以鼻。
虽然他现在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最大的名声也不过是能打，但王彦章还是不认可这些不忠的举动。
李晔确认，下方军将连忙抢着回应：
“圣人英明，确如圣人所言。”
军将们忙着点头，李晔则微微将大咧咧的坐姿略微坐正，而后眼底有些无语。
这些节度使...
当真是为了针对自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居然连李克用和朱温都可以暂且罢兵，先把自己干了再说。
心底有些恼怒，李晔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终于是对着眼前这些军将随意挥了挥手。
身边精骑立即上前，将这些人直接架起。
看着李晔要处理自己，军将们连忙大力哭嚎起来：
“圣人饶命啊！圣人我等都是唐臣啊！”
带着明显哭腔，李晔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点眉头。
身边小校看了，连忙大怒的对着精骑使眼色。
精骑立即一拳头直接打在降将嘴上，直接将这群人给打的闭嘴，随后拖到黑暗处，手起刀落的斩杀了这些人。
如此作为看的一旁王彦章瞬间有些紧缩眼睛。
随后看向始终背对自己的李晔，心底有些泛起嘀咕。
若是寻常乱世，李晔或许会收纳这些降军，就算不接入军中，也至少给个福贵。
但这是残唐，这是武人当道，礼崩乐坏的残唐。
对于残唐的这些武人，任何讲道理的行为不仅无用，甚至还是软弱的表现。
此时节度使们都已经联合打上门来，李晔如果还收纳这些降军，得到不会是敌军的痛快投降。
而是认为打李晔将不会具备任何成本与后果，到时候是个人都敢来招惹李晔。
所以对于这些武人，已经摸清楚对方行事规律后，李晔的回应也学着节度使，直接用手中的刀剑和死亡来回应任何一个胆敢反抗自己的人。
远处张不开嘴的痛呼伴着火光下闪烁的刀芒戛然而止。
李晔挥完手后就没有再往那边投以任何注视，只是略微埋头沉思，思索着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周围军将纷纷沉默，只是恭敬候在李晔身边。
远处的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间，这一夜居然就要过去。
而李晔想了半天，随着日光洒落，周围大地变得亮堂起来，李晔无意识看向大地，随后地上的一面旗帜，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面...
梁旗。
李晔认真看了两眼，而后整个人忽然直起身，脸上的沉思一扫而空。
直接起身，身边恭候的军将见状连忙跟着叉手低头，等待着李晔的命令。
而李晔直接指着梁旗吩咐：
“立即收集这些梁旗，另外让军士准备，我军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
军将们不明白李晔要梁军的旗帜干嘛，但已经开始盲从的军将们还是立即执行了李晔的旨意，将这些旗帜收集起来。
而后过了半个时辰，三千五百骑开始扛着收集来的梁旗，浩浩荡荡的继续出动。
这一幕完全落在了山包后庞师古的眼中。
牙兵们看着李晔居然扛起梁旗，脸上满是疑惑。
庞师古则呆呆看了李晔行进方向，又看了看居然有些难以分辨出来的‘梁军’骑兵，愣了半晌后，也顾不得脚底疼痛，直接带着满脸憋愤的站了起来。
指着往河东而去的‘梁军’，庞师古气的跺脚：
“这算门子圣人？”
“哪有扛着臣子旗号，去煽风点火的圣人？！”
第130章 朱温匹夫！！！
城外官道宽阔笔直，张全义善于治理，洛阳居然还保有几分盛唐繁华。
天色渐渐黑暗，可还有大量百姓和商队正在忙着进城。
官道上依然忙碌，人来人往的有些拥挤。
百姓照旧穿着唐服，城头徘徊的军卒也都穿着昔日唐军制式的全身扎甲。
若不是满城飘扬的并非唐旗，而是朱温的梁旗，不知道还以为昔日的盛唐又回来了。
军卒们严密把控着城门，认真核验每一位进城的百姓。
城头箭楼中也把守了眼力好的哨兵，专门站在高处警戒周围。
若是有任何敌情或者不对劲的地方，代表防备的号角便会至箭楼吹响，提醒着周围的军卒。
只是洛阳节度使张全义自从投靠了朱温，箭楼中的号角，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吹过了。
以至于当号角声从望楼中连忙吹起，下方不仅百姓疑惑抬头，就连把守的军卒也是一脸奇怪。
人群纷纷抬头四处张望，反应不过来看着望楼怎么突然吹出这种号角声。
直到几个从汴梁提拔起来的军将听出不对劲，才对着茫然的军卒和百姓大喝起来：
“速速关门！有敌情！！！”
梁军将领怒斥，终于反应过来的军卒们慌忙行动起来。
也不管城外还有多少没有进城的百姓，使用长矛横刀将百姓逼退，随后就是伴着城门关闭的轰鸣，将整个厚重城门完全合上。
而后就是城头迅速冲上大量守军，开始一脸奇怪的看向城外。
没有慌乱也没有担忧，只有好奇。
好奇哪里来的敌人，居然能敢打洛阳？
军卒确实有底气，毕竟朱温亲至，前面不仅顶着庞师古的五万大军，葛从周的十万主力精锐也从泽州撤回，正式进驻洛阳。
军卒们实在不明白有谁敢对有十万精锐把守的洛阳展开进攻。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想象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城门重新打开一个小口，上百梁军精骑焦急的纵马而出。
精骑向着潼关方向赶去，沿途百姓纷纷慌张让到一边，而后人群惊疑目送这些精骑，还没来及讨论出个大概来，这些精骑又迅速折返。
只是返回时，精骑队伍中多了一个身穿白色睡袍，面容憔悴的汉子。
小半个时辰后，东都宫殿。
“什么？没了？！”
朱温呆呆看着脚下五体投地，毫无保留献上最高恭敬的庞师古，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此时天色已经黑暗，吃完晚食后的朱温正要进入后殿，与张全义家中的各类女眷彻夜长谈一下残唐人口稀缺的问题。
结果就被庞师古一个消息给直接叫到了前面。
而朱温本来的一肚子火，更是随着清楚得知李晔夜袭大营，一战报销自己五万降军后，被猛然浇灭。
实在是生不起气，毕竟五万大军的覆灭，让朱温更关注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此刻一着不慎，朱温这扬声势浩大的‘清君侧’，可就要直接甩甩屁股散伙了。
朱温没好气看着凄惨的庞师古，他没有先让庞师古下去休整一下，而是直接无视了五体投地的对方，转眼看向了敬翔。
敬翔则看着朱温甚至连让庞师古先起来坐一下都不考虑，心底无奈叹了口气的同时，也直接无视。
朱温什么都听敬翔的，不代表敬翔就分不清大小王。
对于该如何处置手下将领这些无关生死的事情，敬翔是百分百中支持朱温。
“敬公？眼下如何是好？”
朱温下意识询问向敬翔，在他看来这局势已经够烂了，而敬翔则看着伏地的庞师古，先问出了新的问题：
“战后可有观察唐军动向？”
敬翔询问，而被问到点子上的庞师古，终于是抓住机会，将后续的话继续说了出来：
“圣...”
想说圣人，毕竟庞师古可是亲眼看着李晔一陌刀拍清澈了王彦章。
但看着眼前脸色已经极为不耐的朱温，庞师古连忙收回，只是顺着敬翔的话开口：
“唐军战后收集了我军旗帜，往河东去了。”
此话一出，不要说敬翔，就连朱温也是瞬间瞪大了一点眼睛。
朱温直接看向敬翔，几乎是脱口而出：
“李晔这小子要以本王的名义去打李克用？”
朱温都反应过来，敬翔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朱温想到这里就直接开口，敬翔则是想了一阵后，脸上居然泛起了一点无力。
“除了没有圣德，此举...”
“着实无解。”
只要不做人，天下处处是机会。
李晔当然不可能只带着三千五百骑就去攻城，他最多也就是扛着梁旗出动，四处打击和劫掠河东军的城外基础，然后再越过黄河返回关中。
说实话，但凡有点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些骑兵真不一定就是梁军兵马。
若是其他节度使，再怎么都要先观望一下，甚至亲自派人来询问一下。
毕竟朱温实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河东军。
但李晔此举的问题就在于，他打的不是其他节度使，他打的是李克用！
李克用是谁啊？
李克用是自己吃坏了肚子，都要怀疑是不是朱温这小子背后请了巫婆！
本来朱温撤军后长时间没有进攻潼关就已经让李克用大为恼火，若是此时得知有一股梁军趁着自己示好之余来搞自己，李克用甚至都不带半点怀疑！
毕竟这不就是朱温的为人吗？
而朱温看着敬翔说出这句话，也是短暂错愕后立马继续沉思了一下。
而后想明白整个事情后，脸角一抽。
这个李晔日后就不要叫圣人了。
毕竟哪家圣人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朱温来不及心疼自己五万降军，强压着心底动荡看向敬翔，而后甚至还没开口，敬翔便先点了头：
“梁王英明，此刻应立即调葛从周回身抢占黄河，赶在李克用南下前确保我军队黄河的绝对控制！”
敬翔与朱温忙着准备应对，而远在河东太原的李克用，却在得到一系列‘梁军’出动的军报后，想也不想的暴怒摔下了酒杯！
河东军将领静若寒蝉，整个大殿只有一句来之李克用的咆哮：
“朱温匹夫！！！”
第131章 停？给朕继续！
潼关以北两百里外的一处荒野。
周围山峦层叠，无数山沟隐于其中，若是有人一头深入山间，便是遣来十万人昼夜搜寻，也难寻踪迹。
此时的一处山间溪谷中。
涓涓溪流晶莹透彻的向前，进入深秋，气候越发寒冷，溪边几乎不见了绿色，土壤也越发干黄。
只在溪水不断冲刷下，干泥才渐渐湿润，带着浸湿后的些许黑湿，一点一点顺着溪水流淌向远方。
一个硕大马头忽然埋下！
马嘴靠近溪流，有些冰寒的溪水被战马大口吞下，粗厚马脖不断吞咽，传来清晰可闻的‘吨吨’声。
而后是第二个马头、第三个马头...
溪流旁排了一溜战马，骑手们在战马旁引着自己战友一面进水，一面顺着毛发，同时手里握着精饲，时刻准备等自己战友喝饱后再吃些小食。
一阵脚步踩在地面，由远及近传来硬靴碾压稀泥的‘吭哧’。
“圣人，此番出击前后一共折损了两百多精骑，其中骑手只死伤了不过三十，其余则全是马匹受伤，不能再战。”
李晔顺着溪流行走，每一脚踩下都带起吭哧。
身后跟着一串将领，不断汇报着这段时间来的情报。
听着人死伤不过三十，用于作战的良马就没了两百，李晔心底只感觉心底有些心疼。
同时也明白骑兵这玩意为什么这么贵。
马匹，是个实实在在的消耗品。
“通知河西了吗？”
李晔略微慢了点脚步询问，禀报的军将连忙叉手弯腰：
“已经派人去了河西，损失的马匹会从军马扬补充，回到长安即可重新满员。”
军将开口，脸上也是如李晔一般的心疼。
只是这一幕看的人群中的王彦章眼底满是无语。
他躲在后面微微睁眼，一面扫视，一面忍不住低下眼眸。
不是！
你们在心疼什么？
心疼你们没了三十骑？没了两百马？
那要你们这点损失就如此心疼，那朱温这会就该一头撞死在东都宫殿了吧？
王彦章心底忍不住的不断吐槽，而李晔领着人边说边走，很快来到一片远离溪流，地面干燥的临时营地。
几个小帐篷围着一团篝火立了一圈。
篝火上正拥挤炙烤着十只打来的野兔野鸡，两个军卒不断围着忙碌操持，渐渐散发出阵阵肉食鲜香。
看着李晔到来，军卒连忙拿出木盘，从野兔野鸡身上切割下最肥美的部分，随后恭敬递给李晔。
看着这些烤肉，奔袭一路的军将也都忍不住有些咽下口水，只是有资格跟着李晔一同享用的军将实在稀少，只有仅仅几个能够坐在李晔下方。
其他人则是捧着肉干汤，拿出胡饼泡在碗里将就。
王彦章也得到了这么一份寻常食物，只是看着李晔手中新鲜烤肉，实在是忍不住嘴馋。
同时眼底有些略微期待，不着痕迹看着李晔，希望李晔能‘礼贤下士’，热情的邀请自己一起吃。
而后就在王彦章注视下，李晔果然端起烤肉看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了王彦章身上。
王彦章见状连忙收回眼神，一副低调模样的埋头认真吃着胡饼肉汤，而后李晔略微举起烤肉，用王彦章没想到，极为随意的语气问了一句：
“吃？”
甚至没有半点热情，感受被怠慢的王彦章臭脾气瞬间就上来，也没有什么无视或者怠慢，而是直接放下胡饼肉汤，端端正正的对着李晔行了叉手礼：
“不...”
“嗯，好。”
看着李晔听着自己刚刚说出了个‘不’字就直接转头，恭敬大礼才行到一半的王彦章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而后就是在周围军将揶揄的目光中，强撑着尴尬坐了回去。
只在他人看不见的内心深处，王彦章才忍不住大力吐槽。
“这算哪门子圣人？”
“皇帝不都是最会做面子功夫的吗？”
“怎么这个圣人一点面子功夫不做，还...”
“还TM这么能打？”
王彦章一整个无语，不过吐槽过后看着前面只花了眨眼功夫展现了对自己‘诚意’，接着就一边吃，一边查看地图，与身边军将讨论的李晔，实实在在是有些刮目相看。
倒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就如何如何看好李晔，至少看着不浪费一点时间的李晔，王彦章知道眼前这个圣人，确实不是那些只会做官面文章的‘废物’。
至少这个李晔，相当的务实。
没去管身后王彦章心底的小九九，李晔捧着木盘，一面送肉，一面认真查看面前地图。
一个军将半蹲在地上，伸出手直接在地图上不断滑动：
“好叫圣人知道，根据我军派出去的探马回报，这几日河东军大面积从太原出发，重新向着黄河边的泽州靠近。”
“虽然我军探马没有太过深入，但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李克用不仅调动了原先的八万人马，甚至又继续动员了两万民兵出来。”
看着李克用把老底挤干得了八万人还不够，居然又咬牙动员了两万民兵，好赖筹够了十万大军，不要说周围军将，就连李晔看着泽州一线瞬间插下十个万人旗的河东军，有些呲牙。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河东虽然人多，但李克用不善于治理，这真是有些极限了。
李晔感慨，负责介绍的军将则不敢停顿，他指了一圈河东，又把手指向了河南。
在那里，河南插了八面万人旗，抢占了几乎所有渡口后，呈现防守姿态。
而后就是洛阳两万人，黄河八万人，汴梁又立起来五面万人旗。
“指着汴梁新立起的五面万人旗，军将有些不确定：
“据传闻朱温又在汴梁动员了五万人马，用以弥补前线兵力损失。”
李晔看着地图上被自己领着骑兵干了一圈后大变模样的局势，一口将最后一点烤肉送进嘴里，随后毫无仪态的直接用袖口擦了下嘴，拿起了代表自己三千五百骑的旗帜。
军将们看着李晔如此武人做派，面上带起一点认可，而后就是目不转睛看着李晔，想要看看李晔接下来又要把军队往哪里带。
毕竟此时关外有一支骑兵的消息已经传开，尤其李克用坚信这伙骑兵就是朱温的梁军，派了大量骑兵来针对自己，己方在关外的突然性，已经消失了。
面对已经取得的巨大战果，这个时候停下来也是时候了。
众人都看着地图，就连身后王彦章也伸直了脖子看来，等待着李晔决定要不要停下。
而李晔看了关外半天，随后想了想，将目光...
看向了关内。
“让张承奉、符道昭领河西军、神策军于秦州一带集结。”
“李克用和朱温忙着对峙，趁此机会，朕要一举荡平四镇。”
说着，李晔手中的旗帜也跟着插下，直接放在了四镇之一，趁着李晔没空搭理他们，居然敢在野外劫掠秦陇的静难军身上。
“关外没了突然性，关内有。”
“半个时辰后出发，奇袭静难军！”
第132章 圣人在哪？圣人在这！
过度开发导致关中，尤其是关北土地极度贫瘠。
此地距离秦州不过一百多里，才进入深秋不久，这边的土地就已经开始出现枯黄。
远处大地也不见半点开垦痕迹，只有无穷无尽的山峦上零星冒头出一点绿色，渐渐呈现出一丝黄土高原的雏形。
一缕黑烟，至山包间缓缓升空。
“军爷饶命啊！”
一个汉子带着哀求，双手死死嵌进黄土中，被人强行拖拽的往远处拉去。
十指在松软黄土中带出勾勒，却得不来半点避免被拉走的命运。
“饶命？饶什么命？”
“军爷们带你们去夏州过日子，岂不比呆在这里受朝廷压榨强？”
一个身穿皮甲的小校脸色狠厉，手中拿着的并非长鞭，而是横刀。
横刀缓慢滴着血，点点血珠落在地上，带出朵朵暗红血花。
不远处的空地上，躺了几十个老弱病残...
看着一番清理后这个村子所有壮年男女都被集中起来，小校大略数了数，看着居然有上百人，脸色露出满意。
残唐，人口也是战略物资。
“好生看押，这些人要是少了一根手指头，本校饶的你们，大帅却饶不得你们。”
小校对着军卒呵斥一句，军卒们连忙笑着点头，不断对着小校点头哈腰。
只是这些军卒和小校满脸笑意，被看押起来，甚至被着重吩咐要格外爱护的壮丁们，却只剩惶恐绝望。
毕竟如果节度使们真的如此看重人口，残唐又怎么会缺人？
实际上所谓的爱护，仅仅只是将百姓尽可能多的送到目的地。
而后也不发放任何粮食，甚至还要把他们在敌对方种出来的粮食夺走，最后直接把这些人放在一片荒地上，任其自生自灭。
直等到一年后来看这些人活下来了多少，又开垦了多少土地，最后从这些幸存者手中征收赋税。
可以说每一次掠夺迁移，消减去一半人口都是轻的！
再加上节度使反复拉锯，都不用每个月，哪怕只是每年强迁一次，要不了几年，这一片的人口就该死绝。
壮丁们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所以哪怕小校说的好听，可壮丁们的脸上还是只剩下惶恐和绝望。
小校则不理睬这些壮丁，他快步走到不远处一片身披扎甲的牙兵面前，小声恭敬通报后，被牙兵放了进去。
这里面是静难军节帅所在，此刻他正坐在凳子上，面前摆放着酒肉，桌前站立着一排精选出来的女子。
“节帅，都准备好了。”
小校谄媚的对着静难节帅开口，节帅正在用筷子送肉，听见终于准备好，随意的放下了筷子。
而后没有理睬小校，反倒是先看向了桌前瘫在地上，仅剩的一条腿也被斩断的大汉。
“圣人？圣人在哪呢？”
节帅戏谑的看着脚边的大汉，随后自顾自看了一圈周围，见着身边全是自己的静难军卒，脸色更是自得：
“在这？”
指向东面，节帅一边开口一边摇头：
“没有。”
“那未必在这？”
指向北面，节帅咀嚼肉食，脸上甚至特意浮现疑惑：
“怎的也没有？”
说完不顾大汉看着自己怠慢李晔，被气的脸色涨红双目快要充血的里长，节帅又指向南面。
看着南面，节帅脸上泛起笑意：
“也没有，只有本帅牙兵。”
说着眨眨眼，望着身边军卒故意带起恍然大悟：
“莫非本帅牙兵便是圣人？”
静难节帅这话立即引起身边静难军大笑，南面不少牙兵更是有样学样，也不知是为了拍自家大帅马屁，还是真心觉得好笑，居然特意学习起了皇帝的行走姿态。
他们没见过，自然学的夸张，可看着如此夸张姿势，周围人群却是更加轰然的大笑。
而静难节帅看着手下人如此配合，脸上笑意也更加明显。
尤其看着脚下大汉看着自己羞辱李晔，居然更加暴怒，但却双腿尽废，只能无能狂怒的里长，心底更是满足。
李晔可是从他们四镇手上拿了不知道多少粮秣。
这笔账四镇之前不敢算，甚至不敢提。
但现在天下藩镇‘齐力’讨伐李晔，四镇如何能不狠狠出一口恶气？
三万河西军很多吗？有朱温和李克用的二十五万多？
更不用说还有个剑南的王建，轻轻松松就能拉出十多二十万大军。
什么？李从照一战就被灭了？
那是李从照傻，兴元兵弱，被李晔当做出头鸟暴揍了！
静难节帅脸色得意，下方里长正是跟随李晔南征北战的伤退老兵，被安置到这里做起了里长。
可以说对于李晔，这些能在残唐得到妥善安置，甚至带有一点福贵的伤兵，那可是十二万分的忠诚与支持。
毕竟支持李晔就等于支持自己眼下合法得到的一切。
只是此刻他仅剩的一条腿也被斩断，面对跋扈的静难节帅，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节帅终于在这个里长身上出了一口对李晔的恶气，心满意足的挥挥手，准备让手下人收拾好返回自己的驻地夏州。
只是随着他挥手，手下牙兵牙将们开始行动，只过了片刻，周围便传来了一阵渐渐变大的轰鸣。
节帅一愣，刚刚站起身吃饱喝足的脸上皱起了点眉。
望着身边一个牙将，节帅满脸不耐：
“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后面还要赶路，要是大伙都想跑，本帅就让他们一路跑回去！”
静难节帅甚至以为是自己人太过不安分，才奔跑出来的轰鸣。
但牙将可不比这个养尊处优多年的节帅，作为长时间在前线厮杀的牙将，他在听见这些轰鸣后的第一时间，就一直皱着眉，全神贯注的听去。
这个声音...
怎么这么像骑兵？
牙将想不明白，甚至有些不确定。
毕竟眼下的关中地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成建制骑兵了。
李晔带回来的河西军中倒是有，但不是说打了李从照后就往关外去了吗？
消息不够流通，静难军甚至都不知道李晔已经夜袭击破了庞师古。
但随着轰鸣越来越明显，甚至感觉开始了加速，就算还没见到人，牙将也反应过来。
面向自家大帅准备开口，可话还没说出来，刚刚跑出去整顿军卒的牙兵，却慌乱的跑了回来：
“圣...圣...圣人...”
指着东面语无伦次，静难节帅和里长看着牙兵反应，而后陡然转头，看向东边！
“圣人在这！”
第133章 他简直是个天神
虽然没看见李晔，但仅是这龙纛也显示出了李晔的存在。
轰鸣的骑兵中。
王彦章也穿戴整齐，作为李晔身边亲卫的一员，拿着自己的双枪跟随大军前进。
这是打四镇兵马，并非转过头立即去打梁军，王彦章心底虽然还是多少有些抵触，但却也选择了接受。
远处的静难军慌乱。
但因为骑兵实在是太过明显，静难军又有探马，等着李晔冲到面前，静难军已经勉强组织起了阵线。
大量长矛手顶到了前面，身后是大量没有甲胄，拿着软弓的射手。
而至于能够披甲，手持硬弓的精锐，则全部留在节帅身边。
望着远处虽然慌乱，但还是勉强摆出架势的静难军，王彦章心底忍不住有些可惜。
骑兵正面强冲摆好阵的步兵，就算冲赢了，这交换比也实在是血亏。
只是看着习惯性顶在最前面的李晔，此时面对已经摆好阵型的静难军，居然不见半点减速，反而是将陌刀高举，示意身后骑手全部从骑乘马换到了作战马。
身边骑手整齐划一的动作，看着如此随意的换马姿势，饶是王彦章也看的有些发呆。
梁军也有骑乘良马的精骑，但是与李晔手下的这些精骑比起来，简直没有可比性。
王彦章也跟着换马，甚至还特意换的更加娴熟，想要以此展现些梁军风采。
只是身边骑手根本没人关注，而是全部死死盯着李晔，随着李晔开始了加速。
王彦章有些发愣。
他看了看远处的静难军，又看了看不躲不避，居然对着正面冲去的唐骑，双目僵直。
什么意思？
这个李晔要带着骑兵强冲正面？
饶是王彦章一身武勇，此刻反应过来，握着双枪的手也忍不住瞬间激出一层冷汗。
骑兵宝贵，怎么能用来正面冲阵？
不应该是步兵拖住正面，骑兵迂回背冲，最不济也得侧冲吗？
王彦章惯性思索着自己的认知，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身边的精骑开始刻意放慢点速度，而后就是精骑队伍中，一路上养精蓄锐的五百铁河，开始加速。
五百具装盔明甲亮，渐渐从精骑中汇聚到前方，以李晔作为矛头，仿佛在整个军阵的前面换上一片纯钢的箭头。
而看着这五百具装，来自梁军的王彦章，忍不住咽了点口水。
明光重铠、全身马甲，这些甲胄看着王彦章眼中，除了惊愕外便是难以压抑的艳羡。
那个武将会不喜欢宝甲？
哪怕这些具装的甲胄并非独特专属的装备，而是顶尖流水线产品。
可流水线的顶尖也是顶尖，是目前不过小校的王彦章只敢在梦中想一想的存在。
尤其随着时间推移，具装除了身上甲胄夸张，手中更是已经开始换装马槊，那超长的马槊扛在肩上，给人以沉重视觉冲击。
更不用说腰间横刀，精制复合弓，以及跨下造价昂贵的战马，这每一个具装浑身上下虽然没有半点黄金。
但王彦章看去却恍惚觉得从头到脚，这五百铁河每个人都是由黄金堆砌。
而作为如此高投入的回报，是精骑以铁河为头，铁河以李晔为头，在行进中组成了破阵阵型。
‘万’马奔腾，虽然身边都是自己名义上的敌人，虽然自己甚至还是个俘虏。
但人群中的王彦章顺着大军向前，耳边全是马匹与骑手的沉重呼吸，所有人目光死死盯着最前面的李晔，狂热的氛围也开始弥漫到王彦章的身上。
此时此刻，骑兵已经不可能减速，而李晔依然冲在最前，王彦章就是再如何嘴硬，也不得不带着一点震撼，顺着所有唐骑的目光一起看向李晔。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着自己的皇帝亲自带领自己冲锋，而毫无波澜！！！
尤其对于心底有气节的人，更是如此！
而整个队列狂热气氛的高潮，不是成功冲进两百步，也不是身边军卒有人怒吼。
而是李晔高举陌刀随后缓缓放平，伴着他的动作，那五百铁河将扛在肩上的马槊，也双手紧持，对准了前方！
马槊可并非欧洲那种骑枪，造价昂贵的马槊几乎蕴含了中央帝国所有最顶尖的炼制技术。
不仅杀伤力、战斗力远超骑枪，重量也几乎达到了人类所能使用的极限。
单手握持的骑枪很强？
那就让他们来与必须双手握持的马槊碰一碰！
王彦章的目光终于不再四处乱动，他的身形无形间‘渺小’了一点，不知不觉融入到了唐骑之中。
耳边的呼吸也不再是只有唐骑，也有王彦章望着李晔，来至他自己难以压制的鼻间。
而后...
箭雨若倾盆！
哗啦声在耳边惊响，王彦章惊吓之余看向身边，居然是身边每一个唐骑都拉动了弓弦。
战马冲刺的惯性、复合弓强大的动能、骑手夸张的臂力、几十年精训恐怖的熟练...
如此种种相互加持，最后呈现在王彦章眼中，是倾盆大‘雨’落在静难军轻甲甚至无甲的步卒身上，如镰刀般割倒大片。
这一幕，王彦章双目陡然充血！
什么不可冲阵！
什么寻机破袭！
跟着圣人，哪里需要管这狗屁？
屠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铁河狂暴轰入静难军已经被‘暴雨’冲垮的军阵，身后精骑紧随其后，手中骑枪高举，不断捅杀着惊恐的敌军。
李晔手持陌刀冲杀最前，战马不断撞倒任何胆敢挡路的军卒，陌刀不断收割任何不信邪的敌将。
甚至因为李晔速度太快，身后王彦章与其他唐骑一起，拼命催动马匹却始终无法追上。
直到身边静难军在足足坚持了‘长达’小半刻功夫后，终于伴着一声轰然散开，李晔才渐渐停下马匹。
身后唐骑立即从李晔身边左右跑过，拿着武器不断追杀敌军。
而远处静难节帅骑马奔逃的身影，在四百步外，变得格外显眼。
王彦章没有跟着骑兵冲，而是来到李晔身边，气喘吁吁看着跑掉的静难节帅，面露可惜：
“居然让他跑了！”
王彦章恶狠望着四百步外的节帅，眼底满是对于唐军没能击杀自己盟友的惋惜。
毕竟四百步外就算把床弩搬来，能射这么远，都不一定能射这么准。
只是王彦章说完，李晔却立在原地，将王彦章打死不信有人能拉动的铁胎弓，拿了出来。
王彦章，双眸紧缩！
呆呆看着李晔取出一发箭矢搭在弓上，而后面向静难节帅举起，缓缓拉开了弓弦。
巨力拉扯的嘎吱，仿佛王彦章面前真有一台床弩被拉开。
而后李晔的声音，忽然传来。
“跟着朕。”
王彦章茫然疑惑，目光僵硬转动向李晔。
“朕持弓、卿握枪。”
“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
王彦章的茫然疑惑陡散，只有倒吸冷气后忘记呼吸的愕然！
这句话如何不熟悉？如何不梦幻？
哪位武人不想学着尉迟敬德追随李二，也与自己的圣人组成搭档，一同涤荡这糟心的世道？
只是此刻的王彦章已经没法再给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感受仿佛惊雷般在耳边炸响的李晔话语，双目高抬，仰望着日光照耀下的李晔。
大马宝甲、龙纹鎏金。
铁胎弓拉弦如满月，年轻英武的皇帝目视前方，神情专注而认真。
追随李晔？
王彦章此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看着眼前的李晔，他的心底只剩一句，也只有一句。
“他...”
“简直是个天神！”
第134章 打扫战场
起伏的大地上，随处可见倒毙军卒，静难军降兵排成队列走回，身边跟随着一两个骑兵，将他们不断押解回去。
而在战扬外围的一片黄土山壁上，王彦章瞪大眼睛不断来回打量眼前画面。
静难节帅被李晔一箭钉在了山壁上，学着旦增一样双脚离地，cos起来晴天娃娃。
只是晴天娃娃是吊着，而静难节帅与旦增是被一枚‘铁钉’给从胸口钉了进去。
王彦章看了一圈，甚至在从左看向右的时候，转圈的脚步都下意识放缓了一点。
而后看了透彻，见着真是李晔当着自己面射出去的一箭，王彦章抬起有些发愣的眼神，滑动了一下喉结。
左右看了看，见着身边什么人，只有几个骑兵在远处对着降兵吆喝。
王彦章大力吸了几口气，鼓起了一点胆气。
王彦章伸手，轻轻抚摸在了李晔的特制箭矢上。
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用劲就把箭矢拔出来，结果感受手中箭矢的扎实，王彦章渐渐使力，看着箭矢居然始终纹丝不动，王彦章本就发愣的眼神，瞪的更开了。
“王彦章！”
李晔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王彦章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转身看去。
曾经的王铁胆，面对李晔居然也变得惊恐起来。
甚至相对于那些只能看热闹的外人，知道这一箭到底什么含金量的王彦章，对李晔的惊惧还要更大。
慌乱收回手，而后对着身后骑在马上的李晔直接单膝叉手：
“圣人。”
略有惊慌之余的真心，当李晔对他发出邀请后，本就在梁军还未起势的王彦章，并没有坚持太多时间。
开玩笑。
可不是人人都能在李晔面前持枪。
尤其在王彦章亲自确认了李晔这惊天一箭后，更是火热！
李晔看了看自己的箭矢，又看了看王彦章有些慌乱，也不点破，直接拉动缰绳，转身往不远处的小村走去。
“你以后就跟在朕的身边。”
看着李晔对自己做出明确安排，王彦章连忙再次行了大礼。
而后看着李晔离去，王彦章最后看了眼身后被钉在山壁上的静难节帅，嘴角不自觉的呢喃出来：
“圣人持弓，我持枪...”
声音不大，但王彦章说到这里，嘴角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上翘。
日后圣人立了庙，自己再怎么说也能在圣人坐下左右，得一个神位吧！
王彦章不再耽误，转身拿起自己有些弯曲的铁枪，翻身上马，追着前面的李晔而去。
几人很快来到村中。
村外是数千静难降兵，他们正老老实实蹲在地上。
王彦章追上李晔时，李晔翻身下马，一面把缰绳递给铁河亲卫，一面对着面前几个小校开口：
“问一下这些降兵有谁愿意去河西，若是有愿意去河西的，免费发地，并保证妥善安置其家人。”
一个小校连忙叉手，而后李晔又看向另一个小校：
“剩下不愿意去的...”
“先集中看押起来，过几日再把他们送回夏州家中。”
送回家？
刚刚赶到的王彦章一愣，而周围军将们则是略微思索后，配合的点头。
王彦章不傻，看了看土崩瓦解的静难军，很快反应过来。
李晔这句话的意思，是过几天夏州就要立唐旗！
不过这也实在合理。
连着两年内被先后歼灭两万人，不过一两个州的静难军，真是一点兵也挤不出来了...
而至于直接吸纳降兵...
除非是成建制投降，或者有后世教员的超强政工体系，不然降兵往往是无法直接使用的。
先打散归家，日后再重新招募组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军队战力。
李晔吩咐完转身向着村中走去。
被解救的村民正坐立难安的聚集到一起。
人群围绕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李晔派下来的里长。
村民看着李晔身穿一身龙纹大步走来，身边还跟着全身重甲的铁河亲卫，这种视觉压力可要比把寻常扎甲当宝的静难军强太多了。
李晔还未走到，村民们早早便跪了一地。
人群中失去双腿的里长则从担架上看着李晔走来，挣扎着从担架上靠了起来：
“圣...圣人。”
里长脸色红润，甚至带有一点狂热。
先不说李晔给了他们福贵，给了他们妥善安置。
单是自己差点死了，结果被李晔亲自救了出来，就足以得到这个老兵的狂热。
看着老兵不顾伤口起身，李晔连忙上前两步，伸手安抚了对方：
“伤口刚刚包扎，此时就不要多礼了。”
亲手将里长安抚下去，而后不顾里长越发狂热，李晔又转头认真查看起里长的伤腿。
也不顾伤口纱布还带着大片血污，李晔直接亲自上手检查了一番，直到手上沾惹上了血迹，这才认可的点了点头：
“包扎的还不错。”
李晔开口，随后不仅里长连忙附和，就连王彦章看了一圈也十分诧异的点头：
“确实...不错...”
王彦章说完甚至下意识看了眼周围，想要看看如此完美的包扎是出至哪位御用军医。
见惯了节度使们对伤兵的态度，王彦章下意识以为是李晔将自己的御用军医拿出来帮着里长包扎。
毕竟如此夸张手艺，可是极为罕见。
只是看了一圈，王彦章随便就看见近百个军医，正在用堪称夸张的手法为伤兵和百姓医治。
等等！
王彦章忍不住睁大点眼睛，随后带着一点疑惑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确认过去。
如果自己没看错...
这样的军医好手，居然上百？
王彦章只感觉自己跟了李晔后，看见的夸张事实在太多。
本以为自己在李晔那惊天一箭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会让他震惊的地方，但就是这么一个小插曲，也让王彦章再次恍惚。
军医，可是很难培养的...
“让军卒们今夜就在这里休整。”
“另外派人去秦州，将朕的位置告知张承奉和符道昭。”
王彦章还在自己的沉思中，李晔却已经看完里长，转头继续吩咐。
军将们立即叉手，王彦章也回过神看着天色渐渐黑暗，知道今夜要在这个村子扎营。
想要主动讨些差事，结果王彦章还没开口，李晔便已经看了过来：
“王卿，你的铁枪怎么弯了？”
第135章 真-双枪王彦章
王彦章脸色有些尴尬，要是以前，他会说自己铁枪是与谁大战了几百回合，或者斩杀了多少敌军才弯的。
毕竟王彦章手中的双枪可是纯铁打造，也就王彦章一身巨力才能一次性舞动两杆。
但此时面对李晔询问，王彦章却根本开不了口，他只是略有支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的铁枪是被圣人你一陌刀拍弯的吗？
李晔看了一眼，见着王彦章不说话直接收回了眼神。
而后转身向着村中走去，向着身边人继续下令：
“搞套铁锤铁毡来。”
小校立即叉手，大军行动，往往会带上用于修补武器的铁匠器具。
王彦章则紧跟李晔身后，目光有些疑惑上下扫视李晔背影。
这个时候要铁锤铁毡作甚？
...未必圣人还会打铁？
王彦章想不明白，而后在手下人准备的功夫，远处天幕彻底黑暗下来，村中也开始在辅兵领着百姓的忙碌下，回荡起了米肉香气。
村中空地上，几团火盆立起，照亮了四周。
李晔面前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肉羹和咸菜，深秋夜寒下，感受身边火盆四散的温暖，再送一口肉羹下肚，感受扎实的温暖划过身体，瞬间驱散了深秋严寒。
呼出一口蒸腾热气，李晔放下粥碗，目光看着两个小校在地图上做出的标记：
“河西军与神策军按照圣人之前旨意已在秦州集结，我等前往秦州汇报了圣人所在后，张指挥使和符指挥使保证会在最多三日后抵达。”
说着，小校又从怀里摸出两封小心保护的文书，恭敬递给李晔。
“这是张、符二人送来的问安奏书。”
看着居然搞出了问安奏书，本来注意力放在地图上的李晔有些恍惚的抬眼看了过来。
而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啊？哦！”
“...给他们二人回个‘朕安’。”
李晔心底有些发笑，随着自己不断作战，身边的臣子们也都跟着不断找回了深埋心底的忠诚。
问安只是一件小事，但就是这件小事，李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了。
“最近几日就在此地休整，等着两军会和。”
打了这么一轮，自己的突然性已经彻底用光，而且长时间奔袭，也确实到了要给军卒和战马休息的时间。
同时还要从长安获取马匹，来弥补连续作战下导致的马匹损失。
众将自然乐的休整一下，而后李晔快速吃完饭，在吩咐了注意戒备后，便转身向着村外一个临时的铁匠铺走去。
王彦章此时属于李晔贴身亲卫，只是此刻已经入夜，按说不用王彦章再跟着。
可随着村外过了一会不断传来清脆打铁巨响，第一次知道李晔居然还会打铁的王彦章，是怎么也睡不下去。
翻身腾转了半天，远处打铁声却片刻不停，王彦章终于是睡不着，从自己的帐篷中走了出来。
周围到处都是骑兵和战马的沉睡鼾声，远处黑暗中隐约能够看见值夜的军卒。
耳边打铁声依然富有节奏的不断传来，王彦章扫视一圈，还是压不住好奇向着李晔那边走去。
村子不大，王彦章只是走了片刻就来到了村子边缘，随后不远处已经肉眼可见的铁匠铺中，火炉带起明亮火光，将赤裸上身的李晔，照的醒目。
手中巨大铁锤疯狂敲下，身边七八个随军铁匠配合忙碌。
一团团黄亮铁水不断倾倒，最后汇入李晔铁锤下的物件中，随着李晔的不断巨力敲击，开始渐渐浮现出形状。
王彦章虽然并未近身，但如此距离，黑夜下火光照耀的又格外显眼，王彦章只是眯眼看了一会，便立即确认了李晔不仅会打铁，而且好像还打的...
过于好了点！
同时更重要的，是随着王彦章不断扫视整个铁匠铺，目光最后死死放在李晔正在打造的物件上。
那居然是两杆...
铁枪？！
王彦章双目诧异，说实话，人不应该看见一个跟自己刚好匹配的东西就想是不是自己的。
毕竟这实在是太一厢情愿。
但此时看着眼前画面，回想着李晔白日问自己的那句话，王彦章实在是没法不往这边想。
圣人，难道是在为我熬夜打造双枪？
王彦章脸色满是诧异，而后就是往李晔在为他打造双枪这个方向想后，王彦章没有痛哭流涕，但心底却也一片恍惚。
埋着头，王彦章忍不住的呢喃：
“带头冲阵、亲手医兵...眼下还亲自为自己打造兵器...”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圣人？”
王彦章埋头呢喃，远处铁匠铺大锤舞下的火花却依然在不断四溅。
王彦章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甚至恍惚之余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的营帐都不清楚。
他只是在接下来的三天，每天看着李晔昼夜不息的疯狂打造，整个人几乎完全住在了铁匠铺，只在实在困乏的时候眯上一会，心底的恍惚渐渐化作了震撼。
而这股震撼，随着某一天的巡营归来，面对突然坐在自己营帐中的李晔，被彻底激发出来。
李晔难得没有穿两档，而是简单披上了一件长袍。
他坐在王彦章的营帐中，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
看着李晔一副老成做派，王彦章下意识就要大拜，只是刚刚埋头，李晔身边一副立在假人身上的盔甲和兵刃，便立即吸引了王彦章的目光。
王彦章看着李晔身边装备，几次想要继续弯腰对李晔行礼，可连着弯了几次都弯不下去，反反复复下不像是行礼，倒像是在给李晔作揖。
李晔看着发出一点轻笑，放下茶杯，微微示意：
“不用多礼了，先看看朕为你打造的兵甲。”
虽然早有预料，但此刻看着近在眼前的宝甲，以及全身采用冷锻钢打造，浑身上下泛着冷芒的钢枪，听着李晔亲口承认，王彦章终于是彻底有些绷不住。
他呆呆看了看梦寐以求的兵甲，停顿半晌后，终于是先对着李晔行了一个大礼，随后才走向了假人。
片刻后，王彦章焕然一新。
不再是只有寻常扎甲，也不再是常见的铁枪。
此时的王彦章身穿明光宝铠，头戴凤翅钢盔，手中钢枪更加轻盈的同时却拥有更强的硬度和柔韧。
拿在手中随意舞动一下，居然只用了曾经一半的气力，就带出全力的破空呼啸。
甚至在枪身上，还有李晔特意铭刻的三个字：
‘赠王卿’。
感受手中堪称大师级的独特装备，再看着枪身上这三个代表专属于他的文字，王彦章穿好兵甲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着李晔...
双膝跪了下去：
“愿为圣人效死！”
第136章 先下一镇
看着王彦章如此大礼，李晔并没有让开，而是坐在上首大大方方受了。
直等到王彦章行完礼后，才起身亲手将王彦章扶了起来。
虽然李存孝错过了，但这个残唐第二的猛将，李晔却说什么都不会错过。
看着李晔亲手搀扶自己，王彦章脸色更加火热。
他起身后带着身上宝甲铿锵，手中双枪直接交叉扛在肩上，往哪一站就仿佛一个画纸中的神将！
而李晔看着王彦章如此彪悍模样，心底却还觉得不够。
他望着王彦章，回忆自己那一拍下王彦章略显‘无力’的表现，李晔想了想，又说出了一个王彦章此刻还不会明白的旨意。
送下最后一口热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李晔站起了身。
此时的帐外随着日光渐渐明朗，远处大地已经传来了一阵连绵号角，以及天地间震耳欲聋的脚步铿锵。
帐外不断往来奔跑着大量军卒。
还有好几个军将直接来到营帐外，在外面对着李晔呼唤：
“圣人，河西、神策两军到了。”
李晔没有理睬帐外的忙乱，他只是看着眼前王彦章，略有随意的开口：
“以后你时刻跟在朕的身边，朕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朕带你...”
“练个几年。”
李晔说完直接转身走出了营帐，帐外已经恭候一群军将，看着李晔出来后连忙护着李晔往脚步铿锵处走去。
只留王彦章有些疑惑的立在营帐内，还没有明白过来李晔口中这句话的含金量。
练个几年？
可自己穷尽一身苦练也没抗住你一拍，你带我练个几年能有什么用？
王彦章想不明白，他只是看着李晔远去，猛然反应过来跟着追了出去。
走出营帐，帐外满是明朗日光，头顶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照耀下来，深秋的季节舒服极了。
而在这片天高气爽的环境中，当王彦章追上李晔，想要上自己的马，却被一名铁河拦住。
王彦章一愣，下意识想要说自己身份，怕是铁河不认识自己。
可还没开口，李晔却已经穿戴整齐，骑着战马从一旁走过：
“你骑这匹。”
指着身后一匹与自己同等水平的上等战马，李晔说完后直接驾马往前。
王彦章看着眼前高大战马，本来被疑惑略微消减下去的火热，又猛然腾了起来。
握着缰绳，爱不释手轻轻抚摸了这匹顶尖战马，要不是李晔又要走远，他说不得得爱抚不知道多久。
直到身边人快要走完，王彦章才先翻身上马，向着李晔追去。
而后刚刚跑出村落，远处大地上一排刺目亮光，直接让王彦章忍不住眯起了眼。
下意识埋了点头，躲避反射过来的刺眼光芒。
当王彦章好不容易适应看了过去，随后握着缰绳的手，猛然僵住。
人上一万无边无际。
而此刻大地尽头的人数远超一万，直接在日光照耀下形成了一片光海。
连绵号角不断从军阵中吹响，光海伴着战鼓，踏出阵阵铿锵排成一排向着李晔行来。
大军完整的分成两个队列。
一边高立着神策军的旗帜，一边高立着河西军的旗帜。
而在他们对面，则是三千五百骑簇拥着龙纛，默默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大军缓慢，并非一时可以抵达，但在李晔竖起龙纛后，对面的光海中，分别跑出了两列骑兵。
两边骑兵加起来足有两百。
脱离军阵后向着李晔跑来，居然也在两军阵前带起了一片浮尘。
随着李晔完全占据整个河西，哪怕河西军马扬远不及盛唐规模，但陆续出产的军马还是渐渐丰富了己方骑兵。
符道昭和张承奉这等独领一军的指挥使，身边也能保有一支百人规模的亲随骑兵。
只是亲随骑兵虽然也跑出了烟尘，但随着渐渐靠近李晔，与这边的三千五百骑比起来，张承奉和符道昭的亲随骑兵就太过微不足道。
两人快速跑到李晔不远处，随后也不敢直接骑马靠近，而是远远下马，把缰绳递给亲随后，两人只敢徒步奔跑而来。
气喘吁吁跑到李晔马前，两人直接对着李晔单膝叉手：
“拜见圣人！”
两人气喘吁吁，告完礼后胸口大力起伏，而后目光很快被李晔身后仿佛神将的王彦章吸引过去。
有些好奇这人陌生，但两人却不敢问话，而是恭敬望着李晔，等待着李晔接下来的命令。
李晔则看着远处旗号，数了数知道来了四万人后，骑在马上询问：
“都如何做的安排？”
张承奉与符道昭对视，而后还是主持关中战役的符道昭开口：
“得河西军支援后，我军已全面击退各路进逼。”
“休整中得知圣人旨意，我与张指挥使商议后留了五千河西军驻守潼关，五千河西军驻守陇州，三千神策留守京兆”
总共七万人马，血战四月后三万的神策军只剩下两万，符道昭把两万神策军全部带上，与张承奉的两万河西军合兵一处，凑了四万人马出来。
听着两人安排，李晔认可的点了点头。
而后挑目看着远处不断靠近的光海，以及已经隐隐可以看见李晔身影，渐渐浮起欢呼的大军。
李晔握起缰绳，向前轻轻驾马。
“起来吧，随朕归军。”
张承奉与符道昭连忙起身，转身上了自己马，远处两人亲随骑兵也汇入到李晔的骑兵大队之中。
三千多骑开始了漫步，上万只马蹄踩踏大地，居然扬起了不弱于步卒的扬尘。
符道昭、张承奉、王彦章三人全副武装的跟在李晔身后，而李晔的声音，也从他的背影传来：
“通知全军，今日继续行军，我们接下来在夏州休整。”
听着李晔打完一圈，回来后不考虑休整，居然立即就要先下一镇，三人神色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是一脸认可。
就连骑在马背上的身姿，都弥漫起一股略显跋扈的气势。
“喏~”
三人中气十足，而李晔吩咐完，看着远处随着自己靠近越来越明显的四万甲士震天欢呼，手上马鞭一甩，开始提起马速。
骑兵簇拥着龙纛快速靠近大军，李晔立于龙纛下，领着骑兵从整个大军的阵前跑过。
而后对着脸上已经弥漫起狂热的军卒，拔出佩刀，高举向半空。
震天欢呼，随着刀芒响彻天地：
“吾皇万年！”
“大唐万年！！”
第137章 破静难
没有各路节度使一开始讨伐李晔时的兴高采烈，寒风吹过，伴着满城飘扬起的白幡，低声啜泣弥漫全城。
几个穿着百姓麻衣，扛着两杆陈旧长矛的老人浑身哆嗦的站在城头。
寒风吹过，虽然身上麻衣还算厚实，但老人还是忍不住上下牙齿轻碰，不断打颤。
老人也不怎么关注城外，反而是站在城头不断往回看，看着寂寥的城内，以及满城飞舞白钱，面容满是悲伤和落寞。
夏州不大，不过四个坊市大小。
城中人口更是稀少，只能勉强填满一个坊市。
连着两年不断挤人，哪怕不是李晔麾下十个百姓供养一人的甲士，而是少甲甚至无甲的应召兵，夏州也已经算是被彻底榨干了人力。
此时夏州城内，一处还算大气的府邸，剩下几个老人守着一个少年，面色惨白。
周围把守着十几身披扎甲的牙兵，只是这些牙兵虽然身躯站的还算笔直，可面容上的眼睛却忍不住不断四处张望。
大殿中的老人和少年，更是相互对视，好半天只有往来不断的长吁短叹。
“保大三镇发来了书信，说他们会坚定支持我军，只要我军不降，他们保证出兵驰援。”
一个老人低垂着头，仿佛身上压了一座山。
言语满是有气无力，丝毫没有得到盟友保证的开心。
周围人闻言也是泛不起半点喜悦，依然全部埋着头，身形带起明显佝偻。
而上方被推选出来的少年节帅，更是瞪着茫然惶恐的神情，呼吸不时慌乱的看着下方几个老人。
“城中还有三千...兵。”
又一个老人开口，想要说说自己眼下本钱。
只是说到‘兵’时，嘴角张开却满是别扭。
不过已经开口，老人顿了顿后，还是咬牙继续：
“三千兵守城，再发动百姓，是否...还有些机会？”
老人这话说完，上方少年眼神亮了一点。
此刻已经不是幼童，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听着一个老人如此开口，瞬间就觉得也不是没有机会。
只是这人说完，另外一人却忍不住直接抬起头，瞪大了一点眼睛看来：
“刘老此言何意？”
“发动百姓？”
“这三千‘兵’哪来的你不知道？”
“若还有能发动的百姓，我们会只有三千人？”
仿佛连珠炮，这一串话直接说的刚刚那人无奈闭嘴。
而后就是上首少年，居然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有些茫然的扫视两人。
只是老人们也实在没有心思给自家少主解释，而是纷纷继续埋头，苦思着自己的未来。
而至于所谓的盟友...
不要说三镇，就算是李克用、朱温亲自发来书信，在李晔正式发兵夏州的此刻，谁都指望不上了。
更何况真把这些人迎来了，事后结局不见得会比直接投降李晔来的更好。
大殿重新陷入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到大殿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哗，老人们佝偻僵硬半天的身形才忽然动了一下。
死寂的大殿随着这一动瞬间泛起一点活气，而后听着殿外渐渐繁杂起来的声音，老人们无奈对视一眼，甚至没有再看自家‘少主’，直接起身向着殿外走去。
仅剩的十几个牙兵也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居然还是茫然的少年，也只是短暂犹豫，就跟在了几个老人身后。
以至于整个大殿，只剩下了疑惑不解的少年。
几个老人很快来到了城头。
此刻城头根本看不见半个守军身影，字面上的三千兵在李晔领着大军来到城下后，直接就消失无踪。
整个城头居然只有几个老人和几个牙兵。
没敢立即走到墙边，老人先回头看了看身后。
看着居然就连厚养的牙兵就这么走了几步路，只剩下三个，老人们脸上最后一点念头也没了。
几人对视一眼，而后一起缓缓走到了墙边。
映入眼帘，是日光照耀下甲胄泛起的冲天光彩。
居然有些刺眼！
老人们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而后带着惊恐神情埋头，伸手想要让牙兵帮着搀扶一下。
可手伸出去，根本没有感受到支撑，只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老人一愣，抬眼看去，在透过城墙看了一眼城外景色后，最后三个牙兵也不见了。
老人们愣了半天，终于有一个老人起身就要往城门走去。
随后伸出头看去，果然看见那几个牙兵跑去开门了！
“竖子安敢！！！”
老者大怒，但他怒的不是牙兵献城，而是牙兵居然敢抢在自己前面！
老者说着就要下去抢夺，只是刚刚抬脚，另外一个老者终于是满脸灰败的开口：
“不先报于少主吗？”
看着居然还有愚忠，老人脸色大怒，直接一面慌乱下城，一面用满脸奇怪，瞪着对方：
“少主？什么少主？”
“前少主的事，少跟我这个唐臣多提。”
城门缓缓打开。
几个老人带着不多的一点兵卒跑出城门跪迎。
李晔骑在马上远远见着，脸上不觉得任何意外，他只是直接举起马鞭指去，随意吩咐：
“今夜在夏州休整。”
李晔说着前行，身后四万大军紧随其后，步骑严整，带起漫天烟尘，而后就在夏州人的注视下进入夏州。
节度使府邸在李晔入住前就已经被贴心的收拾出来。
当天色渐渐黑暗，满城都弥漫起肉香，甚至还有菜叶清香，府邸大堂中，李晔坐在上首，王彦章、张承奉、符道昭坐在两侧，面前案头不断被摆放上各类餐食。
更下面则是献城的几个老者，埋着头一脸恭敬。
“所以，三镇说了他们会来救援？”
李晔发问，老者点点头，随后又连忙摇摇头：
“三镇反贼妄抗天威，想要合兵一处守夏州，挡...”
老者漂亮话还没有说完，李晔就已经抬起手制止了几人。
而后认真看着对方，想了想，端起了面前白饭：
“继续给三镇发信，就说你们还在坚守，让他们集中兵力来救援你们。”
老者们一愣，他们立即就明白李晔想法，这是想把三镇一锅端了！
只是三镇合在一处足有三万人，如果真的据城而守，李晔四万人怕是不好打。
一个老者想要劝说，只是还没开口，一旁的符道昭看着李晔说完后老者居然敢怀疑，于是对着老者露出一脸鄙夷：
“打你们四镇，用得着讲战术吗？”
“碾过去就完了！”
第138章 攻银州
不比夏州萧瑟和空寂，作为保大军驻地，也是四镇最强最繁华的城池，紧挨夏州的银州，最近几个月城中满是人影。
除了四个坊市的满人口以及一万保大军外，还有两万另外两镇兵马。
此刻两万人马正在不断开进城池，他们装备虽然也都以无甲轻甲为主，但放眼看去好歹都是壮丁，而且也都或多或少受过一些训练。
城头上，保大节帅看着不断入城的两万大军，脸上轻松之余，也带起了笑意。
“两位老弟能带兵至此，真是我等兄弟齐心！”
保大节帅也不嫌肉麻，直接拉着另外两个节帅的手就热情的称呼起了的兄弟。
另外两镇虽然心底有些膈应，但面上面对这个最强藩镇，还是流露出满脸笑意：
“哎呀，收到来信后我二人立即就带军前来会师，万不可耽误了大事。”
看着这两人热情，保大节帅心底却在冷笑。
也就是银州顶在前面，把战火挡在银州总好过烧到自己辖区要好，不然这两镇会管自己死活？
甚至就在三人交流至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夏州这两个字。
夏州死活关自己屁事？难道夏州还真指望自己带着三万人去硬碰四万唐军？
三镇心照不宣，而后就是客套完，眼神一变，开始想要说起正事。
后来的两镇对视一眼，还是实力更强的一镇开口：
“不知道夏州此时战况如何？”
他们还都以为李晔正在围攻夏州，只是已经派出探马前去探查的保大节帅，却脸上顿了一下，而后才努力扯出笑脸，满脸随意：
“嗨，夏州节帅死了，主力也没了，失陷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我三镇何苦为其费心？”
“接下来就在我银州好生休整，等着唐军在夏州消耗即可。”
保大节帅没有说实话，毕竟真要说银州马上就要成为前线，恐怕这刚刚入城的两镇，就要开始打退堂鼓了。
剩下两者虽然心底有些疑惑，但也觉得保大节帅此言有理。
他们从来都不觉得夏州还能创造什么奇迹，被唐军攻陷，确实只是个时间问题。
两镇看着己方大军完全入城，也懒得再多费心力，正要借机在银州好好吃几天大户，随着城门关闭，远处大地上，却吹响了号角。
两镇一愣，甚至保大节帅也愣了一下。
他们茫然看向号角传来的方向，那里是极远处一片恰好遮蔽了视线的山坳。
此刻连绵号角，正在从山坳传来。
“这...”
一镇脸色疑惑，向前两步扶在墙边，望着山坳茫然开口。
想要询问这是什么，但又觉得有些浪费口舌。
毕竟在听到号角后，久在军阵的三镇节帅，就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军阵向前开进的信号。
但问题是此时此刻，在唐军还在前线与静难军消耗的眼下，这是哪里来的敌军？
三镇好奇看着远处，而后就在号角声中，率先刺破地平线的，是一杆高耸的龙纛。
甲骑在前，甲士在后，四万多全身披甲的唐军，赫然出现在三镇眼中！
唐军？？？
不要说完全蒙在鼓里的两镇，就连已经知道夏州沦陷的保大节帅，也极为诧异的往前走了两步。
居然这么快？！
四万甲士在日光下带起漫天光彩。
除了扎甲甲片本身会微微泛光外，还有就是随着军器监的不断生产，不少唐军的甲胄已经开始从扎甲向着明光铠转变。
明光铠本就是在扎甲的基础上再增加护心镜等额外部件，所以只需要进一步生产，慢慢就能全部升级为明光铠。
这也是唐军渐渐开始反射出日光的原因。
毕竟明光铠的名字由来，就是甲胄能够反射光芒。
此时的银州城头，三镇就这么看着仿佛全员披挂了明光铠行来的大军。
两镇呆呆看了一会，随后猛然偏头瞪向保大节帅。
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被保大节帅骗了。
看着两镇神情，保大节帅也知道瞒不下去，于是直接指向河东方向开口：
“我已经派人去找李克用，只要我们能够守住，李克用和朱温不会坐视唐军横扫关北。”
四镇所在就是关北，凤翔、秦陇、兴元则是关南。
虽然保大节帅这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确实没有说实话，但看着城外不断压来的唐军，又看着己方城内同样人数众多的守军，两镇只是瞪了保大节帅一会，而后猛然转身，对着身边的几个保大军负责后勤的军将开口：
“还愣着干嘛？唐军都要打来了，还不去准备肉食？”
不比李晔为了培养甲士几乎只要出征在外，每天必有一顿扎实荤腥。
在藩镇军这边，尤其是贫瘠的四镇，肉食往往是大军大战前的奖励。
看着自己居然被自家节帅之外人的怒斥，保大军将脸色一变。
而保大节帅见状则连忙出来，对着手下不断示意。
用一点肉换来两万援军，怎么看都是血赚。
军将们无奈，只好转身安排。
而后城头只留三人，再次将注意放在了城外。
就在三人交流的空隙，城外唐军又靠近了不少。
城头守军甚至已经能够看见龙纛上张牙舞爪的咆哮龙纹。
只是虽然龙纛下的甲士威武不凡，但在看清了人数后，城头上本来还颇为紧张的三人，神色却稍微放松下来。
甚至保大节帅为了缓和气氛，故意指着城外唐军，转身面对两镇笑着开口：
“估摸也就四万人马，我军三万据城而守，对面连一倍的人数都没有，居然就想破我们的城？”
攻城十分费力，这一点在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虽然被保大节帅骗来一起守城，但大方向也确实符合自己利益。
再加上此时顺着保大节帅的话细想下去，也是这么个道理，两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看着神色缓和，保大节帅心底猛松一口气，而后正要继续拿城外唐军来缓和，只是刚刚偏过头，在甲士身后跟着驶出山坳的‘物件’，却直接让保大节帅的脸，陡然僵住。
密密麻麻的云梯、冲车、砲机...
正在无数民夫的推动下，仿佛无穷无尽的‘巨人’一般驶向银州！
第139章 注定屠杀
此时云梯源源不断，密密麻麻的不断驶过山坳，整个阵线铺开，甚至能够覆盖整个银州城墙。
也就是说只需要一个批次，就能让整个银州城都被云梯架上。
看着这些云梯，城头上的三镇眼角只有忍不住的狂跳。
目光扫视过几圈后，甚至是忍不住的一阵吐槽：
“一、二、三...”
“居然有三层！”
三层云梯跟在军卒的背后缓缓靠近银州，这些云梯都是被拆解后到了地方重新组装起来。
此刻排成严整阵型向前，让城头三镇实在难以挪开眼睛。
而且看着最前面的甲士都停下，身后云梯却不见半点减速，三镇呆了一会后，猛然将目光收回惊愕对视。
“这是什么意思？”
一镇节帅满脸惊疑开口，看着保大节帅希望对方能给个回应。
毕竟眼前这幅画面，怎么这么像是要...直接攻城？
到了地方后不应该是先扎营休息，第二天再攻城吗？怎么对面的唐军不按这个套路来？
保大节帅也发现了不对劲，但看了一阵后，眼角虽然不再跳动，嘴角却实在忍不住的气笑。
“圣人这是认为破我银州，要不了一天...”
保大节帅的脸上被气的已经完全漏出了冷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被过于看轻，还是对面李晔真强的可怕。
另外一镇听见这么说，也是脸角一拉后，颇为认真的看着开始摆出攻击阵线的唐军。
“就算他们云梯多，我们城头只要做好准备，每台云梯不过五十人，后面人就算上来也只能一个一个来，这种情况，除非他们个个都是吕布，不然怎么可能打开局面？”
这句话倒是从实际情况做了分析，在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认知中，这才是合理。
不然那些动不动就是整整一年的包围，为什么不学着整出这些云梯直接攻城？
云梯是提高兵力投送能力，而非让城墙失去作用。
当然，除非冲上城头的人...真的个个是吕布！
保大节帅也看了说话这人一眼，随后看着远处云梯做好准备好，乌泱泱一排直接领着大量甲士压了过来，脸上冷笑更甚。
“也就装备好点，还吕布？”
保大节帅实在找不到出气的地方，只能在这方面反驳一下。
而被反驳的军将也不接话，反倒是跟着苦笑一声，一副认可模样。
毕竟就算对面云梯里面真全是吕布，谁又能信？谁又敢信？
此时随着唐军立即发起攻击，城头上已经跑上大量三镇军卒。
有甲的在前面，无甲的在后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拿起长矛横刀，摩拳擦掌的等待云梯靠拢后对着只能几十、几十投入的唐军大开杀戒。
而在这之前，是已经有大量火盆被点燃，密密麻麻的火箭开始划过半空，钉在云梯身上。
听着面前云梯厚板不断传来箭矢碰撞的砰砰声。
被厚木板保护起来的顶部空间，王彦章穿着李晔亲自打造的宝甲，双手提着冷锻钢枪面不改色。
云梯晃动，粗大巨轮碾过地面，在路过一些凹地时会带动整个云梯轻微晃动。
而每一次的晃动都会带着军卒动荡，在整个还算封闭的云梯中带起阵阵铿锵。
又是一阵左右，王彦章站直身体，双目微微向着左右打量。
沉默的云梯顶部，五十个身穿重甲的陌刀将拿着骨朵、大盾等近战利器沉默不语。
甚至在人群中还能看见几个手持大斧的吐蕃兵，这些都是被李晔灭掉平措、旦增后选择加入唐军的精锐。
他们身上的甲胄虽然换成了唐军重甲，但对于兵器的习惯还是让他们拿起了长斧。
此时人群全部闭口不言，作为李晔亲自带领训练四百个月的精锐，他们个体战力或许确实不如天生神力的吕布。
但他们的装备却绝对更好！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这样的弱化版吕布...
遍布整个云梯！
甚至就连前面的王彦章，他手持两把铁枪，双手微微用力使劲，感受自身明显强大睡不好的力量，眼底有些错愕的同时也有些期待。
从李晔收复王彦章到现在，时间前后过去了恰好一个月，这一个月李晔没空给大军全面训练，但只带着一个人，却也能用各种碎片时间操练王彦章。
这种积少成多再加上百倍，虽然还比不上王彦章专职的几十年苦修，但也已经让王彦章感受自身急速提升的实力。
此时他一边错愕于跟着李晔练居然能有如此奇效。
更期待换装顶尖装备、实力大幅提升后的首战。
终于，随着微微晃动的云梯陡然传来一阵轰然，行进了半天云梯终于停稳。
他们头顶的弓手平台上开始传来阵阵脚步跑动和怒吼，而透过面前厚板边缘的缝隙看去，甚至已经能够看见城头上的守军一面顶着盾牌抵挡头顶箭雨，一面人挤着人，虎视眈眈等待着这几十个人一批次的投送。
身边，开始传来军卒们整顿装备的响动。
骨朵用力撞击着胸腔明光铠，横刀有节奏拍打在盾面。
长斧杵地，带起尖锐斧尖刺破木板的沉闷。
而后就是伴着人群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面前阻挡箭雨的厚板，猛然压下。
轰！
带起烟尘，外界的扬景终于出现在王彦章的眼中。
远处的城墙上到处都是箭矢横飞的景象，密密麻麻的云梯靠在城头，木板并不整齐，反倒是接二连三错乱放下。
而在身后不远处，还有两台云梯被集火点燃，上面正有跑的慢的甲士浑身燃火惨叫的从云梯跳下。
硝烟、喊杀、血腥...
这些信号全部化作肾上腺素的刺激物，让王彦章的呼吸快速沉重，随后等着眼前烟雾稍微消散，他提起两杆钢枪，大步向着城头走去，更多弱化版的‘吕布’，也穿着重甲拿起武器，带着甲胄轰鸣踏步而前。
而当这群杀神从单薄烟尘中显出身形，城头本来自信满满的藩镇军...
陡然傻眼！
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屠杀！
第140章 快让圣人进城！
手中双枪化作了旋风，在城头守军中猛然炸开。
两杆铁枪呼呼作响，虽然没有李晔挥舞陌刀的肢体分离，但也用枪身将周围无甲轻甲的人群大量撞倒。
若是有退让不及的军卒，更是会被锋利枪尖直接划破绒衣或布甲，直接带起长串血痕。
而后更多的唐军重步，如同恶虎一般冲进人群！
守军人潮拥挤，几乎每一个云梯周围都有两三百的人群。
但此刻这些人群看着五十个铁人汹涌冲下，前面想要抢功的战友割草般倒地，他们眼中哪里还有半点一开始的热切？
越过战友头顶看向前面，只见着高大的唐军重甲横推过来，虽然守军嘴里还在惯性的嘶吼着喊杀，可自己的脚步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不断后退。
两三百严阵以待的守军，居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唐军重步正面横推回去！
此时的城楼上。
三镇节帅躲在盾牌后，透过缝隙不断焦急查看下方的战况。
但是随着他们每一次的查看，他们面色便越发慌乱起来。
甚至一个较为胆小的节帅，更是看着城头战斗后，手脚忍不住有些颤抖。
高大的重甲大汉，一手大盾一手骨朵，不仅盖在脸上的面甲神情冷漠，就连面甲后漏出来的一双眼睛，也同样满是冰冷无情。
他们只是顶着大盾不断向前，随后面对眼前密密麻麻不断向后疯狂后退的敌军，手中骨朵仿佛催命的丧钟，每一次骨朵挥下，都带着一个口吐鲜血的军卒倒地。
而后这些从各个云梯上冲下来重甲大汉相互之间关联起来，形成一道不过前后两排的单薄阵线，将正面密密麻麻的守军反推向城内。
而后有了初步阵线，城楼上三镇节帅就看见重甲大盾在前，长斧长矛在后，军阵开始一步捅刺劈砍，一步向前压进的屠杀。
脚步踏响间，居然死亡也有了节奏！
就这些还不是最为耀眼的地方。
最耀眼的当属重甲军阵前，那个手持双枪的重甲汉子。
作为手持独特兵器的将领，他甚至没有佩戴面甲，而是将自己的面容直接展现出来。
如果说重甲步卒以小吕布的战斗力结成军阵不断屠杀，那么王彦章自己则直接化身成了不亚于吕布的神将。
他本就勇武过人，被李晔带着练了一个月后实力更是再次精进。
此刻搭配李晔亲手打造的满级神装，在这群连一件两档扎甲都没有的藩镇军中，真仿佛开了无双！
亲眼看着王彦章单手用一杆铁枪直接将面前一片军卒给扫下城墙，密密麻麻的七八个军卒直接从上跌落。
只在史书上了解过吕布、项羽的三镇节帅，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何表情。
他们只是无意识的张大了嘴巴，愣愣看着王彦章仿佛扫地一般一片一片的将军卒全部扫开。
“外面都在传圣人神勇，我一开始本来不信，但此刻看着此人...”
保大节帅忍不住的呢喃，说道此处后憋了半天，才恍然继续：
“想必圣人的神勇，便是此人！”
另外两镇节帅有些错愕的看向保大节帅。
不过脸上错愕极为短暂，随后就是极为认可的点头。
相对于李晔神勇夸张，他们更认为自己亲眼看见的王彦章才是那个为李晔带来神勇威名的人。
毕竟如果不这么想，那岂不是说王彦章都这么猛了，在他背后居然还有个更猛的李晔？！
拜托...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嘛！
三镇节帅面色已经完全死寂，他们面前的大盾上插满了箭矢。
不同于己方弓手软绵无力的软弓，对面云梯顶部的唐军弓手，每一发射出的箭矢都在他们盾牌上带出明显砰砰声。
只是之前三人还会小心翼翼，看了城头几乎一面倒的屠杀后，他们对于箭矢反倒不怎么关注。
他们艰难从唐军和王彦章身上收回眼神，而后默默相互对视，还没有开口，居然是先各自小心翼翼的相互退开几步，并且右手直接放在了刀柄上。
看着三人居然都在一瞬间升起了同样的想法，三人脸色一愣，随后就是带着一点‘算你聪明’的无语，以及‘你居然也敢’的愤怒。
三人身边并没有什么牙兵，毕竟一开始他们就没想到战斗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但此刻看着眼下城头模样，还在城楼里的三人，甚至连逃跑的条件都不具备。
看着另外两边都已经完全戒备起来，保大节帅与两人眼神各种交流了一阵后，终于是率先将手从刀柄上放开。
“既然二位都有此意，我们三人之间又都没有完全把握，就还是以商议为主。”
这里毕竟是保大节帅的地盘，虽然城头的战斗已经进入倒计时，尤其看着云梯开始不断吞吐更多的全甲唐军，这个倒计时还挺快，另外两镇只是极为短暂的思索，也放开了刀柄。
看着城楼气氛缓和了一些，保大节帅看着两人，随后透过城头看了眼龙纛方向，随后直接单膝叉手，身体虽然正对向另外两镇，但双手却直接遥遥对准了龙纛：
“我乃圣人亲封的保大节度使，只是受了朱温蒙骗，才犯下如此大错。”
义正言辞，另外两镇看着保大节帅居然跪的如此丝滑，甚至脸上有些瞠目结舌。
四镇里面不是你之前吼得最大声吗？！
而保大节帅说完后又看了眼城头，看着王彦章已经扫干净面前的敌人，一双眼睛意犹未尽的开始扫视周围，眼底浮现无语的同时，身形却跪的更加挺直。
“好在圣人亲临银州不吝教育，今日才使我幡然悔悟，辩了忠奸。”
“我欲领着银州百姓恭迎大唐皇帝陛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不要说另外两镇节帅，就连周围的保大军牙兵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只是保大节帅虽然表演夸张，但看着自己所作所为都被身边人牢牢记下，眼底却只有得意。
带着三镇投降，和跟着别人投降，这待遇怎么能一样？
而两镇反应过来到这个时候保大节帅居然还要占自己便宜，只感觉气的牙痒痒！
他们浮现犹豫，不是他们还分不清大小王，而是实在不想就这么让保大节帅占了便宜。
只是两人故意拖延时间的不断转动目光，无意间居然与城头手痒，开始对着空气舞动铁枪的王彦章给对上。
两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王彦章直接就是双眼一亮，扛起两杆铁枪就一脸火热的大步走来。
两镇见状双目一瞪，而后果断转过身对着保大节帅一同单膝叉手。
双手和胸口都对着李晔方向，脸色只有尽快恭迎大皇帝陛下进城的惊恐急切：
“快别耽误了，速让圣人进城！”
第141章 秋风扫落叶
城里城外都燃起大片篝火，在黑夜中照亮了大片土地。
橙黄晃动的火光下，不到两万的守军带着满脸惊恐，老老实实排成队，在一片空地上脱去甲胄和兵器。
而后只剩戎衣的降兵被组织起来，开始不断将尸骸运出，并在城外找到一片空地焚烧掩埋。
排队投降的降兵周围是身披全身甲胄，没有机会投入战斗的后线唐军。
他们跑了几百里，到头来却一点军功都没有得到。
此时正百般无聊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藩镇降兵，看着这群人纷纷放下武器，脸上只有不快。
甚至不少人目光阴阴盯在后面还没来得及放下武器的降兵身上，目光中满是期盼。
只是面对唐军的期盼，这些降军却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开战三万守军眼下剩余的只有不到两万，并不是有不少人跑了。
而是一开始就在城头集中了太多部队，而这些部队面对唐军，居然在短短一天内就被屠杀殆尽。
如此恐怖的屠杀效率，让幸存者哪里还敢升起半点对唐军的反抗想法？
毕竟不要说亲临一线的军卒，就连在后面只是目睹的三镇节帅，跪的都无比丝滑。
一阵兵刃和甲胄堆砌碰撞的回响传来，一个降兵脱下甲胄和兵器后，脸上只有无尽的轻松。
果然，随着他成为一个实质意义上的降兵，唐军无奈的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而后看向更后面的人。
降兵们就是在唐军这种不断的扫视中，从提心吊胆到浑身轻松。
亲眼目睹着这些唐军的恐怖后，他们从未感觉成为一个降兵居然会是一件如此轻松愉悦的事情。
降兵们排队不断放下武器，城头上，王彦章则扛着两杆铁枪，双手忍不住的不断抚摸冷锻钢打造的枪身，脸上满是有劲使不出的憋闷。
尤其是目光专注放在面前三个跪地的节帅身上，眼底更是跑慢的不甘！
李晔坐在城楼上首查看着张承奉统计来战报，手中朱笔吸满了红墨，不时在战报上批红，表示承认这件战报的合法性。
直到眼前最后一份战报也批阅完成，随手交给一旁亲自恭候的张承奉手上，李晔才放下朱笔，拿起水碗一边送水，一边看向下方。
三个节帅以保大军为首，正极度谦卑的双膝跪地，对着李晔抬头谄笑。
看着李晔终于将目光放来，三人也不顾双膝跪久了膝盖生疼。
居然用双膝又往前走了两步，对着李晔再次五体投地的大拜：
“圣人安康！”
双膝跪地和大拜在唐代是即便面对圣人，也不用随意摆出的礼节。
但三镇不仅摆了，而且态度还诚恳到了极点。
李晔见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一面送水，一面努力回想。
甚至之前故意先批阅军报，倒也不全是为了下马威，也是李晔实在想不起这三镇，甚至加上之前的静难军，在残唐有什么存在感。
不要说军力或者人才，甚至连各项残唐历史大事，他们几乎没有参与。
直到此刻接着军报查看了四镇的一些明细后，才确定了这四镇真正只是残唐的背景板势力。
心知从四镇身上除了收回失地和得到一些人口外再无多余收获，李晔放下了水碗。
“你们三人献城有功，交出兵权后去带着家眷去长安吧。”
重修长安需要海量资金投入，除了崔胤从军费的牙缝中东筹一点西筹一点外，大头居然是被李晔消灭的敌人降将，自己带钱去长安起宅子。
看着李晔居然留了自己三人一条活路，众人脸色立即流露出大喜。
而后李晔转头对着符道昭示意派人接管另外两镇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自己返回关中的第一轮牌已经打完，接下来就要看看另外三个牌手要怎么出牌。
...
三日后
东都洛阳。
气候越发寒冷，秋天也渐渐离去，天空开始弥漫起厚重乌云，孕育着入冬后不知何时落下的第一轮大雪。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寒冷影响，昔日繁华的东都洛阳竟然没有了往昔忙乱。
大街小巷上只有三三两两忙着生活的百姓，更多的人则是躲在家中，紧闭着门窗。
只有大街上不时出现举家迁移的队伍，才会引起一些百姓神色各异的注视。
虽然隔着潼关，但关中的战事，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洛阳。
退李从照、灭庞师古、横扫四镇...
短短三个月间，李晔带领的唐军仿佛一头恶虎，在关中各势力间不断横冲直撞，将整个关中局势瞬间扭转了过来。
这种‘大好’局势的瞬间扭转，不要说上面的节度使们，就连底层的小民，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洛阳皇宫。
宽阔的大殿燃起了大片火炉。
三层隔间的大殿不仅营造了大殿深处的神秘，也完美隔绝了内外温差。
大殿中朱温坐在上首，他难得没有穿戴方便脱取的衣袍，而是一身整齐坐立，下面站着自己最核心的幕僚。
敬翔、李振。
葛从周、庞师古。
两位名士、两位名将，连着朱温这个残唐枭雄，此刻五人居然全部坐在各自位置上，望着案头送来的一封军报，面色无言。
对了，还有个张全义。
只是张全义实在算不了核心，只能作为中层在整个座位的最下方。
而朱温在连着玩了小半年后，也终于对他家的女眷失去了兴趣。
所以最近几日张全义的气色都要好看许多，甚至已经开始谋划把自己儿子接回来。
张全义想着自己的事情，另外五人却沉默半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局势...
变得也太快了！
终于，还是一手主导了对李晔包围圈的敬翔率先开口。
“四万、五万、四万。”
“圣人真仿若秋风扫落叶，短短三月就灭掉了诸镇近十万人马。”
敬翔声音深沉，听不出到底是在表扬还是无奈。
而有了敬翔开口，周围四人也都缓缓抬起头，神色各异起来。
没有人接话，众人只是继续沉默，只是目光时不时看向殿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随着殿外开始传来连续的开门声，一个传令兵快步跑了进来。
单膝跪地，双手将一份信件呈上，传令兵恭敬开口：
“河东来信。”
看着传令兵双手呈上的河东来信，五人脸色没有意外，只有朱温忍不住冷笑一声，指着信件，略带嘲讽的看向自己幕僚核心。
“终于来了。”
“这李克用还不至于太笨。”
第142章 李克用转向
虽然所有渡口都在梁军的控制下。
但河东军还是沿着黄河重新摆开阵势。
而且不同于之前梁军起了七个大寨，河东军只有三个，这一次咬牙筹够十万人的李克用，一口气派出了十个大寨，势必要压梁军一头。
虽然十万大军实在没有用上十个大寨的必要，但李克用可不管这些，他就是要压着朱温一头！
只是这段时间来的剑拔弩张，随着关中消息传来，不仅朱温在洛阳沉默，披靡天下的李克用，也第一次对着李晔...
感到棘手！
李克用的大帐中。
初冬的冰寒隔着单薄白帐不断侵袭进来。
唯有帐中火盆不断释放光热，才能确保内部的稍微温暖。
李克用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大帐中间，魁梧高大的身躯穿着甲胄，脸色没有寻常冷淡，而是一脸严峻的深思。
李存审、周德威四人则坐在两边，看着李克用如此模样，相视几眼后，还是李存审出来开口：
“大帅，目前看来，之前那伙骑兵确实并非梁军，而是圣人的河西军。”
李存审的话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认可，他们当然知道李克用根本听不得半点与朱温有关的开导。
但此刻四人还是选择说出口，就想要借此告诉李克用，眼下真正要紧的事是什么。
只是李克用听见这话后眉头直接一皱，转眼就看了过来：
“就算是圣人的河西军，那也是朱温无能，挡不住圣人的原因！”
“他要是挡住了，圣人能来我河东？”
“说不定朱温就是为了将祸水东引，才故意送了那五万人马。”
李克用连珠炮似的反驳李存审。
而听着李克用居然这都能怪到朱温身上，甚至还把朱温送掉了五万人当做朱温为了害自己的刻意为之，就算是李存审，也呆愕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帐中的四人没有话说，而远在洛阳的朱温，却忍不住在暖室中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李存审闭嘴，剩下的周德威三人更不可能接话。
大伙重新陷入沉默，就这么等着李克用出来定调。
接下来到底打还是不打！
不打要怎么退？
打又要从何打起？
这些只有李克用才能决定，在此之前，李存审、周德威四人只有等待李克用敲定后才能继续。
而李克用反驳完李存审，也没有更加进一步的吐槽。
毕竟不管朱温到底是不是为了害自己才送掉五万人，此时摆在眼前的局面，已经是实实在在了。
针对关中有组织的进攻，在持续了七个月后，被李晔彻底逆转。
若是各镇之间再没有动作，这一次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合围，便该结束了。
而接下来的关键，就全在李克用身上。
朱温是旗帜鲜明要清君侧，就算合围结束，朱温也算是与李晔彻底把梁子结下，潼关与洛阳将成为前线，双方将随时面对对方的攻击。
而王建缩在剑南，先不说前面还有李从照顶着，王建从一开始的投入就实在有限，是个人都看的出来王建存了浑水摸鱼的想法。
之前局势大好王建都没有出手，现在局势变得莫名，王建就更不可能出手了。
所以看来看去，只有李克用处于随时可以退出的状态，而只要李克用一退出，这扬合围就算是彻底结束。
只是明白这一点的李克用，却犹豫了...
古往今来对于残唐有太多值得深入探讨的事情，而其中永远排名靠近的一件事，就是李克用...
到底是不是个忠臣！
说李克用不是忠臣，可李克用是所有节度使中对李晔最好的节度使之一。
但你要说他是个忠臣...
先不说李克用的出扬就是反叛唐廷屠戮河东，单说直到黄巢进入长安前，李克用可都是与黄巢遥相呼应，一个在河南等地作乱，一个在河东作乱。
就算日后被诏安，甚至亲手消灭了黄巢，但李克用在后续的过程中不管说了多少好听话，他攻伐大唐州府的动作，可一点也不比朱温慢！
所以关于李克用到底是不是忠臣的结论，从后世不管是旧五代演绎还是新五代演绎中都可以看出来。
那就是李克用后代建立的‘唐’，并没有被称呼为大唐，而是后唐！
所以你可以说李克用是个枭雄，但你绝对不能说他是个忠臣！
如果硬要说忠，那李克用的忠，也仅仅只会忠于自己！
眼下大帐中李克用的沉思和犹豫，就对应了他实际的本意。
是否忠诚应该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想法，而并非面对唐廷强势的无奈。
李克用如果此时退出合围，或许会极大阻碍朱温，但唐廷的崛起，也将成为必然。
而一想到唐廷将会崛起，哪怕对于李晔并没有什么敌意的李克用，也天然感受到了威胁。
毕竟从李晔起势到现在，他的治下，可再未出现过‘节度使’这三个字！
大帐安静，李存审、周德威等人耐心等待。
李克用在大帐中间缓慢的来回渡步，背在身后的大手不断捏拳又松开。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随着火盆中的柴火伴着火焰猛然炸响。
李克用不断往返的脚步，猛然止住。
看着李克用终于拿定了主意，李存审也连忙坐直身躯，将目光看了过来。
本以为李克用会从大局出发，要么再次对朱温示好，要么就抢入关中抢占关北。
不管事后到底是与唐廷结盟打朱温，还是坐视朱温与唐廷两虎相争，都是绝佳的选择。
但李克用接下来的话，却让在扬几人全部不敢置信的愣在了原地。
“我本意是抢入关北，届时日后不管战事如何，我河东军的实力都会得到实质增长。”
“但眼下看着战报，我军就算夺取了关北，面对圣人的大军，我军也绝难守住。”
听着李克用这么说，四人都知道李克用已经正式决定不再参与对李晔的合围，而这也将宣告李晔将正式成为天下新一方的强大势力。
只要再把兴元夺回，完全占据关中、河西的李晔，将会取代李茂贞，成为残唐最强的五大势力之一。
只是让李存审没想到的一点，却是李克用接下来的一句话。
望着地图，尤其目光在潼关和洛阳上面转了两圈，李克用站直身躯长出一气：
“既然不做敌人，就应该做朋友。”
“圣人要打朱温？”
“不管谁打朱温，我李克用都一定要捧捧扬子！”
说着，李克用猛然砸在洛阳。
“全军佯攻梁军，将洛阳守军吸引来后，把洛阳空虚的消息。”
“告知圣人！”
第143章 为什么不要
周围李存审等三个太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看着自家大帅这左右横跳的‘腿法’，实在对不起河东军铁骨铮铮的汉子。
只有周德威看着李克用居然做出这种决定，短暂思索后颇为佩服的看来。
毕竟是残唐唯二的主角，李克用虽然身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士，但作为传奇领袖，李克用依然在这种局面中找到了自己的对策。
李克用扫视下方四人，看着三个渤海系、沙陀系的将领都一脸无语，唯有周德威一脸佩服，李克用略对三个太保失望的同时，也终于自得的坐回了上首。
“周德威，你说本帅此举有何深意？”
被李克用点名，李存审三太保也跟着看来。
一时间整个大帐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周德威就是想要退后点，也没有了退后的机会。
无法躲避，周德威只好站起来，而后看着李克用满脸期待，周德威走到大帐中间，对着李克用行了大礼：
“大帅此举看似并无明确立扬，但这一步落下才最是精妙。”
李存审三人看着周德威先恭维李克用，脸上直接露出了一点看不起。
而李克用却大为受用，更加期待的看着周德威。
周德威全当没看见沙陀和渤海系将领的排挤，只是说出了李克用的妙处。
“大帅此举近有两大好处，远也有两大好处。”
“近，一可打击朱温，使其势力名望大损。”
“二可将战线从潼关推进到洛阳。”
周德威第一句在李存审三人看来就是废话，但第二句却让三人脸上轻慢，忽然顿住了一点。
战线从潼关推进到洛阳？
这个看似并不大的变化，却让在座所有人都眼神一亮的看向地图。
一个是巍峨高耸的天下雄关，一个是四通八达极易劫掠的富饶东都。
面对前者，唐军不需要派太多人防备，梁军也全无攻击的欲望。
但要是换到东都，面对洛阳巨城，唐军守军再怎么也不能低于四万。
而面对处处有机可乘的洛阳，梁军也绝对不会如之前在潼关装死一般，整个梁军上下将充满了攻击欲望。
总结来说，就是在洛阳打，唐军和梁军...
将消耗的更加剧烈！
李存审三人被周德威点醒后瞬间反应过来，他们看着地图脸上开始露出一点喜意。
李克用看着周德威居然真的明白自己所想，脸上也是大悦，随后主动开口：
“那远的两大好处又是什么？”
李克用开口，李存审三人也都再次看来。
只是这一次三人的脸上没有了轻慢，只有好奇。
周德威连忙继续：
“一是我军帮着唐廷夺得洛阳，此举自然与唐廷交好。”
“后续唐廷若要东出，必然先针对朱温。”
“届时我军便可高举河东，坐视天下大乱，可以在最后下扬，夺得好处。”
“二则是有了唐廷与朱温交战，我河东，便实得了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的安稳！”
周德威完完全全的将李克用这招的好处给分析出来。
当周德威说完，李克用整个人已经脸色红润，整个人完全向后倒去，嘴角直接就是开怀大笑。
李存审三人也是先看了周德威一眼，而后就是齐齐转身，对着李克用单膝大礼：
“大帅英明！”
面对下方四人齐齐拍马屁，立刻大笑了几声，而后终于坐直，一脸得意的挥拳：
“揍朱温！”
“给我往死里揍！！！”
...
快马从潼关驶向关北。
一路上来自关中各地的快马迅速汇聚，最后随着越发靠近银州，快马甚至在大地上形成了一条不起眼的长带。
这些快马送来了河西、关中的各类政务，也送来了控制区外的敌情。
随着又一匹快马冲入银州，王彦章张承奉接过军报后，看着居然是洛阳方向，有些诧异的皱眉。
挥手让快马离开，没有立即拆开，张承奉快步转身走向节度使府邸。
此时的府邸周围，把守着大量身着重甲的陌刀将。
不远处的府邸空地上，还有二十骑轮值铁河。
可以说整个节度使府邸被唐军牢牢保护起来。
张承奉快步走过府邸长廊，当他进入深处大殿后，引入眼帘的便是宽阔大殿中，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站在正中，抬头仰望着眼前高挂的巨型地图。
地图巨大，为了绘制这幅地图李晔甚至亲自下手，带着十几个伶俐少年连着画了几天，才把这幅地图画好。
哪怕张承奉已经看了好几次，此时走进大殿，看着如此巨大的地图，也是忍不住心底有些震撼。
殿中王彦章、符道昭老实站在李晔左右。
也都仰头看着巨大地图出神。
尤其是地图的左上方向，巨大的关中大地，代表唐廷的赤黄色终于不再是华州、长安这么一条狭短的线条。
而是一个占据几乎整个关中，连带富饶河西的巨大势力。
除了最后一个道路难行的兴元外，整个关中与河西完全连成一片，而且地理位置也好到极点。
东边是天下第一雄关的潼关。
有潼关在，关外的藩镇军想要进来，就是费上九牛二虎的力气也难。
就算是北边比邻的河东，两地之间也有吕梁山配合着黄河分割，成为整个关中天然的城墙。
可以说除非是夺取潼关，或者顶着巨大损耗强行渡河或者翻山，不然关中大地将再无大规模的入侵。
此刻地图上赤黄，已经完全满足了战略上对于金角的定义。
李晔看着地图出神，张承奉虽然不敢打扰，但看着手中军报，还是主动递了上来。
“圣人，洛阳的军报。”
小声开口，张承奉的声音打破了大殿沉寂。
王彦章和符道昭转头看来，李晔也收回视线，转眼看向张承奉手中的军报。
随手拿过，李晔撕开开始查看。
待完全看完内容，李晔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后将军报直接递给了一旁的符道昭。
符道昭恭敬接过查看，随着他的快速看完，也是忍不住脸色笑了起来。
“圣人，那我军...”
符道昭寻求的看向李晔，而李晔看了眼地图外大片的藩镇颜色，直接昂首洪亮：
“送到手上来的。”
“为什么不要？”
第144章 奇袭洛阳
两人也快速扫完，除了张承奉有些火热外，王彦章与符道昭对视一眼，反倒有些犹豫。
符道昭本就是大将，对于军事往往有着很明显的嗅觉，而王彦章更是强行为朱梁续命二十年的猛将。
他们虽然也如李存审一般一时没发觉具体的问题，但也都隐约感觉到了危险。
王彦章和张承奉来的都比较晚，他们说完后直接看向符道昭，而符道昭认真想了想，虽然一时间还没想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圣人，总感觉此事有些蹊跷。”
李晔看着手下人都有疑惑，伸手讨要军报，轮回到张承奉手里的军报被连忙恭敬送了回去。
李晔再次快速扫视一眼，随后一声轻笑：
“当然有问题，夺了洛阳，日后守洛阳，可就不比守潼关了。”
李晔点明此处，周围三人顺着这点往下一想，瞬间脸色一变。
都不傻，只要点开后大伙立即就能想到。
符道昭连忙对着李晔行礼：
“那我军还是要夺取洛阳？”
符道昭想明白后是更多的疑惑，毕竟李晔一开始就想到了，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攻打洛阳？
而李晔闻言却脸色不变，他只是最后看了巨大地图一眼，而后整个转身，大步向着殿外走去。
“消耗？”
“朕会怕消耗吗？”
身影离去，只留清脆脚步回响在沉寂大殿。
符道昭三人则看着李晔远去，回想李晔这句话，三人是片刻错愕后，忍不住的一阵轻笑。
半个时辰后，银州吹响了号角。
银州内外开始出现连绵的脚步与马蹄。
刚刚在银州休整了几天的唐军，又开始了整军备战。
李晔换上轻便的两档和半袖，大步向着府邸外走去，张承奉、符道昭走在前面不断接受军将们的禀报。
王彦章也扛着双枪，带着几天前的意犹未尽，牢牢跟在身后。
“除了三千精骑五百铁骑外，一万劣马也都被收集起来，可以用作步兵的长途奔袭坐骑。”
洛阳距离银州近千里，李晔自然不可能带着大军慢悠悠的过去。
不然就算李克用把朱温的主力引过去了，等李晔赶到，洛阳也该重新恢复防御了。
“所以此战我军能投入的兵力只有一万三千五百人。”
符道昭和张承奉不断的回答介绍，李晔则大步往外，当他走出府邸翻身上马，领着亲卫一路跑到城外时，映入眼帘便是无边无际，站在马匹身边的军卒。
看着李晔走出城门，军卒们乌压压一片单膝行礼，同时看向李晔的眼神，满是火热。
感受这些军卒的一脸期待，符道昭在李晔身后埋头低语：
“都是攻取四镇时没有获得战功的军卒，故而火热了些。”
轻声介绍，李晔闻言则没有回应符道昭，而是看着眼前乌压压一片的军卒，只是直接兜转着胯下躁动的战马，将手中缰绳握紧，高举起了马鞭。
“上马！”
人海齐动，翻身上马的声音本来不大，但在一万人的连绵下却也变得醒目起来。
看着三千五骑兵，一万骑马步兵，李晔面对这些求战心切的军卒已经没必要再多说什么话。
他只是举起马鞭在头顶略作挥舞，接着一夹马肚，转身跑到了最前。
天色亮堂又黑暗。
李晔领着大军尽可能往洛阳急速赶去。
而在洛阳这边，原本人来人往的洛阳，开始变得更加寂寥。
除了大量达官显贵选择逃亡汴梁，还有朱温原本布置在洛阳的十万大军，分先后两批，全部投入到了黄河防线。
洛阳虽然还算不上一座空城，其中依然有着张全义自己编练的洛阳兵。
但张全义长于治理并非练兵，他的洛阳兵实在难堪什么大用。
就连朱温几次北上讨伐朱温，张全义身为洛阳节度使，麾下经济又发达，可领到的全部都是边角料的位置。
朱温甚至不敢让张全义的洛阳兵上一线！
此时的城头，张全义遥望着黄河方向。
他穿着一身毫不实用只是好看的绢甲，面色沉寂。
“张帅，黄河一线告急，梁王抽调走两万守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庞师古也站在张全义身边。
作为实际葬送了五万降军的主帅，这段时间朱温对庞师古远没了往日重用。
此刻直接将庞师古留在洛阳，跟着张全义领着洛阳兵守城。
听着庞师古宽慰，张全义脸上的无奈更加明显。
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家里女眷全被朱温玩了个遍，到最后不仅没把战事解决，反倒是一路损兵折将，最后就连本该是盟友的李克用，也反戈一击。
这下不仅洛阳成了前线，甚至连身边也没了守军。
庞师古看着张全义还是一脸无奈，于是又继续宽慰：
“放心，李克用攻的急，梁王虽然把兵带走支援，但消息传出去也需要时间。”
“等着唐廷知道了洛阳空虚，再点齐兵马杀来，汴梁的那五万人马，早就到了。”
这句话终于宽慰到了张全义。
他看着这几日陡然巨变的局势，心中不安稍微放轻了一点。
除非李晔未卜先知，不然怎么能恰好在这么一个关口就杀到洛阳？
张全义心底一面宽慰一面艰难的收回眼神。
而后就在两人准备走向城头，远处大地上，却跑来了大量慌乱的人群。
看着人群疯狂奔逃，还对着城头不断摇手大喊，张全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在队伍中还能看见很多骑着马的商队伙计，他们完全放弃了货物，只是一个劲往洛阳逃来。
张全义眼见如此一幕十分疑惑，他顺着这些人来的路径往后看去，随后想了想，眼神微微一振。
转头看向庞师古，张全义惊疑：
“怎么是潼关方向？”
张全义一边问一边转头，只是等着他看见庞师古的时候，庞师古却望着远处大地，面色已经完全呆滞。
张全义一愣，也不再继续询问，而是转头重新看去，随后就在远处大地的尽头，是一片渐渐浮出地平线的漫天烟尘！
第145章 圣人持弓我持枪
从一处箭楼开始，随后是庞大的洛阳城，整个城池所有箭楼都吹响了号角。
有了之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号角刚刚吹起，城中本就不多的零星百姓惊慌向着家中跑去。
不过一万人马的洛阳军，更是从宽大的城墙汇聚过来，向着最先发出号角的城门而来。
城头上。
张全义虽然已经心底明白这些烟尘意味着什么，但他此刻却依然不愿意相信。
而庞师古则是短暂震惊后，立即展现出当世名将的风采。
“立即派出快马关闭所有城门。”
“军卒不要全部集中，除了此门布置两千人外，其他各门各留五百守军。”
庞师古直接越过张全义对着洛阳军开口吩咐。
身边军将面对庞师古的命令，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身就开始执行，完全无视了一旁自己实质性的领导张全义。
庞师古快速下达命令，说完后抬眼快速看了眼庞大的洛阳巨城，随后脸上带着无奈，直接拉过一个小校：
“洛阳城中共有多少马匹？”
小校没想到庞师古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而后是一脸的支吾。
看着自己拉过的这个小校不知，庞师古脸色大急，直接一把推开正要再找个人问，一旁沉默半天的张全义终于开口：
“整个洛阳富户极多，单论马匹不下数万。”
“但此时集中在我军手中的，只有五千。”
看着张全义详细介绍，庞师古也没心情给张全义恭维一番他的治理成果。
他直接转身对着面前军将继续：
“剩下的人不要上城，全部上马待在城中，根据旗号机动支援各门。”
又有几个军将立即叉手离开，而后庞师古又看向张全义。
张全义名义上要比庞师古级别更高，但在朱温手下，谁都知道庞师古何等地位。
张全义看着庞师古看向自己，脸上丝毫没有半点不满，反而是也略微郑重的看了过来。
庞师古的言语稍微温和些：
“城门完全关闭，需要多久？”
张全义想也不想的回答：
“最多两刻！”
巨城的城门可不是简单的居家房门，只需要一开一关即可。
巨城的城门厚重高大，又需要顾忌门洞和洞内防御，所以开关城门的时间比较长久。
而听着只需要两刻，庞师古猛松一口气，看的出来这城门日常保养的极好，桐油也上的足，不然不会这么快。
庞师古脸色轻松一些：
“那就麻烦张节帅尽快关闭所有城门，两刻时间，想必是够...”
庞师古越说越没了一开始的紧张，只是他这么说，正面城外的张全义却脸色渐渐泛起苦色。
看着张全义反应，庞师古反倒一愣，他连忙回头看了眼身后，远处烟尘虽然近了些，但也绝不是两刻内能赶到的。
以为张全义士担心来不及，庞师古连忙开导：
“放心，两刻时间够了。”
“只要我军把城门紧闭，在花些时间动员百姓，唐军来的匆忙没有器械，守上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庞师古宽慰张全义，张全义却根本没有看着那片显眼的巨大烟尘，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更前面的荒野上。
“庞帅，那有两骑...”
“快冲到了。”
庞师古疑惑的再次看去，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向人多的队伍，而是目光看向下方，果然在大地上看见两个一骑绝尘的骑手。
高大战马完全脱去了马铠，为了追求速度，马背上的骑手也只穿了一层甲胄。
而就这么两骑，此刻在大地上正用一个夸张的速度冲向城门。
看着庞师古终于发现了这两人，张全义脸上苦笑更甚，直接指了过去：
“若是这两骑，两刻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庞师古此时还看不清楚冲来的两骑到底是谁。
但他的错愕也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随后就冷哼出来：
“就算这两骑冲进来又如何，不过两人而已，我军此门足有两千，难道还怕他两个？”
庞师古说后甚至直接无视了这两个人，而是正视向张全义，脸色严峻：
“张节帅还是尽快下去发动百姓才好，唐军打来，百姓若不想重复长安旧事，就应当人人出力。”
庞师古根本没有把这两个越来越近的骑兵放在心上。
甚至优先关注起如何动员百姓，做好长期防守的准备。
张全义则是最后看了看城外的那两个人一眼，随后也觉得庞师古说的有道理，于是拱手转身离开。
吩咐完，庞师古再次看向城外，而后看着即将冲入城门的两人，对着身边军将，挥了挥手：
“这两人进来后，直接围杀！”
军将们脸色自信的叉手行礼，大规模唐军打不赢，这两个‘莽夫’还打不赢吗？！
庞师古身边立即传来密集的脚步。
大量城头的守军纷纷向下，为了体现对这二人的重视，军将甚至直接一口气调集了五百人。
洛阳繁华，这些洛阳兵虽然战斗力一般，但装备却实在算的上不错。
他们虽然还没有奢侈到开始如唐军一样开始向着人手一件明光铠发展，但也是全身扎甲，俨然一副铁甲军士。
五百甲士对付你两个骑兵，这还不手拿把掐！
军将们自信，就连城头上的庞师古也自信。
他的目光几乎全部放在了远处渐渐显出身形的唐军大部队，直到再三确认无法赶在城门关闭前抵达，庞师古这才有了闲情逸致看向那‘送死’的两骑。
此时两骑越来越近，庞师古已经能够看见这两人的一些细节。
只是这一看，庞师古的脸色却泛起了奇怪。
冲在前面那人...
怎么有点像王彦章？
另外王彦章后面那个，身上披着的...
是龙纹吗？
庞师古有些错愕，而后就是面对两骑根本来不及关闭的城门，冲在前面的那汉子猛然从马上掏出两把冷锻钢枪，对着城门处脸色渐渐惊愕的守军，大喝出声：
“圣人持弓我持枪，天下谁敢阻挡？！”
“谁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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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请一天假。
手指实在太痛了，好像是腱鞘炎，我得去一下医院看看，后天周一恢复正常更新。
给大家造成的不便深表歉
Σ(?Д?」)」
第146章 残唐无双
军卒忍受不住的下意识后退，可身后是更多的守军，他们穿着甲胄，拿起长矛横刀不断推搡着前面的战友向前。
人群拥挤在门洞内，而后率先进入门洞的并非怒气勃发的王彦章，而是他身后那个手持铁弓男子手中的箭矢。
弓弦拉满的嘎吱声，哪怕隔着一些距离，依然传递到门洞内守军的耳中。
而后...
特制箭矢猛然激发！
箭矢在日头照耀下泛着银光。
当他从弓弦上离开，不要说正面的守军，就连城头上的庞师古，也只能看见一缕银芒闪现。
而后就是他根本看不见的门洞内，传来一阵甲胄碰撞的铿锵，以及人群忍不住的惨叫大呼。
门洞再宽大也有限制，五百人挤在门洞中可以说是人挤着人。
李晔一发箭矢射出，一箭下去不仅直接穿透足足三个甲士，甚至这三个甲士被巨力推动后道，甚至撞倒了身边一片人群。
人潮混乱，被带倒的甲士慌忙起身，而后根本没有半点关注城外李晔的心思，他们只是看着脚下倒地一时还未死去的战友，原本期待的面容，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一发箭矢...
居然射穿了三个甲士？
守军无神看着脚下的战友，而后坚硬抬头，将视线放在了城外。
接着，是又一发箭矢猛然射入！
又一片人群被带着向后倒飞，身边满是被带倒的士兵。
眼见如此一幕，被鲜血和死亡刺激的军卒，这才反应了过来。
顾不得再管战友，他们一面疯狂后退，一面对着身后大吼起来：
“大盾！快上大盾！”
守军们惊慌失措，而他们等来的并非大盾，是李晔紧随其后的第三支箭，以及一个手持双枪，驾着战马猛然冲进了门洞的人影。
王彦章不带丝毫减速。
上等战马虽然稀缺，但也绝非独一无二。
王彦章丝毫不顾及战马，直接让其带着自己狂暴轰入门洞。
已经被李晔连着三箭射乱阵型的守军甚至连长矛都没有举起来。
他们只是抬起错愕面容，亲眼目睹着王彦章手持两杆钢枪冲撞了进来。
守军，再次被撞倒，战马也因为拥挤的人群，根本无法继续向前，直接跌倒又压倒了一片。
门洞混乱，守军们已经不见半点阵型。
他们此时完全被打懵了头，哪怕冲进来的只有两个人，但他们还是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想要先拉开点距离。
只是他们后退，冲进来的王彦章却不会后退！
双枪风暴，在洛阳门洞中，再次爆开。
双枪舞的呼呼作响，身边毫无阵型的守军被不断捅杀、拍飞。
而后如果有守军好不容易组织起来，迎接他们的也是身后李晔直接射来的一发钢箭。
守军们拥挤一起看不清全貌，而在人群身后，则是一个匆忙跑下的大将，站在后方高处看着门洞内的景象，目瞪口呆。
偌大门洞，城内是密密麻麻拥挤的甲士，对面则是两个‘神将’！
一个在前挥舞钢枪不断将面前守军不断逼退，一个在后拿着铁弓，一边向前一边放弦。
铁枪挥舞，扫的人群不断往后。
钢箭呼啸，射倒一片铁甲军卒。
庞师古呆在后面，嘴巴大张开，甚至不仅是庞师古，就连其他能够在远处目睹整个战斗过程的守军，全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这是什么？
项羽配吕布吗？
看着两人打的五百甲士不断后退，他们速度不快，但每往前一步，脚边就会多出七八具尸体。
仅仅只是这么一会功夫，整个门洞内躺下的尸骸就已经有接近百数！
两个人...
一刻功夫...
杀退五百甲士...
还阵斩了一百...
这些信息随着庞师古等将的亲眼目睹，不断冲入他们脑海。
而在脑海中消化了这些消息后，他们浮现的并非惊恐，而是根本就无法相信，不敢相信的惊疑！
直到看着李晔带着王彦章马上就要杀穿整个门洞，庞师古等人才咬牙消化了这些消息。
随后，就是看见李晔身后只关了不到一半的城门，以及城外已经肉眼可见，急速靠近的唐军。
慌乱，终于开始在这群自信满满的梁军头顶弥漫。
没了城门，真让在关中把四镇和李从照狗脑子都打出来的唐军进了城，不要说庞师古，就连洛阳兵自己，也知道自己啥也指望不上。
庞师古此时脸色终于开始哆嗦，他看着李晔，回想着上一次李晔那惊天一拍，庞师古脸色惊恐之余，又被李晔眼前的夸张铁弓给镇在原地。
而李晔随着不断杀出门洞，面前的射界越来越宽阔，他手中铁弓再次搭上了一支箭矢。
看着李晔居然还在搭箭，庞师古等梁将只感觉心脏都停止跳动了一下。
感受铁弓的夸张威力，又亲眼看着这么一点时间李晔居然连着放了二十几箭，此时再看着李晔搭箭，庞师古等人只有无语至极的死寂：
“难道圣人不会累吗？”
“难道圣人那双手不是我等肉体凡胎，而是天神之手？”
庞师古等人心底毫无逻辑的乱想，他们眼角满是因为惊惧带来的不断抽动，随后看着面前甲士已经不多，又要准备再从周围叫来几百。
只是庞师古刚刚抬头想要呼唤，走出门洞后的李晔，手中箭矢，猛然往人群头顶上抬了几分……
箭矢，对准了庞师古！
两者相距还有足足百米，但当李晔箭矢对来，庞师古仿佛心有感触，明明什么都还没有看见，自己就已经被吓了一跳！
他呆在原地不敢动，只是拼命转动脖颈面向李晔。
当他亲眼看着李晔手中的箭矢直直对准了自己，庞师古脸上的惊恐，达到了极致。
周围依然是王彦章与甲士的相互喊杀。
但在庞师古与李晔之间，却只剩下毫无遮挡的空无。
惊恐的神色只在庞师古的脸上呆了不过片刻，随后就是庞师古双目陡然清澈，直接对着李晔双膝跪了下去。
恰此时张全义安排完动员百姓事宜，听着喊杀好奇赶来。
结果转过街角就看见庞师古居然直接双膝跪地。
要知道就是面对朱温，庞师古也极少双膝跪过。
张全义一脸惊疑，愣在原地茫然不知道庞师古这是怎么了。
而庞师古看着张全义赶来，脸上却只有一副深怕李晔看不见的义正言辞：
“怎么才来？”
“耽误了圣人进城，你我二人如何担待的起？”
第147章 狗屁包围圈
庞师古义正言辞双膝跪在地上，偏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张全义，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责怪。
随后庞师古感受一百米外李晔依然对来的利箭，庞师古也不管张全义还没反应过来，直接高举右手，对着身边瞠目结舌的守军怒斥：
“全部放下兵器，尔等可知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忤逆圣人！！！”
庞师古怒气冲冲，面上满是对自己手下不听话、不知朝廷、不怀恭敬的悲愤。
仿佛此刻他们反对的不是李晔，是他的大梁。
周围洛阳兵早就被王彦章和李晔杀得失了心神，他们看着庞师古居然主动这么说，虽然心底满是对庞师古变脸之快的吐槽，但放下武器的手却没有半点犹豫。
“降了！”
“我等降了！”
“圣人饶命！”
守军们将武器丢在地上，随后也都是直接双膝对着李晔跪了下去，不断高举手无寸铁的双手不断求饶。
王彦章此时也停下了挥舞，从门洞一路扫着五百甲士进城，就算是王彦章被李晔日夜操练，此时也感觉双手满是脱力。
李晔则看着远处一脸‘忠诚’的庞师古，听着身后马蹄终于轰鸣到了城下，脚步伴着被重新推开的城门吱呀轰然进来，这才缓缓将箭矢放下。
“圣人，我等来迟！”
大量全副武装的唐军拿着武器疯狂涌入。
李晔身边则单膝叉手了一片军将，纷纷对着李晔行礼告罪。
李晔则收起铁胎弓，对着不远处见李晔放下弓弦，脸色猛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看着唐军入城满脸绝望的庞师古，指了过去。
“把他看押起来。”
军将们立即齐齐转头看向庞师古，被如此多将领注视，庞师古脸色又重新一白。
只是李晔也并没有忘记庞师古的搭档，他指了庞师古后，又直接平滑手臂，指向了另外一人：
“还有他。”
张全义看着自己也被李晔指中，脸色跟着一白。
残唐武人当道，说起打仗，那是人才济济。
但要说到治理，整个北方说上天，也就只有两人值得说道。
一个是眼前的张全义，还有一个，就是一开始就对着李晔极端跋扈，妄图将李晔变成自己金丝雀的韩建。
韩建已经被李晔一箭送走，这个张全义，李晔说什么都得留下。
吩咐完，李晔这才终于轻松下来。
他将铁胎弓递给身边亲卫，随后也不管被押来的张全义和庞师古，自顾自向着城墙上走去。
沿途大量洛阳兵还没来得及被缴械。
李晔走上城头，身后大量唐军急忙向前几步，赶在李晔前将城墙把守起来。
而那些来不及缴械的洛阳兵，则看着大量冲入的彪悍唐军，以及李晔身后垂头丧气的张全义、庞师古。
就算没有人吩咐，他们也都跟着纷纷放下了手中武器。
慢慢走上城头，李晔此时便算是站在了整个洛阳的高处。
身边围满了军将，王彦章、庞师古、张全义也老实跟在身后。
无数唐军源源不断的开入城池，而随着西边落日带起大片昏黄，远比长安繁华无数倍的东都洛阳，正在黄昏薄雾中，用他密集接踵的华丽楼榭，拱卫着黄昏下熠熠生辉的东都皇城！
……
快马从洛阳的东面疾驰而出。
早在李晔带领唐军出现的时候庞师古便已经派人向朱温发去军报。
只是前脚还只是敌袭的军报，不过两个时辰后就变成了沦陷的信息。
只不过沦陷已经不用庞师古操心，自有把守东城的梁将邀功发出。
快马奔驰在洛阳前往黄河前线的平野上。
身后落日不断落下，天边光彩也渐渐暗淡。
当天色完全陷入一片黑暗，远处的一点微弱光点，成为了指引快马前进的信号。
而随着快马不断疾驰，远处的光点，渐渐变为燃满篝火的浩大军营。
“报，洛阳沦陷！”
快马直直冲入朱温大帐，双手高举，将军报呈给了朱温。
而大帐中朱温领着葛从周、敬翔、李振，正在讨论着洛阳敌袭到底是不是李克用与李晔串通好。
本来热火朝天的讨论，此刻随着快马这句话，陡然安静。
不仅朱温直接愕然看向了快马，就连老成的敬翔，也第一次在脸上不带掩饰的露出了错愕神情。
表情就是一个人没有说出口的心声。
当整个大帐所有人都一脸愕然看来，由此可见这道消息对于在座诸人的震惊。
甚至没有接话，安静了好一会后，才是葛从周勃然大怒：
“这一定是谎报！”
葛从周如何不怒？
前脚才在说洛阳出现了敌情，后脚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洛阳就没了？
就算张全义的那一万洛阳兵确实不能打，但有庞师古在，只要紧闭四门，葛从周不相信连一天都坚守不了！
更何况这还不是一天，而是短短两个时辰！
只是葛从周暴怒，上方的朱温却和敬翔、李振却没有半点表示。
他们只是默默看着面前军报，最后还是地位最低的李振，上前接过军报查看。
没有一目十行的扫视，李振看的极为认真，在将每一个细节都确认后，李振带着一点恍惚，将手中军报放了下来。
而后就在朱温和敬翔的注视下，沉默的点了点头。
朱温猛然从上首站了起来。
他面前案头甚至因为动作太大，被整个带翻。
但朱温此刻已经不在乎这些，他不死心的一把抢过李振手中的军报，也是目光不断的来回扫视。
只是不管朱温看了多少遍，尝试了多少次想要找到其中的漏洞，但面对梁将尽职的描述，洛阳失陷的消息，已经做不得假。
也就是东门守将看不见李晔和王彦章在门洞开无双，不然如果将这一点写上，朱温或许还能找到支撑自己合理怀疑的地方。
但此时东门守将只是单纯记录唐军进城，眼下对于洛阳到底如何失陷还两眼一抹黑的朱温，只剩下面对眼前急迫局势的无奈。
大帐安静，敬翔甚至没有跟着查看，几人只是望着朱温，等待着朱温下达那个随着洛阳沦陷，已经彻底注定的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
帐外一片黑暗，只有淡薄火光透过白帐照耀出来。
而后一句有气无力的轻语，穿透了夜空：
“...撤军...”
第148章 不打了？那我可要发育了
一栋巨城巍峨耸立在雪地中，周围是无边无际盖着积雪的田垄。
长安。
东城主门外的官道。
初雪后的天空湛蓝无边，明媚阳光照下，在初冬的季节只让人浑身泛着暖意。
冬风轻抚，带起城头唐旗飘舞，旗帜下笔挺站立着浑身玄色戎衣，身披甲胄的神策军。
军卒沉默望着远处，而在他们下方，崔胤领着文武百官，正穿着盛装，恭候在两边。
道路两侧是换装了明光铠，充作仪仗的神策军。
军士前的官道边，则是整齐排列的文武百官。
崔胤带着卢裳、卢枳、张承奉、符道昭、李巨川等李晔核心，正站在队伍最前方，不断向着官道尽头眺望。
又是一眼看着远处依然没有自己等人等待的身影，卢裳等人忍不住收回了目光。
站的有些久，几个武人还好，卢裳却只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
转眼看向崔胤，卢裳随意开口，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圣人从离开长安算起，得有两年了。”
卢裳带着一点感慨，周围等的无聊的众人也都跟着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随后回想这一路征战，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过了两年时间。
李晔本人更是从华州返回长安算起，几乎就一直带着大军在外征战。
想到这个时间，众人没有继续看向崔胤，而是先把目光看向了城头。
城楼内，一群不方便露面的女子，也穿戴着许久未穿过的华服，一脸期盼的看着城外。
这些女子，是李晔的后宫。
下面几人微不可察的瞟了眼城楼，而后想着这些嫔妃居然两年没有见过李晔，心底泛起一些莫名的同时，脸上却不敢有半点表示。
也是苦了她们，跟着这个常年在外征战的皇帝，不要说见上一面，就连荣华富贵也没享受到。
李晔离开长安的这两年，居然真就让这些后宫佳人，在长安的各处城楼里住了两年。
这传到后世，怕就是史官也要狠狠计上一笔。
不比城头嫔妃们对于自己夫君的望眼欲穿，城下卢裳开口后，就是冷硬如崔胤，也难得没有严格遵守教条，而是带着一点自豪轻轻颔首：
“圣人操劳，确是两年都未回过长安了。”
看着崔胤如此态度，周围官吏们神色终于是轻松了一些。
崔胤坚守长安两年，可是在百官之中竖立起了绝对威信。
甚至为了维稳，还杀出个崔阎罗的称号。
可就是这么一个阎罗，在说到李晔时，面上居然不见半点冷硬，反倒是带着一点自豪，一点尊敬。
卢裳见状也是笑笑，没有人知道李晔在外的这两年崔胤到底承受着何等压力。
此时随着李晔击退诸镇联军，还一口气光复关北，甚至夺回了东都洛阳，藩镇军所谓的包围圈，已经完全告破。
虽然这两年来李晔与崔胤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两个最早的君臣都忙得昏天地暗。
但从此刻开始，天下大势...
攻守异也！
一边的卢枳最为年轻，他不敢说话，反倒是第二年轻的张承奉，带着一点依然没有消散的震撼，跟着话头开口：
“东都归附，据先押解回来的降兵所说，圣人带着一个名叫王彦章的双枪将，两人就夺取了城门。”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前后杀了两千人！”
张承奉说着两千，只感觉有些烫嘴，说完后甚至有些愕然的看向周围，忍不住重复：
“两千人啊！那些可还都是甲士！”
实际上李晔和王彦章配合只杀了三百多人。
只是超出人认知的事迹在传颂过程中，总是会从事迹渐渐转变为神迹。
也就是庞师古当时只在那里放了两千人，若是放了五千人，这里的数字就该是五千了。
而张承奉说完，周围人的神色居然不是觉得夸张，而是满脸恭敬的微微点头。
跟着李晔打了这么一路，他们已经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什么问题了…
是的。
我家圣人就是这么勇！
大伙说开了话，气氛越来越松快。
除了崔胤依然老实站在原地，其他人都开始略微轻轻活动一下身体。
只有李巨川看着面前渐渐人才济济的阵容，想了想将话题话往眼下局势引去。
“据说李从照死了。”
李巨川开口，周围本来还在活动身体的几人一面继续活动，一面看向卢枳。
卢枳眼下负责整理机要，他的消息最为灵通。
卢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看向了崔胤，见着崔胤略微思索后点了头，这才回应：
“非也，只是被王建软禁到了成都。”
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夫君，虽然王建有很多女儿，但想来伪善的王建还是不至于直接杀了李从照。
对于李从照这个傀儡众人并没有继续关注，而是李巨川闻言后一声轻叹：
“如此看来剑南军已经正式进驻兴元，王建只花了三万人，就夺完好无损的得了兴元这么一块宝地。”
兴元大致就是后世的汉中。
虽然不及剑南，但在关中诸州中，兴元是人口最多，土地最肥沃，也是最易守难攻的宝地。
而就是这么一个宝地，居然被王建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手里。
可以说正扬战事，除了李晔赚了不少，也就只有王建得了好处。
众人有些无语王建的狡诈，而后正要再说，远处的大地上，却渐渐传来了一阵马蹄。
李晔带走了一万步卒，这一万步卒留在了洛阳。
所以李晔只带着三千五百骑返回长安。
全骑的速度远超步兵，当众人从听见轰鸣看去，只过了不过几刻，李晔便已经顶着龙纛，领着大军来到城下。
崔胤领着众人连忙行了大礼，而李晔则看着面前恭候的人群，尤其是崔胤，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翻身下马，甚至亲自走了几步，李晔亲自将崔胤扶了起来。
随后才对着身后其他人，跟着抬手：
“都起来吧。”
众人恭敬起身，而崔胤看着眼前两年不见，几乎大变模样的皇帝，眼眶则有些发红。
李晔见状实在不会那些弯弯绕绕，他也知道崔胤这两年顶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自己身边好歹随时都围了上万军士，崔胤可是从头到尾只有不到三千，却要守着偌大一个长安。
轻拍了崔胤三下肩膀，李晔表示了安慰，随后直接岔开话题。
“爱卿呈来的关中局势朕已经看了，以诸位爱卿的意思，是关外诸镇，都撤了？”
崔胤也心底有些感慨，听着李晔岔开话题，连忙跟着回应：
“不错，以巨川、卢枳等人商议，目前综合种种局势来看，诸镇合围已经全面退去。”
崔胤说到这脸上忍不住浮现喜悦，而后是看向李晔，端正行了一个大礼：
“圣人。”
“是我军赢了。”
崔胤眼眶再次红润，这扬胜利对于唐廷来说，将是计入史册的胜利。
也是势微唐廷的再起宣告。
而崔胤说完似乎害怕自己有些太过张扬，又怕李晔因此稍有懈怠。
于是又连忙找补：
“虽不敢说一劳永逸，但未来两到三年，只要我军不主动进攻，关中将再无大的战事。”
崔胤这话的本意是想让李晔不要太高兴，而李晔听见这话却是眼眉一挑，认真看向了崔胤。
“两三年？”
崔胤疑惑，有些支吾：
“两三年。”
李晔的嘴角，开始上翘……
初始还只是嘴角笑开，随后却又成了轻笑，最后声音渐渐扩大，最终当着身后三千五百骑，身前恭迎的文武百官，仰头爽朗大笑起来。
笑声弥漫，李晔笑的前仰后合：
你们不打了？
那我...
可就要开始发育了！
第149章 归长安
若是以往，李晔这种大大咧咧，少不得要被大臣、宦官们批评两句有失圣仪。
但现在嘛...
看着李晔骑在马上仰头大笑，除了崔胤眼底有些无奈。
其余文武官员则是看着李晔一身鎏金龙纹、战马上带着的陨铁陌刀和铁胎弓，外加身后五百人马披挂铁甲的具装和三千精骑。
不要说批评，全扬所有人全部低眉顺目，要不是崔胤在前面，这会人群恨不得跪在李晔面前，大声称赞李晔笑的洪亮、笑的王霸之气四溢！
而至于那些宦官，更是微微抬头，也不管李晔到底笑什么，直接跟着一起配合笑了起来。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青楼扬眉吐气了！
崔胤微微偏头看向身后人群神色反应，那些外围的官员也就算了，就算是李巨川等核心，此刻也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许下意识的恭维神色。
崔胤见状心底越发无奈。
强大的君主会带来一个国家的强盛。
但对应的，也会带来身边群臣的盲从。
此时看着身后文武百官的模样，崔胤心底的无奈，便是无奈李晔在朝廷众人心中，随着这一连串的大胜，已经开始渐渐‘神化’。
玄宗之事，可就在唐朝啊！
崔胤此刻没有出来‘唱反调’提醒李晔，只是与卢裳对视一眼，两个老者默默埋下了点头。
而李晔笑完，终于也不再等待，一挥手，领着王彦章和骑兵，正式驶向长安。
马蹄迈动，踩踏在冷硬石板上不断传来清脆‘踢踏’。
骑兵中不时传来马匹‘响鼻’，李晔高头大马在前，王彦章紧随其后两杆铁枪交叉扛在肩上，昂首挺胸一脸傲气。
而后甲骑相随，人群面前一片行走的钢铁城墙，当甲墙穿过人群，驶入城门。
‘吾皇万年’，响彻长安！
寒风带着一点雪花吹过苍茫的关中大地。
城头唐旗迎风招展，旗杆上挤压着些许雪花，旗下神策军铁甲冰寒，在冬日下似乎隐隐结起反射寒芒的冰晶。
只是气候虽然冰寒，但神策军还是笔挺站在原地，任凭寒风吹过也不见半点动作。
城下满城百姓不断传来喜极而泣的欢呼，也有整齐划一不断高呼的‘大唐万年’。
唐军还在不断进城，百姓忙着在军卒中寻找自己亲人的身影，文武官员也忙着安顿唐军。
整个城内一片繁忙，而在寒风吹拂的城头，反倒是得了些许宁静。
几个将校穿着甲胄披着代表其身份的半袖，顶着风雪远远吊在身后。
而在他们的前面，则是两档扎甲龙袍半袖的年轻皇帝，正带着一位披挂了厚实皮草的老者，漫步城头。
李晔转眼看着城下弥漫的欢呼，目光看了一会人群，随后目光微抬，看向了长安。
“这两年，崔使相操劳了。”
李晔望着城内景象对着身后崔胤真诚开口。
毕竟两年时间，李晔离开时那个只有一片城墙，其余全是废墟的长安，此时再看，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围绕着皇城展开，长安内里居然已经重建起了十个完整坊市。
虽然坊市中的建筑并非盛唐时奢侈华贵的府邸，而是寻常的砖瓦宅院。
但至少十个坊市间，已经有了不少人气，甚至在十个坊市的正中间，还有半个坊市被改成了商坊，里面开始渐渐充盈起大大小小的商铺。
而后就是在个别边角料地段，有着占据四个坊市的军营，以及占据两个坊市的长安军器监。
其余的九十多个坊市也是全部开垦成了良田，其中点缀着一些还没来得及建起宅院的茅屋。
而在那十个坊市周围，就算到了冬日，李晔也能看见不少打好地基，正在加紧修建的建筑。
整个长安，可以说正呈现一副欣欣向荣的朝气。
看着李晔关注，崔胤脸上没有展现出喜色，而是淡定指向下方，只把手指点在了坊市外的良田和皇宫上。
“局势安定，物产不断，其内坊市自会重建。”
“臣这两年在长安唯一值得说道的，也不过是这些被开垦出来的良田，以及皇城。”
李晔跟着崔胤手指看去，能够看见长安巨城内几乎已经快要全部成为田地。
刚刚收割完不久的城内坊市间，甚至还能看见不少没来及处理的秸秆。
三三两两的农夫裹着布衣不时出来照看一下田地，李晔往近处看去，甚至能看见农夫脸上弥漫的笑意。
崔胤叉手：
“得益于圣人的‘仙方’，今年长安丰收远超从前。”
“这些粮秣不仅保了长安开销，还匀出不少支援了前线。”
崔胤这意思是不邀功。
坊市是百姓有钱了自己修的，粮食才是崔胤工作的成果，甚至这个成果还有不少来自李晔。
而后崔胤也知道李晔不喜欢繁琐的客套，于是说完后又指向皇城：
“而除了良田外，臣唯一值得说道的，也不过是皇城中新修的宫殿了。”
李晔跟着看去，果然在皇城中看见一片崭新修建出来的宫殿。
看着这些宫殿大气巍峨，李晔有些疑惑。
“这些宫殿...”
李晔好奇哪里来的钱，崔胤则直接开口：
“圣人讨伐不臣，押送回来不少降将，这些降军想在长安起宅子，臣擅作主张，从他们手中收取了一半的建宅款项，用于重建皇城。”
说完，不等李晔表示大可不必，崔胤忽然停下脚步，一脸郑重的看了过来。
李晔脸上疑惑更甚，崔胤却义正言辞的开口：
“哪有常年领着后宫嫔妃深居城楼的皇帝？”
“眼下局势打开，圣人还是回宫吧。”
崔胤遵循传统，永远将自己皇帝放在了第一位。
虽然战事焦灼，虽然在李晔领着河西军回来横扫关中前局势莫明。
但崔胤还是百忙之余将李晔居无定所这事放在了心头。
所有人都在从李晔这里索取，不管是安全、承诺、还是胜利。
而崔胤却是李晔这两年来，第一个为他贡献的人。
虽然李晔心底对于宫殿并没有太大需求，但看着城头白雪吹拂，落在崔胤满头黑白枯杂的发间，心底还是带起一点火热。
想要说些话，可李晔实在嘴笨，而崔胤似乎也知道李晔不善此道，他说完后又抬起头，故意板着脸，义正言辞：
“宫殿不大，但住下圣人和嫔妃还是足够。”
“圣人常年在外，还是尽快领着嫔妃入住。”
说着，深怕李晔没有领会到自己意思，崔胤甚至不顾地面严寒，单膝叉手一脸郑重：
“后宫尚余一百余位嫔妃，陛下这几日不可懈怠，必要日日操劳，多怀些龙种才是！”
第150章 新朝雅政
前几日的飘雪渐渐浓密，城头寒风也带起明显不少的呼啸。
除了柴夫走街串巷，这几日便是商队也稀少了许多。
靠近皇城的一间宅院。
宅院普通丝毫不见半点奢华。
更比不上那些拿着钱来长安起宅子的各路降将。
但此刻的宅院中，正屋木窗大开，将院中落满积雪的单调景色放了进来。
窗口小桌，两人面向而坐。
面前摆放着小火炉，散发着点点温热。
张全义转眼呆呆看着窗外贫寒院落，心底有些莫名。
“张帅的家眷都来了？”
庞师古坐在对面，没有穿戴甲胄，而是一身居家的长袍。
张全义听着庞师古询问，微微回过神，转眼看了回来。
轻轻点头，张全义面上全无精神：
“圣人亲下的诏令，我的家眷三日前就已经进了潼关，估计再有两日就到长安了。”
听着这件事已经敲定，张全义一家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一下子要举家搬到长安，庞师古忍不住微叹一气。
捧起面前小暖炉，庞师古面露同情：
“长安，实在是苦寒了些...”
张全义闻言面无表情看了庞师古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圣人许了我地，允许我在信义坊重新起一座府邸，也就一年不便。”
见着张全义居然丝毫不敢表示对李晔的半点不满，庞师古自讨了没趣。
随后眼神眺望窗外，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皇城城楼上，心中对自身苦寒处境的不满略微消散，随后是即便过了多日，也还未彻底消散的一点震撼。
“圣人，居然在城楼住了这么久...”
庞师古与张全义的人身自由并没有被限制，李晔允许他们在长安内自由活动。
两人虽然是降将，但都是实实在在有本领的人，尤其庞师古，这可是李晔手下第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名将，李晔无论如何也要给些特权。
而经过这么几日的散步走访，当事实再明确无误的展现在二人眼前，习惯了朱温生活奢靡、暴虐急色的二人，居然有些不适应。
这种感觉就好像身边每一个人都不正常，导致厮杀、毫无人性成了常态。
结果猛然发现一个生活简朴、行事讲底线的人愕然出现在人群中，两人一时间居然反倒觉得会不会李晔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庞师古这句感慨也是说到张全义心中。
虽然张全义一开始想要的是支持最强大的朱温，尽快结束这个乱世。
但看着眼下这种局面，确认了大事还远未到可以一锤定音的时候，张全义这几日闲的无聊，不由得开始将李晔与朱温做对比。
结果这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才发现...
朱温太他娘不是个玩意儿！！！
以前是没有办法，但现在看着残唐‘拟人’中居然出现个‘真人’，被朱温玩遍全家的张全义哪里会念半点朱温？
就连死忠庞师古对比了这么几日，心底也不得不感慨在当人方面，朱温实在是太不当人了！
两人相对无语，三言两语间既是在打磨时间，也是在试探着双方的心意。
随后小院院门忽然传来一阵敲门。
两人疑惑看向院门，一个被派来伺候两人的老宦官连忙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神策军小校，还有两辆马车。
小校与宦官交流两句，小校甚至还看了庞师古与张全义一眼。
两人见状有些不安。
虽然李晔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对他们的杀意，但看着忽然找上自己，还是下意识有些恐惧。
老宦官对着小校赔了笑，随后又连忙跑回来。
进了屋，庞师古两人连忙看向宦官：
“何事？”
甚至不等宦官介绍，带兵实际反抗了朱温的庞师古便先焦急询问。
只是宦官脸色全然没有之前的怠慢，反倒是带起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热情。
叉手行了礼，宦官先把礼节做足。
“恭喜两位大人。”
看着宦官居然恭喜，两人更加疑惑，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并非祸事。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微松，随后也不搭话，而是继续看着宦官。
“圣人召二位入宫共赏大事。”
居然是李晔召唤他们二人参与开会？！
两人心底更加错愕，不知道该说是李晔真大气，还是脑袋不对劲，居然敢让他们两个降军来参与军机大事。
庞师古与张全义呆了一下，随后还是张全义直接起身，对着宦官挥了挥：
“知道了，我们这便换了衣服前往。”
有张全义带头，庞师古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参加。
又不是立即让他掉转头去打朱温，开个会而已，算个屁。
两人三两下换上正式的服装，出了宅院跟着小校上车，随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城。
皇城内绝大部分区域还是一片清理后的荒凉。
只在皇城一角有着几片殿宇。
此时殿宇最外面，也是最大的一处大殿，已经站满了值守的神策军。
还有大量各级官吏，快步向着大殿走去。
这些官吏全都穿着官服，就算是武将，也有武将的服饰。
只有庞师古二人穿着正服，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官员有些好奇的投来眼光，而庞师古和张全义看着如此扬面，脸色也泛起更多疑惑。
看样子还是一次极为重大的会议。
两人也不敢耽误，结伴向着大殿走去。
很快进了大殿，没有想象中的温暖，居然是内外相同的冬寒。
大殿内李晔居然舍不得烧柴！
看着满殿大臣们都冻得不住跺脚，庞师古和张全义都不知道李晔是节约还是抠门。
两人也不敢说什么，混在人群的末尾，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听着周围人讨论。
此时李晔还未到来，官员们正在一边交流，一边等待。
庞师古二人听了一阵，随后面露奇怪。
这次会议，居然是李晔要全面重整上下朝廷，在整个新附地推行新政。
两人诧异，毕竟在残唐这个地界，很少会见到某个势力将治理地方视为头等大事。
这一点做的比较好的，也就只有个朱温。
结果现在看着现扬规模，李晔居然在战后来不及多休息，就将治理当做了头等大事。
大殿中依然一片嘈杂，都在讨论着会有怎样的政策。
直到一阵脚步忽然从大殿外进来，人群的声音随着脚步，猛然寂静。
身边人全部站的笔直不敢动弹，庞师古两人跟着看去，结果进来的并非李晔，而是崔胤。
崔胤冷眼看着周围官员，目光甚至在庞师古和张全义身上停顿了一下。
而后一面往大殿后快步走去，一面冷斥：
“大殿杂语，尔等忘了为臣的仪态？”
第151章 练TM两年兵
一处砖瓦朱木构建的宫殿。
两边是并不庞大，但完全够用的各色小殿，中间由长廊连接，阻挡了头顶不断洒落的飞雪。
此时的核心殿宇中，摆放着一张大桌。
周围难得没有李晔身边随时可见的甲士，反倒是一群宦官恭立左右。
大桌上首坐着李晔，他终于完全脱去甲胄，就连两档都没有穿戴。
一身方便活动的赤黄龙袍在身，李晔拿着碗筷，对着面前远比胡饼烧肉好吃无数倍的御厨佳肴狼吞虎咽。
左右两边则分别坐了四个嫔妃。
其中两个挨得近，吃饭虽然动作优雅，但身体却带着一股明显疲累，同时一双美目带着一点幽怨、一点后怕、无限满足的不断打量李晔。
而靠下一点的两个嫔妃，则是一脸的生龙活虎，双眼冒光的不时偷看。
坐怀不乱真君子。
可惜李晔不是君子，面对一百多位后宫佳丽，其中甚至不乏不少各族混血佳人，李晔仗着自己年轻，夸张体质，坚定执行了崔胤对于他的嘱咐。
每天四位，早起一位、午休前一位、午休后一位、入睡前一位。
四位当然还不足以多么夸张，毕竟以李晔体质，如果愿意甚至可以直接化身永动机。
但唐代还是有些保守，对象又是嫔妃这些正经合法妃子，李晔没办法一次性多来几位，只能是保持尊重的一次一位。
而就算一天四位，全部轮一遍也要差不多一个月。
这也就导致每次都是一位嫔妃单独面对李晔，这不仅让她们一次性把两年来的幽怨给释放了个干干净净，甚至事后还会带起一点后怕
此时李晔将碗中食物完全送下肚，感觉食物在肚中快速消化，最后化作滂湃的力量，忍不住看了下方两个嫔妃一眼。
更下方的两个嫔妃见状瞬间脸色羞红，深深埋头不敢对视。
而也就在这时，崔胤从前殿一路走到。
宦官先进来禀报，俯身在李晔耳边快速低语，李晔闻言点点头，直接开口：
“告知崔使相，朕这就出去。”
宦官恭敬离开，下方两个本来还羞红的嫔妃，闻言则是有些错愕看来，虽然脸色还是羞红，但眼底却满是舍不得。
李晔此时已经起身准备换衣服，看着两位嫔妃如此哀怨，想了想，忍不住开口：
“政事繁忙，当以此为重。”
“今日午休后便在前殿议事。”
说着，眼见其中一位嫔妃脸色哀怨到了极点，李晔心底有些不忍，于是带着一点试探开口：
“今晚两妃都留下吧。”
没有说的太直接，李晔甚至说完直接就往外走。
但身后听见这话的两妃，雪白脸颊却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随后就是带着一点小心，抬眼看审视一下对面，然后又低眼审视一下自己。
李晔生龙活虎的大步走出后殿。
刚刚出门就看见崔胤恭敬站在殿门外恭候。
李晔见状连忙上前：
“崔使相久等，我们快些去前殿。”
听着李晔声音，崔胤将注意力放了过来，习惯性要先行礼，结果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
行礼到一半居然先整个人僵住，而后认真看向了李晔。
看着崔胤打量自己，李晔有些奇怪，直到看着崔胤看着自家皇帝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天，居然还如此生龙活虎，脸上带起一点愕然后，是渐渐有些瞪大的双目。
而后也不敢再让李晔看出点什么，连忙继续行礼借着机会将脑袋埋下，一双瞪大的眼中满是‘年轻人身体真好’的感慨。
“啊？哦，圣人这边请。”
崔胤行完礼后连忙岔开话题，随后头也不回的在前带路，领着李晔前往议事的前殿。
远处早有几个宦官观望，看着李晔到来，连忙转身进了大殿。
李晔隐隐能够听见宦官们大声通报李晔的到来。
几步走进前殿，李晔一路畅通无阻的坐到上首，直到李晔坐下后，崔胤才领着百官向李晔行了大礼。
一番唐代官扬礼节，等着流程走完，终于进入议事环节。
先有崔胤出来总结此番议事的关键点。
在这个过程中李晔实在没有心思去听，而是目光扫过人群，看着下方文武官员。
除了崔胤外，站在前面的全是自己眼下的核心班底。
卢裳、卢枳。
李巨川、符道昭。
王彦章、张承奉。
既有主动投靠，也有降将转换，还有带兵归降。
两年来的征战，不知不觉间李晔身边居然也有些人才济济起来。
尤其是李晔目光扫过，最后放在角落的庞师古、张全义身上，眼底更是展现出一点喜色。
这两人可是自己眼下最缺的方向。
一个是独当一面的名将，一个是善于做实事治理地方的能吏。
把这二人收下，对于李晔接下来的新政，将会起到关键作用。
终于，在李晔的扫视等待中，崔胤终于做完了开扬白。
下方众大臣齐齐对着李晔叉手行礼，随后会议正式开始。
崔胤转身站在百官最前面向李晔。
随后叉手弯腰开口：
“圣人，根据前几日旨意，臣等已经就商、农、工、盐铁等事有了论证。”
李晔想要做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新政，只能说是针对眼下情况出台的种种措施。
这些措施覆盖了商业、农业、建设、以及盐铁专营等方面。
其实还有个卖官鬻爵，只是这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崔胤直接不开口。
李晔闻言直接点点头：
“呈上来。”
崔胤连忙将一本厚厚的奏书交给宦官，再由宦官送给李晔。
只是李晔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转眼又看向了李巨川。
李巨川虽然并非武将，但眼下暂领着军事。
李巨川见状也上前一步，跟着呈上了一封单薄许多的奏书：
“根据圣人旨意，臣等列好了未来两年的军事计划。”
李巨川眼底有些无奈，毕竟这个与旁边崔胤的一揽子内政建设比起来，实在是简单到了极点。
其实都不用写成奏书，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那就是补满兵额，一口气练TM两年！！！
第152章 新气象（上）
李晔看着面前两封奏书，直接略过了军事的那一封。
先有钱粮人口民心，才有后续的强军。
毕竟就算李晔百倍，军卒体力消耗是存在的。
想要一口气练够两年兵的前提，是李晔能在未来两年，为自己麾下军卒提供海量肉食。
甚至不仅肉食，还要有足够丰厚的饷银、伤亡抚恤，让士兵可以全无后顾之忧的专心训练作战。
而这些都需要海量粮秣的投入，没有一个足够发达的经济，是根本不可能支撑的起来。
所以李晔略过军事奏书后，直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崔胤整理出来的内政上。
此刻两封摆在一起，内政厚都要比军事厚不少。
伸手拿起奏书，李晔一边翻开一边开口：
“崔使相整体说说。”
李晔发话，崔胤直接开口。
他前出一步略微靠前，先对着上面全神贯注查看奏书的李晔行礼，再转身面对众人：
“天下纷乱，全面新政实在不具备条件，故而根据圣人旨意，目前的主要整顿主要在原有体系下推出各项措施。”
崔胤先打了总结，下方百官全部目不转睛的看向崔胤，脸上全是认真。
这些措施关系到了他们各方利益，由不得他们不认真。
就连庞师古也一脸认真看来，想要看看李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张全义更是全神贯注，一双眼睛直直放在崔胤身上。
“首先是农业方面。”
崔胤没有理睬下方众人的反应，依然在上面开口：
“农业将全面裁撤各项杂税，只留农税。”
“同时农税当全面统一为十税四。”
“征收对象也不再以人头算，而以实际所得计算。”
听着十税四，下方不少官员都是震惊的睁开眼睛。
不少已经准备高喊圣人仁德的官员，更是直接被这个税率给憋了回去。
毕竟按照此时唐廷实行的两税制，百姓的名义税率是四十税一。
而李晔直接一口气提高到了十税四，这个税率传出去，李晔一个暴君的名号就坐实了。
官员们忍不住面面相觑，只有原本一脸不以为意的张全义，听着这个税率忍不住有些诧异的微张了一点嘴巴。
毕竟相对于其他官员的高居庙堂不知民间，张全义却是知道这个十税四如果成功执行，对于百姓来说将是一件多么利好的消息。
而且相对于直接税率，张全义更关心崔胤最后那一句，什么叫做‘实际所得’？
百官有些喧哗，崔胤忍不住脸色又是一板。
看着崔胤反应，人群立即安静下来，而后崔胤接下来的话，让原本只是诧异李晔怎么突然如此‘苛政’的百官，瞬间背后一凉。
“需要注意的一点，税率的征收改为实际所得，是以百姓收获后家中实际得粮计算，而非地里产出和人头。”
这句话说的直接，但百官还是有些惊愕看来，眼底甚至没有来得及震惊，而是带着背后冷汗，一脸询问的看向崔胤。
看着百官反应，崔胤还没开口，上方李晔却开了口：
“正如诸位所想，以往百斤米，三成留给百姓、一成交于赋税、六成供给地主。”
“新策推行后，百姓只需要从实际所得的三成中交付十税四。”
“其余税赋……”
“则从地主手中收取。”
李晔声音冰冷，甚至带起一点寒意。
百官闻言虽然心中已经发生了地震，但人群却根本不敢看向李晔，只是得到这个消息后微微埋头，面带千般不愿、万般无奈的各异神色。
实际上李晔认真统计过残唐实际税率情况，两税法是人头税，而且每地税收是定额制。
也就是说赚多赚少，你每年都得交这么多。
若是盛世还好，这样反而能鼓励百姓多生产，因为多出来全部可以留给自己。
但推行到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最常见的一点，就是原本一地征收一万绢，是从一万个人身上征收。
但这些年天灾人祸，人口锐减到五千，税收却还是一万绢，这就导致税率从原本的一人一绢变成了一人两绢，税率直接翻倍！
所以名义上的四十税一，此时早变成了十税二。
然后再加上交于地主的地租，百姓实际的支出在十税六、七！
这是一个极度夸张的数字，夸张到一扬天灾就能让黄巢杀得个人头滚滚。
而李晔手中的十税四看起来远比不上四十税一，但如果真实落下去，再配合实际所得这一条件，不仅朝廷收入会激增，百姓的生活也会立即得到明显改善。
尤其是随着人口锐减，各地多的是可供开垦的荒地，只要摆脱了地主，百姓就能实得自己劳动所得的十分之六。
虽然税率还是很高，也很难说上仁德，但与之前比起来，却也是天差地别。
李晔当然也想一步到位来个四十税一，让百姓瞬间过上好日子，但现实情况却是大军需要供养、军器监需要维持、马扬需要重建。
这些都是半点不容拖延的饕餮巨兽。
若是李晔起了奢侈心思，非要把皇城也修起来，这个巨兽甚至还会再多一头。
所以盲目减轻百姓负担非但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甚至还会短暂轻松后，迎来更大的灾难。
而且十税虽然确实多，但与眼下比起来，李晔也算是切实大幅减轻了负担。
一步到位太难，先把百姓从濒死边缘一口气越过赤贫，直接拉回贫寒，也已经极为不错了。
李晔说完后下方百官无奈埋头不敢作声。
李晔则看着下方这群地主出身的朝廷官员，脸上虽然刻意冷漠以示态度，但心底却不由一阵轻松。
武人当道的残唐，这些地主是分的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
相对于被武人们冲进家里把他们杀光光，被李晔强制从人头税转到土地税，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够接受。
李晔心底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直接。
不然若是换到明朝，就算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大军，推行土地税也将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看着作为地主代表的官吏都咬牙认了，李晔与崔胤无声对视一眼。
随后伴着李晔重新低头将眼前内政奏书翻开，崔胤又继续开口：
“另外除了农业外，本朝将正式将商户等买卖，统筹为商业，并立法管理。”
古代不怎么重视商业，也就宋朝将其列为国家经济支柱。
李晔与崔胤一唱一和解决了农业土地税后，立即开始了正规商业。
而听着崔胤这么说，下方百官终于是强打起精神看来。
而长在种地的张全义，也跟着好奇看来。
第153章 新气象（下）
大商人小商人的收入自然不同，甚至是天差地别。
多得多收，少得少收，如此不仅可以保证朝廷收入，还可以减轻底层商人负担。
“而至于各地诸如过路费、交易费、店铺费等各类杂税全面取消，以此鼓励商业发展。”
崔胤两句说完，下方官员听见商业税居然比农业税低这么多，原本的不甘有些化作愤怒。
只是百官只敢小心瞪向崔胤，面对上面的主导者李晔，连半点眼神都不敢看过去。
而李晔之所以对商业的税率定的这么低，也是因为此时的商业，就算是真的订到十税四，也实在榨不出多少油来。
安史之乱到现在，曾经繁华的丝绸之路早已成为过去式。
再加上残唐节度使攻伐，商业更是凋敝到了极点。
农业虽然减产，但好歹再怎么说也能保有过去一半。
而商业的凋敝已经到了不足曾经十分之一，甚至个别地方因为藩镇人为断绝道路，直接到了百分之一乃至彻底清零。
此时的商业更需要的是鼓励发展，而非立即从他们身上挣钱。
毕竟从关中出发的商队只要能完整走完整个河西，哪怕不交税，沿路带来的附带产值，也能够为李晔增加不少隐形收入。
在扬的官员根本没有一个商人的代表，几乎全部都是地主和宗亲。
所以面对李晔这个看起来多此一举的商业举措，官员们只是不满李晔不一视同仁外，甚至都懒得浪费口舌。
而后看着农业、商业说完，崔胤终于说道唐廷最简单粗暴，也是来钱最快的门当。
而这三条措施，崔胤甚至都不用分开，只是一句话便直接说完。
目光扫视下方百官一眼，崔胤甚至带上一点看死人的冷漠，随后等着百官全部寂静，才慢慢开口：
“即日起朝廷严格执行盐铁专营，敢有私犯盐铁者，杀无赦！”
...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
不少人的脸色跟家里死了人一样难看。
除了商业外，农业和盐铁简直是直接打在了他们这些预备世家的七寸上。
这二者都是古代赚钱的大头，而李晔一扬会议就要将这两个大头全部收归国有。
最关键的是地主们虽然心底极度不爽，但唉声叹气了半天，却还得心甘情愿的主动配合。
毕竟相比于此时唐廷的内部矛盾，外部的武人藩镇，可是已经通过几十年如一日的屠刀，杀得地主老爷们无时无刻不再怀念曾经还讲制度的大唐。
要钱和要命，地主们还是分得清的。
大殿内。
外围的文武百官已经全部离去。
此刻大殿中只有崔胤带着符道昭、卢枳等核心班底。
而至于庞师古和张全义，李晔也亲自开口让两人留下。
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座椅，甚至还贴心上了小食。
一群人略微进水进食后，还是李巨川优先开口：
“圣人仁德，体恤百姓艰苦减了赋税。”
“只是臣眼下暂领兵部，圣人欲补额至七万，先不说重新募兵的花销，单是后续长安将长期保持五万野战军团，这笔花销就实在巨大，更何况军器监和军马扬。”
李巨川说的小心翼翼，最后甚至语气都难得软了一分：
“非是臣不体谅百姓，而是如此种种，实在是不够花销。”
带起一点哀求，就算是李巨川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尤其李晔定下的军卒标注，在已经快要全面碾压节度使军的基础还要再上一个台阶，就更让李巨川为难了。
李晔的七万大军可不是节度使们那种给件两档就作数的军卒，那是扎甲必须标配，甚至还要逐步全员换装明光铠的正经甲士。
而且除了甲胄外，李晔已经正式启动大规模陌刀锻制，准备依照盛唐军制，将部队中的陌刀兵提升到两成。
而随着陌刀、重铠的普及，为了解决行军问题，劣马的配给数也要一口气跃至人手一匹。
也就是说七万大军，就算抛开河西一万守军、洛阳一万守军，只算长安的五万中央野战军。
那也一口气就要凑出五万匹劣马来。
就这还不算使用过程中的消耗！
军马扬必须得扩建到足够规模，源源不断的为李晔供给马匹才行。
这其中仅是马匹饲料就成了天文数字！
而在如此巨大开销的情况下，李晔居然还全面减轻税收，这让李巨川只感觉头大。
李晔对此显然也知道困难，于是将目光看向崔胤，准备继续不好在外人面前多说的举措。
崔胤虽然脸上实在不喜，但听着李巨川出面说了这么一大堆，心底一声轻叹后，还是开口：
“确如巨川所言，各地税收就算执行成功，也只能满足朝廷六成开销。”
听着崔胤亲口承认还差足足四成，不要说李巨川，就连符道昭、张承奉等军将也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四成，除非是再也不发粮饷，甚至克扣一些肉食，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填补上如此巨大的缺口。
人群纷纷看向崔胤，就连庞师古和张全义也好奇看来。
都在好奇这四成缺口崔胤和李晔准备如何填补。
崔胤感受人群目光，再次无奈看了李晔一眼，随后终于是伴着面上的直接轻叹，伸出了两根手指。
对着众人滑动一圈，崔胤先说出了第一个举措：
“圣人之前大卖节度使，此举确实为朝廷在被断绝贡赋后解了燃眉之急。”
“甚至到了现在，节度使的收入，依然是朝廷的关键支撑。”
“所以...”
崔胤嘴角瘪了瘪，深吸两口气后，才无奈开口：
“所以朝廷决定扩大采买范围，不仅节度使可以贩卖，一切非实权的爵位、官职，无论大小，都可购买。”
崔胤说完只感觉脸上无光，此举真是把大唐朝廷的脸面丢在地上。
将唐廷变成一个只求实际利益的‘藩镇’。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名叫唐廷的藩镇，自己挟持自己，把大义给攥在了手中。
周围众人闻言也是错愕睁开眼睛，细细品味这句话后，脸色一呆。
无论大小？
这岂不是说只要肯砸锅卖铁...
王爵也卖？！
第154章 得陇望蜀
虽然巨大的财政缺口是个实实在在的问题，但李晔这一招未免也太...
众人说不出话，李晔则不管这些大臣脸色，直接看向崔胤：
“此一项可填补多少空缺？”
崔胤脸色满是无奈，但听着李晔询问，还是强忍着情绪回答：
“此一项可填补两成。”
听着卖官鬻爵直接卖出了整个朝廷五分之一的财政，心底百般无奈的人群脸色一呆。
随后就是武将们对视一眼，直接选择了闭嘴。
只有卢枳、张承奉这些年轻派，脸上依然带着想不明白的憋屈。
甚至卢枳实在想不开，还忍不住低语了一句：
“此策一开，只怕侯爵遍地、男爵无数！”
“便是公爵、王爵，怕几家大节度使，也要人人头顶一个。”
卢枳的低语声音不大，但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李晔没有理睬，只当做没有听见，反倒是一边卢裳，突然出来故意抬高了点声音开口：
“糊涂。”
卢裳轻声呵斥，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太张扬，又不至于他人听不见。
众人微微将眼神放来，卢裳则低着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对着卢枳说话：
“地方上的势力，除了没有爵位，其他什么没有？”
“王建除了没有名号，他与蜀王有任何区别？”
“今日朝廷只是卖爵位，总好过李茂贞派点刀兵写几封信，就白白得个岐王。”
卢裳快速说完，这是提醒卢枳不要被这些虚无的东西遮住了双眼。
只要日后国家重整，这些爵位有的是法子处理。
更何况这些爵位还都是虚爵，朝廷不仅什么都不要支出，还能反赚不少。
只是卢裳这话说完，一旁本来不着痕迹关注的李巨川脸色一僵。
先是小心翼翼瞟了李晔一眼，见着李晔还是没有反应，李巨川松了口气的同时恶狠狠刮了卢裳一眼。
毕竟帮着李茂贞讨要来岐王的人，就是他李巨川。
而手法也是简单粗暴，大军直接派到长安，然后写了几封信，岐王就到手了。
相对于以这种方式交出王爵，李晔此时的卖官鬻爵，简直不知道好出多少！
有着卢裳借着教训卢枳带来的解释，众人心底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但心底终于好了许多。
而后崔胤也竖起第二根手指，直接越过众人，对向了...
张全义！
“剩下的两成，则由洛阳支撑。”
庞师古眼角一抽，没想到最后还有自己这边的事。
他转眼看向张全义，想知道这个洛阳节度使此刻作何感想。
洛阳是有钱，甚至是中原此时少有的富裕之地，但真要靠洛阳一地来肩负李晔接下来两成的财政，恐怕要不了两三年，就要把洛阳吸干！
只是庞师古虽然明面上担忧，但心底却也忍不住竖起拇指。
李克用帮助李晔夺取洛阳的计划过了这么久已经明朗。
其用心大家也都清楚，那就是想要让李晔与朱温在洛阳开片。
此时李晔选择猛吸洛阳血，不仅可以避免巨量财富被拉锯毁灭，还能将洛阳人口、财富渐渐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关内。
除了说法不怎么好听外，实际动作可是好了太多。
而张全义似乎心底早有预料，看着所有人，尤其是李晔跟着崔胤动作将目光放来。
家人都已经被全部接到关内的张全义反倒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向前两步，对着李晔单膝叉手，大礼跪拜了下去。
“喏！”
干脆直接，看着张全义识时务，李晔面上也是认可的点头。
而后就是看着张全义表现，又看向了庞师古。
庞师古有些无奈张全义站位，但感受李晔看来，面上还是装作没看见，一副‘立扬坚定’模样。
李晔见状心底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转眼看向周围人，将手中翻了不知多久的奏书，放在了案头。
“既然众人没有异议，那就以此执行。”
看着李晔拍板，众人连忙叉手告退。
就连面子上依然秉持不主动、不配合、不负责的庞师古，也叉手行礼准备离开。
只是庞师古刚刚转身，李晔却坐在上首，对着庞师古开口：
“庞卿，留步。”
庞师古疑惑，有些诧异看着李晔单独留下自己。
而后看向李晔，见着李晔望向自己的模样，眼眸不由一缩。
李晔脸上带着亲切至极的笑容，仿佛看着一个半推半就的美人，目光不断在庞师古身上来回扫视。
指望三言两语就让一个名将归心，确实太过奢望。
但李晔从来没想着三言两语，他只是想着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拉拢一下庞师古。
一两年都未必说的动？
那我就一口气说两百年。
就是一块顽石，劳资也给你洗成白纸！
...
长安的新措施开始随着文官们的忙碌渐渐转换为现实。
时刻关注长安的各路节度使见着李晔转向到内政，心底猛松一口气。
至少李晔也想着先治理一下后方。
而说到治理，各路节度使不认为只有新附河西、残破关中的李晔，能在治理上比过自己。
自己钱多人多，之前吃了兵弱的亏，这两三年自己死命砸钱练兵，爆出个平均训练时长两年半的十万全甲精锐。
到时候还不把李晔按在地上摩擦？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朱温、李克用，几乎没有与李晔正面交锋过的王建更是同样认为。
如果说李晔之前节度使们只要军卒可用就行。
那么被李晔打了这么几扬，也导致他们开始拼尽全力编练大军。
尤其相比于朱温和李克用这两位，王建的动作甚至还要更加巨大。
剑南-成都。
王建没有再穿戴长袍，而是学着李晔模样也穿起了两档半袖，想要以此证明自己也要一心向武的决心。
只是在军营装模作样了一天，等着王建返回府邸，看着眼前送来的各项情报，脸色却苦到了极点。
王建比谁都要更关注长安，不仅事无巨细把李晔的一举一动全部收集起来。
甚至还要发动周庠、綦毋谏等首席谋士一同整理分析。
虽然这增加了巨大的工作量，但随着最新的情报被整理出来，王建看着自己案头堆叠起来的情报，除了脸色苦外，心底也是泛起一股焦躁。
“得陇望蜀...”
一声轻语，王建瘫在椅上抬头无神看着屋顶。
甚至都不用分析，天下谁都知道等着李晔再出山，第一个打的...
必然就是王建！
第155章 两年休养
春雨点滴落在大地上，湿润了周围沟壑中的松土。
一条官道从晨雾中伸出，随后又笔直蔓延向前方的白雾深处。
远处雾气中隐约能见一个扛着锄头走过的人影，随后又忽的一闪，在雾气中消失无踪。
天地一片静谧。
就连飞鸟都不再啼鸣。
直到一阵清脆马蹄，从官道上传来。
雾气推开，两名骑手缓步显出身影。
两人胯下都骑着良马，前面一人年轻，身上服饰虽然低调，但也是细布精制而出。
身后一人则稍显年老，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长衣。
张全义感受身上粗布衣服粗糙，浑身上下满是不适。
骑在马上不时晃动一下身体，想要以此缓解。
只是看着前面的青年，张全义的动作却又不敢太大。
左右看了看周围被晨雾笼罩的世界，张全义心底无奈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想了想打破沉默，也好让自己借机伸展一下衣物。
抬手摇头晃脑，张全义指向了官道两旁：
“圣人，连着两年休养，眼下从长安到河西一线，几乎都开垦成了田地。”
张全义远比庞师古直接，确定新策后农业方面几乎全部交给张全义一手主导。
而张全义无愧残唐第一种地高手，面对河西、关中这么个烂摊子，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让整个长安、秦陇、凉州一线的土地上全部开垦出来。
张全义身上粗布衣服终于好好伸展了一下，感受身体轻松，张全义这才有闲心将注意力放在两旁田地上。
一缕春阳透过白雾四散下来，让两旁大地透出一片金光。
雾气渐消，两边的视线开始慢慢变得开阔。
收回对眼前田园美景的关注，张全义又微微对着前面李晔叉手低头：
“只是关中、河西人口实在凋敝，洛阳虽然迁回一些，但撒下去后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残唐缺人，便是洛阳繁华，一地人口就是再多，洒在关中、河西两地连点浪花也难掀起来。
更何况人口的小一半要么直接参军，要么就是军卒身后负责装备打造的铁匠、马匹供应的马夫。
能落到张全义手中的实在不多。
听着张全义侧面对自己工作算不上完美的解释，李晔也收回目光，轻轻开口：
“爱卿做的已极为不错。”
感受自己一句话后张全义明显轻松了一点的神情，李晔一边继续驾马，一边将目光看向了官道前方。
雾气不断消散，远处已经能够隐约看见官道尽头的一片朦胧人影。
张全义看着对面来人，下意识就要转头对着身后挥手叫人。
只是李晔却直接抬起手，制止了张全义。
两边靠近，原本清脆的马蹄，被木轮碾压地面的沉重盖过。
一支商队与李晔擦身而过，车队漫长，上面堆满了来自河西、甚至西域的货物。
队伍中有着不少商人，他们脸上笑容满面，即便已经深入关中，依然在热烈讨论着这一路的利润。
看见路边主动让路的李晔、张全义，商人们甚至十分客气的抬起手，对着两人行了个叉手礼。
“谢咯~”
浓厚蜀地口音。
李晔见状也笑着给这些商人叉手还礼，丝毫不见半点高傲。
这一点看的身后张全义心服口服。
经过两年相处，深受后世影响的李晔，在平等待人这方面，从里到外都让张全义这些古人颇为瞩目。
张全义没有跟着行礼，只是老实跟在李晔身后，微微低头，表示对李晔的尊敬。
商人们也是看了看眼前奇怪组合，然后对着李晔多了几分热情。
出门在外三分笑，商人们最会察言观色，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也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不一般。
只等到商人们离开，张全义听着进入身后薄雾，猛然传来一阵惊慌，以及错乱告礼声时，才眼底带起一点笑，对着李晔恭敬开口：
“看样子是剑南的商队。”
李晔也听见后面动静，他回过头，跟着点了一下：
“这几年卢枳在商业上做的还不错，朕看上季度商报，不仅关中河西的商业蓬勃发展，甚至不少蜀地、河东、河南的商人也在往关中发展。”
张全义笑着附和：
“不仅这几道，据说岭南道、江南道也来了不少。”
说着，张全义再次对着李晔行了大礼：
“这全奈圣人新策有方，才使关中河西商业大盛。”
张全义即便不看重商业，此刻也恭维起来。
毕竟在李晔全面扶持商业后，被压抑许久的商人，猛然发现居然还有关中这么一处商业乐土，两年时间，李晔治下几乎快要完成对整个天下的商业虹吸。
连带的哪怕只是十税一，商税的收入也在节节攀升，这才不过两年，就已经快要占据李晔财政收入的半成。
如果再加上商队不断往返，重新带动起来的商道繁华，附带收入甚至还要更多。
尤其是随着商业发达，物资交流极大丰富后，百姓的生活成本也在逐步降低。
哪怕十税四，但在百姓收入攀升的同时，物价却在下降，百姓的生活改善，两年间简直翻天覆地。
李晔没有回应张全义的马屁，他只是继续驱动马匹慢步往前，看着春光不断照耀，大地上的晨雾肉眼可见的消散。
接着就是一阵春风吹过，世界彻底洁净起来。
官道宽阔笔直，带着明显整修扩建的痕迹。
两旁是被开垦出来的无边田地，百姓们正全家上阵，挥舞长鞭驱使驴骡、劣马、耕牛等牲畜松软着田地。
女人领着光屁股孩童跟在男人身后，她们手中端着竹篮，将一颗颗代表希望的种子，小心翼翼埋在土中。
春日晨光照耀，落在天地间居然别样瑰丽。
而百姓忙碌之中看着晨雾消散，也都下意识看向四周，随后目光扫视，在看见李晔这边后，人群吓了一跳，纷纷向着李晔这个方向跪了下去。
官道上，李晔领着张全义两骑在前，而在他们身后，五百铁河巍峨，正扛着马槊满目冷漠的扫视四周。
而至于那支蜀地商队，更是惊恐立在后面，双目带着惊疑，不断在铁河与李晔身上疯狂转动。
张全义见状对着李晔叉手弯腰：
“圣人身份已经显现，不若返回长安？”
李晔闻言也随意看了看百姓和商人，随后举起马鞭指向了不远处的一片村落：
“让铁河不要跟来了，你陪朕再去这村上看看。”
第156章 人心已定
铁河得到李晔旨意后立即停下脚步，在官道上默默等待李晔的归来。
村民看着两个骑马的人居然往自己村里来，错愕对视下，几个村中老者连忙跑了回去。
官道通往村庄的小路有些雨后的泥泞。
当李晔赶到，胯下良马已经沾染上了不少泥点。
赶回来的村中老者看着‘大马’被自己泥水染污，脸上立即露出惶恐。
尤其在官道上还停着五百铁河，村民们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而不等村老告罪，李晔却直接翻身下马，一点不在乎的踏在泥地上。
张全义本就是种地好手，也不会在乎这些泥水，更何况李晔都不带犹豫下马，张全义更不敢怠慢。
跟着翻身下来，张全义还没站稳，李晔扫视一圈，看着村中除了中心有一砖瓦宅院外，其余全是茅屋，便直接越过人群，随便选了个茅屋大步走去。
村老们错愕，张全义也有些疑惑。
连忙跟在身后，村老们想要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跟着李晔走了进去。
推开门，屋里只有一个躺在床上休息的婆婆。
李晔进屋后没有再大大咧咧，而是扫视一圈，对着有些错愕的老人轻笑颔首：
“路过此处还未吃饭，特来叨扰买些饭食。”
老人一愣，身后跟着进来的村老和张全义更是一愣。
随后老人反应不过来的看向李晔身后跟来的村老，看着村老一个劲使眼色，于是也不敢多问，只好起身开始准备。
而在这个过程中，张全义守在屋门，村老们进不来，李晔则打量着眼前的这间茅屋。
土墙一眼就看出来是新夯的，墙面紧实不说，而且还颇为厚实。
屋内墙壁上挂着一些诸如斗笠的个人物品，屋中也分出了一里一外的客卧布局。
客厅不仅有石砌灶台，甚至还有一张木桌！
看着居然还有闲钱置办家具，哪怕这个木桌不知道几手，但李晔还是颇为满意的点头。
张全义在门口看着李晔扫视，心底疑惑消散，转而变成一点紧张，直到李晔满意点头，这才猛松一口气。
李晔这是突击检查来了！
李晔也丝毫不见外，不顾老人忙碌中不断打量来的目光，他扫视完客厅后直接进了里屋。
屋中起了炕，虽然舍不得烧火取暖，但炕边还是立着不多不少的一些干柴。
火炕在唐代便已经出现，进入残唐时更是得到了极大普及。
李晔又伸手摸了摸炕上被褥，虽然里面填充的还是干草，但外面的布料却连着打了好几个补丁，整个被褥完整，不见半点破漏，里面干草也填充的极为厚实。
新墙、家具、完整被褥、柴火，李晔看了一圈，脸上的满意已经越发明显。
终于满足了好奇心，李晔走出到客厅。
此刻老人已经端上了最好的食物。
一个干硬黑饼、一碗热菜汤，随后老人看着李晔出来，才当着李晔面在汤里洒下一点粗盐。
并从角落中搬出一个缺口小坛，从中取出了两条短小肉干。
看着这样的食物，张全义嘴角直抽，尤其看着老人十分贴心将食物分成了两份，甚至还有他的，张全义更是忍不住有些埋头。
而李晔看着却极为感兴趣，直接坐下，拿起干饼、菜汤和肉干。
看着李晔如此动作，张全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一起坐下。
而后看着李晔真的往嘴里送，张全义无奈只好跟着吃了一口。
结果就是一口，不要说张全义，就连李晔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干饼太硬，甚至有些磕牙。
菜汤寡淡，让李晔明白为什么老人一定要当着自己面放盐。
而至于那条肉干，一口下去，除了确实带有一点肉食的咀嚼感，李晔甚至吃不出半点肉味。
咬牙将口中食物送了下去。
对面一直关注李晔的张全义见状也只好皱眉用力跟着吞咽，干硬食物划过食道的感觉让张全义感觉吞了一块石头。
李晔一口气将菜汤喝完，感受温热汤水划过，肚中才好受了点。
随后示意张全义，张全义转身丢下一块碎银。
看着居然给出了银子，老人和村老们全部瞬间瞪大了眼睛。
而后李晔看向村老，热情的招了招手：
“都来坐。”
李晔招手，村老们哪里敢怠慢？
几个人连忙进来，随后看了一圈，全部老老实实蹲在了李晔对面。
屋中除了李晔身下，哪里会有多余凳子？
李晔见状只是略有尴尬的摸摸鼻子。
随后看着几个村老，想了想开口：
“我看村中有一处砖瓦宅院，这是村中哪位发财了吗？”
村老摇摇头：
“不是我们村的，是洛阳那边回来的男爵大人。”
李晔脸上笑容一滞，这么简短一句话，信息量还真大。
躲避战乱的洛阳富户，卖官鬻爵的爵位泛滥，这些都是李晔新策下的产物。
张全义只装作没听见，李晔则略微一滞后，笑笑直接岔开话题：
“这两年生活还可以吗？”
说到这，村老们终于脸上浮现一缕激动。
几人连忙点头：
“好多了！”
“这两年朝廷减轻了赋税，各家各户都不是按人头收，虽然日子还算不上富足，但家家户户至少不愁吃喝，不用担心冬寒。”
“是啊，现在甚至不少人家里还备上了一些肉食，逢年过节也能吃点肉。”
“冬天也不用担心冻死人，往年几乎每年都要冻死几个。”
村老们七嘴八舌，将发生在身边的情况说了个遍。
说到最后甚至一起跪下，对着长安防线双膝叉手：
“圣人安康。”
“圣人万年！”
村老们教育不怎么高，说到后面的时候只会不断重复这么两句。
张全义见状微微低下了点眼眸，心底略有感触。
自己难以下咽的食物，自己鄙夷的居住环境，可到了百姓这边，却成了他们对李晔献上忠诚的最大依据。
张全义埋头小心瞟了李晔一眼，却只看见李晔认真听完，随后没有多说，只是站起身，面色彻底安稳下来的转身向外。
张全义连忙跟上，村老们目送，李晔则上了马，最后扫视一圈周围良田纵横的大地，拽起了缰绳：
“人心已定，该出兵了。”
第157章 暴雨前的燥热
城头唐旗迎着急风招展。
密布长安各处城门的官道上，快马一匹接着一匹往来奔驰。
络绎不绝的商队每行几里，便要让开官道，目送着一队甲士跑过。
这些甲士既有玄衣的神策军，也有彩袍河西军。
而商人们看着这些执行各种任务跑过的小队军卒，目光放在这些军卒身上，眼底全是肉疼。
每一名甲士都全面升级了明光铠，队伍配比也有了显著变化。
除了最常见的长矛横刀外，还多了不少陌刀兵、臂张弩手。
甚至就连赶路，这些甲士也并非步行，要么直接穿戴甲胄骑着劣马前行，要么将装备全部放在劣马上，一身轻松的徒步向前。
商人的走南闯北，藩镇军也见了不少，可却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军队。
人手一件明光铠、一匹劣马，装备也陌刀、臂张弩配齐，而至于长矛、横刀、硬弓，更是当做标配人手一件。
看着这样的甲士仿佛无数小蜜蜂一般不断往来着长安，心知造价恐怖的商人，心底自然满是对花钱的肉疼。
哪怕他们交的税甚至还不到李晔收入的半成。
秦陇方向。
五百铁河簇拥着李晔返回长安。
官道笔直宽阔，两年来崔胤领着百官不仅将注意力放在了农业、商业上，官道和水利也都得到了尽可能的整修。
或许偏远的地方还不见得有什么成效，但在长安，官道却已经有了昔日盛唐时的宽阔。
再加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商队，若是不看城内，仅是看着巍峨巨城和官道、商队，不过四年光景，长安居然已经重新有了那么一丝盛唐繁华。
看着李晔返回，长安立即清空了道路。
守门的唐军穿戴全套甲胄，纷纷单膝叉手跪在两边，恭迎着李晔返回。
李晔踏进门洞的瞬间，军卒们中气十足的‘圣人’声，也响彻起来。
一路畅通无阻，穿过漫长门洞，内部与两年前相比又再次变了模样。
有着长达四年的稳定，又有飞速发展的经济和吸血洛阳，长安这两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第一点，就是当李晔走出门洞后，居然不得不先放慢马速，随后用一个较为平稳的速度进入长安。
未出门洞，热闹喧嚣却已经扑面而来！
入目处是一片繁忙的坊市。
除了寻常宅院，道路两侧满是林立起来的商楼。
远处皇城虽然未见巍峨宫殿，但赤黄城墙高耸，立在密密麻麻楼榭宅院中，仿佛一尊庞大巨人。
而巨人脚下曾经荒凉冷寂的城区，此刻却已经被望不到边的密集建筑所填满。
虽然距离完全填满一百零八坊，人口重回百万还有不少距离，但此刻站在皇城周围，几乎已经看不见半点农田痕迹。
哪怕极远处能够看见些许田地，但这些田地也正在被飞速耸立起来的建筑给不断消灭。
“让开！让开！！”
“军务紧急！”
一队骑着劣马的唐军从不远处跑过。
他们脸上满是彪悍，哪怕胯下骑得劣马，在其恐怖骑术下也展现出了远超劣马该跑出的状态。
看着这队匆忙跑过的唐军，放慢马速的李晔一边转身往人更少的道路走去，一面在马上查看整个长安。
城中依然以一层的砖瓦宅院为主，但在无边宅院间，也已经耸立起来大量高楼。
最高的甚至足有八层，据说是洛阳第一商人在长安投建的超级商楼。
其中不仅包含食肆、酒楼、甚至还有妓院、赌当。
最顶上两层更是高级，不仅不接待寻常客人，其内更是装修高雅奢华，还豢养了不少出身富贵，精通琴棋书画的落难官宦子女。
不要说寻常官吏和富户，就连李晔身边的核心圈层，据说都要前往寻乐的存在。
而此时就在这些高楼和宅院之中，原本繁忙的人群，却被一队队多如牛毛的军卒不断打乱了节奏。
张全义看着李晔关注城中随处可见的军卒，于是小声开口：
“看样子，庞师古已经为圣人准备好大军了。”
李晔没有回应，只是看了满城忙碌军卒一眼，转身牵动缰绳：
“回皇城。”
一行人走的道路极为少人，很快便纵马回到皇城。
这两年来皇城又扩建了一些，只是扩建的并非用于李晔生活，而是方便办公的各类前殿。
此时李晔进入皇城，立即就有神策军赶来帮李晔接过了缰绳。
翻身下马，李晔一边大步往兵部走去，一边吩咐：
“让铁河回营休息，再把王彦章、张承奉、符道昭三人叫来。”
张全义跟在身后，听着李晔这么说连忙叉手，正要转身离开，李晔又忽然转头看来：
“你也来。”
张全义一愣，但还是立即停下脚步再次叉手：
“喏~”
李晔说完不再耽误，大步向着兵部走去，而后还没进去，面前便已经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往返奔忙的官员和军将。
这些人看见李晔，纷纷惊慌的停下手中工作站在原地对李晔行礼。
李晔也一路点头，走了进去。
“告诉洛阳，潼关的两千兵会在三日后增强给他们。”
“河西那边的军情来了吗？”
“念给我听。”
“...好了，让河西再抽调五千人进入关中，用于接手潼关防线。”
“军马呢？一个月前就让他们增补五千劣马，一千良马，马到哪了？”
还未走近，李晔耳边就已经传来了庞师古一连串的声音。
而后好几个军将脸色有些难看的快步走了出来。
埋头疾步，迎面撞上李晔。
看着面前有人，被庞师古呵斥了一阵的军将立即抬头想要呵斥，可抬眼就看见李晔。
刚刚张开的嘴巴瞬间僵住，随后短暂错愕，惊慌让到一边，对着李晔齐齐叉手弯腰：
“圣人！”
李晔没有理睬这些被庞师古喝骂的军将，只是点了点头直接进去。
此时的兵部大殿，庞师古满脸工作激情，仿佛一台高效机器，事无巨细的准备着出兵。
而在大殿的前方，几个李晔带出的绘图大师，正在指挥军卒高挂起一幅巨大地图。
李晔站在门口，发现李晔的军将纷纷行礼，就连上面庞师古也连忙放下手中工作，迎向李晔。
而李晔则只看着地图，看着上面汇聚在长安的密密麻麻一团军旗。
以及军旗前方，直指剑南的巨大箭头！
第158章 唐军动了
庞师古快步来到李晔面前，用远比没有接受过‘圣音’熏陶的符道昭等人，虔诚无数倍的态度对着李晔行了大礼。
李晔看着庞师古已经带起一点宗教狂热，略有无奈自己一口气洗了两百年似乎有点洗过。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现在庞师古对李晔态度，那就是庞师古已经彻底成了李晔的‘脑残粉’。
李晔说什么庞师古就信什么，并且会无条件支持李晔的一切决定。
李晔站在大殿门口，昂头看着前方高高挂起的巨大地图。
虽然缺少实地勘察，地图的边界还是有着大大小小的问题，但在制图大师的绘制下，地图依然呈现出了远超唐代其他势力的水准。
李晔摆摆手，示意庞师古等人不用多礼，抬腿向内走去：
“准备的怎么样了？”
庞师古连忙收起手跟在李晔身后。
“大军出动，各方势力必会起连锁反应。”
“臣又调了五千河西军入关中，加强了潼关、洛阳防线。”
李晔一边走身后庞师古一边说，很快来到巨大地图前，庞师古立即拿出狭长的指挥棒，先后点在了河西、长安、洛阳三地。
“根据探马回报，河西周边的吐蕃、回鹘、鞑靼三方都较为稳定，外部军事压力不大，所以臣只留了五千河西军布置到凉州、沙州两地。”
“潼关洛阳为我关中门户，朱温、李克用态度虽未清晰，但我军不可不备，所以臣在潼关洛阳布置了一万五千军，务必保证潼关门户。”
先说了两个次级战扬，庞师古说完后看着李晔没有表现异议，随后终于点在了长安。
相比于河西、洛阳相对微小的军旗，长安的军旗则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整个长安巨城。
“我军主力五万，已在长安...”
庞师古的声音渐渐‘遥远’，李晔望着地图上的巨城，看着绘图大师甚至极为细致的画上了城墙、坊市、良田，伴着耳边庞师古越发空灵的介绍，目光穿过地图，仿佛真如一个巨人，俯瞰了大地。
三日后。
长安。
朱雀大街笔直从皇城直通城门。
大街两侧满是鳞次栉比的建筑，两边每隔十米站立一个手持长矛的神策军士。
军士背后百姓云集拥挤，看向大街的目光满是振奋，‘万年’的欢呼不时炸响，嘈杂中甚至还有多事之徒不知从何搞来春花，从大街两侧二楼向着地面洒去。
唯有一些军卒家人，才会站在大街两侧，双目焦急的扫视眼前长街。
长街上，无边无际的甲士，正从皇城不断开出长安。
花瓣飘落，满城欢呼，万年不断，铁甲光寒。
唐旗不断从人群前驶过，精骑络绎不绝，同样排出严密阵线混着步卒中不断向前。
看着这些甲士、精骑，便是全然不懂军事的百姓，也都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彪悍。
若只是一般精锐，百姓或许看起来只觉得要比寻常军卒怪异些。
但面对眼前这五万全职训练两百年，平均年纪不过二十的悍卒，百姓却能够十分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军卒与其他藩镇军的不同。
而且这种感觉并不模糊，就是实实在在的...
强！
单纯的强！
强的让人望了一眼，都觉得心底有些发慌的强！
强到何种程度？强到此时行军，被海量肉食堆砌起来的这群悍卒，居然敢直接披着明光铠行军！
而望不到边的甲士，步履间不断带起的甲胄铿锵，听在被藩镇迫害多年的百姓耳中，传来的却只有无限安全。
而后这些安全全部转换为振奋，在甲士走过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不断欢呼。
欢呼杂乱，但随着远处皇城猛然吹响悠扬号角，人群目光纷纷看去，嘈杂的声音随着一杆巨大龙纛，陡然安静。
单膝、叉手，半跪在地后百姓纷纷昂头，将双手和目光全部对准了龙纛方向。
前面手持长矛执勤的军卒也纷纷单膝埋头，龙纛仿佛带着一股魔力，随着它的的出现，整个朱雀长街都瞬间寂静下来。
空中唯剩密密麻麻的恭敬目光，纷纷放在龙纛下的那个年轻身影上。
鎏金龙纹、陨铁陌刀，铁甲战马侧挂着夸张铁胎。
青年皇帝握着缰绳，身形随战马前行而微微晃动。
“圣人~”
每向前一步，身边便会传来一阵百姓的尊呼。
随后‘圣人’汇聚，声音渐渐压过一切，伴着无边铁甲，漫出了长安。
各镇快马，要远比唐军更加疯狂的将消息传递出去。
汴梁、河东虽然早有准备，但看着军报上对唐军军容事无巨细的夸张描述，还是立即发生了巨大地震。
汴梁。
朱温领着敬翔等人失神看着眼前快报。
虽然上面文字他们全都认识，但联合到了一起，却又变得极度陌生。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朱温才略有僵硬的重新拿起军报，一面看着上面文字，一面疑惑：
“什么叫做...”
“军卒神勇...”
“亘古未见？！”
河东、太原。
李克用也同样拿着军报，对着下面李存审、周德威等人问出同样的问题。
只是人群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李克用，直到半天后，李存审才恍惚开口：
“此话或许是探子未见世面，被甲士震撼而夸大。”
“但...”
“但军报上唐军人手明光铠、劣马的奢华配置，却是做不得假...”
李存审这句话打破了沉默，但带来的，却是满殿众人...
嘴角一抽！
两年前的唐军就已经足够彪悍，就算个体战力没有再提升，仅是这些装备的攀升，就已经再次让战斗力迎来了新一轮的飙升。
虽然唐军的目标并非关外，而是剑指剑南，但不管朱温还是李克用，还是立即开始了大规模动员，目光更是片刻不敢挪开的放在了关中。
而相对于关外的惊愕，剑南成都，却已经仿佛发生了地震。
快马不知疲倦的疯狂冲入，将长安消息送入成都。
正在校扬领着貔虎保持两日一操的王建闻言立即从军营返回。
随后回到节度使府邸，过了不过才两刻功夫，府邸大殿内，传来的却是一声瓷器摔破的清脆。
“明光铠？”
“你的意思是是说那五万唐军，人人都有明光铠？！！！”
第159章 让我看看有多勇
王建握着军报站起身，面前空地上一个华丽茶杯破碎，茶水流淌向光洁地板。
一个探马单膝叉手跪在原地，哪怕茶水已经流淌到了他的膝间，他也不敢有半点动作。
周庠看着王建失态，虽然心底也对军报中所言极为震撼，但还是强压内心，对着下方探马摆手：
“你先退下。”
探马如蒙大赦，也不敢在王建的面前表现出对周庠的感谢，他只是对着王建恭敬行了大礼后，才转身小心离开。
王建全然没有在意离开的探马，他只是保持手握军报的动作，依然呆愣在原地。
不比其他藩镇缺少甲胄，占据剑南武库，王建手里其实有着极多甲胄。
后世历史曾记载武库中存甲二十万副，先不论这个数据是否夸张或者注水，就算把各种条件加上往小了说，王建手里搞出几万套铁甲还是轻轻松松。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正因为有甲，所以王建太清楚‘有甲’和‘有甲士’，是个天差地别的概念。
最通俗的来说，就是并非人人都能披挂铁甲作战。
当一个军卒能够披挂上铁甲作战，这个军卒本身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彪悍的战斗力。
毕竟在常年饿死人的残唐，一个能穿戴甲胄厮杀的壮汉，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战略资源。
所以王建对于军报中唐军人手明光铠的记录，反应要远比朱温、李克用更加惊惧。
先不说其他，李晔能养起五万大肚汉，还给这些大肚汉人手一匹劣马，就算说李晔穷兵黩武，把治下的战争潜力全部榨干。
但其恐怖的动员能力，也是直接超出了王建认知。
更何况军报上排在前面的还并非唐军的装备如何，而是...
王建脑袋都不带移动，只是眼珠向下滑动，随后视线落在军报着重标注的内容上。
‘唐军神勇，亘古未见！’
对于唐军的彪悍，不管是哪路藩镇的探子，都在这一点上表现出了高度一致。
相对于装备的奢华，这种军卒本身的恐怖，更让他们这些亲眼目睹的人，想要尽一切可能将这种震撼传递回去。
朱温和李克用略微不以为意，只是在意唐军夸张装备。
而王建在认真审视一圈后，眼珠重新滑平，呆愣片刻后，猛然将握着军报的右手挥下。
一阵长袍挥动的风声甚至打破了大殿寂静。
周庠、綦毋谏、刘晗三人转眼看来，王建则难得露出一脸狠厉，直接大步往殿外走去：
“李师泰呢？”
周庠不知道王建要干嘛，只好王建问什么就答什么：
“李师泰还在驻守兴元。”
李师泰是王建手下最能打的准名将，将李师泰放在兴元，足以表明王建想把李晔挡在剑南外的想法。
“李师泰没有关于唐军的军报？”
周庠疑惑，随后连忙摇头：
“唐军才出发不久，李师泰此时应该还未与唐军接触。”
周庠三人跟着王建不断往外，听着李师泰这个自己唯一信的过的大将还没有传递唐军消息回来，王建脸上的狠厉终于化作了坚定。
大殿门口停着一匹战马，上百个貔虎守在左右，全部提前得知消息早早骑马候在一边。
看着王建一副要外出的模样，周庠愣了一下，随后眼中疑惑消散，瞬间反应过来。
但周庠反应过来后并没有劝说，而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建。
果然，王建翻身上马后，直接握起缰绳：
“军情不容存疑，本帅欲亲自前出观望一番。”
小队人马找好地方远远观望，安全是能够得到极大保证。
只是周庠此刻并不关心王建安危，他只是目瞪口呆看着王建，看着这个狡猾到极点的雄主，居然也有被逼的亲自前出的一天。
周庠错愕没有开口，綦毋谏则是转身就要找马跟着王建一同前出。
只有主管内政的刘晗，一脸惊恐：
“明公不可啊！”
刘晗想要劝说王建不要涉险，但王建却根本不管刘晗，只是说出安排后，看着綦毋谏也找到了一匹良马来到自己身边，转身就要打马离开。
马蹄响动，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看着王建急忙往外，周庠的脸色从惊愕化作无奈。
正要转身继续准备大军，可刚刚离开的马蹄，又立即响了回来。
周庠疑惑回看，却看着王建居然又跑了回来。
刘晗大喜，周庠疑惑，而后王建骑在马上开口：
“派人去联络朱温、李克用，尽可能说动两家联合出兵。”
说着王建就要继续去前线，但兜转一圈，似乎也觉得以那两边尿性，很难真在乎自己死活。
于是王建握着缰绳，又将战马强行按住：
“就算不出兵，至少也要威胁关中，最不济威胁洛阳，万不可让唐军把洛阳那边的一万人调来。”
周庠听着王建安排连忙叉手，随后王建也不看脸色几次变化的刘晗，直接转身领着貔虎正式出发。
看着王建从头到尾都在无视自己，反倒对着周庠格外尊敬。
本来是王建最早谋士的刘晗，脸上露出一点落寞，以及对周庠的暗藏不满。
只是对于刘晗，周庠也直接无视，转身立即就要去联系朱温、李克用。
只留刘晗孤零站在原地，颇为担忧的望向渐渐远去的王建。
王建一行人从成都出发，沿途绝大部分路程都是平原，所以一路行的极快。
当他赶到兴元，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两天。
连着两天不断赶路，一行人早已极为疲惫。
李师泰提前得知消息，也是领着不少人在城外恭迎。
只是王建来到兴元，面对李师泰在城内准备好的床铺府邸，却直接摆摆手。
城外，王建身后只有一百风尘仆仆的貔虎精骑，而在李师泰身后，则有一千身着明光铠，长矛、横刀、硬弓的貔虎精锐。
王建扫视一眼这些貔虎，随后直接举起马鞭指向长安：
“地方找好了吗？”
李师泰连忙点头：
“找好了，此去百里有一山头，从兴元过去较为平缓，可以上山，但从关中过来却极为陡峭。”
“除非我们自己下去，不然唐军便是发现了节帅，也伤不到节帅分毫。”
听着李师泰介绍，王建点了点头，随后直接转身向着李师泰指去的方向驾马。
同时目光落在自己最为精锐的一千貔虎身上，目光全是不信与狠厉：
“神勇亘古未见？”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神勇！”
第160章 这伙唐军，神的发邪
实际上王建即便不敢置信，但还是做足了安排。
他不仅要亲眼确定，唐军到底是不是装备已经夸张到了如此地步，还要邀战！
唐军的‘神勇’王建只在军报上看见，但自己大小几十战的貔虎，却是他的亲眼目睹。
对于貔虎王建十分清楚他们的战斗力在残唐到底处于什么地步。
哪怕撞上李克用的沙陀骑兵，自己的貔虎也会丝毫不落下风。
就算是李克用手下最强的鸦儿军，自己貔虎一对一打不赢，但自己貔虎的数量却是鸦儿军十多倍，只要结阵，也能硬抗。
所以对于貔虎王建极为自信，只要自己邀战，唐军不管接受不接受，都将会让王建此行不亏。
接受了，王建就可以真实观察一下唐军战斗力，以此为后续的军事谋划做准备。
毕竟要唐军真是神勇之极，那一开始只想着将唐军挡在兴元的想法就要换换了。
而如果不接受...
王建想到这里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不管李晔不接受的原因是什么，唐军避战的消息只要一传回去，别的不说，至少自己守军的士气就将得到极大增加。
想着自己怎么都不亏的计划，王建脸上的狠厉稍微消散一些，随后带起一点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领着一千驻守兴元的貔虎向着目的地走去。
李师泰没有跟随，而是领着大军留守兴元。
又花了一天功夫，当王建领着人马到达目的地后，天色已经黑暗。
站在山地高处眺望向远处的关中大地，黑暗世界中看不见半点人类活动的痕迹。
心知唐军还未抵达，王建终于是借着这个夜晚好好休息了下来。
人群纷纷找个地方落座，甚至还给王建搭起了一个小帐篷。
随后就是顶着漫天繁星，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等着头顶残月，划过天际。
叫醒王建的并非鸡鸣或者鸟叫，而是回荡在帐篷外，连绵无边的震撼踏步。
小帐，猛然掀开！
“节...节帅...唐...唐...唐...”
一连串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王建陡然直起身，身上穿着还未褪去的两档，看着眼前小校支支吾吾半天，居然都未将‘唐军’两个字说出来。
此时白帐格外亮堂，掀开的帐帘虽然被报信小校遮住大半，但起身影周围还是照耀进大片晨光。
见着小校惊慌失措，被猛然叫起的王建没由来一阵起床气。
他面带明显怒火的起身，也不理睬小校，直接一把将其推开。
大步走出，身边所有貔虎全部都已经醒了过来。
他们错乱的站在山林间，目光顺着东方升起的朝日，机械的注视前方。
就连跟随王建赶来的綦毋谏，也脸色恍惚，背对王建将浑身注意力都放了下去。
人群看的是如此关注，以至于王建推开小校走出帐篷，身边居然都没有人发现。
王建的起床气没由来更加暴躁，哪怕号称狡猾，此刻也感觉心底仿佛打翻了一锅沸油。
没有训斥，王建只是大步往前，伸手将几个挡路的军卒大力推开，向着踏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被推开的军卒大怒，刚要喝骂，结果就看见走过来的居然是王建。
貔虎们瞬间一缩，连忙埋头退开两步，而后心惊肉跳的看着王建往前。
貔虎心中的恐惧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片刻，又开始忍不住的向着山林外放去目光。
他们的目光与王建，几乎同时落在了踏步声传来的方向。
朝日东升，带起澎湃。
绚烂的晨光照耀，映得翠草山花昂扬绚烂。
无风吹拂，可小花还是忍不住微微晃动，它紧贴地面的世界只有翠绿，直到一双大脚猛然踏下，将其瞬间碾入尘埃。
大脚离开，小花消失无踪，而视线此刻向上抬起，却再也不见春日和韵，只有无边无际的铁甲军士，仿若一片钢铁汪洋，带起震天铿锵，漫过大地！
王建心中哪里还有半点起床气？
他也机械看着远处光芒璀璨的五万唐军。
那整齐划一的明光铠，正在反射着漫天春光。
此时放眼看去，王建甚至忍不住眯眼，只感觉这些唐军实在是过于刺目。
看着这些唐军真如军报所说，人手一副明光铠，就算是王建此刻亲眼所见，心底也是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的愕然。
“这得...多少大匠...”
綦毋谏站在王建前面，他即便到了此时也没有发觉身后来了王建。
距离太远，他还看不见这些唐军具体有多精锐。
但仅是这些装备，就已经让綦毋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收到了冲击。
轻语呢喃，接着是綦毋谏在心底大略换算，随后干硬的滑动了喉结。
“两年...最少也要...十万？？？”
最后两个字甚至带起了一点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尖锐。
綦毋谏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不敢置信！！
十万大匠...
关中真有这么多厉害匠人，綦毋谏怎么可能会从头到尾一点不知？
綦毋谏想不通，而身后的王建看着唐军伴着铿锵踏步往前，鼻间呼吸杂乱半天，终于开始尝试着强压下来。
将目光从唐军身上艰难收回，略微埋头尽可能不去关注大地上的唐军，深吸几气，王建的神色强行带回一点清明。
“叫几个人，随我前出。”
埋头低语，王建的话语直接惊醒了身边剑南军众人。
大伙陡然抬头，一脸诧异的看向王建。
只有綦毋谏度过一开始没有发现王建来到身后的惊慌，一脸认可的点头。
“臣愿随节帅前出。”
看着綦毋谏和王建都要前出，身边将校们小心对视一眼，随后心底叹口气，无奈跟着主动叉手弯腰：
“我等也愿往。”
此时王建已经没有半点关注手下人想法的心思，他只是随便点了几个平日里的好身手，随后脱去甲胄，一身轻松的从山林中盘桓往下。
唐军还远，探马虽然四出，但只关注是否存在大规模敌人的痕迹。
对于王建这种只有几个人，根本无法影响大军的小队伍，探马压根没有关注。
这让王建得以顺着林木摸到一个在常识看来足够安全，又能观察到唐军的距离。
随后正要附身小心查看，可刚刚才把目光放去，随后一幕，直接吓得王建极度惊悚的浑身一僵。
明明很远。
明明探马并未在意。
明明自己已经足够小心。
可就在自己将目光放过去的瞬间，是自己眼前正在行进的这几千唐军，整齐划一的转头，将目光精准的...
瞪了过来！
你看啥？
军卒目光疑惑，而王建则眼见如此一幕，浑身上下只有极度惊悚后的恐惧。
不是几个、也不是几十、更不是几百。
自己才看了一眼，怎么这几千人就瞬间全部发现了自己？
王建惊恐万分下感觉大脑似乎都停止了转动，他只是下意识转身就跑的同时，脑中只有混沌之极的本能反应。
这伙唐军...
神的发邪！
第161章 大唐阿斯塔特（上）
等着好不容易跑回山顶，王建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眉宇紧皱，满脸尽是痛楚的看着自己右脚。
綦毋谏和几个随行好手也都气喘吁吁，他们扶膝弯腰大口喘气，直到身边传来一阵留守人的惊呼，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王建身上。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就算是綦毋谏也吓了一跳。
跑的太过慌乱，王建什么时候鞋子跑掉了都不知道。
此时王建的右脚被一块尖锐枯木刺穿，正大量往地上流淌着鲜血。
綦毋谏慌了神，也来不及喘气，连忙对着身边人大呼：
“快，快给节帅包扎！”
几个略懂包扎的貔虎赶忙上前，围着王建就要开始帮忙。
说是略懂包扎其实有些抬举，最多只能算是生死见惯了，大略知道该怎么办。
先对着王建告了罪，随后几人配合，将王建按住后，一个年纪最大的貔虎将王建脚底的枯枝一把拔出，随后不顾王建痛的满头大汗，面容满是狰狞，又拿出一壶烈酒，直接对着王建伤口洒了上去。
本就已经满目狰狞，疼的额头全是冷汗的王建，被这烈酒一喷，哪怕有貔虎按住，依然是猛然弓起腰，双目瞪圆，面上瞬间没了半点血色。
綦毋谏在一旁看的肉疼，好在喷上烈酒后貔虎终于开始包扎，王建的痛呼也渐渐平稳下来。
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惨白的面色也渐渐重新浮现出一丝血色。
大口喘了几气，王建绷紧的身躯猛然躺在了地上，随后对着身边貔虎，虚弱的挥了挥手。
貔虎们见状这才松手，随后一脸小心恐惧的注视王建。
不管怎么说，方才一番动作，他们确实让王建吃了不少苦。
而王建挥手的第一句话，虽然虚弱，却依然保持了他对外的人设：
“尔等医治有功无过，回了剑南，本帅必当嘉奖。”
有气无力，但听在周围貔虎耳中，却是人群瞬间一片大喜。
更多围观的貔虎更是一脸火热的看来。
至少王建表现出了一个明主该有的宽宏大量。
只是貔虎们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太久，王建接下来的话，却直接将气氛陡然转变为了惊恐。
望向綦毋谏，王建脸色坚定：
“派人前出，给唐军，发邀战！”
不情不愿，但貔虎们还是按照王建的命令从山林上突然冲了出来。
一千貔虎盔明甲亮，仅从装备来看并不比寻常唐军差。
只是本该自豪己方装备的王建，此刻看着两边对比却面色难看。
毕竟自己这边是精锐才有明光铠，而对面唐军却人手一件明光铠，这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
只是此时的王建已经来不及关注双方装备之间的差距，他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山下，想要看看唐军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一千貔虎，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不管什么军队，在行军途中突然被敌人攻击，就算阵型依然稳定，但都会表现出各种不同的反应。
根据这些反应，王建就能大致判断出下面的唐军到底几斤几两。
只是王建看了半天，看着自己的一千貔虎气势汹汹冲下山，对面唐军的反应却让他甚至顾不得右脚疼痛，整个人挣扎的站了起来。
极为显眼的站立在山顶，王建死死看着山下，随后只看见自己一千貔虎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冲了下去。
而后对面正在行进的唐军，唯一的反应居然是...
没有反应！
山下一幕显得极为荒唐。
大吼大叫的貔虎极为尴尬的立在原地，对面的唐军则依然淡定的往前行军，只是在路过这一千人时会略微好奇投来一点目光。
随后目光只是上下扫视一圈，接着便是带着无聊，又收了回去。
此情此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一千貔虎是下去给唐军助威的啦啦队！
王建嘴角狂抽，而綦毋谏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随后过了足足一刻，王建左右看了一眼，看着身边都是核心人员，这才没有再经营人设，而是直接露出了一股狠厉神情：
“给唐军发战书，邀战！”
綦毋谏此时虽然已经觉得对面唐军处处透着邪门，但越邪门，此时綦毋谏和王建就越想要真的打一扬。
哪怕唐军不讲武德，人多欺负人少一拥而上，至少这也证明唐军装备虽好，但战斗力也就一般。
綦毋谏不带半点犹豫，直接转身安排起了几个核心亲兵，将一封战书绑在箭上，对着唐军远远放箭。
毕竟是邀战，箭矢并没有直接对着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兵也好奇的紧，箭矢虽然没有对着人，但箭矢却也极为贴近的飞向唐军。
看着这种想要吓人的小心思，王建和綦毋谏都选择了默许。
同时也一脸专注的看着这发箭矢，想要知道唐军会不会躲开。
结果箭矢飞过半空，下面的唐军一早便投来了目光，随后仅仅只是瞟了箭矢一眼，接着人群便直接低头，一点也不在意的向前。
只有一个最近的小校驱马往前几步，极为突兀的站在行军队列的空地上。
看着这个小校突然站在这里，王建和綦毋谏只是疑惑，但那个放箭的貔虎好手，却直接呆了一下，随后一脸不敢置信的往前两步，紧握住自己手中硬弓，目不转睛的死死看向那个小校。
箭矢划过，除了那个小校，唐军根本没人在意。
唯独王建这边众人纷纷将注意力死死放在箭矢上，随后就在王建军上千人的注视下，那发箭矢，准准飞向小校。
在箭矢还未飞过一半，这小校居然就已经知道了箭矢最终的落地！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直来直往，从山上往山下，哪怕只是一点山风也会导致箭矢的位置产生巨大变化。
所以除非多年神射，根本无法判断出箭矢落地。
更何况箭矢飞的极快，就算能够判断，还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甚至直接完成站位，这甚至都已经不能算作简单的神射。
而此刻仅仅只是从站位来看，这个唐军随便出来的小校，居然就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只是这一点在扬很多人不懂，王建和綦毋谏只是觉得夸张，根本不清楚其中的含金量。
于是仿佛为了给王建好好解释一下这个小校到底有多夸张，接下来的一幕不要说王建，就连全然不懂厮杀的綦毋谏，也看的整个人浑身上下，一片冰寒！
箭矢划过，稳稳射向小校。
随后小校骑马立在原地，对着箭矢，伸出右手。
伸手，握拳。
在所有貔虎的围观下，一个唐军不知名小校，就这么简单的伸手，握住了箭矢！
第162章 大唐阿斯塔特（中）
王建、綦毋谏就算不怎么了解搏杀，但就是个傻子，看着这一幕也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
整个山林周围甚至没了喘气声，原本一千人下山的气喘吁吁，此时全部陡然噤声，居然被周围鸟鸣压过。
而后就是不知是不是王建自己的幻觉，当他极为艰难的滑动一下自己喉结，他居然感觉整个身边一起传来了一阵吞咽声。
有些诧异看向山林下，那一千貔虎背对自己，虽然看不清楚他们面貌，但僵硬的身形，与自己却并无二致。
仿佛那声吞咽，真是下面一千貔虎齐齐吞咽传来。
王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双目失神，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那个唐军小校手握箭矢的震撼中。
“会不会，凑巧？”
最后还是綦毋谏艰难打破死寂。
虽然夸张，但古往今来的神人也不乏这等神迹。
綦毋谏的意思是不是他们刚好凑巧就又见证了一次历史，恰好看见了一个传奇神将的出山之作！
面对綦毋谏这个说法，王建十分想要表示赞同。
但如果没有之前自己前出的那一幕，或许王建还能立即说服自己。
只是刚想要开口附和，想要通过证明綦毋谏说的对来给自己一点信心，可回想几千唐军齐齐看来的目光，以及就连綦毋谏自己都充满犹豫支吾的言语，就算是王建，也实在骗不了自己。
而就在王建与綦毋谏纠结的同时，身边却猛然传来一阵哗啦。
那是石子滑落的声音。
王建下意识看去，随后就看见刚刚放箭的那个貔虎神射，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去盔甲，直接转身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王建此时大脑完全就是一片浆糊，他看着自己人不穿甲胄，不带武器跑向唐军，居然第一个反应是看向綦毋谏，一脸疑惑：
“此人为何赤手空拳的上去杀敌？”
綦毋谏闻言面容一呆，极为诧异的看了自己英明的雄主一眼，随后嘴角抽了抽，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随后只好偏过头让过半边身子，让王建能够亲眼看着那个王建厚养多年的貔虎神射。
那人跑到唐军面前，随后一个滑铲...
跪了下去！
王建和綦毋谏，甚至绝大多数貔虎根本不清楚小校那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他们看来仅仅就是这个小校强的变态，但正如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清楚知道这个小校到底有何等实力后，这貔虎神射甚至连回剑南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做出了此刻战扬王建一方最明智的选择。
地面满是石子枯枝？
不！那是我为大唐皇帝陛下献上忠诚的见证！
山顶上。
距离太远王建听不清那貔虎神射到底在说什么，但看着对方不断磕头，满脸悔恨，一次又一次指向山顶的模样，但也大概能猜到。
眼神终于渐渐清明，随后王建呆愣至极的面容，猛然泛起了暴怒。
“邀战！邀战！！让唐军出来跟我打一扬！”
王建此刻已经完全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甚至他的脑海满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没开打，自己的军心就已经被夺去？
此时的王建这番话虽然是暴怒下说出，但綦毋谏却十分认可的点头。
尤其是看向山下的那一千貔虎，脸色更是泛起冷色。
这些被镇住的貔虎，死了，要比活着回去乱说，更好！
下面的小校没有理睬滑跪投降的貔虎神射，他只是拿起箭矢上的邀战，大略扫过一眼后，略有诧异的看了一旁尴尬立在原地的貔虎。
随后扫视一圈这一千人，直接打马往后。
在王建等人瞠目结舌的同时，唐军还在不断向前开进。
以至于直到目光随着小校往后，才发现龙纛不知何时已经行驶到了前面。
而后就是即便隔着很远，王建也能通过甲胄、簇拥，清晰看见接过军报的李晔。
目光随意扫视一圈，李晔也较为诧异的看了不远处的那一千貔虎一眼。
随后将邀战文书递给身边人，随意开口：
“王建想要邀战。”
李晔身边众将云集，还有李巨川、卢枳等随军谋士。
本来邀战信还在李巨川手中，其余众将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但听着李晔这句话后，是大伙忽然忍不住的一片嗤笑。
就连作为众将中最弱的张承奉，也是猛然从身边一群猛人中昂首挺胸，一脸鄙夷的看向了那一千貔虎。
“找笑！”
张承奉确实有底气这么说，毕竟李晔练兵的时候可是将这些军将也都带上。
甚至因为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李晔还能用大量碎片时间小灶加练。
不说别的，单说个体战力，这群武将中最弱的张承奉，都能压着两年前的王彦章打。
其余众将也是反应各异。
此刻李晔身后分别立着王彦章、庞师古、符道昭、张承奉四将。
这四人全部都改换了独特甲胄，手中武器也都有着各自特色。
王彦章双枪、庞师古银枪、符道昭斩马刀、张承奉陌刀。
可以说这四人拿起手中装备，再配合身上极为独特的超级甲胄，居然颇有股四大天王的感觉。
而此刻这四大天王全部将目光看向一旁尴尬站立的貔虎，扫了一眼后，直接看向李晔。
‘四大天王’几乎是抢着叉手弯腰：
“圣人，给我五百，半个时辰内，末将必能克其军，杀其主！”
张承奉不顾礼节，礼行一半就抢着开口。
周围三人看着张承奉这个年轻人居然如此不讲武德，心底不由大怒，但在李晔面前，他们却根本不敢表示，只是连忙抢着开口：
“给我三百，两刻内，末将必能克其军，杀其主！”
符道昭加价，而庞师古虽然只是个指挥型名将，但也依然紧随其后：
“末将只要一百！一刻内，克其军，杀其主！”
符道昭和张承奉闻言嘴角一抽，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一开始两人都想着无伤，如果是一百对一千，这个无伤的成就他们两人就没什么把握了。
只是庞师古自以为胜券在握，甚至带起一点鄙夷看向只知杀人的张承奉，只知道猛攻的符道昭，并一心期待恭敬的看向李晔。
只是李晔看着这几人争抢并未开口，而是视线，看向了王彦章。
王彦章甚至没有抢夺，只在李晔看来后，极为恭敬的叉手，随后傲气昂首，随意开口：
“末将不要兵，一刻内，反送圣人数百‘病虎’！”
第163章 大唐阿斯塔特（下）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三将颇为无语的看了过来。
然后虽然心底满是不忿，但看着王彦忠那两杆从冷锻换做陨铁的双枪，在这件临阵搏杀的事情上还是选择了闭嘴。
毕竟此刻的王彦章，已经无数次阐述了什么TM的叫TM的无敌！！！
庞师古三人只是练了两年，而在这之前，王彦章却已经零零碎碎跟着李晔练了小半年。
再加上王彦章本就是搏杀型将领，进度天然就比另外三人快，所以是四人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看着庞师古三人全部闭嘴，王彦章脸上满是傲气，只是昂头目光扫过人群，看见了对面目光看来的李晔，整个人瞬间又缩了回去。
无敌的前提，是自己心中永远都要怀着一个叫做‘李晔’的太阳。
回想着两年来被李晔无数次爆锤的经历，王彦章带着晚期绝症‘恐李症’，瞬间埋下头。
随后也不敢继续争论，四人安静等待着李晔旨意。
李晔看着眼前四个跃跃欲试的将领，又看了看不远处一千貔虎，以及山顶上自以为安全，极为显眼的王建。
看着李晔先将注意力放在王建和貔虎身上，一边一直沉默的李巨川，终于开口：
“必是王建试探，想要借着邀战摸清我军虚实。”
李巨川提醒，随后认真看着李晔反应，见李晔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又下意识开口：
“两军交战，虚虚实实乃是战事根本，臣以为还是稳妥些，莫要...”
李巨川下意识想要让李晔尽可能唱着掖着点，不要一下将底牌完全暴露。
但话没说完，李晔却已经从王建身上收回眼神，随后换算了一下距离，突然轻夹马肚，继续往前。
而后平淡的声音，从李晔背影传来：
“他想看朕的军卒有多能打，朕就让他看看有多能打。”
“张承奉，给你四百人，能不能无伤？”
李晔开口，被点到名的张承奉一愣，随后满脸火热的在马背上大力叉手：
“若有伤亡，末将提头来见！”
张承奉火热，其余三将羡慕。
而李巨川看着自己劝说居然被李晔直接驳回，略有缩回的同时，看了看身后四将，又看了看前后云集的唐军甲士，愣了片刻，忽然自嘲一笑。
亮牌不好？
那是因为你牌不好。
你手上的牌有大有小，我的牌可不一样。
你想看牌就给你看，只是我这清一色的‘大王’...
给你看了又如何？
给你看了你能要得起？
李巨川此时满是反应过来的苦笑，随后看着李晔选人，也没奇怪，只是略微怜悯的看向貔虎。
李晔甚至为了展现水平，一个大将、一个名将、一个猛将中，选了个最寻常，最不出名的张承奉。
如果是另外三人，王建输了回去还能找个理由说道说道，但要是被张承奉打成碾压局，那就算是王建回去找了理由，下面人也要先存三分疑。
而且...
李巨川看着李晔缓缓向前，目光不断看着山顶自以为安全，极为显眼的王建，微微埋下了头。
王建就算能回去，怕也是抬回去。
很快，李晔龙纛下四面最大的军旗，其中一个‘张’字旗突然离开。
接着甚至没有点兵，一员小将直接来到大军行进队列边，直接随手点了恰好位于此处的四百河西军。
看着唐军终于行动，上面的王建更加探出身，只是右脚受伤站不稳，逼的綦毋谏带着一个貔虎甲士顶在王建身前，生怕王建掉下去。
下面的一千貔虎也看着唐军行动，连忙打起精神。
虽然有着前面种种，心中早已浮现惊疑，但毕竟也是王建厚养多年的精锐，自身也大大小小打了百来仗，还不至于被直接吓溃。
尤其是看着唐军居然只出来了四百人，脸色更是大定。
只是下面貔虎们大定，上面的王建却脸色一愣后大怒。
扶着身前充当人肉护栏的貔虎甲士，王建一手指去：
“唐军未免太小看人了，四百人就想打我一千？”
王建一边说一边查看人群，确定这四百人里面并没有刚刚那个单手抓箭的小校，也没有符道昭、庞师古等将才，只有一个缩在河西的张承奉，这才脸色笃定。
綦毋谏也是在甲士身边扶着王建，一脸附和：
“唐军多半想要展示战力，不过四百人...”
“就算赢，怕也是死伤惨重。”
綦毋谏目光不断打量出列的四百唐军，甚至他已经调整了心态，并没有单纯认为自己一千人就能稳赢，还给了唐军一点面子，说唐军也有胜利的可能。
同时山下己方这边一千貔虎看着自己对手只有四百，也是终于有胆子列出阵型，准备接敌。
张承奉下了马，手持河西军特色陌刀，学着李晔模样双手扛着陌刀走在最前。
四百河西甲士盔明甲亮，整个队伍在初步列好阵后，接着便随张承奉陌刀一举，整个队伍居然没有继续结阵，而是微微散开了些。
然后就是陌刀、长矛、刀盾，河西军拿着各自武器，甚至不等人数更多的貔虎打过来，反倒自己主动迎了上去。
这一幕看的山顶王建和綦毋谏一时失语。
直到好半天后，才是綦毋谏有些被气笑：
“真不知道是说这些唐军无敌，还是无知。”
两军接敌，又不是项羽、吕布，哪能散开？
当然，你如果硬要说对面唐军这四百人真的全是项羽、吕布之流，那也可以当綦毋谏没说。
但就算有着前面种种，就算是已经开始转变心态的綦毋谏，也不认为世界上会存在如此夸张之事。
綦毋谏气笑，王建则是看的目不转睛，当他看见己方貔虎整齐划一拿出硬弓，一千人全部做出放箭姿势，脸色终于流露出一丝喜色。
虽然人均弓手是盛唐唐军的标配，但在残唐，还能如此成建制的浮现唐军风采，足以证明王建手下这些貔虎的彪悍。
“这一轮箭下去，什么甲士都得见点血！”
王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整个人不断向前探出身体，想要一睹己方精锐给唐军造成伤亡。
很快，伴着一千貔虎的放弦哗啦，一千箭矢仿佛一片乌云飞过，向着对面四百唐军射去。
王建和綦毋谏目不转睛，脸上激动随着箭矢不断升高而越发明显。
他们甚至提前张开了嘴，想要等着箭矢落地，唐军有人倒下好第一时间扬眉吐气。
只是当箭矢终于撞在了唐军身上，随后发生的一幕，让王建和綦毋谏仿佛被猛然掐住脖子的公鸭，陡然发出尖锐爆鸣。
握箭小校确实不在，但李晔随便派出的四百唐军，却齐齐...
伸出了手！
第164章 他要射我？
一千箭矢虽然密集，但平均到每一个人头上也不过恰好一支。
箭矢带着刺破空气的哗啦，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那一千支箭到底能不能射中人，他们只是全部瞪大眼睛看着那四百伸出手的唐军，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随后，绝大部分箭矢射在了空地上，剩下一些能够射中人的箭矢，则被四百唐军...
伸手握住！
尖锐爆鸣，从山头的王建口中传来：
伸出手，王建哆哆嗦嗦的指着下面，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仪态。
嘴巴大张，目光瞪圆到最大，整个人向前靠去，哆嗦的右手笔直僵硬的指向前方。
“这...这...这...”
“我...我...我...”
王建哆嗦半天，可嘴中连一个完整的词语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指着前方，整个人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
而一旁的綦毋谏也是身体不知觉向后倒去，似乎想要离山下这群‘项羽’远些。
什么情况下不需要阵线，就是对面这四百人，全部都是项羽的时候。
“妖法！”
“这一定是唐廷不知从何处学来了妖法！”
綦毋谏忍不住微微晃头，仰向后面的面容上是与王建截然相反的死寂。
山下一幕的极度震撼，直接让綦毋谏已经忘记了该做什么表情。
他只是僵在原地，目光死寂瞪向唐军的同时，嘴角不断呢喃着毫不符合谋士的言语。
谋士讲理性，那能说妖法？
此时王建和綦毋谏这对主臣，已经完全不再纠结下面这四百唐军是不是李晔提前准备好，精挑细选出来。
毕竟就算真是精挑细选，能凑出四百个项羽，哪怕剩下的五万唐军全是废物，也够王建喝一壶了。
而一想到自己要面对四百个项羽，哪怕貔虎结阵保护，王建都觉得毫无安全感。
而如果这四百个项羽还不打正面，直接散开跑到自己后线，然后每天找机会摸进自己府邸来干自己...
王建想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彻底僵硬。
不仅身躯动弹不得，就连面容也彻底定住。
这是极端震惊后，心神被彻底锁死的表现。
整个山地一片死寂，唯一的动静居然是远处连绵的脚步铿锵，以及山顶吹拂过的些许山风。
随后，山下的一阵惊慌呼喊，终于让他们两人重新浮现了一点活气。
发出惊呼的，自然是貔虎。
王建艰难的将目光放了过去。
一旁的官道上，大量唐军还在不断走入兴元山区。
队伍后面的那杆龙纛不断靠近，居然已经快要到肉眼可见的距离。
而在官道旁，一千貔虎与四百河西军的对垒，真就仿佛一扬闹剧般，不断给一路行军无聊的唐军增添了一点乐趣。
抓住箭矢后，人数更少的唐军并没有等在原地。
而是直接拿起武器主动向着对面的貔虎走去。
貔虎确实精锐，而且不仅人数更多，还有极为完善的军阵。
可就是看起来如此巨大的优势，当貔虎们看见对面这四百人居然向自己走来后，是忍不住的齐齐后退一步，随后展现出了明显惊慌。
而他们的惊呼，则是他们退无可退，被唐军近身后爆发出来。
王建的目光放下，龙纛的靠近根本无法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走。
他的视线全部放在了貔虎那边，随后就看见四百唐军穿着明光铠，手中拿着各色武器，用王建难以理解的恐怖，轻松砍翻了自己最前的上百貔虎。
而后就在貔虎的惊恐下，是伴着惊呼，还剩下近九百人的貔虎...
跪了！
永远都是那句话，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正如一开始的貔虎神射意识到对面唐军恐怖后，这些不怎么懂得射艺，但却熟知搏杀的貔虎。
仅仅只是看着对面唐军砍翻自己前面一排战友，就已经瞬间理解到了敌我双方恐怖的差异。
再加上连着被数次震慑住了心神，貔虎们还能坚持到接敌才跪，已经无愧于他们精锐的称呼。
只是貔虎们觉得够对得起王建了，但山上的王建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精锐，居然照面就被砍翻一百人，剩下的九百人更是直接惊呼下跪，僵硬的脸上再也没了半点血色。
此时的王建内心浮现出与李巨川一样的想法。
自己邀战就是为了探探李晔虚实，只是当李晔大大方方将自己没有‘虚’只有‘实’的底牌露出来后。
王建确实知道了双方差距，但...
那又能如何呢？
耳边的连绵脚步依然在不断回响，官道旁的小插曲彻底成了闹剧。
王建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跪地投降的貔虎身上收回，转眼看向另一边连绵不绝的唐军。
这些唐军与那爆锤自己貔虎的四百唐军几乎没有任何外貌差别。
虽然心底很不愿意承认，但回想着自己一开始前出，仅是一眼就被数千唐军发现，王建心底却已经渐渐接受了那个实在不合常理的夸张现实。
五万唐军排成队列，全员身披明光铠的武装行军。
长矛如林，陌刀寒光，而此刻就在王建的注视下，这五万个‘项羽’，正在不断开入兴元。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綦毋谏。
“明公，还是先回兴元。”
綦毋谏的脸色满是落寞，一直炯炯有神的双目更是彻底没了光彩。
就在面对王建说话的此刻，他的身上更是散发出大业已败的浓厚绝望。
绝望？
王建微愣。
不过是一扬一千多人的对决，两边大军甚至都还没有见面，怎么就绝望？
王建的脑袋反应不过来，但当他看着綦毋谏面对自己已经表现出了疑惑，却依然一副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的死寂，也终于双目清明起来。
回头看向山下不断开进的唐军，直到此时，他才关注到这伙唐军走了这么半天，居然还是全军披甲行军！
王建呆了呆，随后疑惑消失，整个脸上也变得与綦毋谏一样。
确实...
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
王建也跟着落寞起来，目光不断扫视这群恐怖的唐军。
直到龙纛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龙纛下的一个青年的动作，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略微抬眼，王建有些疑惑：
“他挽弓干什么？”
“他这是要...”
“射我？”
第165章 挺进兴元
他看着龙纛下挽弓的李晔，嘴角无意识呢喃。
此刻他的身前还有着一个充当人肉护栏的貔虎甲士，綦毋谏也在身边。
听着王建开口，綦毋谏好奇看去，果然在龙纛下看见一个人影拿出弓箭，对着王建拉弦。
綦毋谏还未开口，反倒是那个人肉护栏先开了口：
“四百步，还是从下往上，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人肉护栏开口，能作为被王建留在身边的亲卫，这人甚至与王建有着血脉联系。
所以此刻才敢当着王建面开口。
但如果是之前，王建和綦毋谏或许看一眼就不再理睬，但此时刚刚经历了被四百‘项羽’爆锤的经过，綦毋谏根本不管合不合理，直接就转眼看向一边，指着一个拿着大盾的貔虎。
“快，顶到节帅前面。”
大盾貔虎立即向前，只是王建所处位置实在靠前，根本容不下又一个甲士，于是那面大盾直接递给人肉护栏。
看着前面还是顶了一面大盾，綦毋谏松了口气，随后正要开口让王建退后，可眼角余光中的一幕，让綦毋谏下意识一步向前，将王建挡在了自己身后。
四百步外，李晔铁胎放弦！
特制箭矢在白日下泛着银光。
唐军们看着李晔放弦，纷纷振奋的抬手大呼。
而在山顶这边，王建看着李晔真的射箭，虽然被綦毋谏下意识推开，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了被看不起的怒火。
“四百...”
想要说四百步就敢放箭，还是山下往山上射，这是有多狂妄。
但刚刚才说了两个字，看着箭矢飞来的夸张速度和方向，王建到了嘴边话语被箭矢直接逼了回去。
甚至来不及产生是否能射中的疑惑，箭矢就直接斜飞向上，笔直撞向了顶着大盾的貔虎。
厚盾、铁甲、人体。
王建虽然错愕这发箭矢居然真能射出四百步的夸张距离，但心底依然还有着巨大安全感。
嘴上来不及说，但心底却已经自我安慰。
又不是弩炮，未必还能射穿顶在前面的甲士？
王建心中鄙夷，但随后他的身体，被倒飞的綦毋谏猛然撞倒。
胸口传来巨力，那是綦毋谏撞在自己身前传来的推力。
王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视线瞬间换做头顶湛蓝天幕。
而此刻头顶的这些天幕，居然在急速后退。
不对。
天怎么会后退呢？好像...
是我在倒飞？
王建重重摔在地上，望向头顶的双目满是茫然。
耳边传来亲卫们的紧张大呼，‘节帅’‘明公’的声音居然显得极为遥远。
整个世界被这巨力撞击陷入空灵，直到天幕画面中突然冲出几个脑袋，以及这些脑袋一面惊恐大呼，一面将压在自己胸口上的綦毋谏给搬开。
胸腔瞬间一松，伴随着一阵剧烈划拉自己血肉的剧痛，王建双目陡然回神，并深吸了一口气。
他艰难靠起身，举目看向四周，耳边遥远的声音也终于变得清晰，连带胸口湿热和疼痛，也瞬间明显。
王建来不及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眼看向四周，随后看见的一幕，让他的双目也瞬间布满惊恐。
人肉护栏顶着大盾，整个人已经完全躺倒在地，瞪着恍惚双目毫无光彩的看着天空。
特制箭矢穿透了他的大盾和身上甲胄，随后狠狠撞在綦毋谏身上。
最后去势不减，箭矢拖着綦毋谏，撞向了王建。
此时綦毋谏就在他的脚边，亲卫们忙着救王建，对于这个王建军事上的首席谋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
泥地腌臜，连带从胸口、口鼻不断喷涌的鲜血，綦毋谏的双目在看见王建还能自己起身后，终于是带着一切都结束的一缕轻松，闭上了眼睛。
亲卫们根本没有理睬綦毋谏，只有王建呆呆看着自己的军事谋士就这么简单的死在了这无名的荒郊野岭。
王建被亲卫扶着站了起来。
此刻他右脚重伤，胸口也被箭矢射中。
而看着李晔一箭射穿了一面大盾、一个甲士、一个人体，最后甚至还能对自己造成有效杀伤。
王建本来已经略微平缓的心绪，再次激荡起来。
如果说那四百个项羽好歹还属于人类范畴，但李晔这一箭，却直接让王建顶着满头冷汗，心中只剩恐惧。
王建的双目越发黑暗，这是失血太多、又心绪激荡导致的虚弱。
当王建感受自己的身体越发无力，他看着眼前李晔这夸张一箭，脑海中只剩下一句不断回响的疑问。
这一箭，是人射的？
...
七日后，兴元。
兴元大致就是后世关中。
这里前面是隔断关中的秦岭，后面则是入川必须经过的连绵群山。
作为关中和蜀地必争的要地，王建夺取兴元后在这里安排了重兵。
甚至随着李晔两年前彻底平定关中，王建更是着重加强了兴元防御。
此时的兴元不仅是一座大城，更是一处实实在在的堡垒。
城头飘扬着王建的剑南军旗。
大量身着皮甲的甲士巡视城头，只是军士们虽然身形还算笔挺，但看向城外的目光，却远没有看向城内的多。
无数目光，放在了兴元刺史府。
此时的刺史府中。
李师泰一身绢甲，大步从府外走入。
绢甲并非战甲，是一种毫无防御力，只追求好看的甲胄。
李师泰毕竟年纪稍大，又要不断巡视城头，穿着绢甲总好过不穿甲。
李师泰的急切脚步不断回荡在刺史府中。
直到来到最深处，才微微放缓。
门外把守着留守兴元的貔虎，看着李师泰到来，貔虎们也不敢大力行礼，只是埋头。
李师泰随意点头回应，随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才缓慢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去。
一张华贵大床立在正中，几个大夫候在一旁，轮流给床上之人把脉。
周庠、刘晗站在一边，面容上满是紧皱的眉头。
李师泰见状连忙轻步向前：
“可是节帅身体...”
没敢直接说不好，看着周庠、刘晗反应，李师泰还以为王建不行了。
只是面对李师泰询问，刘晗没有多说，只有周庠埋头，紧皱的眉头下满是惊悚。
李师泰见状疑惑，随后发现周庠死死盯着桌上一封文书，于是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随后这一看，脸色一呆。
看得出来这是王建的字，只是这些字组合到一起，让李师泰实在不明白王建说的就是字面意思，还是有什么暗喻。
什么叫做：
有五万个项羽，正在挺进兴元？
第166章 就是字面意思
“我们等下开副安神药，这几日多多休息即可。”
几个大夫起身，顶着满脸疲惫对周庠开口。
这几个大夫身上衣物杂乱，甚至此时站立，双腿也是不自觉张开。
看着大夫风尘仆仆的样子，周庠展现出了少有客气。
甚至不顾身份差异，周庠对着几个大夫行了个叉手礼：
“这几日节帅怕是不便行动，就有劳几位暂居兴元，待节帅恢复后，再由我派人送几位回成都。”
看着周庠如此客气，几个被从成都抓来的大夫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呼唤我们即可。”
看着大夫们惶恐，周庠此时也实在没有心情多做客套。
于是说完后直接转身看向一旁的一个文吏：
“带几位大夫下去，就在刺史府中找间上好小院安置。”
文吏连忙叉手，随后将大夫带走。
接着周庠直接越过刘晗、李师泰，又对着屋内其余众人挥手：
“你们也都出去。”
剩下的多是些仆人和护卫，看着周庠发话，连忙行礼告退。
一时间整个屋中只剩下周庠三人，以及卧床不起的王建。
直到彻底没了外人，李师泰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文书，反反复复的查看。
“不用看了，却是节帅亲笔，我已再三查验过。”
看着这么荒唐的内容还真是王建写的，李师泰带着一点愕然放下，随后转头疑惑看向周庠：
“难道节帅这是有什么暗喻？”
李师泰的话实在是符合常理，刘晗闻言也是一脸认可的看来。
只有上面极为了解王建的周庠眉头紧皱，面对两人询问，憋了半天，居然反问回去：
“如果没有暗喻，就是字面意思呢？”
李师泰和刘晗愣愣看着皱眉反问的周庠，愣了一会后，还是刘晗下意识开口：
“意思是...”
“圣人给五万唐军，全部请了项羽上身？”
刘晗越说越觉得自己这句话格外别扭。
但顺着周庠的意思，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还能怎么说。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不语不代表不了解。
相对于五万个实实在在项羽，刘晗的思维才是正常。
难道说李晔真有妖...不，真有仙法，能给军卒请项羽？
而面对刘晗询问，哪怕这是周庠自己提出来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将眉头皱的更紧，也带着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眼神，看向桌面上的那封文书。
当事情怪异到了极点，哪怕真相就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人也实在难以去选择相信。
几人看着对方反应，一时间也都找不到话，整个屋中渐渐安静下来。
随后就在几人不知道沉思了多久，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传来。
“找...朱...温...”
“李...克...用...”
“杨...行...密...”
有气无力，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
王建醒来，周庠三人连忙起身。
看着王建甚至眼睛都还睁不开，就已经开始强撑着开口吩咐，李师泰和刘晗反应还慢些，但听着王建不断拉人，甚至连远在淮南，与李晔隔着一个朱温的杨行密都叫上了，周庠只是瞬间一愣，随后陡然偏头，将目光死死放在王建亲笔写下的内容。
王建根本没有任何暗喻，他写的，就是字面意思。
那就是此时此刻，真有五万个项羽，正杀向兴元。
哪怕是一代名士周庠，此刻也呆呆看着那封文书，眼角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狂跳。
所谓的气定神闲，是任何事情都未超出自己认知。
但是当真有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出现，哪怕是周庠这样的名士，也难以压抑住自己表现出震惊的神情。
李师泰和刘晗本来想要先关心一下王建。
但看着周庠反应，李师泰略微停顿，随后看了看王建不断呢喃重复的话语，以及周庠脸上从未有过的震惊，他双眸不断转动，随后是短暂错愕后，跟着渐渐瞪圆。
此时的房间内，只有刘晗这个王建身边最早的谋士，将自己注意力全部放在王建身上。
“水，明公先喝些水。”
刘晗拿起清水送到王建嘴边，看着王建慢慢挣扎着将水送下，不由脸上露出大喜。
而喝了些水，王建的精神也越来越好，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入眼处不仅有刘晗，还有已经回过神来的周庠和李师泰。
半个时辰后...
王建靠躺在床上，周庠三人则坐在下方，脸上只有长久震惊后，依然回不过来神的茫然。
貔虎这样的精锐，居然被四百唐军就给灭了？
而且纵观整个过程，一千貔虎被灭居然还是最不奇怪的地方。
一个小校单手抓箭也就算了，但那四百唐军居然也能单手抓箭？！
而只要一想到四百唐军面对箭雨不躲不避，只是抬手将箭握住，哪怕没有在现扬，周庠三人也觉得有些太过夸张。
就这还不算完，李晔最后的那惊天一箭，更是吓得三人面色有些发白。
尤其是身为内行的李师泰，更是整个人即便到现在也在不断地换算距离，随后陷入到换算、咂舌、又换算、又咂舌的的循环。
“所以我军不仅要立即全面动员，严防死守，更要将实际情况送出去，让李克用、朱温、杨行密这些人不要再看热闹。”
王建气色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他看着下面失神的三人，脸上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毕竟就连自己，也震惊了不知道多久。
王建对着三人吩咐，只是他说完，不要说李师泰和刘晗，就连周庠的面上也出现了为难。
三人小心对视，最后还是周庠出来开口：
“非是臣等不愿，而是就算我们将真实情况送了出去，那三家也实在难以...相信。”
周庠说的满脸憋屈，毕竟要是突然杨行密发信，说自己对手突然变出了几万个吕布，王建也只会苦思杨行密怎么突然得了失心疯，而不是真往出兵支援这个方向去想。
只是面对手下人为难，王建接下来的话，却让三人一愣后，面露无奈：
“反正兴元也守不住，让他们来兴元观战。”
“兴元没了，他们也就信了。”
第167章 怎么打
听着就连王建都丝毫不认为能守住兴元，剩下的三人更是直接泄气。
周庠和刘晗脸上满是已经丢掉兴元的无奈。
李师泰则是微微埋头，脸色虽然平静，但眼底却已经泛起莫名。
王建此时虚弱，心中也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
以往每说一处句话，都极为关注手下人反应的他，此时连兴元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他都亲口说出了放弃，可说完后居然丝毫不在意下面人想法。
直到好半天后，周庠才强撑着难以置信，打起精神开口：
“我下去就给三家发信，只是在这之前，兴元该如何守？”
王建的目的是要通过兴元的失陷来让三家明白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个怎样的敌人，所以兴元哪怕守不住，也一定要打，而且必须是拼尽全力的打。
所以周庠这句话实际问的是面对如此夸张的敌人，自己还能从哪扳回些劣势。
周庠的询问让王建打起了点精神，他埋头也在苦思，而整个房屋安静，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心中已经泛起某些残唐特色想法的李师泰。
李师泰沉思半天，似乎心中已经拿定了某个主意，但在正式执行这个决定前，李师泰却一定要看看唐军是不是真的夸张到了如此地步。
李师泰抬头，言语冷静：
“若唐军真有如此战力，我军万不可正面野战。”
李师泰这句话吸引了另外三人注意，刘晗下意识点头，王建和周庠虽然心想这不是废话？但还是投来眼神，想要看看李师泰接下来怎么说。
而李师泰也没有耽误，他开口吸引了几人注意后，直接继续：
“守城是最终步骤，在这之前，我军还是有些法子可以阻碍、甚至削弱唐军。”
不管王建和周庠有些诧异的眼神，李师泰直接指向屋外。
此时顺着大开的房门看去，门外是一片洁净的天空，而在天空下方占据主角的并非什么良田，而是一望无际的秦岭群山。
“我军不可正面敌对，但可以发动山夷，专门袭击破坏唐军后勤。”
“山路难行，若是唐军因此有些前后脱节，也可以让山夷使用落石滚木等物居高临下伏击小队唐军。”
“秦岭难行，就算唐军真是项羽，这一路走来至少也要几天，若是加上后勤，速度更要慢上不少。”
“这一路损耗，就算是项羽，出了秦岭的时候也该体力耗尽，一时半会难以夺取兴元。”
李师泰这一番话直接说的王建三人眼神一亮。
王建脸色大喜，正要表扬一句，一旁的刘晗也热烈补充：
“到时我军以逸待劳，待唐军出来，还可派遣精锐袭击唐军。”
刘晗的想法实在不能说有什么问题。
毕竟不要说唐，古往今来兴元易守难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等着敌人穿过群山，要么队伍脱节严重，要么军卒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守军往往都会选择以逸待劳进行袭击。
但问题是...
此时的唐军，不，此时的项羽们就算真的疲惫了，兴元守军离开城墙保护主动冲出去，跟送死的差别也实在不大。
虽然刘晗想的简单了些，但王建并没有批评对方，只是刚刚泛起的轻松被刘晗搞的挺无语。
瞟了刘晗一眼，王建直接看向李师泰。
“师泰所言极有道理，下来本帅就让綦毋谏...”
王建说道一半愣住，本来想说让与山夷关系较好的綦毋谏去写信，但这时才猛然想起来綦毋谏已经死在了荒郊野外。
王建停顿了一下，随后收回了话头：
“下来就由本帅亲笔写信，邀请山夷袭击唐军。”
看着王建一脸热情，李师泰只是叉手弯腰表示了对王建的恭敬。
而周庠则想了想，随后补充：
“山夷大多讲利，只是书信怕很难让他们出力。”
面对周庠担忧，王建却一点不担心，他直接抬起手制止周庠，随后一脸淡定：
“告诉山夷，只要能杀了唐军，一个唐军人头，我直接奖励他们山下十亩良田。”
良田和土地可是有着极大差别，良田是地段最好，最容易种出粮食，也最能抵挡天灾的熟田。
土地则是什么也没有，还要自己去开垦，去引水肥田的荒地。
可以说王建口中的十亩良田，从山夷的角度来说，简直就是直接送给他们十套精装修的别墅。
而作为代价，他们只需要在他们世代生活，如履平地的山区想办法弄死一个唐军。
对于完全不了解唐军的山夷来说，这买卖简直划算到难以置信。
下面三人听着王建居然开口就是十亩良田，李师泰是一脸无所谓，刘晗则是一脸犹豫。
毕竟这些良田有不少都是刘晗亲自领着人开垦出来，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送给山夷？
只有周庠依然脸色平稳，对着王建行礼，也表示认可：
“明公英明。”
没人理睬刘晗。
担忧自己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良田？
兴元都要丢了，王建这等于是拿李晔的田去招募自己的兵。
甚至兴元丢了后，山夷与李晔不仅有了敌对行为，李晔还不可能承认山夷的地，到时候就算得了兴元，自己也给李晔丢下个山夷这么一个头疼的问题。
不管从哪里看，此举都是无本万利的决策。
看着一文一武自己最看重的两人都表示了认同，王建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精神也越发亢奋：
“好了，接下来尔等立即行动，李师泰需要尽一切可能继续加强兴元防御。”
“周庠要立即给三家藩镇发出邀请，要他们来兴元观战。”
“本帅这就起身给山夷写信，邀请他们袭击唐军。”
王建开口，一副急不可耐就要立即工作的态度，李师泰和刘晗立即就要起身准备，而周庠则看着王建没有动作，依然安坐在原地。
看着周庠表现，王建一愣：
“周公还有...”
王建询问周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而周庠则没有理睬李师泰和刘晗，只是最后看了眼文书上王建亲手书写的五万项羽，随后回看王建，一脸认真：
“除了兴元，剑南是否也要早做准备？”
王建更愣，但看着周庠认真，还是下意识点头：
“是要早做准备，应立即动员...”
王建想说立即动员军队，准备拿出全力应对李晔，只是话没说完，周庠居然直接打断。
“臣的意思，是上边，要不要派个人去？”
上边？剑南的上边？
在周庠的提醒下，王建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随后连兴元都可以不要的王建，居然在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表现出了极度不愿。
但在周庠目光下，王建嘴角抽了抽，还是猛然点了头：
“我这就派人，去联系上边。”
第168章 王建胡言乱语些什么？
快马冲入汴州城，身背三竿令旗，一路不管沿街百姓，一股脑向着王宫疾驰而去。
汴梁繁华，作为朱温首府，不仅享受了二十多年和平，更是因为朱温势力的不断扩大，汴州也得到了充足发展。
此时的汴梁或许还无法与长安、洛阳相比，但作为一百年后大宋的首府，五代中有四代皆定都于此，汴梁已经开始展现出新一代巨城的潜质。
以至于快马冲入汴梁，居然一时半会还跑不到王宫。
此时的王宫上，朱温一身轻松的长袍漫步在王城高处。
宫外快马疾驰带来的长街惊慌，很容易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此时朱温身后只跟了敬翔，一对主臣望着快马穿过繁华长街，朱温丝毫没有责怪快马伤人的举动。
只是随意一瞟后收回目光，眼神极为冷淡。
“这么说，庞师古已经确定投唐？”
朱温收回视线后随意开口，敬翔闻言点点头：
“根据多方探子来报，此事做不得假。”
“只是...”
敬翔有些犹豫，看着前面朱温依然无所谓的向前漫步，于是跟着将其中一个小插曲说了出来：
“只是老臣私下来遣了他的亲族前去劝说，希望他能叛唐，或者作为我军内应，结果庞师古居然...”
“居然亲手宰了他的亲族。”
说到这里敬翔的脸色奇怪到了极点，就连前面听见这话的朱温也终于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过来。
庞师古是一个极为注重亲族的人，可就是这么一个注重亲族的人，居然为了李晔，抬手就把亲族砍了。
这个消息甚至要比庞师古投降李晔都更给朱温、敬翔两人造成冲击。
朱温愣了好半天，随后才忽然转过身，忍不住莫名轻笑了一下：
“倒是个忠臣。”
几分反讽从朱温口中说出，敬翔闻言也是微微低头。
而说到了庞师古，朱温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平白无故丢掉的洛阳。
随意看了洛阳方向一眼，朱温脸色又有些难看。
“葛从周也还没打下洛阳？”
听着朱温又一次将注意力放到洛阳，就算是敬翔，脸上也不由立即带起一点小心。
小心翼翼看了朱温背影一眼，敬翔甚至先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才极为谨慎开口：
“说是夺了两处城门，也许再过几日就能收复洛阳了。”
敬翔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说完后，却是朱温愣了愣，随后转眼看向敬翔。
朱温眼中满是想要发火的怒气，但对着面前敬翔，朱温却又不好开口。
只能是憋了半天，冷哼一声：
“本王如果没有记错，一个月前，葛从周还说他夺了三个城门，这怎么打了一个月，反倒还只剩下两个了？”
朱温带着一点明知故问，敬翔对此则是心底无奈叹了口气，随后直接选择不接话。
只是他回想着这两年来断断续续对洛阳的攻伐，此刻目光也不受控制的看向了洛阳方向。
没办法，洛阳的唐军，太能打了！
葛从周十万大军围了洛阳快两年，先后打了上百仗，可不管葛从周用什么手段，城里的唐军总是能把梁军给打出去。
这个过程中朱温也曾拉着敬翔等人分析原因，结果看来看去，他们只看出了一个原因。
那就是唐军，单纯的强。
朱温也心知此事很难怪到葛从周身上，尤其是随着庞师古投靠李晔，他手下能独当一面的名将就只剩个葛从周，他就更不能对葛从周如何。
一时间朱温不再说话，两人陷入到了安静之中。
直到下方快马终于在撞倒一个老人，两个女子，一个幼童之后靠近了王宫，朱温看着这个快马居然来之剑南方向，这才重新开口：
“剑南那边战事如何？”
敬翔也不想在洛阳的事情上多说，此刻朱温主动转移话题，敬翔连忙回应：
“唐廷起了五万人马伐剑南，算着日子，此时多半还在秦岭山中。”
听着李晔居然只有五万人，朱温忍不住再次嗤笑了一声：
“王建这人虽然狡诈，但若是发了狠，以剑南的人力物力，三十万人总是有的。”
“李晔区区五万，就想讨伐剑南？”
此时朱温还未接到王建的告警，而且纵观上一次交锋，王建还真未与李晔堂堂正正打过一扬。
所以朱温对于李晔的军卒强悍，依然存在固有认知中。
在他看来，作为进攻方的李晔居然只带五万人，就想荡平能够动员三十万人，还是处于防守方的王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朱温嗤笑，后面的敬翔也是点头：
“虽说唐廷这几年练兵厉害，但王建也并非等闲，他手中的貔虎是不弱于我军银枪卫和控鹤军的精锐，而且人数足有两万，便是不说那三十万寻常军士，仅这两万貔虎，都足给唐廷喝一壶了。”
几个大镇之间，除了李茂贞这个弱鸡没有独特军队外，其余四镇都有精锐部队。
而且战斗力也都相差不大，都属于残唐最顶尖的战力。
对于这些精锐，敬翔有十二万分的信心，根本不认为李晔手上的五万唐军能正面轻松打过。
就算赢，至少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朱温闻言也是终于找到了一点自信，他也认可的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表扬王建，还是给自己打气：
“王建的貔虎，确实能打。”
“前后大小上百战，装备又好，打李晔，还不手拿把掐！”
甚至带着一点王建已经帮自己出气的痛快，朱温说道这里的时候甚至还狠出了一气。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那匹快马带来的消息，也终于送了过来。
敬翔上前接过，随意挥手让快马退下，随后举起示意朱温，朱温直接让敬翔查看。
敬翔直接上手，查看看了开头后，先对着朱温汇报：
“是王建的军报，看样子他们已经与唐军碰过一扬了。”
听着已经打了一扬，朱温终于浮现出了一点兴趣，他看向敬翔，想要知道军报上说了什么。
结果这一看去，却只看见敬翔眉宇渐渐紧皱，眼中也从疑惑化作夸张。
甚至没有理睬朱温，敬翔只是看着军报，狐疑开口：
“这个王建，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四百唐军伸手接箭？”
“一千貔虎原地投降？”
第169章 唐军这样上山？
上千唐军勉强排成两列，缓慢行走在满是石子激流的群山间。
队伍前后甚至没有连续的唐军，只有翻上山头回望身后，才能看见无数脱节，数百、上千组成一队，不断前行的队伍。
而在队伍间，则是只能徒步跑过，往来传递信息的传令兵。
看起来此时大军或许已经脱节，但在王建不断派出的快马汇报后，王建却是只觉头皮发麻。
毕竟古时的脱节，是前队直接看不见后队，甚至就算派出传令兵，也很难找到对方。
可此时在群山间走了这么久，唐军的脱节居然仅仅只是前队后队拉开了点距离，整个唐军依然全程肉眼可见。
此时这一千唐军队伍中，军卒已经全面脱下了明光铠，换装了更为轻便两档。
同时如履平地的在山地间不断前行。
确实是如履平地，毕竟进入秦岭已经两日，在李晔带领下，连着在山地行走快两百天，只说走路，如履平地还是没有问题。
而与其他唐军队列不同的一点，就是这一千人中除了常规唐旗，还有一杆高耸的龙纛。
此时龙纛下，庞师古带着一点疲倦，默默跟在李晔身后：
“距离兴元还有多久？”
李晔也在步行，不是李晔在这种骑不了马，而是沿途太多强行开凿出来的简陋隧洞。
除非李晔用刀把隧洞强行开大，不然骑在马上根本就穿不过去。
李晔询问，庞师古连忙回答：
“按照我军眼下行军，最多再有三日。”
庞师古虽然满脸疲倦，但说到这里时候还是展现出了一点骄傲。
毕竟五万大军，穿越秦岭只花了五日，这可要比李师泰认为的半个月快多了。
李晔听着还需要三日，虽然心底有些无奈，但还是只能继续前行。
随后头顶群山峻岭间，传来了一阵人声的奇怪吆喝。
听着这奇怪声音在群山间不断回荡，李晔抬头，庞师古和王彦章也跟着抬头看去。
随后还是王彦章，一脸怒火：
“这些山夷，就该全部杀光！”
王彦章恶狠狠，显然这几天没少受山夷的气。
而庞师古则是微微埋头，有些无奈：
“山地太过陡峭，对面又不下山，只是用落石和滚木袭击，我军实在难以反制。”
身后两将各自开口，李晔也是有些无奈的收回眼神，随后直接询问：
“前面有一河谷？”
庞师古听着询问收回眼神：
“确实有一河谷，地势较为平缓，我军在那里修建了一个休整营地。”
见李晔说道河谷，庞师古想起了什么，连忙跟着补充：
“圣人要求选拔些家乡在山区的军卒，也都全部选拔好，此刻就在河谷中等候。”
“只是时间匆忙，各军间又拉的太长，所以只有一千人。”
庞师古有些没有完美完成李晔任务的忧心，李晔则将注意力完全从山顶上收回，脸色平静直视前方：
“一千人够了。”
说着，李晔微微抬头示意前面。
王彦章轻车熟路向前，随后很快从前面回来。
他拿着一封军报，直接递给了李晔：
“又是落石，好在没有伤亡，只是山路又被隔断。”
听着道路又被隔断，庞师古脸上浮现出巨大无奈。
可以说整个唐军之所以前后有些脱节，就是因为这不断的落石堵路导致。
李晔则看着前面山道，询问向王彦章：
“落石堵了多高？”
王彦章立即回答：
“也就七八米。”
李晔闻言直接向前两步：
“你们在后面领军慢行，我先去河谷。”
说着也不管庞师古和王彦章，直接就往前走去，只留庞师古和王彦章两人在身后面面相觑。
很快，李晔攀爬过七米落石，又行了一会抵达河谷。
这是一处两河交接的地方，因为地势平坦，河流两侧被冲刷出大片平缓滩地。
此时的滩地上已经布置了大量帐篷和营地，不少唐军行到此处会得到一天的休整时间。
而在营地两侧的山地上，则布置了大量守军，防备山夷从这里向下袭击。
张承奉早早就在营地恭候，看着李晔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圣人。”
行了礼，张承奉直接指向身后，一千特选出来的‘山地兵’，正排列在空地上，恭敬望着李晔。
看着李晔投来目光，这一千人立即叉手行礼：
“圣人！”
李晔随意挥手示意人群起来，接着看向两侧群山。
山壁虽然陡峭，但并非不能攀登。
来到军卒前面，李晔随意指向一处山壁。
“山壁陡峭，你们谁能攀登？”
军卒们大致也猜到李晔的需求，所以面对此刻李晔询问，人群中有一小半的人直接叉手回应：
“我等可以攀登。”
看着居然只有一小半人，身后张承奉脸色有些尴尬，李晔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也有些皱眉。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些山夷，就算打下兴元，来自关中后方的联系，也会被山夷阻隔。
但此时看着只有这么几百人可以攀爬，显然不具备对山夷的反制能力。
毕竟李晔之前全部忙着带领大军练习作战技艺，对于攀登峭壁的方向还真没怎么练过。
而更让张承奉尴尬的一点，是只有一小半人行礼，但这一小半人行完礼后还连忙跟着补充。
军卒们左右对视，最后是一个都指挥的小将，出来代表众人：
“圣人若是只要我等攀爬，这峭壁倒也能上去。”
“但如果想要在山夷发动攻击后，攀爬上去消灭他们，我等的攀爬速度，恐怕...”
小将也没直接说不行，但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那就是不要指望他们的攀爬速度，能够赶在山夷发动袭击后，还能追上去弄死对方。
张承奉看着这小将居然还出来直接说了不行，脸上不由更为尴尬。
只有李晔随意摆了摆手：
“无妨，这几日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就随朕在这里爬山。”
众军卒闻言立即行礼：
“喏！”
而李晔吩咐完，又看向头顶陡峭的群山，随后转眼看向兴元方向：
“三日后，我要让王建看看什么才叫爬山！”
第170章 这伙唐军不对劲
连绵无边的山包，山沟间满是多年侵蚀带来的峭壁。
山区几乎没有平缓地带，河沟间倒是有些平地，但每年夏季大雨，这些平地大多会被山洪淹没。
这也导致生活在秦岭的山民，只能放弃山脚，转而依靠山间稀缺的耕地，以及大自然的馈赠生活。
而如此严苛的环境，也造就了山民彪悍，进而被山下百姓称呼为山夷。
山夷生活艰难，最大的愿望便是下了山，能够得到几亩熟田生活。
但山下土地大多有主，便是一些无主荒地，也大多处于战乱区域，就算是山夷，下去了也立不住。
所以当王建的提议发来，带动的是整个山夷上下，一片沸腾！
只是这股沸腾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处无名山坳。
层层的山峦遮蔽了天际，山坳中较为平缓，在其中点缀着些许四散山田。
而在山田最上，最不适合种田的区域，才立着一些陡峭的木屋。
此时的山坳中，十几个只穿了裤子的山民扛着木矛拿着猎弓往回，他们脸上没有振奋，只是埋着头，脸上带着碰见邪门事的苦思。
山坳不仅有他们十几人，还有身上画着各异图腾的其他部落。
这些部落以往为了争夺本就不多的资源，少不得相互厮杀。
但此刻却因为王建的提议而联合到一起，一同针对唐军。
只是正如这队刚刚回来的山民，其余先一步回来的山民，也都是一脸沉默。
人群看向刚刚回来的人，眼中满是询问。
而被这么多人看着，这些刚回的山民，却是带着无奈，摇了摇头。
看着这一幕，现扬氛围更加死寂，能让这些彪悍山民都全部沉默，显然是遇见了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这这件事就是全秦岭的山夷全部发动，连着针对了这么几天，唐军居然...
没死人！
当然也不能说全无战果，毕竟山路逼仄又是伏击，还是给唐军造成了一些受伤减员。
但相对于他们出的这么大力气，这点回报简直稀少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古往今来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在山夷针对下，不死人通过山区。
而这个情况，今天就让他们遇见了。
看着所有人都没有成果，本就已经极为低迷的士气，此刻更加下沉了一分。
几个老者站在木屋边，看着就连自己部落里最好的猎手也无功而返，脸上只有憋了半天，却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的无语。
几个老者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最上面的一个老者转头扫视了一圈，皱起眉头询问：
“与之前一样？”
老者发问，刚刚回来的年轻人带着泄气，面上无光的点点头：
“唐人反应太夸张，我们刚刚才把石头推动了一点，下面唐人立即就散开。”
回话的年轻人几乎是山夷年轻一代中能拿出手最好的猎手，可看着就连他也惊愕唐人反应速度，老者们彻底没了言语。
只能是对看半天，才由另一个老者，带着认真问询：
“会不会是山神站在了唐人那边？”
山夷笃信山神，在他们看来山神是真实存在，此时碰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下意识就觉得是山神出面。
只是这话一说，下面年轻人纷纷有些惶恐的埋头，而老者们则是十分严肃的看了过来。
山神在唐人那边？
那既然山神都在唐人那边，我们山夷还帮着王建打李晔，这岂不是跟自己山神过不去？
这是关系后面站位，甚至还要不要继续打的根本，所以老者一开口，立即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剧烈反应。
其中一个与王建关系最近的花臂老者，更是看着下方年轻人全部极为惶恐，甚至真的浮现怀疑，连忙出面反驳。
一声冷笑，花臂老者开口：
“若是山神在唐人那边，那为什么他们却连山都不会爬？”
花臂老者说着看向周围人，见众人带起有些反应过来的‘确实如此’，立即趁热打铁。
他上前一步，一脸的斩钉截铁：
“只要唐人能如履平地的爬上山，我就信山神在唐人那边！”
花臂老者的坚定立即将年轻人给重新激励起了士气，不少年轻人更是振奋的挥舞起了手中木矛猎弓。
虽然打了半天没有战果，但至少他们也没伤亡，单从这一点来说，似乎还是他们占优。
看着年轻人振奋，花臂老者脸上浮现满意。
毕竟王建给了承诺，只要能造成麻烦，就给他全家在成都安排良田和宅院，让他去剑南过好日子。
看着这些年轻人被自己怂恿的再次坚定了斗志，花臂老者似乎已经看见成都的良田在向他招手。
只是花臂老者的话刚刚说完，不远处的山坳上，一个年轻人一脸惊慌的跑来：
“不好了！唐人上山了！！！”
年轻人的脸色是仿佛见鬼的惊惧，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大呼。
周围的山民闻言有些疑惑，毕竟这里的山坳不仅极为隐秘，而且四周全是峭壁，就算被敌人发现了也很难攀爬上来。
可现在看着这人反应，怎么感觉好像唐人马上就要爬上山一样？
花臂老者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离自己良田近了点，这就被人打断，不由大怒：
“慌什么？难道唐人还是全部飞上来吗？”
花臂老者一边说一边直接抬步往山坳走去，而对面跑来的年轻山民闻言则是顿了一下，随后猛然点头：
“长老厉害，唐人确实在飞！”
看着对面人群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年轻山民脸色更加着急，随后一边指着身后山坳，一边连忙解释：
“他们爬山的速度，跟飞一样！”
人群脸上鄙视微微一呆，人群没有立即看向山坳，而是看向花臂老者。
如果这人没乱说，那岂不正是应了花臂老者的话，山神真在唐人那边？
花臂老者闻言则是被完全镇住，看着眼前年轻人这么说，他的脸色青白一阵，随后根本不管周围人投来的莫名目光，只是一昧埋头大步，向着山坳走去。
“我不信！！！”
第171章 你才是真正的山神
身后其他年轻山民和老者也都纷纷跟着。
山坳实在算不上大，也就片刻功夫一群人就走到了可以观察山下情况的边缘。
花臂老者一马当先，想要一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有走到面前，一双手，却陡然出现在山坳边缘。
突然出现的一双手吓了花臂老者一跳，脚步立即顿住，随后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穿轻便两档，口中咬着横刀的唐军，一跃上了山头。
唐军只有一个，山民却足有数百。
可看着突然跳上来的唐军，这数百山民居然齐齐后退了一步。
花臂老者也是艰难挪动目光，将视线放在了这个率先上山的唐军身后。
站在边缘，已经能够勉强看见山坳下的景色，只是这一看，却直接让老者整个人的身躯，瞬间僵直起来。
山壁陡峭，几乎成九十度的峭壁上极为光洁。
除非是多年山民，不然根本不可能爬上这样的山壁。
而就算是多年山民，爬上这样峭壁的速度也不会太快。
但此时花臂老者眼中的画面，却是峭壁上足有上千人影，仿佛猿猴一般顺着峭壁急速攀爬。
那种感觉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黑影，直接顺着峭壁在往山上冲！
更甚至的一点...
花臂老者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向开始陆续上来的唐军，哪怕身体已经僵直，可眼角还是忍不住一阵狂跳。
更甚至这些急速往上冲的唐军，还穿了一件铁甲两档！
此时不仅是花臂老者看的僵直，就连其他山民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可是山民，他们太清楚这样的峭壁到底有多么难爬。
本以为他们正面或许打不赢唐军，至少在爬山这件事上可以完全鄙视对方。
可看着眼前画面，看着唐军攀爬速度都快带出黑影，如此恐怖的一幕直接让山民们只感觉自己这些年未必爬的是假山！
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山民也不是天天闲着没事爬峭壁，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相对平缓的山坳山谷中生活。
一生中攀爬峭壁最多也就几百次。
而李晔连着几天带山地兵每天爬六次，算来这样的峭壁前后爬了近两千次。
再加上正当年的二十岁年纪，以及长达两百年的军事磨炼，爬出这样的效果简直正常。
只是李晔觉得正常的行为，看在这群山民眼中，甚至都不用唐军开口，山民们自己就把目光全部看向了花臂老者。
除了山神在唐军这边这个解释，山民们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么解释眼前的画面。
而花臂老者此时也被震惊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是看着越来越多的唐军上山，看着这群披着两档，口含横刀的悍卒，苦思该怎么办。
而他的苦思，在一个身披重甲、后背陌刀，跃上山坳双脚踏地，甚至带起一点浮尘的身影出现后，瞬间有了答案。
李晔双腿分开，稳稳踏在地面上，巨大的力量让他略微弯腰屈膝，此刻站稳后伴着身边浮尘，以及身后渐渐密集起来的山地军卒，他一边缓缓直起身影，一边抬目看向眼前。
对面的山民已经完全惊呆，本来一群身披两档，夸张攀爬的唐军就已经让他们觉得山神真在对面。
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个身披重甲，背着陌刀爬山的存在。
此刻浮尘略微遮蔽了李晔身影，他身上的鎏金龙纹本就华丽，在物资贫瘠的山民眼中，更是神圣到了极点。
这一幕朦胧出现在山民面前，不少人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对着李晔跪下去。
只是山民们犹豫，最前面的一个人影，却在李晔直起身后，不带半点犹豫！
花臂老者双膝着地，右手笔直指向李晔，昂起头，脸上满是狂热至极的虔诚：
“你，就是真正的...”
“秦岭山神！”
...
兴元。
王建待在大殿中，不断焦急的来回踱步。
周庠、刘晗坐在两边，看着王建如此神情，也是面露无奈的同时，目光跟着不断看向门外。
门外的太阳已经渐渐划过一半，看着日头开始向西滑落，周庠刘晗还没有开口，渡步半天的王建猛然止住，再次深皱眉头，一脸不耐烦：
“山夷那边怎么连着两天都没有消息？”
王建站在原地神色带着对未知的一点恐惧。
虽然仅仅只是山夷突然没了联系，但被李晔刻进骨子里的惊恐，面对任何与李晔有关的未知，都会让王建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看着王建神色有些慌张，周庠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公伤势还未恢复，此时实在不宜动气。”
周庠提醒王建注意自己身体，可王建闻言本来就已经极为不正常潮红的面容，居然没有消散，反而是更加涨红起来。
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身边长桌，王建目光带起一点怒火：
“派去了这么多人，难道全死了？”
山夷大多不识字，为了方便管理和协调山夷，王建派了很多人前去驻守。
前面几日的情报，也都是由这些人给王建传递回来。
看着王建实在是放不下，周庠也知道干等没办法让周庠安心，于是只好开口：
“臣这就下去让李师泰再派些人去看看，一有情况，立即回报。”
虽然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无数次，但听着己方终于还是有些动作，总好过干等的王建终于是脸色轻松了些。
直到这时他才略微平复精神坐在了自己位子上，随后一面轻轻抚摸自己胸前伤口，一面点头：
“好，立即派人，我要在今天夜里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庠也懒得说今天夜里多半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但他没有唱反调，只是叉手表示知晓。
随后周庠准备外出，王建也略微平复后，忍不住掀开自己外面的衣物，看了一眼自己伤口。
随后见着伤口已经有些化脓迹象，王建的脸色更加狠厉：
“那些大夫呢？都杀了吗？”
周庠嘴角一抽，但还是强忍着无奈点头：
“都杀了，新大夫预计明日就到。”
王建闻言脸上的燥热随着杀人又倾泻了一些，随后也不管伤口，和自己开始有些发热的额头，直接抬起头看向周庠：
“你还愣在干嘛？不是让你去派人吗？”
周庠脸色一呆，有些陌生的看着王建，但他也不再解释，只是行礼准备告退。
可才刚刚转身，一个浑身染血，被割掉两只耳朵的文吏，一脸惊恐的跑了进来。
“山夷反了！”
“山夷非说圣人是山神下凡！”
第172章 山能爬，城墙也能爬
血痂干结，甚至让手指间也变得乌黑。
李师泰跟在文吏身后，脸色越发沉默，面对文吏仿佛疯了一般的胡言乱语，李师泰只是默默看着。
大殿中，看着自己终于有文吏跑回来，还来不及高兴的王建被文吏这句话直接给惊呆。
周庠也有些错愕，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文吏。
他并非一开始派去的人，而是最近一波派出的人。
文吏哭爹喊娘的跑回大殿，随后也顾不得地面冷硬，直接对着王建跪了下去。
“明公，臣不辱使命，为明公探回了消息。”
文吏这是在哭惨，想要以此证明自己付出，好让王建给自己回报。
若是以往，王建会乐得营造一下自己的人设。
可眼下这个局面，王建连手下人到底什么心思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个文吏没了两只耳朵？
王建本就心烦，此时看着文吏浑身血痂，脚底还全是污泥。
文吏不嫌弃地面冷硬，王建可嫌弃对方污了自己地面。
抬眼看了一下李师泰，李师泰点了点头。
见李师泰已经完全了解经过，王建直接对着殿中貔虎挥了挥手：
“拖下去杀了。”
文吏的哭喊戛然而止，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卖苦居然卖来了王建的屠刀。
他脸上满是错愕，但貔虎可不会管这些，他们直接将文吏拖了出去，短暂嘈杂后，大殿终于再次回归安静。
直到此时王建才看向李师泰。
李师泰也没耽误，直接叉手开口：
“不知道圣人给山夷使了什么...仙法...”
“此时秦岭上百个部落的山夷，全部公认圣人为秦岭山神下凡。”
“山夷不仅动手杀了一开始派出去的文吏，后面派去的两拨也都杀了。”
“只有这个人被割了两只耳朵，送回来报信。”
李师泰平静述说着经过，下方王建和刘晗听着一脸迷糊，周庠本来也有些诧异，但诧异很快被李师泰的过于冷静给吸引。
不着痕迹小心扫视了一下李师泰，周庠眼底泛起了点莫名。
敌人打过来了还能这么淡定，要么是有足够信心击败敌人，要么...
他不认为对面是敌人！
李师泰本就并非是被王建打服，更多还是被逼无奈的合作。
这一点不比外面李克用和朱温手下人才是真有忠心，李师泰的心思可要活泛许多。
只不过若是之前，周庠可能还会背地里提醒一下王建，但现在...
都不说刚刚才被王建无故责怪，就说之前，周庠可是为了自己家族才投靠的王建。
家族利益，自然大过王建的利益。
李师泰仿佛没有察觉周庠的扫视，他只是老实埋头，一五一十的将消息说出去。
而周庠也是扫视一眼后，选择了沉默。
王建还呆在原地，虽然很多细节都还并不清楚，但仅仅只是听着李师泰这么几句话，也知道原本寄予厚望的群山峻岭和彪悍山夷，瞬间全部站到了李晔那边。
而且不比自己还要花大代价招揽，被公推为山神的李晔，若要调动这些山夷，甚至只需要一句话。
而且就是这么毫无成本的一句话，山夷展现出来的主动，还要远超王建。
王建呆愣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旁刘晗则是愣了半天，只能带着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不断低语：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看着王建和刘晗都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而早就开始接受的李师泰，叉手打破沉默：
“此时山夷已经靠不住，唐军出山在即，我军需得尽快准备兴元防卫了。”
李师泰提醒，可上面不要说王建、刘晗，就连周庠也脸色忍不住一抽。
这一次并非王建、刘晗开口，而是周庠忍不住看了眼大殿外远处群山，随后带着一股无奈开口：
“这才几日就要守城...”
“三镇来观战的使者甚至都还未到。”
周庠这句话说的现扬其余几人全部一阵愕然。
之所以要在兴元大打，就是为了给三镇看，好让三镇不要作壁上观。
可眼下三镇的使者还没来，唐军就要走出秦岭准备攻城，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大殿沉默，几人看着对方都不说话，还是王建强咬着牙开口：
“就算唐军抵达，扎营也得一日，兴元我有五万人，城池又连着两年加强，我不信唐军还能几日破城！”
若是以往，拥有五万守军的坚城，面对需要穿过秦岭的五万敌军，根本就不会产生任何守不守的住的问题。
但现在王建的反应却分明在说兴元肯定守不住，他不信的是李晔能几日就攻破兴元。
可就是这么退而求其次的说辞，在开口后居然没有得到身边人的配合。
不仅周庠、李师泰面露犹豫，就连刘晗也是有些支吾。
毕竟连‘山神’都下凡了，后面就是发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
王建感受身边人的犹豫，本就被病痛折磨，头脑发昏的他立即在心中浮现出一缕怒火。
但眼前毕竟都是自己核心班底，王建没有像对待吵闹文吏那么直接。
他只是强忍着怒火坐了下去，随后微微埋头，也不看向自己部下，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带着实在难以压抑的冷漠，刘晗听出王建不满，脸上浮现出一丝惶恐。
而李师泰则是直接大大方方叉手行礼准备离开，周庠则是等着李师泰出头后，才跟着行礼准备告退。
只是两人还未走出去，一个剑南军小校，却慌张跑了进来。
“节帅，唐...唐...”
伸手指向城墙方向，小校有些结巴。
看着自己身边人只要关系到唐军，全部都是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王建心中无名火更甚。
但此时王建也从李师泰身上察觉了不对劲，他没有发火，只是直接起身，带着明显焦躁，往城墙走去：
“没有告警，必是小股唐军，我倒要看看小股唐军是怎么把你们吓成这样！”
王建一边说一边往外，甚至直接无视了李师泰，准备自己去看看。
而感受王建明显的态度，李师泰却直接收了叉手礼，转身跟在王建身后。
他也想看看连告警都没有引起的小股唐军，到底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一行人很快来到城墙。
站在高处，远处连绵群山正在不断开出唐军，而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数千衣着简陋，扛着木矛猎弓的山夷。
看着山夷这么快就在前面带路，王建的眼角一抽，心中怒火已经快要喷发出来。
只是他的怒火根本没有机会发布，因为更多人是关注着城下的小股唐军。
确切说，是城下的李晔。
十几个铁河守在李晔身边，而李晔正骑在马上拿着铁胎，不断对着城墙放弦。
铁石交加的刺耳声不断传来，王建好奇跟着人群看去，随后眼神一呆。
城墙上，已经被李晔射了数十支特制箭矢。
这些箭矢仿佛峭壁上搭手的突出石块，正规律的排列出来。
而远处唐军也并没有扎营，就在走出群山后，直接向着兴元开来。
看着眼前奇怪一幕，发炎带起高烧的王建没有反应过来。
李师泰却看着李晔恐怖箭矢，又看了看山夷转变，伴着渐渐瞪开的双目，终于明白过来。
山能爬，城墙也能爬！
第173章 这么晚，打进城没热食了
城头剑南军的旗帜有气无力的飘扬。
李晔拿着铁胎弓，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放弦。
一声弦嗡，看着箭矢狠狠嵌入墙体，李晔微微放下铁胎，打量起自己杰作。
前后放了三四十箭，此时的城门两侧，已经被自己用特制箭矢射出了一条极其方便攀登的人造‘阶梯’。
检查了一圈，看着有一个地方似乎间隔的过于长了点，李晔下意识准备再摸出一根箭矢补上一箭，可刚刚才向后面箭壶摸箭，城头上就齐齐传来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晔下意识看去，随后目光仅仅只是匆忙扫过，城头原本密密麻麻向下伸头查看的军卒，立即惊慌的躲到了城墙后。
这其中动作最快的，当属李师泰。
王彦章陪在李晔身边，看着城头如此一幕，忍不住嗤笑起来：
“无胆鼠辈~”
言语极度轻蔑，李晔听着王彦章越发看不起其他人的态度，忍不住看了一眼。
王彦章见状连忙收起脸上鄙夷，重新换做一本正经。
其实也不怪王彦章，毕竟除了李晔，王彦章就是真正的当世无敌。
哪怕没有被李晔带着训练过攀爬，借着这些箭矢，他也能直接冲上城墙。
李晔只是白了王彦章一眼，随后一面拿出箭矢对准左边，一面目光扫视向右边城头，随后直接一箭，将那个空缺给一箭补上。
虽然城头已经看不见明显人影，但李晔射出这一箭后，城头的护墙后，还是再次传来一阵吸气。
李师泰躲在足足两个大盾和甲士身后，面前还有一层砖石护墙，只有这样才敢打量向城下李晔。
看着李晔随手补上的这一箭，心底只有无语至极的吐槽。
圣人还他娘...
想说李晔还会盲射，但说道‘他娘’两字，虽然只是心里话，李师泰还是立即惊恐止住。
随后一脸后怕的看向李晔。
李晔当然听不见李师泰心里话，但李师泰现在已经渐渐相信李晔就是山神...不，是天神下凡，山神只是那群山夷没见世面的胡乱名头。
所以李师泰还是认为李晔真能听见他的心里话。
只是看着城下李晔全然没有将半点注意力放过来，他才猛松一口气。
随后顿了顿，故意板起脸，在心底义正言辞的开口：
“圣人英明神武，我只恨未能早点相见。”
李师泰一边在心里想一边打量李晔，恰好此时李晔扫视城头，目光刚好扫了过来。
看着护墙后躲在两个大盾甲士后的人影，好奇多留意了两眼。
而就是这么短暂的两眼，李师泰直接整个人陡然一惊。
“哈！”
“还说你听不见心声？！”
李师泰更加笃定，同时目光已经开始扫视左右，连忙当着李晔面开始暗示起自己亲卫。
只是等着李师泰暗示回来，李晔的目光早已扫过，根本没有多更多注意。
李师泰略有失望，但他却不敢想是不是李晔怠慢了自己，而是认真想了想，随后极为肯定的在心里故意‘大声’开口：
“圣人神光璀璨，我区区一介凡人，又无寸功，不被圣人关注也是自然。”
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声’有没有被李晔听见，李师泰躲在盾牌后开始准备。
而李晔扫视完一圈，背对王彦章表扬了兴元守军一句：
“虽然慌乱，但守军士气尚可。”
王彦章闻言虽然刚刚才被李晔白了一眼，但还是忍不住拿起长枪指向城头，一脸鄙夷：
“那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军到底有多厉害，还以为打的其他藩镇军。”
王彦章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王建严格封锁了消息，此时的守军只是觉得李晔夸张，但还不至于直接崩溃。
毕竟城墙高大、守军众多，很难被一个人就给吓崩溃。
不过王彦章说完，也跟着认真扫视一圈，随后脸上的鄙夷，换做了一点期待。
“不过这样...也好。”
有些无语王彦章变强后一门心思想要打仗，李晔只是最后扫视一圈，接着就直接骑在马上默默等待带起。
一时间城头上下一片安静，李晔的两百步并非过于遥远，城头守军居高临下还是可以射中。
但李晔就这么立在原地，城头除了不时传来一阵大骂呵斥，逼着弓手上前的插曲外，结果不要说放箭，连弓都没人敢拿出来对向李晔。
再加上李师泰也刻意阻止，居然守军没人敢放弦。
毕竟要是在他的统领下真有人射了李晔一箭，李师泰可是害怕吃挂落。
这么一等，就又过了大半天，随着头顶天色渐渐开始泛起昏黄，走出秦岭的唐军连带数千山夷，来到了兴元城下。
“圣人，先头的五千人已经到了。”
符道昭统筹先头部队，庞师古则在最后看顾大军。
符道昭直接带着五千唐军、数千山夷来到了李晔身边。
叉手行礼禀告完，符道昭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微一皱。
城下众人的神情被城头守军死死关注，看着符道昭看了天色后皱眉，众人还以为是嫌弃时间太晚，来不及扎营。
李师泰见状心底更是一喜，因为只要过夜，就有他发挥的空间。
毕竟主动投效，和被打上来投降，差别可实在巨大。
只是符道昭接下来的动作，哪怕听不见符道昭到底说了什么，李师泰和守军也是一愣。
符道昭指向兴元，面容满是不耐烦，对着李晔一面恭敬开口，一面举起自己斩马刀，指向兴元大力向下挥舞。
李师泰一愣，而后瞪着有些疑惑的眼神，看向身边亲信。
“他们似乎不是担心扎营时间不够。”
“他们似乎是在说，要赶在日落前...夺城？”
李师泰疑问，而对面的符道昭却一脸恭敬，对着李晔一副操心模样。
“就算半个时辰夺下兴元，怕也赶不上让他们准备热食了。”
看着符道昭居然还在想着进城吃热食，李晔脸上越发有些挂不住。
真不知道是自己手下人太过自信，还是狂妄。
李晔没有去吐槽符道昭，而是看着身后人群中的那一千山地兵，随后也没有太多命令，只是对着王彦章，挥了挥手：
“开始吧。”
第174章 快把唐旗披身上
终于分配到任务的王彦章一脸火热，只留符道昭在后面艳羡看着。
城头守军看着城下唐军开始行动，大量军将也开始了吆喝，让手下军卒准备战斗。
李师泰眼见唐军还真的要打，脸上满是错愕的同时，也带起了一点不甘心。
他连忙再后退几步，彻底将自己身影从李晔视线中消失后，随后才立即向着四周不断查看。
城头上，前面是防守的兴元守军，身后则是绝对忠诚王建的貔虎牙兵。
至少没开打前，绝对忠诚王建。
而李师泰手中能用的亲卫加在一起，也才不过几十。
看了一圈，没见着自己想看的人，李师泰脸色微愣。
他的身边到处都是跑来跑去准备作战的军卒，当一个貔虎小校跑过，李师泰直接伸手一把将小校拉住：
“王...节帅呢？！”
没找到王建，也没有看见周庠和刘晗，只留自己一人在城头，虽然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李师泰还是心中不由涌现出一股怒火。
被李师泰拉住的貔虎小校见是李师泰，收起了牙兵跋扈，连忙对着李师泰行礼：
“不知道，只知道说让我军坚守城池。”
看着连这些貔虎都没有告知去处，李师泰的内心已经更加慌乱。
他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城头，而是将视线看向了那群督战的貔虎。
虽然自己已经尽可能不着痕迹，但就是这么小心的一眼，还是看见了自己身边，几乎一多半的貔虎，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甚至唐军还没开始攻城，这些看着自己的貔虎，也已经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身边亲卫也察觉到了这些貔虎的不对劲，他们小心翼翼靠近了李师泰一点，随后压低声音：
“李帅，那些貔虎，好像防着咱们呢。”
亲卫自然知道李师泰一早就存了献城的想法，此刻看着被貔虎针对，立即就产生了一股危机感。
而李师泰则是看着王建就连发烧也不忘背后下狠手的习惯，脸上抽了抽后，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
周围慌忙焦躁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没了关系，他直接大咧咧找了地方直接蹲坐下来，随后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
“防不了多久，等着圣人上来，咱们赶在这群貔虎前投降就行。”
李师泰这句话直接说的亲卫们大脑宕机。
什么意思？意思这些此刻看起来要誓死执行王建命令的貔虎，等下就要投降？
亲卫们想不明白李师泰口中的貔虎为什么会这么投降，但他们的沉思很快就被城头守军慌乱的惊呼给打断。
亲卫们立即将转头看了过去，就连刚刚坐下的李师泰，也脸上立即浮现一点慌乱的直起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无数守军站在墙边，指着城下不断胡乱嚷嚷，大量弓手在不断向前，想要拿起弓箭对准下面放箭。
可才刚刚拉开了弓弦，弓手们也别说放箭，直接丢下弓箭转身就往后跑。
哪怕身边军官不断呵斥，哪怕身后貔虎直接拔出武器准备正军法。
亲卫们好奇这群弓手到底受了什么惊吓，同时想要看看貔虎砍人。
只有李师泰目光一直放在城头，看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逃跑弓手身上，而稍微空出来的城头空地。
一双手，猛然扶在了护墙上。
看着这双手，李师泰上下眼皮立即不受控制的瞬间拉扯到了极限。
城头守军的注意都在弓手身上，他们甚至背对着城墙，都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墙边已经出现了一双手。
而后，一个身影轻轻一跃，踏上了城头。
率先登城的人，拿着两杆泛起铁芒的长枪。
王彦章爬上城头，想象中‘热烈欢迎’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眼前守军还在把注意力放在那群弓手身上。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漫长，只不过短短的几息，守军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在没有云梯的情况下，唐军能瞬间上城。
所以王彦章看了一圈，随后发现整个城头唯一关注自己的，居然只有一个蹲坐在城楼墙边，一脸愕然看来的...将军。
看着王彦章这煞神居然首先看的自己，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李师泰一愣，接着立即收回眼神，蹲坐的双腿小碎步往旁边挪了挪，随后面上浮现幽怨。
“不是，你看我干嘛？”
好在守军对王彦章的无视也只是极为短暂的一会，随着又有几个唐军爬上城头，正面城头的貔虎，终于越过守军人群，看见了唐军。
本来大喊大叫要斩杀逃兵的貔虎呆在原地，准备砍人的横刀不受控制转变了方向，直接指向了城头。
随后带着一点反应不过来的大喊，貔虎们虽然没有说出个完整话，但仅看着貔虎手持横刀指向城头，整个人忍不住的不断大吼，守军们也终于将视线转了回来。
随后，离王彦章最近的一个守军小校，一脸疑惑。
“你弓呢？”
小校以为王彦章是己方弓手，但王彦章看着对面终于看见了自己，脸上带着巨大被轻慢的怒火，手中双枪，猛然握紧。
李师泰虽然偏过了身，但眼角余光一直放在王彦章身上。
看着王彦章几乎是使出全力的一击，虽然钢枪速度很快，但李师泰却感觉时间变得缓慢起来。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师泰甚至看见王彦章的钢枪身后，直接带起了一片浮尘。
恐怖巨力、夸张提速，王彦章自身三十多年、李晔单独零碎带练了几十年、再加上长安集训两百两，将近三百年的功力，全部都灌进了这横扫的一击。
夸张的速度带起一阵短促狂风，让周围浮尘汇聚，形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气浪’。
随后拖着气浪，钢枪拍打在询问王彦章弓在哪的小校身上。
小校，化作了炮弹...
人影倒飞，撞倒城头一片守军。
随后目睹这一切的城头人群，不管是是守军还是貔虎，全部都吓了一跳，随后就是陷入一点反应不过来的呆滞。
只有李师泰整个人惊的颤抖一下，随后呆了呆，猛然跳了起来：
“唐旗呢？我让你们提前准备的唐旗呢？”
“快！”
“披我身上！”
第175章 收复兴元
可身边亲卫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瞪着茫然双眼看着远处挥出如此夸张一击的王彦章，听着自己大帅开口，无神的将双目看了过来。
啪~！
李师泰一个巴掌打在面前亲卫脸上，亲卫吃痛下脸上终于反应过来。
一群人开始慌忙将提前准备好的唐旗拿出来。
看着唐旗，李师泰脸色一喜，正要伸开手让亲卫给自己披，可拿出唐旗后，亲卫居然...
先给自己披上！
这一幕直接看的李师泰瞬间愣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慌忙给自己披唐旗的亲卫，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何着我提醒半天，是提醒给你们的？
好在亲卫们也知道没有李师泰唐军那边多半不会要他们，在给自己披好唐旗后，他们慌忙再摸出一面唐旗，一拥而上的给披在了李师泰身上。
李师泰虽然心底满是怒火，但此刻看着周围环境，他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此时的城头，没有这几十个亲卫，谁知道那个‘项羽（至臻）’带着的一群‘项羽’会不会杀红了眼？
作为李师泰眼中的‘至臻项羽’，此时的王彦章已经彻底化身了绞肉机。
苦训两年，又被秦岭山夷积压了一肚子火。
终于找到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他不带半点犹豫，直接领人向着城门杀来。
沿途有不少兴元守军根本反应不过来，他们带着一点茫然的下意识抵挡，可面对王彦章，他们甚至都还没有近身，就被一枪直接扫飞。
别看扫飞不怎么光彩，这些飞出去倒地口吐鲜血的守军，却一边吐血一面面露庆幸。
毕竟对于这些穷苦出身的寻常军卒，王彦章还算客气，碰见不知死活，居然妄图上来抵挡的貔虎，王彦章直接就是一枪捅杀了出去。
就在李师泰刚刚披好唐旗的瞬间，他身边亲卫让开，看见的第一幕就是王彦章双手高举两杆钢枪，每杆枪上并排挂着两个口喷鲜血的貔虎。
而后王彦章双目涨红，使出全身气力，伴着震天大喝，居然直接将这四个人给举了起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不要说前面的兴元守军，就连身后的唐军也看的有些瞠目结舌。
都知道王彦章厉害，但没想到居然恐怖到了这种程度。
而王彦章此举的效果也极为惊人，大喝高举后，身边对应的是密密麻麻的守军，不受控制的跪拜了下来。
五万守军人数众多，若是真要打，一时半会还真杀不完。
但王建不知去了哪里，李师泰又一门心思投降，仅仅只是发生在一处城门附近的小规模战斗，居然直接引起了连锁反应。
近处的守军直接跪拜，远处守军则带着慌乱，转身四散。
远离兴元，靠近剑南方向的一处山地。
王建躺在担架上，身边围着上百个贴身亲卫。
此时一群人气喘吁吁靠在山头高处休息，同时也在这里回头查看兴元战况。
只是原本觉得再怎么也要打上几天的兴元，城下发生的一切，却直接引得山头众人脸色死一般的沉寂。
居高临下，此刻黄昏落下，正好照耀在城头。
不要说周庠、刘晗，就连担架上的王建也直起身，目不转睛看了下去。
王彦章身影虽小，但那惊世骇俗的一举，也吓得山头众人面色惨白。
以至于周围守军全部跪拜投降，王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王建心灰意冷的想要收回目光，可紧随其后的一幕，却把本来已经死寂的王建，给彻底气的再次面色涨红起来。
城头，出现了唐旗。
确切说是城头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群身披唐旗，向着唐军奔跑的荒唐画面。
守军跪地密密麻麻，这些王建都认了，毕竟就算是自己面对如此夸张的王彦章，他也会跪。
但那群披着唐旗跑过城头的人群，这就简直是在打王建的脸。
唐旗自然不会是现扬缝的，也就是说自己的守军中，居然早就有人起了投唐的想法。
而这个人是谁，哪怕这群人的身影被唐旗覆盖，哪怕王建根本看不清脸，他也立即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涨红着脸，带起因为过度激动而导致的胸口起伏。
本来隐隐有些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王建却用红的不正常的面容挣扎起身，不管不顾的伸出手指着兴元，大步往前：
“李师泰！”
“李师泰！！！”
王建过于愤怒，再加上高烧不断，居然说不出辱骂的话语。
他只能是被人群挡住，避免气昏了头，直接跌下山崖，然后在人群簇拥下一边又一边大叫着李师泰的名字。
刘晗在后面也是满脸不忿，只有周庠躲在人后，看着王建模样，沉默埋头。
走的时候甚至都没通知对方，此刻对方投降居然还有脸责怪？
周庠此时看着王建失态，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的英主变得陌生起来。
他此时看着山下已经披着唐旗跪在城门口，开始恭迎李晔进城的李师泰，居然有些……
羡慕。
只是这缕羡慕很快消失，随后化作一点鄙夷，看向李师泰。
兴元算什么？
圣人真正在乎的是剑南！
李晔骑马站在兴元城门口，守军一脸惊恐的跪满一点，李师泰身上更是依然披着唐旗，整个人五体投地的对着李晔匍匐在地。
如果说其他人面对李晔还只是臣子对皇帝的礼节，那么听闻了李晔种种神迹，又目睹了王彦章的夸张，李师泰已经真把李晔当神给供了起来。
毕竟不仅是李师泰，身后那群野蛮的山夷，更是一口一个山神跟着李晔屁股后面喊得亲热。
如此种种下，李晔居然已经渐渐有了一点成为‘现世神’的迹象。
此时整个城门周围，所有人都带着激荡心情，要么是轻松夺城的唐军，要么是终于不用面对王彦章的守军。
唯有王彦章哪怕战斗已经结束，依然紧握着双枪，满脸没有丝毫解气的神情，只有小小放松后戛然而止的更加压抑。
满目不爽的扫过光速投降的守军，王彦章看着就在身前的李晔，他不敢说话，只能是将目光看向周围，最后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陡然转头，瞪向了山头惊恐闭嘴的...
王建！
第176章 这伙唐军怎么打？
虽然隔得很远，但被王彦章瞪视过来后，已经被烧迷糊的王建还是立即惊恐的后退了两步。
挡在他面前的亲卫肩膀一松，随后还来不及喘了口气，耳边就传来了周庠和刘晗的惊呼、
“明公！”
刘晗焦急上前扶起王建，王建则脸上涨红如潮水消散，被一番惊吓后瞬间变为苍白。
“快来人，扶节帅上担架。”
身边几个亲卫上前，七手八脚将王建重新安顿到了担架上。
此时城下的兴元已经渐渐弥漫起山呼‘万年’的回响，大片剑南军旗丢下，城头反倒开始悬挂起大量唐旗。
周庠刘晗站在王建身边，沉默注视着山下一切，而王建脸色苍白，心中激荡被王彦章一吓终于平复。
此刻虽然身体越发不行，但王建的双眼却格外冷静。
他的目光在周庠和刘晗身上转动一圈，随后带着一点落寞，轻轻挥手：
“剑南的防备，如何了？”
挥手示意，听着王建虚弱的声音，刘晗看向周庠，周庠则没有犹豫，而是依然表现出恭敬的叉手：
“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动员，等着唐军入剑南，我军可得兵三十万。”
听着三十万人，王建的脸上还没有浮现任何色彩，一旁刘晗先露出了喜色。
剑南人力物力丰富，唐末历次大战几乎很少波及。
虽然不时会有吐蕃从剑南上方下来攻伐，但战事一般都局限在贫瘠的剑南边缘。
所以相对于占据了整个河南道，还有大片湖南、河北、淮南等地的朱温，仅有剑南一地的王建，就能够极限动员出三十万大军。
这可比李克用累死累活，拼尽全力也只有十万人好太多了。
刘晗一脸喜色：
“明公，剑南山地...”
刘晗本想说剑南山地险峻，但看向兴元跟在李晔屁股后面的秦岭山夷，刘晗立即把话又吞了回去。
随后话锋一转：
“三十万大军，唐军不过五万，我军以逸待劳定可一战胜之！”
刘晗面色热切，王建看着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比较忽视，完全是靠资历才熬上来的谋士，眼神在对方身上认真停留了几秒。
随后王建不动声色，还是转眼看向了周庠。
“三十万人，有多少老卒？”
周庠回答：
“老卒十万，新卒十万，民兵十万。”
一口气养三十万军卒，就算是剑南也极为吃力。
又没有李晔的‘仙方’，这种高中低搭配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是王建的极限。
听着这样的战力，若是对上其他节度使，王建或许还会颇有底气。
但对上李晔的唐军，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想了一下，忽然抬头：
“上边的人回信了吗？”
见王建突然说到之前提过的‘上边’，周庠脸色微微有些阴霾。
但他不敢耽误，依然是老老实实叉手恭敬：
“赤德衮宁回信，说是如果节帅仅仅只是让出松州还远远不够，至少还得将靠近吐蕃的平原地带的雅、茂、邛等六个州也让出来，另外还要让他们在益州可自由驻军。”
此时虽然还没有太强的民族意识，但哪怕是王建听见这个条件，也是忍不住带着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周庠。
益州就是成都，王建口中的上边就是吐蕃。
王建不仅起了找三镇帮忙的想法，甚至就连吐蕃也没有放过。
虽然吐蕃也已经陷入分裂的状态，但赤德衮宁作为吐蕃王朝实际意义上的统治者，手中依然握着强大的力量。
虽然这股力量远不及曾经强盛时期的一半，但高原下的大唐却连曾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真要打起来，还是吐蕃占优。
当然，这个认知是在李晔正式夺取兴元前。
王建在愕然看了周庠一眼后，脸色很快就恢复过来，随后带起一点无所谓摆了摆手：
“都给他。”
看着王建居然这么不在乎，哪怕周庠这么多年养气功夫，也忍不住微微挑了一点眉。
动作很轻微，可还是看在了王建眼里。
王建也没有装作看不见，只是认真看向周庠，随后带起一点恍然大悟：
“哦！我记周先生就是雅州人？”
王建说着带起一点后悔，甚至向前直起了点身，直直看向周庠：
“不若拒绝了吐蕃，放唐军进来在益州打？”
王建脸色十分认真，但深知王建为人的周庠却在这个问题下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埋头，一脸惶恐：
“不，区区一家得失不足为道，此时当以大事为重。”
周庠诚惶诚恐，王建看着周庠如此表现，整个人又深深看了周庠几眼，随后带着一点可惜的躺了回去。
“告诉赤德衮宁，我给了他地，他口中的那五万甲士，我一定要看到。”
周庠这一次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又对着王建叉手弯腰行了大礼。
而后王建看着周庠越发恭敬，脸上带起无趣，对着刘晗点头：
“回剑南。”
身边人听着王建终于要走，脸上纷纷松了口气，而刘晗仿佛没有看出来王建与周庠之间的矛盾，听着就这么走，有些疑惑：
“三镇的使者还没来，这兴元的消息当如何传递出去？”
周庠想要主动解释，尽可能表现得热切一点。
但一向懒得理睬刘晗的王建，居然抢在周庠前面开口：
“兴元这么一会功夫就没了，已经不需要再让他们来观战。”
说着，王建的担架已经在亲卫的帮助下开始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而王建了然无趣的声音，从山头，渐渐飘扬向远方。
王建的身影很快就消散在山头间。
山下的王彦章将目光收回，好奇那几个人影到底是谁。
身边满是山呼的万年，越来越多的唐军在山夷帮助下不断穿出秦岭。
来自关中与河西的甲士带起铿锵，仿佛游龙一般一队接着一队的驶入坚城。
投降的守军呆望着眼前披甲行军的甲士，尤其是手持双枪的王彦章。
王彦章的恐怖守军有目共睹，而此时看着王彦章，守军更多的还是注意力，还是放在了王彦章前面的李晔。
在李晔面前，身后跟着的王煞神怎么还一脸恭敬？
第177章 王建没疯？
李克用府邸大堂。
李存审、周德威四人又齐聚一堂，有些无奈的看向上方。
一张长案，李克用衣着宽松，脸上带着一股纠结的看向案头。
此时案头上分散着七八封军报，这些军报来自各地，但其中的内容却全部都指向了唐廷。
大堂安静，李克用看了半天，随后又扫视一圈，伸出手拿起了其中一封。
军报已经拆开，李克用又看了一遍，随后一声冷哼，将军报直接丢在了案头上。
“朱温又在耍鬼把戏。”
听着李克用这么说，大堂几人脸上的无奈更加明显。
自家节帅哪里都好，就是在关系到朱温的事情上，立扬未免坚定的有点过头。
‘朱温就是坏’的想法，就跟思想钢印一样刻印在李克用的脑袋里。
果然，李克用接下来的话简直没道理到了极点。
“洛阳前后不过一万五千人，其中五千人甚至还驻守在潼关。”
“朱温手下十万大军，居然打了两年都没打下来。”
李克用说着抬起头，一脸笃定的看向自己下方。
“这必是朱温又在想办法诓骗我，想让我觉得有机可乘，骗我出战好伏击于我。”
不要说李存审这些不怎么拍李克用马屁的渤海、沙陀系将领，就连一贯隐忍的周德威，也忍不住眼角拉动了一下。
甚至都没有人敢在朱温的事情上接话，大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听了又没听的态度。
李克用也在吐槽完朱温后，将目光又看向了另外几封军报上，随后又扫视一圈，选中了其中一封。
这一次李克用没有查看，而是直接将军报拿起，眼中对于朱温的‘思想钢印’消散，转而恢复了理性。
看着李克用拿起了这封军报，下方四人才稍微坐直了一点。
今年开年各方势力之间还算安稳，反倒是关中与剑南开打，吸引了关外注意。
此时案头上的军报，绝大多数也正是来自于剑南。
拿起这一封，李克用开口：
“派去兴元观战的使者有消息回来了吗？”
李存审连忙开口：
“才派出去几日，多半都还未到兴元。”
听着这个消息，李克用极为不上心的点头：
“好，我们派去的还比较快，此时兴元多半还未开打。”
听着这话李存审四人认可的点头，毕竟秦岭可不好翻，王建又不会坐以待毙，此时秦岭山夷必定已经站到王建一边，对着李晔不断使绊子。
只是这句话说完，大伙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点奇怪。
毕竟邀请观战的原因，居然是李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搞出了五万个项羽。
吓得王建想要让关外三镇立即配合他出兵围攻李晔。
此时又想到这一点，李克用虽然对王建并没有什么看法，但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个王建多半也是奸诈小人。”
倒不是李克用思想简单，朱温是奸诈小人，这是李克用用鲜血总结出来的认知。
而王建这边则是因为他的说辞实在是过于天方夜谭。
以至于李克用如此评价一个没怎么接触过的王建，李存审几人也都是认可点头。
只有周德威沉默，居然有些沉思。
看着已经渐渐展现出能力的周德威居然在思索，李克用有些疑惑：
“周德威，你在想什么？”
李克用说话直接，被点名的周德威回过神，也不敢学着其他节度使那边的文绉，而是大大方方直接开口：
“末将在想王建口中所言，与朱温久攻不下洛阳，是否是同一件事？”
听着周德威这么说，李克用四人愣了一下。
李存审不敢过于直接的回复李克用，但对于周德威却直接发话：
“什么意思？”
“你意思是王建没疯？”
李存审这话说的其余几人笑了一下，李存勖虽然对周德威颇有好感，但也出来附和：
“若是王建没疯，那就是我们疯了，居然相信圣人真找来了五万个项羽。”
李存勖虽然带着一点揶揄玩笑，但还是说的周围人一片大笑。
周德威闻言也面露尴尬，虽然只有这个情况可以去解释一下不断收来的各种奇怪战报，但就算根据理性推理如此，周德威也很难继续坚持。
只是众人的大笑还未结束，一个传令兵从大堂外跑来，恭敬递上了一封军报：
“大帅，兴元军报。”
听闻来自兴元，笑的比较开怀的李克用挥了挥手：
“多半是我们的人送回来的，没想到还挺快。”
李克用随意说，李存勖亲自上前为李克用接过军报，随后撕开递给了自己父亲。
随后几人带着一点还未笑完的揶揄坐了回去，正要再玩笑几句，上面接过军报的李克用，却猛然站直。
突然起来的动作吓了几人一跳，有些惊疑的看向李克用，不知道李克用到底看见了什么。
而李克用则是举着军报，绷直的身躯完全立在原地，被军报遮住的面颊上传来了夹杂明显自我怀疑的言语：
“兴元，没了？”
简短四个字说的下面几人瞬间一呆，李存审更是算了算时间，随后脸色更加惊愕：
“算日子，唐军就算走的飞快，出秦岭最快也要五天。”
“唐军这是...一天就打下了兴元？！”
李存审越说越惊疑，而上面的李克用闻言却缓缓放下军报，看向李存审的惊疑，缓缓摇头。
看着李克用反对，李存审猛然一松，还以为时间要更长。
但李克用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存审的脑袋直接连惊疑都浮现不出来，只有一脸的反应不过来。
举起军报，李克用的目光先是扫视了一圈周围人，随后才猛出一气，言语缓慢：
“不是一天...”
“是大半个时辰...”
大堂原本的欢快氛围瞬间消失，几人纷纷瞪大眼睛看着李克用，想要知道到底是李克用说错了话，还是自己听错了话。
只是李克用神色正常，脸上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神情。
在众人的一番询问对视后，终于渐渐反应过来李克用没有说错，自己也没有听错后，一群人猛然看向了周德威。
搞了半天。
王建居然真没疯？！
第178章 葛从周不容易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兴元就没了？”
“王建不是说他在兴元放了五万人，要与唐军死战到最后吗？”
“这怎么半个时辰就没了？”
“就是五万头猪，分开了跑唐军也抓不完啊！”
不比太原李克用那边的失言，当消息传到汴州，朱温拿着军报一脸暴怒，对着下面敬翔等人一面挥舞军报，一面激动质问。
看着朱温不断从口中喷洒出的口水，敬翔、李振两人也是满脸皱眉沉思，实在想不出来王建这唱的哪出。
李振刚刚进来，还不清楚具体细节，他等着朱温稍微安稳一点，随后才皱着眉头开口：
“会不会是兴元内部有人献城？”
李振按照自己的正常思维去推测，可已经看完了完整细节军报的朱温和敬翔，脸色却更加难看。
毕竟那个率先破城的王彦章，甚至还是出自他们梁军这边。
此时被李振带起话头，朱温一想到如此夸张的勇将居然跑到了李晔那边，他的心底就更是对庞师古的怒火。
砰~！
用力一掌将手中军报拍在案头，朱温一脸怒气：
“庞师古无能，如此神将居然之前从未举荐！”
朱温这话立即引起敬翔的认可。
毕竟军报上王彦章双枪穿透四人，然后将人直接举起的细节，这种悍勇，简直可以比肩项羽。
敬翔也配合的点头：
“未能举荐人才，这确实是庞师古的失责。”
朱温和敬翔两个看过军报的人都下意识认为这是王彦章确实厉害。
只可怜庞师古远在兴元，居然还能从这个角度被朱温给痛恨起来。
此时的朱温就好像自己本来明明已经抽中了最顶尖的SSR，结果转眼一看，自己的另一张SSR，居然把自己这张顶尖SSR带着一起投奔到敌人手中。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简直割的朱温心底一阵难受。
只有李振看着上面朱温和敬翔反应，也不好再做什么猜测，只能是现将目光看向了军报。
朱温愤怒，敬翔则立即平复下心情，将军报递给了李振。
李振接过不敢耽误，立即将军报展开查看，随后见着王彦章神勇，看着李晔被山夷尊为山神，没有任何云梯的情况下，一千唐军居然直接就攀爬上城，饶是李振见多识广，也被惊得说不话来。
“额...会不会...”
李振下意识想要开口表示些意见，可任何猜测在兴元半个时辰内就丢掉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了张嘴，李振憋了半天还是选择闭上，现扬也陷入与李克用那边一样的寂静。
直到上面朱温终于按捺下心中憋愤，才重新打破了沉默：
“洛阳情况怎么样？”
看着朱温又关注到洛阳，敬翔和李振甚至直接嘴角一抽。
敬翔脸上更是表现出了一股无奈的神情。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敬翔硬着头皮开口：
“根据目前战报来看，最近几日，就能夺下一两处城门。”
敬翔说的小心翼翼，单从这句话来看局势似乎很好，但前后围了两年，到了眼前居然连一处城门都控制不住了，这简直是在打朱温战无不胜的梁军的脸。
本以为朱温得知消息后会勃然大怒，但没想到敬翔说完后朱温居然一脸淡定的点头，面上没有任何神色的开口：
“告诉葛从周，不好打就不用硬攻，慢慢消耗即可。”
朱温这句话说的敬翔和李振一愣，平日里一说到洛阳就会暴怒的朱温，此时居然一改常态，让葛从周不用着急了？
看着敬翔和李振疑惑，朱温却无奈叹了口气，随后直接指着案头上来之兴元的战报，一脸错怪的模样：
“一万个项羽，葛从周带着十万人能坚持两年，不容易了...”
敬翔：“...”
李振：“...”
两人无语，听着朱温这话，怎么感觉葛从周不是攻城的，而是守城的？
朱温说完不管下面两人的想法，直接抬手拿起笔墨，又开始书写。
敬翔和李振见状好奇看去，而朱温一边写，一边说：
“立即给杨行密发信，就说我朱温担保王建所言非虚，让他即刻发大军走水路支援王建。”
听着朱温这么说，敬翔和李振面露难色，这回是李振开口：
“就算由明公亲笔发信，恐怕杨行密那边不仅不会动作，还会屯兵我军边界，时刻防备我军南下。”
李振这话说的敬翔额头都有些黑线，每个藩镇都有自己的弱势，王建是军队战力不行、李克用是经济不行人口稀少、朱温则是外交烂的一塌糊涂，周边几乎没有一个信任他的势力。
哪怕有着兴元半个时辰告破的事实，哪怕朱温写亲笔信展示诚意，杨行密也只会防备朱温，而不会将王建的事情放在心上。
哪怕杨行密是此时唯一一个可以走水路绕过关中，直接进入剑南支援王建的藩镇。
而听着李振犯嘀咕，朱温脸色也没有任何意外。
他快速将亲笔信写好，随后懒得审视，直接交给了敬翔：
“敬公劳心审视一下。”
敬翔连忙恭敬接过连说‘不敢’。
而后朱温直接看向李振，无所谓的丢下了毛笔。
“我知道，此时杨行密根本指望不上。”
“我此举只是加强唐军可怕的真实性，好让接下来杨行密不要给我使绊子。”
看着朱温说出这番话，就连正在审视亲笔信的敬翔也抬头看向了朱温。
而朱温端起热茶，慢悠悠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随后翘着二郎腿，轻吹了眼前茶叶：
“我军若是全面动员，可得军多少？”
敬翔与李振对视一眼，还是总控全局的敬翔放下亲笔信，认真埋头思索一番后，才开了口：
“若是全面动员，以我军目前存储的粮草来看，可保三十万人一年无忧。”
三十万这个数字已经不少，毕竟梁军的战斗力可只比河东军低，是当下残唐藩镇中第二能打的军队。
但就是听着这个数字，朱温居然想也没想的摇头，随后看着眼前茶杯中有些稀少的茶水，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再动员二十万民兵，十万防备河东，十万防备淮南，剩下的三十万给我围死洛阳，我要...”
“饿死那一万个项羽！”
第179章 兴元富饶
城外农田阡陌纵横，刚刚结束的战斗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百姓耕种的热情。
无数百姓在城头军卒注视下，风雨无阻的扑在自家农田上。
穿出秦岭，从关中驶向兴元的官道。
一队队军卒不时列队走过，堆满物资的补给车队伴着木轮沉重，在吱呀声中晃动着前往兴元。
关中的唐军，兴元的农民，此刻在战后才不过几天的日子里，居然如此相安无事的出现在一起。
从关中出发穿过整个秦岭的唐军纷纷进驻兴元，终于得来了一个难得的休整机会。
此时的兴元城中，百姓虽然大多紧闭房门在家，但城中还是一片喧哗。
“赵三，发饷三绢~”
一个略显富态的文吏拿着笔墨，站在一处木台上，不断大声念着名字。
木台下是数百拥挤的军卒，他们兴高采烈，目光火热的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点到。
唤作赵三的唐军一脸激动上前，他身上穿着河西军的彩袍戎服，哪怕领了许多次，但还是极为期待的看了过来。
也顾不得自己比眼前这个文吏强多少，赵三先是对着文吏客气一礼，还笑着道了声谢：
“先生操劳。”
毕竟是发钱的人，赵三还是保持了必要的礼节。
可面对赵三客气，文吏也顾不得继续在名册上勾画，而是连忙用更加客气的礼节回敬回去。
“赵军爷客气，分内之事，切勿多礼。”
文吏脸上丝毫没有唐代知识分子对军卒的鄙夷，除了藩镇连着杀了几十年，已经把文人杀得浑身清澈外，还有就是久与这些唐军打交道，文吏可太清楚眼前这个客气的河西军汉，杀他比杀只小鸡还简单。
文吏说完根本不敢半点怠慢，立即对着后面几个民夫示意。
民夫连忙选出三匹丝绢，不仅将上面灰尘又大略清扫了一下，还极为细心的将丝绢整理的更为整齐。
随后才一脸恭敬的将丝绢交到了赵三手中。
三匹丝绢的饷银已经是黄巢之乱前，中央神策军的饷银标准。
河西军等边军也才不过每月一匹，内地驻守的军队就更要稀少。
而李晔对于军卒的待遇一向大气，毕竟需要军队打天下，绝对不能在军饷方面有半点节约。
不管是中央的神策军还是边疆的河西军，李晔都是一视同仁三匹丝绢。
这待遇即便放在之前也十分丰厚，更不用说残唐这种经济凋敝的情况下，这三匹丝绢的购买力远超之前。
这也是为何其他藩镇动不动就能动员十万甚至几十万大军，而李晔把治下榨干榨尽，也才只有不过七万人马。
甚至除去驻防，手中能用的野战军也只有五万。
赵三兴高采烈的领过丝绢，连带着对文吏的脸色也更加好看。
文吏则是看着自己又送走一个煞神，心底松了口气，随后趁着空隙看向远处高大的兴元节度使府邸，眼中只有庆幸。
还好李晔不是个爱克扣和吝啬的君主，军饷一直发的充足，不然他们这些直面军卒的一线文吏，日子可不会好过。
赵三离开，文吏收回眼神又开始叫下一个人。
而这样几百人汇集一起排队领饷的画面，正在整个兴元的各处上演。
李师泰脱去甲胄，整个人只穿长袍的行走在兴元城中。
他看着这些领取饷银的军卒面色十分惊异，毕竟这种丰厚饷银，就连王建的貔虎也达不到。
貔虎一个月也才不过一匹丝绢，刚刚达到了黄巢之乱前边军的水准，更不用说那些寻常军卒和征召的民兵，他们甚至很多人根本没有饷银的说法，只有管吃管住，再每个月多给你发点粮食了事。
反观而唐军这边，随便一个寻常军卒到手的饷银，居然就是足额的三匹丝绢。
李师泰甚至认真看过，李晔发下去的丝绢还都是一些新货，而非那种挤压多年的陈年旧货。
这可是实打实的购买力，存上两三个月，都可以在寻常州府或者富饶些的乡镇中置办套一进的宅院了。
而一想到当唐军只要两三个月就能买套房，李师泰随后再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排队领饷的唐军，只感觉这哪是军卒，这分明是一头饕鬄巨兽。
而这一幕除了看呆了李师泰，也将五万兴元降军完全给镇在了原地。
对夸张报酬的羡慕和渴望，甚至压过了对未知未来的担忧。
李师泰艰难从这热火朝天发放饷银的画面上收回眼神。
他埋着头只管向前，身后跟着几个自己的亲卫。
面对李师泰投降，李晔大大方方就选了接受，甚至允许他保留自己的亲卫。
毕竟攻守势异也，李晔已经不需要太多考虑手下人的忠诚。
毕竟面对如此大势，除非是脑袋实在够傻，不然根本不会有人在此时还会生出背叛唐军的想法。
而李师泰做的也很好，面对李晔‘信任’，或者说不在乎，李师泰只花了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就安抚好了五万兴元降军。
“李帅，咱们得快点了，不敢让圣人久等。”
李师泰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向前，身后亲卫看着李师泰速度越来越慢，忍不住在后面提醒。
说完后也跟着转动脑袋，一脸艳羡的看着身边到处都是领取丰厚饷银的唐军。
“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也领这么多。”
亲卫忍不住开口遐想，听着亲卫提醒后的感慨，李师泰没有回应。
此时刚刚投降，哪里敢去找李晔说报酬的事情？
李师泰只是装作没听见自己亲卫的感慨，打起精神后埋头赶路，只想快点去见到李晔。
同时注意力从身边唐军饷银上收回，转而有些皱眉这几日急速变化的局势。
随着兴元几乎是被瞬间夺下，本来只存在于李晔和王建之间的战事，终于在关外引起了连锁反应。
这几日快马不断奔驰，连带着局势都变得有些焦躁。
尤其随着战线似乎隐隐有拉长的局势，李晔目前唯一一个短板，也终于渐渐暴露了出来。
那就是唐军，人太少了！
第180章 怎么会没兵
李师泰大步走过大门。
这里曾是他驻守兴元时的住所，但此刻门口的守卫全部换成了唐军，李师泰再次踏过，脸色却没了往日轻松，反倒带起了一点恭敬小心。
然后刚刚走进大门，来到府邸前面的空地上，庞师古、符道昭连带李巨川、卢枳等人，正站在两侧，饶有兴致的看着空地中的打斗。
李师泰进来，庞师古和符道昭甚至都没有将视线从中间挪开，只有李巨川和卢枳对着李师泰微微颔首示意。
李师泰毕竟是新降之将，面对庞师古两人的怠慢他不敢有任何表示，对于李巨川和卢枳的示意，也是极为正式的回礼。
随后看着几人都站在这里，李师泰有些好奇：
“圣人不是召见我等？”
李师泰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卢枳身上询问。
卢枳闻言看着李师泰严肃，则客气轻笑开口：
“张承奉与王彦章起了点口舌，圣人让他们二人在门外解决了再进去。”
张承奉年轻气盛，王彦章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痛快打仗一仗也憋着一肚子气，不知为何就在李晔面前起了点争执。
李师泰大略了解了经过，也只好跟着众人看向空地中央，随后他人用来消遣时间的打斗，放在李师泰眼中却让他忍不住先干咽一口口水。
空地上，把守的唐军纷纷散的很开。
而后就是空地中央，王彦章拿着双枪，跟打鼓一样把手持陌刀的张承奉压在地上打。
同时每一次的大力挥击，都伴着王彦章的怒斥：
“服不服？”
“服不服？！”
而张承奉虽然几乎是全程被按着打，但面对王彦章的嚣张，他哪怕已经完全要贴到地面，依然是一脸死硬：
“我就是不服！！！”
一声憋屈咆哮，看着张承奉居然还越打越起劲，王彦章闻言大怒，他也不再是每次不过单杆长枪挥击，手中双枪猛然举起，同时对着张承奉挥舞了下去。
几乎是拼尽全力的一击，这一幕让原本看热闹的李巨川四人脸色陡然一变。
庞师古和符道昭想要上前分开两人，李巨川和卢枳也忍不住准备大声阻止。
需要直面王彦章全力一击的张承奉，更是原本憋愤的脸上陡然一白。
随后，双枪大力挥下，带起一点短促急风，吹在张承奉的脸上。
王彦章的双枪，稳稳停在了半空。
看着王彦章到底没有真的挥舞下去，周围人猛松一口气。
而王彦章看到即便到了最后张承奉都没服软，原本暴怒的面容，忽然笑了出来。
“是条汉子。”
王彦章主动示好，张承奉此时已经明确知道了自己与王彦章之间的差距，也是没有再嘴硬。
随后庞师古、李巨川的等人上来，也在一旁配合着打哈哈。
只有李师泰留在原地，整个人呆愣在原地，根本想不通刚刚那一幕的战斗，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看着李巨川、庞师古等人只是在磨合两人，李师泰的脸上直接就带起了疑惑。
难道他们都不在乎王彦章和张承奉，未免太能打了点吗？
本以为王彦章已经够煞神，可没想到王彦章下面还有个张承奉也这么能打。
在看见眼前一幕前，李师泰甚至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阻挡王彦章的人。
可现在看来，看着眼前这个实在算不上出名的张承奉，李师泰只感觉李晔麾下的人才，似乎要远比他想象的更人才济济。
不！
是更‘天’才济济。
恰此时前面大殿上终于出来一个铁河亲卫，对着几人示意李晔让他们进去，李师泰这才收起心思，微微埋头，老实跟在人群最后，走进了大殿。
大殿中一片安静。
没有那些繁琐的熏香或者摆件。
几乎李师泰搬出府邸之前是什么样，大殿就是什么样。
甚至在不少细节方面，还要更加简单。
唯一的不同似乎只不过是角落中原本值守的貔虎，换做了下马铁河。
而空旷的大殿中，只有最上首的长案后，坐着一个年轻的龙袍男子，正拿着狼毫，低头在各地送来的奏书、军报上不断批示。
“剑南的消息，说王建已经返回了成都？”
刚刚进入大殿，李师泰屁股才落下去一半，上面的李晔就已经直接开口。
看着都没有行礼，李晔就这么直奔主题，李师泰下意识重新站了起来。
而周围的李巨川四人则还是老老实实坐下，似乎不准备向李晔行礼。
只是四人虽然没有行礼，但主管外交和军情的李巨川却在坐下后，不带半点耽误的就开口：
“综合多方消息来看，王建确实已经到了成都，而且圣人那一箭似乎带起了伤寒，王建到了成都后就一直卧床不起。”
李巨川干脆，此时只有李师泰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
上面的李晔处理完手上奏书，终于是抬起头，看着李师泰还站在原地，轻笑着摆手：
“李卿也坐下。”
李巨川几人看了过来，李师泰连忙坐了回去。
随后李巨川继续：
“另外相对于王建的身体，我军在剑南的探子得到许多剑南军大面积动员的消息。”
“看样子王建是要准备顽抗到底。”
看着王建还不投降，庞师古、符道昭、王彦章、张承奉四人脸上立马露出喜色。
就连李师泰也觉得有些机会。
而李巨川说完，上首的李晔将自己刚刚随手丢开的奏折拿起来，对着众人晃了晃：
“王建是在等关外的变化。”
说着，李晔示意亲卫将这份来自关中的奏折送下去，交给了李巨川等人查看。
几人快速看完，随后都忍不住有些皱眉。
“这朱温...疯了？”
饶是已经对己方唐军极有自信的李巨川看完也忍不住皱眉反问一句。
庞师古更是一脸诧异：
“三十万人合围洛阳，洛阳粮道全断，朱温这是要饿死我洛阳守军！”
下面一边说一边看，等着奏折传到王彦章和张承奉手里，两人几乎是直接起身行礼：
“末将愿驰援洛阳！”
剑南军实在不经打，两人都想要去洛阳赚取军功。
只是这话说完，庞师古和符道昭却有些皱眉，哪怕唐军厉害，但也只能说是凡人巅峰。
一万巅峰就是再厉害，三十万敢打梁军压上来，再怎么说也不能不小心一些。
果然，李巨川看着两人主动，忍不住反对：
“只去将领恐怕不妥，再如何也得支援些兵力。”
“只是我军眼下...”
李巨川意思唐军没人了，根本不可能再分兵支援洛阳。
只是这话说完，上面的李晔却扫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放在了李师泰身上。
带起一点笑，李晔倒是轻松：
“怎么会没兵？”
第181章 打不赢圣人还打不赢你？（上）
巨城浩大，虽然不及长安十二座城门，但洛阳也足有八座。
此时八座城门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硝烟痕迹，尤其面向河南的南面三门，更是在长达两年的集火猛攻下，变得残破凋零。
不比之前十万梁军只能在其他五门象征性布置一点守备力量，随着李晔夺取兴元，围攻洛阳的梁军突然暴增到三十万。
不仅其余五门都得到了至少两万梁军，而且还调来大量民夫，将葛从周本就修建的极为完善的营寨修建的更加完好。
随后民夫也不休息，开始拿起工具，沿着洛阳不断挖掘巨大壕沟。
梁军想要通过完全阻碍通行的壕沟，将整个洛阳包围起来，以此彻底断绝洛阳唐军与外界的联系。
而在主攻方向的南面，更是集结了二十万梁军，同时一刻不停的起砲机，对着南门狂轰滥炸。
又是极为寻常的一天。
断断续续连着打了两年，除了气候的变化在告知攻守双方时间依然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外，寻常时候的敌我双方，已经在漫长厮杀中遗忘了时间。
又是无数石子随着砲机射过城头。
在石子撞击的轰鸣中，军卒们习以为常的睁开眼睛，又开始新一天的厮杀。
石子从头顶不断飞过，唐军士卒拿着清水随意漱口，随后又拿起一张胡饼一面慢慢往嘴里送，一面伸手还想再拿一个。
只是不比之前，这一次负责后勤的小校却出身制止：
“城外壕沟快要完全封锁，从今天起每人只能在正餐时吃，不可多拿。”
军卒们闻言脸色有些不爽，但也选择了接受，随后拿起已经有些残破的武器和盔甲，转身走向了城头。
果然，片刻后，在砲机的掩护下，是梁军山呼海啸的喊杀。
城下。
浩大的梁军大营，二十万梁军连着起了一片大寨，常规军卒连带后勤民夫，洛阳南门外的梁军大寨，仿佛是在大地上起了一个与洛阳一般浩大的巨城。
此时前线正有梁军山呼海啸的喊杀冲锋，而在身后的大寨内，更多的梁军军卒却在过着寻常日子，或休息，或操练。
而在连绵大寨前，也竖立起了一杆并不比李晔龙纛低调多少的王旗。
朱温骑马立在大寨前，目不转睛看着这一波堪称足够下本钱的攻势。
足足一万军卒士气高昂，体格健壮的冲杀向洛阳。
大量云梯混杂在人群中，砲机、床弩、箭矢，各色远程武器密密麻麻的飞过半空，狠狠砸向城头唐军。
几乎没有裹挟民兵或者百姓，一万正经军卒对着一处城门发动集中攻击，对面的守军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点。
而且守军全是坚守了两年的疲惫之师，攻方还全是朱温从汴梁带来的生力军。
从纸面数据来看，这应该会是一扬碾压式的攻城。
但就在朱温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看见却是面对己方倾斜的恐怖火力，城头唐军居然还能不时起身从护墙后捡起一根自己射上去的箭矢，转身回来射倒自己一个军卒。
看着唐军居然还在气定神闲的反抗，就连反击用的箭矢还是自己射上去的，饶是朱温已经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气笑了一下。
伸手指向城头，朱温气笑的看向身边人：
“不知道还以为这伙唐军也是刚刚冲进城里的生力军呢。”
朱温虽然在笑，但身边人却没有一个胆敢回话。
就连被朱温一改态度，从一开始的责备改为表扬的葛从周，也直接微微抬头，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朱温笑了一阵，随后脸上笑意渐渐消散，接着是完全冷漠下来，死死盯在城头。
梁军很快就靠了上去。
云梯放下，大量梁军借着云梯攀爬上城，整个过程除了在前进过程中被唐军射倒不少人外，大方向看来简直是格外顺利。
甚至就连城头的唐军，也痛快让出了护墙，缩到了城墙后方。
朱温见状脸色一喜，正要看向身边人炫耀一下自己亲自督师立即就夺的了城头，可转眼看向身后，除了汴梁来的援军外，本就在洛阳城下的梁军将领，以葛从周为代表，所有人的脸色却只有已经彻底麻木的无动于衷。
看着手下人居然是这个反应，朱温脸上笑意一滞。
但他没有责怪手下的不配合，而是按下心中喜意，继续观看向城头。
随后，奇怪的一幕开始发生。
梁军气势高涨的不断向上攀爬，但不管上去多少人，城头高耸的唐旗却始终没有变化。
宽厚的洛阳城墙就仿佛一个吃人的怪兽，不管填进去多少梁军，都翻不起半点浪来。
直到下面的梁军也开始感觉不对劲，向上攀爬的速度慢了些，随后就是城头，突然出现了一群朱温期盼已久的梁军。
这些是之前就冲上去的梁军，但这些梁军并不是回来竖起梁旗，而是满脸带着惊恐，不顾一切的抢夺着向下逃跑的云梯。
一万打一千，这就完了？
朱温甚至都不知道城墙后都发生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葛从周，而葛从周嘴角瘪了瘪，无奈叉手：
“唐军在城后结成陌刀阵，以臂张弩、铁甲、陌刀结阵屠杀我军士卒。”
“因为在墙后，我军砲机打不中，弓弩又对射不及，故而迟迟夺不下城。”
葛从周解释，而朱温则是深吸一口气，冷漠的看向城头。
远处的梁军已经兵败如山倒，城头开始重新出现唐军身影，不少唐军甚至拿出胡饼，躲在护墙后借着砲机停火的空隙，一边吃饭一边淡定看向城下。
他们手中武器确实残破，但这残破不是与兵刃对砍带来，而是连着砍了两年人，砍卷刃的。
朱温一片死寂，直到好半天后才冷笑一声，指向了洛阳：
“这么能打就继续围，饿死他们！”
朱温这话立即得到葛从周的大力认可，他连忙就要叉手恭维英明，可还没低声，几乎不被关注的城西方向，却跑来了一群梁军。
看着城西梁军居然跑了过来，朱温等人一愣，随后下意识跟着看去，引入眼帘，却是五万扛着唐旗的大军，正顺着城墙，缓缓压了过来。
最前面一人，正是李师泰！
第182章 打不赢圣人还打不赢你？（中）
李师泰骑在马上，目睹着远处两军浩大军营，当他们正式出现在两军眼中时，是原本还气定神闲的梁军大寨，瞬间回荡起一股悠扬号角。
与此同时的洛阳城头，孤军坚守两年的唐军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五万援军，则是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看着残破的洛阳南城，以及密密麻麻从梁军大寨中汹涌出来的军卒，李师泰则是深吸一口气，面色带着一点无奈，又带起一点期待。
无奈自己这个剑南降将，转头就要带着自己的五万兴元兵去直面三十万梁军。
期待的则是自己接下来的战斗，到底能打成什么样子。
毕竟梁军虽然多，也却是比剑南军要能打些，但...
李师泰的目光甚至没有多在洛阳和朱温的梁军身上过多停留，他直接收回眼神，目光放在了自己身后浩浩荡荡的五万大军。
确切说，是五万五千人的大军。
此时的兴元军面色红润，哪怕面对远处远高于己方的梁军，他们居然也只有一脸火热和期待。
他们身上没有寻常唐军的那种全身明光铠，甚至就连扎甲也没有办法配齐。
毕竟就算是李晔也没有办法一次性搞出五万套扎甲出来。
但相比于在王建手下各种布甲、皮甲混合，此时的五万兴元军却人手一件铁制两档，手中也是长矛横刀配齐。
而且他们虽然没有领到正常唐军的月饷三绢，但李晔也将他们的饷银大幅度提高，每人每月能有半绢的俸禄。
而且月饷虽然砍了一多半，但在击杀和斩获上却一视同仁。
此时的五万兴元军看向对面，那些密密麻麻梁军根本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宅院、马匹、良田、娇妻、美妾、官身！
更何况除了恐怖的激烈，李晔还做了一件能让兴元军立即爆发出超强战斗力的安排。
这个安排同时也保证了唐廷对兴元军的绝对控制，让李师泰这个曾经的长官，也没有办法领着兴元军做出任何背叛唐廷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李晔一口气往五万兴元军中，安排了五千正经唐军军官。
古时战争军官和士兵的比例相差巨大，往往都是几十甚至上百人才会有一个正经军官。
再往下的就不能称之为军官，更像是一群士兵里面选了个头头。
而李晔一口气撒下去五千人，让兴元军的军官比例直接一口气跃升到一比十！
这可是正经军官，李晔两年来不仅为这些唐军训练出夸张武艺，还有在残唐绝对堪称夸张的识字数。
甚至就连兵法，也带着死记硬背了不少。
或许这种死记硬背只能得来一个纸上谈兵的评价。
但问题是五千个可以在纸上谈兵的中低级军官汇聚到一起，这无论是从军事素养层面还是基层军事单位的执行力，对于其他残唐军队，甚至是眼下的公元899年的世界军队来说，那都是一骑绝尘的碾压！
再加上李师泰这个准名将带领，别看兴元军只有五万，而且主力的五万军卒还并没有接受李晔训练。
但此时面对远处的二十万梁军，五万兴元军在军官、奖赏的双重刺激下，居然表现出了远比梁军还要高昂的战斗欲望。
以至于当兴元军看见对面的梁军...不！对面的军功越来越多，洛阳城头的山呼的万年，也引起了兴元军自发的欢呼。
李师泰刚刚回头，迎面看见的就是无数兴元军高举长矛，在大地泛起一片矛林后，狂热的欢呼起来：
“大唐万年！”
“圣人万年！！”
山呼声浩大，瞬间声浪就压过了远处梁军的号角。
朱温骑在马上，巨大声浪袭来，甚至让他胯下战马都惊了一下。
牵马的银枪卫连忙握紧缰绳，这才让朱温不至于被受惊战马给颠下马背。
朱温和葛从周等梁军将领面色有些错愕。
朱温更是听着五万人居然爆发出这种声浪，终于带起一点惊疑的看向葛从周。
举起马鞭指去，朱温皱着眉：
“唐军一直都这么勇吗？”
朱温有这个惊疑实在正常，毕竟欢呼与欢呼之间可是完全不同。
毕竟几万人的大军，你很难指望排在后面的人能听见你前面的将军在讲些什么，更不用说让他们共情。
更不能指望人群中的军卒面对毫无意义的欢呼，愿意花费多少力气跟着喊出来。
所以此刻对面五万兴元军几乎每个人都自发全力喊出了万年，这种声浪是朱温以往从未遇见过得。
就连葛从周也有些惊疑。
毕竟洛阳上的唐军可不会闲着没事欢呼，他们更像是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只负责这两年来不断将送上门的梁军砍翻在地。
这种一脸火热，仿佛新兵一样的欢呼，葛从周确实没有见过。
看着葛从周脸色也是疑惑，朱温没有再继续询问，随后只是带起一点认真，终于对着这支自己第一次亲眼所见的‘唐军’，表现了认可。
“装备虽然差了些，但唐军的军心士气，却是我梁军万不能比。”
朱温难得展现对敌人的赞赏，但是紧随这股赞赏之后，却是朱温对着身边一个骑在马上，身穿全身扎甲的梁军精骑军将。
抬起手，指向因为行军而阵线稍显宽松的兴元军：
“养精蓄锐这么久，该让我军的骑兵出动了。”
“就在洛阳守军面前，我要你们一举荡平这群不知死活的唐军。”
朱温自信开口。
毕竟看起来对面唐军也很一般，绝大多数都是只穿了两档的寻常军卒，远不及自己梁军装备。
而且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防守的据点，自己五千精骑冲杀过去，冲垮这五万唐军还不轻轻松松。
精骑将领也没有这个疑问，他果断的插手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五千梁军精骑，浩浩荡荡的从大营中冲杀了出去。
小跑、快步、奔跑...
朱温目不转睛看向自己五千精骑浩浩荡荡压向唐军，目光热烈期盼能够看见唐军被骑兵直接吓崩溃。
可他看见的却是精骑越来越近，可对面的唐军不仅没有半点混乱，甚至随着骑兵靠近，对面的唐军居然...
面向精骑跑了起来！
朱温一愣，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转头看向葛从周，朱温满脸疑惑：
“唐军在干嘛？”
“他们这是要...”
“反冲骑兵？”
第183章 打不赢圣人还打不赢你？（下）
身后的梁军将领们也都一脸的疑惑。
不少人一脸看不懂的看向远处反冲向梁军精骑的唐军。
毕竟除了盛唐时的某些记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甚至想过步兵主动对骑兵发起攻击的画面。
这种疑惑转换到前方直面唐军的梁军精骑身上，就更是直接在精骑中引起了一片巨大的混乱。
虽然混乱很快被精骑控制，甚至拿出硬弓、挺起长枪准备狠狠教训一下这些狂妄的唐军。
但随着唐军发起了反冲，随后的画面，却渐渐让所有围观的梁军将领，在背后泛起了冷汗。
唐军反冲，但就在反冲的同时，居然能够十分明显的看见这群唐军居然并非混乱的反冲，而是能够排成相对整齐的队列，挺起长矛正面冲向梁军精骑。
冲锋中保持队列，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而唐军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当然是因为高达一比十的军官兵卒比。
后面的战斗便是按照寻常的骑兵对决步兵的步骤进行。
只不过这些常见的步骤，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却让朱温等一众梁军，全部沉默。
精骑没有盲目正面冲撞唐军。
他们看着唐军居然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是正面反冲了过来，于是放弃了会造成己方极大伤亡的正面攻击，转而想要跑到两边，用箭雨远远消耗。
这一步并没有什么错，甚至刚刚开始绕路的时候，后面的朱温还一脸认可的点头。
只是当精骑拿出弓箭，他们还没来得及放箭，反冲的唐军之中，却反倒先射出了箭矢。
步弓本就胜于骑弓，再加上精骑不过五千，从当军官的正经唐军也有五千。
一轮激射，直接仿佛一阵狂风吹过，让大片密集的梁军精骑倒下了大片。
这一幕看的朱温整个人都忍不住从马背上站直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军卒，这是骑乘了良马、身披全身扎甲、能挽弓能冲阵的正经骑兵。
为了养这么一支骑兵，都不说马扬和配套甲师的耗费，但是这五千骑的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就是这么巨大投入打造出来的精骑，一个照面就被射倒了一片？
朱温惊得整个人从马背上站直，前面被射了一轮的梁军精骑更是伴着大量倒地军卒，短暂错愕后惊恐的四散开来。
随后伴着领队将领的大呼小叫，数杆军旗接连竖起，原本散开的精骑立即放弃了四散，而是重新完成集结，不要命的向着已经跑开的唐军反冲回来。
眼见自己的精骑受到如此巨创居然立即就重新组织起了反击，朱温原本被惊得站直的身躯又伴着一阵喜悦坐了回来。
指着自己耗费巨资培养的精骑，朱温连忙对着左右不断开口：
“我军骑兵勇猛，必可荡平唐军。”
对射不赢，朱温不相信冲阵也冲不赢。
朱温对着左右一脸兴奋，只是周围的梁军却只是看着前面，除了眼角不断抽动，居然再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朱温呆了一下，立即又看了回去。
随后眼前的一幕，让朱温的兴高采烈，化作了死寂。
第一波冲击还是极有成效。
大量只有两档的兴元军被集群战马撞开，但随着第一排吸收了冲撞，后面是更多的兴元军前赴后继，不断向着这群赏格比肩四个甲士的精骑发起攻击。
在他们这群兴元军眼中，这不是来杀他们的恐怖骑兵，这是他们只需要弄死一个，就能立即完成人生阶级跨越的门票。
所以这群精骑在冲垮第一层兴元军后，来不及泛起半点喜色的面容上，看见眼前山呼海啸，丝毫没有被己方战损带起慌乱，反而是更加狂热冲来的密密麻麻人海，这些梁军精骑的脸上，只有想要收住马匹，却再也来不及的惊惧。
五千精骑，被兴元军人海，淹没！
无数长矛泛着寒芒不断闪动，兴元军仿佛人潮，将精骑全部淹没在涌动的矛林中。
朱温呆在马上，目光死寂望着就这么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扬屠杀。
尾巴上的一千多骑兵止住了冲锋，他们惊恐打马往回，混乱厮杀中不时飞出一支支利箭，将他们尾巴上的一些骑兵不断咬下。
而除了兴元军这边，是观战的洛阳守军和朱温本部，一致的沉默。
洛阳守军的沉默比较简单，毕竟下面这种厮杀，在他们看来实在是过于‘菜’了点。
要不是看着其中还有不少充作军官的正经唐军战友，他们甚至还会忍不住点评一番。
而在梁军这边，则是看着五万‘唐军’悍不畏死的淹没了自己五千精骑，从未打过这种仗的朱温，脸色已经只剩下沉默与无言。
“这些唐军...”
“为什么不怕死？”
整个朱温身边全是一片寂静，直到朱温干哑的嗓音传来，才重新将人群唤回了心神。
人群纷纷相互对视，他们也不不知道该怎么给朱温说。
远处兴元军的狂欢还在继续，大量梁军精骑的脑袋被兴元军哄抢，直到军官明确实际斩获人后，才会由得胜者高举头颅，压抑不住狂喜的不断狂热欢呼。
出了大寨列阵的梁军步卒纷纷望着这一幕，看着自家精骑的脑袋被敌人高举，剩下的精骑更是惊恐逃窜，这一幕给了他们巨大打击。
尤其是那些没有抢到人头的剩余兴元军，看着大量军官开始当扬记录战功，并将奖赏直接写死在后面。
见着自己身边不少人已经飞黄腾达，他们羡慕的双眼通红、呼吸沉重之余，看向远处梁军的眼睛，也仿佛饿狼一般泛起了光芒。
这一幕看的梁军气势瞬间一矮。
而梁军将领们围在朱温身边，目光全然不敢放在朱温身上。
直到逃跑回来的精骑被重新收拢，葛从周亲自去安顿了精骑后，整个人却满脸怪异的走了过来。
来到朱温面前，葛从周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但憋了半天，还是深吸一口气，埋着头，不敢直视朱温的叉手行礼：
“梁王，对面...是王建的兴元军。”
本就死寂的氛围瞬间一震，朱温猛然转头看向葛从周，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什么意思？你想说对面这么能打的还不是唐军？
而是前脚才投降李晔的兴元降军？！
朱温惊愕，而兴元军身后看着自己轻松灭掉梁军精骑的李师泰，却昂起头，带起一片桀骜望向朱温：
“打不赢圣人，还打不赢你？”
第184章 破剑门
若是不从湖南绕行，经长江逆流北上，想要从关中直接进入剑南，必要经历漫长的蜀道。
蜀道的困难或许在大多数人想法中仅仅只是在连绵群山中不断顺着泥径、石道爬山又下山。
可实际情况却是很多时候你就只是在群山中，然后根本没有任何道路。
或者在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逼仄人造隧洞中，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群山。
又或者在峭壁上，从只能保证一人勉强通行的木板上，毫无任何防护的挪动向前。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要不断伴随着各种意外，身边战友接二连三滚入山涧，死不见尸的消失无踪。
所以当李晔领着自己的大军抵达剑南门户剑门关。
能够在关口外的狭窄河谷中扎营安顿的人马，不过数千之数。
其余更多的军卒要么堵在后面的群山，要么就是在兴元，根本没法一次性全部投入。
此时的剑门关外。
李晔没有骑马，毕竟这山地情况也不适合骑马，他就这么站在剑门关外，打量着眼前并不宏伟，但却让李晔都看的一阵皱眉的关隘。
不比潼关雄伟，甚至还自带关城。
剑门关甚至很难说有城墙，此刻狭窄的河谷中，一边是汹涌的山涧，一边则是只有一个城楼，却把整个道路彻底堵死的剑门关。
狭窄的地带，甚至只能允许一次性最多十几人并排向前。
如此地形下，就算真有千军万马，到这里也只有老实猫着，然后十几人、十几人的不断添油送死。
“若不是自己山地兵，就这剑门关，都能拖上数月甚至半年。”
入川的道路当然不是只有剑门关这么一条路，周围还有大量小道，稍加整修，也能勉强行军。
只不过这些道路根本无法供应起大规模军队的后勤，就算你借着小道派过去了几千人，也很难养得起。
所以想要正式全面的进入剑南，剑门关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被夺下。
李晔打量着剑门关，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王彦章领着秦岭的花臂老者，恭敬来到李晔身后：
“圣人，剑南的山夷也大都归顺。”
王彦章埋头叉手，花臂老者没有有样学样，而是依然以叩拜神明的规格对着李晔跪了下去。
随后王彦章刚刚说完，花臂老者立即接过了话：
“山神圣人若是要夺取剑门，我们山夷愿做先锋。”
过了剑门，后面山道就是平缓的长下坡，道路也会越来越宽敞。
所以如果花臂老者想要在李晔这里多赚些好感，剑门关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李晔本来在打量剑门关，此刻看着王彦章和花臂老者开口，他收回眼神转身看向两人，想了想了，还是轻轻点头：
“山路逼仄，只能以精兵破之。”
“王彦章带山地兵想办法从城墙摸上去，朕会提前安排好攀爬用的钢矢。”
听着来任务，王彦章连忙叉手领命，而后李晔看向花臂老者，老者感受李晔看来，一脸火热的回望。
此时的河谷两侧山上，正有大量只穿了裤子或者单薄上衣的山民。
他们站在峭壁的突出部位，手中拿着木矛猎弓，精悍的身上或多或少图画了一些图腾。
此时李晔抬眼看过去，所有山夷的目光都放在李晔身上，见着李晔在看他们，立即一群山夷尽可能对着李晔跪拜了下去。
剑南山夷或许还有些不情不愿或者怀疑，而亲眼目睹了李晔上山的秦岭山夷却全部老老实实跪下，脸上只有发至内心的虔诚。
看着这群山夷，李晔想了想，还是跟着点头：
“你们不用直接冲下来，在山上投掷石块和箭矢掩护王彦章即可。”
得到一个不怎么危险的活，虽然花臂老者更希望的是担当主力，为李晔将剑门关夺下。
可老者面对李晔也不敢反驳，他直接再次行了大礼：
“领神旨。”
虽然李晔已经习惯了下面人对自己的皇帝礼节，但突然又冒出一群把自己当神崇拜的山夷，花臂老者这句话直接说的李晔忍不住有些无语。
瘪瘪嘴挥手准备让两人退下，可还没开口，花臂老者却抢着开口：
“山神圣人，我等山民之前祈求的事情...”
花臂老者犹犹豫豫，又想找李晔询问，却又怕李晔觉得他在催促。
李晔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
直接看向王彦章，李晔故意带起一点严肃：
“告诉崔使相，凡唐廷治下百姓，不论何等身份，都可入伍参军。”
说着，见花臂老者一脸狂喜，李晔略微停顿，随后继续补充：
“考校合格后，入伍军卒的饷银和斩获，一视同仁。”
王彦章没有什么疑问直接叉手：
“喏~”
而原本已经开始狂喜的花臂老者，听见后面一句话后，脸上的喜悦更是快要洋溢出来。
相对于王建嘴里那种实在没有什么保证的承诺，李晔成制度的奖赏，显然要更有说服力。
更不用说还是站在‘山神’这边去杀些承平日久的剑南军，这在本就彪悍野蛮的山夷眼中，可比继续留在山上守着薄田，与野兽厮杀好太多了。
花臂老者千恩万谢的行礼离开。
随后回到后面，对着十几个等待的部落老者用土话快速转述了李晔的要求和‘恩赐’。
接着就是这些老者再转身，派出一群半大小子，身手矫健的爬上两边山壁，将李晔的消息传递出去。
很快，原本还算安静的河谷与剑门关，立即被无数山夷的振奋大呼给惊醒。
无数山夷拿起长矛猎弓高举挥舞，同时对着李晔不断的下跪行大礼。
甚至还有不少山夷已经向前一步，开始向着剑门关摸去，准备要在剑门关这扬战斗中当着李晔的面证明自己勇武，好让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参军中占据优势。
原本还算自信的剑门守军被这漫山遍野的山夷呼喊给惊住。
而后是早已准备好的王彦章领着一千山地兵从河谷正面走向关隘，同时两侧山壁上，是无数晃动的幽黑人影。
战斗，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当头顶太阳甚至还没有滑落，剑门关便竖起了唐旗。
只是还在关外的李晔，却突然得知了一个让他错愕的消息。
剑门关的一处暗室中，居然关着周庠！
第185章 你们圣人在哪？
城下关门大开，唐军开始排成紧密的队列，不断穿过关门，正式迈入剑南。
脚步的铿锵声并不大，反不如一侧山涧带来的湍急水流。
水花哗啦，声音细密不断回荡，渐渐刺入城楼的大堂中。
李晔坐在上首，面前放着一杯热茶，但他并没有拿起送茶，而是耐心看着下方。
周庠坐在下面，他面容憔悴，几乎被饿成皮包骨，他面前是一杯热茶，一块松软胡饼。
李晔回想着周庠的情况，眼中不禁有些唏嘘。
王建不亏心狠手辣，在返回剑门关，得到剑门守军的接应后，立即就下令杀了周庠。
甚至王建都没有解释理由，也许是周庠家族被王建卖了，王建害怕周庠背刺，又或者李师泰伤了王建的心，王建要亡羊补牢。
总之当王建离开剑门关继续前往成都的时候，队伍中已经没了周庠的身影。
只是周庠身为蜀地大族，剑门关这等要地自然也有安排。
于是周庠在自家内应帮助下躲到了一处暗室中，再随便找了个替死鬼，让他活了下来。
直到李晔夺取剑门，唐军发现了他。
李晔坐着上首思索，感慨这些世家大族的本事，一面给自己提醒的同时，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周庠身上。
“将朕这杯热茶也送给周卿。”
沉静片刻，李晔突然对身边人低语吩咐，铁河亲卫连忙拿起李晔的热茶，将其送了下去。
看着铁河将李晔的热茶送来，周庠本来憔悴的面容上立即浮现出一缕激动。
顾不得身体疲惫，周庠直接起身对着李晔就要单膝行大礼。
“圣人，臣...臣...”
算不上声泪俱下，但周庠的面容上还是完美展现出了激动、感动、仰望等诸多情绪。
虽然李晔并不喜欢那些权力扬上的小心思，但干了这么几年皇帝，哪怕并非刻意，也渐渐学到了一点门道。
就好比现在，李晔有必要将自己的热茶送给周庠吗？直接给周庠上壶热水不是更好？
但李晔还是送了，因为他送的并非热茶，而是自己愿意与周庠同饮一壶水的态度。
而周庠对李晔的大礼也很难说真有多少感动，但他还是一定要行大礼，因为这是他回应李晔，自己愿意追随的恭敬。
周庠带着一点泪花，口中‘臣’了半天说不下去，李晔则感受到周庠回应后，终于是亲自起身，将周庠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
李晔轻言细语，周庠也确实身体实在糟糕，于是借坡下驴重新坐了回去。
随后拿起李晔送的热茶当众喝了一口，感受肚中的食物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也没有再说多吃一些，而是坐在椅子上，对着李晔就是叉手：
“圣人若要入剑南，需得小心吐蕃。”
吐蕃？
现扬大堂众人微微一愣，就连李晔也有些诧异看来。
而周庠此刻已经没有半点余地，他立即不带保留的将王建通过割地换来吐蕃赤德衮宁协助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圣人将要面对的不仅是三十万剑南军，还有五万吐蕃甲士。”
周庠一口气说完，随后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面容再次苍白了起来。
李巨川等人不免有些沉思，如果只有王建的三十万剑南军，那些低端战力其实还好说。
但如果再加上吐蕃的五万甲士，这可就……
从很好说，变成一般好说。
毕竟吐蕃虽然也陷入分裂，但分裂的比大唐晚了不少，此时的赤德衮宁又掌握着吐蕃最核心的拉萨地带，比较好的继承了吐蕃的最后一点余晖。
他手中的那五万甲士，可是正经的吐蕃皇家精锐。
而一想到进入剑南后将会是一扬三十五万对五万的战斗，就算对己方战力有着充足自信，现扬众人也不免暗暗咋舌。
而就在李晔得到周庠提醒的同时。
剑南成都，也正如剑门关一般大开了城门，不断接受着完全不同于汉地唐军装束的浩荡大军。
也许是存了刻意示威的心思，五万吐蕃军居然全部披甲入城。
连绵的甲胄铿锵，从一早入城开始，到了白日渐渐转为黄昏，都没有片刻停息。
这让城头围观的剑南军面色显得十分难看。
甚至就连城头赶来迎接的刘晗，脸色也不受控制的苍白了一些。
吐蕃军的装束完全不同于唐军，虽然扎甲工艺完全相同，但吐蕃几乎没在甲胄上进行装饰或者额外加装部件。
除了单面护心镜和一体式直身扎甲外，也就只有头盔上高耸的华丽孔雀羽毛，宣告了他们身为吐蕃皇家精锐的身份。
这让这群吐蕃守军的甲胄相比较唐甲，要更加的简单纯粹。
而且不比剑南军面容上天生带上几分农民的憨厚老实。
这群脱离奴隶身份，完全转为全职的皇家精锐，他们本就布满坚韧的藏地面容上，更带起几分冷漠与杀气。
刘晗站在城头被吐蕃精锐的气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身边不要说寻常剑南军，就连精锐貔虎在看见这群吐蕃甲士后，脸上也展现出了明显忌惮。
而且相比于五万吐蕃精锐，整个剑南军或许甲士也并不比他少，但论精锐程度，除了貔虎外，还是要差一大截。
刘晗默默目送着这群花大价钱请来的外援进城。
而在成都蜀王宫门外，王建在貔虎簇拥下看着不断开到门前列阵的吐蕃军，高烧不退的红润面容上，展现出了一股沉默。
包铁盾、高原矛，双手长斧泛起寒芒。
前面是三排拿着矛盾的铁甲重步，而在身后则是扛着长斧，一脸森然的吐蕃斧手。
密密麻麻的甲士渐渐填满起整个王宫外的空地，王建虚弱的身影站在这群吐蕃军前，也不知是被吓着还是其他，居然身形有些站立不稳的晃荡。
而如此‘软弱’模样自然落在面前的吐蕃军眼中。
随后一个身上没有过多华丽，同样穿着如同自家甲士的壮汉，一面越过甲士向王建走来，一脸睥睨的看着王建的晃荡。
昂着头，赤德衮宁打量了一眼眼前王建手下剑南军，除了在貔虎身上多看了两眼外，其余剑南军只引起赤德衮宁的一声明显嗤笑。
随后仿佛他才是此地主人，赤德衮宁来到王建面前，高高在上：
“你们那个圣人，到哪了？”
第186章 首战既决战
虽然貔虎的精锐让他有些瞩目，但看着一路走来的貔虎数量，赤德衮宁却又很难放在眼里。
他此时只是睥睨完王建后，大方转身看向身后繁华的成都。
成都也是一座巨城，甚至规模还要比洛阳庞大些。
毕竟一个是久经战乱，一个却承平日久，整个城市保持了长达上百年的和平发展。
这让深处高原的赤德衮宁，看的实在是挪不开眼。
尤其是看着自己五万吐蕃军前的那些部落首领，赤德衮宁更是觉得自己这一步决定走的太对了。
正如唐王朝的崩溃，吐蕃的崩溃也在以一种历史潮流不可逆的势头发展。
赤德衮宁面对自己接手的这个分崩离析的高原帝国，也不断思考着如何才能重新再造那个强大的帝国。
正史上，赤德衮宁的一切方法都失败了，毕竟吐蕃集权的日子太短，当他分崩离析后，下面的吐蕃部落首领们，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唐朝几十年才完成的藩镇化。
当李晔攻伐河西的时候，平措、旦增实际上就是名义归属赤德衮宁的臣属。
只是面对平措、旦增与李晔的战事，不要说周围其他吐蕃势力没有管，全部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就连赤德衮宁也是一副看好戏，只想着怎么等两败俱伤后自己捞好处。
只是结果嘛...
河陇吐蕃被消灭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周围吐蕃势力的想象。
这也直接导致本就中央权威极低的赤德衮宁，更加的雪上加霜。
直到王建的请求传来。
如何将分散的部落拧成一股绳？
当然是找一个共同的外敌！
只是之前吐蕃实在没有能力去攻打高原下的土地。
毕竟平原人上了高原，会有高原反应。
高原人下了平原，也会有醉氧反应。
再加上不管是剑南的王建还是河西的李晔，单独打一个方向，赤德衮宁根本无法组织起足够规模的军队。
但王建的提议传来，不仅给了赤德衮宁一个理想的敌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在平原上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而且接下来的战斗，曾经统属大唐的剑南军和唐军，还会有很大一部分站到他这边。
这对于赤德衮宁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因为赤德衮宁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再回去！
赤德衮宁看着下方虽然因为醉氧有些发困的吐蕃军卒，但他们脸上还是浮现出对富饶剑南的渴望。
那些被他好不容易集合到一起的吐蕃首领，更是带着满脸火热，不断扫视着周围人口繁多的成都。
只要能击败李晔，只要能夺取剑南，本该分崩离析的吐蕃，谁说没有再起的可能？
赤德衮宁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就集结起五万甲士，这五万甲士不仅仅是赤德衮宁的皇家精锐，也有周围所有对剑南有想法的吐蕃势力。
可以说这五万甲士算是吐蕃眼下能够拿出的所有力量。
他们合兵一处，一同打着吐蕃的名义下山，只待适应气候后，一举消灭李晔...和王建。
李晔看不上王建的三十万‘大军’，赤德衮宁也在细心观察后看不上。
趾高气昂，赤德衮宁从眼前的五万吐蕃军身上收回眼神，随后正面向王建，甚至没有任何礼节，大踏步向着王宫走去：
“先说好，不管打没打，你找了我，那几个州，你就必须给我！”
...
剑南，绵州。
作为剑南北部重镇，绵州是足有十六个坊市的大城。
绵州不仅城池高大，而且城外满是良田。
可就是如此重要的一座门户型城市，此时却不带半点硝烟的换上了唐旗。
大量穿出剑南群山的唐军正在不断开入绵州。
绵州城内更是传来大股蒸腾热气，其中不仅有鲜香的蜀地热食，还有一锅锅被烧开的热水。
作为李晔在剑南的第一个落脚点，李晔吩咐绵州为每一个走出群山的唐军准备上热食和沐浴。
不比现代极其容易获取热水，一锅热水的成本也完全处于可以接受的状况。
在古时，洗热水澡可是一项奢侈享受。
毕竟烧水需要柴火，而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的地位，可在米前面。
绵州刺史府邸。
好在气候已经秋天，蜀地一贯的燥热消散下去，转而换上一股并不干燥的秋凉。
府邸大堂中，李晔领着庞师古、李巨川等人坐在其中，周庠则拿着一堆文书，有些皱眉：
“圣人，根据绵州守军所言，看起来王贼不仅未在绵州布置守军，从绵州一直往下，直到成都的沿途所有州府，都没有守军。”
听着周庠说沿途都没有守军，李晔并没有太大反应，下方李巨川则有些皱眉。
“圣人，王建这是将军力全部收缩，似要与我军决战。”
周庠也点点头：
“王贼深知我军强大，不敢再分兵消耗，必然是收拢兵力于成都，要与我军决战。”
李巨川和周庠都是残唐极为出色的谋士，周庠甚至还是蜀地第一名士。
他们两人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王建的想法。
而听着王建居然把三十万人都集中到了成都，甚至可能还有五万的吐蕃精锐。
另一边的庞师古、符道昭等将领则是一脸火热。
这一路几乎没有正经厮杀过，王建这种想要全力一战的态度，终于让他们激起了一点热情。
一群人看向李晔，李晔则在上面同样查看着整理来的各类文书。
感受下方安静，李晔虽然没有抬头，但仅是过了片刻，一道平静的声音，还是在大殿中传递开来。
“一战就一战，首战即决战！”
...
唐军正式进入剑南，成都也多出五万吐蕃人。
整个蜀地开始弥漫起一股战乱的焦躁。
只是两边没有寻常战扬的各种试探与接触，双方都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只是一面靠近，一面积蓄着力量。
而在这种焦躁下，关外的战事似乎显得极为遥远，王建发出去的一堆信件也没有得来一个援兵。
但就在赤德衮宁带着吐蕃大军进驻成都的那天，一队来自淮南的商人，却也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进入了成都。
第187章 王建狡诈
前段时间吐蕃大军入城的影响似乎已经消散。
大街小巷又传来货郎浓厚蜀地口音的买卖吆喝。
虽然成都并非一座商贸城市，但凭借剑南繁华，以及长江水道的对外联系，成都或许完全无法在商贸上比肩长安等商贸巨城。
但其中依然能够不时看见一些操持外地口音的商人。
此时的成都一处商坊中，一队淮南商人正在大力采买着蜀锦，同时将淮南的一些瓷器想办法售卖出去。
大街小巷满是人来人往的吆喝。
不远处的一处酒楼前，甚至还有人挥拳斗殴，不一会不仅引来了戒严的军卒，还有直属王建的貔虎。
貔虎赶到，斗殴迅速平息下去。
而在长街另一边的某处二楼，戴友规捧着热茶，缓缓给自己送着茶水。
窗户边，一个小厮看了一阵斗殴，随后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
“戴掌柜，好像是吐蕃人与当地酒楼起了争执。”
戴友规面色不变，只是继续送茶，仿佛刚刚不是他让自己小厮去看看怎么回事。
戴友规是淮南人，也是杨行密手下的一员谋士。
面对王建求救，杨行密一开始的想法也与朱温、李克用，甚至王建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
那就是‘不信’！
只是随着后面兴元半个时辰告破，秦岭群山连李晔半个月都没有拖延，就算是距离李晔极为遥远的杨行密，也做不得无视。
除了开始逐步动员军队小心提防朱温和周边其他势力外，对于李晔的关注度，远在天边的杨行密也急剧提升。
于是这就有了戴友规出现在成都的一幕。
小厮看着戴友规全然不在乎外面情况，也不敢打扰自家大人品茶雅兴，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直到戴友规深吸一口气缓缓品鉴完口中蜀茶，他才终于开口。
只是开口第一句，居然并非外面情况如何，而是先赞扬了面前茶水。
放下茶杯睁开眼，戴友规一脸满足：
“蜀茶与我淮南相比，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带着满意，戴友规看向一边小厮：
“去采买些新茶送给节帅。”
看着戴友规出门在外有好东西还不忘杨行密，身边人纷纷有些瞩目。
小厮立即叉手转身下去处理，而后戴友规才转眼看向桌前另外一人，脸色稍微正经了些：
“张兄，你观了这么多日，可曾看出些什么问题？”
张训面无表情坐在另一边，他的面前也有一杯与戴友规相同的茶水，只是茶水早已喝干，后面连着加了几次水，早就泡没了茶味。
张训是杨行密亲军精锐黑云都的统领。
这一次跟随戴友规一同前往剑南查看李晔与王建的战事。
此刻见戴友规终于说道正事，张训收起脸上的一点不耐烦，整了整神色，随后开口：
“王建军势，远非我淮南可比。”
看着张训居然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戴友规送茶的手短暂停顿了一下。
张训也不理睬戴友规会有什么想法，只是带着一点咂舌开口：
“王建集结三十万大军到成都，我这几日远远观望过几次，三十万人居然人人披甲！”
“扎甲？”
戴友规下意识问了句，而张训有些无语的看了戴友规一眼。
“两档布甲为主。”
戴友规有些无聊，他也不是真傻，会以为王建富裕到可以给每个士兵都配上一套扎甲。
他这么说只是想让张训不要太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只是张训似乎完全没有理解，他反驳了戴友规后，脸上咂舌更重。
“而且这三十万人并非全是动员的民兵，以我观之，其中接受过训练的军卒少说也有二十万。”
“就这二十万人里面，估计又有十万是长时间接受训练。”
张训说的只感觉有些口渴，虽然他们淮南那边真要咬牙，也能养十万军卒常年训练，但绝对不会如王建这般轻松。
更不用说王建一口气动员了三十万大军，这个数字放在淮南，简直要惊掉大牙。
淮南虽然要比河东的李克用好上不少，但拼尽全力最多也就是十几万。
淮南真正能够傲视天下各方的底气，除了淮南水网纵横，淮南军极擅水战外，还有就是他们的水师。
同时北方不怎么使用的纸甲，在淮南军中也取代了布甲的地位，成为淮南军士卒最常见的甲胄。
所以本就对陆战了解较少的张训，此刻表现出了对王建军卒的错愕。
戴友规虽然也知道己方长在水战而非陆战，但听着张训这么说，也知道自己军力与王建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太远。
张训还在错愕王建的恐怖实力，戴友规却已经放下了茶杯，一脸庆幸的望向了窗外。
“还好我主让你我二人先来查看，不然差点着了王建的道。”
还在错愕王建军队战力的王建有些疑惑，戴友规则一脸笃定，轻敲了一下桌面：
“王建必然是想要以此诱导我关外诸镇起乱，好为他减轻军事压力的同时，还能拖延我等的发展。”
“毕竟王建不仅有着三十万大军，还有五万吐蕃精锐相助，朝廷那边不过五万人马，如何会是王建对手？”
听着戴友规分析，张训呆了呆，随后有些认可的缓缓点头。
而后更是下意识询问：
“那我等该如何给节帅回报？”
戴友规一脸理所当然：
“自然是告知节帅，一兵一卒都不用给王建。”
张训听着脸上是更加明显的认可，随后重重点头，整个人更是立即站了起来：
“这几日我们也看清楚了，事不宜迟，今日就返程吧。”
看着张训还没看一看唐军就要准备离开，戴友规脸上有些犹豫。
只是还没开口，张训却抢在前面：
“唐军算上天也只有五万人，看了也翻不起浪，何苦浪费时间？”
张训这话将戴友规面上的一点犹豫给冲散，他长出一气也站起身，点了点头：
“好，事不宜迟，我们...”
戴友规正要拍板离开，可话没说完，原本外界喧哗的街市，却被一片连绵吹响的号角压过。
张训与戴友规错愕，楼下跑去买茶的小厮也惊慌跑上，上来后就带着满脸焦急，慌乱开口：
“不好了，唐军一路杀到成都了！”
第188章 红日、大地、赤染
戴友规带着淮南众人跑出酒楼，大街小巷满是慌乱奔逃的百姓。
人挤着人，不时会有货摊被惊慌人群推翻，但货郎来不及抓住推倒自己货摊的人，他只是尽可能抢救自己的物品，随后跟着混入奔逃的人群。
戴友规等人站在酒楼门口，身后酒楼中不断跑出赶忙回家的人群，而张训看着如此慌乱模样，脸色却有些奇怪。
“为何不提早告警？”
几万大军，当然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成都。
王建必然是早已了解到了李晔动向，可直到唐军抵近城池，居然才想起来给城内百姓说一声，这军事指挥简直无能到了极点。
戴友规看着面前街面上慌张跑过的人群，面色带起一点沉思后有些莫名的看向不远处高耸的城墙。
“据说李师泰投降了唐廷，王建手下已经没有什么能打的将领，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说着，戴友规直接大步往前走去，身后张训等人连忙跟上。
“此时回淮南，怕是来不及了。”
张训以为戴友规还是要回淮南，可戴友规却直接摆手：
“让大伙待在酒楼不要跑，叫上几个好手，我要去看一眼唐军。”
成都是不比洛阳小的巨城，漫长的城墙处处都是可以用于观望的空地。
只要花些钱贿赂一下军卒，戴友规这么几个人想要找处僻静城墙观望战局还是轻轻松松。
张训闻言倒是对戴友规有些刮目相看，他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后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很快几人穿过人群，果然以助军民夫的身份，走上了城头。
随后刚刚登上城墙，城中还显得遥远的号角与战鼓，终于全无阻隔的漫过城头，出现在戴友规的耳中。
号角连绵，战鼓震撼。
但相对于这些代表战争的声音信号，更让戴友规震撼的，却是几日前就开始出城准备，王建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
人上一万便已经是无边无际，更何况此刻大地上排列的还并非一万人，而是足足三十五万大军。
成都城头密布着高大的箭楼，此时每一处箭楼的顶端都在不断挥舞着各色令旗。
这些旗帜传递着军令，随后用一个最快的效率，将城下无边无际，人潮海浪一般的剑南大军不断调动起来。
戴友规刚刚来到城头，一股巨大焦躁的氛围，立即就直冲了面门。
虽然根本看不见远处剑南军的面容，但空气中弥漫的慌乱、恐惧，却已经实质性的传递到了戴友规等淮南人面前。
“他们...居然在...怕？”
张训有些错愕，他这几日不断观察剑南军，在他看来剑南军的纸面数据简直强大到了极点。
可眼下就是这么强大的军队，居然在此时展现出了他根本想不到的恐惧。
甚至让剑南军产生恐惧的敌人，此刻连影子都还没有出现！
张训想不明白，他此刻只能是皱眉看着城下的剑南军，苦思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如果如此强大的剑南军都会恐惧，那让他们恐惧的唐军，又该强到何种程度？
张训的注意力随着他的这个想法，终于是带动目光向前，越过无边无际的人潮，看向了远处地平。
此刻地平线那头只有一轮赤红的圆日，张训看去的第一眼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下意识想要收回眼神，但就是刚刚埋头的瞬间，他愣了愣，又猛然抬头看了回去。
甚至不仅仅是他，也是身边的戴友规等淮南人，和城下无边无际的剑南大军。
黄昏落日。
随着越发坠入大地，夕阳早已不那么刺目。
剑南大军的调动忽然一顿，耳边连绵不停的号角与战鼓也突然没了之前顺畅。
不仅戴友规目光死盯着夕阳，城上城下几十万的目光，也都死死盯着夕阳。
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广阔的剑南平原平整的仿佛一张铺开的白纸。
而在白纸尽头，那轮巨大赤红落日前，一缕高耸黑影，居然刺破了光芒，伴着一阵晃动，渐渐出现在人群眼中。
光芒下那缕高耸黑影若隐若现，以至于人群不得不用力眯眼，全神贯注的看去。
随后伴着夕阳不断下沉，高耸黑影不断向前，人群终于看清了它的具体面目。
最后一点红芒闪过，一头张牙舞爪的巨龙，正在夕阳晚风的吹动下，无声咆哮向成都城外的三十五万剑南大军！
那是李晔的龙纛。
战鼓，再一次敲响在大地尽头。
只是这一次并非来自剑南，而是龙纛下泛着璀璨光彩，仿佛铁城一般的盛唐甲士！
明光铠字如其名，背靠巨大红日，五万唐军的甲胄不断反射着蕴含点点红色的光芒。
脚步整齐划一，以至于战鼓之下，是踏步伴着铿锵，如同一记记重锤不断敲响在剑南军的心头。
赤德衮宁是入城前披甲，可此时大地上，唐军却是披甲行军。
而且行军中的阵线严丝合缝，五万人的大阵，居然能够不带丝毫晃动，仿佛一整个豆腐块，严整的走向成都。
大盾在前，竖起一片无边盾墙。
长矛在后，直指天幕带起寒林。
陌刀在红日下光洁夺目，汇聚一起仿佛一片陌刀刃海。
三十五万剑南军调动的杂乱脚步，在五万人整齐划一的踏步与铿锵中，在眼前如此夸张的阵型下，气势居然反倒被人数更少的唐军夺去。
直到城下不远处的一阵隐约喝骂传开，已经不知何时停下的剑南号角与战鼓，才再一次针锋相对的敲响在成都城外。
军旗再次在箭楼的顶端开始传递军情，城下的剑南军也再一次开始了调动。
而远处的唐军在行进到一个距离后，看着身后即将完全沉入大地的红日，也渐渐止住了脚步。
双方似乎都极有默契，面对即将爆发的决战，王建没有急着发起进攻，李晔也并不追求立即开战。
剑南军忙着展开自己庞大的军队，唐军也开始扎营。
随后就是伴着开始弥漫在整个成都内外的浓厚肉香，一个死寂黑夜，降临在这片即将赤染的大地。
第189章 夜磨刀
成都正面李晔的城楼上。
城墙上站满了手持长矛执勤的军卒，不时还有排成队列，高举火把走过城头的巡逻军卒。
而在军卒的背后，城楼中，不时传来的咆哮，却不断打破周围寂静。
城楼里灯火通明。
大量烛火将整个大殿照耀的极为亮堂。
里面挤满了身披各类甲胄的人群，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剑南军，但随处可见装备明显不同的吐蕃军。
有着王建接应，又提前下来了这么长时间，吐蕃军终于完好无损的适应了平原。
此刻一群吐蕃将领昂首挺胸，一脸怒气的瞪向对面的剑南军。
王建坐在上首，身体显得极为疲软，他面容越发红润，这是伤口发炎，体内高烧不退的表现。
此时的王建已经有些支撑不起，但面对大殿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却只能是强撑着身体，尽可能睁开眼看向赤德衮宁。
鼓起气力，王建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一股明显的有气无力：
“赞普大人，你们不是说，让你们打头阵吗？”
一句一顿，王建的虚弱甚至已经无法隐藏。
只是周围的剑南军将领除了刘晗是真心担忧王建身体外，其他将领却是死死盯着对面吐蕃军。
此时大殿中的争吵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原来想要冲在前面，好抢夺唐军缴获的赤德衮宁...
不干了！
面对王建的亲口提醒，赤德衮宁脸色不变，他们本就是半奴隶半封建的高原王朝，严苛的环境造就了他们追求实际的性格。
赤德衮宁居然极为自然的回复：
“之前没想到唐军居然如此精锐，计划自然得有变化。”
看着赤德衮宁‘无耻’，剑南军将领们更加大怒，如果不是王建已经明确制止了他们，说不定此刻就又要再吵起来。
而吐蕃军将领们却一脸认可的看着赤德衮宁，没办法，仅仅只是从白日那远远一瞥看来，吐蕃军几乎立即就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伙唐军...
强的可怕！
披甲行军、阵线严密也就算了。
不比剑南军没打过什么硬仗，刚刚分崩离析不久的吐蕃大军中，还有不少强盛时期残留的老将。
剑南军都没注意到的一点，让这群老将给注意到。
那就是那伙唐军在行进中，五万人居然能够做到脚步一致！
这已经不仅仅是纪律性强的离谱，更是这五万人的战斗本领，远远超过了吐蕃军理解的范围。
而面对如此恐怖的敌人，居然还要指望他们吐蕃军顶到前面，这不是开玩笑吗？！
实际上此时的王建还不知道李晔已经分出五千人带着五万兴元军去支援了洛阳，他们还以为对面的唐军依然是五万。
不然若是知道了，恐怕更是惊掉大牙。
毕竟面对强敌，从来只有尽可能增强兵力的说法，还从没有临近决战反而派人出去的道理。
这就表明对面的唐军，是真的自信到即便只有四万五，也敢直面剑南、吐蕃联军的程度。
城楼大殿中王建与赤德衮宁还在想办法决定明天到底该怎么打。
而在城外的唐军大营，伴着还未完全消散的肉香，整个营地却是一片死寂。
只有营帐间巡夜的小校，不时传来踩踏地面的吭哧。
一个小校领着十个军卒行走在营帐间，目光扫视周围营帐，同时眼神挑高，注意力不时放向远处高耸的成都城墙。
灯火照耀下，远处的城楼仿佛黑暗中泛起神光的高空宫阙。
深深看着自己追随李晔走了这么久的最终目的地，回想着白日看见的对面无边无际的剑南大军，小校脸色有些莫名。
随后收回目光，正要再往前继续巡查，可才刚刚抬步，一声铿锵，他手中的横刀却已经拔了出来。
刀尖直指两片营帐的黑暗，小校略微皱眉：
“谁？出来！”
身后唐军见状也是跟着举起武器，他们不敢大声喧哗，害怕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小心翼翼看着前面黑暗。
随后几个身影，从黑暗中显形。
看着这个身影，小校一愣，连忙收起横刀，对着李晔行礼：
“见过圣人！”
李晔并没有表现出被自己麾下军卒用刀指着的不满，他只是认可的点头：
“你们做的很好，继续吧。”
小校连忙收起横刀叉手行礼，随后带着一点后怕和恭敬的小心从李晔身边走过。
李晔身后跟着的庞师古、符道昭两人面色沉默，不比王彦章和张承奉，这是李晔眼下少有能够独挡一面的大将。
当然，还有一个正在驻守洛阳的李师泰。
看着小校走远，庞师古收回眼神，在李晔身后小声开口：
“将士们多少还是有些浮躁。”
练了一身本领还没真正打过一仗，对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还没有概念的唐军，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缕对于明日近四十万人的大战产生了各种情绪。
毕竟按照以往，小校碰着李晔这种情况，是不会激动到直接拔出横刀。
符道昭也点点头，他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成都城楼，面色带起一点严峻：
“剑南军直接摆出了城外，明天看样子似要野战。”
不比攻城还要先起砲机、挖壕沟、封城等各种前戏，野战可就是见面就要刀刃见红的搏杀。
这种不带半点缓和的搏命，最是让人心血翻涌。
自己身后两个帅才都在感慨明日的战斗，李晔则没有过多理睬，他只是等着小校带队走完，目光扫视这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在关键节点燃起几团火盆的大营。
整个大营一片黑暗，再伴着连虫鸣鸟叫都没有的寂静，整个营地居然有那么一丝死寂。
庞师古与符道昭说了一会，看着李晔始终没有回应，他们只好闭嘴，但他们刚刚闭嘴，李晔却又开了口：
“什么声音？”
庞师古、符道昭一愣，他们疑惑对视一眼，随后没敢质疑李晔，而是跟着闭上眼睛，认真聆听起来。
随后在外界感官只剩下声音后，他们也终于从明面上的死寂中，听到了李晔口中询问的声音。
那是一片金属顺着水花反复摩擦石头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小，但在认真听去后，声音却又开始无限放大。
营地似乎还是一片死寂，但当庞师古、符道昭睁开眼睛，眼前无数黑暗的营帐中，却仿佛变得透明。
伴着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他们看见眼前无边的唐军大营，一股磨刀的窸窣，渐渐填满了夜空！
第190章 框起来，A过去！
轰鸣的脚步伴着城头不断舞动的令旗而回响。
王建、赤德衮宁坐镇城头，王建瘫在椅子上，目睹着自己城下大军的变动。
五万吐蕃军精锐还是排在了中军，只不过他们并非顶在最前，而是中军最后。
一群军将围在王建和赤德衮宁身边，一旁还有几个小校，认真查看令旗，并不断将令旗传递的意思，送到王建面前。
“左翼五万人已经展开，并按照计划抢占左侧高地。”
“中军开始进食，再有半个时辰即可投入战斗。”
“右翼的推进也十分顺利，已按照计划抢占了河口。”
传令兵不断汇总着各部的情况，并将这些消息直接送到王建面前，而非某个被王建选出了的军将。
王建本身就是武人，他不仅深知残唐武人下克上的光荣传统，更有李师泰披着唐旗在兴元城头奔跑的冲击。
所以此时王建虽然依然发着高烧，大脑也已经开始有些糊涂，但他还是坚持要把军权握在自己手里。
王建尽可能打起精神，他认真聆听手下不断送来的军情，听着似乎一片大好的局面，眉头反而是皱的越来越明显。
“所有河口、高地都顺利抢占？”
“唐军呢？这些地方没有唐军吗？”
几十万人的大战，自然不可能是集中一处，你一窝蜂冲上来，我又一窝蜂冲下去。
实际上就算是讲究集众和阵型的古代军阵，四十万人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宽大的战线，才能尽可能将大军的人数作用体现出来。
所以这就导致在开战前，王建急匆匆派人去抢占一些关键节点的高地和河口。
只是本来以为会有一番厮杀，甚至一波还拿不下来的王建，此刻得知的消息居然是一切顺利。
王建有些错愕，不要说一旁赤德衮宁听见这个战况忍不住对着远处唐军嗤笑了一声，就连王建也渐渐浮现出一丝自我怀疑。
难道唐军仅仅只是比较能打，在军事指挥层面毫无建树？
王建想到这里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地图，想要确定是不是自己哪里有什么纰漏。
结果看了一圈，看着自己的三十五万大军已经完全展开，各处要地全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能够保持阵线发起进攻，那么整个唐军很容易就会被自己大军给包围起来。
这种阵势从战术层面来说，几乎已经宣告了王建的全面胜利。
如果不是在兴元亲眼看了王彦章的恐怖，又看了唐军伸手抓箭的夸张，这个时候王建甚至就要开始欢呼了。
王建皱着眉，并没有半点因为自己占据战术优势的喜色，而赤德衮宁显然也是乱世中打出来的领袖，他也很清楚这种占据战扬所有关键节点意味着什么。
他面上再次浮现一股看不起平原军队的跋扈，对着远处在空地上列阵，就这么坐视要点被占领的唐军耻笑起来。
“怪不得你们的长安能沦陷这么多次，这样的指挥，也配称圣人？”
赤德衮宁的嘲讽让本来沉思的王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感受身边剑南军将的不满，王建虽然发烧，但还是展现了他阴险的本色。
带起一点‘认同’，王建一脸认真的看向赤德衮宁：
“唐军就是这样，既然赞普大人瞧不上唐军，不若还是由你吐蕃军打前阵？”
赤德衮宁脸上的耻笑一僵。
周围剑南军将领也是一脸看好戏的眼神放来。
赤德衮宁虽然心底已经发火，但看着远处始终沉默的数万唐军，却只当做没听见王建的反讽。
毕竟战术层面做的再怎么差，唐军这么能打，一个照面先把顶在前面的敌人脑袋锤爆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王建一句话扳回一局，周围剑南军只感觉狠出了一口恶气。
而后赤德衮宁直接开口，转移了话题：
“唐军多半在等着我们主动进攻，既然阵线已经摆好，我军不要着急，先晾一晾他们。”
被数倍敌军包围，哪怕坐着不打，时间也会渐渐将人数更少一方的士气压抑下去。
赤德衮宁这是十分常见的攻心技，王建闻言后也是十分认可的点头。
只是王建还没来得及下发命令，远处大地上，却再次传来如同昨日一般的整齐踏步。
王建和赤德衮宁一愣，连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错愕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片疑惑。
对面原本安静坐在地上休息的唐军，居然开始了主动向前！
“他们...不等我们打过去吗？”
赤德衮宁的疑问城头上根本没有人能够解答。
而唯一能够解答的人，却正在唐军这边，驱马立在李晔身前，一脸恭敬的叉手：
“剑南军果然把军队分开了，这下他们正面只剩下二十万人。”
庞师古领着符道昭、张承奉站在李晔面前，他们的更后面是四万唐军，正浩浩荡荡向着剑南中军走去。
面对庞师古和符道昭、张承奉，李晔脸上只有久等到现在的无聊。
他直接挥挥手，对着庞师古示意：
“尽快结束战斗，我们还要回师洛阳。”
庞师古听着这话立即再次一个叉手弯腰，随后直接带着符道昭和张承奉离开。
庞师古统筹全局，符道昭负责统领神策军，张承奉负责统领河西军，算是此番大战庞师古的左右手。
而在大军后面，李晔则领着王彦章待在大营前，他们的身后是这两年扩充到四千的精骑，以及一千铁河。
战鼓弥漫，踏步铿锵回响。
远处剑南军面对人数更少一方的主动进攻，一阵慌乱后是两翼开始略微收缩，等待着唐军自己走进他们的口袋。
同时无数剑南军将和吐蕃军将对着唐军不断左右查看，实在看不出来李晔这是个什么战术。
只有李晔看着远处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敌军，脸上那股无聊，变得越发明显。
抢占要地？被动防守？
若是还需要跟你们讲究这些，那我这两百年的大唐阿斯塔特，岂不是白练了？
李晔为什么没有去抢占那些王建看重的要地，因为李晔一开始的战术就很简单。
总结起来就那么一句话：
框起来，A过去！
第191章 四面合围
大地一片震撼。
这是数十万双大脚不断往来奔走带起的声响。
庞师古领着两万神策军、两万河西军，连带符道昭、张承奉正式前出。
李晔待在身后，看着远处被唐军和各种烟尘阻碍了身影的敌军，目光转动一圈，直接举起马鞭指向了一旁一处高地。
这里就在唐军身边，又不存在什么战略价值，所以王建根本没有派人来占领。
“去山坡上。”
李晔说着一夹马肚向前，身后王彦章立即带着上百铁河亲卫，连忙跟在身后。
此时李晔、王彦章的战马也都加装了马铠，再配合上百铁河亲卫，一百甲骑迎着晨光登上山头的一幕，立即引起了周围不少剑南军的关注。
一些胆大的甚至想要凑出些马队，派过去尝试袭击一下李晔。
李晔的战马迈上山头，站到高处，他终于可以将整个战场收入眼底。
远处是平整的大地，四万唐军紧密组合在一起，仿佛一块钢铁方阵，正在向着浩大的敌军驶去。
而在唐军的周围，则是几十万人调动起来的烟尘。
李晔看不见烟尘下的具体画面，但仅凭烟尘，也能看出来王建不带半点犹豫的选择了合围。
占据地形就是为了展开阵线，既然现在自己展开了阵线，唐军还自己往口袋里面撞，王建自然不会有半点留手。
王彦章跟在李晔身后，他也看着下方浩大战场，面容上满是一股难以压抑的热血沸腾。
不断将手中双枪举起又放下，李晔感受身后不断传来窸窣，转头看了王彦章一眼。
王彦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李晔则没有多说，直接转头继续看向战场，同时指向了山包的另一边：
“你带五十铁河，把他们打回去。”
王彦章转眼看去，那里正有一千剑南马队一脸火热的向着李晔所在冲来。
看着这群身上只能穿两档，拿着横刀、长枪，连骑兵都算不上的马队，居然敢主动向自己冲来，王彦章脸色浮现出一点狞笑，随后直接点了五十个铁河，居高临下，开始向着那一千马队冲去。
城头上，王建和赤德衮宁目不转睛看着城下浩大的战场。
唐军主力与己方主力的接触还需要一点时间，他们的目光忍不住扫视整个战场。
随后远处的一片城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惊喜喧哗。
王建和赤德衮宁连忙看去，可距离太远，他们只能看见一群军将正纷纷伸手指向唐军的侧后，不断振奋的大呼小叫。
王建和赤德衮宁跟着把目光放过去，可距离实在太远，哪怕他们居高临下，也根本看不见远处发生了什么。
直到头顶一阵军旗舞动，一个小校才连忙跑了过来。
单膝叉手，小校直接开口：
“圣人只带了一百人上了一处高地，我军左翼将领派出一千马队奇袭，已经摸到了圣人脚下。”
听着这个意外之喜，王建脸上立马露出大喜，赤德衮宁也闻言后立即看向人群指着的远处，透过弥漫的烟尘和排列大地上的无边大军，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缕明显脱离战场，在战场外围弥漫起来的躁动。
几十万人的大战场，这已经是王建和赤德衮宁能够看见的全部。
他们根本看不见战况到底如何，只能是焦急等待前线传回来的消息。
刘晗看着王建满脸期待激动，有些担忧他身体的开口：
“战场浩大，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回来，明公还是先...”
刘晗想让王建注意休息，可话还没有说完，头顶的军旗居然又开始了舞动。
看着又有消息，王建直接无视了刘晗的关心，他一脸焦急的看向解读旗语的小校，想要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一个惊天之喜。
就连赤德衮宁也是目不转睛看着，想要看看后续到底如何发展。
只是面对身边一群人的关注，小校不断解读，脸色却渐渐变得错愕起来。
甚至多花了往常一倍的时间，甚至不顾身边诸位大人焦急观望，一定要旗兵发旗语再次确认，直到消息无误后，才带着一些不知所措，有些心虚的面对向王建。
看着身边人眼中的万众期待，小校脸色满是苦楚：
“我军的一千马队，被...被唐军...”
“五十骑给杀穿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看着王建等人听闻这话后直接全部脸色一僵，小校心中还是涌现出了巨大恐惧。
传递好消息和传递坏消息，对于传令兵来说，可是有着天差地别。
好在王建虽然高烧，但还没有到完全糊涂的地步，他无视了传令小校，转过身脸上惊喜消散，又陷入到一片沉默中。
几十万人的大战场，不过是一千马队的损失，王建还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王建虽然表现得一副无所谓，但身边人却已经纷纷有些错愕的看了过去。
就连赤德衮宁也面色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莫名，终于不再是用看不起平原人的桀骜，而是极为认真的态度，打量向远处李晔存在的那个山包虚影。
五十骑，灭了一千马队...
平均下来一个唐骑要打二十个，居然还打赢了...
这伙唐军未必真的各个是项羽？
赤德衮宁没由来心底浮现出一点疑问，紧随这个疑问而来，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一点忧惧。
尤其是随着头顶军旗舞动的越来越快，往来传令兵也越来越多，城下平原上，断断续续走了大半个上午的唐军，终于与剑南军发生了接触。
一些远远抛射的流矢，开始划过漫长天空，零星落在严整的铁甲大军中。
而在流矢的身后，则是轻松完成合围，已经开始收口的剑南大军。
“左右两翼加中军，一口气出动二十万人，而且还完成了四面合围。”
“等下就是磨，也该把这些唐军磨死了！”
赤德衮宁此时从未如此期待过剑南军的战斗力，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这些走的足够近，他们已经能够肉眼可见的大军，
只希望剑南军靠着人数与合围优势，能够将这些唐军给消灭掉。
赤德衮宁目不转睛，城墙上下的剑南军和吐蕃军也都目不转睛。
然后原本一直不断的漫天战鼓与号角，就在这阵流矢消散后，突然寂静了下来。
脚步消失，唐军结阵立在原地，身边密密麻麻的剑南军，也立在了原地！
第192章 他们直接冲过来了？
仿佛暴雨前的宁静。
喧哗了一整个上午的调动脚步，在终于敌我双方全员到位后寂静了下来。
城头王建赤德衮宁看的目不转睛，山包上的李晔骑在马上，也望着远处只能勉强展现出军阵的浩大战场。
战鼓消散、号角也无人吹响。
看着头顶即将抵达正中的日头，调动了一上午的敌我双方，在一片压抑寂静中，猛然掏出了...
干粮！
几十万人的大战最快也要几天几夜，整个战斗过程中比杀敌还要重要的事情，是让每个士卒都能时时吃上饱饭。
此刻面对厮杀前的临门一脚，两边的前线将领居然都选择了先吃饭，哪怕王建和赤德衮宁急的脸色有些发红，也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异议。
剑南军手中全是一些混杂了咸菜的饭团。
三十万大军开销巨大，还要供养五万吐蕃甲士，王建的前线寻常军卒，只能是这种饭团裹咸菜当主力。
而在他们对面的唐军，则是一群人直接坐在地上，拿着昨天夜里顶级厨师准备的松软胡饼和大块烧肉，大口大口往嘴里送。
甚至因为是昨天夜里准备的新鲜食物，唐军手中的胡饼香气和肉香，居然还飘到了对面的剑南军面前。
这让吃着发馊饭团的剑南军，立即浮现出大片艳羡。
此时的画面别样奇怪。
两边大军间隔不过两百步，恰好在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外。
随后就是即将玩命厮杀的两边，居然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甚至不比剑南军许多人根本不敢坐下，害怕发生什么情况来不及跑。
处于包围圈的唐军反倒是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当着四面八方敌军的注视，大块朵颐。
而在他们腰间，存放食物的布袋，居然一口气挂了三个。
这就是三顿胡饼和烧肉的饱饭，足够支撑唐军在外浪战到第二天清晨。
很快，哪怕没有人敢在军卒吃饭时催促，一两个饭团还是两刻功夫后送进了肚中。
剑南军挺着长矛默默注视不远处，看起来远不如己方震撼的四万唐军。
唐军也吃饱喝足后，陆续从地面站了起来。
旗帜在急风下作响，没有人喧哗的世界，旗帜舞动的声音居然成了世界的主旋律。
随后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一阵咳嗽，沉寂的敌我双方，终于是将目光，放在了对面。
号角、战鼓、呵斥。
如同一声惊雷，在咳嗽消失后，猛然炸响在成都平原上。
四面八方的剑南军穿着两档，挺起长矛，一面大喊着给自己鼓气，一面人山人海的冲向不远处的唐军。
二十万人没有全部投入，前线将领只投入了十万人，剩下的十万人则在后面继续养精蓄锐，同时提防着唐军任何可能的支援。
与此同时剑南军也展现出了他们的战斗素养，虽然大军实在难以说得上有什么阵型。
但除了最前面冲击的民兵，后面的第二、第三梯队，却多少带起些章法。
盾牌手顶在最前，后面跟着长矛、弓手。
深知己方甲胄远远不如唐军，剑南军准备了大量盾牌，希望要依靠盾牌的相互阻隔，然后通过长矛去捅杀唐军。
冲在最前面的民兵，也是希望用来减弱唐军阵型的炮灰。
只是在炮灰冲上去展开白刃战之前，首先发威的，是剑南军射出的密密麻麻的箭雨。
四万人的大阵，就算剑南军弓手再怎么无能，也能保证他射出的箭矢能够落在唐军头顶。
箭雨密集，甚至在大地上带出了一点淡薄的‘乌云’。
如此震撼一幕，不仅让城头的剑南军士气大增，更让本来极度瞧不上剑南军的吐蕃众人，也暗暗有些咋舌。
这要是射他们身上...
两边都在看着对面唐军，想要看看自己一轮箭雨到底能达到什么效果。
只是面对这些实在算不上有什么杀伤的流矢，身着重铠的唐军只是微微低头，将自己的所有皮肤全部埋在盔甲下。
紧接就是‘乌云’落下，一片叮叮当当后，万众瞩目的唐军，居然没有人...倒下！
这一幕看的原本兴高采烈的城头瞬间一滞。
他们带着一点想不明白，恶狠狠看着远处的唐军。
实际上剑南军的箭雨也不能说全无效果，毕竟一些实在角度刁钻的流矢，还是穿过了甲胄保护，想要将唐军咬下一块肉来。
面对这样实在躲不过的流矢，下面的唐军会快速瞟一眼后，直接转身往旁边挪动半步。
所以剑南的箭雨攻击，至少让唐军原本还算严密的阵线，稍微泛起了一阵极为短暂的涟漪。
也就是箭雨数量太多，唐军又要握着武器，不然唐军还想着重现面对貔虎时的伸手抓箭壮举。
城头剑南军和吐蕃人有些无语的收回目光，虽然这种流矢抛射面对重甲步兵确实难有什么效果，但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
人群不想再看己方的无能，只是他们想要收回眼神，远处的战况却不允许。
因为就在剑南军射完一轮后，中间的唐军，除了最外面两层大盾重甲外，剩下的人要么拿出硬弓，要么拿出臂张弩，将足足四万箭矢、弩矢，对准了汹涌而来的剑南人潮。
“有盾牌，他们弩怎么...”
弩是直射，可唐军面前顶了两排大盾，赤德衮宁好奇唐军要怎么射弩。
只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在没有任何军令的前提下，这四万唐军仿佛成了一个整体，前面的大盾猛然将盾牌向着两侧挪开，随后就是后面排成三排的臂张弩，仿佛一片刺猬般瞄向了面露惊恐的剑南民兵。
齐射的哗啦，远比剑南军的稀疏流矢，更为整齐。
剑南军十万人，但其中的弓手不过两万。
唐军四万人，但其中的弓手，却是满编的四万。
连带高度整齐的箭雨，唐军的‘乌云’，远比剑南军更为震撼。
头顶是仿佛四散绽放的黑云，面前则是三排齐射弩矢，仿佛一阵黑风吹过大地。
而后...
暴雨冲刷，黑镰割过。
四面八方汹涌来的剑南军，如同田中麦穗。
瞬间一空！
第193章 上马，背冲
气势汹汹的战吼冲锋，如同被猛然掐住脖子的公鸭。
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响起的惨叫混杂进其余战吼中，平添了几分难听的尖利。
城头死死注视战况的王建和赤德衮宁瞬间瞪大了眼睛。
不仅是因为眼前唐军再现了人均弓手的盛唐标准，更是因为眼前唐军射出的箭矢，未免太狠、太准！
剑南军射出的箭矢最多只能算作流矢，而唐军射出的箭矢，真的仿佛成了一把无形镰刀，一个不留的将前面几排剑南民兵给射翻在地。
而后在王建和赤德衮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让开的大盾又整齐划一归位，重新在大地上竖起了两层高大盾墙。
剑南军冲锋的脚步已经变得杂乱无章，亲眼看着自己眼前战友成批倒地，后面众人哪怕是更加精锐，接受过正经训练的军卒，脸上也浮现出阵阵恐慌。
唯有头顶跟着飞过的己方流矢，密密麻麻落在唐军头顶，才让众人心中稍显安慰。
只是流矢的杀伤隔着盾墙他们看不真切，但流矢过后，眼前大盾再次展开，唐军用一个堪称眨眼的功夫重新瞄准出来，这一幕让他们原本刚刚安稳下去的内心，又骤然一紧！
又一次的齐射，最后剩下的一点民兵全部倒地，后面举着盾牌的剑南军也被射倒大片。
不仅是头顶的抛射在杀伤，也是弩矢透过盾牌缝隙，精准射入后面的军卒身上。
臂张弩堪称唐代单兵最强弩，弩矢不仅能够破甲，更能在近距离下直接将人给射倒飞出去。
盛唐时期唐军与吐蕃的拉锯，唐军装备上的优势就主要体现在臂张弩上。
而现在这个弩矢仿佛全部长了眼睛，本就恐怖的威力完全绕过阻挡的盾牌，一根不落的射在剑南军身上。
而这一次，不用等着城头王建和赤德衮宁麻木，乌泱泱冲上来的一片剑南军，直接又乌泱泱一片开始向着身后逃去。
看着己方气势汹汹的攻击居然被两轮箭雨射崩，城头饶是王建心知自己这三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样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而城下剑南军就没那么多问题，毕竟穿的是两档，吃的是饭团，跟着跑了这么大半天，又上去送了这么多弟兄，对得起王建发的那点粮饷了。
后面的压阵的剑南军似乎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大量貔虎领着后备部队向前，用刀柄和长鞭将这群溃退回来的军卒给控制下来。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少不得见些血，只是貔虎们也并没有太过分，因为溃退回来的人，冲在最前面的不要说见血，脸上连汗都没有多少。
毕竟十万人乌泱泱一大片，前面的都快要碰着唐军盾墙，后面的人却连唐军面都没见着。
对于后面的剑南军来说，这甚至都不是打仗，而是跟着一群人往前跑了几步，然后伴着前面一阵大喝，又跟着一群人往回跑。
这样的人面对赶来收拢阵线的貔虎，甚至都不用对方举起刀柄，他们自己就配合的蹲在地上，准备等下的第二波攻击。
很快，在城头王建的冷漠注视下，九万多剑南军，又顺着勉强穿透整个战场的号角，开始再次乌泱泱一片的向着唐军冲去。
当然，冲在前面的还是一开始前面那几排人。
这样或许确实不公平，但在古时看来，这才是最高效的选择。
一是可以避免前队变后队的时间，二是可以尽可能保有己方士气。
于其让没有太大感受的军卒去见识一下恐怖，不如让已经见识过恐怖的人顶在前面，被身后人群推攘着上去送死。
战场上乌泱泱一片剑南军再次向着唐军靠拢。
而且不比上一次的气势汹汹，心知根本没有回旋余地的前线剑南军，这一次阵线严密了许多。
他们将盾牌顶在前面，整个人几乎完全缩在了盾牌后面。
同时剑南弓手也不再讲究拉近距离，在进入到抛射的极限射程后，也不管这样射出去的箭还能有多少杀伤力，只是不管不顾向着唐军泼洒箭雨。
箭雨连绵，真仿佛雨水一般不断冲刷在唐军头顶。
吃了大亏的剑南军排成严密阵线，在前面顶了足足三层盾牌，才敢小心翼翼向着唐军靠去。
战鼓开始伴着脚步富有节奏的响起，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唐军的盾牌又一次打开，向着对面的剑南军发起了射击。
但这一次有着剑南军的三层盾牌，虽然弩矢依然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射到了盾牌后的密集人群，头顶唐军箭矢也依然如暴雨落下。
但早有准备的剑南军，这一次呈现的伤亡却要远远少于之前。
看着一轮唐军一轮箭雨过后己方的大军还是坚持住，浩荡军阵还是在缓慢的压向唐军，城头王建终于是猛松了一口气。
“就算打不赢，拿着盾牌挤，累也要累死这群唐军。”
结阵作战，当然不是跟古惑仔一样拿着刀对砍。
更多是还是前面几排军卒拿起盾牌，然后相互间不断地拥挤。
在这个过程中后面的战友通过长矛和各色远程武器收割敌人。
这也是为什么古时很多方阵，都爱使用超长枪的原因之一。
越长的枪，就越能让后面更多的己方人员投入战斗。
所以王建说出这番要累死唐军的话显得极有底气。
此刻如此宽大的战线，十几万人相互顶着盾牌拥挤，就算唐军真的各个都是项羽，在这种连手脚都伸展不开的阵线对垒下，个人武勇也会被极大弱化下去。
王建当然也知道真到了隔着盾牌对捅的环节，自己这边的军卒被捅杀的也只会多得多。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哪怕自己这二十万人全死了，只要能把你的这四万精锐换下来，王建不相信这样的‘项羽’，你李晔还能再拉出个几万出来！
王建自信满满，甚至有一种梭哈后，怎么想都觉得不会失败的笃定。
而前线战况似乎也确实印证了他的想法，随着两军终于隔着盾牌近身，大地上看去，就是外面层层叠叠的人，挤压着里面层层叠叠的人。
看着终于进入到他想了好久的局面，王建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而在王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轻松一会的时候，李晔所在的山包上，看着眼前将后背露给自己的剑南军，终于兜转战马，向着山下走去。
“上马。”
“背冲！”
第194章 铁河横推
从天空中看去，成都巨城耸立在宽阔平原上。
面前空地上无数军卒排成无数个军阵，填满了整个世界。
最中心的战场上，一‘小’团铁甲组成圆阵，外面是层层叠叠，嘶吼拥挤的剑南军。
流矢不断从双方的头顶抛射飞过，然后两边隔着多层盾牌，玩命将长枪顺着盾牌捅杀出去。
只是站在城头向下看，剑南军的长枪杂乱无章，完全就是不顾一切的胡乱捅刺。
就算有几支长枪凑巧捅过了盾牌，软弱无力的攻击落在唐军明光铠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看着他们打了半天，这都不像是攻击，更像是拿着长矛在拍打。
而反观唐军...
城头王建的目光在转动之余甚至有些僵硬，但是最后映入眼帘的一幕，却又让王建脸色苦到极点。
如果说剑南军的攻击像是在玩一个名叫‘打仗’的游戏，那么对面的唐军，则成了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
长枪整齐划一，大盾巍然不动。
哪怕是在如此混乱拥挤的战场，唐军的长枪居然也能做到同时出击。
而后就是前呼后拥冲上去的剑南军，被唐军的长矛仿佛镰刀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收割在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王建甚至看不见唐军到底是哪里发的旗号，让这群人可以做到如此统一的地步。
“没有旗语也有没有号角，唐军到底怎么配合的？靠个人经验吗？”
王建心底的疑惑被另一边站立的赤德衮宁说了出来。
如果说之前赤德衮宁对于唐军还只是不看好，那么此刻赤德衮宁在亲眼目睹了唐军的高效杀戮后，心底的忧惧已经转换成了实质性的后悔。
他悔啊！
本以为是一场打秋风，结果没想到唐军居然能打成到这种地步。
这要是他按照一开始想象的顶在前面，恐怕这会被高效屠杀的就是自己。
赤德衮宁目不转睛，眼中只有巨大阵型的两拨人拥挤厮杀，但就在这片喊杀中，眼角余光处的一点变化，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下意识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只是一伙军队的调动。
赤德衮宁顺势收回眼神，随后只是瞬息间的疑惑，他的反应终于追上了他的下意识动作，刚刚收回的眼神，又瞬间看了回去。
这一次不再是眼角的余光，而是整个人全身心的注视。
而后就在战场的最外围，一道远比军卒还要浩大的烟尘，随着一阵奔腾铁芒，‘咆哮’向密密麻麻的剑南大军。
“骑兵？”
不要说赤德衮宁，就连一直躺着的王建，也被如此显眼一幕吸引了过去。
带着一点疑惑的开口，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从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的主战场转移了过去。
浩荡烟尘冲天，还有十万后备的前线指挥却并不惊慌。
没有人会傻到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展现给敌人，在围攻庞师古的剑南军后，是十万专门掩护的大军。
当烟尘刚刚升起的瞬间，后面的剑南军就已经开始了调动。
大量长枪手顶到了前面，后面是弓手、弩手。
虽然剑南军的弩手使用的只是寻常短弩，但火力杀伤力也要比弓手强上不少。
再加上前面七八排结阵长枪，如此防线不说消灭骑兵，但也绝对让骑兵根本冲不过去。
“这个时候出骑兵，能打进去吗？”
王建不以为意，甚至刻意营造出一副鄙夷。
有些时候领袖们或许并不那么‘自大’，只是处于士气需要，必须表现出一副对于敌人的蔑视。
也就是对面是李晔，要是换成别人，这会王建就不是单纯的鄙夷和询问，而是直接嘲笑了。
果然，看着王建态度，下面众人的士气瞬间恢复了一点。
众人也没敢笑哈哈，毕竟唐军的能打已经有些匪夷所思。
处于己方几十万人的包围，还被两倍多的敌军包起来打，结果这些唐军不仅不溃，反倒杀人还杀起了劲。
现在前线的剑南军不仅要往前攻击，还要专门派人上前将尸体拖走才行。
如此背景下，众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进一步夸海口。
随后只是默默看着那群带起烟尘的骑兵，想要看他们准备冲到那个位置停下来。
毕竟在他们认知中，从来没有骑兵正面直冲步兵的道理。
就连洛阳的朱温派出骑兵，也是想着趁对方处于行军，用骑兵侧翼骑射为主。
只是最后没想到居然射不过...
而到了剑南这边，看着李晔骑兵不断靠近，所有人都在按照他们的惯性思维想着。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李晔居然还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原本已经有些转移走的注意力，又渐渐收了回来。
“他们，为什么不减速？”
“这是要，直接冲过来？”
一个军将下意识疑惑，城头王建和赤德衮宁也诧异的看过去，随后，王建终于冷笑了出来：
“找死！”
这一次并非出于鼓舞士气的需要，而是王建真正发自内心的冷笑。
骑兵正面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王建说完后看着李晔还是没有减速，看样子似乎真要正面直接冲击自己方阵，他甚至还挣扎着从躺椅上直起了身，目光死死望过去。
随后，在进入三百步的距离后，李晔带领的骑兵从烟尘中露出了身影。
五千骑兵。
前面是一千铁河，身后是四千精骑。
战马大力踩踏着地面，每一次的沉重马蹄，都涌动着战马身上那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
随后，烟尘不再掩盖，冲出来的骑兵，纷纷拿出了硬弓。
五千硬弓笔直对向前面为了抵御骑兵而密密麻麻拥挤一起的敌军。
箭矢在战马奔腾中闪烁起点点微光，随后就在所有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五千箭矢，飞过了天空。
哗啦声，将所有人望出神的注意力，瞬间拉回。
随后就是看着这五千箭雨在硬弓、恐怖臂力、冲刺惯性、超级精度的多方加持下，飞过半空，狠狠射在前面只有两档的剑南军身上。
骑兵的训练年限，可不止两百年！
第195章 两强相撞
李晔头顶伴着哗啦射过的箭矢。
身后骑兵全员都是超级精锐，他们并非两年前招募来的新兵，而是从李晔从华州起兵开始，一直追随他南征北战的军卒。
这些军卒作为跟随李晔打满全场的老兵，他们的训练时间零碎加起来，已经摸到了三百年的门槛。
虽然他们的肉体依然是无限接近人类巅峰的水准，但三百年的经验，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放箭的那一刻，都成为了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的超级神射。
五千箭矢从数量来说自然比不过十万大军的剑南军。
但剑南军的十万人不可能全部刚好挡在李晔面前，此刻李晔面前真正要面对的，顶天不过一万人。
更多的剑南军是在发现李晔真要硬冲后，才开始慌乱调动起来，想要正面剑南军拖住李晔后将其围杀。
所以当五千箭矢飞出，对面一万剑南军卒，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五千超级神射。
每一发箭矢，居然都精准无误的射在对面军卒的要害！
哪怕最前面一排有不少身披全身甲的甲士，这些箭矢也会经过一阵抛物线后，直接射在面门上。
于是箭矢落地后的一幕，哪怕城头王建等人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也被那大致画面，给惊的瞬间一滞。
王建更是并非简单直起身，而是整个人完全站立了起来。
就连身后刘晗下意识想要来搀扶，也发现王建的身体居然稳稳僵硬在城头上。
因为一轮箭雨过后，正面李晔的一万剑南军，瞬间没了一半。
一箭一命！
当这四个字以实际画面呈现在城头众人眼中，是王建僵硬在原地，是吐蕃军将领短暂失神后，猛然瞪向了赤德衮宁！
你管这些唐军，叫做秋风，还要带我们下山来打？
赤德衮宁只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片炙热，那是无数吐蕃势力瞪来的狠厉目光。
吐蕃本就分裂，谁也不服谁。
赤德衮宁本想着带着这些人下高原，通过一场漂亮的对外胜利，来重新凝聚起吐蕃四散的人心。
可眼下看来...
搞不好人心没有凝聚，反倒先把人心搞没了。
额，物理层面的搞没。
城头一片震恐，正面李晔铁骑的剑南步卒却只剩下惊悚。
他们在李晔一轮射击后还待在原地，这倒不是他们多么坚定，而是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没被射过，但确实没有被这么射过。
他们只是下意识埋头顶盾，想要等着箭雨过后重新抬头。
可等着这群幸运儿抬头，看见的却是眼前瞬间一空，地上密密麻麻，相互层叠的友军。
再然后，就是越来越近的雷鸣马蹄，将他们的视线强行拉到了前面。
映入眼帘，是一片高大恐怖的钢铁骑兵。
他们身形随着战马奔腾而不断上下舞动，仿佛一片铁河化作洪潮，带着漫天巨响向他们轰鸣而来。
从这一幕完全传入他们眼眸算起，快的一息，慢的两息，正面剩下的五千军卒，转瞬崩溃。
五千人山呼海啸的不断后撤，后面城头上王建看着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骑兵冲进自己步兵，然后被自己步兵淹没的画面，反倒是一轮箭雨就被射崩溃的己方大军，他来不及怒骂军卒无能，只是带着几乎快要停掉的心跳，额头瞬间激出大片冷汗的看向...
李晔前面！
那里，十万剑南军正密密麻麻拥挤到一块，热火朝天围攻着中心的唐军。
而如此巨大的人群，此刻正背对着李晔，丝毫不清楚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李晔与这群背对自己的军卒，中间再无任何阻隔。
虽然身上穿着厚实的衣物，虽然他发着高烧只感觉浑身燥热。
但王建在清楚看见这一幕后，却是整个人在这一瞬间，仿佛坠入了冰窟。
他强撑着身体看向战场，身体仿佛重若千钧，无意识向着身后倒去。
但他注意力却只放在战场，内心深处不断祈祷着奇迹，以至于刘晗已经整个人顶在他身后，用力支撑起他，他都没有发现。
只是现实，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极端渴望，而发生变化。
当雷鸣马蹄终于传到前面围攻唐军的剑南军耳中，最后面一排开开心心‘凑热闹’的军卒，带着满脸不用上前线的笑脸，转头看向了身后。
随后映入眼帘，是一杆造价堪比一匹战马的马槊，猛然急速填满了他眼中的世界！
砰！砰！砰！
撞击，无尽的撞击。
战马恐怖的速度，人马具甲的强大动力势能，手中超长马槊的极致杀伤。
这些都化作一千铁河无往不利的恐怖横推。
尤其是铁河的最前面，还有一个手持双枪，疯子一般在人群中大砍大杀的神将。
作为全军矛头，他手中两杆长枪舞动的虎虎生风，甚至不时还能将一两个躲闪不及的剑南军给直接挑飞。
有着这么一尊煞神在前面开路，铁河突进的道路上少了不知道多少阻力。
此时的画面就仿佛一块厚重松软的豆腐，被一杆三角形的炙热铁刀从正面推开。
豆腐虽然极力想要抵抗，但面对铁刀的恐怖巨力和强硬，他却只能是伴着无可奈何的绝望，看着铁刀在大地上，将他们给彻底荡平。
虽然王建和赤德衮宁并不知道橡皮差，但此时的画面就仿佛那个橡皮差。
密密麻麻厚重的己方步卒，就这么被李晔领着五千唐骑碾过，随后陡然一空。
奇迹没有出现。
剑南军的整体崩溃，开始从围攻唐军的那十万人，开始散开。
看着就连外围很多从头到尾都没有投入战斗，只是各种站位和预防的部队也开始出现连锁反应。
王建两眼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身后刘晗支撑不住，还是两个貔虎上前帮忙将王建搀扶起来。
而王建倒在躺椅上并没有立即闭眼，而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说不出话，就这么死死看着一旁同样浑身僵硬的赤德衮宁。
赤德衮宁面色已经铁青到了极点，身边处处都是吐蕃将领们极度不满甚至有些痛恨的目光。
只是在这些目光下，赤德衮宁铁青半天，终于还是在万般无奈下，直接对着所有吐蕃人，挥动了手臂：
“让我们的人，顶上去！”
赤德衮宁，根本没有退路！
第196章 绝唱
赤德衮宁没有退路。
五万大军并非几十骑，想要从成都一路跑回高原，除非不要这五万人，不然根本不可能在脱离补给，还有追兵的情况下跨越上千里，更何况还要爬上高原。
而如果带不回这五万人，赤德衮宁孤身一人回到拉萨，那时的处境不见得会比此时更好。
所以哪怕王建没有说话，哪怕身边的吐蕃领主全部都是一脸痛恨和懊悔，赤德衮宁也咬牙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顶上去。
既然后撤是死，那为什么不直接顶上去搏一线生机。
而至于投降...
此时保了命，但投降之后怎么办？
是带着唐军打回去？还是只要不要高原上的土地，安心在高原下做个唐人？
如果带唐军打回去，那唐军都上高原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保的住吗？
所以领主们面对跑不掉的局面，他们宁可自己带下来的甲士死完，也不愿意领着唐军上高原，自己把自己的小小国度给覆灭掉。
毕竟只要能回去，对于阿里、日喀则一带的吐蕃领主而言，唐人只是一个只会存在于文书中的存在。
为了这么一个文书中存在的势力，你让他们基业拱手送给唐人？
他们还不如自己逃回去重新组织起人马去抢赤德衮宁的拉萨，或者从另一边下山，去要些‘达利特’回来。
是要不是抓，毕竟抓还要自己动手，直接找那些刹帝利，他们就会自己组织好达利特送上高原。
所以面对如此人心，赤德衮宁想来想去，居然只有正面硬抗李晔一波，看看能不能博出一线生机。
随着赤德衮宁挥手，吐蕃的号角终于在城头吹响。
城下养精蓄锐的吐蕃五万甲士抬头看着头顶挥动的吐蕃军旗，终于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默默整顿身上的甲胄。
他们是吐蕃王朝最后的精锐，因为一个共同的利益被重新组合了起来。
此时他们似乎完全不受周围慌乱剑南军的影响，他们只是起身、整甲、检查利刃。
周围慌乱的剑南军正在不断加速进行连锁崩溃，远处大地上到处都是被唐军杀崩溃，开始被溃兵带崩溃的军阵。
貔虎们带着马队疯狂收拢溃兵，想要将他们重整进来尽可能带入成都。
而在如此背景下，成都正门口的大地上，是一片突然立起的包铁圆盾，以及笔直伸向前方的长枪。
再然后，军鼓与藏语，开始伴着一步一顿的整齐踏步，开始缓慢向前！
圆盾长矛、重甲利斧。
吐蕃这个唐军的死对头，在这一刻仿佛起死回生，在剑南平原上再一次展现出他的余威。
看着这群有着宽厚面容的高原人正满脸沉稳的随着军鼓反向前推进，周围连带的剑南军也有不少人主动安稳下来。
随着大军不断向前，他们的存在，也终于引起了李晔的注意。
空地上，李晔身边只带了一百铁河亲卫，身边到处都是四散的唐骑不断冲击任何胆敢组织起来的剑南军。
周围的溃兵越来越多，仿佛海啸一般向着成都倒退回去。
而李晔目光看向前方，目光默默放在吐蕃军身上。
“圣人，让我河西军去！”
庞师古、符道昭、张承奉三人恭敬站在李晔身后。
王彦章领着骑兵正在扩大战果，他们带领的步兵正在抓紧时间休息。
此时看着吐蕃军居然还敢打过来，与吐蕃军打了上百年的河西军，几乎是瞬间脸色有些涨红。
张承奉更是压抑不住内心恨意，直接向着李晔再次请战。
身后河西军也是纷纷起身，人群中不仅有着大量汉人面孔，突厥、回鹘、甚至吐蕃的面容也不少。
这些人此刻全部一脸怒火，脸色发红的看向对面吐蕃军。
而这一次，就连庞师古和符道昭，都没有出面抢夺。
李晔看着身后已经吃完胡饼烧肉，不再气喘的河西军，想了想，还是先看向了张承奉：
“对面有五万，你河西军只有两万，要不要让神策军支援点人？”
李晔这话只是追求稳妥，可听在张承奉和身后一众河西军将领耳中，且瞬间带起了更大的怒火。
只是说这话的是李晔，他们不好也不敢发作。
什么意思？
打自己老对头，还需要从叛徒那里借兵？
河西军众人不敢直视李晔，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想了半天，直接瞪向另一边神策军。
神策军将领脸色一呆，随后泛起一片无辜，满脸不爽的撇过头。
看着河西军态度，李晔也不好再多说，他直接收回刚才话头，转身看向逐步靠近的吐蕃军：
“再休息最后一刻，一刻后，河西军出击。”
鏖战一日，天色已经不再是白日的通明灿烂。
秋日黄昏落下，气温开始逐渐冰寒的同时，那轮巨大红日将本就布满鲜血的大地，映照的更加赤染。
河西军到底没有再多休息一刻，哪怕这一刻是李晔这个圣人亲口赐予。
他们只是得到命令后，背靠着远处大地上的巨大红日，不甘示弱对着吐蕃军吹响了源自回鹘的河西号角。
声音带着苍茫，秋寒浸透了铁衣。
来自高原的牦牛厚重，与来自西域的大漠苍茫，在他们各自号角下，缓慢的结阵靠近。
如此一幕已经完全看呆了周围观战的剑南军，更看呆了城墙角落，脸色已经彻底苍白的戴友规等淮南人。
所有人的目光终于从漫山遍野的溃兵身上收回，随后死死盯着大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铁城的相互靠近。
圆盾长枪，重甲利斧。
步槊强弩，明铠陌刀。
两边风格迥异，却又同等彪悍的军卒，仿佛在一刻穿越了时间，又回到了他们背后各自帝国，最强盛的时期。
在河西的谷地，在高原的雪山。
他们两方的先辈你来我往，争夺着河西、争夺着西域、争夺着自己帝国的荣光。
而时光穿梭，在各自都分崩离析的现在，吐蕃与大唐，这两个公元八、九世纪世界最强大的巨人，在剑南的平原上，将用帝国最强大悍卒的鲜血，最后一次谱写再也不会重复的绝唱！
第197章 算什么？算你经揍
战鼓，硝烟。
周边是漫山遍野奔逃的剑南溃兵。
两团铁城不断缓慢靠拢，他们目光死死放在对方身上，仿佛各自的世界中只剩下彼此的存在。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
周围的剑南军依然被王彦章带着骑兵不断冲垮，战场上的旁观者，居然没有人得空去支援己方人马。
此时成都城下的笔直官道上，两旁的吐蕃军、河西军仿佛成了这处舞台上唯二的‘主角’。
城头上赤德衮宁和一杆吐蕃领袖一脸热切看着盯着城下，他们心提到嗓子眼，一脸纠结的看着逐渐靠近的河西军。
虽然是五万打两万，但唐军打剑南军已经快给他们打出阴影。
此时面对己方明面上的绝对优势，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放松的神情。
就这么看着城下两军越来越近，直到远处唐军，再一次拿出了臂张弩。
看着自己老对头河西军又拿出了弩机，前面的吐蕃军立即将专门包裹了铁皮的大圆盾顶在了前面。
作为常年与唐军作战的吐蕃军，他们平日里没少被唐军攒射。
此刻看着唐军拿出弩箭，几乎是下意识就做了准备挨射的准备。
果然，就在他们大盾刚刚立起的瞬间，密集的弩箭便已经穿过两军间的空地，用极为刁钻的距离，穿过了盾牌缝隙。
圆盾虽然方便近身搏杀，但在预防箭矢上的作用却弱了许多。
若是面对寻常弓手、弩手，或许还能靠着盾牌够大挡住绝大部分箭矢，但面对对面的大唐阿斯塔特，这些圆盾间的缝隙，简直大的仿佛没有架盾。
弩矢，全部顺着缝隙，冲进了吐蕃军阵列。
唐军的装备优势，主要就是体现在弩机上，而作为单兵最强弩箭，臂张弩的杀伤夸张到了极点。
当弩矢穿过了人群，城头上死死关注战况的吐蕃军众人，看见的便是自己前面严阵以待的精锐甲士，瞬间被射的一片混乱。
密集人群中七零八落的倒下大片吐蕃甲士，就连前面顶着盾牌的甲士，也有不少人被射中小腿或者脚背，整个人痛呼的直接倒地。
严整的阵型瞬间一片凌乱，看着自己这边仿佛没有架盾的战果，直接让城头赤德衮宁等人脸色瞬间难看。
他们一面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甲士，一面带着丝毫不带掩饰的怒火，瞪向一旁已经面色完全死寂的赤德衮宁。
这一战最好能赢，不然回到了高原上，赤德衮宁还不如直接死在成都！
没有人说出这个意思，但感受周围人的目光，却已经将这层含义原封不动的传递给了赤德衮宁。
赤德衮宁面色死寂，心中满是绝望，同时绝望压抑到了极点，看着身边完全躺下去，整个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王建，那股压抑中又浮现出了巨大怨恨。
王建阴险啊！
他不可能没想到那上千唐军这么能打，剩下的唐军多半也能打。
他只是实在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大好基业，故意将自己骗下来跟他一起抵抗李晔。
赢了，自然皆大欢喜。
输了，王建也能拉个垫背的。
而至于赤德衮宁输了，很大可能意味着李晔将趁势夺取整个高原，到时候手握关中、剑南，外加河西、吐蕃的李晔，将呈现一扫天下态势，让剩下的节度使更不好打，等于是反而帮助了李晔。
只是对于这一点，王建已经毫不在乎了，毕竟那个时候他坟头草可能都五米了。
王建无所谓的躺在躺椅上，吐蕃将领们恶狠狠瞪向赤德衮宁，赤德衮宁又瞪向王建。
然后就在这股瞪视中，终于伴着一阵城下的喊杀，所有人的目光被重新带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吐蕃军已经顶着弩矢，终于与唐军接触。
城头上的吐蕃将领来不及继续瞪视赤德衮宁，他们满脸期待的看着城下唐军，希望近身后自己的吐蕃甲士能够在拉平装备差距后，展现出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厮杀。
铁盾被不知道第几个捡起的人顶在前面，他们拿着长枪，习惯性想要用大盾、长枪、重甲的方阵来与对面唐军消耗。
只是在唐军这边，那两万唐军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转换了阵线，前面顶着的不再是以往一样的大盾步槊，而是直接上了陌刀兵。
并且这个陌刀兵的数量，还直接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唐军比例。
此时吐蕃将领看见的，就是陌刀在前，弓弩在后，唐军用陌刀斩断吐蕃军伸出的长枪，随后陌刀高举，直接向着面前的吐蕃军劈砍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身后的唐军更是弓弩不断，将一发发箭矢几乎以贴脸的距离，射入对面拥挤的吐蕃大军。
随后就在城头众人目瞪口呆注视下，唐军手中的陌刀，被舞成了旋风。
吐蕃确实要比剑南军精锐。
毕竟面对对面唐军的砍瓜切菜，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崩溃，而是依然前赴后继，涨红眼睛想要劈砍回来。
只是这一幕在城头吐蕃众人眼中，这这画面不像吐蕃人在反击，倒像是自家甲士在前赴后继的送死。
而对面唐军就这么站在原地，手中陌刀高举，一刀劈死上来的吐蕃军后，又等着下一个人主动送上来。
此刻下面的画面已经彻底打消了吐蕃人的奢望，他们也终于清楚自己到底面对是群什么‘东西’。
吐蕃众人脸色完全苍白，他们很想将自己目光从下面的屠杀中挪开，可浑身上下却感觉没有一点力气。
直到好半天后，才有一个吐蕃将领实在不忍，终于用力挪开眼睛，面上泛起悲怆。
“剑南军都退了，我们吐蕃人却还在这里血战，这算什么？”
吐蕃将领的话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瞩目。
其余吐蕃将领看着己方被不断‘屠杀’的画面，也是跟着泛起悲怆。
相对于那些见势不妙就跑的剑南军，他们吐蕃人反倒更像是主场作战的军队。
只是吐蕃人此刻的悲怆，看着周围剑南军将领眼中，本就对他们多有不满的剑南军，却在略微背过脸后，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算什么？算你们经揍！”
第198章 城门大开
厮杀与喊叫不断在城下弥漫。
雪域高原严苛的环境造就了吐蕃人坚韧不拔的性格。
这种性格落到军卒身上，就成了面对夸张的死伤，依然前赴后继的画面。
城头上的士气已经跌到冰点，就连王建也彻底闭上眼睛，整个人完全躺在了躺椅上。
原本让吐蕃军顶上去，就是为了能够遏制住唐军推进，以此给剑南军能够重整的时间和士气基础。
毕竟没了唐军追击，又看着己方人马不说暴打，但至少拖住了唐军，这无疑让剑南军收拢溃兵方便了许多。
可眼下看来，这个战略目标不仅没有达到，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毕竟吐蕃军确实能打，士气要比剑南军坚韧许多，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周围的剑南军看见的不是有来有回的对峙，是吐蕃军跟他们方才一样，碰上唐军后单方面送死。
尤其是是看着吐蕃军惨烈，本来因为战场遥远，看不清大概的后线剑南军，此时更是士气彻底崩溃了下去。
看着眼前收拢他们，似乎还要带着他们重新打向唐军的貔虎和剑南军官，这些溃兵终于是深吸几气后，握紧了武器。
“我m！”
也不知哪里率先开始的怒骂，一杆横刀猛然从溃兵手中劈砍了出去。
只是他劈砍的对象并非是官道上的唐军，而是正对着他们大肆打骂，想要让他们转身去打唐军的己方军官。
而当第一刀挥舞起来，后面的发展，就不再是单纯的人力能够抵挡。
之前还能勉强收拢的溃兵，化作了狂潮。
无数溃兵挺起长矛横刀向任何胆敢阻挡他们逃跑的人挥动起来。
貔虎虽强，但面对如此疯狂的溃兵，他们单薄的阻挡几乎是瞬间就被冲破。
而后就是本来已经疲惫的唐骑，看着剑南军终于崩溃，立即再次淹杀了上来。
此刻吐蕃军四面八方全是溃逃的剑南军，几乎所有人都在向着他们身后逃去，只把吐蕃军顶在前面。
本来被唐军按在地上暴打的吐蕃军早就士气处于崩溃的边缘，此时看着身边到处都是逃亡的剑南军，终于开始有人转身加入逃亡的行列。
而连坚挺最久的吐蕃军也开始崩溃，城头上原本还在心疼的吐蕃军和剑南军，终于在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惊悚的表情。
“快！快关城门！”
一个吐蕃首领惊恐的对着身边剑南军开口。
此刻城下已经是漫山遍野溃逃的大军，就连吐蕃军也开始肉眼可见的崩溃。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关门，唐军就该顺着杀进来了。
只是这话刚刚说出口，一旁的剑南军却几乎是瞬间怼了回来：
“我们的人才进来不到两三万，此时关门拿什么守城？”
“让你们的人再坚持一会！”
听着剑南军居然想让他们吐蕃人顶在前面，好让剑南军能多回来些，这句话直接将面前的吐蕃将领给气的面色涨红。
然后不比剑南军的扯皮推诿，吐蕃将领在脸色涨红后，是胸前大力喘气，随后猛然拔出长刀，当众一刀劈在了剑南军将领身上。
剑南军没有想到对面的吐蕃人居然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提刀劈砍，他猝不及防下被一刀砍中，鲜血瞬间洒落在城头。
而周围剑南军众人见状，也是短暂错愕后，立即拔出武器，对着吐蕃人怒吼起来。
剩下的吐蕃人也不甘示弱，他们同样拿出武器对准剑南军，一时间整个城头瞬间陷入到一片剑拔弩张的局面。
而这一幕看在王建和赤德衮宁眼中，两人居然都没有半点理睬的意思。
打到现在，他们两人真正该考虑的，是后面该怎么办。
王建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赤德衮宁虽然身体好，但一手将吐蕃最后的精锐全部送掉，赤德衮宁甚至连敢不敢回拉萨都是个问题。
相比于其他剑南将领和吐蕃首领，他们二人的处境几乎已经决定。
而就在城头两拨人相互争执的时候，伴着城下一阵突然爆发的大喊，已经渐渐低迷下去的喊杀声，彻底消散！
吐蕃和剑南军脸色一呆，两边人下意识分开了点，随后靠近城头的两边人伸头看向城下，看见的却是吐蕃人彻底崩溃，在丢下足足一万多具尸体后，剩下的吐蕃甲士，也开始顺着剑南溃兵，向着身后转身逃去。
而在这些溃兵身后，是挺着陌刀的河西军，正大步向着城门走来。
“跑吧，回高原。”
一个吐蕃首领眼见如此一幕，终于是彻底没了念想，他看着不断向着城门靠来的唐军，终于带着心灰意冷的开口。
周围的吐蕃军也脸上浮现出认可，毕竟唐军都要打到面前，可城门口却还是被大团溃兵拥挤，不要说关门，就连两扇巨大门页想要往中间推动一点都做不到。
吐蕃军看了一阵，终于是不再抱有任何奢望，他们纷纷收起刀准备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往城外逃去。
只是就在他们刚刚准备逃跑的时候，之前对他们还颇为克制，连自己被砍了一个人都不选择直接还手的剑南军，这一次却猛然一刀直接砍在了这群想要逃跑的吐蕃军身上。
当快刀斩下，事实证明，吐蕃人与唐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剑南军居然在这个时候砍向自己，吐蕃人又惊又怒。
而目睹这一切的王建和赤德衮宁，却只是相视一眼，随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王建还是闭眼躺在躺椅上，赤德衮宁也看着身边面色满是慌乱的剑南和吐蕃军，他想了想，居然也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
这一幕看呆了刘晗，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王建和赤德衮宁还不想着逃跑或者御敌。
只有两人一脸无所谓，看着另一边剑南军将领仿佛心有灵犀，齐齐出手将吐蕃军控制了起来。
而后这群突然硬气起来的剑南军拿出横刀，对着眼前一脸被打迷糊的吐蕃人，脸色布满狠厉和恭敬。
狠厉是对吐蕃人，恭敬则是对李晔。
“圣人马上入城，我等大唐的忠臣，岂能坐视尔等外敌逃窜！”
第199章 我下山就是为了统一！
清晨的雾气渐渐被晨光刺破。
持续一日一夜的厮杀虽然远比一开始预想的几天几夜短了许多，可还是给交战双方带来了无尽疲惫。
硝烟从渐渐熄灭的篝火中蒸腾升空。
成都高大的城墙在晨雾中显得若隐若现。
细碎脚步窸窣的从四面八方响起，而后是大队大队的人影，拖着疲惫步伐从雾气中现身。
“武器和甲胄全部交到这里，圣人已下诏令，降者不杀。”
一个穿着官服的剑南文吏站在一根木桩上，对着面前不断从白雾中走出来的人影不断大声重复。
听着这句话，疲惫的剑南军脸上泛起一点活色，顺着人潮来到堆放武器装备的地方，将自己依然拖在手中的长矛、横刀，身上的两档甲胄，直接丢在了一片空地上。
此刻的空地上，已经堆积起了十几个巨大的‘山包’。
其中全是由各种武器和甲胄堆砌而成。
而在山包的远处，巍峨的成都巨城，正城门大开！
漫山遍野的剑南溃兵正在骑兵和剑南军官的配合下收拢溃兵。
而后是河西军坐在城下休整，神策军开始一队接着一队开入城池。
尤其是随着武器渐渐消散，一杆巨大的龙纛在雾气中显出身影，立即引起了漫山遍野的军卒欢呼。
“吾皇万年！”
“大唐万年！！”
唐军看见龙纛，忍不住的不断一遍又一遍的欢呼。
而在道路两旁密密麻麻蹲着的降兵，则是带着一点恐惧，小心翼翼望着这杆走出白雾的龙纛。
山呼声响彻大地，李晔骑在马上，李巨川跟在身后，手里捧着一队文书，一个接一个的报给李晔：
“靠近兴元的梓州、遂州、资州等剑南北部几州都已经发来了降表。”
“连带之前绵州，剑南北部的七个州，都已经改弦易帜。”
“另外还有靠近吐蕃的那几个州，王建派去的官吏被他们义军斩杀，重新挂起了唐旗。”
“这是他们的奏折，一面恭贺圣人，一面说王建将这几个州卖给了吐蕃。”
李巨川说到这里将这几个州的文书专门拿了出来，随后想了想，有些皱眉：
“这几个州的义军...多是当地世家的家兵，他们此时起兵，多半存了借势邀功的想法。”
李巨川并非世家出身，所以将他的分析说了出来，身后的卢枳听着李巨川这么说，虽然面上不显，但也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李巨川的说法。
世家靠的不就是不停地左右站队来发展吗？
此时他们跟着李晔痛打落水狗，说是挂了唐旗，还不等于是借机控制了靠近吐蕃的那几个州。
这甚至是带有一点威胁意味，逼着让李晔承认他们的实际控制。
李晔听着李巨川这话，目光中则是直接看向了周庠。
此时的周庠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也不是说自己家里做的有多么过分，毕竟这个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只是周庠跟着李晔一路入剑南，已经清晰的知道唐军到底强到了何种程度。
这个时候非要找李晔讨要好处，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想着唐军不想在这几个州继续浪费时间？所以有机可乘？
拜托！
李晔手握这么强大一支力量，会在意你们这帮子所谓世家的想法？
感受李晔目光看来，周庠立即埋头，对着李晔行了大礼：
“臣愿前往这几个州将罪人带来，必不耽误了圣人收复剑南的大业。”
周庠的态度极度谦卑，甚至就连行礼，头也埋的比其他人低些。
李晔看着周庠态度，脸上只是随意：
“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
第一句周庠闻言连忙叉手，只是没想到才行了一半，后面李晔又跟了一句‘注意安全’。
周庠一愣，有些诧异的看了李晔一眼，随后呆了呆，用力点了头。
“必不耽误圣人大业。”
说着周庠便打马离开，身边自有他的家兵护佑。
李巨川和卢枳对此没有说话，完全默认了李晔的处置。
而后此时大队人马已经进了门洞，城门后若隐若现的跪了大片人影。
门口站着十几个剑南军将，他们看着李晔到来，连忙恭敬跪在一边，直接对李晔行了大礼：
“吾皇万年！”
甚至是极为正式的称呼吾皇，李晔看着这群藩镇的墙头草，脸色早已只剩下无聊。
这一路走来，见势不妙直接投降的人...
太多了！
“会记你们功的。”
甚至带着一点不满的语气，这话听在下面降将耳中，只感觉一阵后背发凉。
而后马匹越过漫长门洞，来到城墙后，首先听见的，是刘晗双手被绑住，整个人强行站起来对着面前一群降军破口大骂：
“你们食君禄、受君恩，到头来你们居然卖城投降！你们妄为臣子！”
刘晗骂的大声，脸色涨红，满是自家大业被断的憋愤。
对面被骂的降军和貔虎脸色涨红，目光中看着这个瘦弱的不入流谋士，眼中全是杀意。
直到一阵马蹄从门洞传来，愤怒的降军和貔虎转眼看去，随后脸色一变，瞬间跪了下去：
“圣人！”
人群纷纷行礼，周围更多的降兵降将也是跟着行礼。
就连被五花大绑的吐蕃将领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场面只有刘晗还一脸傲气的站在原地。
李晔目光放向刘晗，眉头有些轻皱，时刻关注李晔的降军见状面色有些苍白，随后连忙给身边貔虎使眼色：
“此等忤逆之徒，我等这便让其知礼节。”
降将开口，降兵上前想要将刘晗直接强行压下来，只是刘晗依然一脸傲气，瞪视着李晔。
这一幕看的身后王彦章瞬间大怒，哐啷一声就抽出了铁枪。
“忤逆圣人？找死！”
反倒是李晔一脸平静。
抬起手，人群四下一片寂静。
随后所有人都以为李晔要礼贤下士表现一下明君风采的时候，只是李晔抬起的手，又挥舞了下去。
“与王建葬于一处。”
人群愕然，没想到李晔对于这等忠臣居然说杀就杀。
而李晔不管刘晗也表现出来的一点错愕，他的目光扫视，最后看向了赤德衮宁。
“听说你们下山来想要夺朕的剑南，以此换取吐蕃重新统一？”
李晔这句话依然平静，但听在赤德衮宁和一众吐蕃将领耳中，却仿佛一片惊雷。
吐蕃首领们脸色苍白不知道说什么，赤德衮宁则是眼珠子疯狂转动，随后整个人猛然再次跪地，也不顾双手被捆在身后不方便，直接用脸来个了五体投地：
“确是为了统一。”
“不过是希望大唐皇帝陛下的统一！”
周围人群一愣，尤其是吐蕃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赤德衮宁的‘不要脸’。
而感受身后人群的鄙夷，赤德衮宁埋在地上的双眼，却只有无所谓。
你们别管对不对，就说统一没统一？！
第200章 吸纳降兵
成都。
不比剑南外入秋后便开始逐渐变得冰寒，身处天府平原，独特的地形让成都的秋天并不太过严寒，反倒有些凉爽。
热了一整年的百姓趁着凉爽外出，大街小巷又是热火朝天的模样。
仿佛半个月前的大战，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剑南人安逸的心态，确实不比关外打了这么年的百姓。
百姓们外出唯一的感受，仅仅只是街头巡逻的人，从剑南军换成了唐军，城头飘舞的旗帜，换了一个图形。
成都蜀王宫。
作为历次长安沦陷，唐朝天子首选避难的地方，成都的蜀王宫修建的堪比长安的皇宫。
只是长安的皇宫连着数次焚烧，已经彻底没了影子。
成都的蜀王宫却因为未受战火，王建又持续不断投入，而修建的越发美轮美奂。
此时蜀王宫内。
一处宽阔的园林。
园林四周是精致长廊，中间是一片湖泊，其中水流甚至是从远方引来的活水。
地面上点缀着大量绿植，虽然入秋实在难见什么花色，但蜀地气候，却依然让这里变得绿意盎然。
而在湖泊园林的最前方，一片宫殿立起，面前是巨大的离地楼台，楼台上宽阔亮堂，其中没有任何多余事物，看上去似乎极为简洁。
唯有地面铺设的汉白玉板，从最不起眼的地方展现出源自盛唐宫阙的奢华。
李晔穿着宽松皇袍，脱去靴子，独自一人坐在这处玉台上首，从视角最好的方向，欣赏着下面精致宽阔的园林。
整个画面唯一与这精致典雅格格不入的地方，也就只有四周长廊中，那些穿戴甲胄，佩戴狰狞面甲的铁河亲卫。
一声轻咳，从玉台的左侧响起。
李巨川面色带着一点莫名，在身边周庠、卢枳等人都选择沉默，不去打扰李晔雅兴的时候，出面将李晔唤回了神。
果然，一声轻咳，李晔被这古时奢靡看的出神的双目，猛然收了回来。
面色不显，李晔只是偏转视线，看向了李巨川。
李巨川身边周庠、卢枳也是默默看了过来，虽然李晔并没有看向他们，但心底还是浮现出一丝小心。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李晔再也不是曾经谁都可以跋扈的金丝雀皇帝，此时的李晔是哪怕一个没有任何含义的眼神，也会引得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心中浮出百般思索揣摩的存在。
李巨川面色不改，面对李晔直接叉手恭敬：
“庞师古那边发来奏折，说是三十万剑南降军已经安排完毕，按照圣人旨意，这三十万剑南军只留十五万，其余老弱全部淘撤。”
“今日首批淘撤的剑南军，已经在发放路费离开成都。”
李巨川说的是正事，但现场周庠和卢枳却如何不知道，李巨川这是想要提醒李晔，此时还不是可以享乐的时候。
毕竟在李巨川看来，李晔放在欣赏园林上的时间，多的有些危险了。
李晔自然也知道李巨川的想法，但他只是从李巨川身上收回眼神，目光继续看向园林。
这一幕看的周庠和卢枳心中一喜，不怕皇帝骄奢，就怕皇帝淡薄，真的做了个圣君。
毕竟圣君喜的是帝国、百姓，苦的可是做事的百官。
只是周庠和卢枳的喜悦甚至没有持续一息，李晔看着园林，却开了口：
“王建的三十万，太苦剑南百姓。”
李晔到底还是将心放在了正事上。
周庠三人的小心思随着李晔这句话瞬间收紧，而后回想着这几日安排王建的三十万‘大军’，可真是忙坏了众人。
王建的三十万，李晔根本用不了。
都不说战斗力的低迷，单是想要把这三十万人带出剑南，带去关外作战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三十万人从剑南出去，身后就要安排至少百万级别的民夫专门输送粮秣。
这就是一百三十万人的壮丁，还不算后面负责生产粮食、打造兵甲的人力。
以及为了供养这一百三十万人，李晔需要投入多少粮饷。
这三十万真就只有王建困守剑南，才能短时间动员一下。
毕竟吃在剑南守在剑南，那一百万民夫就可以节省下来。
只是现在轮到李晔接手，这三十万人是如何也不可能全部保留。
而且就算只保留十五万，对于李晔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成本。
都不说其他，单是军官就是一笔巨大开销。
“剑南军的一万五千军官都安排下去了？”
李巨川此刻没有再接话，而是看向另一边的卢枳。
卢枳连忙回应：
“都安排下去了，调了一万神策军，五千河西军。”
河西人少，虽然这两年崔胤疯狂鼓励移民，但后备兵员与关中相比还是少了许多。
若还是对半派，等打下吐蕃，河西军就该全员转职军官，河西军本身直接成为过去式。
李晔听着这个安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放在一颗宛若华盖，随着秋风微微摇曳的巨树上，目不转睛的开口：
“我军即将西上吐蕃，战事紧迫，朕也没有时间留在剑南再花个一两年训练。”
“后续的训练，交由军官们负责。”
一比十的军官士卒比例，让一个两百年的大唐阿斯塔特去训练十个有一定基础的士兵，虽然效果比不上李晔，但在眼下的公元899年，也算是傲视全球。
李巨川三人听着李晔安排，自然没有任何反对，直接就是对着李晔再次行了叉手礼：
“喏~”
安排完剑南军，李晔没有停顿，等着三人行完礼又继续开口：
“吐蕃军那边怎样？”
这一次李巨川和卢枳看向了周庠，周庠也同样的恭敬：
“吐蕃军还剩三万多人，他们转投我军的热情倒是很高。”
说着现场几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吐蕃军坚挺，所以战损比例居然最高。
而如此惨烈的伤亡，也就导致了这群吐蕃精锐比剑南军还清楚唐军的可怕。
再加上吐蕃本就是贵族、奴隶的阶级社会，这群吐蕃甲士在发现唐军到底是群什么‘玩意’后，他们投降的速度和真诚，甚至快要赶上李晔收复河西时大唐遗民。
“这些吐蕃军可以安排到河西，等收复了吐蕃，在河西安排地给他们，让他们把家人也接下来。”
李晔安排，李巨川也是赶着出来拍马屁：
“圣人英明，此举又可为河西军平添三万多精锐后备兵员。”
对于马屁李晔已经完全免疫，他从始至终都背对几人欣赏着园林，说完对剑南和吐蕃军的安排后，李晔难得短暂停顿一下，随后终于偏头，看向了周庠：
“远征吐蕃的军队，准备好了吗？”
第201章 有什么好吝啬？
虽然剑南新附，虽然李师泰领着五万兴元降军和一万洛阳神策守军正在死磕朱温，虽然整编十五万剑南军一口气又要从主力分出一万五千人，但李晔还是要在此时打吐蕃。
被李晔问话，周庠脸色不表，只是对着李晔直接点头：
“我军三万人已经准备就绪，逆贼王建之前准备了大量粮秣和民夫，这些粮秣和民夫也足够支撑我军西上高原。”
周庠只是有啥说啥，刚刚入伙没多久的他，根本没有什么资格多言。
反倒是另一边的李巨川展现出了一点犹豫，想了想，李巨川出来开口：
“我军至长安出发已历经大半年，眼下是不是让军卒们先休息一段时间？”
李巨川的担忧实在正常，但他话刚刚说完，卢枳却直接出面反对。
先是对李晔行礼，然后又对着李巨川行礼，最后才开口反驳：
“此时出兵，才最是时候！”
卢枳一锤定音，随后对着李晔，卢枳一脸佩服：
“圣人此时出兵，实乃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吐蕃分裂，国内局势虽不比我大唐，但也极端混乱。”
“而且高原人口和兵力本就稀少，没了五万主力，此时高原必然空虚，我军在这个时候西上高原，所遇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我军手握赤德衮宁，完全可以携‘国主’伐‘不臣’，大义也在我方。”
“虽然我军连番征战确实需要更多的休息，但此时只需再鼓一气，便可彻底荡平吐蕃，彻底扫除我大唐的西部大患！”
卢枳分析的头头是道，不仅李巨川被说沉默，就连本来不该开口的周庠，也在细心观察了李晔神情后，跟着出来附和：
“不错，卢大人所言极是。”
“我军休整，吐蕃各部必然也在休整，此刻已经入秋，若是不抓紧时间就要大雪封山，到时再入吐蕃就要等到明年春后。”
“这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吐蕃重新整军，加强防御。”
周庠说到这里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低头：
“当然，这些边疆逆贼便是整军也绝非我大唐天军的对手，只是如此一来，平添了许多烦恼。”
卢枳和周庠一唱一和，让一旁的李巨川直接无言。
李晔则看着没有人再提出反对，终于是从几人身上收回眼神，重新摆正视线看向园林。
“让赤德衮宁准备好，我军七日后出发。”
“另外剑南军在朕征讨吐蕃的空隙抓紧练兵，待朕回来后...”
“荡平朱温！”
李晔的话并没有太多起伏，但听在三人耳中，哪怕是刚刚投降不久的周庠，也心底没由来一阵火热。
征吐蕃，这是开疆扩土，是诛灭强敌扬威域外。
伐朱温，这是一锤定音，是昭告天下盛唐再造！
这对于每一个在残唐身不由己飘荡的唐人来说，这两者的吸引力，简直达到了夸张的地步。
李巨川三人没有任何犹豫，尤其卢枳相对年轻，脸色更是浮现出一点血色。
三人不再是寻常的叉手行礼，而是直起身，对着李晔单膝叉手，极为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而后口中也不再是圣人安康，而是...
“吾皇万年！”
看着三人诚恳，李晔脸色不变，他只是略微放松了一下身体，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白玉台上，看着秋风吹过，带起满园翠浪，目光微微移动，放在了园林门口的长廊上。
一个文吏，正捧着一份文书恭敬站立。
微微颔首，李晔对着那人示意：
“去个人看看。”
三人没有对视，资历最浅的周庠直接主动起身，轻步踩踏在玉台上，从两旁连接的走廊直接过去。
接过文书后查验一番，又与文吏交流两句，本该淡定的蜀中第一名士，居然脸上浮现出了一缕震惊。
他顾不得远处李晔正把目光放来，周庠又再次确认了一遍，随后才有些错愕的转身，马不停蹄从左侧走廊快步跑回。
看着周庠如此失态，李巨川和卢枳都有些微微瞩目，同时有些怀疑周庠这个蜀中第一名士的名头到底哪来的。
只是随着逐渐跑回，并在靠近李晔后强行放稳脚步，就连李晔也难得将目光放了过去。
连续奔跑有些气喘，周庠深吸几口气稳下心神，随后直接双手将文书举起，面向了李晔。
“圣人，杨行密...”
“降了！”
李巨川：“...？”
卢枳：“...？”
就连原本一直沉稳的李晔，也忍不住眼眸瞬间一抬。
只是片刻疑惑，李晔亲自伸手接过文书，快速撕开拿出其中的文书，快速查看起来。
直到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带着一点沉思，将文书递给了李巨川。
早就望眼欲穿的李巨川此刻也全然没有了半点名士的做派，他的表情甚至还要比周庠更加明显。
几乎是有些颤抖的接过李晔递来的文书，李巨川埋头查看，一旁的卢枳更是等不及传给他，直接记在李巨川身边，跟着一起看去。
这可是李晔起兵以来，第一位主动投降的节度使，而且还是一个大节度使。
这如何不让李巨川和卢枳等人激动？
周庠也是站在一旁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目光看向淮南方向，随后下意识在心中想起了王建。
若是王建也如杨行密一般，这会的玉台上，会不会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周庠胡思乱想，李晔却望着园林沉思，身后李巨川和卢枳的兴奋，随着内容看完，脸色也渐渐重新平稳了回去。
甚至卢枳还皱起了眉头，表现出了一点不满。
看着这三人反应，周庠脸色有些疑惑，最后还是李巨川看完，脸色有些为难的看向李晔：
“圣人，这杨行密...未免胃口太大。”
李巨川说话，一旁没有看内容的周庠更加疑惑，还是卢枳见了，顺口补充：
“他要圣人保留他的节度使，他这是想继续维持自身藩镇！”
杨行密的需求很简单，只要李晔承认他的节度使，他就立即反正，重新挂起唐旗。
只是对于这个目的，李巨川和卢枳都知道李晔根本不可能接受。
只是两人的为难，到了李晔那里，却随着李晔渐渐收起沉思，突然点了头：
“为何不可？”
李巨川三人一惊，而李晔则一本正经看向三人，随后指向了文书：
“他要的是节度使这个官职，又不是实权，有什么好吝啬的？”
第202章 我笑他无谋！
剑南群山，靠向青藏高原一侧，山地更加的陡峭起来。
丢下周庠和李巨川、庞师古整顿消化剑南后，李晔领着三万唐军，和符道昭、王彦章、张承奉、卢枳等人直接向着高原行去。
当然，走在最前面的还有个赤德衮宁。
得益于吐蕃军为了下高原，刚刚才在几个月前整修了山道，此时只有三万人的唐军，上高原反倒比过兴元时还要方便。
只是随着海拔急速提升，当唐军的先头部队彻底翻过‘折多山’，正式进入到高原地带后，巨大的体力活动，开始让高原反应出现在军卒身上。
平原上无往不利的悍卒，居然开始成建制的展现出疲惫、气喘、酸软无力。
不比后世恐怖的基建，此时翻越折多山堪比红军翻雪山。
虽然才入秋不久，但折多山却已经开始飘扬着淅淅沥沥的雪花，甚至在山道旁边，初秋的节气便已经有了积雪。
蜿蜒山道兜兜转转，下面是无数脱去甲胄，牵着自己劣马，埋头前进的唐军。
这其中也就只有河西出身的吐蕃人，能够相对适应的被派遣出去，散在大军周围充作戒备。
没有骑马，李晔坚持穿着两档，牵马在地面步行。
身边的铁河也都人马全部取下了甲胄，同样牵马跟在身后。
只有卢枳这个文士，骑在一匹良马上，气喘吁吁的不断向前。
终于，随着李晔翻过‘垭口’，经过山峰的左右连接处，原本陡峭的山地，画面瞬间变为一片带着深沉乌云，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
高原的云，都要比平原‘低矮’许多，低到不少第一次踏上高原的军卒，好奇看着头顶仿佛近在眼前的天幕，下意识向着天空伸了伸手。
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到，除了掉落几片雪花在手心，军卒们对高原的第一印象，是手中雪花融化后，带走自己本就不多的热量。
一匹快马从苍茫大地的前方跑来，符道昭也学着李晔模样穿了两档，脸色满是血氧不足的微白。
气喘吁吁，符道昭来到李晔面前连忙下马：
“此地便算是进入了高原，前面不远处有一吐蕃贵族的庄子，看见我军抵达后，直接跑了。”
说着，符道昭转向身后，几个吐蕃唐军牵来十几匹矮小的高原马。
指着马，符道昭叉手：
“这些马虽然跑不起来又难以冲阵，但在高原上完全可以放心骑乘，圣人走了一路，还请上马。”
看着符道昭一次前出居然还花了心思给自己拍马屁，李晔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
随后停下同样有些气喘吁吁的身体，直接对着身后点头：
“把这些马送到后面去，若是有实在受不了的军卒，让他们骑马上山。”
符道昭没有因为自己马屁拍空而犹豫，他直接又是叉手行礼，面露恭敬：
“吾皇仁德。”
李晔：“...”
许是卢枳也实在看不下去，骑在马上的他跟着翻身下马，站在地上与李晔同等高度后，才叉手弯腰：
“此地平缓，周围水草还算丰茂，我看不如就让大军在此地安顿几日，待军卒们略微适应气候后，再继续向前。”
“毕竟就连输送粮秣的民夫，这几日速度也慢了许多。”
卢枳的话立即引起周围人的认可，就连王彦章也跟着点头。
只是一群人没有说话，另一边的赤德衮宁却抢先开口：
“卢大人有理，小王等吐蕃百姓，下高原前也喜在此处休整。”
赤德衮宁面容堆笑，看的周围一群被迫当‘带路党’的吐蕃贵族们只恨得牙痒痒。
而赤德衮宁仿佛没有看见这群同乡的注视，他说完后脸色不变，又跟着一脸替李晔着急的补充：
“另外此地已经进了高原，从这里往拉萨，都是小王的领地。”
“既然我军民夫大多无法适应高原，不若由小王先行一步，去拉萨征募些民夫来。”
赤德衮宁虽然脸上堆笑，说的也是一脸诚恳，但这句话不要说李晔、卢枳，就连只想着打仗的王彦章，也用一脸看蠢货的眼神看了过来。
放你先回拉萨？鬼知道你是回去招壮丁还是想负隅顽抗？
一群瞬间看穿了赤德衮宁小心思，但现场众人都没说话，只是看向李晔。
而李晔也是被赤德衮宁的无能给惊得呆了呆。
直到李晔沉默半天后，才缓缓开口：
“你的心意...”
众人都以为李晔要委婉的拒绝，只是李晔后面跟着出来的内容，却让大伙一愣：
“你的心意，实在可贵，那你快回去，尽可能多叫些民夫来。”
本来也没有抱太大期望，但听着李晔开口，赤德衮宁直接惊得瞬间抬起头。
就连一旁的吐蕃贵族们也是错愕看了过来，看着李晔一脸真诚，只怀疑自己到底输给了个什么玩意。
赤德衮宁则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短暂错愕后惊喜的疯狂点头，随后转身就要从符道昭手里牵来一匹高原马，准备离开李晔。
只是刚刚握住缰绳，李晔突然又开了口：
“对了，爱卿此去再回来，大概需要几日？”
看着李晔询问，赤德衮宁立即拍起胸脯：
“小王最多十日，必然返回！”
听着十日，李晔脸上满是轻松，随后大手一挥，一脸的高兴：
“好，那你快去，十日后...”
“我等你。”
半个时辰后...
赤德衮宁带着十几个其他贵族的亲信，骑着马疯狂奔驰在高原上。
赤德衮宁的面容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身边其他贵族亲信也是同样感觉在做梦。
直到一行人已经彻底远离了李晔，赤德衮宁才停下马，忍不住仰天大笑。
周围的人看着赤德衮宁模样纷纷停了下来，一脸疑惑看向赤德衮宁。
而赤德衮宁仿佛一个计谋得手的谋士，面对周围人疑惑眼神，脸上居然还有一股傲娇的神色。
面对身边人疑惑，赤德衮宁直接指向身后没了影子的唐军，嘴角带笑，昂起了头：
“我笑那李晔无谋。”
“我此番回去只需再把各部留守，本打算游击的一万兵集合起来，趁着唐军高反，反打奇袭...”
“你们说，唐军该如何？”
赤德衮宁的自信已经完全从面容上洋溢出来，周围派来配合赤德衮宁的各部亲信，看着赤德衮宁这么说，虽然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细想下，赤德衮宁这话说的也没错。
毕竟唐军历次打上高原，最后都无法取得决定性战果，就是高原反应的原因。
此时趁机反打，确实怎么看都是必胜无疑。
只是在赤德衮宁自信嘲笑李晔无谋的同时，折多山后的平缓高原上，李晔站在一片正在立起的营帐前，望着赤德衮宁远去的方向出神。
十天，差不多三年。
三年时间，唐军都能在高原上玩五公里冲刺了！
第203章 继续打，还是跟我去做唐军？
拉萨。
布达拉宫。
依山而建的宫阙，墙体是如牛奶般的洁白。
与平原上的宫阙相比，布达拉宫的规模或许算不上多大，但在苦寒高原，布达拉宫的高度却足以称的上巍峨，称的上华丽。
更是毫无悬念的稳坐高原第一‘神’宫的宝座。
吐蕃人虔诚，说布达拉宫是‘神’宫一点都不为过。
此时的布达拉宫。
天色黑暗，宫堡山脚下的拉萨挤满了藏式房屋。
其中点缀着一些如同堡垒一般的藏式宅院，里面居住着吐蕃的贵族。
而相对于山脚下一片黑暗的拉萨城，高耸的布达拉宫却在牛粪的燃烧下，被映照的仿佛黑暗中的长明神宫。
此时的宫殿内。
牛粪燃烧的独特味道与白墙上的奶香相互融合，在火盆燃烧下，让位于寒冷高原的室内变得温暖。
只是此刻的大殿，门窗全部紧闭，空气无法流通的同时，大殿内还坐满了人群。
这让火盆带来的温暖，变成了有些让人发昏的沉闷
赤德衮宁坐在上首，下面是各部首领留在领地内的亲信或者子嗣，此刻所有人都用一个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赤德衮宁。
“所以你的意思，让咱们把最后的这万余人马，全部集中到一起，然后去打三万唐军？”
一个年轻的吐蕃贵族带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听错的神情，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赤德衮宁。
说完后似乎深怕自己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全面，又忍不住继续：
“用五万人正面打崩三十五万人的唐军？”
这句话引起了下面一群吐蕃贵族们的疯狂认可，一群人也是纷纷看向送掉他们五万人的赤德衮宁，随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是李晔派来的。
一个本就与赤德衮宁不对付的贵族，更是直接站起来，指着赤德衮宁鼻子开口：
“说！你到底是不是唐人派回来的奸细？”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一片激愤，既有跟着骂赤德衮宁的人，也有站起来维护赤德衮宁的人。
而赤德衮宁坐在上首，看着面前吵闹画面，他猛然一下抽出藏刀，一下劈在面前厚重红木长桌上。
“你们不去，难道唐军就不会打过来了？！”
藏刀劈砍伴着大喝，赤德衮宁毕竟还是吐蕃王朝名义上的领袖，此刻发威，在一群留守的二线贵族中，还是立即建立起了威信。
随后赤德衮宁看着人群安静，也不把藏刀收回，直接举起刀，指向了眼前反对的众人：
“怎么？难道你们都不准备去救你们的老爷？你们的父亲？”
李晔只放了赤德衮宁一个人回来，剩下的贵族可都还压在军中，所以赤德衮宁此刻这句话，直接将所有反对声音给瞬间压了下去。
这其中当然真有不想去救，甚至巴不得自己上面那位死在李晔军中最好，但此刻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真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表现出来。
现场彻底安静，而赤德衮宁看着人群终于沉稳，于是带起一股斩钉截铁，将藏刀收回：
“所有人都必须出兵，不等着唐人有高原反应去打，难道还要等他们完全适应，能在高原冲刺的时候再去打吗？”
说着，赤德衮宁害怕这群人听不懂，又直接补了一句：
“那这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
两日后。
拉萨前往折多山的高原上。
不比剑南四周多山，高原的地势其实极为平缓。
只要适应高原气候后，在这里行军的速度变得极快。
吐蕃东平西凑的最后万余人，借着高原藏马，正在急速向着李晔靠近。
甚至因为不用担心沿途伏击，吐蕃军更是直接全员脱去甲胄，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行军。
当然，随着他们在高原下没了五万精锐甲士，高原上留下的吐蕃军，所谓甲胄也多以寻常的两档为主。
一群人就这么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第九天，来到了李晔的不远处。
随后乘着夜色，扎营休息，直到第二天清晨，伴着吐蕃军们开始披甲进食，赤德衮宁才小心翼翼派出了斥候，前去做最后的战前确认。
只是随着斥候很快回来，得到消息的赤德衮宁，却是瞬间将手中‘糌粑’一把摔在斥候脸上。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居然说唐人在赛跑、在操练，还披着甲？！”
由不得赤德衮宁不震怒，毕竟这种挑战常识的事情，是个人都要先喝骂一句。
而斥候虽然也知道自己说的确实太没有常识，但他还是顶着欲哭无泪的脸，不断点头：
“正如赞普大人所说，唐人...”
“确实在披甲操练！”
斥候脸色满是苦楚，赤德衮宁则认真看着斥候面色，过了好半天后，才猛然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叫上人，我要亲自去看。”
很快，几个贵族亲信和赤德衮宁亲卫组成的小股骑兵离开了吐蕃军大营，在路上奔驰了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高原的一处略微凸起的草坡后，向着远处唐军，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
随后这一看，直接让在场所有人，全部愣在了原地。
平缓的高原上，唐军，居然正在举办拔河比赛...
看着两群大汉不断用力拖拽着麻绳，那种浑身上下全力使劲，却不见半点高反的面容，直接让赤德衮宁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甚至就在赤德衮宁发神的功夫，那根粗大的麻绳，居然两群唐军给拽断！
看着这么粗大的麻绳都断了，赤德衮宁还没发表什么意见，身边人却直接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尼玛是才上了十天高原该有的力气？”
说这话的人正是之前带头反对赤德衮宁的吐蕃年轻贵族，此时他的在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管赤德衮宁，直接转身就要往回。
有人带头，立即也有跟着，不少人更是边走边嚷嚷：
“这赤德衮宁还说不是唐人的奸细，这尼玛打毛！”
身边反对派全在骂骂咧咧后退，而赤德衮宁则愣在原地，听着人群的吐槽，看着自己亲自跟着上来不过十天的唐军，憋了好一会后，猛然起身，直接挡在了想要跑路的吐蕃贵族面前。
“你们是要回去继续跟这群‘玩意’打，还是...”
“现在就跟我过去做个唐人？”
第204章 你们才是高原之子
赤德衮宁这话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逻辑。
这都准备跑路了，怎么突然又要过去投降？
吐蕃贵族们一开始也是下意识准备开口就骂，但看着赤德衮宁一脸认真，张了嘴几次差点吐出来的脏话，最后连着缩回去几次，伴着他们渐渐反应过来的神色，给憋了回去。
他们身后还有一万人马。
这一万人马可以是他们带出来准备打李晔的军队。
也可以是他们投降李晔送上的投名状。
他们当然可以这个时候跑回去把自己人拉走，但他们有人跑回去，自然也有人愿意留下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不管是不是赤德衮宁本意，也已经被直接定为吐蕃奸细的赤德衮宁。
如果说之前赤德衮宁还能勉强解释，那么此时面对明明上了高原数以年记，却非要被赤德衮宁说是十天的唐军。
赤德衮宁就是说破天，他掉在裤裆里的黄泥巴，也是屎！
所以赤德衮宁反倒是这群人中，最没有退路，最没有余地的人。
被赤德衮宁拦住的几个贵族面面相觑，关系到自己小命，这几人的大脑展现了远超平日的灵活。
在认真想了一会后，还是那个最先反对赤德衮宁的年轻贵族，率先点头，对着赤德衮宁一脸严肃：
“先说好，你走第一，第二的位子得留给我！”
远处唐军大营前的空地。
李晔的面前跪着赤德衮宁等一众本来只是前出侦查的吐蕃贵族。
身后则是热火朝天，以体能竞技代替训练的唐军军卒。
赤德衮宁等人虽然跪在地上，但看向李晔身后的眼神，却直接只剩下彻底麻木的无神。
而李晔则看着脚下的这群人，脸上是终于等到的无聊：
“所以你们去了这么久，就只召集了一万人？”
李晔的语气似乎蕴含不满，听见这话下面的赤德衮宁连忙一脸急切解释：
“是一万军卒，这些都是留在高原上的反贼，我等替圣人将他们全部集中一处，方便圣人一举荡平。”
赤德衮宁深怕李晔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而李晔听完后则只是皱起眉，脸上的不满更加明显：
“废话，朕不是等你召集军队，难道真等你去招募民夫？”
李晔这句话直接将赤德衮宁说的僵在原地，身后已经决定抓紧投降的其他吐蕃贵族，听见李晔这话也是更加恶狠狠的小心抬眼瞪向赤德衮宁。
还说你不是奸细？！
而李晔脸上只有浪费这么久的无奈，早知道只剩下一万人，这会都该打进拉萨了。
李晔没有再去理睬赤德衮宁，而是直接偏头看向王彦章。
“带上骑兵，去把那一万吐蕃军拿下。”
一直待在李晔旁边的王彦章立即兴奋的叉手点头，而后转身向外走去，不过片刻功夫，轰鸣的马蹄便在高原上响彻起来。
而看着这群来自河西的战马，居然在高原上跑的这么顺畅，赤德衮宁是更加的欲哭无泪。
人也就算了，这怎么连马也适应的这么快？
而派出了王彦章后，卢枳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这群吐蕃贵族，在后面对着李晔悄悄示意。
收复吐蕃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此时该考虑后续的长治久安。
而既然需要考虑治理，那这群吐蕃本地贵族，就不能是单纯的一味压迫。
李晔也领会到了卢枳的想法，他想了想，还是转头挤出一点微笑，对着赤德衮宁等吐蕃贵族，点了点头：
“辛苦了，后续治理吐蕃，还得依靠诸位真正的高原子嗣。”
李晔本意是说平原人上来会水土不服，后续治理还是会以他们为主，想要让他们宽心。
可是谁知道李晔这话刚刚才说出口，下面本来就已经有些从惊愕中恢复过来赤德衮宁等贵族，却是直接嘴角一抽，憋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是他们目光不断看向李晔身后那群生龙活虎的唐军，憋了半天后，才在心里忍不住诽谤了一句：
“你们，才是真正的高原之子。”
“我们在你们面前，就是个新兵蛋子！”
李晔大大方方让赤德衮宁‘归队’，随后让唐军穿戴好甲胄，开始打包营地向着最后一万吐蕃军赶去。
因为王彦章已经领着骑兵先行一步，所以后面唐军也不需要过多安排阵线，打包好后直接就顺着平缓的大地向前赶去。
整个赶路过程只花了不过两个时辰，等着李晔领着唐军步卒翻过仿佛波浪一般的高原草地，最后一处草坡越过，映入眼帘便是只剩几千的吐蕃军，正一脸惊恐茫然的跪在地上。
而在他们周围，则是王彦章领着唐骑，在吐蕃军的周围不断巡视呵斥。
本来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吐蕃军，在看到李晔领着唐军大部队翻过了草坡，心中多少存在一些的不服气，彻底被强大军容给荡平。
而那些被集中起来的贵族，则是看着李晔身前满脸热情引路的赤德衮宁，脸色一愣后，是不管支持他的人，还是反对他的人，全部都忍不住站起身来破口大骂。
高原人直接，他们可不管这会作为俘虏，该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辱骂。
他们只是站起身，想要将心中的愤怒通过辱骂化作利箭射向赤德衮宁。
而赤德衮宁显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此一幕，此刻面对这群感觉自己‘被卖’的吐蕃人辱骂，他居然反而直起腰，一脸骄傲的小心观察李晔。
自己都被这么骂了，后面就算有人给李晔说是他召集的军队，恐怕李晔...
不，恐怕自己敬爱的大唐皇帝陛下，也不会相信！
而下面辱骂赤德衮宁的吐蕃贵族们看着赤德衮宁居然还敢露出骄傲神情，是一整个大破防后，更加压抑不住的愤怒。
直到王彦章领着周围骑兵过来，将马槊指向了这群贵族，他们才满脸不服气的重新蹲了下去。
而李晔则是看着远处吐蕃贵族不服气，直接驾马来到他们面前，随后一脸淡定：
“不服的人现在就可以回去，朕在拉萨等你们接着来打。”
李晔这话说的赤德衮宁脸色一僵，这要是放回去，他奸细的身份岂不是在高原坐实？
只是赤德衮宁根本不敢反对，他只是小心翼翼看向这群贵族，看有没有真准备回去的。
结果这一看，居然没有一个人动作。
反倒是在李晔这句话后，人群收起怒火，变得老实起来。
毕竟再打下去，就要老爷我亲自顶前面了！
第205章 我也搞个包围圈
高耸在拉萨民居上的‘神’宫。
吐蕃王朝的旗帜被撤去，上面转而换上了大量唐旗。
唐军拱卫在‘神’宫左右，拉萨城区中也布满了大唐甲士。
屋外天色晴朗，带有高原特有的洁净明亮。
但在布达拉宫的深处，李晔站在一处佛堂中，双眼间却只有紧皱的眉头。
佛堂的一旁角落，跪着几个头戴高耸喇嘛帽的僧人。
僧人们满脸虔诚，面对身边站立的铁河亲卫，只有随时可以去死的坦然。
布达拉宫，确实是他们这群僧人的‘神’宫。
但此刻李晔站在这里，看见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王城’。
人皮鼓、颅骨佛器、人油天灯、宅脚福婴...
这些在僧人们看来最是纯洁、最是神圣的佛器，填满了几乎整个布达拉宫的佛堂。
当然，这些纯洁佛器的原料，用的都是他们这些僧人和贵族之外的吐蕃百姓。
而且他们也不不认为这些人是百姓，只不过是一群可以随意消耗无视的贱民奴隶。
只是哪怕在残唐见惯了人性沦丧，李晔此时看着如此一幕，也在心底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实际上藏传佛教只是后世统称，此时的教义更应该是西藏本地的苯教，与外界的密教相结合后形成的宗教。
而且这种人器和血祭的传统，也并非密教带来，而是源自苯教。
并且相比于后世常认为贵族在喇嘛中扮演推波助澜角色的不同，喇嘛疯狂的举动，甚至引来了吐蕃王朝的主动清剿。
是的，不仅中原王朝要隔三差五的灭佛。
就连极度尊崇佛教的高原王朝，也在国力最鼎盛的时候，选择了灭佛。
而且高原王朝，还要更加彻底。
直接杀得喇嘛们只能转入地下活动，陷入露头就砍的境地。
直到吐蕃分裂，喇嘛们才重新找到机会回到地面。
并在恐怖的分裂乱战中，依靠着给人提供心理安慰，和对贵族提供合法压榨奴隶的合法性，重新上了台面。
此时李晔面前深处布达拉宫内部的佛堂，便是吐蕃灭佛后，重新建立起来。
其中的这些‘佛器’，也是近些年重新获取原料，崭新打造出来。
当李晔重新从佛堂中走出，引入眼帘是透过楼台照耀进来的明媚阳光。
高原洁净的天空，投射着别样的圣洁。
而与之相比，李晔身后完全密闭，只有人油灯照耀的黑暗佛堂，简直宛若地狱。
卢枳和赤德衮宁等在门外。
看着李晔出来，赤德衮宁没有说话，直接微微埋头，脸上对着李晔展现出一股无奈。
很难说赤德衮宁是真不喜欢佛教还是假不喜欢，但至少在看见李晔是皱着眉出来后，他的脸上也只能展现出代表不喜欢的无奈。
反倒是卢枳看着李晔身后佛堂，以及几个滚在角落的喇叭人头，面色沉静：
“圣人，此时还是大事为重，佛，什么时候都可以灭。”
李晔听完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看了眼高原圣洁的天空，转身向着向阳的地方走去。
卢枳和赤德衮宁连忙跟在身后，卢枳更是上前一步，拿出了几份文书：
“符道昭、张承奉各领了一万人，正在吐蕃贵族的配合下接受吐蕃各地。”
“沿途几乎未遇抵抗。”
首先拿出两封，一个来自符道昭，一个来自张承奉。
李晔没有任何表示，卢枳知道李晔这是表示了认可，于是又拿出另外一封：
“杨行密来信，他已经接受了圣人的回信，同时主动请求圣人派遣监军，并下达旨意。”
此时李晔已经走到了露天的宽阔露台上，这里既是露台，也是宫殿的箭塔。
周围把守着几个唐军甲士，高原爽朗的凉风吹来，让人瞬间神清气爽。
“监军...让李巨川去。”
李巨川长于外交，又是跟随李晔最久的谋士，派遣他去作为监军，最是合适不过。
卢枳当然不可能在人事上表现任何意见，他只是叉手领命。
随后行完礼，又抬头询问：
“那杨行密那边朝廷要下发些什么旨意？”
说着，卢枳害怕李晔没有关注到那边，连忙又开口：
“杨行密若是出战，只能动员十五万人，眼下朱温在淮河一线布置了十万人，虽多是民兵，但据城而守，一两年还是拖的住。”
卢枳想告诉李晔，就算让杨行密立即北上策应洛阳的李师泰，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作为亲手覆灭大唐的人，朱温此刻正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也是最强大的时刻。
整个三条战线，加在一起居然足足有五十万人。
虽然其中二十万都是只能守城的民兵，但这个数量也实在是在一众节度使中过于傲视群雄了一点。
而李晔听完卢枳的话，他只是突然转头看了看，仿佛在寻找什么，随后看见不远处的一处房屋，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卢枳和赤德衮宁连忙跟上，等着李晔进了房间，才发现居然摆放地图，用于李晔排兵布阵的地方。
此时的地图上，大唐的颜色已经染满了整个关中、剑南、吐蕃、河西。
原本一条狭长仿佛一个锤子的国土，此刻随着剑南、吐蕃收复，直接连成一片，变成一个雄踞中原西部的庞然大物。
而在庞然大物的对面，则是一个面积并没有小多少，但人口和其上军队旗帜却密密麻麻的梁王朱温。
而在这两个巨物旁，则还有北边的李克用，南边的杨行密。
杨行密的旗帜，也刚刚换成了唐旗。
扫视一眼地图，看着淮河沿线，旗帜数量旗鼓相当的淮南军旗和汴梁军旗，李晔想了想，将剑南的十五个万人旗，一口气拿出十个，顺着长江水道排开，最后放在淮南大地上：
“让杨行密不用出战，今明两年全力囤积粮草，待十万剑南军顺长江水道南下，与剑南军合兵一处再北上。”
卢枳叉手领命，一旁的赤德衮宁则看着这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旗帜，眼底有些瞠目结舌。
而后李晔则看着西面、南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唐旗，对朱温成包夹之势，反倒北边的李克用依然挂着河东旗，注意力不由移动了过去。
“我朝有多少年没有立过皇后了？”
李晔突然询问。
被问话的卢枳一呆，连忙反应过来直接回答：
“已有百余年。”
唐朝至唐德宗设立王皇后之后，整个唐朝便已经有100多年不再设立皇后。
只是卢枳不清楚李晔为何要在此时突然问这种问题？
而李晔沉思片刻，忽然拿起一个唐旗，将李克用的河东旗推开，插了上去。
望着旗帜，李晔开口：
“联系一下李克用，告诉他，朕愿娶他女儿为后，并将他儿子李存勖带在身边作为近臣，而作为回报...”
李晔想说让李克用帮他去打朱温，但想想总觉得哪里没对，略微沉思，突然一拳锤打在地图上：
“朕不要回报！”
“朕还‘帮’他打朱温！”
第206章 李瑶娘
河东，太原。
不比剑南常年难见雪花，更加靠近北方的河东，刚刚进入初冬，头顶便已经开始飘扬起层层飞雪。
整个世界满是被厚重雪幕覆盖的白芒，只有寒风呼啸吹过，才能在这片白芒中看见一点朦胧的太原城墙。
没有商队、没有农民。
河东的初冬，已经早早进入万物寂静的沉默。
所有人都躲在自己厚实的砖墙或者泥墙后，烧起火炉，一家人蜷缩在温暖中。
也只有那些名门大户，才能在这种要命的天气下，追求些玩耍。
此时的太原城内，最中心，最庞大的宫殿。
在李克用被封为晋王后，便在太原跟着起了晋王宫。
虽然河东不比剑南富庶，又无朱温占据天下四分之一，但靠着河东充足的人口，和盛唐遗留下的老底，晋王宫也修的格外大气。
此时的一处暖殿。
取暖用的火炉不断散发着光热，高达三层的内外隔断，更是完美保证了温度不会过度流失。
而在角落中专门留出来的引风槽，更是不断将屋外新鲜空气温柔的吸引进来。
这使得暖殿中不仅温暖如春，就连空气也格外清新。
尤其随着一个刚刚二八，身材婀娜的俏丽少女领人送来数杯热茶，整个房间更是立时浮现出大片醒神茶香。
“阿爷、大爷，请用茶。”
少女专门将自己手中的两杯送给左侧最前，和最上首的两人。
左侧最前看着少女，脸上满是骄傲。
这少女既有南方温婉、秀气，又长得高挑匀称，而且许是北方天寒，浑身肌肤更是泛起一点天然冷白。
再加上从小在武人家族富养，身材更是凹凸有致，一整个浑身上下有料到了极点。
此刻站在一群本就算得上俏丽的侍女中，不仅样貌出众，身高更是有些鹤立鸡群。
只是面对如此尤物，除了左侧最前的男子满脸骄傲外，也就只有最上的卷发大汉极为满意的不断点头。
而更往下的其余众人，则是直接默默埋头，一点目光都不敢放过去。
左侧最前接过茶杯，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瑶娘辛苦。”
此女唤作李瑶娘，左侧这人是他的父亲，也是李克用的四弟：李克宁。
而最上首的卷发男子，自然就是李克用。
此时李克用和李克宁脸上都是喜色，李克用更是认真审视了李瑶娘后，居然带起一点畅怀，笑着开口：
“瑶娘，你可想做皇后？”
这话问的突然，被自己大伯点名的瑶娘，更是雪白秀颈瞬间一片通红。
而李克宁听闻李克用亲自这么说，脸上更是笑的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不错，李瑶娘便是李克用准备送给李晔的‘女儿’。
李克用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他自己也有女儿，但两个女儿都岁数过了三十不说，也都早早嫁了人，成了人妻。
这种情况下，李克用肯定无法将自己的这两个人妻女儿送给李晔。
所以找来找去，最后找了自己四弟李克宁，让他的女儿李瑶娘前往长安。
此时之所以让李瑶娘出来送茶，也是借机给自己和手下人看一下。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送给李晔的女儿，那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更何况李晔开出的条件简直丰厚，直接让李克用家族的女子成为皇后，这种条件谁能拒绝？
要知道唐朝已经百余年没有设立过皇后了，若是唐朝没救也就算了。
可眼下随着剑南、吐蕃收回，大唐重新崛起的势头已经愈演愈烈，居然有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此时去做大唐的皇后，未来搞不好真要成为母仪天下的存在。
哪怕李晔此时娶李瑶娘只有纯粹的利益交换，全无半点感情在里面，但这对于只讲究利益的藩镇来说，这不正好吗？
李瑶娘很快红着脖子下去，直到李瑶娘离开，下方的周德威、李存审等人才重新抬起头，目光放在了李克用身上。
只是李瑶娘离开，李克用原本的畅怀大笑，渐渐平淡了下来，最后甚至就连脸上喜色也消失，只剩下了深深纠结。
看着李克用还在犹豫，下方众人中就连李存审都忍不住开口：
“大帅，圣人已经展现了诚意，更何况朝廷起势已有势不可挡的架势，此时大帅无论如何也当去一次长安。”
李晔表现了诚意，李克用自然不可能待在太原，再怎么说也要前往长安亲自面见一下李晔。
只是李克用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之前自己也算是站在朱温这边对李晔进行了合围。
此时突然只带少量人马前往长安，去李晔的‘老巢’，李克用还是有些担心。
下面人自然也都知道李克用的担忧，毕竟朱温这小子在这种事情上算是给李克用干出阴影来了。
现在的李克用对于‘孤身赴宴’这四个字，听着就有天然恐惧。
而且从利益的角度来说，真迈出这一步，他们河东军也将彻底成为过去式，毫无保留的全面改编为唐军。
虽然李晔给出的回报完全对的起他们的嫁妆，但事关重大，李克用展现出犹豫实在是太过正常。
李存审开口都没有说动李克用，其余人就更加不敢开口。
所有人只是安静等待，看李克用最后到底如何决定。
随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面前茶水都已经不知不觉放凉，李克用才终于渐渐抬起头，脸上露出了虽然犹豫，但又不得不做出决定的纠结。
“圣人的好意，我河东军自然要领。”
“不为别的，单是能灭了朱温，我河东军无论如何也要出力气。”
“瑶娘入宫为后也是极好，这本帅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本帅亲自入宫...”
李克用脸上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道坎的挣扎。
直至又过了几刻，李克用才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定：
“此事就由吾弟和我儿出面即可，让他们领着瑶娘去长安。”
看着李克用面对李晔如此诚意都还不去长安，下面一群人是真的说不出话。
整个人群中只有李克宁心底是乐开了花。
一个是在河东军上不了台面，一个是去强势崛起的正统朝廷当皇帝的老丈人，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更何况如此重要，代表河东军正式全面结盟李晔的大事，居然也是由他出面，也就是李克宁年纪够大，不然这会就要直接笑出来！
第207章 怎有这般的圣人？（上）
“所以晋王突然病重，以致无法前来？”
长安。
李晔坐在刚刚落成的大殿中，平静的声音在空寂大殿中回荡，听在耳中有些清冷。
下面跪着李存审，身后宽阔大殿的空地上，堆满了河东送来了华贵礼品。
他是李克用的使者，专门来打前站，也是将他无法前来的消息送达，看李晔接不接受李克宁代替前来。
作为残唐公认的第一名将，更是河东军李克用麾下群臣之首，李克用派他出使，也展现出了绝对诚意。
只是此刻面对李晔询问，李存审额头带着一点冷汗。
除了宫殿本身将李晔衬托的高高在上，殿内殿外堪称恐怖的铁河亲卫也给李存审留下了深刻印象。
与这群铁河相比，他们河东的鸦儿军，也就只能在装备上勉强比拟一下。
更何况面前的李晔可是力挽狂澜，从华州城外连个落脚地都没有的流亡朝廷开始，在短短五年间一举收复关中、河西、剑南、吐蕃大片领土的皇帝。
正所谓人靠衣装，李晔的这些功绩就仿佛他穿在身上的华衣，哪怕李晔只是坐在那里单纯询问，下面的人也会天然浮现出一丝小心和恐惧。
李存审连忙埋头，再次叉手行了大礼：
“非是晋王有意怠慢陛下，实是不小心着了风寒，一直卧床不起。”
李存审不敢表现任何对李晔的怠慢，毕竟李克用虽然不敢来长安，但对于李晔提出的交易却是百分百认可。
只要没有太大意外，他李存审马上也要成为李晔的麾下之臣。
此时的李存审虽然还挂着河东军的身份，但在面对李晔的时候，却已经下意识带起了对待自己主君的态度。
李晔看着李存审小心解释脸上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目光扫向一边，在崔胤、卢裳、卢枳、庞师古等人的脸上划过。
赤德衮宁和张承奉留守吐蕃，负责对吐蕃的消化。
周庠和符道昭则留守剑南，负责对剑南的消化。
此时李晔带回长安的人，也就只剩下卢枳、庞师古，以及王彦章这个铁河统领。
崔胤和卢裳面对李晔目光也都没有说话，李晔与河东的联姻关系了整个天下的未来，事情严重到就算是崔胤这个坚定的铁血使相，也不敢在此时出来呵斥李克用无礼的程度。
而李晔看了一圈见所有人都表现出了小心翼翼，他收回目光埋头略微思索，随后重新抬起了头：
“既然晋王身体不便，那...”
“朕去太原。”
崔胤、卢裳、卢枳、庞师古：“...？...！！！”
四人震惊的看着李晔，就连下面李存审反应过来后，也瞬间吓了一跳。
“万万不可！”
都不用崔胤咬牙准备出面，李存审就先开了口。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李克用来长安顾虑太多，李晔去太原顾虑更不会少。
这要是出点什么岔子，他们两边谁都讨不到好！
只是李存审吓的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李晔却直接抬起手，脸色满是严峻：
“怎么？怕朕孤身赴宴，去了太原被扣下？”
李晔此话一出，不要说李存审，就连不管他们事的崔胤等人也连忙跟着跪在了地上。
“圣人息怒！”
一群人先不管其他，先对着李晔行礼表示态度。
这种待遇在李晔夺回越来越多失地的眼下，在臣子身上开始越来越多的体现。
李晔的‘威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一个太监都镇不住的级别。
而李存审也是跟着人群埋地，随后听着李晔这句明显在说李克用的话，心底只感觉苦到了极点。
本来好好的两家联姻，怎么此时整的如此麻烦？
尤其一边是自己现在的主君，一个是自己未来的主君，他这个残唐第一名将夹在中间，只感觉什么话都不敢说。
而李晔没有理睬下面人群的齐齐跪地，他只是深吸一口气，随后收回手站起了身。
“朕没有生气，朕只是体谅晋王。”
“王彦章。”
李晔说着看向角落，被点到名的王彦章连忙前出叉手弯腰：
“圣人！”
“不用太多人，朕信晋王，只把一千铁河带上即可。”
“喏！”
王彦章可没想那么多，毕竟在王彦章眼里，不要说带一千铁河，哪怕只有他和李晔两人，这天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而下面几人看着李晔态度如此坚决，哪怕是崔胤憋了半天，也不敢出来反对。
此时的李晔，已经快要到了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地步，他决定的事情，谁敢反对？
很快，当天夜里李晔便在王彦章、李存审和一千铁河护卫下离开了长安，带着漫天扬雪，顺黄河出潼关，再经由黄河北岸驶向河东。
...
两日后。
太原依然是漫天白芒。
李克用躺在暖屋中，手里捧着一本寻乐杂书，身着宽松舒适暖袍，一边让两个侍女给自己捏脚，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屋外大雪纷飞，而屋内却温暖如春，如此享受，让已经正式决定与李晔结盟，即将可以南下暴揍朱温的李克用，只感觉无限惬意。
只是这份惬意显然并不能持续太久，随着暖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大声吆喝，跟着就是一群杂乱脚步，带起大片甲胄铿锵，向暖殿不断跑来。
听着这种着甲硬闯的声音，李克用瞬间警觉起来，他一脚将两个侍女踢开，转身就要去抢墙上的长刀。
只是随着最后一扇大门打开，首先冲进来了的，居然是他好大儿李存勖。
而在李存勖身后，则是一群一边快走，一边焦急给自己披甲的核心班底。
李克用看着全是自己信的过的人，而且甲胄也不是披好，而是一边走一边披，脸上立即浮现出大片疑惑。
而李存勖看着自己父亲居然在拔刀，也顾不得解释，直接一面将李克用的甲胄拿出来，一面焦急开口：
“李存审回来了！”
李克用脸上更加疑惑，李存审回来也不至于引得他们这么紧张。
但李存勖后面一句话，直接让李克用整个人瞬间惊在了原地。
“圣人也来了。”
说着李存勖感受温暖的室内，以及室外大雪，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父亲躲在暖殿的此刻，圣人正在带着李存审，在城外大雪中等候着父亲！”
第208章 怎有这般的圣人？（下）
跟着冲入暖殿的周德威、李克宁等人还在忙着给自己披好甲胄。
李存勖也是顾不得自己，先带着两个侍女给李克用疯狂将甲胄一件一件披上。
只是这些动作此刻在李克用眼中都在一瞬间变得缥缈起来。
他无神的站在原地，只感觉自己世界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李存勖的那句话，从四面八方，顺着飞雪传入他的耳中。
圣人、大雪、等候...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怎得仿佛有了巨大魔力，让自己一时间产生了世界颠倒的错觉。
直到一阵大力传来，李克用感觉自己身体正被人疯狂摇晃，他才渐渐重新感知到了眼前世界，双目也变得凝实起来。
只是李存勖此刻也顾不得理睬自己父亲的发神，他只是给李克用穿戴好甲胄后，开始一面给自己继续披甲，一面急的跳脚：
“快走吧父亲，圣人足快等了有半个时辰！！！”
...
太原城外。
王彦章冷着脸，目不转睛看着远处高耸的太原城墙。
李存审则五味杂陈，目光中带着别样光彩的小心打量李晔。
大雪从头顶不断落下，来自更北的渤海寒风带起呼啸，吹得马槊上的长缨都跟着飞舞。
而李晔站在雪地中，他内穿两档，外披龙纹半袖，面色没有王彦章因为久等和寒冷的不满，只是带着平静神色，默默等候。
雪花渐渐挤压在李晔身上，虽然并未直接堆起，但也让李晔带起了了朵朵雪团。
这一幕看在李存审眼中，更是让那股别样光彩带上一缕震动。
不管李晔是收买人心还是真的胆大到莽撞。
当李晔站在雪地中的这一刻开始，他的诚意，已经展现到了极致。
李晔没有理睬身后王彦章和李存审的完全各异的想法。
他只是默默等候李克用，感受些许雪花顺着衣袍缝隙落入肌肤，带来点点河东的寒冷。
李晔确实是在收买人心。
对于李克用，只是单纯的联姻很难让自己可以真正重新掌握河东。
唯有让李克用心服口服，河东才能算是真正回归到自己手中。
不然等着这整个事情结束，自己和李克用都没有见上一面，那自己只能算是得到了一个足够坚定的盟友，而非真正意义上整合整个河东军。
李晔默默想着这些，同时十分有耐心的等候。
而在远处的太原城，城门一早便打开。
李存勖一群人火急火燎的不断往着城外跑去。
他们甚至不敢骑马，而是穿着甲胄，也不顾甲胄沉重冰寒，跑起来整个人累的快要喘不上气，只是一个劲埋头向前。
尤其是李克用，在彻底回过神后，他整个人更是最为积极，展现出了他年轻时的强大体魄，居然跑到了一群人的前面。
直到他们穿过漫天白芒，前面朦胧中突然出现一片整齐的银白铁墙，大伙的脚步才下意识放慢。
李存勖气喘吁吁，虽然他整个人已经喘得站不直，但哪怕俯下身，他也要把头昂起，目不转睛看向前方。
毕竟李晔的几个条件，他李存勖日后可要作为李晔不离身的近臣。
他也实在好奇自己的这位主君，到底是个什么神武模样。
只是李存勖一群人扶腰喘气，想要等着自己稍微状态好看点再靠近时，最前面的李克用，却在喘气看向前方时整个人呆了一下。
而后这股发呆只是片刻，李克用居然来不及休息，只是一阵带起巨大倒吸的冷气，李克用直起身，有些恍惚的向前。
这一幕让周围人愣住，他们好奇看向李克用，随后伴着前方白芒浮动，一个人影渐渐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浑身带满雪花，内穿两档，外披龙纹半袖的年轻男子。
此时这个男子脸上带着关心，正望着李克用，不断踩踏积雪而来。
“李卿病重，本该朕入城去看望，何苦你亲自出城？”
这句话彻底表明了这人的身份。
而在这句话后，是一群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目睹李晔的河东众将，也来不及继续休息，更顾不得雪地冰寒，纷纷单膝叉手，对着李晔立即跪了下去：
“拜见圣人！”
河东多武将，此时一群人下跪行礼，居然带起了一阵铁甲铿锵。
而李克用则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画面整个人实在是转不过弯来。
漫天大雪纷飞，李晔身后是一千安静排列，身披寒甲的巍峨铁河。
王彦章、李存审这两个李存勖时代的梁晋死对头，此刻居然一左一右站立在李晔身后，一副完全服帖的模样。
而李晔则认真看向自己，他年轻的面容上满是被甲胄和半袖衬托出的英武。
而此刻这个如此英武、如此年轻的皇帝，正带着发间的些许白雪，对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自己身体。
而一想到自己实际身体没事，只是担忧去了长安被扣下的本意。
再看着李晔面对同样选择，居然毫无保留的来到太原，更是在飞雪中默默等候了自己近一个时辰。
饶是李克用这等粗犷汉子，此时也只感觉心底被触动了一下。
倒不至于感动的涕泗横流，但能让李克用在心底产生起触动，已经足以表明此时李晔的所作所为，在他心底到底起了多么巨大的冲击。
李克用有些恍惚，直到李晔来到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李克用双手，李晔那双久在飞雪中带起的冰寒，瞬间透过自己刚从暖殿出来的火热双手，传递过来。
飞雪、苍茫、铁骑、巨城...
周围是跪满一地的河东将，整个画面的中心，是李晔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大唐晋王。
李克用无神的双目，渐渐睁大。
“圣...圣人...何至于此...”
李克用感受李晔手心冰寒，实在是无法继续沉默，但说了半天，他也只能说出如此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而在他的心中，则是看着眼前从长安出发，亲自来到太原的李晔，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不断自问的回音：
“天下...”
“怎有这般的圣人？”
第209章 入太原
雪花越落越大。
大地上的积雪开始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白茫。
只有通往太原的官道上，上千河东军卒拿着扫帚，疯狂将不断落下的积雪扫到两边，让官道尽可能不被积雪掩盖。
直到官道上伴着一阵马蹄踏响而过，这些河东军才敢停下动作，叉手单膝，埋头对着官道上不断开过的铁骑。
李晔走在最前面，李克用落后半步在李晔的左边。
而再身后，除了王彦章和一千铁河外，则全是河东军的全明星阵容。
河东盛产名将，不管是李存审还是周德威，亦或者李存勖，李存信，都是残唐一等一的存在。
与朱温相比，河东名将不仅在质量上要高过对方，甚至数量也远远超过。
此时这些名将、大将全部穿戴好甲胄，骑在马上老老实实跟在李晔身后。
甚至已经与李晔相处了不少时间的李存审，更是整个人下意识往王彦章这边靠了靠。
从站队来看，李存审这个第一名将，似乎不是李克用的人，而是李晔的人。
周围人对于李存审的小动作都只是看在眼里，随后不少人虽然不至于都站在李晔这边，但整个队伍，却直接往李晔身后靠了靠。
一时间外人仅看站位，居然分不出这些人到底那些是李克用的人，哪些是李晔的人。
也就只有李存勖最为直接，毕竟他已经被李晔点名要走，他反倒是整个队伍中，最肆无忌惮站在李晔身后的那个。
“朕少见雪景，又实在放心不下晋王身体，这个冬天，朕便待在太原。”
李晔走在最前，脸上保持亲切。
此时笑着开口，虽然态度和善，但话语却带着身为皇帝的不容置疑。
李克用听着李晔不仅敢只带一千人来太原，而且还极为放心的要在太原过冬，李克用整个人升起一片愕然的同时，心底对于自己不敢前往长安的想法也更加有些后悔。
不管李晔心底到底想的什么，当他敢在李克用老巢住这么久，李克用之前在河东将面前的担忧，就已经全部成了‘小人’之举。
这对于比较耿直的河东将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心里不痛快。
李克用心中想了许多，但面上还是在李晔开口后立即回应：
“太原是圣人的太原，小王也是圣人的臣子，圣人要在自己的城池过冬，身为臣子，只有尽心侍奉的道理。”
李克用下意识客气，身后众人听在耳中也是随着这句话心底开始发生一些变化。
李克用日后就是皇亲国戚，唐廷的强大就是他家族的强大。
到时候李克用拍拍屁股去长安做他的皇亲，他们这些军将却只有跟着李晔，才能继续生存甚至发展下去。
所以随着两人交流，身后人群的站位，也随着不断前行，越来越多的靠向李晔这边。
而这种小动作李克用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此刻李克用已经全然无所谓，毕竟李克用属于绝对的利己。
现在李晔就是‘自己人’，李克用怎么会嫌弃李晔强大？
甚至如果身后有人还敢在这个时候故意站在自己身后，而不去表现出对李晔的臣服，李克用还会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而非对李晔有意见！
怎么？不满意我找的贤婿？
身后河东军众人也正是因为知道李克用的想法，所以才看似直接的直接跑到了李晔身后。
李晔对此也知道这是李克用对自己孤身来到太原的回应，这种直接让核心班底重新站位的举动，可是绝对的诚意满满。
随着一行人终于穿过门洞，进入到太原城内。
原本全部躲在家中的百姓纷纷站在了城内大道两边。
此刻全部顶着漫天严寒，对李晔行着大礼。
看着这些百姓，以及百姓身后拿着刀的河东军卒，李晔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了李克用一眼。
而李克用则是一脸邀功，脸上全是笑意。
这些百姓里面肯定有真心想要出来看看李晔的人，但更多还是被李克用手下军卒，用横刀从温暖室内逼出来。
看着李克用这不加掩饰的残唐武人风采，李晔只能是装作没看见这些百姓身后的河东军。
随后一行人来到晋王宫。
王宫此刻还在忙碌着清理主殿区域，大量仆人和兵卒大包小包的将东西打包运走，又送来崭新从未使用过的家具和用品。
即便李克用陪着李晔来到宫门前，依然能够看见大量忙碌人影。
“小王事先不知圣人驾到，故而未早做准备，圣人还请先到副殿歇息。”
说着，李克用看着李晔身后只有王彦章和铁河，连一个女人也没有，于是又收回目光，在自己四弟李克宁的期待下，笑着开口：
“正好也让瑶娘为圣人献茶。”
李克用开口，李克宁在后面笑的嘴都合不拢。
只是都以为跑了这么远的路，此刻面对暖殿、女人、美食等享受，李晔肯定要先舒服了再说。
只是李晔面色不变，甚至连手都懒得摆：
“不必了，国事艰辛，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召集众人到副殿集合，朕要与晋王共商伐梁大业。”
说着，李晔真仿佛回自己宫殿一样，直接驱马继续往王宫走去，身后王彦章紧随其后，而铁河则先行一步，开始直接交接起李晔活动区域的防务。
对于‘外面人’直接索要王宫防务，把守王宫的鸦儿军显得极为配合。
除了来者是李晔这个圣人外，还有就是李克用在李晔亲自来到太原后，就已经再无任何保留。
对于李晔居住区要换成自己人，李克用哪里会有反对的道理？
而李晔没有去管这些事情，他只是在李克用引路下向着副殿而去，身后一群愕然李晔作风的河东将，只是面面相觑后，默默瞟了一眼呆愕的李克宁。
随后人群心底，泛起了一点感慨：
“不愧是力挽狂澜的圣人，行事确实直接。”
很快，副殿燃起了大量火炉，将整个室内带起温暖。
随后一张巨大的地图在副殿中央摆起，李晔与河东众人，站在了地图两旁。
第210章 包围圈形成
巨大的地图。
这是李晔从长安带来，由顶级绘图大师绘制。
当地图被完整的铺展在河东众人面前，本来还不以为意的河东众人，只是目光随意在地图上瞟了一眼，随后下意识收回，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愣了下来。
李晔在上面一脸平静，看着王彦章指挥着河东小校插上旗帜，而下面的河东众人，却在短暂错愕后，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又都收了回来，全部死死放在了这张地图上。
对于军将来说，除了粮秣、军卒之外，还有一个平日里不怎么提及，但却极度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地图！
河东军当然也有地图，而且有很多地图。
但他们纵观自己整个职业生涯，却从来没有见过眼前如此精细的地图。
这地图不仅仅是顶级绘图大师的杰作，也是李晔按照自己记忆里看过无数次的现代地图，指导着绘图大师绘制。
整个地图第一次极为完整的将整个中华大地，用堪比卫星摄影的精准，完整呈现在众人眼中。
李克用本来也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李晔身上。
但随着眼前地图展开，哪怕是李克用，也在连续三次将目光放在地图上后，终于是完全放弃了李晔，而完全沉浸在这幅巨大的中华地图上。
大殿有些寂静，除了王彦章不时低语吩咐，指示河东小校将旗帜不断落在地图上，整个大殿居然没有人说话。
直到李存审缓缓伸出双手，小心翼翼轻抚在地图上，随后双眼就再也挪不开，忍不住的震惊低语：
“如此神图...堪称国之利器！”
河东众将的出神，一群人更是第一次从‘天宫’角度俯瞰整个大地。
周德威也是直接伸出手，快速在地图上重新比划，眼中满是越来越明亮的火热。
“原来从晋阳到关内，要比到河北更近。”
“只是燕山蜿蜒，所以距离更远。”
“如此我军是否可以从吕州绕道？这样算下来行军时间至少缩短了三日。”
周德威忍不住不断谋划，其他河东将也都是不断在地图上重新构建起自己对于地理的认知。
这样高精准的地图，仅仅只是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在河东军脑海中引起了一场地震。
而众人的地震还没有来得及消化，随着王彦章逐渐将关中、河东、河南的旗帜全部插完，代表参战兵力的军旗，顺势插到了淮南。
看着居然在淮南插起了唐旗，全部都全神贯注看着地图的河东将，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搞的？旗帜也能插错？”
李存审下意识看向河东小校训斥，虽然小校也是受王彦章指挥，但李存审此刻当然不可能去说王彦章。
只是小校来不及委屈，王彦章却抓起一支唐旗，继续往淮南插去。
“没插错，淮南插的就是唐旗。”
王彦章对于这群河东军比较冷淡。
除了之前在梁军时没少与河东军对打，也是因为李晔被他们晾在城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只是王彦章冷淡，听见王彦章肯定的河东众人，却是脸色瞬间变得极度精彩起来。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目光都看向了李克用。
李克用也是愣在原地，想了好半天后，才忽然转头看向李晔：
“杨行密这小子怎么也...”
都以为李克用想说杨行密怎么也转向了，可还没等李晔解释，李克用又仿佛想起什么，忽然没由来问了句：
“杨行密也有女儿入宫？”
没想到李克用居然会产生这种疑问，饶是心底有些准备的李晔，也瞬间极为诧异的看了李克用一眼。
随后下意识张了张嘴，甚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略微皱眉：
“杨行密是...”
“迷途知返。”
也不好说是服软投降，李晔支支吾吾的宽慰了李克用的担忧。
毕竟相对于杨行密，李晔更在乎李克用的河东军。
他可不希望李克用在这个时候以为自己‘脚踏两条船’。
而听着杨行密居然这么识时务，李克用等河东军的脸上更加不好看。
除了觉得有些被杨行密比下去外，还有就是李晔对于河东军的优待，让他们心底不由产生一种‘天子青睐’的傲气。
而这股傲气，自然而然转换为了对于李晔的归属。
很快，巨大的地图上插好了旗帜。
就如同朱温在敬翔主导下发起了对李晔的全面包围，此刻巨大地图上，一张更加巨大，参加势力更多的包围圈，顺着朱温的整个势力范围，将他包围了起来。
不仅有洛阳张全义、李师泰的六万人马。
还有剑南十五万大军、吐蕃两万人马、河西四万人马、神策四万人马。
这其中吐蕃的两万人是留守高原的一万人为主，再重新解放了不少奴隶增加的新兵。
而剑南俘获的那三万多吐蕃精锐，则已经安置到河西，成为河西军规模重回四万的主要后备兵员。
神策军则是返回关中，以最后一万人为低，一口气募集了三万新兵。
也就是李晔手下带出来的老兵全部都是合格军官，不然如此粗暴的扩军，就算将士卒招募过来，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但李克用他们对此却并不知道，他们只是看着地图，随后忍不住有些倒吸冷气。
眼下仅仅只是李晔纸面上的数据，总兵力就已经高达三十一万，这个数字简直是李克用等河东众人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就这还不算河东的十万人，淮南的十五万人。
此刻这个包围整个朱温的包围圈，总兵力居然高达恐怖的五十六万之巨！
虽然李晔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派出来，杨行密也态度比较暧昧，还要留下不少人提防岭南、湖南等地的藩镇，但就算这样，这也是一场双方合在一处，人数直逼百万级别的恐怖会战。
这一点就连只忙着彻底降服李克用的李晔，都没有想到。
而看着地图上横跨大半个中华的战场，以及战场上密密麻麻敌我双方旗帜，李克用只是呆愣许久后，突然伸手将地图上的河东旗全部拔掉。
而后抓起一把唐旗，亲手插在了河东！
第211章 出使淮南
淮南。
长江至剑南群山倾斜而下，跨过湖南，正式进入淮南地界后，水势已经变得极为平缓。
一条长舟。
船体虽然远不如后世大明宝船，但在当下的时代，也算得上一条‘巨舟’。
此时的长舟船头，李巨川迎风站立，长江两岸满是开垦出来的农田。
黄巢之乱后，除了少数的几次冲突，整个南方大体上成安稳的态势。
再加上长江两岸水土丰茂，直接造成了眼前田地阡陌纵横的模样。
“李使雅兴，虽是初冬，但我南方却还难见飞雪，这些田间也或多或少种了些耐寒的作物。”
“此刻站在船头欣赏，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戴友规脸上含笑的站在李巨川身后，言语虽然客气，但却毫无半点官低一级的恭敬。
毕竟李晔已经‘答应’了杨行密的要求，日后就算唐廷复起，他主杨行密也是实实在在的淮南王，他自然不需要对这个唐廷的大臣有多少客气。
只是李巨川听完却没有半点表示，他只是从两岸收回眼神，直接越过戴友规，看向身后护送自己的一小队神策军。
“赵指挥，距离扬州还有多久？”
赵指挥就是专门护送李巨川的一个都指挥，是李晔从神策军中选出来了一员悍将。
虽然只是一个都指挥使，但战斗力在同级神策军中，却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赵指挥连忙低头：
“根据地图来看，今日晚些便能抵达扬州。”
听着这个时间，李巨川轻点了头，随后也不理睬身旁戴友规，直接转身向着船舱走去。
只留下戴友规略有不满和尴尬的站在原地。
李巨川身为李晔特使，代表的就是李晔，他怎么可能会对戴友规表现出半点让步？
淮南能兵不血刃直接获得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要么他与朱温一起对抗李晔和李克用，要么等着李晔收拾完朱温，顺手再把他淮南给收拾了。
所以以往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李巨川，此时居然难得在其他藩镇的重臣面前，展现出了少见的强硬。
而且谁知道戴友规是真的不懂礼节，还是别有用心？
也许戴友规的所作所为，就是杨行密对于唐廷的试探，想要看看唐廷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种态度与李克用的全面整合相比，两者的差距实在巨大。
很快，长舟顺着江水不断南下，终于在天空渐渐泛起黄昏的时候，来到了目的地。
平缓的长江水道，岸边竖立着一片繁华港口。
长舟在船夫熟练操作下，稳稳停靠在了码头。
随后船夫也不敢讨要什么好处，停稳船后直接就一溜烟躲了起来。
因为就在港口后的大地上。
足足一万黑衣黑甲的黑云都，正排成严整队列，杀气盎然的‘迎接’李巨川。
只是长舟靠岸，船下黑云都笔直站立，可船上却始终没有出现李巨川的身影。
这让亲自赶来迎接的杨行密，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来的也不是李晔，不过是下面一个特使，居然也敢给我脸色看？
杨行密正值壮年，面容居然是残唐少有的宽厚模样。
实际上的他的为人也十分宽厚，算是残唐五雄中最当人的那一个。
只是杨行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全是靠着宽厚。
之前船上戴友规刻意怠慢李巨川的行为，就是收到了杨行密的指示，就想试探一下唐廷的具体态度。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试探，直接让李巨川来了个不见客！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头顶的黄昏都快要消失，杨行密无奈，只好派了个人，带上他的印信专门上前邀请。
这一次，李巨川没有再缩在船舱里，而是终于走了出来。
杨行密看着李巨川，脸上终于是鼓起了一点笑容，随后等着李巨川快要走近，对着身边一员大将微微示意。
此人是淮南第一名将李神福，而李神福在得到杨行密示意后，直接抬手，身后一万黑云都，立即整齐举起长矛撞击在地面上。
整齐划一的撞击声别样震撼，连带着是战鼓、号角齐声吹响，一股杀气直扑李巨川而来。
正在靠近杨行密的李巨川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他的脚步略微顿了顿，但随后他还是面色不变，只是嘴角带起一点冷笑，继续向着杨行密大步走来。
看着李巨川面不改色，杨行密脸上也没有表现，他只是带起亲切笑容，站在原地等着李巨川走来。
论官职，杨行密的官位比李巨川大了不少，所以站在原地等待李巨川走过来，也实在合理。
只是李巨川来到面前，杨行密还没有来得及客套一下，李巨川却直接指着杨行密身后的黑云都，笑着开口：
“这就是淮南兵？”
“未免...”
“太过杂乱了些！”
没想到李巨川开口就是嘲讽，这让‘老好人’杨行密都瞬间愣在原地。
一旁亲自训练黑云都得李神福，更是脸色一变，极为不喜的看了过来。
杨行密笑笑不说话，他略微向后靠了点当做没有听见。
而后是李神福一脸冷漠，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不满，冷漠开口：
“儿郎们的军阵或许不入李使法眼。”
“但战阵厮杀，也靠个人武勇。”
“末将别的不敢说，但要论起搏杀，末将这一万儿郎，却是要比神策军好些。”
针锋相对，开场的第一句便带起浓厚火药。
毕竟两边都没见过面，就算杨行密大方向使决定站位李晔，但怎么站位，以什么身份、什么等级站位，却是两边需要好好‘交流交流’。
李神福的毫不让步也正中李巨川下怀，他几乎不带任何犹豫，直接点头：
“哦？那正好圣人遣我出使时派了一员神策小校，不若就由此小校领略一下淮南本领。”
看着李巨川居然还要真比划一下，不要说李神福，就连杨行密也觉得李巨川太过咄咄逼人。
但此时不比是不可能了，这关系到自己日后站位，杨行密说什么也不会退缩。
很快，在杨行密示意下，李神福找到了黑云都中最厉害的好手。
而李巨川则是无所谓的等候，甚至最后出场的都不是他口中的那员小校，而是小校随手指定的一个神策军。
看着李巨川居然如此怠慢，淮南众人心底更加大怒。
但众人都没说话，只是冷笑的看过来，想要看看李巨川如此自信，这些唐军到底能有多厉害。
随后两边清空场地，只留两人在中间。
而后没有想象中的你来我往，只有前脚站稳，后脚一个不知名唐军兵卒的手起刀落。
杨行密等人脸上是反应不过来的错愕。
因为就在比试刚刚开始的眼下，神策军手起刀落，直接将黑云都悍卒，连人带盾，一整个砍得瞬间双脚跪在了地上！
第212章 淮南服软
现场一片茫然。
被劈砍在地的黑云精锐更是跪在地上瞪着眼睛，双目满是反应不过来的疑惑。
他能被选出来作为淮南方出战，自然是整个淮南上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代表。
他的武勇在整个淮南，也属于最顶尖的存在。
毕竟他在杨行密的连番大战中，有过两次先登、一次陷阵，算得上是淮南最强大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黑云勇士，居然在面前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神策军面前，连一刀都挡不住。
黑云精锐满是眼前画面太过冲击，以至于半天反应不过来的茫然。
身后措不及防目睹这一幕的杨行密等人，也是愕然瞪大眼睛，面上全然顾不上仪态，只是吃惊的望着这个拿刀的神策军卒。
直到李神福目光在自己黑云勇士和神策军身上来回转了几次，才带着浓烈不甘心，开了口。
没有一开始的冷漠和傲气，虽然情绪要比方才更加激动，但李神福的声音反倒压低了下来。
面对始终一言不发的李巨川，更是嘴角抽了抽后，才忍不住上前一步，用虽然不情不愿，但还算客气的礼节，对着李巨川叉手一礼：
“特意选个好手扮做寻常军卒，怕是有失圣人威仪。”
说道‘圣人’两字，李神福还特意对着长安方向遥遥一礼，态度恭敬远非这一刀前所能比。
只是听闻这话，李巨川脸上是依然的轻笑，随后直接让开半步，露出了自己身后专门护送自己的五十个神策军卒。
伸手做邀请状，李巨川一脸笑意：
“李帅若是觉得我选了好手假扮，大可自己随意抽选，我们再打过就是。”
李巨川脸上笑意盎然，心底却已经乐开了花。
他之前本就是外交型人才，之前一直跟着李茂贞，可碍于李茂贞实力地位，外出时没有少受其他大节度使的气。
后来跟了李晔，李晔更是直接，直接没有外交。
眼下好不容易干回老本行，而且背后那个软弱无力的李茂贞，换成了一言不合就开干，还总能干赢的李晔，李巨川只感觉外交一道，也是大道至简的爽快。
动嘴哪有动手更能说服人心？！
此时李神福的态度，就是最好证明。
而李神福看着李巨川居然如此大方，脸上满是下不来台的尴尬。
身后淮南众人更是浮现出一丝对于李巨川的不满，觉得李巨川完全是得理不饶人。
全然没有觉得是他们‘下马威’在先。
此刻现场氛围僵住，李神福甚至还真的认真在这五十个神策军身上看了半天。
随后选来选去，不知道是不是李神福错觉，他怎么感觉这些人随便哪一个，好像都很能打！
而身后淮南众人看着李神福半天都开不了口，笨一点的只是越发不满，而聪明一点的则是渐渐反应过来。
李巨川身后的这五十个人，未必各个都能这么能打？
不要说下面人，就连杨行密也脸色从一开始的轻笑变为彻底沉默。
这五十个人是不是李晔专门选出来的好手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整个淮南最能打的人，被李晔神策军随手一刀给砍得跪在地上。
而这样的好手还一口气拉出五十个，哪怕就算真是李晔特意选出来，那能选出五十个，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就这还只是神策军，还不是戴友规亲眼目睹，在成都城下两万砍五万，砍得吐蕃五万精锐全军崩溃的河西军。
更不是五千正面推平两万剑南军的铁河。
这样换算下来，他们淮南军在陆战上与李晔的差距，已经大到要跨越数个维度。
终于，第二轮的比试没有发生。
杨行密在沉默一段时间后，到底还是以节度使的身份，向着李晔特使李巨川，主动上前走去。
而后极为郑重的叉手，虽然没有弯腰，但也微微低头：
“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特携淮南军上下，恭迎朝廷特使。”
杨行密的姿态是一个信号，随着他低头行礼，身后淮南众人不管心里面还有着什么想法，此刻全部都跟着叉手，而且礼节还必须比杨行密低。
于是在看着一众淮南众人都对着自己叉手弯腰，李巨川脸上的笑意也终于消失，随后没有了继续针锋相对，而是代表李晔坦然受了这一礼后，才客气的对杨行密，回了平礼：
“我带来了圣人旨意，还请找一议事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
扬州城外的一处营地。
天色黑暗，此地距离扬州又还有些距离，于是只好在野外将就一晚。
此时的营帐最中。
大量黑云甲士身穿黑衣黑甲，拿着标志性武器长剑，警惕的拱卫在大帐左右。
而在大帐中，正如河东众将对李晔地图的震惊和爱不释手，此刻大帐中也摆放了一张与河东地图一模一样的精细地图。
李神福等河东将领，全部围在地图旁，也是瞪大眼睛看着这幅‘梦中情图’。
反倒是上方的李巨川和杨行密，将注意力放在地图的那些旗帜上。
李巨川不断将剑南军的十万人插在淮南，而杨行密则是目光在查看了李晔纸面上高达三十一万的兵力后，目光紧接着就死死放在了北边。
看着整个河东都插上了唐旗，杨行密是呆愕半天，转头看向了李巨川：
“怎么李克用这小子也...”
杨行密几乎问出了与李克用一样的问题，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都还单纯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主动站队的节度使。
结果等着地图摆好一看...
好家伙，搞了半天大伙都不傻！
李巨川眼下还并不知道李克用到底站队到了那种程度，他就是故意表现出来给杨行密看，让杨行密看看他选择加入的这条大船，到底有多大，有多硬！
而等着杨行密和一众淮南众人好不容易都回过神，等着他们再看向地图，李巨川已经将整个针对朱温的包围圈，给彻底摆好。
从河东开始，沿着关中一道半圆弧线。
涵盖了李克用、唐廷、杨行密的巨大包围圈，已经伴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军旗，将朱温包围在了中间！
第213章 一战定天下
河东，太原。
大雪下的越来越密，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要彻底掩埋进积雪中。
晋王宫主殿。
铁河站在宫殿屋檐下，身后主殿巍峨，哪怕只是背靠最外层的墙壁，铁河也能隐约感受到透过墙体穿刺出来的些许‘暖’意。
其实也不暖，只是相对于铁河正面的酷寒，背后墙壁上只要比前面温度高，铁河都会觉得暖和。
而在主殿内。
穿过足足三层隔温墙壁，主殿核心内却显得温暖如春。
此时大殿三五成群站了不少人。
只是大伙显然都在各忙各，只不过是借着主殿温暖，又都是些需要李晔拍板的事情，所以才聚在一起。
而且虽然没有李克用什么事，但李克用自从李晔来了太原，还非要在太原过冬后，那每天起床的时间，简直准时到了极点。
他永远都会比李晔提前半个时辰醒来，随后上赶着来到李晔身后，李晔去哪他去哪，一整个形影不离。
这种做派让看惯了李克用桀骜的河东众将，脸上满是过了这么久都还反应不过来的不适应。
以往也没见您老这么勤奋啊！
“册立皇后乃国之大事，为测算天时，催使相已经在长安发出告示，要重建司天监，正在招募曾经流落出去天官。”
“另外还暂停了皇宫修复，将物资和钱粮投入各类天器的重建。”
“只是朝廷今冬大规模扩军，剑南、吐蕃又还在消化，所以财力实在有些短缺，司天监的重建也需要多些时日。”
卢裳站在李晔长案下。
李晔身为皇帝，长居在外，自然需要一些文臣谋士的辅佐。
只是眼下李晔手下的人几乎全部都撤了出去，崔胤又不能随意离开长安。
于是赶到太原来辅助李晔处理工作的人，成了卢裳和卢枳这对爷孙。
此时卢裳就是专门负责册立皇后这件事。
毕竟不管是从古人的观念，还是实际利益，李晔迎娶李瑶娘，都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大事。
在正式讨伐朱温前，说这就是头等大事都毫不为过。
而听着卢裳说出了崔胤面对的实际困难，站在李晔身后，也学着李晔处理些河东杂事的李克用，立即将手中文书丢开，带起一丝急迫：
“朝廷缺钱如何不与小王说？”
说着，李克用对李晔行了大礼，直接就看向管钱的李存勖：
“快，把内库外库的多余钱粮全部打包送与长安。”
“然后再把明年的税先收了，一并发往长安。”
李克用热情主动，只是这话说的李晔忍不住心底叹气。
李克用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在治理地方这方面就简直太简单粗暴了。
也不怪他跟朱温打的胜多负少，可最后还是被朱温给按在地上摩擦。
这可不是李晔与李克用各论各的时候，河东全面回归唐廷已经是板上钉钉，河东百姓就是李晔的百姓。
哪有朝廷前脚回来，后脚就搜刮民脂民膏的道理？
李晔连忙摆手：
“不必，剑南富庶，只是忙着消化剑南军，所以重心没在这上面。”
“朕立即给周庠去信，要他特事特办先送一批钱粮前往长安，再把关中军器监暂时停火，节约下来的钱粮也投入进去，如此司天监的重建花销必然是够了。”
剑南武库存储了大量甲胄和装备，暂时停下关中的军器监，倒也不用担心装备不足。
而看着李晔如此决定，李克用根本没有反对，他只是确认了李晔与他家族的联合，并不会因为缺少钱粮的耽误，就只剩下了点头：
“如此甚好，甚好！”
卢裳也有些无奈的瞟了李克用一眼，随后对着李晔叉手表示领命。
接着下面又上来一人，却是李存勖。
李存勖此时已经正式成为李晔近臣，是与王彦章一左一右的存在。
李存勖拿着一堆文书，同时身后跟着李存审，两人直接无视了李克用，对着李晔行了大礼：
“圣人，根据整合，河东军眼下实际战兵共八万人。”
“同时按照圣人旨意，河东下级军将大面积调入河西军与吐蕃军，另外又从河西军与神策军调了八千将校充实基层。”
“昨日第一批河西、神策军将，已经正式接管了河东军。”
彻底更换基层军官，将帮助李晔彻底控制整个河东军。
这要是之前，不仅李克用，甚至就连很多河东将都会产生巨大抵触。
但在李晔亲自来到太原，还就只带一千人坐镇太原后，这个过程却极度顺利起来。
这等于是李晔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费任何时间，就直接达到了在剑南、吐蕃耗时一年多才取得的效果。
而且这个效果还是全面接受，不仅得到了这些彪悍的河东军，还完美接受河东全明星阵容。
这可比等着冬天结束，再浪费个一两年，并投入海量物资，把河东打烂好太多。
毕竟真要打过来，别的不说，至少河东名将的全收集成就，可就没了。
李晔面对李存勖和李存审脸上露出认可表情，甚至专门放下朱笔，对着两人轻笑点头：
“做的不错，辛苦。”
李存勖和李存审连忙受宠若惊的叉手行礼，随后李存审回去继续主导河东军整合，李存勖则直接来到李晔身边，开始伺候着李晔处理公务来。
而等到送走这两拨人，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卢枳，终于是找到了机会：
“圣人，明年开春便要起兵，是否在此之前先发一道檄文？”
檄文？
卢枳的话立即引起了周围的注意。
朱温就算是眼下，也还把洛阳包围着，都已经打开了，还有发檄文的必要吗？
而卢枳面对身边众人的疑惑，他脸色不变，只是紧跟后面，补充道：
“檄文不仅是告知朱温，也是告知天下。”
卢枳这话说的平静，但就连李克用听见后，也是瞬间眼神一亮。
说是伐朱温，但若是连朱温都没了，剩下的节度使，真的还能翻起浪来？
卢枳这不是多此一举，这是依靠着檄文，将那些以为还能事不关己的小节度使们，全部拉进这场大战。
这不是檄文，这是李晔要一战定天下的宣言！
第214章 怎么就剩我一个？
檄文自太原发出。
后世史学家喜欢将这一封‘太原檄文’算作历史分界线。
恰好李晔发出檄文的时间正好是翻过年的除夕，时间也正正好好从公元899年，正式跨入900年。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这封檄文，却是人类正式进入公元10世纪，那个一统全球的盛唐帝国，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从全球的角度来说，在当时显得是如此的寂静无声，不要说远在欧洲正在崛起的法兰克王国，亦或者与大唐正面较量过的阿拉伯帝国。
就连近在眼前的南诏、日本，都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依然缩在自己的世界中，过着百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十年后一转眼，才猛然发现在东亚的这片大地上，到底崛起了一个何等可怖的‘怪物’！
当然，十年后是怪物，二十年后就是无上荣光的盛唐帝国！
只是这些都只是后话，在檄文发出的当下，真正对此关注过来的，只有那些在除夕年节，被从过年的休闲中拉起来的各路节度使。
不比已经旗帜鲜明站队的大节度使，当檄文传到，原本感觉还远在天边的唐廷征伐，突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呈现在他们眼前！
湖南、襄州！
不比后世富饶。
湖南虽然水土丰茂，但人口却大多集中在北方，湖南的开发程度并不够高。
这也导致占据巨大面积的马殷，势力甚至无法排上残唐五雄。
但马殷对此也乐的逍遥，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这种安逸随着檄文传达，马殷的脸色比干硬一整个冬天的牛粪还要难看。
马殷坐在上首，下面是湖南众人。
此时所有人目光放在马殷案头的那份文书上，实在不知道该做何等表情。
“不若我等...不与理会？”
一个谋士开口，可不要说其他谋士，就连马殷自己也瞪了过来，一脸的不认可！
以往的唐廷也经常发檄文，对此各路节度使早有应对的办法。
最常见的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完全不参与这一回事。
但现在这种手段，显然不适用了。
毕竟李晔发檄文可不是真让他们出力，而是逼着他们明确站队。
要是以前，他们确实可以不做理睬，但现在...
看着一旁地图上刚刚画上，代表唐廷实控范围的巨大地图，所有人一想到要去敷衍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不站队？
不站队也要挨揍哦～
马殷当然知道这么一个道理，但他思来想去，李晔不好对付，近在眼前的朱温难道就好对付？
不要到时候他一咬牙答应，结果李晔没动，反倒让他先去当炮灰。
这对于利益至上的藩镇武人来说，是完全无法接受。
直到过了好半天，马殷的声音才在大殿中响起：
“不回...”
“再...观望观望...”
湖南马殷选择观望，而在另外两边，则又有不同反应。
河北燕云。
作为卢龙军刘仁恭的势力范围，当刘仁恭收到檄文，他的反应则激烈到了极点。
幽州大殿上，刘仁恭暴怒的将檄文撕了粉碎。
“圣人欺人太甚！是只有李克用有女儿吗？难道我刘仁恭的女儿不够貌美？”
李克用一生独恨朱温，而刘仁恭则一生独恨李克用。
当李晔将迎娶李克用女儿的消息传来，刘仁恭只感觉天塌了。
他本就是做事不动脑子，极度好大喜功之辈，面对李晔‘偏心’，对他的死敌李克用如此友善，只把刘仁恭气的牙痒痒。
尤其是李晔大雪赴太原的事迹已经传开，看着这段传世佳话中的主角居然是他的死敌李克用，而非他刘仁恭，他就嫉妒的只感觉天塌地陷。
此时又看着这种逼着他站队的檄文，而且还要去用自己家底给李克用铺路，刘仁恭直接双目涨红到了极点。
下面的卢龙军将领都不敢开口，只是小心翼翼看着刘仁恭情绪失控。
直到好半天后，才在刘仁恭癫狂的咆哮下，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立即全面动员，把境内所有能动的男子全部武装起来，我要圣人看看，到底谁才是河北之主！”
刘仁恭癫狂，而在更南的江南，杨行密的死敌钱鏐，也收到了李晔的檄文。
不比刘仁恭的直接跳反，钱鏐这边则是严肃许多。
江南众人脸色死寂，此刻仅从纸面来看，不管是李晔还是朱温，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节度使能够干预。
李晔这种逼迫站队的行为虽然颇有一战定天下的霸气，但落到他们节度使身上，却只有无法承受的万钧重力。
“杨行密已经正式站位圣人，此时檄文抵达，我们已不能再做观望。”
钱鏐开口提醒现场死寂的众人，而听见这话，众人脸上带着死妈一般的难看。
大伙挣扎着抬起了点眼神：
“此战...是要定天下了...”
一个顶着光头，却身披铠甲的男子默默低语。
周围人看着江南第一悍将都看穿了本质，没有复和，只是跟着一片难压的唉声叹气。
不比刘仁恭癫狂，钱鏐这边众人还是知道此刻是一步不慎，万劫不复的关键。
这种情况下，谁敢乱说话？
只有钱鏐看着下方众人没有人敢表态，才在万分纠结中，带着满满的不甘心，做出了决定。
“给...长安回信...”
“就说我军愿遵守檄文，但我军不要贸然出击，只在淮南边疆集结，牵制杨行密的同时策应朱温。”
钱鏐的决定虽然可圈可点，属于进退都有话说，但在下方众人耳中，却只有万般无奈，只能随波逐流的无力。
而相对于这些小节度使的各种反应，当檄文传到依然在坚持围攻洛阳的朱温手中，本来已经明面开干的朱温，却十分不以为意。
直到他派出使者四面出使，想要看看各方什么态度，接二连三传回来的消息，才终于让朱温彻底破防。
洛阳城外，朱温的中军大营。
巨大地图高挂，只是原本包围李晔的联军旗帜，此时却一瞬间全部换位，转而包围起了朱温。
而纵观整个地图，朱温居然找不到一个能打的盟友！
以至于最后在中军大营外，把守的银枪卫只能听见朱温一句彻底失态的大呼：
“怎么就剩我一个？！”
第215章 各方动荡（上）
关中，长安。
虽然寒冬飞雪，但长安内外，却还是一片繁忙。
长安皇宫。
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吏顶着大雪不断进出。
长安想要修复到盛唐规模，并非一朝一夕，崔胤手中空闲钱粮又全部投入到了皇宫的重建当中。
所以导致百官的日常办公，只好从皇宫角落选几处偏殿对付。
这也导致这片皇城角落的偏殿，显得极为拥挤繁忙。
“哎呀！走路得看路啊！”
一个有些瘦弱的官吏拿着文书埋头赶路，结果被正面另一个肥胖官吏给撞到一旁。
瘦官忍不住抬头埋怨，而那胖官却根本头也不回，直接拿着自己的文件，用远超他肥胖体型的速度，快步走向偏殿。
直到此时瘦官才得以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环境，发现入眼处居然到处都是络绎不绝，埋头皱眉的忙碌官员。
而在不少偏殿中，更是有着大量喧哗一个接一个传出来。
所有人都仿佛被设置好的机械，全身心投入到这种沉重的忙碌。
而所有的工作结果最后层层汇总，最终送到崔胤面前。
“河西、神策两军的八万人马是圣人的直辖军，这八万人的粮饷和需求无论如何也要优先满足。”
崔胤皱着眉，坐在自己案头一边开口，一边皱眉快速在奏书上书写。
他的长案上堆满了各类文件，面前更是排满了一脸焦急，等待着崔胤下结论的各部官员。
崔胤快速写完，随后甚至来不及放下毛笔，直接抬头：
“圣人吩咐从剑南特调一批物资入关中，这事怎么样了？”
面前排队等候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看着没人回答，崔胤脸上立即浮现出一股怒火。
啪~
崔胤将毛笔猛然丢在案头，墨汁洒落，沾染在了长案上。
“此乃圣人亲自吩咐的大事，又事关册立皇后天时，尔等也敢如此懈怠？”
崔胤呵斥，下面官员纷纷惶恐的躬下身，而崔胤则是皱着眉，忍不住叹了口气后，重新将毛笔拿了起来：
“今日事毕后，老夫亲自给周庠去一封信。”
说完，看眼前排了一长串的官员，崔胤又一面开始埋头处理，一面开口：
“明年开春便是大战，各地粮秣筹备的如何？”
这一回终于有官员出来回应，一个户部和兵部的侍郎，直接齐身叉手：
“秦陇的粮秣已经尽数调入长安，另外河西的粮草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南调，最快预计后日第一批就该送达。”
“吐蕃剑南新附，吐蕃又实在遥远，能出的粮秣主要在一些牛羊，剑南的粮草也在囤积，日后会依靠水道运往淮南，再由淮南方向补给大军。”
“眼下关中唯有兴元粮秣还在路上，不知道几时能运出大山。”
两个官员快速介绍，他们说起来虽然只有这么几句话，但落在实际上，却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却还有无以计数的民夫，正顶着风雪不断输送粮食。
而听着这个回答，崔胤终于是还算满意的点头，而后想了想，又放心不下的补充：
“还有甲胄，剑南武库的装备必须尽快送出来，不仅吐蕃军需要装备，河西、神策两军新招的募兵也需要。”
“河东军那边还要分出去不少，此事也不能耽误。”
众官吏闻言连忙叉手称‘喏’。
而后崔胤最后想了想并无什么纰漏，于是拿起厚厚一沓批示好的奏书，递给了一旁的宦官：
“将这些整理成册，发给圣人吧。”
随着李晔入住太原，长安前往河东的官道上，便开始往来起每日不断的快马。
这些快马不仅构建了李晔与唐廷的联系，也带来天下各方对于李晔檄文的反应。
太原晋王宫。
暖殿中没了往日纷纷扰扰的人群，只有李克用及几个核心坐在李晔下方左右。
而在众人案头，则是由文吏抄录出来，分散给众人的各路节度使反馈。
卢枳作为此时随侍李晔左右的首席谋士，从自己案头拿起奏书，面色恭敬：
“目前看来天下各方对于圣人旨意，大多分成了三派。”
“一派以湖南马殷、岭南刘隐为首，这一类占绝大多数，那就是保持观望，纷纷装作没有收到檄文。”
“还有则是以钱鏐为代表，不得不做出回应，却又尽可能两面不得罪。”
“最后则是一个刘仁恭，一面动员军队，一面要求圣人册封其为燕王，并立他的女儿为后。”
前面两类势力在卢枳说出口后，大殿众人只是沉稳思索，毕竟这才是常态，两个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可不想遭殃。
但在说到最后独成一派的刘仁恭，却直接引起人群忍不住的一阵嗤笑。
尤其是河东众将，脸色更是嗤笑之余，带着一点恼怒。
其实卢枳还有个刘仁恭提出的条件没有说，那就是如果李晔今冬来不及去燕云，那一定要明年冬天再去。
这个要求看起来极为奇怪，但在场众人又不傻，只是想明白后只感觉刘仁恭仿佛是个三岁小孩！
什么意思？
你也想来一场圣人雪天探晋王的戏码？
实际上也就因为李晔横空出世，打断了原本的历史进程。
在李存勖时代，刘仁恭这小子还真就干出过这种事。
朱温在李克用死后北伐，李存勖说动河朔三镇，要组成联军抵抗李克用。
当时李存勖还主动邀请了刘仁恭，想要来一场北方大联合的盛举。
可刘仁恭却害怕朱温，最后没来。
结果后续战局发展超出刘仁恭预料，李存勖居然赢了，还是史诗大捷。
不仅保证了自身权力的彻底稳固，还解救了河朔三镇，最后更是用计谋齐出，用弱小许多的军力，把朱温玩的团团转的同时，还在最后一锤定音，直接将朱温十万战兵给一战报销。
可以说这一战不仅彻底让李存勖接过了李克用的权柄，还直造就了朱温兵败，后唐崛起的基础。
这让李存勖瞬间风头无两，再借着之前联合盛举，隐隐成了北方共推的领导人。
可这个时候刘仁恭不乐意了，他居然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非要让北方诸镇再来一场盛会，而且还要推选他作为盟主。
对于刘仁恭这种行为，北方诸镇自然全部不疼不痒的回绝了。
可没想到刘仁恭对此居然大为不满，最后还要发兵！
由此可见刘仁恭这人为人真的不能用正常思维来推断，同时也侧面证明了残唐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上台面的机会。
第216章 各方动荡（下）
此时卢枳说完，大殿众人都没有表态，李晔在此，河东军又已经完成了整合，现在李晔就是河东众将的实际主君，主君不开口，他们怎么能开口？
只有头发已经开始有些发白，时常以皇帝岳父自居的李克用，大怒的站起来：
“刘仁恭跋扈！居然还敢让圣人封其为燕王！”
李克用说着转眼看向李晔，直接对着李晔抬手一礼：
“不必圣人操心，小王这边点齐河东军马，荡平了此獠！”
不怪李克用暴怒，除了刘仁恭这小子时常被李克用压着打，居然还敢起了与李克用平起平坐这个想法外。
最让李克用无法接受的一点，就是这小子居然也想让李晔给他来出雪天探望的戏码。
这可是他李克用死后要流芳万世的大事，怎能让这小子出来上眼药？
大殿众人，尤其是河东众将在李克用的暴怒下纷纷有些摩拳擦掌。
上百万人的大战，这让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河东诸将，心底满是一片火热。
如果能赶在大战开始前，先拿刘仁恭当个开胃菜，还能在李晔面前表现一番，自然让众人一派火热。
只是李晔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
正因为是百万级别的大战，才不能因为对方是个三岁小孩，所以就完全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李晔直接无视了河东众人的热切，他直接转头看向卢枳：
“朱温那边呢？”
卢枳也连忙配合李晔岔开话题：
“朱温得到檄文后便全面收缩兵力，根据洛阳方面张全义、李师泰发来的奏书来看，持续两年的洛阳之围，已经全面解除。”
洛阳解围，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笑。
就连河东诸将也是一脸沉默。
在场都是人杰，所有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知道了朱温的意图。
李存勖作为李晔身边近臣，更是直接皱眉，对着李晔叉手回应：
“朱温这是准备固守！”
不比王建的不知死活，亦或者实在没有太多选择，朱温在纸面数据明明相差不大，甚至在得到刘仁恭十五万助力后，人数还要更多的情况下，居然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全面防守。
将进攻的压力，给到人数更少的李晔这边。
要知道李晔伐朱温，要得是全面、彻底、直接的胜利，只有这样才能携带大势，一气横扫整个天下。
如果在朱温这边拖延的时间过久，甚至最后因为粮草不及无功而返。
哪怕李晔实际性的占据了不少州府，从大方向来看，也是有损李晔重建的唐廷。
这一点河东众将都知道，所以相较于洛阳解围，大伙其实更希望朱温继续死磕。
李晔也难得皱了点眉，不愧是残唐第一节度使。
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还在这种时候保有足够理性和谋略，没有一头乱莽。
许是看大殿众人气氛有些沉重，卢裳忍不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卢枳。
卢枳连忙又继续开口：
“不过朱温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在圣人下了檄文后，长安收到了许多朱温内部州府的来信。”
“这些人大都表现了暧昧的态度，只要我军能在正面决战取得决定性胜利，这些州府只需传檄而定。”
处处皆是墙头草，对于这一点，众人虽然也早就猜到，但还是露出了一点喜意。
但随后卢枳的一句话，却让现场终于是彻底活泛起来。
卢枳甚至专门举起一封文书，对着李晔极为郑重的呈了上去：
“尤其是登州的王师范，他明确来信表示支持圣人，只要圣人需要，他愿立即起兵。”
如果是其他人发表这种表态，众人或许只会略微瞩目，同时好奇这人到底是押宝还是真的忠心。
但王师范却不一样，毕竟朱温麾下也是有着诸多藩镇加盟，王师范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王师范还是其中较为拥有实力的一藩镇，他完全占据着登州、莱州、青州三个富庶的州府。
地理位置正好处于朱温背后，这人要是反了，简直等于是直接在朱温背后插上了一柄长刀！
哪怕王师范不反，李晔只需要将这封信送给朱温，也足以牵制朱温至少数万兵力。
再加上对于其他朱温麾下藩镇的震慑，这个效果简直堪比战略武器。
而且李晔依稀记得，这个王师范还是历史上少有对唐廷至死保持忠诚的藩镇。
甚至不仅忠诚，还比较能打，是知名儒将。
在原历史上李晔都被朱温抓到洛阳了，王师范依然选择起兵，不顾一切营救。
起兵方式更是大胆，不打正面，而是化整为零，将自己的军队分散开，借着跳反前的身份，把部队一口气洒到了朱温的十多个重点州府中，想要来个釜底抽薪。
虽然最后因为军卒素质不够大多失败，但还是成功占据了好几个州府，在朱温内部造成了巨大动乱。
此时河东众将带着一点对王师范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的兴奋，李晔则是回想着王师范事迹，随后略微摇头：
“给王师范回信，就说...”
“朕不用他起兵，朕自会领军与其相会。”
李晔不想让这么一个忠诚儒将，在历史即将翻篇的时刻出来做无谓牺牲，于是当众下达了这道旨意。
下面众人对此脸色微微一呆，但紧接又是呆愕后，眼底浮现出一丝放松。
不管怎么说，一个知道体恤下属的主君，永远是臣子们的福气。
卢枳后面又快速介绍了一个各方动作，同时一边说，一边将再次扩大，直接覆盖整个大唐所有藩镇的地图上插满旗帜。
而当卢枳介绍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地图，是西东两个巨镇，连带着南北两个中等藩镇，旗帜鲜明的针锋相对。
以及被逼无奈，纷纷在这场大战中做出回应的十几个小藩镇。
地图上代表军队的旗帜插得密密麻麻，不管参战与否，这场即将决定天下最终归属的大战。
不管是棋手还是棋子，都在这个冬天不约而同选择了疯狂扩军。
旗帜的密集程度，甚至直接盖满了地图！
第217章 最后一个寒冬
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雪终于迎来了停息。
也许是一口气下了痛快，当又一轮骄阳爬上天幕，万里晴空下的大地，满是一片洁白。
太原城外。
一千铁河安静排列在路边。
除了铁河外，还有两千多河东将校，也都骑着马，一脸热切的望着前面在积雪中若隐若现的官道。
一阵吭哧从雪地中传来，李存勖学着这些铁河和王彦章，也坚持披挂甲胄，奔走在李晔身边。
只是王彦章一脸轻松，铁河们骑在马上也不觉得疲惫。
反倒苦了李存勖，只累的脸色都有些泛白。
同时更加好奇李晔带出来的这些唐军，怎么强到了这种程度。
带着步履虚浮的吭哧，李存勖来到李晔面前：
“圣...圣人。”
有些气喘，甚至中间略微喘了口气，才将圣人两字说完。
叉手弯腰，李存勖继续：
“最后一批河东将校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将下放至剑南军，此次随圣人一同返回长安。”
大面积的基层军官轮换，是李晔完成对麾下军队控制的重要手段。
随着这最后两千河东军校调走，转而从河西、神策两军调来军官，将保证李晔对河东军的完全控制。
再加上在太原呆了也有这么长的时间，李晔终于要返回长安，抓住冬天的最后几个月，对河西、神策两军新招募的军卒进行突击训练。
李存勖说完直接就站在了李晔身后，也是要与李晔一同返回长安的模样。
而李晔身后除了李存勖、王彦章外，还有周德威、李存审两员河东名将。
李存审是李克用时期最能打的将领，周德威则是李存勖时期最能打的将领。
再加上李存勖，李晔这一次几乎是打包将河东军最强大的三将都给直接带走。
就这，李克用还一脸喜色，觉得李晔真不把他当外人！
而且李晔也不用担心带走这三人会影响到河东军战力。
毕竟河东军在名将方面，那是有着极大冗余。
就算带走了三人，还有李存信、李嗣源、李嗣昭，一个名将两个大将。
更不用说李克用本人。
所以李晔此举并不会对河东军带来任何影响。
甚至因为军官大多来自李晔训练了两百年的河西、神策两军，战斗力反而还有所提升。
此时李存勖、周德威、李存审三人也都牵马默默恭候。
李晔则是面对李克用再三的行礼，一面忙着回礼，一面上马：
“晋王放心，司天监已经算出了天时，待天时确定，朕自当依照礼法册立瑶娘。”
上马后李晔极为正式的对着李克用保证了一句。
而听着李晔看穿自己小心思，李克用心底只有些不好意思。
但随后埋头想了想，脸上的轻笑渐渐消失，最后换做了一股郑重。
没有再多关于利益交换的确定，李克用只是上前两步，亲手牵住了李晔战马的缰绳。
随后抬起头，已经颇显老态的脸上，满是认真：
“圣人，这一战结束，小王也打不动了。”
“到时候希望圣人能在皇城脚下赏小王一块地，让小王在离圣人近的地方养老。”
李晔没有想到李克用居然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他原本还有些害怕李克用继续提醒的面容，略微一滞后，颇为认真的看了回来。
两双目光在空气中交互，最后是李晔率先收回眼神，极为郑重的点头：
“朕在忠义坊给晋王半个坊市，到时候晋王来了长安，宫阙建设全由朝廷出钱。”
看着李晔郑重表态，而且开口就是皇城脚下足足半个坊市的面积，李克用原本的平静面容瞬间化作了笑脸。
他笑着点点头，随后看着眼前年轻的李晔，以及李晔身后自己同样年轻的好大儿李存勖，李克用不知道想些什么，随后又突然握紧缰绳，抬起了头：
“当然，在这之前伐朱温的时候，圣人一定要让小王的河东军，冲前面！”
看着就连进长安养老都不能打消李克用暴揍朱温的愿望，本来有些感慨李克用年迈的李晔，被这突然反差的态度给憋得愣了一下。
随后李晔也不想再耽误，只是对着李克用点了头：
“好，到时候让你们河东军做全军先锋！”
李晔说完，李克用握着李晔缰绳的手也终于松开。
随后战马扬起前蹄，伴着被踏飞的积雪，三千骑随着李晔，轰鸣着驶向长安。
河东前往长安的路途上并非全部都是李克用的实控。
还有不少依附李克用的小镇。
这些小镇就有不少是李克用的养子或者女婿，而这些小镇面对李克用完全站队李晔，也开始为了李晔的伐梁大业开始动作。
寒冬腊月，虽然天气放晴，但气候依然一片酷寒。
随着李晔正式进入晋阳地界，作为李克用女婿的治所，官道两旁的皑皑白雪中，是随处可见在雪地中翻食的百姓。
而在官道的空地上，则还有大量穿着崭新戎衣，正在一个带有明显河西口音的小校带领下，进行着操练。
李晔三千骑根本不可能隐秘，小校远远看见李晔的龙纛后，直接就领着一众河东军，在官道旁对着李晔单膝叉手跪拜了下去：
“小人河西军，随圣人破了兰州城！”
看着还是自己入河西时最早的一批河西军，李晔脸上流露出一丝亲切。
随后目光扫视向身后河东军卒，目光在他们面色和戎衣上看了几眼。
“面色红润，衣着厚实，军卒们日常操练，补给可还充足？”
河西小校笑着点头：
“全赖圣人关爱，军卒们吃的好，戎衣也新。”
“横刀长矛也都好用，就是...”
“就是小人往长安催了两次甲，却一直回复还需要时日。”
河西军对李晔绝对忠诚，说起话来也比较直接。
身后的李存勖等河东军有些不适应，看着一个小校居然敢这么跟李晔说话，脸色微微一变。
只有卢枳听着这话，连忙上前一步，在李晔身后低语：
“关中军器监已经停了，甲胄都是从剑南武库调，又是冬日，所以此地的甲胄，可能慢了点。”
听着卢枳解释，李晔微微点头。
随后看向河西小校，看着眼前面色红润，吃好喝好的军卒，以及面对沉重粮秣压力，在寒冬也被逼出来找食得百姓，李晔握起缰绳，兜转着战马：
“甲胄会有的，饱食也会有的。”
说着，李晔看着头顶艳阳高照的天空，以及铺满世界的积雪，脸色正经了下来：
“这是大唐，最后一个寒冬。”
第218章 天下兴亡百姓苦
河东前往长安的官道。
路过晋阳后，李晔在三千骑的簇拥下继续往长安前行。
只是随着越发靠近洛阳前线，沿途的景色却变得越发荒凉起来。
黄河涛涛，汹涌的河水带起大片浑浊。
李晔立在黄河南岸，等待渡船不断往来运送随行骑兵。
目光却放在南岸边上，一片只有黄泥和枝蔓搭建的‘窝棚’。
窝棚中并没有太多百姓，只有三三两两枯瘦的人，瞪着因为饥饿而深陷的双眸，呆愣的看着李晔。
李晔目光放来，与这些百姓在空中交错后，人群下意识伸出手，合十成碗状，对着李晔不断晃荡。
因为饥饿，这些百姓甚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这些百姓都是洛阳周边的百姓，梁军两年围城，征缴了他们的粮食。”
卢枳看着李晔关注百姓，跟在身后小心翼翼解释，随后还对着李存勖等人不断示意。
李存勖立即让周围将校们将胡饼从干粮袋中掏了出来，随后集中到一起，亲自送了过去。
卢枳直到这时才又主动继续：
“张全义和李师泰前些日子忙着整顿城防，估计就在最近几日，这些百姓就会被安置进关中。”
远处百姓看着李存勖身披甲胄，脸上还带着一点胡人模样的骑将向他们驾马跟来，深受战乱之苦的他们居然没有躲避。
反倒是目光死死放在李存勖装着胡饼的布袋上，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向着李存勖主动晃来。
胡饼被人群用一双不带任何气力的双手‘争抢’过去。
李存勖也没有好心到每人发一个，他只是直接将胡饼摊开摔在一片还算干净的地上，任由百姓在他的脚边跪地分食。
在李存勖看来，自己不仅给了食物，还是亲自送来，而且最后还没有随意丢在地上，而是选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这已经是极度给这些百姓面子了。
而李晔看着这一幕，脸上也没有展现太多表情，只是收回眼神，平静看向卢枳：
“张全义和李师泰在哪？”
卢枳连忙叉手：
“就在前面镇上恭候圣人。”
卢枳说着略有犹豫：
“要不要派人去将他们唤来？”
李晔直接兜转战马，将目光从远处百姓身上收回，转身往长安方向挥动了马鞭。
“不用了，是朕的失责，又关他们何事？”
卢枳脸色一呆，身后一群河东将也是脸色跟着一变。
就连刚刚回来，以为自己做的还不错的李存勖，也在李晔这句话后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一群人埋头不敢回应，李存勖也只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下马。
而后就是李晔不管不顾的孤身往前，一群名将面面相觑，咬牙跟在身后。
李晔发了脾气。
因为臣子都是围绕皇帝喜好来，皇帝如果骄奢，那么臣子也会骄奢。
皇帝如果仁德，那么哪怕只是做做样子，臣子也会表面上看起来仁德。
李晔当然知道自己这个脾气发的不应该，但如果一点表态可以让百姓的日子稍微好受些，李晔倒也不觉得这么做如何不好。
尤其在大战在即的此刻，只希望面对即将开启的大战，自己麾下的这群骄兵悍将，能对百姓稍微好些。
一行人沉默的跟着李晔往长安而去。
沿途如黄河边那样的窝棚越来越多，其中有些百姓要多些，还有些则除了窝棚外，已经不见了半个还在外活动的人影。
而看着这些死寂的窝棚，李晔的脸色越发难看，身后目睹这一切的河东诸将和卢枳等人，心绪也越发紧张。
直到远处突然出现一片小镇，小镇内外把守了大量身穿两档的兴元军，以及上千神策，李晔的速度才渐渐放慢了下来。
看着李晔，镇外大量兴元军立即对着李晔单膝下跪。
不少人手中握着长矛或者旗帜，单膝弯腰之后，依然稳稳立在路边。
而且不少人的脸上已经没了李师泰带着投降时的那种胆怯。
此时再看，脸上居然出现了足以代表其精锐的彪悍和锐利。
李晔和王彦章等人还好，可跟着来第一次看见兴元兵的河东诸将，脸色却微微一变。
众人没敢说话，只是小心面面相觑，眼中顶满了疑惑。
之前不是说兴元和剑南兵不堪大战吗？
这怎么换了个人跟，居然也有了如此彪悍的一面？
甚至单从气质来说，这些兴元兵只要披上全身扎甲，在其他藩镇哪里都足以称的上精锐。
河东众将迷糊，而李师泰和张全义这两个两年没见过李晔的人，却顶着满头大汗，一脸惊恐的向李晔迎来。
两人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单膝叉手对着李晔跪了下去：
“拜见圣人！”
两人说着便埋头，根本不敢看向李晔。
看样子是已经知道李晔在黄河边说的那句关于‘责任’的话。
李晔瞟了一眼身后，卢枳、王彦章等人目光下意识躲避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这两人报了信。
而看着这两人伏地满头大汗的模样，李晔脸色不变，也不下马，只是直接驱使战马继续往前，在路过两人的时候开口：
“大战在即，尽快安置好洛阳城防和周边百姓。”
人口也是战略资源，李晔这句话倒也不全是体现仁德。
李师泰和张全义闻言连忙再次叉手，而后李晔路过他们身边，快要离开前，终于还是补了一句：
“开春后朕在长安召集各军议事，到时你们来述职的时候，带一份关于人口安置的奏书。”
李晔说完便直接离开，卢枳等人连忙跟上，河东军则是将目光好奇放在周围这群彪悍的兴元军身上，随后是越看越有些瞩目。
而看着李晔并没有在百姓的事情继续对他们责怪什么，两人终于是松了口气，随后目送着李晔远去，也不提留下来吃顿饭的事情。
直到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一个兴元军小校过来小心询问：
“李帅、张帅，宴席...”
想问是否他们两人还要去吃本来给李晔准备的宴席，只是这句话听在两人耳中，却直接吓得他们颤抖了一下。
李晔的声音和态度仿佛还在眼前，两人回过神来后，直接脸色冷了下来：
“宴席？什么宴席？”
“立即给百姓设置粥铺！”
“没闲粮？”
“洛阳城里那些屯粮的大户，随便找几个给劳资剁了！”
第219章 各镇云集
春日高照，几只鸟雀啼鸣飞过。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浩荡巨城，城中密密麻麻的建筑，宅院一间接着一间，只在其中一些边远坊市还留存着些许农田。
而曾经满是农田的区域，除了随处可见的宅院外，居然开始点缀起一些园林。
此时鸟雀分出大半，直接落到宅院中的园林上。
剩下的两只则继续往前，穿过满城宅院，飞过巍峨红墙，最后落在一棵红墙后，宛若华盖的苍天大树上。
一处园林。
与那日李晔在蜀王宫多看了几眼的园林一模一样，不仅是其中布置，四周长廊，就连最上面的玉台，也别无二致。
李晔赤脚踩踏在玉台上，目光放在远处那棵刚刚落下鸟雀的华盖大树，即便是他，此刻心绪也一时间没有平复下来。
崔胤坐在一旁，见识过皇宫奢靡的他脸色平静。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是从蜀王宫搬来的园林，忍不住轻轻点头：
“周庠还算上心。”
崔胤满意，李晔震惊。
因为这处院子，真就是从蜀王宫一路搬到了长安。
原因仅仅就是因为李晔那日在蜀王宫，多看了两眼。
“周庠得知皇城重修缓慢，圣人又喜园林，所以特地将院子从成都搬来。”
崔胤并不觉得奇怪，仿佛这是一件极为寻常不过的事。
只是看着李晔望着园林出神，想了想，还是决定补充一句：
“搬运花销都是剑南当地世家承担，朝廷一分钱粮也未出。”
崔胤这话是害怕李晔以为这花了不少扩军的钱，但李晔却看着从剑南搬来这些建筑部件和砖瓦绿植，第一次对古时皇家的奢侈有了清晰概念。
同时也理解了为什么会出现修一座院子的花销，会超过建造一支亚洲最强舰队，这种现在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没有火车，没有发达基建，运送货物全靠肩挑背扛的古代，将一整座园林打包，前后跨越上千里，在三个月间从剑南送到长安，还完好无损的复原回来，这其中的开销，甚至连人命都成了一种必要的支出。
崔胤则完全没有想到这些，毕竟之前李晔的几次重建皇宫，花销可不比这个小。
崔胤反而看着园林极为高兴：
“这也算是剑南世家对圣人的臣服，此处园林虽然雅致，却比不上这些世家的归心。”
崔胤抚须含笑，而李晔则回想着之前在黄河边看见无数死寂的窝棚，再看着眼前奢靡园林，收回眼神的动作都觉得有些艰难。
直到略微平复心情，才轻咳一声，开了口：
“鸟雀北返，开春了。”
“说说朝廷的战备。”
李晔岔开话题，有些不敢再对任何事情表现得太过感兴趣。
崔胤则看李晔说到正事，也收起笑容，端坐起来：
“各地粮秣已经全部到位，剑南的粮草已在长江边囤积，只待战事开启，便可顺流而下，与淮南汇集一处。”
“另外甲胄、武备也都够用，神策、河西两军依然全军明光铠。”
“其余各军则根据情况，多以两档为主。”
“而至于戎衣，根据之前预计，戎衣为每个军卒分别准备了夏冬各两套，同时还有面罩、手套等御寒衣物，足可保大军一至两年开销。”
“另外...”
“朝廷控制的各个州府，也都纷纷设立了粥铺，可供百姓每日一顿热粥。”
崔胤不断说着各种战备物资的情况，李晔认真聆听，并不时点头。
尤其中间提到的粥铺，更是完全因为李晔的一个态度，惠泽了不少百姓。
粥铺与眼前园林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官员、世家们为了讨好李晔做出的一种举动。
只是一个体现在骄奢，一个体现在活民。
皇帝，确实不该有爱好...
崔胤继续，李晔边听边想。
直到园林门口李存勖默默站在门口观望，崔胤才止住下来。
看着李存勖，崔胤脸上笑容更甚：
“各镇军将应该都到了。”
开春就要伐梁，在大战开始前，将各路站队李晔的藩镇召唤到长安共赏大事，既是统一作战，也是一种誓师。
李晔对远处默默等候的李存勖略微点头示意，随后站起身，也不再多看园林，转身向玉台下走去。
“走吧，也是时候了。”
此时的园林外，刚刚落成的皇城前殿。
作为专用于朝会的大殿，皇城主殿修建的格外宏伟。
此时的大殿门前，站立了密密麻麻的军将、文吏。
虽然众人身上衣服都是唐廷，但面容和口音上却有着天差地别。
除了绝大多数的汉人面孔外，西域、吐蕃、突厥等人的面容也比比皆是。
此时这群人穿着方便活动，好看威武的绢甲，往哪一站，居然晃眼间有了一股盛唐时期，各族共同拱卫盛唐的感觉。
尤其其中军将出身各异，既有最核心的关中神策、陇右河西，还有兴元剑南，河东淮南等将。
甚至就连面容带起高原红的吐蕃，此刻也站在人群中，虽然格格不入，却依然换上了唐甲。
河东众将与神策和先一步赶来的周德威等人交谈热烈，对于不少神策军将领更是火热。
甚至不少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高兴，居然还主动去找了河西军将领，想要热络一番。
结果嘛...
自然是带着满脸恼怒，吃了个闭门羹！
而兴元和剑南军将最多，他们虽然与另外的几方都不怎么熟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王建影响，他们居然十分上道，碰着谁都先堆起笑。
就连对其余诸军满脸冷漠的河西军，都有人被剑南军给逗乐。
而至于人数最少，千里迢迢借道长江剑南来到长安的淮南众将，更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在一杆军将中不断上下打点。
而这一幕也让目睹的河西军，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整个前殿一片菜市场般的热烈，不少人甚至还在三五成群，准备晚上在长安一起找些乐子。
吐蕃与河东军勾肩搭背，剑南与淮南埋着头满脸暗笑，就连河西内部，也有不少人内部商议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喝酒。
前殿一片其乐融融，直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声大咳，打断了人群。
众人瞬间收声看向前方，却是李克用昂首抬肚，一脸这是自家的随意和傲气。
看着人群全部看向自己，亲自来到长安参会的李克用，这才慢悠悠的开口：
“尔等一帮兵痞，到了长安就想各自喝酒寻乐？”
李克用满脸严肃，下面众人脸色一变，毕竟谁不知道李克用在圣人心中地位？
这位晋王要是不让人寻乐，他们还真就不敢。
只是李克用接下来一句，却又让众人瞬间笑开。
李克用一脸严肃，紧接着带着一缕呵斥，施施然开口：
“到了天子脚下，岂容尔等各自寻乐？”
“圣人托本王代劳，今夜忠义坊，美酒美人...”
“本王全请！！！”
第220章 这个世界，很大
李克用此话一出，下方众将愣了片刻后，瞬间沸腾。
只有河西军看着这群曾经带头反叛大唐的河东军，脸色冷漠。
对于这些河西军，大气的李克用看了一眼，也只有瘪瘪嘴，一言不发的装作没看见。
毕竟别看这会一群人笑哈哈，只需要李晔一个眼神，这群河西将敢立即提着陌刀把在场众镇将领全砍了！
而众人的笑声也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前殿角落中突然走出一个人影，李克用瞟过去，居然是自己的好大儿李存勖。
李存勖看着前殿在自己父亲带动下一片闹腾，脸上不由带起一点责怪的皱眉。
看着自己好大儿带着李晔旨意到来，还皱起了眉，李克用立即收起满脸笑容，随后恶狠狠瞪向众人。
只是一群人兴高采烈，李克用的示意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让人安静下来。
直到李存勖满脸不满，小心瞪了自己父亲一眼，默默转身让开了过道。
这一次，不用李克用示意，随着一道赤黄龙袍出现，人群的大笑，瞬间死寂。
自成一派的河西军立即对着龙袍叉手单膝，在刚刚死寂，笑声仿佛还未消散的大殿前，齐声开口：
“圣人！”
河西军带头，李克用虽然没有行礼，也立即屁颠屁颠向着李晔跑去。
更下面的其余诸镇将领，也是连忙跟着河西军，齐齐向李晔单膝叉手跪了下去。
中气十足的声音透着武人的干练，简单的两个字汇聚一起，震得园林华盖上的鸟雀，猛然惊飞。
“圣人！”
五十万大军，便是只算统领万人的都指挥使，也足有五十人。
再加上其下五千、一千等级别的将领，还有各类辅助军将，此刻跪在李晔面前，身穿华甲的诸镇将领，居然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之多。
而此刻数百军将整齐下跪，面对刚刚从后殿走出来的李晔，全部埋了头。
李晔看着李克用屁颠屁颠跑到自己面前单独行礼的李克用，面色露出一丝亲切的点头，随后看向一脸严谨认真的李存勖，微微示意：
“都进来吧。”
李晔说完转身往前，王彦章、崔胤、李克用等人连忙跟上。
庞师古、李存勖、卢枳、李存审、周德威也半步不落。
而下方诸镇将领中，河西张承奉、洛阳的张全义、兴元的李师泰、剑南的符道昭、吐蕃的赤德衮宁，甚至还有河东的李存信、李嗣昭、李嗣源，淮南的李神福等各镇主将也纷纷先行一步，大步爬上大殿台阶，紧紧跟随在李晔身后。
再后面是数百密密麻麻的军将，等着主殿大门打开，李晔迈步进入，身后跟着的居然也是一片将星璀璨！
李晔大步来到上首，其余诸将也依照各军归属站好。
等着李晔重新转身看向下方，原本宽阔的大殿，被密密麻麻的军将填满。
左右两边更是由高到低，站满了残唐时期脍炙人口的名将、大将。
而这群人在李晔转身看来后，再次随着李克用的带头，向李晔又一次恭敬大拜。
‘圣人’的呼唤，甚至在大殿中震起回音。
李晔坦然受了众将行礼，随后目光扫过人群，看着各镇都已到位，就连淮南的杨行密，也把首席大将李神福派了过来。
于是终于转头，对着李存勖点了点头。
此时李晔站在大殿皇座的前方，身后是高耸皇座。
张牙舞爪的巨龙在高处彰显着皇帝的威仪，然后就在身后这片高耸的空间中，头顶直接绑在房梁上的一张巨大地图，猛然向下滚落摆开。
巨大地图带着哗啦，人群目光不由自主放了过去。
随后就在李晔身后，一张巨大的中华地图，极度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中。
巍峨大殿，李晔皇袍面向众将站立在前。
他的身后是铺展开的巨大地图。
他的身前是排列两边，将星璀璨的大唐诸将。
人群看着李晔身后的地图，目光带起震撼，就如同他们众多的将领聚集一处。
此刻地图上勾画出来代表军力的军旗，也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地图。
众人都在如此地图下有些难以开口，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这些观望地图的人，本身也是军旗的一部分。
当李晔在地图上拨动这些军旗，落实到现实中，是数以万计的军卒和他们这些军将，去为了李晔舍命搏杀。
深吸气的声音开始在大殿中回荡，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晔发出一锤定音的决定。
开春了，该开战了！
只是面对眼前众将火热眼神，李晔却只在看了人群反应后，再一次看向了李存勖。
这一次，就连李存勖，也面容上出现了火热。
李存勖没有再让人代劳，他亲自走到殿柱旁，伸手握住了一根绳索。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房梁上居然还绑着东西，人群好奇看去，随后看见一个要比中华地图大得多，也更厚实的地图，正卷在房梁上。
李晔没有给人疑惑的时间，因为李存勖没有握着绳索，耽误哪怕片刻功夫。
绳索拉开，巨力翻滚带起震耳哗啦。
巨大的地图在中华地图的背后铺展。
庞大的体型带起恐怖惯性，居然在铺展开的瞬间，将房梁都带着颤抖了一声。
些许飞尘滑落，但众将的目光却全部都被这幅更大的地图吸引了双目。
前面的中华刚好重合在地图上。
而这幅更大的地图，以中华为中心，向左向右描绘出了一个他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世界。
向西，是跨过西域，进入中亚、阿拉伯，横穿里海，直抵欧洲的亚欧大陆。
向东，是突厥百济，出海日本、太平洋，闻所未闻的南北美洲。
向北有鞑靼，再北是苦寒的西伯利亚，与正在崛起的罗斯人。
向南是南诏，再南是东南亚、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的广袤丛林和大陆。
只是这些曾经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此刻全部都只画了地形，其上名字全是一片空白。
大殿人群被巨大地图全面吸去了心神，原本他们眼中就是一切的中华，在这幅地图面前，居然显得...
有些小！！！
而李晔看着众将神色各异，他只等到人群渐渐消化了地图，随后才让开半边身，跟着侧身看向身后。
望着巨大的世界地图，李晔忽然拉起了身边的李克用，将他的双手，缓缓放在了鞑靼和罗斯的广袤大地上。
收回手，看着李克用双手仿佛被一股魔力牢牢吸引在地图上，出神的不断抚摸。
李晔脸上带起笑，回望了李克用：
“晋王欲要养老？”
“那这片土地，晋王可是要让给他人去打？”
“土地的名字，晋王也要让给他人...”
“去命名？”
第221章 伐梁
春日照耀。
长安前往潼关、洛阳的官道上，千人一队的甲士，在两千民夫和一千多劣马的辅助下，络绎不绝。
官道两侧已经没有了任何让路等待的商队或者百姓。
这些人全部被赶到官道旁的泥径中，只能一面在泥径中艰难前行，一面看着官道上仿佛长龙一般的大军。
大军千人一队不算多，但在这千人之间，甚至紧挨着官道，稍微坚硬一些的泥径上，却是人数更加庞大，肩挑背扛，或者驱赶牛马板车的无尽民夫。
民夫的数量远远超过了那些将要正面上场的军卒。
长安通往潼关的城楼。
城楼下的门洞是源源不断开出的大军，城楼上，迎着漫天春日，李晔望着脚下动辄上万的人力，看的有些出神。
卢枳、李存勖一文一武站在身后，看着李晔关注城下，卢枳主动开口：
“不仅是关中，此时此刻的整个中华大地，无论敌我双方，这样的场面随处可见。”
“据说卢龙的刘仁恭更是将全境男子充作军卒，壮妇和男孩充作民夫。”
李存勖也有些发神的点头，跟着卢枳补充：
“人数太多，以至于我军前队已经东出潼关，后队却还在长安，要排到两日后才能出发。”
说到这个行军，哪怕是李存勖自己说出口，他的脸上也立即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皱眉。
而在李晔关注城下大军和民夫的同时，李存审这个残唐第一名将，站在架起的地图前，指挥棒直接拍打在地图上的河东。
啪~
“上个月会议结束后，各军已按照计划开始执行。”
“河东军八万战兵全员出动，另有两万民兵辅助。”
“战兵已经渡过黄河，正在黄河北岸与朱温、刘仁恭联军焦灼。”
“民兵则布置在东侧的刑州、卫州一带，预防河朔三镇可能的袭击。”
李存审点着地图不断开口，而在他的对面，庞师古、李师泰、符道昭、周德威等将领则望着地图一脸认真。
李晔站在最中间，被李存审的话带回了注意力。
看着河东相对单薄的兵力，以及周围密密麻麻敌对和中立势力，有些皱眉：
“河东压力最大，朱温、刘仁恭联军共有二十五万人。”
“河朔三镇合兵一处也有七八万人，河东方面眼下急需我其余两路的支援。”
李存审对着李晔‘佩服’的点点头：
说着，李存审直接将点在地图上的指挥棒，从关中画出，沿着黄河南岸滑动，一路滑过河朔三镇，最后到刘仁恭的卢龙军。
“若梁军主力无视我军，我军在出洛阳攻克怀、汝、郑三州，与淮南、剑南两军会合后，将采用东守北上的战略态势。”
“既：我军主力与河东军合兵一处，横扫北部的朱温、刘仁恭联军。”
李存审虽然口中说的只是这么几句简短的话，但伴着地图背景后面源源不断的甲士大军。
以及这地图上随便一个方向，动不动就是敌我双方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兵力堆积。
现场众人却只感觉这口中的每一个字都重的自己心脏快要跳不起来。
庞师古也是名将，看着这个动作脸色忍不住有些低眉：
“如此仅是北面，我军与河东联军将保持多大兵力规模？”
李存审收回指挥棒面向众人，一脸淡定：
“届时我军主力十万将全员北上，东面与南面由淮南、剑南、洛阳的三十万联军布防。”
“也就是我军二十万，对敌二十五万。”
听着仅是北面一面的战局敌我双方就要挤压四十五万人，而南面东面敌我加一起还有七十万人没动，这让从未经历过如此大战的众将，忍不住眼皮一阵直跳。
尤其河东的周德威，更是目光放在地图上，随后先对着李晔行礼，随后才指着河朔三镇开口：
“若是河朔三镇坚持中立，不让道不提供粮秣，我军是否要...”
虽然李晔发出了檄文，但天下绝大多数势力还是希望观望。
河朔三镇作为当年安史之乱的绝对主力，虽然这些年也每况愈下，但现在好歹还有七八万人，这在北面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周德威的担忧立即引起人群认可，而李存审这一次则没有开口，只是转眼看向李晔，等待着李晔定调。
而李晔看着河朔三镇标记的军旗，甚至都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平静开口：
“此战，只有唐...和非唐！”
秋风扫落叶，就应该一次性扫个干净。
李晔这句话无疑是彻底表明了自己对于藩镇的态度，要么站在自己这边，要么就是敌人。
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虽然李晔这话说的霸气，但听见这个态度后，下面的周德威等人，甚至包括李存审，都有些低头。
这就意味着北面将不是二十万对二十五万，而是二十对三十二。
人群眉头不免有些皱起，虽然不至于直接士气低迷，但面对更强大的敌人，也表现出一些担忧。
尤其是参会的崔胤，看着敌人群体似乎又有扩大，带着紧皱的眉头，苦思半天，犹豫的开口：
“如此大战，粮秣耗费实在巨大，此战若是一年还好说，若是打了两年，甚至三年，便是有圣人的仙方，怕也靡费巨大。”
崔胤主管后勤，在李存审等军将不断诉说着要如何调动自己手中的力量，哪里哪里有需要征集多少民夫，补充多少军械。
崔胤则仿佛成了一个管账的账房，随着他的不断计算，眉头越皱越紧。
此刻更是忍不住出来小心提醒李晔，这场仗还不能打太久！
周围本就因为战事规模而有些沉闷的众人，听见崔胤提醒，是更加有些落不了地的不安。
远处的春日开始化作黄昏，城下甲士的铿锵依然片刻不停，众人目光看向李晔。
李晔依然平静看着地图，代表唐军的旗帜从数量来看确实少了些。
但这个稀少却并没有多达到一倍的程度。
而看着敌人连自己的一倍都不到，李晔甚至没有浮现出一丝该有的重视。
“一战定天下，这些藩镇，要么降，要么死！”
你一倍不到的兵力，难道还想压过我百倍的增幅？
第222章 朕还需要讲战术？（上）
渐渐远离黄河的官道。
如从长安出发时那样的千人队伍。
队伍中不仅有专属民夫，队伍两旁也有其余征召民夫。
只是与那些前后并无二致的甲士不同，此时的两个千人甲士中间，混杂一团人数明显超过正常编制，阵线极度严整的大军。
而与其他寻常甲士不同，这支大军不仅有高耸的龙纛，密集军卒，还有成千上万的高头大马。
一匹快马从官道前方一侧跑来，冲入这伙大军后，将手中情报送了出去。
情报经过层层审核，最后被李存审打开，并送到李晔面前。
“周庠、符道昭已经带十万剑南军抵达淮南。”
“留下五万人防备钱鏐后，余下二十万大军也正式北上。”
李存审将军报交给李晔，介绍着其中内容。
同时一边说，身边一辆特制马车上，还有两个没有披甲的小校，直接在马车地图上快速更新战局。
李晔快速扫过，李存审则说完后直接驾马来到地图旁，指挥起小校：
“这里、还有这里。”
快速点了几个地方，小校跟着李存审动作移动旗帜。
地图上立即浮现出一个由密密麻麻旗帜组成的巨大前进箭头。
此时李晔放下军报，随手递给身旁的李存勖，而李存审则立即指向地图：
“淮南、剑南两军沿着运河北上，目前已经攻入颍州。”
淮南、剑南两军是李晔手下个体战斗力最弱的军团，剑南军好些，至少其中的军官已经全部换成了神策、河西老兵。
但淮南军的十万人则是标准的藩镇军，战斗力也就比朱温动员的民兵强，唯一的优势就是善于打水战。
但要是在陆地上与朱温的正规战兵碰上，只要双方人力相差不是过于悬殊，杨行密居然是李晔手下碰上梁军，唯一一个败面大过胜面的军团。
这也是杨行密坚持沿着运河前进的原因。
虽然运河不大，但运河沿途却有大量水洼和水网，哪怕不能使用战船，在这种地形下，以纸甲为主的淮南军，多少能拉平些装备劣势。
而且来之剑南的粮秣也需要走水道运输，打通运河有助于李晔方便廉价的获取淮南、剑南的粮草。
对于这个安排，军报被李存勖传阅后众人都没有说什么。
此刻从地图来看，就是一伙来自关中的军团，和一个来自淮南的军团，两个巨大军团正在一个从西往东，一个从南往北的压向汴州。
“告知杨行密，在朕攻下郑州后，要看见他从运河上运来的粮秣。”
李晔从地图上收回眼神开口，李存勖闻言也是熟练的拿出纸笔，将李晔的话写好并加盖印章形成旨意，交给了一旁的传令兵。
而等到传令兵刚刚离开不久，前方本来按部就班行进的甲士，突然传来一片震天高呼。
声浪从最前方一浪接一浪的传来，刚刚给杨行密下达了旨意的李晔抬头越过身边密密麻麻，拱卫自己的骑兵看去，却看见声浪的尽头，也是地平线的尽头，一片高耸的城墙，慢慢‘长’了出来。
队伍两侧又是骑着快马的传令兵，人还未到，便已经开始了高喊：
“郑州！我军已抵达郑州！！”
战马载着李晔继续晃悠向前，伴着耳边不断高起的声浪，以及传令兵一遍又一遍的呼喊。
从长安出发，一路畅通无阻的唐军，终于止步郑州！
郑州巍峨，又正好恰在运河上，是中原极为重要的城池。
攻下郑州不仅意味着中原门户大开，也意味着彻底掌控了中原段的运河控制权。
之前沿途一路并无任何梁军，也是因为朱温深知郑州重要，汇聚力量于一处，要在郑州死防李晔。
此时远处地平线上的郑州城墙。
城头飘满了密密麻麻的梁旗，城头梁军更是身披全身扎甲，拿着武器一脸警惕的盯着城下。
没有剑南、兴元，甚至之前李茂贞凤翔军那种天然的气势矮一头。
这些追随李晔打遍天下的梁军，此时面对城下唐军，居然没有半点气势上的衰弱。
反而在警惕注视中，还有着一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两年洛阳围攻，居然都没打掉梁军的心气。
看着城头梁军士气高昂，李晔身边诸将忍不住微微瞩目。
而后伴着前面越来越多返回的传令兵，关于郑州的消息也逐渐传来。
“看样子朱温是准备死守郑州，将我军拖垮在这里。”
李存审一边看着军报一边皱眉开口：
“根据派出去的探马回报，整个郑州城门紧闭，并且每一处城门都布置了大量守军。”
“初步看来，郑州城中的守军至少有五万之众。”
郑州是坚城而非大城，规模不大但城防严密。
五万人虽然连李晔放在洛阳的六万都比不上，但在防守面积减小的情况下。
这五万人足以将郑州守的如同铁壁。
而与之相比，城池下还在陆续赶来的唐军，居然人数还要少的多。
李存审说完，看了看城头梁军，又看了看城下正在疯狂起寨的唐军，略微沉思一番，继续开口：
“朱温并未在郑州，留守此地的将领是牛存节。”
李存审说完后，直接指向城市与大营中间的空地。
空地上有上百具没来得及收拾的尸首，李存审继续：
“牛存节善于防守，守军士气也足。”
“昨天夜里牛存节亲带五百死士夜袭我军大营，结果...”
本想说这种夜袭极其危险，但李存审回想着战果，却又脸色奇怪。
顿了顿，才重新组织了语言：
“结果昨晚值夜的刚好是一队神策老兵。”
甚至都没有说结果，李存审只是大概说了一下占据天时地利的牛存节发起了一场如何完美的夜袭。
以及最后夜袭迎面撞上了谁，便不再多说。
只在最后强调：
“所以守军的士气，目前看来足可支持许多时间。”
大致介绍了情况，李存审便看向李晔，而李晔望着前面大营，以及头顶又开始泛黄的天幕，轻夹马肚继续往前：
“先进营，晚上再行商议。”
第223章 朕还需要讲战术？（下）
天色渐渐黑暗。
有了之前夜袭的亏，哪怕李晔的龙纛立在了城下，郑州也只是严防死守，丝毫没有半点想要出城的迹象。
甚至因为李晔到来，城头本来晚上该稍微减少一些守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
火把将城墙和大营都照耀的一片明亮。
空气中更是飘荡着浓厚肉香。
大军出征在外，每日肉食必不可少。
不管是围城的唐军，还是守城的梁军，在肉香这一块上，仿佛都起了较量的心思。
李晔带着王彦章大步行走在军营中。
身边营帐内坐着不少军卒，他们一手拿着胡饼，一手拿着肉汤，不断大口的往嘴里送。
李晔一路走来，左右看去只看见整个军营上下都弥漫在一股轻微的咀嚼声中。
直到李晔不断前行，来到后勤营地，咀嚼声才被另外一个声音压过。
那就是被压满的车轮，碾过石子地面的咯吱。
安全的营地后方，运送粮秣的车队即便到了黑夜也片刻不停。
而刚刚才给全军送上晚食的后勤营地，则更换了一批民夫和厨师后，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宵夜的烹制。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是一片巨大露天的厚木长桌。
长桌左右站满了上百人，正拿着菜刀在长桌疯狂切剁，大片大片易于获取保存的蔬菜，正在菜刀的舞动下被大略切小，随后直接堆进一旁的巨大竹篮中。
而每一个竹篮装满，便会由两个民夫合力抬走，堆在几十口大锅旁，等着明天下锅。
古时吃饭应该是每伍带一口锅，自己带上干粮后在路上自己起火烧饭吃。
但李晔直接引入了后世‘后勤’这一概念。
全军每万人就要设立一个专门的后勤营地，除了日常统一提供热食，还有军医存在。
这让李晔唐军的后勤虽然与后世的现代军队比起来还不够看，但也完全碾压了其他军队。
此刻最显眼的一点，便是空气虽然都弥漫着肉香，但唐军大营传出来的味道，就是要比郑州城的香！
这种一看就是大厨烹饪的食物，也让拥有更好条件，却怎么也比不过的梁军第一次有些气急。
“夜里执勤的军卒入睡前可以额外多吃一顿宵夜。”
“另外就是明日全军早食，此时就得开始准备。”
卢枳在一旁介绍，李晔则看着在整个后勤营地近千人的忙碌下，堆积的粮食仿佛成了流水线。
不管片刻不停地粮队送进来多少粮食，都会被后勤的民夫给快速的搬空。
而后这些被搬空的粮食，经过烹饪之后，成为维持数万大军存在的无底消耗。
“回大帐。”
巡了半天夜，又亲自看了后勤营地恐怖的消耗，李晔终于还是知道为什么古人不爱打仗。
自己眼前既是战无不胜的强军，也是永远也填不饱的饕餮。
李晔领着卢枳和李存勖两人结束巡夜走回了自己大帐。
此刻大帐中已经送来了刚刚出锅的宵夜。
还是老样子，胡饼、烧肉。
只是因为是送给李晔，所以还额外加了一碟咸菜，和明显是开了小灶的一盘面点。
看着面点甚至还做了一个可爱造型，李晔忍不住无语的笑了一下。
李晔不在，大帐中李存审等人也不敢吃。
当李晔推开帐帘进来，众人也立即起身，对着李晔行了礼。
而李晔随意一挥手，接着直接坐在自己位子上，二话不说拿起胡饼，就往嘴里送。
李晔动筷，下面本就有些饥饿的众将也不再含糊，开始跟着往嘴里送食。
众人三下五除二吃完，接着等亲卫收走餐盘，李存审在李晔示意下，来到了地图旁。
指向地图，李存审开口：
“朱温、刘仁恭联军根据最新情报，依然在黄河一带猛攻河东军，似乎想先消灭河东军再南下。”
“另外根据杨行密最新消息，他们在夺取颍州后，沿途的梁军城池开始了坚决抵抗，他们眼下正在一路拔城。”
“目前看来敌我双方的三个方向都陷入僵持，就看哪一边先打开局面。”
快速说完大局，李存审没有停顿，直接在地图前又展开了另外一幅地图。
这幅地图同样比较大，只是地区全部换成了郑州周边。
此时的郑州数个城门周围，除了正面的李晔大营，在其余一些比较重要的城门，也安置了唐军营地。
而其余一些城门，则因为不那么关键，只放置了两三队监视的探马。
“目前看来，要么等着杨行密一路拔城北上，与我主力会合后共同攻克郑州。”
“要么我军主力想办法...”
“单以我主力破城！”
河东军能守住就算不错，杨行密倒是可以指望。
毕竟十万淮南军、十万剑南军，再加上其中混杂了大量两百年的大唐阿斯塔特军官，这一路单兵虽然弱些，但整体战力却极为可观。
只是面对等着杨行密一路拔城上来，先不说这得等多久额外消耗多少粮食。
单是唐军主力要等杨行密抵达才能发起进攻，对于日后收拾节度使怕是起了一个极度不好的头。
于是众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由自己中路的这十五万人，强行拿下郑州。
李晔直接看向李存审：
“眼下我中军各部都到齐了吗？”
李存审连忙回答：
“神策、河西两军各四万，共八万人已经全员抵达。”
“吐蕃的两万军也在后面，预计明后两天就能赶到。”
“只有洛阳方面的五万兴元军最慢，他们最快也还要十日。”
十几万大军开进，可不是几个人几匹马撒丫子跑就行，人越多，行进速度就会越慢。
“所以我军若要在这十日中攻城，手中可用兵力只有十万。”
李存审总结，随后仿佛早已知道李晔作风。
他说完后也没有什么犹豫，直接看向了李晔：
“十万打五万，对方士气充足又有大将守城，我军若要进攻，怎么也得制定一套可行的战术。”
李存审都没有考虑过李晔会选择等兴元军到了再打的选择，直接就进入正题希望李晔能制定了战术再打。
只是李晔听见这话，想着巨量的粮食开销，脸色却直接面向众人，带起一股反问：
“朕...”
“还需要讲战术？”
第224章 硬碰硬
天空开始带起片片厚云。
刚刚下完淅淅沥沥一点小雨的大地上，无数民夫忙碌，在郑州守军的关注下制造出大量云梯、冲车。
城下一片忙碌，大营身后洛阳方向的官道上也依然在不断开进军卒。
而且新来的军队与前面的唐军有些明显差别，虽然军官全部换装了唐甲，但基层士兵绝大多数还是穿戴着吐蕃甲胄。
这是从高原上赶下来参战的吐蕃唐军。
看着城下居然还有吐蕃军，城头上的梁军心底不免有些犯嘀咕。
就连五大三粗的牛存节，也穿着绢甲缩在城墙的大盾后面，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些赶来的‘外族’军队。
虽说打仗是看两边哪方人多，而不是哪方势力多。
但看着对面居然有‘其他势力’支持，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味道。
而一想到自己是人少的一方，自然对守军有些士气打击。
尤其是...
唐军明明离得很远，而且还没有开始攻城，但牛存节站在城头，却还要缩在大盾后面的这个动作。
感受身边军卒对自己缩在大盾后，弯腰崛起个屁股‘过度’谨慎的各色目光，牛存节眼神一转，终于在后退了足足十步，彻底将身形消失在唐军眼中，才重新站了起来。
他也没有去解释，毕竟要是把圣人能几百步外一箭射穿大盾、甲士、最后还把王建射伤，最后伤势过重而死的消息说出去...
那还打毛！
梁军就算不投降，也很难再保持这种高昂士气。
而至于队伍中那些本来就对唐廷还有些感情的军将，更是恐怕会想办法把自己绑起来，去拜见自己神仙转世的大唐皇帝陛下。
轻咳一声。
牛存节眼神扫视了一下周围小心看来的守军。
被牛存节目光一扫，人群立即收回了视线，而牛存节没有纠缠，只是回想着方才所见，脸色有些奇怪。
牛存节看了半天，除了对吐蕃的诧异外，还有就是放眼看向那些器械，居然全是输送兵力的装备，居然连一台砲机都没有！
“不起砲，反倒起了这么多云梯、冲车，唐军这是要干嘛？”
虽然仅从器械来说，李晔的动作已经足够明显，但牛存节却根本不敢往哪个方向去想。
只能是在排除掉所有可能后，带着一点只剩这个猜测的无奈，忍不住低语：
“未必唐军...要...直接攻城？？？”
牛存节边说边带着难以置信，毕竟郑州是一座坚城，李晔就算加上吐蕃军也才十万人。
十万人强行攻击拥有五万守军的坚城，这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只是牛存节的疑惑并不会让他持续太久，随着吐蕃军抵达，又花了两日继续狂起云梯，当第三日的清晨到来，牛存节躲在大盾后面，脸上已经只有被眼前一幕彻底僵住的震惊。
“还尼玛真要直接攻城！”
牛存节站在城墙边，面前摆了两层大盾，虽然这样让他观察整个战局的视线极度受限，可依然不妨碍他看清眼前画面。
郑州城外。
上百台云梯如同一个个巨人沉默耸立在大地上。
在这些巨人的身后，则是大量身披甲胄，不断走入云梯的唐军。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疑惑，那么此刻看着这种调动，这就是马上就要发起攻城的意思。
此刻郑州城头也是大量梁军开始调动。
无数守军穿上甲胄，一边大口进食一边站在护墙后准备迎接这群不要命的唐军。
确实不要命。
毕竟从来没听说过攻城方只比守城方多一倍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围城和砲机消耗，就直接强行攻城的。
而现在，他们看见了。
城下。
李晔也穿起了全套甲胄，身边围满了军将，一群人默默看着身边做着最后准备的大军。
虽然计划已经制定好，并且都开始执行。
但哪怕到了现在，身后不要说李存审这个第一名将，就连其他军将也脸色满是奇怪。
军事会议开了这么半天，原来圣人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
只有一力降十会，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仅城头上的牛存节和梁军一脸懵逼，就连亲自执行李晔命令的唐军也一脸懵逼。
都不知该说是李晔极度自信，还是过于随意。
终于。
在两边人都有些懵逼的情况下，唐军的第一批云梯已经准备就绪。
随后伴着号角和战鼓敲响，巨大军旗在烈烈作响的急风中舞动，二十台云梯开始在大量民夫的推动下，缓缓压向前方。
二十个木制巨人用比郑州城墙矮不了多少的高度向前。
更后面是继续进入云梯，准备紧随其后继续发起攻击的队伍。
城头上的梁军已经点燃了火盆，准备等着唐军进入射程后，便要对着这些云梯开始集火。
很快，伴着第一发带起火团的箭矢飞过半天，撞击在云梯坚实的木板上被弹开后。
密密麻麻的火团飞过半空，向着最前面的几台云梯，疯狂飞去。
叮叮咚咚的声音不断隔着木板传来。
只是这一次，没有出现云梯被火箭集火后点燃的画面。
城下李存审等人看着安然无损的云梯，目光忍不住在李晔带来的这群打造云梯的民夫身上看了两眼。
同时有些好奇，圣人身边的这群民夫，怎么也如此给力？
不错，经过李晔的特训，负责打造攻城器械的民夫也都再次迎来升级。
这一次他们打造的云梯不仅堪称完美，而且还在正面最容易受到火箭攻击的关键部位全部加装了铁皮。
这让城头梁军射了半天，却只能看着箭矢在云梯上带出团团炸裂的微小火花，然后四散掉落下去。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看着云梯居然还全部平整的包裹了铁皮，这一幕直接将牛存节看呆。
包裹铁皮说起来就四个字，但从冶炼这一步开始，不是老师傅，根本连炼出厚度合适的铁皮都做不到。
更不用大小合适，还要贴在云梯上。
城头上看着自己射了这么半天都只做了无用功，守军士气立即又下跌了一分。
而后看着即将靠上城墙的云梯，守军也终于放下徒劳的恭敬，转而拿起长矛、横刀准备接敌。
只是他们放下了弓，前面的云梯，却忽然从正面拉开了大量射击口。
臂张弩的弩矢寒芒顺着射击口展现出来，云梯居然还有如此精妙设计的一幕直接看的守军一呆。
随后暴雨一般的弩矢，激射而出！
第225章 唐军上城
密密麻麻的弩矢从二十台云梯上射出。
仿佛每台云梯上面都安置了一门‘霰弹炮’，直接在城墙的人群中射出一片空地。
只是郑州城池高大，云梯没有占据高点，躲在靠后位置的梁军侥幸捡的一条小命。
可就算这样，箭矢过后的城头，外围也瞬间一空。
原本人挤人的护墙，居然没了人影。
这一幕倒也没有将梁军直接吓到，他们后面的人立即举起大盾，重新贴了上来。
按照他们的想法，大盾能护住绝大部分面积，就算还有些缝隙漏出来，除非运气实在倒霉，不然很难被射中。
只是他们刚刚重新来到护墙后，甚至还来得及站直，又一轮的弩矢，再次激飞。
而这一次，弩矢全部精准的穿过了缝隙。
手臂、脚踝、脖颈、甚至探出大盾的双目。
弩矢仿佛全部长了眼睛，一发不落的全部射在了这些地方。
脚踝和手臂或许并不致命，但受了弩矢的贯穿伤，这些人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城头战斗。
第二轮等于在梁军顶了大盾的情况下，造成了等同于第一次射击的伤害。
这一幕在唐军看来稀疏平常，但在梁军这边，却终于第一次造成了所有人脚步一顿的冲击。
被穿过缝隙的一箭射中，这是运气问题。
可当每一个人都被穿过缝隙的箭矢射中，这就不是运气问题，而是玄学问题！
尤其在相对比较盲目、迷信的乱世，当这堪称奇迹的一幕出现在梁军眼前，原本气势汹汹的动作全部都变得迟缓起来。
牛存节则躲在最后面，面前架满了大盾，看着这一幕也是心底一颤。
朱温不比王建，虽然他也尽可能让手下军卒保持对唐军的旧有认知。
但在军将上，朱温却将他掌握的一切信息全部都发送了出去。
所以此刻的郑州城中，牛存节比谁都清楚李晔的可怕。
本来牛存节还想着是如何提防李晔，可现在看着唐军弩矢堪称恐怖的准度，直接被吓得脸色发白。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运气爆棚的奇迹，而是对面唐军，真有射出这么一箭的本事。
果然，随着第三泼不信邪，或者被逼无奈的梁军顶着大盾上来，第三轮的弩矢，依然透过各种缝隙，传到了大盾后面。
又是大量握着手和脚的军卒痛呼倒地。
而这一次，确认了不是运气问题，而是对面真能射这么准后，再也没有人敢向墙边靠近。
而牛存节对此，也没有拒绝，只是转看向自己牙兵，对他们示意：
“把咱准备的东西都布置好！”
牙兵牙将立即转身执行，而后三轮弩矢结束，除了郑州砲机偶尔射过一些石弹划过天际，从云梯四周飞过，全部打空外，云梯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抵达了城墙。
看着云梯靠上，下方的唐军一片振奋。
就连庞师古、李存勖等将领也一脸火热。
反倒是李晔和李存审看着城头，反倒有些皱眉。
不等李晔开口，李存审优先说话：
“不对劲，看起来城头怎么好像没有梁军了？”
云梯靠上，大量唐军在云梯后准备着护板放下直接冲上城头。
但在护板放下后，城头依然一片空档，甚至没有人出来倾倒滚油等易燃物来摧毁云梯。
城墙上居然有种等的就是你唐军的感觉。
李晔和李存审认真看去，很多随着第一块护板放下，大量顶着大盾，身披铠甲的唐军重步，一跃跳上城头。
而后...
这些唐军愣了愣，瞬间将大盾高举，并自发结成了一个背靠云梯的厚重盾阵。
城下李晔根本看不见城墙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看着己方结成盾阵后，还是心底一个咯噔。
果然，一阵箭雨，从城墙深处，迎面射向唐军！
弓箭、弩矢密密麻麻，仿佛暴雨一般在一个极近距离射了过来。
这些攻击全部打在大盾上，自然被厚重大盾阻挡。
若只是这样，李晔或许并不会说什么。
但真正让人面色一变的画面，是紧随这些弓箭、弩矢之后，由弩炮射出的粗大弩矢！
再强大的人力，哪怕是项羽，面对两根、甚至三根、四根弩炮的攻击，也根本无法带起半点抵抗的余地。
一处唐军盾阵，直接被三根弩炮射破，随后密密麻麻的箭矢顺着缺口，疯狂冲进刚刚踏上城墙，立足未稳的唐军。
一轮弩炮，居然射倒了上百唐军精锐！
看着一轮射没自己一百人，还是自己的中军主力，就算是李晔也忍不住心里感觉在滴血。
反倒是下方李存审等刚加入不久得唐军将领，以及城头自信满满的牛存节，看着自己这一轮居然只射倒了百人左右，是脸色一呆后，瞬间惊的整个人全部都伸直了脖子。
不是，大哥，这是弩炮啊！
我辛辛苦苦准备这么久，大大小小近两百台弩炮，贴脸距离居然只射没了你一百人？？？
城下唐军虽然看不见对方到底有多少弩炮，但仅从火力密度来看也大概能猜出来。
可他们看着这种条件下的反击，居然是这种结果，也是短暂惊愕后，呆呆看向了李晔。
兴元军也就算了，毕竟坚守了两年，气质变得彪悍他们认了。
至少兴元军的彪悍还在能够理解的范畴。
可城墙上的这些唐军是什么意思？
几乎所有云梯前的唐军都瞬间布置了盾阵，而是面对弩炮攒射也都做出了堪称完美的最优解。
在这个过程中李存审等新唐将甚至没有看见任何旗号和命令。
整个过程似乎全部都是这些前线军卒自发的行为。
这种反应、这种配合、这种战力，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足够吓人，可现在居然全部结合到了一起！
城下李存审等人终于是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加入到了一个什么‘怪物’。
而城头上看着这一幕的牛存节，则是惊得整个人从大盾后站起身，短暂错愕后，只剩下惊恐。
但更惊恐的，却还在后面。
对面被射了一轮的唐军几乎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信号和提醒，整个城墙上的上千唐军，猛然举起大盾，向弩炮发起了‘野蛮冲撞’！
第226章 让唐军全部进城
弩炮的周围当然不可能没有守卫。
只是这群本来还准备看热闹，看唐军被弩炮和箭雨屠杀的守卫，根本没有想到唐军的反击居然能来的这么迅速。
没有前线将领的指挥，没有事先说好的对策。
所有人都仿佛身经百战的超级悍卒，相互之间只是一个眼神便已经清楚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大盾横刀在前，他们穿着明光铠，左手是沉重大盾，右手是横刀，在阳光下泛着冰冷寒芒。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手持长斧、陌刀、骨朵等各种近战利器的唐军重步。
而云梯后面，面对弩炮被弩炮射倒的大量战友，守军想象中唐军本该减缓的攻势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是激起了人群眼底的一股怒火。
唐军，在充足的经验的下，做出了此刻最完美的最优解。
贴上去、全砍了！
守卫们看着这一幕是满满的惊愕。
他们身边是还在忙着重新上弹的弩炮，身后是依然在疯狂抛射的弓弩手。
只是头顶箭矢横飞，但这些单兵远程落在唐军面前，先是被大盾挡去绝大部分，剩下的一些攻击也在落到唐军头顶时，居然被唐军直接用手中武器劈开！
就算是后面新扩的唐军，他们也能利用身上的重铠，直接无视掉这些攻击。
于是就在守卫们的注视下，这些唐军仿佛成了一枚枚巨大的钢铁炮弹，将面前一切箭矢轻松格挡开，而后狂暴的冲向了自己的队列。
“还愣着干嘛？快冲上去！”
终于，牛存节暴怒的声音在一旁炸响。
得到吩咐的牙兵牙将也开始驱赶梁军上前，随后漫长城头，人数足有数千之多的全甲梁军，也开始拿起长矛横刀，向着唐军反冲。
仅从气势来看，梁军毫无疑问更有气势。
毕竟第一轮的二十台云梯只能一次性投入一千人，后面的人要么是顺着云梯往上，要么就要等待第二批、甚至第三批。
梁军们也正是因此才能毫无顾忌的发起对唐军的反冲。
在他们看来，唐军面对人数更多的己方甲士，这个时候应该考虑如何后退或者投降才是。
但...
唐军只是看着梁军主动冲上来，他们的脚步，反而放缓。
“他们怕了！”
牛存节见状立即大喜呼唤。
而漫长城墙上，唐军却只是拿起武器，开始用一个平缓节约体力的脚步，开始正常的...
走向梁军！
迎面、冲刺、撞击。
梁军甲士挺起长矛冲来，迎面的唐军阿斯塔特，却只是直接将左手大盾用力盾击出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梁军一盾击翻。
随后看也不看被自己大盾击翻的梁军，他右手骨朵猛然锤下，又将右边梁军连人带甲，一骨朵下去胸口一起凹陷下去。
而后脚步不停，微微偏头躲过面前的刺来的一矛，直接用自己贴了面甲的头盔，猛力撞击在对面梁军的脑袋上。
按说梁军也带了头盔，这种头盔对头盔的撞击，作用力应该完全一致。
但这个冲在一线的唐军老卒，这头击后他对面的梁军只是双眼瞬间充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而唐军头盔虽然有些凹陷，却居然还在继续往前！
就在这个唐军与梁军碰面的短暂瞬间，他就已经利落的干掉了三个梁军。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更多的唐军重步，将自己手中武器高舞，把迎面的敌军全部砍翻在地。
尤其是那些吐蕃出身的唐军，他们依然选择自己喜爱的长斧，一斧头直接把对面梁军连人带甲钉飞出去。
而至于回鹘、突厥等唐军，他们则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弓，跟在由汉人、吐蕃人组成的近战部队身后，不断向前面的梁军发射箭矢。
箭矢在两军之间横飞，唐军大多能依靠武器和盔甲阻挡。
而对面的梁军，却在这些箭矢下被不断射倒。
不仅是那些胆敢与唐军对射的弓弩手，也有那些守在弩炮旁，妄图重新上弹，再射一轮的炮手。
而此时呈现出来的如此战况，也完全惊呆了后方指挥的牛存节。
城墙上的几千梁军，居然被一千唐军给正面打懵。
要不是城下源源不断上来后备的甲士，梁军又有人数优势，不然这会城墙就该直接失守。
可就算这样，看着唐军在梁军之中娴熟的开着无双，牛存节原本想着再怎么也能守上个几个月的郑州，此时只剩下麻木。
“他们...”
“甚至还是边走边杀...”
看着这群唐军上半身和下半身仿佛有了默契，上半身忙着杀人，下半身只是保持平稳速度不断向前，这种彪悍的姿态，终于让牛存节有了一点破防。
而最破防的一点，是在不知不觉中，第二批的云梯，也靠在城头。
新的一千人立即跳了上来，而后是原本只能二十个二十个输送的云梯，瞬间翻倍到四十。
新的生力军、更快的兵员补充。
当牛存节清晰看见这一幕后，他原本麻木的脸色，在短暂绝望后，浮现出一点癫狂。
“让我们的人退守府衙，让唐军全部进城！”
牙兵牙将脸色一愣，他们错愕的看着牛存节。
虽然唐军已经上了城头，但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就放弃外城。
而牛存节则是说完后不管不顾，直接转身往府衙走去。
牙兵牙将无奈，只好是跟着牛存节开始动作。
城下的梁军不再往城头填人，人群往回跑去，坐视外墙被唐军硬生生砍下来。
而后就是城门从内部打开，城下早就准备好的唐军，开始蜂拥的冲杀进去。
城外的李存审这些新唐将已经彻底麻木。
因为今天他们看见的攻城，几乎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郑州如此一座坚城，居然真的凭借军卒够强，给硬砍下来了。
此时看着大量唐军不断进入城池，李存审下意识就要恭贺李晔，但李晔看着入城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半点受阻的唐军，脸色却有些奇怪。
“怎么没有抵抗了？”
李存审一愣：
“或许是梁军已经被杀破胆？”
李存审说完，李晔却忽然皱起眉，对着面前空气大力呼吸了几口，紧接着，双眼一睁！
“快，把我们的人叫出来，鸣金收兵！”
第227章 焚城
李晔脸色有些焦急。
也不知道是不是百倍的原因，他认真大力呼吸了几口空气后，居然能够清晰的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桐油的味道。
而且这股桐油不仅庞大，还全部汇聚到了远处的郑州城中。
仅仅只是一瞬间，李晔就已经反应过来牛存节准备做什么。
之前的战争，李晔都是依靠着强军横推，碰见的敌人也大都是只把战事局限在军队和城防之间。
但此刻感受那浓烈的桐油气息，李晔终于算是正面认识了一下朱温！
朱温居然打算用整个郑州作为代价，一口气报销李晔手下几万中央精锐！
只是唯一没有让朱温想到的一点，就是唐军破城会如此之快！
自己想着怎么也要消耗完的五万梁军，本来还有些逃跑机会，也被他这个毒辣的决定成了陪葬品。
此时唐军还在不断冲入，牛存节也没有立即放火，而是等待着尽可能多进来些唐军。
李存审等人根本没有闻到桐油的味道，但看着李晔从未有过的急迫，他们哪怕没有闻到，也瞬间反应过来。
此时根本不是疑惑李晔是怎么得知的消息，李存审只是在身边李存勖手忙脚乱亲自去安排鸣金收兵的同时，下意识看向郑州。
望着源源不断入城的唐军，李存审，甚至庞师古、王彦章，乃至赤德衮宁等人的脸上，全部浮现出了一股惊恐。
尤其是赤德衮宁，他的吐蕃的气候又开始变得逐渐严苛，高原人口哪怕没有战争，也在随着气候重新恶劣而不断锐减。
李晔的河西军、吐蕃军几乎是高原最后一点战力，此时冲在最前面这一批，可有不少是他的吐蕃兵。
虽然现在都是唐军，但一想到进了城就会被报销，赤德衮宁的脸色只剩下一片苍白。
李存审也带着一脸惊恐的愕然：
“牛存节此人能力只算作一般，唯一得朱温喜欢，便是其死忠！”
“若真存了焚城的想法，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李存审下意识的分析，随后伴着他不断呢喃出口的话，面容也越发绝望。
直到大营中疯狂敲响了收兵的信号，人群看着前面唐军错愕疑惑看向身后，然后带着巨大可惜坚定执行了收兵命令，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同时目光紧紧放在城内，想要看是否有起火的迹象。
此时的城内。
牛存节站在自己的府衙墙上。
为了准备焚城，加之郑州又是坚城，郑州的府衙修建的仿佛一处城中心的堡垒。
此时的府衙护墙上。
牛存节看着远处山呼海啸退往府衙的梁军，以及不少梁军尝试从其他城门逃窜，却发现城门不知何时被彻底堵死的咒骂，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扫视了一圈渐渐发现不对，脸色恐惧起来的己方梁军，随后冷哼一声，只看向自己让给唐军的城墙。
城墙内已经进入了大量唐军，而牛存节看着率先冲进来的几千人，脸上带着狠厉的同时，是更多的期待。
“再来些！再多来些！！”
牛存节仿佛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一边是府衙外发现墙角洒满了桐油，民居中堆满了薪柴的绝望梁军，一边是不断开入郑州，正在按照正常流程四散，尽可能控制城区的唐军。
他的护墙脚下是一条明显的桐油痕迹，桐油连接向民居，而火把，则握在他的手中。
甚至身边护墙上还有不少手持火箭的牙兵，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牛存节，等待着他的命令。
只是牛存节死死盯着开入唐军的城门，不断在嘴角呢喃着‘来人’的低语。
只是刚刚还一往无前的唐军，随着一阵奇怪的呐喊，所有人不约而同看了眼身后，居然转身就往城外退去。
唐军山呼海啸的杀进来，又山呼海啸的退出去。
这一幕看的牛存节一呆，如同一个赌徒压上了重宝，却一开盖发现什么也没有的错愕。
“他们怎么退了？！”
牛存节瞪大眼睛望着疯狂退出郑州的唐军，脸上全是不甘心带来的极致愤怒。
而且更让他愤怒的一点，是那些本来已经满脸绝望的梁军，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居然转身跟着唐军也往城外跑去。
他们甚至边跑边脱去甲胄和武器，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看着自己就算在城头损失了不少，但多少还有四万多的军卒居然大面积投降，牛存节的脸上更是因为怒气被冲的脸色瞬间铁青一片。
而后短暂沉默，牛存节的眼底，浮现出更加剧烈的狠色。
在牙兵牙将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牛存节手中的火把，落在城下引火的桐油上。
剧烈大火猛然腾起，顺着桐油一路燃烧向远处民居。
牙兵牙将被大火惊的愣了一下，随后一圈人大张着的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牛存节。
所有人的眼中都是疑惑，同时表现出了一个同样的意思。
唐军都快全部跑掉了，你这个时候放火有什么用？
牙兵牙将的脸上也满是绝望和怨恨。
虽然府衙内没有布置桐油和薪柴，但这种覆盖全城的大火，闷也把他们闷死了！
牛存节这一火把不仅是烧了城，也等于将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牙兵牙将给跟着一起报销。
若是能拉几万唐军垫背也就算了，可眼下烧不烧的到唐军先不说，自己拉来垫背的居然还TM全是自己人！
而满城忙着逃窜投降的梁军，看着大火猛然从府衙门外腾空而起，脸色更加惊恐的同时，是一边怨恨咒骂，一边再也顾不上其他，拼了命的往外逃去。
只是人力，如何跑得过烈火？
当最后一队唐军也冲出了城墙，整个郑州城内已经变为了一片火海。
跑最后面的唐军满脸惊惧，看着身后顺着门洞不断喷吐出来的火舌，哪怕是他们这些悍卒，也有种与四神擦肩而过的后怕和酸软。
而除了极少部分跑得快的梁军，更多的梁军，则全部留在了城内。
看着明明烧不到唐军还是依然选择放火，赤德衮宁点了点自己的吐蕃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只是他没开口，李存审却颇为认可的点头：
“牛存节，确实狠辣！”
第228章 再现盛唐强骑
“他为什么一定要焚城？”
赤德衮宁、王彦章等人纷纷疑惑看向李存审。
而李存审则先看了庞师古一眼，看着同为名将的庞师古也一脸认可，眼中浮现一点对庞师古能力的认可。
而后扫视一圈，身后诸将中，也就只有李存勖这个经验未到的准名将，有些沉思。
“他不是焚城，他是在避免给我军平添四万兵力。”
李晔的声音，率先从一旁传来。
没想到李晔居然也看了明白，李存审和庞师古有些诧异看向李晔。
李存审连忙附和：
“不错，牛存节这一把火不仅烧掉了我军四万兵力，还烧掉了获取补给的机会。”
郑州是做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城中有五万军卒，再加上民夫，七八万人还是要有。
这足够七八万人至少吃一年的粮食，要是落到李晔手中，甚至都不用逼迫杨行密不顾一切打通运河粮道！
而有着李晔和李存审两人开口，剩下众人又不傻，也都瞬间反应过来。
随后就是看向烈火腾空，以及火焰下此起彼伏不断响起的凄厉惨叫，既有可惜的同时，又有些不寒而栗。
现场人群沉默。
只是看着除了砖石、夯土堆砌的城墙，其余一切都陷入大火的郑州，默默准备返回大营。
这种焚城烈火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消失，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进城了。
只是人群等待，一直比较沉默的另一个名将庞师古，则看着烈火上空直冲天际的浓烟，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是这个东西庞师古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以至于李晔都亲自下令收兵之后，他都还皱着眉，停在原地看着这股大火。
“庞帅，该回营了。”
庞师古的亲卫看着李晔都转身了，他居然还留在原地，深怕庞师古忤逆了李晔，忍不住提醒。
而后见着庞师古还在看着冲天浓烟，亲卫又跟着一句：
“这浓烟冲天，百里外都能看见，庞帅回了营，待圣人...”
亲卫想说回了营也一样看。
但话还没说完，庞师古却瞬间双眼一睁，猛然偏头看向了李晔。
“圣人/庞卿！”
李晔与庞师古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也在同时叫住了对方。
而后就是两人看着冲天浓烟，只在短暂思索后，突然一起看向了河东！
“刘仁恭要跑！！！”
郑州用一个想不到的效率攻破。
这就意味着李晔的中路军已经完全腾出了手，不管是北上消灭刘仁恭，还是南下指示杨行密一起直取汴州，都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而这两条路中，最好的选的一条就是借着破城的突然性，立即北上出其不意的与李克用会合，攻破刘仁恭。
但现在这大火一起，哪怕百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哪怕刘仁恭不派人，也将很快得知这个消息。
刘仁恭这人跟三岁小孩似的，但并不妨碍他见势不妙的逃跑。
要是放了这二十五万人从野外回到后方的城池中，再加上河朔三镇暧昧的态度，李晔就算去了北方，也要被拖住不少时间。
这无疑又会将战场主动权重新交到朱温手中。
毕竟此刻占据兵力优势的一方，可是朱温！
此时李晔与庞师古的惊呼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也只是短暂的错愕后，纷纷反应过来。
李存审更是直接埋头快速心算了一下，随后抬头斩钉截铁：
“若是刘仁恭没派人，最多三日他就能得到消息。”
“若是专门派了人，最多两日，甚至一天半！”
现场众人也都知道事情变得棘手，搞不好这么好一个完整吃掉刘仁恭的机会，就要从指尖溜走。
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开始苦思，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思来想去，李晔中路的这十五万大军，就算不算五万兴元军，只算十万精锐，也根本不可能跑快这种烽火加快马的速度。
直到众人安静许久，一个声音才打破沉默：
“骑兵！”
“让骑兵奔袭！”
听着想到骑兵，下面众人没有恍然大悟，仿佛他们都蠢的想不到。
只是一脸无语的想要看看到底是那个外行人居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结果抬头一看，居然是李晔！
虽然心底还是觉得这就是个馊主意，但面对李晔众人却在面上立即收起无语神情，转而一脸恭敬的对着李晔叉手。
“从此处到魏州，少说也有五百里。”
“我军就算出动骑兵，速度也跑不到单人单马的哨探。”
“更何苦前面这一百里对面还不用跑，只是看见郑州大火便已知晓。”
“我们大股骑兵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的。”
这一次是由与李晔同时想到这一点的庞师古出来解释。
他只是很委婉的说了这种距离就算出动骑兵也达不成突然袭击的效果。
但其实继续往里说，还有更多的原因。
其中一点，就是步兵越大股，行动速度越慢，骑兵也是同样的道理。
数千骑兵进行数百里的奔袭，除非完全不要队形，不担心军卒借机连甲带人带马跑掉，不然这个行军速度，可不仅是庞师古口中跑不过单人单马那么简单。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算你真的这样顶着沿途随时可能遇袭的风险，以及大面积‘掉队’赶到了战场。
面对如此紧迫的时间，你这几千，甚至几百骑兵，能干什么？
数百里奔袭、还要在赶到战场后立即对二十五万人发动攻击，这样的骑兵，至少在李存审、庞师古他们这些人的脑海中，从未出现过。
庞师古说的委婉，李存审也在一旁默默低头，以态度表明了对庞师古的认可。
但李晔说完却根本没有去管他们这两人‘好心’的提醒，他只是直接看向王彦章，脸色认真：
“全力奔袭五百里，到达后立即发起攻击，朕的唐骑，能不能做到？”
看着李晔直接说出了这个计划中最不合理的地方，庞师古和李存审两人的委婉瞬间转换成了尴尬。
但王彦章的随后的话，却让两人直接呆在了原地。
“不要说五百里，就是五千里，我等也做得！”
王彦章斩钉截铁只得到了人群一片惊愕。
而李晔闻言却一声大笑，带着一点欣慰和畅快，猛然从一旁亲卫旁，提起了自己的专属陌刀。
“好，这一次，朕领着你们一战告知天下，什么叫...”
“盛唐强骑！”
第229章 石子怎么在跳舞？
黄河南岸，魏州。
滔滔黄河络绎不绝，奔腾的浪花不断炸起，带着片刻不停的轰鸣。
此时的黄河两边。
南岸是十多万人的激烈喊杀，北岸则是七万河朔三镇联军，隔着黄河一脸死寂。
河朔三镇也是当年安史之乱的主力之一。
此地魏州，连同旁边的博州，合称魏博军。
魏博军也算是残唐诸多节度使中，既有‘光辉’履历，又有鲜明特色的一个藩镇。
最鲜明的一点，就是魏博将‘下克上’坚定执行到了极致。
其他藩镇，至少绝大部分藩镇都是节度使控制牙兵，最不济也是相互成全的关系。
但魏博不一样，在魏博，节度使就是牙兵养的一条狗！
节度使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代表牙兵的利益，并不断为牙兵赚取更多的利益。
如果哪一天魏博的节度使不想干了，或者想要自强，那么不好意思，区区节度使，牙兵们说杀也就杀了！
然后再重新选个新的节度使上来，继续替牙兵们谋福利。
什么？你问可不可以不干？
当然可以，不仅可以不干，牙兵们还会亲切的送你一个永久好眠！
所以此时的黄河北岸，河朔三镇的联军中虽然魏博实力最强，可魏博节度使反倒是在三镇之中站在最靠后的位置。
不过此时三镇也没有什么心思讨论站位问题，因为就在他们一河之隔的对岸，高举唐旗的河东唐军，正与刘仁恭的十五万卢龙军，和朱温驻守此处的十万汴梁民兵血战在一起。
浩大的战场，军阵之间的绞杀几乎片刻不停。
东面几千人可能厮杀了一天，纷纷选择后退休整，而西面的河东唐军却又与卢龙军重新派出军阵，接着开始厮杀。
双方此刻完全焦灼在一起，甚至就连那些简易的临时营地，居然都布置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犬牙交错。
双方不仅是探马会不时撞在一起舍命搏杀，就连本来只负责传递军令的传令兵，也会因为犬牙交错的敌我军阵，而时不时迎面撞上。
一开始两边还会舍命搏杀，但到了后面，两边传令兵撞见后，居然会十分具有默契的直接让开。
又是一个从前线回来的河东传令兵，在躲过了一队卢龙探马，又目送了相互离开的卢龙传令兵。
这个河东传令兵终于是将前线的最新军报送到了李克用的面前。
此刻的中军大帐。
周围站满了河东牙兵，而在更旁边，是李克用的八百鸦儿军，全盔全甲的坐在地上休息。
享受着民夫不断送来的清水和热食，以及时不时给战马送口细粮。
鸦儿军的战马相比于河西战马要矮小一些，毕竟李克用的战马主要来源于更北边的游牧民族鞑靼。
这些战马属于标准的蒙古马，体型上比拥有阿拉伯血脉的河西马矮小些也实在正常。
只是战马虽然矮小，那也只是相对。
当鸦儿军人马具甲的出现在战场上，他们表现出来的威慑力，仅从外观来说并不会比李晔的铁河小！
此时的大帐中，随着传令兵将军情送来，李克用的大嗓门直接炸响：
“他妈的！劳资只派了三千人，刘仁恭居然直接怼上来一万！”
将军报狠狠砸在自己面前长案，下方来自长安的精致地图，则有李存信指挥着小校将军旗更新。
在西路刚刚重新开打的一处战场，河东唐军的三个千人旗，直接迎面撞上了刘仁恭的十个千人旗。
看着刘仁恭丝毫不讲究‘公平公正’，李克用直气的牙痒痒。
李存信则一脸淡定，毕竟李克用也不怎么公平。
人数上自己河东唐军确实比刘仁恭少，但质量却高出了不是一点半点。
本来之前河东军就颇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战力骄傲，更不用得到李晔的‘阿斯塔特’加强后。
河东唐军的战斗力又往上猛起了一个台阶！
此时的河东唐军别看西路是三千对一万，但就算是三倍的人数压力，河东唐军不仅能顶住卢龙军进攻，还能慢慢的反推回去！
毕竟卢龙追求了数量，质量就极大下降。
先不说卢龙的大军几乎都是些被强行征召的百姓，就连朱温放在这里的‘十万大军’，也是动员出来的民兵。
都不说战斗力，这些民兵相对于留在战场与打了鸡血的河东军死磕，日常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离家两年，好久才能回家。
这种战斗意志和战斗力双低的军队，李存信还真没放在心上。
此时的李存信只是看着刚刚更新完的地图，脸色一愣，随后呆了呆。
“刘仁恭...怎么好像要撤退？”
李克用本来还在上面气势汹汹，但听着这话也立即看向了地图。
都是老军将，更何况李克用这位残唐的主角之一。
李克用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一双虎目一睁。
“这小子怎么想跑？”
李克用与李存信都说完后陷入一片沉思，而后两人也只是想了一会，随后同时顺着地图，看往郑州方向。
李存信呆了呆，随后猛然摇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李克用则看着郑州，随后看向身边一个近随，带着一点犯迷糊询问：
“圣人多久到的郑州？”
近随倒是干脆：
“五日前！”
“五日...”
李克用呢喃，随后也没有摇头，只是带起一股难以置信：
“算上打造器械、军卒休整的时间，郑州...”
“一天就没了？！”
李克用、李存信一脸呆愕。
此时刘仁恭的大营，他却穿戴好了甲胄，面对身边一片忙碌的人群，不断焦急大喝：
“快！把东西都装上车！最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说什么都要走！”
刘仁恭拿着马鞭不断鞭打喝骂，同时一边说一边看向天边，仿佛有什么魔鬼马上就要出现。
又看了一眼，看着远处地平线依然安静，刘仁恭重新回过头，看向自己牙兵：
“那几万梁军都吩咐好了吗？”
牙兵慌忙点头：
“都安排好了，梁军此时应该已经全面展开了进攻。”
想要当着李克用的眼皮子逃走当然不现实，所以刘仁恭十分大气的将朱温的几万民兵全部送了出去。
听着民兵已经前出，刘仁恭松了口气。
随后看着周围忙碌模样，脸色依然保持难以置信的同时，也带起一点轻松：
“还好本帅提前布置，不然这中路唐军一上来，咱们跑都没有时间跑！”
牙兵牙将恭维：
“大帅英明，此时后撤，唐军就是插上翅膀，也追不上咱！”
刘仁恭闻言脸色大喜，他本就好大喜功，最爱被人拍马屁。
只是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浮现，他刚刚张开嘴，却直接僵住。
有些疑惑看向脚下，其他人也都跟着看向脚下。
随后疑惑的声音，在人群中回响：
“这些石子...”
“怎么跳起舞了？”
第230章 推平他们！推平他们！！
刘仁恭错愕看着脚下不断跳动的石子。
眼中浮现巨大疑惑的同时，脸色也变得奇怪。
卢龙也处于北方，甚至是整个大唐的最北方，所以卢龙也保有一支成建制的骑兵。
这种地面‘石子跳舞’的现象，刘仁恭当然清楚意味着什么。
但正因为刘仁恭知道，所以才疑惑。
毕竟他的探马昨天才回来，今天怎么可能就有唐军杀到？
就算杀到，连自己探马单人单骑都累的气喘吁吁，这些大股行动的唐军，难道就不累？
更何论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发起攻击。
这会打过来可不是什么奇袭，是你劳师远征，我以逸待劳！
刘仁恭的思索被身边人渐渐弥漫起的惊呼打断。
没有抬头，刘仁恭仅仅只是听着身边人的声音，也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
直到身边军将开始按照习惯，将长枪兵疯狂往前派出，脚下石子终于暂时停止了舞动，刘仁恭才缓慢抬头，把目光看向了天边。
郑州方向。
一片稍微凸起的高坡。
数千骑兵立在高坡顶端，人高马大的骑士以一杆龙纛为中心，向着左右密密麻麻的铺展开。
此时刘仁恭看见的画面，就是地平线上突然长出了一排骑兵。
尤其在最前面，一群骑兵开始往自己和战马身上披挂铁甲，转眼间一个个前脚还在行军的骑手，立即成了一座屹立于大地之上的‘铁塔’！
高坡上。
李晔提着自己专属陌刀，看向脚下浩大的刘仁恭大营。
他的耳边全是气喘吁吁，昼夜不停地奔袭，也让麾下骑兵的双目充满血丝。
但此刻停了下来，骑兵们却依然顶着血丝，目光直直望着高坡下惊慌失措的刘仁恭大军。
高坡下原本准备跑路的卢龙军被顶到前面。
长枪密密麻麻，在大地上快速生长出一片枪林。
而在枪林的后面，则是被迅速集中起来的弓弩手。
李晔打量着眼前这群卢龙军，作为曾经的北方边镇，卢龙军的装备甚至比不上中原的一些小节度使。
不要说扎甲，此刻就连顶在最前面的长枪手，也只有最前面几排的军卒能够穿上两档。
而且这些两档中铁甲的比例极少，几乎全是不入流甚至有些残破的皮甲、布甲。
看着这些装备，李晔忍不住微微摇头，身边传来一阵马蹄，王彦章气息恢复些，也驱马向前，脸色满是傲气：
“这样的军卒，我军一击便破！”
李晔闻言也向上提了提陌刀，随后左右看了一眼，骑兵们换了马，休息了这么几刻呼吸已经平缓了不少。
也没有过多言语，李晔只是将陌刀...
缓缓举起。
仿佛一个信号，身边骑兵开始将马槊、长枪、角弓等马上兵器纷纷拿出。
铁河更是驱动战马，向着李晔身边靠了靠，一片铁塔汇聚，最后在阳光照耀下开始反光，仿佛一片跃动的铁河！
然后，陌刀又放下。
这个动作实在是稀疏平常。
又没有什么豪情壮语和天地异变。
只有随着陌刀舞下，李晔一夹马肚向前，身旁的王彦章也提着自己双枪紧随其后。
一片号角带起苍茫，伴着黄河波涛，响彻在大地。
龙纛向前，雷鸣般的马蹄践踏。
一千铁河在前，四千精骑在后，五千唐旗在波涛与号角的映衬下，如同一条铁龙，直直冲下了高坡。
巨大声响甚至穿过了整个战场，以至于原本在前线被河东军爆锤的汴梁民兵，也忍不住纷纷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正在暴揍他们的河东唐军，也收了手，将目光看去。
然后只是片刻，波涛、马蹄、号角之外，又多了一片瞬间炸响的震呼！
“龙纛！是龙纛！！”
“吾皇万年！”
“大唐万年！！”
河东唐军脸上满是一片狂热振奋。
虽然他们并没有被刘仁恭压得有多惨，但打了这么久，他们毕竟是处于防守的一方。
此时李晔的龙纛突然出现在大地上，而且龙纛还亲自带着浩浩荡荡的五千铁骑冲了下来。
下方河东唐军都有了一种皇帝亲自来支援他们的震撼。
军卒们一片狂热，后方的河东军将们，更是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冲锋画面，脸上满是震惊。
李克用丝毫没有顾及仪态，整个人站在了马背上，伸长脖子呆呆看着那杆龙纛。
而在他的身后，李存信、李嗣昭等人，则是看着李晔前脚赶到后脚就开始冲锋，脸色满是震撼：
“从郑州一路奔袭数百里，到达地点后还立即投入战斗...”
“这...”
“这是我大唐的骑兵？！”
李存信等人确实震惊，毕竟河东就是以骑兵闻名天下。
可此时看着龙纛下那群如狼似虎的骑兵，只是简单的换位思考，随后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河东骑，众人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呆愕。
“这...才称的上‘悍骑’...”
主管骑兵的李嗣昭也在面色呆愕一阵后忍不住的开口。
另一个李嗣源则看着骑兵居然没有任何停顿，直直向着厚实的卢龙军长枪阵冲去，脸上呆愕消散一些，随后变成了惊疑：
“不对！圣人这是要直冲军阵？！”
李嗣源的惊呼立即带起了人群注意，随后一群人看去，果然看见龙纛下的骑兵浩浩荡荡，居然不偏不倚的迎面撞向卢龙军。
“这...怎能这么冲？”
哪怕是重骑，也很少会直接正面冲击厚实的步兵方阵。
可此时李晔不仅冲了，而且还是昼夜奔袭后立即冲！
这让用惯了骑兵作战的河东诸将，不由浮现出大片担忧。
但很快，随后发现的画面，直接让他们口中的各种担忧，瞬间又都憋了回去。
马弓嗡鸣，五千暴雨迎面冲刷向厚实少甲的步卒。
随后不等第一波暴雨落地，紧随其后是第二轮、第三轮、甚至第四、第五轮！
临阵射三轮，已经是马弓手的常识。
但此刻看着临阵前居然一口气射了五轮，足足两万五千支箭矢狂暴轰入。
河东诸将嘴里的话，被这五轮，直接射憋了回去！
第231章 跑？
此时的战场，不仅是河东诸将死死盯着李晔的骑兵。
刘仁恭更是躲在人群最后，目光在突如其来的五轮箭雨下脸色瞬间一白。
为了抵御骑兵冲击，所以步兵队列挤压的极为厚实。
卢龙军装备又差，至少有一半的人连一件甲也没有。
此时密密麻麻少甲甚至无甲的卢龙军面对箭雨，真就仿佛被暴雨拍打的浮尘，在激起一片水花后，瞬间消失无影。
而原本对骑兵确实有些威胁的枪阵，也在箭雨过后，只剩下一片杂乱。
毫无阵型的步阵被骑兵正面冲入，杂乱的轻步兵面对铁河，也只剩下被碾压的结局。
看着居然还真冲了进去，河东诸将彻底沉默，刘仁恭也无意识的瞪大眼睛，脸角一片如何也压制不住的狂抽。
几十万人的大营，修建真就如同城市一般。
当正面的卢龙军被李晔直接冲破，本就战斗意志极端低下的卢龙军，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开始了逃窜。
而李晔的骑兵如同一片狂潮，在发现了敌人毫无斗志后，整个骑兵立即铺散开，用一个极为宽大的横阵，真如一片狂潮，席卷向整个卢龙大军！
随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五千骑兵，居然在连续冲破了两层防线，整个大营，并带崩数万卢龙军，最后还去势不减，向着正与河东唐军死磕，把后背漏出来的汴梁民兵继续发起冲击。
汴梁民兵的态度还要更加干脆。
他们甚至都没有逃跑，看着骑兵往自己冲来，民兵们直接将武器一丢，原地就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直接带起连锁反应，当李晔还没有杀出大营，梁军就已经开始了大面积投降。
就算其中有个别汴梁死忠，也被看热闹的河东军一拳头给打清醒了回来。
实际上的战斗实在算不上激烈。
但是就在人群围观下，五千唐骑居然真就冲穿了刘仁恭的二十五万大军！
而且不仅展现了正面冲击步阵的恐怖战力，还一路从整个战场的东边，杀穿到了西边。
当李晔龙纛穿过密密麻麻成建制投降的汴梁民兵，李晔还未赶到河东唐军面前，河东这边却直接从步兵之中，迎面也冲出来了五千骑兵。
这群骑兵的头顶飘扬着唐旗，但在整个队伍最前，一个比龙纛矮一头的王旗，却宣告了这群骑兵的身份。
晋王李克用的骑兵，也是河东傲视天下的最强战力。
虽然具装的数量要比铁河少两百，但八百鸦儿军外加四千精骑，此刻奔跑起来也带着别样轰鸣。
然后就在围观者的目瞪口呆下，双方的五千骑，居然就这么在战场上来了个‘胜利大会师’！
李克用根本不敢直接骑马来到李晔面前。
他早早停下队伍等待，当李晔驱马快到面前，李克用直接带头翻身下马，领着五千河东骑兵，对李晔拜了下去：
“参见圣人！”
李克用开口，后面的河东骑兵，也都跟着开口。
而李晔也没有让他们跪太久，到了面前后直接亲自下马，将李克用扶了起来。
随后又越过李克用，直接对着后面跪满一地的河东骑兵，伸手示意：
“战场上，不必多礼。”
李晔这话说出口，身边一群汴梁民兵脸色一呆。
基层军卒还好，但那些军官却幽幽的看了李晔一眼，心底只有无语。
您还知道这是战场呢？
不知道还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你们在这上演君臣和睦的戏码！
汴梁军官们心底吐槽，而李晔在扶起李克用后，只是快速交谈几句，便又重新上马。
李克用这一次也跟着一起，而后就是五千养精锐蓄的河东骑兵，都不用李克用示意，直接跟着汇聚到了龙纛的下方。
原本的一千铁河之中，也夹杂上了李克用的毕生积蓄，八百鸦儿军！
足足一千八百名具装骑兵！
此刻仅仅只是他们，周围人看过去就开始忍不住的干咽口水。
汴梁民兵还好，至少他们投降了。
可对面的卢龙军，却只是看了看这一千八具装，干咽口水后，又一脸疑惑的看向刘仁恭。
不是。
你是要让我们去跟这群家伙打吗？
临阵摇头晃脑可是大忌，严苛一些的甚至会直接砍头。
可此时的刘仁恭却根本已经管不了这些，他只是看着杀穿自己整个大营，然后与李克用合兵一处的李晔，目光死死落在对面的骑兵上。
此时此刻的唐军骑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达到了万骑！
小两千具装，八千精骑。
这些可不是只能披挂两档的马队，而是能全身铁甲、能冲阵、能挽弓、能奔袭的正经骑兵。
而这样的骑兵，李晔眼下，已经达到了万数。
而这万数骑兵还全部汇聚到了李晔的龙纛下，组成一片骑海，将骑海方向，对准了刘仁恭。
李晔甚至都懒得派遣使者去劝降浪费时间。
他只是再一次轻夹马肚，随着他走在最前，身后浩浩荡荡的骑海，也开始了向前。
人上一万便无边无际，更何况一万铁骑。
此时不管是哪一方，哪怕是黄河北岸观战兼提防的河朔三镇，都被这铺天盖地，仿佛海浪一般的骑兵狂潮给震的面色全部苍白。
再一回想李晔正面冲击步阵的恐怖箭雨，他们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军队，随后苍白化作了苍凉。
自己这七万人，恐怕连一轮也顶不住！
河朔三镇茫然，对面的卢龙军则在看见李晔居然再次发起冲锋，而且规模还翻了一倍，都不用刘仁恭命令，身边的兵卒，甚至军将，甚至牙兵，都自觉开始了……
向后进攻！
而刘仁恭看着一幕也是大怒，但他气愤的不是这群人当了逃兵，而是这群逃兵居然不带上自己！
骑兵刚刚开始加速，卢龙军就已经开始了崩溃。
而后就在其余几方观察下，骑海真如同一片狂潮，在龙纛的带领下汹涌席卷向了整个卢龙大营。
横推！
此时围观者对于眼前的画面，唯一能够感受到的词语就只有横推。
骑海将沿途挡路的东西全部推平，随后看着骑海汹涌，一员格外显眼的龙纹骑将，突然一骑绝尘的前出。
同时他的手上，一杆铁弓，被他在马背上拉圆。
铁弓所对，正是刘仁恭！
第232章 河朔三镇，降了？
李晔是第一次在李克用等河东军将面前拉开铁胎弓。
王彦章虽然见过多次，但每一次看见李晔把这玩意拉开，也都会心底忍不住有些吐槽。
而至于第一次见的河东诸将，更是看见李晔居然把这玩意拉开后，原本因为随着李晔一同冲锋的狂热，在这一瞬间直接被铁胎弓的满弦给震惊。
他们本就是沙陀、渤海一系的将领，对于弓马算得上是大唐最为娴熟的一批人。
可先前李晔领着铁河直接硬冲步阵，就已经给他们造成了极大震惊。
此刻看着李晔居然能在马上把这铁弓给拉开，脸色更是一呆后，实在是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瞪了过来。
外面远一点的人还听不见，但在身边的河东诸将，却听得十分清晰。
这铁弓拉开，居然还有咯吱声！
而后就在人群瞪视下，李晔右手猛然放弦，箭矢直接朝着前方，笔直射出。
箭矢化作银芒，直接从人群眼中闪烁不见。
随后仿佛只是眨眼，带着一缕尖啸破空，远处马背上格外显眼的刘仁恭，直接向前弓身，猛冲了出去！
箭矢太快，人们甚至很难看清楚他的轨迹。
但远处向前弓身的刘仁恭，却实实在在告诉众人，李晔这一箭射中了对方。
尤其是站在远处，甚至还能看见护着刘仁恭逃跑的牙兵，感受战马一松，满脸疑惑的看向马背。
随后没看见刘仁恭，还四处张望，甚至把头埋到马下，想要看看是不是跑到下面去。
这一幕看的实在是有些‘地狱’，虽然众人还在震惊李晔这惊天一箭，同时想着刘仁恭超出人体极限，向前弓身，有些感同身受的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可这一幕还是引得众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而后就是笑完，带着更加深层的惊恐，小心看向了身前李晔。
目光在铁胎弓和李晔的手臂上看了两眼，随后一阵人群下意识的咽口水声，居然合在一起，让人可以听见。
“刘仁恭死了，这些卢龙军都是朕的百姓，尽可能冲散和收降。”
李晔并没有理睬身边人用看待‘非人’眼神看来的目光，他只是确认了刘仁恭倒地，随后收起弓，对身边众将吩咐。
说完后害怕这些跋扈的藩镇将领没有领会自己意思，还一边收弓，一边补充：
“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日后的世界地图上，还需要他们的身影。”
李晔这意思是要尽可能活人。
毕竟残唐人口已经稀缺到了战略资源的层度，眼下大局几乎确定，李晔当然不愿意看着百姓平白枉死。
要是以前，这种在河东诸将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面上会对李晔格外恭敬，但心底却根本不会在意。
可看着李晔刚刚射出的这夸张一箭，众人只是短暂错愕，随后猛然点头：
“自然！”
“圣人旨意，我等必然遵从。”
说完河东诸将用出了极为少见的认真态度，亲自前出指挥着骑兵尽可能减少杀戮。
这十五万人几乎就是卢龙，也就是燕云的全部壮年人口，这要是死多了，燕云再想恢复不知道得花多少年。
而骑兵前出的同时，一时并未完全断气的刘仁恭，则是正面趴在地上，回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钢箭，脸上甚至来不及浮现对死亡的惊恐，只有对这突然出现钢箭的疑惑。
随后用身边人根本听不见，甚至察觉不到的声音，茫然反问：
“这是...”
“人射的？”
刘仁恭的疑惑没有人可以为他解答，因为知道答案的人正忙着一丝不苟的执行李晔命令。
一万骑兵分散出去，以二三十人为一小队，将散开卢龙大军尽可能收拢起来。
‘投降不杀’的口号更是吼得震天响，随后在口头承诺与眼前马槊的双重影响下，大量人群被安稳下来。
战场上的硝烟渐渐消散。
河东唐军全面出动。
骑兵负责收拢人群，步卒则拿起武器，解除人群武装后，将他们统一看押起来。
而原本卢龙军现成的营地，此刻也成了李晔安顿巨量俘虏的地方。
天色开始渐渐泛起黄昏，残破大营的周围，是源源不断被押送进来的溃兵。
一群甲骑簇拥着一群身穿宝铠的将领，而将领们又簇拥着一个龙袍半袖的男子。
将领们脸色格外恭敬，哪怕李晔没有看他们，他们在身后也自觉微微埋头，以示自己对李晔的恭敬。
“现在收拢了多少人？”
李晔望着不远处密密麻麻蹲在地上的降兵，也好在此刻已经入春，天气一日比一日温暖，不然还要担心这些人夜里被冻死。
“目前收拢了约有十五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除掉战死和跑掉的，再有两日，大约能收拢二十万人。”
李克用作为此刻现场的二号人物，堂堂一个晋王，此时也心甘情愿当起了李晔的近随。
听着二十万人，李晔微微有些皱眉，依然望着远方一处暂时看押俘虏的地方，边看边问：
“粮食够吃？”
李克用闻言顿了一下，虽然从表情来说他很想点头，好让李晔不要担心。
但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摇头：
“刘仁恭穷兵黩武，卢龙几乎已经不出产粮食，眼下的吃食全部都是朱温从河南运来。”
“眼下郑州失陷，卢龙军又败，来自河南的粮食今日下午就已经断了。”
二十万降兵人吃马嚼，就算只是稀粥，这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河东本来经济水平就很一般，还要先紧着自己的八万战兵，也没有多余粮食匀出来。
所以李晔要是不想这群降兵闹事，还得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
所以降兵并非说收拢就收拢，收拢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想考虑自己养不养的起。
不然二十万饥饿的降兵，当他们没饭吃，在饥饿的刺激下，可不会在乎你这一箭能射穿几个！
李晔看着李克用摇头脸上皱着的眉头不免有些加深。
从外地调粮也来不及，而且李晔最主要的粮食供应，再怎么也得等到打通运河才能接续上。
自己就是想要调粮也调不来多少。
只是就在李晔苦思冥想的时候，三个小将，却顺着一条小舟，从黄河北岸滑到了南岸。
几刻后，李晔收到了拜帖。
“河朔三镇...”
“降了？”
第233章 三镇归附
河朔三镇大营。
隔着黄河，河朔三镇因为就在自己家门口，所以营寨修建的极为完善。
此时的中心大帐，虽然帐外天幕一片洁净，但帐内却帐帘紧闭，空气昏暗的同时，空气静谧到仿佛停止了流动。
沉闷！
整个大帐只剩下沉闷。
三镇节度使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除了三位节帅外，帐中魏博节帅的背后，还额外站了一个牙将。
此时四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瘫在座椅上埋头，眉宇紧锁间不知道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过了很久，还是不过片刻。
范阳节度使，缓缓抬起了头。
有些干哑的嗓音，带着一点艰难缓缓打破沉闷：
“使者...去了多久...”
断断续续，甚至是带着一股有气无力。
随后帐内空气，也随着这句话，开始了有气无力的流转。
仿佛被打破长眠的坟地，其余三人也都身体一颤，随后跟着缓缓抬头。
左右看了看，甚至没有心力去大喊一声让帐外的守卫报时，只是成德节度使带着一点犹豫，用反问的语气回答：
“一个时辰？”
另外两镇没有回应，只是机械的按部就班。
范阳节度使则几次鼓气，最后皱着眉，满脸担忧：
“圣人收了我们降书，能答应我们条件吗？”
对于节度使来说，什么条件最好？
当然是李晔答应继续保留他们节度使的位置。
哪怕为此让他们狠出些钱粮也行。
只是如果在之前，他们这些藩镇根本不会在乎李晔的想法。
只要不是兵临城下还把他们主力打没，他们是不会考虑任何退让。
毕竟历史上河朔三镇也不是一次两次被暴揍。
尤其到了唐末，更是被李克用、朱温轮换着揍。
站队朱温就被李克用揍。
被李克用揍得重新站队后，又被朱温揍。
最后无奈，又只好重新站队朱温。
所以对于被打上门，河朔三镇别看当年安史之乱何等意气风发，现在却已经颇有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但就是这股气势，今天...
没了！
范阳节度使的疑问将本来沉闷死寂的大帐给重新激活。
只是激活后的气氛实在算不上正常，反而沉闷变成了一股惊恐。
没办法，今天李晔领着一万骑横推二十五万卢龙军，最后还一箭把刘仁恭当场射死的画面，实在是冲击的河朔三镇即便已经发去了降书，依然感觉后背不断发凉。
“李...”
魏博节度使下意识开口，但刚习惯性准备直呼李晔，可才说了一个字，就又立即止住。
随后顿了顿，又改口继续：
“圣人的这一万骑...天下何人能挡？”
看似这句话是在自己感慨，可这句话又像是在回答范阳节度使，关于李晔会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李晔会不会答应？
手握一万堪称野战无敌的万骑，李晔需要考虑他们三镇的想法？
提条件，咱们三镇够格吗？
魏博节度使的话引得另外两镇最后一点期盼的火光瞬间熄灭。
随后成德节度使咬咬牙，又艰难抬头：
“那...圣人会不会...”
说着把手摊开比到自己脖颈，想要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刚刚抬手又愣了愣放下，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不吉利。
最后看了一圈，将摊开的手对向了最弱的魏博节度使。
对着魏博节度使脖子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会不会...这个？”
范阳节度使见状只是一脸忧色，而被拿来做示例的魏博节度使，则是被这突如其来一幕搞得脸色一呆后，极度恼怒的看了过来。
你礼貌吗？！
魏博节度使一股恼怒的闭嘴，而另外两镇则带着对自己小命的担忧，提心吊胆的开始胡思乱想。
反倒是那个站在魏博节度使身后的魏博牙将，起些小动作，不断示意魏博节帅要尽量保证他们牙兵牙将的利益。
魏博节帅虽然恼怒，但感受牙将阴狠的目光，他还是咬牙准备拉着另外两镇先保一下自己牙兵牙将的利益。
只是刚刚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紧闭的帐帘，猛然掀开。
刺目阳光瞬间照射进来，将沉闷空气瞬间照耀的活了回来。
帐中四人忍不住眯眼，随后四人纷纷恼怒的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范阳节度使的牙将，他看着四人恼怒瞪来，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是带着大片震惊、呆愕，双目有些发神的开口：
“使者...回来了...”
听着使者回来，四人脸色一亮，正要挥手让牙将去把使者立即带过来，但手还没有举起来，牙将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本来已经开始流动的空气，再次一滞！
“圣...圣人...也过来了。”
范阳：“...？”
成德：“...？”
魏博：“...？”
四人瞬间愣住，他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如同这个牙将一样的神情。
震惊、呆愕。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牙将，随后是范阳节度使，猛然起身。
“快!”
“准备好酒好肉，再去城里找几个美貌女子过来服侍。”
“没有？”
“我府上！我府上...”
“哎呀！快让我夫人领着家中年轻女眷立即过来！”
范阳节度使根本没有理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成德、魏博，他的脸上满是机会降临的激动，以及自己小命大概率保住的狂喜。
而听着范阳节度使的催促，后面的成德节度使，也是眼神渐渐明亮起来，随后跟着起身：
“也去我府上，除了我夫人外，再把我女儿和侄女们都叫来！”
看着成德也跟着发力，魏博节度使脸色越发难看。
而至于自己身后那个牙将，则是一脸焦急的催促，逼着家中实在没有漂亮女眷的成德节度使，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
只是几人刚刚走出大帐，还没来得及适应外界明亮的阳光，眯眼之中看见的一些朦胧画面，便直接让原本火热的几人，完全停在了原地。
风平浪静，黄河也变的平缓。
春日高照，目光所及能见百里。
于是在他们适应后，眼中朦胧化作具体。
李晔过河，而且没带多少人。
但在黄河北岸，八万河东军、一万铁骑，正排成阵列：
望着他们！
第234章 圣人过河了？
波光嶙峋。
黄河的波涛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三镇节帅站在大帐前，呆呆看着眼前画面。
身边七万三镇联军已经没了半点气势，所有人也都呆呆望着黄河北岸。
河东军的军阵极度严整，此时虽然没有过河，仅仅只是站在黄河南岸，但那恐怖的军容，前面一万仿佛骑海的铁骑。
都给了几乎只剩轻甲步兵的河朔三镇巨大冲击。
尤其在刚刚结束战斗的河东唐军身上，那股弥漫出来的杀气，即便隔着黄河，也让围观的三镇联军脸色一白。
而就在南岸严阵以待的河东唐军注视下，北岸这边，一条大船停靠岸边，不过几十个人的小队伍，在七万三镇联军的注视下踏上了陆地。
两档扎甲、半袖龙袍。
当李晔这一身几乎已经成为其标志性装扮的形象出现在河岸，身边围满的三镇军，用一种蕴含别样情感的目光，小心翼翼打量着李晔。
如此多年。
大唐的圣人，又一次站在了河朔三镇的边军之中。
三镇士兵小心翼翼，不少人看着李晔就在眼前，想要叉手行礼，却又心底始终有道坎。
毕竟是知名叛军，虽然他们的反叛有各种各样的客观因素，但最后他们都是实实在在将盛唐强行终止的‘敌方’。
此刻面对他们‘敌对势力’的圣人，同时还是他们名义上的圣人，他们的感情和动作，在处处都体现出了别样的别捏。
王彦章扛着双枪站在身后，就算他也是出身梁军，也曾与唐廷敌对过，但在看向河朔三镇时，依然带着一股鄙夷和不满。
而至于跟着李晔来到北岸的河东唐军，更是脸色直接充满敌意。
毕竟都不用说现在他们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唐军序列，就算是以前，他们与河朔三镇也没少打！
整个队伍中，居然只有李晔的脸色最为平静。
甚至目光回望了这些叛军之后，李晔还带起一点笑，大步走向他们之中。
“今日过后，尔等还是我大唐的子民。”
“大唐，也不会再把你们忘在边疆。”
李晔的声音不算大，也没有说的太直接。
毕竟盛唐是长安的盛唐，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其他地区的百姓或许生活质量随着长治久安也都有不少提升。
但与盛唐所取得的诸多成就比起来，与长安人奢靡的生活比起来，其他地方的百姓，根本没有享受到盛唐强大的福利。
反而是刚有一点生活水平的提升，立即就要投入到盛唐的对外扩张或者巩固边疆上去。
而至于诸如河朔三镇这些边民和军卒，更是完美体现了他们在前面舍生忘死，长安在后面吃香喝辣。
而舍生忘死的边军，到最后却连一张进入长安的门票都拿不到。
拿不到也就算了，边军甚至还要不时用自己战友和亲人的生命，去为某个出身世家的子弟，在战场为他披上一层名为‘镀金’的外衣。
随后他们死了许多亲朋好友都换不来的长安门票，对方不仅出生就有，而且还直接登堂入室。
等着他们也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挤了进去，结果到头来发现，那个肆意挥霍他们生命的世家子弟，却成了他高不可攀、连见上一面都堪称奢望的存在。
安禄山的主力在香积寺外几乎就被全歼，可安史之乱却还是打了这么多年。
唐廷的作风就算不是全部原因，那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这些话李晔没有办法完全说出来，这些叛军的后代也早已模糊了上百年前的‘故事’。
但李晔此时这句当众说出的承诺，却在这一句话后，彻底瓦解了三镇军的斗志。
也不知是何处率先传来兵器丢弃在地的‘哐啷’，有了人带头，无数军卒将手中武器丢在地上。
随后单膝叉手，密密麻麻早已没了斗志的三镇军，面向李晔，面向他们的圣人，单膝叉手。
“圣人！”
没有河东军或者河西军的震天动地，三镇军的声音零零碎碎，实在说不上半分气势。
可李晔的脸上还是带起笑容，看着眼前七万军卒，居然亲自上前，扶起了一个。
这是一个比较年迈的三镇兵，他本来埋头，可没想到自己双手却被一股巨力强行扶起。
老兵有些诧异抬头，结果就看见面容带笑的李晔。
老兵一呆，随后满脸惶恐，想要挣扎重新跪下去，可李晔却拉着老兵，在对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整个人强行抬了起来。
这画面如果只看上半身，那就是圣人仁德，老卒感动的动人画面。
但如果把下半身一起看了，却直接将周围本来只是从众跪下的三镇兵，给看的面色一呆。
那个老兵保持屈膝的跪地姿势，然后连人带甲，被李晔一脸亲切笑容，扶住双臂，给抬离地面。
也不是说没人能做这一点，只是李晔看起来也不是五大三粗，脸上也没有半点使力的感觉。
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把一个大汉给抬起，这画面简直又一次冲击了三镇兵的认知！
“起来，我们唐人间相互厮杀了太久。”
“也该把横刀向外了。”
李晔这句话瞬间让人回想起了那个只存在记忆中的盛唐。
那个一路向西，打穿整个西域，三万人正面硬抗几十万阿拉伯大军的盛唐。
而非眼前这个相互减丁，礼崩乐坏的残唐。
老兵的脸色有些发呆，除了感慨圣人巨力，也有些不免浮现出一丝追忆。
而李晔将老卒扶起后，再一次对着身边三镇军挥手，示意人群全部起身。
整个动作显得格外自然，仿佛眼前的三镇兵已经成了他的军卒。
而三镇兵看着李晔示意，居然还真就又默默站了起来。
而这一跪一站，整个过程都完整展现在了三镇节帅的面前。
当他们带着震惊走出大营，来到大营门口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自己的几万人马，对着李晔山呼海啸的跪了下去，随后又在李晔的示意下，山呼海啸的站了起来。
而后原本只是北岸八万河东军注视过来的目光，在这一跪一站之间，自己麾下的七万军卒，也加入其中。
第235章 爱占便宜的杨行密
河南道、徐州。
作为河南直面淮南的重镇，隋唐大运河虽然并未直接穿城而过，但徐州这一军事要地，依然威胁着航运。
杨行密至淮南发兵，攻克颍州后沿着运河一路清扫沿途抵抗，最后前进的步伐也止步于徐州城下。
此时的徐州城。
大量剑南军铺天盖地的向着徐州发起攻击。
砲机林立，石弹不断划过天际。
大量盾手掩护着冲车靠近城门，而后就是巨大云梯仿佛巨人一般缓缓压向城头。
弩矢与火箭在半空中不断你来我往，下面的剑南唐军即便举着盾牌，也不时会被射倒几个。
而面对惨烈攻城伤亡，阿斯塔特军官不断在军阵中大声嘶吼，带着原本‘松软’的剑南军，一队接一队冲上城头。
守城的梁军民兵也满脸紧迫。
他们站在城上弓弩齐放，还动员大量百姓向下投掷石块。
密集的反击‘弹幕’直接打的剑南唐军一片杂乱。
而在远离徐州的唐军大营前，杨行密坐在椅子上，满脸得意的看着前面舍生忘死的剑南军。
李神福站在身边，身后是按兵不动的淮南军。
李巨川、周庠则站在另一边，身边只有不断从前线运回来的剑南伤兵。
符道昭在前指挥，此刻并没有在身旁。
用一种得意中夹杂着些许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李巨川和周庠。
杨行密看着两边之间间隔比较遥远，于是收回眼神，微微偏向李神福，眼中全是笑意：
“圣人的这些剑南军，确实好用~”
甚至说出口，杨行密的嘴角都只是难压的笑意。
毕竟这一路走来，苦仗硬仗都是剑南唐军在打，这一路强行拔城，连李晔分下去的阿斯塔特都死了快要两百。
可杨行密始终将自己的淮南军安排在安全的后方，甚至在夺取这些州府后，还非要派人与周庠、李巨川一同争抢州府的控制权。
杨行密此刻只感觉自己‘站队’李晔简直是自己这一生最聪明的决定。
自己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打进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河南，而且一路攻城夺地，在剑南军和大唐阿斯塔特对李晔旨意的绝对执行下，整个过程也堪称极度顺利。
当然，前提是不考虑剑南军的伤亡。
杨行密对着李神福小声开口，李神福的脸上则没有太多喜悦。
毕竟好歹也是联军，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过于无耻。
而且李神福这一路看着剑南军拔城，心底从一开始的震撼，已经渐渐快要化作恐惧。
剑南军，怎么一个冬天不见，也这么能打了？！
剑南唐军当然不是为了他杨行密在打。
仅仅是因为李晔的旨意，要求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打通运河，以便让剑南的粮食可以通过长江、运河运送出来。
所以符道昭才会带着自己整训了不过一个冬天的剑南军，舍生忘死的冲杀在前。
毕竟与杨行密分割清楚，可是要浪费不知道多少时间。
而至于这个过程中让杨行密占到的便宜...
眼角余光看着杨行密瞟了自己一眼后就低头与李神福低声说话。
李巨川的脸色冷漠，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蔑视了杨行密一眼。
同时一声冷哼，也从身旁传来。
“他以为他还在占便宜。”
周庠也是脸色冷漠。
毕竟周庠背后的家族可是起做过占李晔便宜的动作。
结果在周庠亲眼目睹了唐军战力后，这种动作的最后，是榨干了剑南世家最后一点余钱，把蜀王宫的一处宅子直接送到长安，算是自己彻底臣服的表态。
现在这个局面到底什么东西最重要？
州府？钱粮？兵甲？
不！
是李晔的圣眷！
只要自己的做法始终是想着完成李晔要求，那他们就不存在什么吃亏。
而杨行密的这个动作，却是实实在在的找死！
大局虽然还未完全敲定，但唐廷再起的大势已经不可阻挡。
就算一时半会灭不了朱温，有河东李克用全力配合的李晔，一扫北方已经是板上钉钉。
南方要么全在观望，要么如杨行密直接跟着李晔后面准备占便宜。
可以说李晔完全占据整个中华西部、北部的大局已经确定。
到时候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粮秣，已经让李晔不仅可以从战术上碾压朱温，还能从战略上碾压。
这个时候在李晔面前偷奸耍滑，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两边人都用对方是傻子的心态在相互无视。
两方也都得到了自己认为真正重要的东西。
如果没有其他变故，杨行密就要这么一路作死到汴州，最后被李晔搂草打兔子，连他小子一起收拾。
可就在这时，一匹再寻常不过，负责传递军情的快马，来到了杨行密的身边。
杨行密毕竟是名义上的统帅，李晔也不是很在乎剑南、淮南联军到底谁指挥。
只要能严格完成自己军令就行。
所以军报先送给杨行密。
杨行密一脸随意，像往常一样撕开军报，随意扫视，只是原本难掩笑意的面容，随着不断阅读内容，渐渐变得一片僵硬。
杨行密的失态立即引起了李神福和周庠几人的注意。
三人都把目光看了过来，随后看着杨行密失态，又将目光缓缓放到了他手中的军报上。
李巨川和周庠几乎没有疑惑，他们只是快速对视一眼，随后嘴角一笑。
“北边的战事，结束了。”
李巨川低语，而杨行密看着军报，在反复看了几遍后，终于身体也僵硬起来。
军报被无力放在腿上，杨行密只有怎么也想想不明白的思索。
“郑州、卢龙、河朔...”
“一个月不到...”
“……没了？”
杨行密还是低语，但这一次的低语，却带着渐渐浮起的惊恐。
没有想象中的拉锯，也没有想象中的漫长。
军报上虽然对于细节的描写并不多，但仅仅只是从时间来看，李晔横扫北方几乎就是摧枯拉朽！
而一想到自己居然在展现了这种战力的李晔面前，不断占他的便宜...
杨行密的额头开始浮现冷汗，而且不是一点，而是十分明显的整个额头。
随后就在李巨川、周庠毫不掩饰的嗤笑注视下，杨行密带着已经开始急促起来的呼吸，压制止住颤抖，看向了李神福：
“从此刻起，谁再敢让剑南军冲前面，本帅就剁了谁！”
第236章 杨行密不要老本了？
汴梁。
已有巨城雏形的汴州城早已没了往日繁华。
汴州城里城外处处皆是值守的梁军。
商队几乎消失不见，城外农田上虽然依然在加紧耕种，但田坎边堆砌着大量板车，田地也有军卒把守，随时准备强行收获这些还未长成的青苗。
而围绕着城墙，密密麻麻，人数接近百万之巨的民夫、居民甚至军卒，围绕着汴州城疯狂加高加强城防。
本就已经极高的城墙，此刻居然随着扩宽，还要进一步往上抬升高度。
而这个高度，就连寻常云梯都无法架上。
而除了加宽加高的城墙外，各种箭楼也在城墙上疯狂立起，里面不仅可以布置数百弓弩手，让他们安全的对外放箭，甚至还根据牛存节死前传回的信息，安置了海量缩小化的小型弩炮。
再配合箭楼中数百弓弩手，可以说每一处箭楼都是一个恐怖的火力点。
哪怕李晔成建制的派上两百年老兵，面对这种火力也根本不可能说十拿九稳。
更何况这样的箭楼，朱温修建的还极为密集。
在弓弩最多两百步的射程下，箭楼与箭楼之间，居然可以形成交叉火力！
而除了城墙，城外也直接进一步扩宽护城河，从运河上引水，最后将整个护城河一口挖的足有百米宽阔。
这样的宽度，甚至可以走船！
事实上朱温也确实将自己水师中，能够进入护城河的小型战船安排进来。
这些小型战船也就只比长舟大些，但两层的船高，却让这些战船成了护城河上移动的小型箭楼，李晔要是敢安排人填埋运河，在这些战船的攻击下，不知道得付出多少生命。
朱温当然不仅仅只是在玩命加强城防，他还疯狂向着汴州运送物资。
于此同时的城外大道上，运送各类粮秣物资的车队，仿佛长龙一般，片刻不停的驶入城门。
这些物资昼夜不停的从整个河南道的四面八方涌入汴州，偶尔还能在马车上看见些许已经干涸的血迹。
为了满足汴州上百万人的长时间开销，朱温征集粮食的动作，当然不可能存在半点温柔。
毕竟城中的近百万居民和征召民夫朱温也必须尽量保留，这些都是最后时刻最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命运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模糊认知，
城中也早已没了之前人来人往的热闹，只有一队队军卒不时跑过，小心提防着任何可能混进来的唐军。
此时的大街小巷，似乎除了这些巡逻的军卒，也就只有不断奔驰的快马可以在城中畅行无忧。
此时的梁王宫。
主殿内气氛压抑。
葛从周、敬翔、李振等核心班底分文武坐在两边。
殿外快马一匹接着一匹，直接冲到大殿台阶前，随后小跑着将军报送来。
只是这些军报并未被送入殿内，在门口就被将校接过拦住。
随后看着面前从北方各地疯狂涌来的军报，小校不时回头小心望向殿内，想要看看朱温有没有让把军报送进去。
只是不管殿门前的军校看了几次，每一次看见的画面，都只有朱温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坐在上方。
“牛存节...”
“无能...”
终于，朱温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只有朱温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的冰冷。
而下方众人，葛从周等军将面上没有表情，但眼底却纷纷浮现出一丝兔死狐悲。
敬翔也带着无奈，默默看了朱温一眼。
朱温依然埋着头，毕竟牛存节除了为他朱温死节外，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无能’到了极点。
郑州几乎是一天被攻破也就算了。
最后那把火，简直是烧的天下各路藩镇笑掉大牙。
辛辛苦苦准备这么久，原来就是为了烧掉自己留在郑州的五万大军？
那何苦守郑州呢？直接把这五万人放在汴州不好吗？
当然，这都是旁观者一知半解下的嘲笑。
但朱温等人却清楚，这只能证明唐军已经强大到只要能将兵力送上城头，那守军就再也不要想能把唐军赶下去的地步。
而郑州之后的战况发展，也确实印证了朱温等人的想法。
郑州之后就是刘仁恭，而后是河朔三镇。
此时此刻外面来自北方，堆积如山的军报，就是李晔横扫整个黄河北岸，来自梁军州府的疯狂求援。
只是面对这些求援，已经明确李晔恐怖的朱温，却已经懒得将这些军报送到自己面前。
这个时候，朱温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汴州。
而至于正在被李晔横扫的北方...
朱温想到这直接把目光往殿外堆起来的求援军报上看了一眼，随后又一脸无聊的收回了视线。
说的好像我去了就能不被横扫一样！
朱温的无语沉默，直接带着整个大殿也无语沉默，直到殿外又收到一封军报，发现终于不是来自于北方，殿门前的将校脸色一喜，连忙捧着军报走了进来。
“大王，徐州军报。”
看着终于不是北边，而是南边，大殿中的死寂活泛了一些。
朱温也没有再拒绝，而是微微颔首示意：
“拿来，看看杨行密到哪了。”
李晔横扫北方让朱温的颇有一种无力的绝望。
而推行速度只能算是按部就班的杨行密，多少让朱温能够找到一些抵抗的希望。
毕竟这种打法，就算打到汴州剑南、淮南还能剩下不少人，但至少不是李晔北方一面倒的屠杀！
随意拆开军报，朱温对杨行密的态度并没有多么重视。
淮南军躲在后面，让剑南军在前面死磕的行为他们当然也知道。
但这种明显的离心离德，甚至让葛从周制定了好几个以此为突破口的攻击方案。
所以在他们看来，无非又是剑南军在徐州死磕的多么狠，徐州守军多么急，淮南军多么悠闲。
只是随着朱温查看军报，脸上多少带起的一点轻松，渐渐化作了呆愕。
下方本来想要借机轻松一会的众人被朱温表情吸引，人群有些疑惑看来，而朱温面对人群目光，却只是带着有些愕然的圆目，诧异的看向众人：
“这个杨行密...不要老本了？！”
第237章 春雨
来自徐州的军报的被送到了其他人的手中传阅。
他们看了一圈，随后也跟着朱温浮现起了对于这封军报内容的诧异。
军报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徐州也‘沦陷’了。
但面对这个最重要的一点，人群的目光却反而放在了关于沦陷过程上。
剑南军先打，打的守军压力山大。
随后杨行密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把剑南军全部换了下来，让自己淮南军不要命的攻城。
虽然淮南军也算是打出了血性，但没有百年老卒加持，淮南军的战斗力就完全回归了藩镇军。
守军依靠徐州坚城，居然挡住了淮南军，还对淮南军造成了严重杀伤。
最后是周庠、符道昭实在看不下去，又害怕耽误了李晔命令，这才将剑南军也派了出来，最后剑南、淮南二十万大军同时多线攻城，这才拿下了徐州。
战斗的过程在文字上就只有这么多，但众人只是看着这些字，也都仿佛已经看见了徐州的惨烈。
而如此惨烈的战斗，杨行密不仅不躲，甚至还极为主动积极的加了进来。
这种反常，才是让在场众人诧异的原因。
只有敬翔稍微想了一下，随后向着李晔所在的北方瞟了一眼。
“杨行密，怕了。”
敬翔缓缓开口，在场众人听着这话，也都跟着敬翔往北方看了眼，随后又都不傻，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朱温被李晔的战况吓得选择直接不要北方，我杨行密就不能将毕生追求，换为李晔的圣眷？
众人很快都明白了这个道理，但紧随其后，就是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多少年了？
从安史之乱到现在的公元九百年，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大唐皇帝只需要下一道旨意，就让下面的节度使豁出老命去为大唐死战？
而现在，这个情况再次出现，还是出现在以最在乎保存实力的杨行密身上。
人群收回眼神，脸上的恍惚久久不能消失。
随后心中对于杨行密忽然转变的诧异，换为了对李晔的一种莫名。
在座都是唐人，哪怕谈不上怀恋，但谁又不会在年少时遐想一番对盛唐的追忆？
而现在，这个突然转性的李晔，似乎真的在让盛唐一步步回来。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门外送来军情的将校一脸疑惑，不知道怎么南方的战报也让殿中的诸位大人物变得沉默起来。
他只是疑惑回头，继续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随后一滴水珠，轻轻落在他的额间。
将校抬头，看见的是屋檐外布满厚云的天幕，开始淅淅沥沥，落下春雨。
雨水哗啦渐渐响起，地面被连绵春雨浸湿，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了一片雨幕之中。
殿中诸人听见这个声音，纷纷看向了殿外，随后沉默半天，是李振脸色振奋些，挤出了一点笑意：
“春雨终于来了。”
...
郑州城外。
虽然郑州就在旁边，但之前的一场大火，直接让整个郑州都彻底化为一片焦土。
不要说城内的建筑，就连主要由木头建设的城楼和箭楼，也都在大火中化为乌有。
此时的城外唐军大营。
李晔站在自己大帐前。
右手伸出接着落下的雨水，同时抬头，望着无边无际，厚重的云幕。
相比于厚重的乌云，以及整个暗淡的世界，落下的雨水简直不值一提。
这些雨水只是连绵不绝，用春雨的一贯作风，将整个世界带入到漫长的春雨时节。
“下雨了。”
收回手，李晔埋头轻叹一气。
身后卢枳恭敬站立，看着李晔开口，也轻叹了一声。
“这雨，算是朱温的及时雨。”
不比倾盆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种连绵不绝的淅沥春雨，简直是行军打仗的噩梦。
士兵必须全程穿戴蓑衣，增加了大量负担不说，粮秣在这种季节也极易发霉腐朽。
再加上雨水导致的道路难行，对于大军的后勤补给也成了一项艰巨任务。
防守方或许好些，毕竟依托城池和储备，他们可以大多时间都呆在干燥的室内。
可对于进攻方，要么全面停下进军，要么就要忍受着春雨连绵，战力大打折扣的咬牙硬打。
毕竟春雨环境下，就连攻城时的云梯，都要比往日丝滑许多。
李晔默默注视着落下的雨水，看了一会后终于还是转身返回，向着大帐走去。
身边的卢枳连忙跟上，随后进入大帐，庞师古、王彦章、李存勖、李存审等人早已等在了其中。
大帐内相对好些，没有了外界的潮湿，李晔大步走到上首坐下，随后直接看向了总管后勤的庞师古。
几十万大军的开销，后勤成了事关整个军队存亡的头等大事。
以至于李晔直接安排了一位名将专门负责。
“进入春雨时节，粮秣的情况都准备的如何？”
李晔上来就看向庞师古，庞师古则直接站起身恭敬叉手：
“关中方向的粮道依然接续。”
“年前制定伐梁大计时，便已经开始准备专门的民夫。”
“此时洛阳前往郑州的官道已经专门扩宽整修，并不受泥地影响。”
看着庞师古居然提前半年开始修路，众人露出了认可表情。
而后庞师古并没有表露神情，只是叉手继续：
“另外各军之间的存粮也都死守三个月的底线，即便此时断粮，我军三个月内也绝无缺粮危机。”
“而且晋王正领着河东军与河朔三镇横扫北方，预计再有两个月，北方也可以对外提供军粮。”
“ 到时我关中主力，不仅有关中、兴元、河西的粮秣，还将得到河东、河北的支持。”
庞师古说到这见人群越发满意，略微停顿，想了一下后又继续：
“只要河东、河北的军粮能接续上，剑南、淮南的粮食便是没有按期抵达，我军也能勉强保证大军的运行。”
庞师古一个名将，自然不敢在李晔面前胡乱做保证。
所以当庞师古最后总结了这一句，现场众人因为春雨带来的忧心，彻底消失无影。
只是大伙还来及笑，但庞师古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众人瞬间一顿：
“以上情况只局限军卒，但若是算上百姓...”
“我军的粮秣，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
为什么要算上百姓？
第238章 再操劳点就是了！
大帐众人疑惑。
而庞师古则十分武人做派的直接开口：
“梁军...”
“坚壁清野了。”
庞师古说着走到大帐中的地图前，伸手在地图上滑过，从郑州开始，一路滑到汴州。
“根据我军哨探和前线部队传回的军情来看。”
“从郑州到汴州的这一路，沿途已没有任何粮草和有用物资。”
“不仅粮秣被全部征集到了汴州，就连可以避雨和拆解为木料的房屋，也都全部焚毁。”
“就在此时此刻，沿途约有上百万百姓正饥寒交迫，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庞师古的话说完，直接让大帐中的疑惑转换为诧异。
人群跟着在地图上看了一眼，看着几乎横跨了大半个河南道的沿途距离，只在大概估算了一下其上百姓后，就只有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
“只是郑州方向就有上百万百姓，若是梁军不仅只是收缴了这一个方向，而是四个方向全部坚壁清野，这其上百姓...”
卢枳忍不住的开口，而说到最后甚至没法说下去。
王彦章、庞师古等梁军出身的将领，也是面色略微沉默后，有些无奈的闭上眼睛。
“朱温...”
“狠辣！”
现场没有人会去说唐军为什么要去理睬被朱温丢下的百姓这种废话。
毕竟哪怕不从道义角度来说，仅仅只是实际利益，唐军也不可能不管。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唐军如果还想进攻，他就必须穿过这条坚壁清野的道路。
到时候穿过的不仅是大军，也是后面片刻不敢断绝的粮道。
百姓在平日里，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升起半点对军粮的主意。
但如果是没有饭吃，整个唐军进攻方向，数百万被饥饿折磨的百姓，可不会怕你的手上的横刀！
李晔当然也可以选择将这数百万百姓全部斩杀，只保证军队获取最后的胜利。
都不说百姓离心离德，李晔杀自己人这些心里的那道坎。
单这种打完只有赤地的胜利，也绝非是李晔想要的。
众人沉浸在对朱温不择手段的气恼中。
而李晔则看着地图上巨大的坚壁清野区，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皱起点眉：
“若是以最低水准吊命，我军眼下的粮草，可以坚持多久？”
庞师古显然早有准备：
“半个月。”
直接了当，听着就算只是把百姓的命吊着，都只够坚持半个月，李晔本来就已经皱起的眉头，不免皱的更紧。
粮食并非是简单的一分为二，随着粮食运送的距离不断增加，运送的目标越来越多，在路途中的消耗也就会越来越多。
近的地方，运送一百石粮食，实际送到前线的可能只有八十。
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这个实际送达的数目就会越来越低。
所以真要把这些百姓命吊着，从长安发出一百石粮食，到了灾区能留下五十都算是烧高香。
就这还不算在运送过程中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除了朱温随时可能派出的袭扰部队，单是那些不满足于吊命的民变，就够漫长运输线喝一壶了。
“这只是算了关中粮秣的情况，若是加上北方和剑南、淮南，情况又如何？”
还是卢枳继续追问。
周围人的目光也都瞬间反应过来，有些期盼看来。
而庞师古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是摇了摇头：
“北方现在晋王还在横扫，绝大部分的粮秣得留用。”
“剩下不多的一点闲粮就算现在就启程，送到了也杯水车薪。”
“北方的粮秣若要指望，最快也要两个月后，北方安稳下来，又恰好完成了夏收。”
看着北方没有指望，众人没有气馁，毕竟北方本来就早已不是主要产粮区。
“那剑南、淮南？”
王彦章也忍不住开口，同时脸上带着明显期盼。
剑南淮南是唐代的主要产粮区，本来还有个河南，但先不说河南处于战区，单是这些年藩镇拉锯，河南也早就被打烂了。
只是面对这个方向，庞师古的脸上也跟着浮现出一丝期盼的同时，又带起一点无奈。
“这两地粮秣若是能运到，虽不至于彻底解决粮食问题，但三个月内保证不起民变，还是没有问题。”
“只是...”
庞师古没有继续，毕竟杨行密的所作所为，周庠和李巨川可不会藏着掖着。
庞师古的这个只是并不是说杨行密还在保存实力，而是杨行密用出了全力，可在藩镇军的战斗力下，打通运河的速度，依然是无法让人满意。
众人也在这句‘只是’后重新安静了下来。
“不若，我军先放弃汴梁，也配合着南下先打通运河？”
一直聆听的李存审提出了建议。
这个建议说实话是可以的，一个从南到北、一个从北往南，速度能加快不少。
但就算按照剑南、淮南的粮草接应上也只有三个月算，唐军从时间上还真没有多少空余去浪费在打通运河上。
除非打通运河后，李晔能在不到一个月，甚至半个月的时间中，强行打下朱温的汴州。
众人都知道这个南下先打通运河的结局，但就算是对唐军战斗力有着充足自信，真要拿人命去强行死磕汴州城，这个决定将会带来的伤亡，就算是李存审、庞师古这两位一流名将，也根本不敢开口。
所有人只是将目光看向李晔，毕竟南下将会带来的后续结果，只有他这个亲手重新带出唐军的圣人，可以敲定。
人群纷纷看来，而李晔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帐外春雨连绵，开始变得泥泞的大营。
以及大营中躲在营帐内，安静休息的唐军。
李晔沉思，现场没有人敢催促。
直到李晔轻叹一气，才终于打破了人群的等待：
“两个月后，若是兵临汴州，我军能有多少人？”
人群疑惑，但统筹整个战局的李存审，却立即出来回答：
“河东唐军八万，河朔军三万。”
“神策河西各四万，吐蕃两万，兴元五万。”
“剑南、淮南一路虽颇有折损，但十五万还是可以保证。”
说完，李存审埋头快速算了一下，随后抬头，支支吾吾：
“以上都是战兵，两个月后兵临汴州，我军总兵力，将到达...”
“四...四十...一万...”
大帐在这个数字下一片寂静，而李晔听着这个数字，只是脸色大概换算一下后，脸色平静。
四十一万，不要说死不完，就算死完了，大不了未来两年...
再操劳点就是了！
第239章 社稷就是吃饭
春雨朦胧。
当阳光透过天幕隐约传来，整个厚云下的中原，都在春雨下泛起无边晨雾。
隋唐大运河别样宏伟，平均宽度都在四十至六十米。
此时李晔领着唐军顺运河南下，不仅运河两岸行走着大量军队，就连运河中心也顺流往下走着舟船。
舟船上除了一些稀少的水师外，更多的则是随军粮秣等后勤物资。
使用舟船运输，可比动员海量民夫在泥径中肩挑背扛有效多了。
队伍缓缓南下，蓑衣穿在身上，任由春雨慢慢浸湿。
军卒们只是埋头，在这雨水连绵中，艰难跋涉着泥径。
整个队伍沉默无言，唯有更外侧传递情报的快马，不断驱使马匹，踏起阵阵水花。
“全军向前，继续行军！”
“全军向前，继续行军！！”
一匹快马再次从队伍两边快速跑过，同时边跑边大声呼喊，将继续行军的消息传递出去。
行军疲累到有些麻木的军卒听见这话，脸上甚至没有心力鼓起一点反应，只是本就已经彻底麻木的身躯，继续机械往前。
而在快马赶来的方向，也就是整个大军的最前方。
一队武装值守的唐军正在进入一座县城，虽然春雨弥漫，但县城内还是蒸腾起大股硝烟。
城外雨地中则蹲满了百姓，他们看着被彻底焚毁的城池，脸上满是绝望。
以至于对身边不断跑过的唐军，也升不起半点兴趣。
此时的城外空地。
运河上运送物资的舟船继续伴着大军往前，丝毫没有要在这里停留的意思。
同时船夫目光也不时看向前方，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群披挂蓑衣的铁河，簇拥着大量军将，而军将又围在一个龙袍男子身边，一边向前，一边望着又一处被焚毁的县城，不断交流着什么。
“这城也如之前一样，其中没有任何梁军，在得知我军即将抵达后，城里的梁军便一把火烧了县城。”
李存勖驾马从前面的县城赶了回来，加入到行军队伍后，将情况告知了出来。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着又被焚毁了一座城池，现场众人还是微微挂起了一缕黑线。
主管作战的李存审没有说话，只是带着黑线若有若无瞟了庞师古、王彦章这些曾经的梁将一眼。
而王彦章脸上难堪之余，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最后还是主管后勤的庞师古，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能算作坚壁清野，这算是焦土。”
卢枳也附和点头：
“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无家可归、无粮可吃的百姓。”
“虽然分出不少军粮来建设粥棚，但面对这上百万百姓，这些粮食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两人开口，三言两语就将李晔南下的境遇说了个大概。
可以说与剑南比肩，大唐唯二的富饶区域，随着李晔正式伐梁，其上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急速衰退的状况。
按照目前的这种局势，等李晔彻底荡平朱温，最后得到的河南道，也不过是一个百废待兴，发展度归零的残破之地。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大唐唯二还有不少人口的区域，也将因为人为因素，人口锐减下去。
甚至就连这个锐减，也是李晔硬着头皮拿军粮施舍才勉强换来。
要是李晔也不管，甚至强行平定饿疯了四处‘找’粮的流民，说是战区的百姓要全部死绝也毫不为过。
李晔身边的众将越想额头黑线就越明显。
直到不知不觉又走了许久，前面的李晔忽然放慢了马速。
人群下意识连忙拉起缰绳，生怕撞到李晔身上。
而后瞪着疑惑双目，看向李晔。
李晔的马速放缓，一面慢慢向前，一面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人群顺着看去，随后愣了一下，转眼看向了王彦章。
一群精骑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拿着横刀不断呵斥。
而在空地中，则是百来个混杂了老弱的男男女女，正拿着木棍、石头、农具等‘武器’，虽然满脸惊恐，但依然目光死死放在不远处满载军粮的舟船上。
要是以前，这些百姓只要看见舟船周围的军卒不要说靠近，甚至会跑的远远。
可现在这些百姓不仅没有跑，甚至面对已经冲脸的精骑，也咬牙坚持在原地。
只有一双双饿的发绿的双眼，死死盯着粮食。
派遣骑兵避免流民或者敌军袭扰部队靠近，这是王彦章的职责。
所以看见了这一幕后，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是齐齐看向王彦章，借此告知李晔，这事不归他们管，全是王彦章的责任。
而王彦章也根本不敢说什么这是职责所在，去年李晔黄河边那句‘朕的责任’，到现在都能偶尔让张全义、李师泰从梦中惊醒。
王彦章连忙叉手：
“臣这就去呵斥这群骄兵！”
说着王彦章就要过去，只是走之前，同为梁将出身的庞师古，却忽然拉住了他，同时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王彦章一愣，随后呆了会，猛然反应过来。
“还有干粮，臣这就带些干粮。”
王彦章连忙对着自己亲卫使眼色，随后一群人带着收集来的胡饼，向着这群男男女女跑去。
而看着又来了骑兵，这群人中不要说男人，就连女人也都瞪大眼睛，咬牙拿紧了‘武器’。
李晔没有去理睬王彦章怎么解释，又怎么亲手分发粮食。
他只是顺着战马向前，目光挪开后，又看向了另外一边。
那里是不知多久倒毙的百姓。
但从外表来看，这群百姓死的并不久。
他们手中也拿着木棍和石头，随后全部身上带着横刀和长矛的伤痕，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甚至在一些可以遮雨的大树下，还能看见一些临死前被‘侮辱’的女人。
李晔看着这些没穿衣服，身形消瘦难看的女人，原本刚刚有些恢复的眼神，又瞬间泛起狠色。
李存审也发现了这一幕，急忙额头带汗，不敢等李晔询问就主动惊慌开口：
“必是梁军所为，唐军中绝无敢做此事者！”
你可以杀，但绝对不能侮辱，这是李晔军令中再三强调的一点。
所以李存审看着这一幕才会格外惶恐，深怕李晔误会。
而李晔则是收回目光，终于一夹马肚，让战马的速度恢复回来，随后在众将的小心下，开了口：
“大军只留一个月存粮即可，其余粮食全部用于赈济百姓。”
“再让全军加速，一个月内必须打通运河。”
冷漠中带着一点斩钉截铁。
身后众人连忙行礼不敢反驳。
随后李晔顿了顿，又忍不住看了眼已经饿的敢直接冲撞大军，眼中也只有仇恨饥饿，全无半点认可的百姓。
随后，李晔毫不掩饰的叹气出声：
“社稷，就是吃饭！”
第240章 吃饭就是社稷
大营在运河两岸建起。
整个大营浩大，为了方便联系，运河中间还用舟船搭建起了十几处浮桥，以此将整个大营变为一个整体。
此时的大营中，烧肉的火热香气在雨幕中回荡。
进入营帐后脱下蓑衣，虽然帐内依然极度潮湿，内里衣物也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但哪怕只是不用行走，减轻了身上负担，也让军卒们猛松了一口气。
再加上已经弥漫开来的肉香热气，闻在鼻间也让军卒们士气一振。
而后甚至还有营帐外，伴着踩踏泥地传来的吭哧，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呼喊：
“今日每人，热酒两杯！”
两杯热酒能解湿气又不醉人，还能提高军卒们的睡眠质量，所以进入春雨时节后，李晔经常给军卒们发酒喝。
此刻听着今天有酒喝，军卒们本来已经略有放松的心情更加高昂，不少营帐之中甚至爆发出了一阵欢笑。
只是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唯有李晔大帐中，听着外界欢笑的庞师古，脸色十分难看。
酒水可是个稀罕物，哪怕中军只有十五万人，这每人两杯看似不多，但汇总起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这让本就在为粮食发愁的庞师古，自然更加难看。
直到耳边渐渐传来一声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庞师古才回过神，发现是上面的李晔在叫自己。
庞师古连忙起身，对着李晔叉手：
“圣人！”
李晔没有怪庞师古的走神，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晋王来信说他已经从晋阳调运了所有闲粮南下，预计最多半个月就能送达。”
说着，李晔将手中一份文书举起示意。
李存勖接过送下去，庞师古则接过查看，随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晋王有心，只是这些闲粮，最多也就够全军吃上五日。”
行军在外，只有五天的口粮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跟判了死刑没有任何区别。
庞师古实事求是，李晔也没有觉得被反驳的怒火，只是点点头，收回了眼神：
“能有五日就算不错。”
“这几日粮秣消耗如何？”
李晔反问，庞师古则虽然一副‘看不起’五日闲粮的姿态，却又小心翼翼将李克用的来信收好，视若珍宝的放入怀中。
“这几日已经在各个县城、州府开设了大量粥棚。”
“每日发热粥两碗，足保百姓无饥寒之忧。”
“百姓得知是圣人以军粮施粥，也都对圣人感恩戴德。”
“只是...”
庞师古先说完实际工作和百姓反应，随后直接就要继续提醒这个恐怖的消耗。
但李晔却直接抬起手，制止了庞师古。
“朕知道，人吃马嚼，分出去的两个月军粮，也只够半个月开销。”
庞师古话被憋了回去，随后点点头：
“对，而且今日又给军卒发了酒，这酿酒也需要不少粮食。”
看着庞师古居然还在提醒，下面众将微微有些无语，而李晔虽然知道这是庞师古负责的表现，也脸上难免挂起了一点无奈。
随后除了尽快打通运河，没有任何办法的李晔，也只能是主动岔开话题：
“北方的战事应该已经传开，天下观望的藩镇都有什么反应？”
暂时没再关注粮食，被问话的卢枳连忙起身。
拿出一沓文书，卢枳递了上去：
“得知圣人一扫北方，天下藩镇反应要比想象的还要剧烈。”
卢枳本来因为粮食和连绵雨水带来的难受，此时居然在说道这件事时带起了笑容。
看着送上来厚厚的文书，李晔也懒得拆开，只是随意看着这些文书封面上的来源，等待着卢枳介绍。
卢枳也不含糊：
“各路小节度使暂且不说，目前观望的几个大镇中，湖南马殷已经送来了奏书，虽未提及归附，但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支持朱温。”
说着，卢枳指了指桌面上来自马殷的奏书：
“作为证明，马殷已经全面消减了淮南方向的驻军，转而加强到河南方向。”
“同时准备了大量军粮，已经送到长江，只待我军打通运河，便可直接送达。”
湖南虽然此时开发程度还不算太高，但好歹也是一个‘道’级别的区域，马殷提供的军粮，就算没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也足可解燃眉之急。
只是马殷这个动作并没有得到人群认可，反而是有些嗤之以鼻。
“马殷还在蛇鼠两端！”
李存审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毕竟你湖南运粮是走平原出来，并不是非要走运河才行。
可你却放在现在就可以送出的大平原不走，非要等着李晔打通运河，这不是继续观望是什么？
李存审的呵斥也是众人所想，而李晔则面无表情，只是在一堆奏书中翻找了半天，随后突然拿起了一封：
“钱鏐呢？”
南方实力强大些，又能实际影响到中原战事的，也就只有个马殷和钱鏐。
马殷是绝对的中立观望，而钱鏐的态度就比较暧昧了。
卢枳连忙回答：
“钱鏐动作要比马殷直接些，他已经走长江逆流而上开始运送粮秣，而且还出了五千精锐赶来助战。”
看着钱鏐居然比马殷直接这么多，众人脸色有些诧异。
而后看着李晔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表情，卢枳顿了顿后，才略有犹豫的开口：
“同时钱鏐文书中还提及了杨行密让我剑南军打前面，淮南军躲后面摘桃子的事情。”
“钱鏐请求...请求圣人准许他带军北上，替圣人荡平杨行密后，与剑南军合兵一处北伐朱温。”
卢枳话说完，现场瞬间一片安静，钱鏐已经开始运送粮秣和实际助战，他的保证还是比较有可信度，但让李晔允许他背刺杨行密，这未免...
众人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想着该怎么应付钱鏐的同时，又觉得实在有些不适应。
毕竟残唐藩镇之间的相互攻伐早就成了常态，在这个过程中唐廷甚至连劝说都不被允许。
藩镇对于唐廷的跋扈，已经到了完全将朝廷视为玩物的层度。
可这才几年光景，你一个藩镇要打另一个藩镇，居然要先来征求李晔的意见？
怎么？李晔不点头，你们还不敢打了？
第241章 最后一次机会
就在李晔这边一群人在讨论着该如何回应钱鏐的同时。
徐州往汴州方向的运河边，一座规模同样庞大的军营，也在运河两侧竖立起来。
而且不比唐军高层这边对于食物的忧心忡忡，这里的军营，非但没有半点对粮食的担忧，运河两边还排满了一望无际，等待前行的粮船。
与此同时的相同雨夜，李晔这边每个军卒两杯热酒，这边却是每五人一壶。
倒也不是给不出两壶，而是毕竟处于战区，给两壶害怕有人会喝醉。
军营中处处皆是一片有热酒喝的喜气洋洋，而在大帐中，送走了周庠、李巨川、符道昭后。
杨行密带着李神福、戴友规，三人在大帐内沉默相对。
“圣人已经正式放弃优先进攻汴州，而是带领大军南下。”
“我军与圣人相会，预计最多也就大半个月。”
“就算春雨耽误行军，时间也决然不会超过一个月。”
杨行密带着一脸疲倦，说出话的同时，还有着一股深深担忧。
戴友规和李神福也都是脸色有些难看，随后还是李神福，略有犹豫：
“我等得知圣人横扫北方后便一路冲杀在前，这就算见了圣人，圣人也不至于...”
毕竟是起了心思的一方，一想到马上就要与李晔见面，杨行密三人就心中没底。
而至于李神福直接担心李晔做掉他们，不要说杨行密，就连戴友规也摇头：
“圣人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岂会在乎我们一个小小淮南！”
戴友规是说李晔根本就看不上你，只要你别太过分，李晔甚至懒得处理。
而听到至少命能保住，李神福脸色一松。
但上方的杨行密却眉头越皱越紧。
“钱鏐...”
“钱鏐的粮秣和兵马，到哪了？”
杨行密甚至没有办法将一句话完整说完，尤其说道钱鏐两字，更是坚硬的咽了口水。
戴友规脸色也十分难看，毕竟钱鏐给李晔去信的内容他们看不见，但只是看着钱鏐直接出粮又出人，哪怕不用看信，也能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根据探马的回报，钱鏐的五千人马已经与周庠接洽，预计再有两日便会赶上。”
看着钱鏐动作这么快，杨行密脸色越发难看。
随后憋了半天，忽然用力捶打了一下案头：
“早知如此，我...我何苦让剑南冲前面！”
此时大帐只有身边人，杨行密也不用搞什么表情管理，直接将懊悔的情绪展现出来。
确实懊悔，甚至是肠子都悔青的那种。
本来自己好好的从龙之臣，硬是被自己做成了忤逆蛇鼠两端的投机之辈。
虽然李晔不会杀了他，但若是再不想办法改善李晔的看法，未来的盛唐朝廷，可没有他杨行密的一席之地！
这对于投入这么多的杨行密，只感觉是亏得裤子都没了。
李神福想不到这么多，但戴友规却十分清楚杨行密的想法。
左右看了看，看着空寂大帐以及大帐外安静，戴友规终于还是压低了一点声音，向着杨行密靠拢了点。
“大帅，也并非全无回转...”
杨行密身体一僵，随后抬眼看向戴友规，双眼发亮。
“先生教我！”
杨行密也顾不得其他，现在他满脑子就是怎么才能挽回李晔对自己看法，让自己不至于被赶下李晔这条即将一统天下，迎风破浪的巨船。
戴友规也不敢藏着掖着，直接开口：
“圣人南下，就是因为缺粮，如果我们能为圣人解决这一难题，不就能挽回圣眷？”
听着戴友规这话，本来还抱有希望的杨行密脸上直接呆住。
随后用一股没好气看着戴友规。
没有直接呵斥，杨行密只是无语的缩了回去。
而戴友规见状脸色大急，连忙继续：
“小人知道想要打通运河，必须得提防汴州，可谁说一定要完全打通！”
戴友规的话终于将杨行密的注意力唤回了点。
重新带起好奇，杨行密等着戴友规继续。
而戴友规先看了眼李神福，随后才一咬牙对着杨行密，全盘托出：
“汴州又没卡在运河上，咱们只要赶在汴州军出来前冲过运河，只要能解了圣人燃眉之急，也足以换回不少圣眷！”
听着要让强行冲过汴州，杨行密眼神一亮，而李神福则是呆了呆后，眼神一睁。
两人反应截然不同，李神福则直接反驳：
“如何冲？”
“汴州军冲出来最多半个时辰，而粮队过河怎么也要两个时辰，这中间的一个半时辰，从哪里来？”
李神福直接说出不合理，而戴友规则直接浮现出一股狠厉：
“遣彪悍死士死守，拖住这一个半时辰！”
这一次不要说李神福，就连杨行密也反应过来。
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戴友规打的什么主意。
死士坚守？
这四个字说起来倒是简单，可问题是哪里去搞这么多能死战到最后的死士？
除非...
杨行密呆呆看着戴友规，而后戴友规一脸坚定看着杨行密，李神福也是憋了半天，想不出反驳话后，跟着看了过来。
除非让杨行密离开自己的淮南大军，将指挥权完全交给周庠、符道昭三人。
然后带着自己最精锐的黑云都，亲自在汴州城外，坚守一个半时辰！
这一点并不难想通，只是想通后杨行密甚至有点怀疑起了戴友规。
虽说这套方案理论上确实可行，但这不等于完全将自己老本全部交出来，作为给李晔的投名状吗？
不要说杨行密，就连看过来的李神福，也在想明白这一点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现场安静，三人都没有说话，戴友规不敢催，他只能等着杨行密下定决心。
而杨行密迟迟不开口，对此极为抵触的李神福，终于是忍不住：
“不若末将再打的狠厉些，尽可能把态度做给圣人看，反正大战也就这最后一场，不需要再保留什么实力。”
李神福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建议，只是这句话说完，其中一句却忽然点醒了杨行密。
他愣愣抬头看着李神福，随后停顿一下，缓慢开口：
“最后...一场？”
杨行密呢喃这句话，随后眼神，越来越亮：
“这又何尝不是我...”
“最后一次机会？”
第242章 就为了圣人这一扶
河南道、许州。
唐军的云梯依附在城墙上。
而在后方空地，则停靠着大大小小，十几座被焚毁的云梯。
空中依然在不时飞过一些陶火罐，里面装满了桐油，只要打在云梯上，哪怕包裹了铁皮，也能瞬间带起一片大火。
随着越发靠近汴州，沿途梁军的抵抗开始越发激烈。
终于，随着远处城门从内部打开，随后刚刚冲进城池的唐军，又开始疯狂的向外逃窜。
而后就是城中心，猛然腾起了一片巨大烟尘。
看着如前面那些小型县城一样，居然也在破城后立即燃起了大火，城外观战的唐军众将，脸色彻底铁青了下来。
就连李晔也在人群簇拥下看去，眼角是一片难以压抑的跳动。
这些未来都是李晔的治下，朱温这小子真是一点好处也不给李晔。
按照这种焦土打法，李晔每打一下一片地，不仅得不到半点补充，反而还要额外增加上不少负担。
“这个朱温...”
“居然连州府也一把火说烧就烧了。”
李存审望着疯狂扩大的大火，以及混在唐军中，向城外逃窜的梁军，脸色铁青的开口。
庞师古则看着这些逃出来的梁军，望了一圈后，摇了摇头：
“还是民兵，并非梁军的正经战兵。”
此时跑出许州城的军卒全部都是只穿了两档布甲的军卒，不要说全身扎甲，就连一件两档铁甲都没有看见。
梁军的装备虽不至于像中央唐军那么奢华到人手一件明光铠，但绝大部分都配上一件全身扎甲还是没有问题。
所以此刻仅仅只是看着这些梁军的装备，也知道许州城中驻防的部队，并非朱温的主力。
众人也都跟着李存审对着许州吐槽了一番，随后纷纷转头看向李晔。
今天是走不成了，许州的大火再怎么也要烧两天。
“传令各军就地扎营，另外立即准备粥棚，安抚百姓。”
众将脸上的铁青伴着李晔这句话直接成了无奈。
许州也算是一处大州，这一次攻城唐军甚至还一上来就用了全力，就是害怕许州也被烧了。
为此还被突然出现的陶火弹给摧毁了十几台云梯，多死伤了数百人。
可最后不仅还是什么都没捞到，还要承担起许州百姓的吃食。
越靠近汴州，这些州府的人口可就越多，粮食的消耗正在以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上涨。
只是众人面对李晔命令根本没有人敢去反对，只是心底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开始安排。
随后众人刚刚就要离开，连着好几匹快马，却突然从运河南边，冲了过来。
快马一直都有，但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是引起了人群注意。
众将停在原地好奇，而后看过去，只是一眼，就瞬间脸色有些错愕。
赶来的快马中，赫然出现了淮南军的旗帜！
“淮南军？”
王彦章一脸疑惑，但他开口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边正准备安排扎营的庞师古，却猛然驾马向李晔身边赶去。
“淮南军到了，难道粮来了？！”
庞师古神情是难掩的期待和激动，李晔也皱着眉，看着这些急速靠近的快马。
快马不被允许直接靠近，而是先在外面被亲卫拦下后，验明了正身，再由亲卫将军报送来。
李晔知道庞师古激动，他直接看向庞师古，对其颔首示意。
“替朕看一看。”
庞师古对着李晔快速行了一礼，随后连忙接过军报，直接撕开快速扫过。
而后脸上的期待，化作了惊喜！
转头看向李晔，庞师古举起军报想要开口，可李晔却已经越过他，将视线看向了远处。
就在这群快马身后，是几个浑身浴血的黑衣黑甲精骑，伴着一员大将，疯了似的向李晔跑来。
此将，正是杨行密！
而于此同时就在杨行密一边的运河，连绵不绝的粮船，正在无数船夫的奋力摇桨下，排成长龙，驶向唐军。
众将也都看见了这一幕，尤其看着杨行密这小子居然放着自己的淮南老本不顾，亲自押送粮秣赶来，脸上瞬间浮现出各异神色。
卢枳也看了一眼后，露出了一点轻笑：
“杨行密...”
“终于反应过来了。”
此时众人也顾不得各自手上的工作，纷纷回到了李晔身边。
而杨行密就这么一路疾驰，马上就要来到大军边缘。
虽然对于杨行密之前的小动作李晔心底还是有些不快，但此刻看着杨行密亲自出现在这里，李晔还是示意大军让开道路，让杨行密可以骑马直接进来。
只是哪怕唐军已经让路，可杨行密驾马来到大军外围后，却依然选择了直接下马，随后一路小跑的向李晔跑来。
十几万大军，从外围跑到李晔面前还是需要一段距离。
不要说李晔主动示意让他可以骑马，哪怕就是没有示意，正常情况下也会允许你足够靠近后才下马面见。
可杨行密没有。
他老远就停下，随后就在众目睽睽下，向着李晔跑步前进。
这一幕看的身后众将脸上浮现出一点呆愕，随后看着杨行密这种‘态度’，忍不住在心底竖起了大拇指。
这么远的距离，还是披甲跑步，活该你杨行密能占了淮南呢！
就这态度，就秒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而看着杨行密这种故意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动作，以及实实在在送来的海量粮秣，李晔心底虽然也知道杨行密这小子全是投机，但也不得不在脸上露出了一缕真假参半的欣慰。
终于，杨行密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李晔面前。
他的呼吸仿佛是破了口的风箱，每一次喘气都带着声嘶力竭。
可就算这样，杨行密还是对着李晔立即大礼跪拜了下去：
“圣...圣人...”
“小使...携粮船五百，于汴州强敌围攻下，送抵圣人。”
气喘吁吁导致杨行密说起话来有些断续。
而看着运河上络绎不绝，不少粮船甚至还带着一点火焰灼烧的痕迹，李晔也终于下马，在众目睽睽下，当众扶起了杨行密。
杨行密则在李晔伸手扶在他双臂后，主动站了起来。
同时他气喘吁吁的脸上，也在李晔亲手扶起他后，昂扬起一股巨大欣喜。
跑这么远，不就是为了圣人这一扶吗！！！
第243章 兵临汴州（上）
大军向前。
连绵多日的春雨，随着杨行密将粮秣送达，居然也迎来了短暂停歇。
道路虽然还有些泥泞，但也要比之前好走了无数倍。
军卒们脱去蓑衣，放在自己的劣马上，随后一身轻松的大步往前。
为了抓住窗口期快速赶路，李晔甚至命令军卒全员脱去甲胄，将其放在运河的船队上，可以轻装简行。
而四千精骑连带上万的哨戒马队，则被散了出去，将唐军方圆五十里都完全控制了起来。
此时已经进入河南道深处，处处皆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五十里的骑兵只需要一发响箭，便能接力的在几刻间将消息传递回去。
所以主导作战的李存审也十分大胆，让军卒直接放弃了必要阵线，只是保持个大概，就全力赶路。
此时整个大军都是低头的一片连绵脚步。
李晔领着众将骑在马上，也是一路小跑混在队伍之中。
只是身后众将散出去了大半，都在忙着尽可能保证队伍能在这种奔袭状态下完整的抵达目的地。
身后跟着的除了王彦章、李存勖、卢枳三人外，也就多了个杨行密。
其他人都还好说，唯有杨行密跟在李晔身后，看着身边十几万毫无队形，只是埋头赶路的唐军，感觉到一阵后背发凉。
毕竟在古时，甚至不仅是古时，哪怕到了拿破仑时代，几乎就不存在能够完成长途奔袭的军队。
当然，除了觉醒民族意识的拿破仑法军。
这个不能完成不是指军卒体力不够，或者后勤不足，而是军卒的军事素养根本达不到这种长途奔袭，还能全员不掉队，在抵达目的地后依然保有战斗力。
盛唐时期的唐军精锐或许可以，但眼下是残唐，是藩镇拉锯了几十年的末年。
军卒的军事素养已经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连拉壮丁这种事情都做了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面对战局不利，往往根本不存在什么有序后撤与坚守，而是大面积溃败的原因。
可眼下就在杨行密的亲自注视下，他连着这几天看见的唐军，居然真就没有一个人掉队。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遭遇了几次民变袭击和葛从周派出的精骑袭扰。
可就是这种在杨行密看来完全是找死的行军方式，居然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是一群精骑一拥而上拖延时间，随后原本还在气喘吁吁长途奔袭的唐军，立即就穿戴起甲胄，转身投入到对敌作战中。
杨行密甚至看了几场，愣是没看出来这些唐军的战斗力受到了奔袭影响。
残唐能上位的人，你可以说他情商低、说他智商差，但你绝对不能说他不懂军。
尤其是杨行密这种成功混成残唐五雄的人。
他只是根据这几日的行军观摩，就得出了一个让他后背连着几天发凉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抛弃老本来找李晔的决定...
做的太TM对了！！！
要是之前，杨行密可能还会犹豫一下李晔和朱温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但现在杨行密已经没有了这个疑问，甚至如果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他还会赏对方两个鼻窦！
我观这朱温，不过瓮中枯骨，等死而已！
后背发凉与心中庆幸几乎是连番的攀上杨行密心头。
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观察周边。
直到前面的队伍忽然开始了减速，身边跑过的快马也越来越多，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再次抬头，将注意重新放在这个世界上。
随后是前面李晔的速度越来越慢，身边快马越来越密集，前方汴州的城墙...
越来越巍峨！
公元900年的春夏交接之际，十五万唐军中央主力，抵达汴州！
李晔与朱温的第一次会面，也从历史上李晔的关中，改到了朱温的汴州！
只是这一次，城里的是朱温，城外的...
是李晔！
...
从经济的角度来看。
汴州属于残唐的经济最中心。
汴州不仅有着河南中心沃野千里的良田，还处于隋唐大运河的中间，几乎把持了南北经济往来的核心。
再加上汴州在朱温治理下享受着残唐最长久的安定。
这就导致汴州的繁华不仅达到了盛唐的标准，甚至还远远超过。
为未来的五代十国甚至北宋，奠定了其作为京师的基础。
千里良田、发达河运。
朱温刻意的资源倾斜。
使得汴州拥有着残唐城池中，几乎最多的人口。
以至于朱温堡垒化汴州城，居民连带民夫，能够动员出百万人之巨。
只是曾经繁忙、拥挤的景象一去不复返，转而是城门紧闭，城头站满全身扎甲的梁军精锐。
而在城下，背靠运河立起了一片广阔的军营。
城头梁旗飘扬，大营龙纛耸立。
驻守了三十万梁军主力的汴州巨城，与十五万唐军中央主力，遥相对立。
背后的运河上。
随着李晔扼守住了汴州，运河终于算是全线打通。
来自剑南、淮南的粮船源源不断，片刻不停地向河南大地倾斜着粮食。
原本已经愁的快要把眉头皱成‘群山’的庞师古，也终于迎来了他梦寐以求的日子。
这几日甚至庞师古的脸上，都开始洋溢起了笑容。
而且随着运河全面打通，不仅淮南、剑南、甚至钱鏐的江南粮秣可以通过水路送到。
关中、秦陇、河西、兴元的西北粮秣，也可以直接走水路，节约了大量的沿途消耗。
此时从起始地发送一百石粮食，送到李晔的军中，居然能够将损耗压低到五石。
源源不断的粮秣供应，外加被大力压低的损耗，都直接使得李晔彻底告别了粮食问题。
最主要的一点体现，就是此时此刻的汴州城外，李晔使用以工代赈，也在河南大地上征召到了百万民夫！
而这百万民夫正在唐军掩护下，围绕着汴州城，疯狂挖掘着壕沟。
城里城外都是百万级的人力，春风吹过，空气中虽然没有喊杀。
但旗帜猎猎作响下，是城里城外的两拨人，即将开始决定整个大唐的最终命运。
第244章 兵临汴州（下）
“运河打通，仅这几日，每日都足有数百粮船抵达。”
“粥棚目前正在各地设立，民变的频率与数量较之之前都有大幅减少。”
“另外依照圣人以工代赈的指示，汴州周边数个州府的百姓几乎全部被征召为民夫。”
汴州也是巨城，李晔想要把整个汴州围死十分的不现实。
所以只能采取挖掘壕沟，使用壕沟彻底隔绝汴州与外界的联系，随后才能集中兵力，对某一处发动总攻。
大帐中李存审对着巨大的汴州沙盘不断介绍，但目前所说的主要还是众人最关心的粮食问题。
毕竟有了充足后勤，才能说后续的一切。
李晔看着沙盘上修建了快一半的壕沟，直接在李存审说完后开口：
“也不能让百姓坐吃山空，北方收复区应尽快安排百姓复垦，种子和农具可以先由朝廷提供一些。”
“务必保证百姓今年能得一季秋收。”
这是内政，李存审和庞师古都没有说话，而是卢枳出面：
“催使相已经安排了官吏进驻这些地区，想必复垦已经展开。”
“另外关于之前崔使相送来关于借机迁移百姓进入河西的奏书，不知道圣人要如何回复？”
河南在朱温的焦土政策下已经被打烂大半，想要完全依靠外部输入来恢复生产，实在是开销巨大。
尤其在李晔还需要在汴州与朱温开片的情况下。
所以崔胤有了迁移这些百姓直接前往已经有一定基础和大量余粮的河西，一则可以充实河西人口，为未来国内稳定后，再出西域做准备。
二来也可以极大减轻河南的压力。
李晔此时面对卢枳的问题，这一次直接点头：
“之前没有粮秣，贸然迁移百姓只会激起民变。”
“现在既然已经暂时没有了粮食问题，自然可以将百姓往河西迁移。”
“甚至不仅是河西，关中也颇为凋敝，作为我大唐核心，也可适当迁移一些人口入内。”
李晔开口，卢枳立即叉手行礼表示知晓。
随后看着沙盘上按部就班推进的壕沟工程，李晔看了一圈，将手中的指挥棒一丢，站直了身：
“去壕沟看看。”
毕竟是大战，主帅常常前往一线视察，既可保证工程质量，又可鼓舞军卒士气。
所以对此众将根本没有什么劝说李晔万金之躯的废话，而是干脆的转身准备好甲胄，给李晔披上后，一群人驾马前出。
十分显眼且华丽的甲胄。
本就是为了能让更多人看见，所以甲胄要比李晔常穿的那套还要金光闪闪。
再加上龙纛高耸，当两百铁河作为亲卫拱卫这李晔前出，前脚才走出大营，后脚身边的大地上，就传来了山呼海啸的欢呼。
‘万年’的呼唤更是铺天盖地，引得城头梁军都投来了目光。
随后在城头两军队额指指点点下，李晔这一群华丽显眼的队伍，向着唐军的最前线驶去。
此时正值正午，军卒们已经开始准备午食。
以工代赈的百万级民夫也纷纷放下手中工作，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一点休息时间。
人群按照编制聚集到一起，随后蹲在地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而在不远处的空地，则是一辆辆餐车驶来，开始架设粥棚。
人群忙碌，以至于在跟着远处山呼万年后，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上。
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处高坡，一群华丽铁骑簇拥着一个金甲男子，正在打量着这些粥棚。
一望无际的大地。
巨大的壕沟如同地龙不断向前延伸。
地龙后的空地上，是每一千米就立起的一处粥棚，而粥棚前则坐满了密密麻麻的民夫。
算作二线部队的兴元军正在民夫中执行纪律，尽可能将民夫组织起来，有序的休息和吃饭。
随着一阵缓风吹来，迎面传来扑鼻的粥香。
“去哪里看看。”
李晔忽然随意指向一处粥棚，想要查看一下热粥的情况。
总管后勤的庞师古带起一点紧张，李晔这是想要看看是否会存在克扣粮秣的情况。
一行人随着李晔前行，原本正在排队领取热粥的民夫，很快就发现了这么一伙骑兵靠近。
负责此处的兴元军更是连忙早早单膝叉手，对着李晔行礼。
微微抬手示意：
“不必多礼。”
说着，李晔便下马来到粥棚前，随后在人群瞩目下用饭勺打了一勺热粥。
白花花的米粥，带着还算浓稠的密度，一勺下去不仅泛着热气，而且显得极为扎实。
李晔顺着看了几个粥桶，确定都是足额足量并没有克扣后，这才满意点头。
而看着李晔点头，庞师古也猛松一气。
随后正要劝说李晔返回，远处城头上，仿佛是针锋相对一般，也响起了山呼的声音。
人群纷纷抬头查看，随后脸上浮现出一股愠怒。
梁旗招展，无数梁军甲士高举长矛，对着城楼顶端的一员王袍男子不断山呼。
而朱温真就仿佛睥睨天下的‘雄主’，居然当着唐军，尤其是当着李晔龙纛的面，不断抬手示意。
虽然对着的是梁军，但仅从站位来看，不知道还以为朱温也在给方才城外山呼的唐军示意。
这种占李晔便宜的行为，直接引得李晔身边唐军诸将一片恼怒。
“朱贼大胆！”
“待我淮南军至，必替圣人诛杀此獠！”
杨行密不放过任何在李晔面前挣表现的机会，而李晔看着站在高处享受梁军山呼的朱温。
目光却只是看了一会，随后忽然兜转了战马。
龙纛随着李晔移动，这一幕立即引起本就在关注李晔的朱温注意。
人群视线跟着移动，直到眼见李晔来到附近高点，随后龙纛高立，李晔忽然拔出自己佩刀，缓缓高举头顶。
龙纛，也跟着向上舞动。
城下也开始了山呼，只是十五万人的呼声实在难以压过城内的三十万梁军。
听着这个声音，朱温露出一抹讥笑，城上梁军也都纷纷露出嗤笑。
但他们并没有来得及直接笑出声，因为就在这十五万唐军的山呼之下，声音在大地上传递出去，随后分别从十五万唐军的北边和南边，跟着炸响了山呼！
突然加入的山呼吓了城头梁军一跳，他们本就更高视线更好，此时听着额外加入的山呼忍不住跟着看去，随后这一看，脸色一白。
北边，十一万河东、河朔联军，在晋王的大旗下浩浩荡荡的压来。
铁骑在前，五千骑兵配合海量北方步卒，仿若骑海。
南边，十五万淮南、剑南联军铺天盖地，无数步卒形成人潮，在山呼声中不断高举长矛，如同大地上起了一片矛林。
而这两团庞大的人潮，此刻正从远处的地平线，缓缓向着中央唐军驶来。
随后就在汴州梁军死寂默视下，李晔伐梁的三大军团，终于在汴州城下，完成了集结！
第245章 大军云集
战鼓震天，号角连绵。
两团同样人山人海的大军，在大地上伴着山呼，缓缓向着中央唐军驶来。
原本因为城下唐军吼不过自己而沾沾自喜的梁军，此时看着三团恐怖的人潮汇聚，脸上哪里还能再见半点喜色？
此时他看着三团不断汇合，无边无际的人海，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只是沉默看着城下的盛况。
就连朱温也站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无言望着城下。
同时目光在这些军卒身上来回审视，心底的寒意也越来越沉。
因为此刻放眼看去，朱温无论看向那一边，几乎每一个军卒身上都披着全套甲胄。
虽然河朔的七万人只要了三万，卢龙降军更是全面淘汰，剑南十五万也只出川了十万。
但作为回报，这些军队全员都是战兵，并且人人披挂全甲。
而且除了淮南军、河朔军没有大面积安插百年老兵外，其余大军每十个人就能分到一个老兵军官。
再加上一个整个冬天的全职训练，这些原本的藩镇军，得以在短短三四个月内就脱胎换骨。
不仅士气极大增强，就连战斗力也完成了跨越式增长。
虽然李晔的中央唐军因此战斗力减弱了不少，可从整体来看，李晔的实力却在收复剑南、吐蕃后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而这些军卒的彪悍，此刻也是毫不掩饰的传到了朱温眼中。
密密麻麻的军卒排成整齐队列，春雨集结的长途行军并没有丝毫削弱这另外两路唐军的士气。
山呼声一阵伴着一阵，甚至随着李晔特意来到高处，将自己龙纛高耸舞动，更加引得军卒们的狂热。
对于北方军与南方军而言，这才是他们第一次与李晔，与自己的圣人共同作战。
三团人潮渐渐汇聚到了一起，原本分散的山呼也渐渐汇聚到一起。
而后声音在天空中纠缠合并，最后伴着龙纛上张牙舞爪的巨龙，万年的声音震彻天地，真仿佛巨龙对着汴州发出的咆哮。
梁军的气势已经被完全夺走，不仅军卒们在这山呼下微微低头，就连身后军官也都全部沉默无言。
而上方的朱温只是沉默看着这一幕，在身后敬翔、李振、葛从周的各异目光下，转身往回。
没有命令、没有安排，就这么简单的……
转身往回。
朱温离开，葛从周面无表情，只是对着敬翔和李振点头示意后跟着转身下了城楼，开始安排起守军。
原本密密麻麻挥舞长矛振奋的梁军，此刻全部将目光从城下收回，仿佛看不见城外盛况，只是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李振也告辞离开，忙着候在朱温身边随时听候吩咐，只留敬翔站在城楼，依然望着汇聚到一处，四十一万大军如无边无际人潮的唐军，闭目仰头，微叹一气。
“难道老夫...才是忤逆天意之人？”
看着唐军浩荡的汴州众人，所有人都有着各种不同的想法。
而对于敬翔这个残唐第一谋士，对于将匡扶天下，顺应天意当做毕生追求的奇才。
此刻看着自己百般针对，非但没有衰弱，反而越战越强的李晔，敬翔终于第一次对自己的事业产生了深深怀疑。
浩荡军容无边无际，旗帜如海，山呼震天。
运河上的粮船南北汇聚，仿若长龙片刻不停。
而面对被朱温抛下的百姓，李晔非但没有铁血镇压，反而拿出宝贵粮食尽可能安抚。
虽然残唐早已不讲人道，但敬翔却深知，哪怕是在恐怖的乱世，谁掌握了人心，谁才掌握了天道。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城外上百万原属于朱温的核心人口，此时居然心甘情愿为李晔做起了民夫。
敬翔看的真切，那山呼的‘万年’中，百万民夫虽然嘈杂，但每一个人都狂热的挥舞起手臂，将自己的声音也汇聚了进去。
而这等民心所向，便是朱温之前，也从未获得。
这些画面敬翔不清楚其他人是否也有注意，毕竟在这样的场景中，所有人都只剩下沉默无言，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埋在内心深处。
然后就在这样的无言中，敬翔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城楼，只在不知何处的角落，传来一阵疲惫的长叹。
...
七日后。
仿若城池一般的浩荡军营。
运河被完全包裹进了大营，直面汴州的一侧是战斗营地，另一面远离的则是厨房、军医、匠作等配套后勤。
此时刚过早食，离正午还早，可运河两岸依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民夫，不断从运河中挑水，将这些清水送到后勤营地煮沸后，再分发下去。
于此同时搬运粮食的民夫，更是三班倒的片刻不敢暂停。
因为哪怕只是某一个人的耽误，也会导致运河前后堆积起大量粮船。
四十一万大军，根本不可能离开运河，不然不要说吃饭，连喝水都将成为问题。
特意使用人力堆起的一处土坡。
反正前面挖掘壕沟运送回来了海量泥土，除了不少用来配合木头修建了营墙，还剩下许多直接在大营一侧对称高坡，算是一个人造高地。
此时的高地上，龙纛飘扬！
天幕厚重，春夏交季的空隙，之前连绵春雨虽然消停了下来，可看着头顶更加厚重乌黑的云层，任何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在为入夏后的暴雨积蓄力量。
李存审带着符道昭、张承奉、庞师古、李神福、李存信等等等...十几位大将、名将，一面看着手中地图，一面对着远处汴州巨城不断指指点点。
而他们每在地图上相互确认后画上了一个圈，随后便会是数以万计的民夫，开始在地图对应的现世中，快速竖起一座坚寨。
而在这些专业人士身后，李克用、杨行密则陪在李晔身边，另外带上卢枳、李存勖两个亲随，与李晔欣赏着眼前浩荡景色。
“马殷的粮终于在三日前正式发出，眼下我四十一万大军虽然消耗恐怖，但有着近乎大半个天下的供奉，倒也全无饥寒之忧。”
杨行密看着李晔关注运河，于是在一旁笑着开口。
粮食是杨行密目前唯一一件能够拿的出手的政绩，所以喜爱抓住每一个机会提及。
而李克用则是无聊的鄙视了一番这个‘外人’，随后带起一股对朱温吃瘪的痛快，大笑着补充：
“不仅是马殷，还有不少...”
“各路观望的天下藩镇！”
第246章 大动员
淮南、长江。
因为战乱导致的长江贸易早已没了盛唐繁华。
往日间除了一些必要渡口，便几乎再难看见任何船只。
可随着李晔终于兵临汴州，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个长江又开始变得繁忙拥挤起来。
此时的长江沿岸官道上。
一支高挂岭南节度使使旌的队伍，正停靠在官道边的一处茶铺，为一群军卒让路。
这是一群身穿两档的淮南军。
军卒扛着长矛，腰间挂着横刀，随后在一员小校的带领下向着前线开进。
于此同时这些淮南军与官道旁的岭南使者，也不断相互投来目光，各自打量。
“这些是...支援前线的军卒？”
刘隐坐在椅子上，面前茶博士送上一壶刘隐自己带来的好茶。
而他则望着官道上不断开过的军卒，年轻的面容轻皱眉头，有些好奇发问。
茶博士听见询问，直接将抹布往肩上一搭，随后笑着点头：
“据说圣人从关中、河西、剑南、吐蕃、河东河北，还有淮南等地动员了四十一万大军，数百万民夫。”
“如此多的军卒人力，便是不攻城只围城，这每日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减员数百。”
“再加之圣人迟迟没有发动攻城，为了彻底围死汴州，后线还在训练军卒送往前线。”
“所以这一路不仅是粮船不绝，就连军卒也源源不断的在送往前线。”
刘隐是岭南节度使，抛开交趾、安南，算的上是大唐核心区域的最南方。
而且刘隐也是眼下这个时间段，各路藩镇中少有的年轻节帅。
听着茶博士解释，刘隐从官道上不断开过，兴高采烈的军卒身上收回眼神。
随后想了想，又看向了马车的另一边。
另一边，就是长江。
前面不远处就是转入运河的交汇口。
此时的长江上堆满了排队进入运河的粮船。
这些粮船不再仅仅只是淮南的船队，还多了不少湖南、江南、甚至他岭南的粮船。
虽然李晔还未彻底与朱温决出胜负，但李晔一扫北方，又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了朱温的汴州，天下所有在观望的节度使，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大势。
哪怕李晔不攻城，就这么死围，朱温也最多能再坚持个两三年。
而到时候本就已经极端强大的李晔，再完全吞并了朱温，这天下...
谁敢说一句自己不是唐臣？！
所以不仅马殷选择了送出粮食，用以供奉李晔几乎动员了大半个天下得来的四十一万大军，其他各路节度使虽不至于出兵，但也纷纷用粮食表态，并开始向李晔示好。
而刘隐作为五代十国南汉的实际奠基人，他却除了运送粮食外，还选择亲自前往汴州前线。
而且没有使用商队掩护，就这么直接给李晔发了奏书，在李晔点头后，正大光明的前往。
而这一举动，也确实为刘隐赢得了一点李晔的青睐。
毕竟就在各路藩镇得知刘隐居然亲自前往汴州，其余本来就已经开始转向的节度使们，也都被刘隐带的有些心动。
只是送粮给李晔，和自己本人亲自前往汴州，这其中的性质，可是天差地别。
不过有刘隐开的这个好头，至少整体大局，是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茶博士也知道刘隐身份尊贵，所以根本就没走开。
看着刘隐又望着长江沉思，于是笑着主动开口：
“这些粮船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了。”
“说来讨笑，小老儿活了这大半辈子，不要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会有如此多的粮船。”
“大人您是不知道，便是到了夜里，这长江上的粮船也络绎不绝。”
“到时打起灯笼，更是壮观到了极点。”
茶博士脸上满是震撼的表情，同时一边说一边看着这些仿若长龙，从淮南一路连接到汴州的船队。
而且说完后，另一边没有人伺候，只能自己给自己添水的一小队行商，也忍不住舔着笑脸，加入到交谈中。
“这位大人还只是看了咱们南边，我等刚从河西回来，便是北边也同样壮观。”
“从长安、太原等地发来的粮秣兵员，在洛阳汇聚后，居然直接一路排到了汴州。”
“后面更是因为不少粮船堵塞，在运河两边起了大量食摊，专卖些热食给船夫。”
行商说起来也是神采飞扬，毕竟要说眼下那个人群最支持李晔，那必然就是残唐被压抑太久的商人。
这些商人可是在李晔打通河西后，吃到了不少甜头。
此刻说起李晔攻打汴州带来的盛况，脸上那个表情仿佛自己一个南方商人，已经重新回到了李晔治下。
刘隐听着茶博士和行商的介绍，脸上虽然不显，但还是从眼前桌面抬起了茶杯，给自己送了口热茶。
只在茶杯盖住自己面容后，眼神的晃动，才展现了一点他的震惊。
唐军强悍的种种事迹，到了岭南只能算作传闻。
但此刻就算不看唐军强悍，只是看着李晔恐怖的动员能力，也已经能够很明显感受到唐廷与藩镇间已经夸张到让人绝望的差距。
能动员四十一万大军是个本事。
可能动员，还能带出去长期在外作战，更是一个夸张的实力展示。
当刘隐将遮住自己面容的茶杯放下，他的面上再次恢复平静。
只在略微想了想后，嘴角带起一点笑意。
天下不缺英杰，李克用靠着联姻与‘雪天相会’的传世佳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可以打朱温，与李晔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
杨行密虽然前面没有反应过来，有了不少小动作，但随后反应也算迅速，抓住最后一个机会，解了李晔燃眉之急，好歹保住了自己从龙之臣的身份。
而反观其他节度使，居然都还在观望，只有他刘隐敏锐察觉机会，做了那个率先投靠表态的‘马骨’。
未来哪怕刘隐的奉献少的可怜，李晔的朝堂之中，也必须要有他这个马骨的一个位置。
越想嘴角越压不住的刘隐终于是将眼前茶杯举起，丝毫不在乎茶水名贵，直接牛饮而尽。
随后正要大手一挥让队伍继续出发，可才刚刚抬手，一滴豆大的水花，却直接砸在了他的额头。
刘隐一愣，下意识抬头，紧随其后，是积压了半个多月的云幕。
化作了倾盆大雨！
第247章 冲刷一切的大雨
哗啦！
哗啦！！
密集的雨水砸落在大地，溅起大片泥浆。
随后四散的泥浆还未落地，又在半空中被另一颗雨水砸的稀烂。
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但这并非白雾，而是雨水密集，导致整个光线都被雨幕遮蔽。
残唐也属于小冰河期，小冰河并非不下雨，而是雨水分布的极不均匀。
具体的体现就是一整年都没多少时间下雨，可一旦下雨，暴雨却会连续数天甚至半个月。
此时原本剑拔弩张的梁军和唐军都彻底偃旗息鼓。
城头不见半个梁军，挖到一半的壕沟也停止了动作。
民夫和军卒全部躲进了大帐，随后是身披蓑衣，拿着各种工具的民夫和军卒，在大帐外顶着暴雨加固各种建筑。
反倒是躲在营帐内的军卒，得到了一段难得的安心时光。
这个天气，谁还会打仗？
军卒们心安理得的休息，就等着民夫将热食送上来。
同时躲在营帐中，进行着一些唐代的玩耍。
整个世界都被盖在雨中，唯有帐外不时传来脚步走过的吭哧，才会让人将注意偶尔分出去一点。
吭哧~
又是一阵脚步走过，正在玩耍的军卒连忙侧耳倾听，以为是到了饭点民夫来送热食。
结果‘吭哧’声却只是在雨幕中快速走过，随后伴着一阵隐约交流，被雨幕掩盖。
军卒们对视一眼，无聊的收回注意力，又招呼着开始玩耍。
而在外面，李晔带着斗笠、身披蓑衣，脸上是不断淌落的雨水，行走在雨幕中。
“粮船必须继续下粮，这几日下的粮先吃，避免被浸湿后坏的快。”
李晔视察着整个大营，同时一边走，一边快速下令。
庞师古领着一群后勤军将也顶着雨幕紧随其后，同时不断点头。
“还有粮仓，粮仓必须十二时辰都要有专人值守，存粮绝对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庞师古连忙往前一步：
“圣人放心，存粮是我军生命线，末将以性命担保，存粮绝不有失。”
庞师古是一流名将，得到他的担保，李晔这才放下了点心。
随后站在原地没再继续向前，举目看向四周。
雨幕中的世界处处皆是哗啦，偶尔因为温差变化带来的急风，还会将雨水直接横着打来。
这也是李晔明明穿了蓑衣，却依然被打湿的原因。
看了一圈，李晔忽然指向不远处的运河：
“长江可有水患？”
如此大雨，在已经近百年没有整修过水利的残唐，这种大雨哪怕只是多下几天，都极易引发水患。
而长江与运河相连，又是南方粮秣的大动脉，这要是起了水患，李晔刚刚才解决的粮食问题又会被摆上来。
庞师古对此显然也早已准备，他直接叉手：
“湖南、淮南、江南三地都已经去了人，除淮南外，江南和湖南也格外配合，都安排了专人坚守沿岸堤坝，至少目前，还未发现水患迹象。”
听着眼下还算安全，李晔心底一块石头放下，正要点头表扬两句，可庞师古却在宽慰了李晔后，又继续开口：
“只是目前虽然没有水患，但依照这等大雨，若是再这么下下去，末将担心水患迟早还是会爆发。”
庞师古虽然说的委婉，但李晔看过去的时候，依然能够透过雨幕看见庞师古脸上的巨大担忧。
古时的水患，尤其是中华的母亲河长江的水患，那一旦发威，可真是要拿走无数人命才算完。
虽然一个严苛的‘母亲’造就了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的内核，但每当要面对‘母亲’的教训，直面的人还是得先把注意力放在即将落下的板子上。
盛唐倒也罢，或者平时也行。
可偏偏是水利百年未整修，李晔刚刚解决粮食问题，包围汴州的关键时刻。
李晔也知道庞师古不可能在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上说什么好听的话。
所以望着庞师古难看的脸色，李晔略微沉默后，也是无奈的长叹一气。
随后目光再次看向身边世界，看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的大雨。
李晔的视线旋转一圈，最后慢慢放到了远处朦胧的...汴州城墙上！
唐军躲在营帐中，梁军又何尝不是躲在军营内？
“能不能...此时打汴梁...”
李晔实在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而听见这句话的庞师古，却被直接吓了一跳。
他瞪起惊愕眼神看向李晔，下意识想要张嘴反对，可就在他张嘴的同时，脑海中快速推演着此时攻打汴州的优劣，随后张开的嘴，居然又憋了回去。
要是其他藩镇军，这就是找死！
可换成李晔带领的唐军...
还真不是不行！！！
庞师古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而李晔自言自语的说完，也在脑海中快速推演着经过，随后望着远处没有半个军卒的汴州城墙，猛然收回了眼神。
“把李存审他们都叫来！”
半个时辰后。
李晔大帐。
足足四个火盆燃起，将帐内燃烧的格外干燥。
李晔的蓑衣和湿衣堆放在帐帘旁，靠近一个火盆不断驱散上面的水汽。
而李晔换了身干爽衣服，来不及让火急火燎赶来的李存审等人休息，直接来到了沙盘前。
李晔在上面诉说自己想法，同时在沙盘上不断指点。
李存审等人虽然身上衣服依然湿润，可他们却根本来不及考虑自己是否舒服的问题，他们只是全神贯注看着李晔指点的沙盘，随后用十二分精神，顺着李晔的提议在脑海中疯狂推演。
啪~
指挥棒被直接丢在了沙盘上。
“所以此时攻城，梁军将彻底失去他们的火力优势，只能居高临下阻挡我军，与我军展开近身搏杀！”
李晔做着总结，大雨攻城，弓弩将全部失效，朱温汴州城上密密麻麻的箭楼，就将彻底失去作用。
这对于攻方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而且李晔说完，庞师古也在一旁补充：
“另外诸位不要忘了，我军一路走来朱温几乎逢城必焚。”
“若我军能在雨天拿下汴州，朱温就是想放火也没有办法。”
“到时我进入城，不仅可以得到汴州周围州府的百万人口，还将得到朱温之前调走的粮秣物资。”
河南想要恢复，人口、资源缺一不可，所以汴州城中的人口和资源十分珍贵。
只是人群虽然都懂，可人群中就连最爱拍李晔马屁的杨行密，也忍不住开口：
“雨天攻城，军卒们便是能出营，这士气也是在难以保障。”
杨行密说出担忧，而听见这话，李晔却望着沙盘，猛然一拳捶下。
巨力带着沙盘上汴州巨城都在颤抖，而李晔斩钉截铁的声音，也从沙盘的‘天幕’中传来：
“朕...”
“走前面！”
第248章 他要干嘛？
大帐安静。
李晔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愣愣看着李晔。
大帐外暴雨还在不断‘哗啦’冲刷。
大帐内火盆不时传来火花炸裂的霹雳。
只有李晔俯瞰着沙盘，双手捏拳捶在沙盘大地上。
没有人会说什么李晔万金之躯不可上一线。
所有人只是望着李晔，好半晌后才干咽一口口水，脸色跟着...
泛起一缕涨红！
灭梁之战，当然不能是寻常的你包围我，我包围你。
要打，就要打的的壮怀激烈！就要打的千古流传！
而他们这些李晔下手的军将，作为能够追随李晔一同加入到这场大战中的将领，众人只是一想到即将发生的画面，那个心底不浮现出大片火热？
呼吸声开始在大帐中变得沉重，只有李存审、庞师古、周德威等一流名将强压着心底震撼，默默对视一眼后，开始问出一些实际的问题！
“暴雨不知道下几日，若要雨天攻城，我军器械怕是来不及打造太多。”
庞师古发问，而听见这个问题，是其余众将更加火热的呼吸。
没有说该不该打，而是在说怎么打！
一群人用更加涨红的面容看向李晔，就连加入不久的李神福，甚至在他看来与自己关系不大的赤德衮宁也双目充满血丝。
“就用长梯！我们不好攻，他们同样不好守！”
“运河挡在前面，我军若要强行突破，伤亡怕是会比较惨重。”
李晔前脚说完后，李存审后脚也跟着开口，说出了汴州防线的第一道坎。
“那就强攻！那就伤亡惨重！”
李晔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开口，他说完后甚至直接抬头，目光中满是坚定。
“练了这么久，吃了许多肉，武备如此好，难道碰上硬仗就要因为伤亡过大退缩吗？！”
说完，李晔甚至直接指向张承奉：
“三万安西军面对十五万阿拉伯人，可曾因为惧怕伤亡而退缩不前？！”
没想到李晔居然直接搬出了安西军，张承奉是双目瞬间彻底涨红，整个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瞬间站直，身体绷的仿佛一块石头：
“安西军，不退！”
张承奉年轻，心中依然带着浓烈的年轻气盛！
此时被李晔点名，直接当众说出了那句脍炙人口的宣言。
而且说完后张承奉仿佛犹觉不够，更是涨红眼眶，激动开口：
“等打完了反贼，臣还要领着安西军，随圣人再去西域，再复陇右，再出恒罗斯！”
张承奉的声音洪亮，而看着李晔明确了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李存审也没有再继续。
他只是与庞师古对视一眼，随后也缓缓...
站直了身！
没有说话，就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随着这两人的动作，是其余众将对视一眼，跟着站直在了沙盘左右。
所有目光死死望着李晔，火盆炸裂的霹雳与帐外暴雨哗啦，不断交织在众人耳中。
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仿佛都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李晔看着大帐再无反对，他才将目光看向沙盘上巍峨的汴州巨城，随后一声‘哐啷’，宝刀出鞘，猛然劈在汴州城上！
大雨哗啦一阵接着一阵。
头顶厚云却并没有随着雨水疯狂落地而消散，反倒是变得越发厚重乌黑。
暴雨下的世界，一切声音都被哗啦压过。
若是能抛开雨声，认真听取其他声音，会发现整个世界都一片寂静。
所以当不远处的汴州山头，远离战场的一间山庙内，刘隐与各路小节度使的使者，或者节帅本人，被眼前一幕冲击的忘记了雨幕，他们只感觉自己的世界变得一片空寂。
“他...”
“圣...”
“圣人要干嘛？”
不要说小节度使，就连本以为已经极度了解李晔的刘隐，也在看着眼前一幕后，连续三次才将一句话说了完整。
而身边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须的壮硕男子，也脸颊完全垂下，任凭头顶大雨砸落，只是出神看着大地。
马殷也是同样的一片沉默。
而相汇聚一处，原本准备一同面见李晔的各路藩镇，此刻却已经全然没了继续前往的心思。
他们只是看了看城下，随后将目光，又看向了城头。
暴雨落下，可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头，却惊慌的冲上来了密密麻麻的梁军士卒。
“他到底要干嘛？！”
朱温脸上满是暴怒，他没有穿蓑衣，反倒选了四个力士高举四面巨伞，将他护在下面。
面前是暴雨下不断奔跑的朦胧人影，葛从周穿着蓑衣在前慌忙，接过一封又一封传令兵送来的军报。
“确...确定了...”
“圣人要攻城...”
“就在此时...此刻！！！”
葛从周的脸上也全然没有了往日半点淡定，他震惊的情绪毫不掩饰的展现在脸上。
同时看着面前从各处城墙收集来的军报，即便是再如何的不信，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葛从周还是一脸震惊失神的回看向了朱温。
而听着葛从周这句话，虽然早在一个时辰前朱温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个，可朱温依然带着不可抑制的暴怒，一把将葛从周手上的军报全部抓在了手中。
难压怒气的展开，书页上甚至带着些许实在躲不开的雨水湿润。
朱温一封接着一封，越看手中换书信的动作就越快，越大力。
直到连着看了七八封，朱温的呼吸伴着其上内容，从一开始的微不可闻，到即便有着暴雨掩盖，依然清晰传递到他人耳中的剧烈。
“疯了！这个李晔疯了！！”
一把将手中书信放在手心大力撕扯，仿佛书信成了李晔！
“哪有雨天攻城？哪有暴雨攻城？！”
“他的唐军就算精锐，难道我的梁军就是废物吗？！”
朱温脸上满是被打断了片刻宁静的不忿，以及发现李晔居然玩真的，有一种再次被看不起的暴怒。
而后一路边走边说，朱温再次来到可以避雨，又可以看向城外的城楼。
敬翔早已站在这里，朱温带着怒火进来，面对敬翔也是直接开口：
“敬公居然也在？”
朱温询问，若是以往面对朱温必然万分恭敬的敬翔，此时却依然背对，只是看着城外没有半点反应。
朱温见状心中怒火更加激烈，但他没有呵斥，而是强压怒意，跟着大步走到敬翔身边。
本来朱温只是想看一眼，随后故意笑着轻视一番唐军，好再与敬翔说话。
可就在朱温看出去的第一眼，他的目光，就如同敬翔，如同高地小庙观战的各路藩镇一样...
再也挪不开眼睛！
第249章 疯了！全疯了！
冲刷！
雨幕连绵，冲刷着大地。
只是雨幕下的泥地消失不见，转而换成无边无际，穿戴甲胄身披蓑衣的唐军。
雨幕、铁甲、蓑衣、冷刃。
四十一万唐军沿着汴州城墙排列，人潮一般沉默无言的望着前方。
长矛指向天际，任由雨水落下，拍打在枪刃上，然后被锋利矛尖刺破。
陌刀、大斧比比皆是，在雨水不断冲刷下，本就光洁的寒刃，更是在雨幕中泛起一片冷意。
而这股冷意不仅透过雨幕朦胧的传递出去，更是随着四十一万人的沉默寂静，被直直刺入每一个观看者的心底。
“他们...居然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
马殷也是武人出身，他任由雨水落下，随后看着城下盛况，带着浓厚不敢置信的低语。
河东军本就精锐，河朔三镇更是有着‘光荣’传统。
就算淮南最弱，可在杨行密一路强势攻城下，血战洗礼后依然站在这里的军卒，也都在短时间内完成了改头换面。
此时在周围更加庞大的其他各路唐军影响下，居然也隐隐展现出了一股强军的色彩。
马殷不敢置信，而城头直面四十一万唐军的朱温，更是呆望着城下盛况，发神的双眸下，眼角忍不住的抽搐。
唐军无边无际，而军卒前面的军将更是将星璀璨。
左右一字排开了大大小小二十多杆代表其名号的军旗。
军旗之下更是继续排开，耸立着代表军队的旗帜。
而后就是各军、各都、各营的旗帜，在暴雨下沉默耸立。
看着就连这些昔日的残唐将领，也都站到了军卒前面。
朱温突然有些明白李晔手下的唐军为何不仅能打，而且士气也高的离谱。
反观自己这边，朱温只是将眼神稍微向下，就能够看见顶在自己前面，目睹了唐军后，不断将视线看回来的己方军卒。
几个小兵不小心与朱温视线对上，军卒一惊连忙收了回来。
而朱温哪怕心底已经燃起怒火，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示，只是强压激荡的心情，将目光收了回来。
随后微微埋头，也不在乎身边人是否听得见，只是忍不住的不断低语：
“疯了！全疯了！”
“李晔疯了，他手下的这群跟班也疯了！”
朱温根本没有嘲讽什么李晔这不过是在故意恐吓。
毕竟四十一万大军，仅仅只是在大地上展开，就已经是一项极度恐怖的工作。
李晔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恐吓对方，就把这么多人拉出来。
所以当朱温亲眼看着城外真的排列了几十万大军，他就知道李晔真的要攻城，而且就在眼下。
朱温的埋头低语，很快被雨幕中突然炸开的声响给打断。
巨大呼喊刺破无边雨幕，甚至吓得出神的朱温整个人身体颤抖了一下。
连忙抬头，朱温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随后就连心跳，都忍不住一颤。
巨大呼唤，唯有两字：
“万年！”
长矛高举，伴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撞向大地。
几十万杆长矛的声音连成一片，居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战鼓震撼。
而每一次长矛高举，都伴着一声震撼‘万年’。
每一次‘万年’，又伴着那杆曾经早被节度使们视若无物的龙纛，向前一步！
巨大龙纛在特制的横杆下，即便落雨无风，也依然展开在人群面前。
龙纛巨大，又浸满了雨水，所以直接由王彦章亲自高举，跟在李晔身后。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龙纛吸引，伴着一阵接一阵盖过雨幕的呼喊，这面巨大龙纛出现在队伍的最后，随后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
走向最前。
无言！
雨幕下的世界，所有人亲眼看着李晔龙纛没有躲在后面，而是不断向前，所有人都只剩下了无言。
原本将星璀璨的将旗，更是在这面龙纛出现后，自觉向着左右散开，将最中心、最显眼、也是最前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而后就在所有人的无言中，龙纛立在了全军最前，立在了所有看见这一幕人的心中。
“圣...圣人要亲领大军？”
刘隐目瞪口呆，马殷也目瞪口呆，他们与李晔的交集实在太少，哪怕有着种种传闻，却也没有此刻亲眼所见的震撼。
就连城头早已有了充足心理准备的朱温，也泛起大片铁青，居然说不出任何可以轻视李晔，用以鼓舞己方士气的话语。
所有人只能是静静看着这一幕，随后看着阵阵‘万年’，在龙纛下那个年轻龙袍男子，将横刀高举后，呼喊如同海浪般迅速散去。
大地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只有掩埋一切的雨水哗啦。
所有人看着龙纛下的李晔，看着他站在原地，也被大雨完全浸湿。
只是这一次同样的死寂，却在围观者的心头，带出了不一样的心情。
不管是小庙还是城楼，又或者四十一万唐军的头顶。
随着李晔站在了全军最前，随着李晔将横刀出鞘高举头顶。
焦躁紧张的氛围开始穿过雨幕，城里城外连成一片。
梁军慌乱的奔跑已经完全停下。
护城河上顶着大雨强行出现的小型战船也横贯在了河边。
所有人默默看着李晔，看着李晔手中那把高举的横刀，等待着那个最终的信号传来。
而这个时间，在无数人几乎错乱的时间感知中，不知道到底是过了许久，还是不过眨眼功夫，就这么极为平淡的...
无声挥下。
横刀，直指城头！
就仿佛火箭按下点火键的瞬间，明明哪怕无数个记录器都显示整个过程只有短暂的不到一秒。
可所有人却还是感觉这一刀挥下，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变得格外缓慢起来。
眼神的数次转动，城头一片寂静，唐军也一片寂静，仿佛李晔并没有舞下那一刀。
可就在人群刚刚升起疑惑之后，那‘久违’的喊杀，却又突然在大地上炸响。
汴州就算是一座巨城，可在四十一万唐军山呼海啸下，他的整个一面城墙，依然被浩如烟海的唐军覆盖。
而整场战斗最先发威的，是一群忽然跑出，未穿任何甲胄，只穿了蓑衣斗笠的民夫。
汴州之战的起始，并非刀光并非剑影，而是...
密密麻麻的沙袋！
第250章 冲破护城河
护城河距离城墙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
整条河几乎是贴在城墙边，只有几个重要城门会在护城河两边各设置五十米长的门桥，平时放下来方便进出。
只是此时门桥早已被完全拆除，不仅外面没有，里面也没有。
按照朱温本意，应该是唐军渡河或者填埋的时候，居高临下的梁军可以充分借助火力优势大量杀伤唐军。
可此刻暴雨落下，梁军的一切远程攻击全都成了笑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军动员出大量民夫，开始填埋护城河。
此时的浩大战场上，沿着漫长护城河，是数十上百条民夫长龙源源不断将沙袋运来，随后丢在护城河中，开始一点一点向前搭建起坚实的地面。
从城墙上看去，这就仿佛护城河上突然长出了地面，并且这个地面还在不断向着城墙蔓延。
而在这个过程中，城头上的梁军，只能干看着。
“按照眼下进度，最多明日正午，便能靠拢墙角。”
大雨落下，庞师古带着斗笠穿着蓑衣，一步步跟在李晔身后。
而李晔则带着自己龙纛，高调行走在护城河边。
龙纛每经过一处工地，便能立即引起附近军卒和密密麻麻民夫的狂热欢呼。
也正是因为李晔不知疲惫的不断往来巡视，才让即便是没有接受过训练，全靠自己的民夫，也能在雨幕下坚持工作。
听着在毫无阻挡，以及堪称无限的人力下，一个不过百米，并不多深的护城河居然需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填埋好，李晔忍不住看了庞师古一眼。
而庞师古则硬着头皮解释：
“大雨泥泞，泥土实在是松软，丢下去很多都会散开。”
“而且梁军虽然无法放箭，但我军奔走起来也同样困难。”
天气是公平的，暴雨对梁军造成了巨大麻烦，也同样会对唐军造成巨大麻烦。
想要如同气候干燥时那般进展顺利，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李晔没有怪庞师古，他只是看着身边人山人海，雨幕下忙碌的场面，准备再次转身往回。
只是这一次刚刚转身，远处的一处民夫长龙，却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大声喧哗。
李晔连忙看去，随后就看见梁军战船，直接向着还未完全建好，松垮的‘泥道’冲去。
虽然只是比长舟大一些的小型战船，虽然战船在大雨下也几乎无法射击。
但在进行了足够加速后，三四艘战船组成一条队列，还是直接依靠庞大的动力势能，将一处泥道直接冲断。
上面正在填埋沙袋的民夫和军卒，更是站立不稳，被带着调入护城河中。
护城河浅，周围又有密密麻麻的民夫和唐军士卒。
可掉落的军卒和民夫却根本来不及游向岸边，或者等待救援，直接就被后面战船上的长矛手，一长矛直接捅杀。
就算距离稍远，长矛捅不到，也有弓弩补刀。
暴雨下弓弩确实射不出多远，但面对几乎就在眼前的目标，还是能够带出实际杀伤。
整个过程实际上极快，从战船冲垮泥道再到随手干掉不少民夫、军卒，直至最后跑远，一切也不过是半刻间的功夫。
随后战船将船桨舞的飞快，又开始加速，向着下一处泥道冲去。
而有了前车之鉴，后面泥道上的民夫和军卒，连忙慌乱的跑向身后。
岸边的唐军更是拿出弓弩，在暴雨下强行射击。
只是梁军射不下来，唐军也射不过去。
这些曾经恐怖的弓弩，此刻在暴雨冲刷下，居然显得软绵无力。
看着几乎对唐军反击完全无视，而后又冲垮了一处泥道，小庙中的刘隐、马殷皱起一点眉头。
此时他们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震撼。
不仅自己换了身干爽衣服，更是找了个好位置，直接起了一片天幕。
天幕阻挡了雨水，刘隐和马殷两个最大的节度使带头，其他各路小节度使都躲在天幕下，看着山下壮观的场面。
“圣人能带头冲杀一线，虽然热血，但...”
“也只有热血。”
马殷忍不住开口，不比刘隐的完全押宝，占据整个湖南的马殷并不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柄。
所以对于李晔，他看见唐军吃亏居然是泛起一点喜色。
只是马殷根本不敢将高兴表现出来，只能是故作感慨的点评了一句。
而刘隐则是没有说话，只在心底默默回想着外界关于李晔的种种传闻。
刘隐不接话，天幕下自然又陷入一片安静。
而汴州城头，看着自己的战船连续冲垮了四条泥道，朱温的铁青了半天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来了一缕巨大畅快！
“李晔小儿徒费人力，这泥道看起来‘百道齐进’颇为壮观。”
“但我不过四艘战船，便可一路冲破。”
“以为下雨我军无法反击，就想畅通无阻进入靠上本王墙角？”
“等你在雨地里淋上十天半个月再说吧！”
朱温喜气洋洋，同时看着见前面战船确有奇效，后面待命的三十多条战船也都跟着冲了出来，脸上更是充满了笑意。
甚至直接指向自己战船和李晔泥道，大笑开口：
“只要这些战船冲到，今日这大半天的辛苦，便要化作无用了！”
朱温高兴，马殷幸灾乐祸，刘隐也只能沉默不言，默默看着李晔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只是这些战船仿佛真成了无解难题，居然一路连着冲破了二十多条泥道，一口气让李晔五分之一的辛劳打了水漂。
看着这等效率，马殷等人是眼底带笑的刻意摇头。
城头朱温是笑的前仰后合，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李晔的恼怒。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板上钉钉，就连刘隐都无奈的准备闭上眼睛。
可一发箭矢，却猛然冲破雨幕，一箭将最前面的一艘战船，站成一排的梁军，射成了串糖葫芦！
而后在一群人被震惊的陡然站起身，目瞪口呆的同时，一群只穿了两档皮甲，口含利刃的剑南山夷，齐齐一跃，直接从泥道上，迎面跳上了梁军的战船！
第251章 夺船
雨幕中，龙袍半袖、铁甲两档，铁弓满月伴着一群弹跳夸张的身影，瞬间将原本还在急速向前的战船给直接镇住。
虽然强大的动力势能依然又冲垮了一处泥道，但战船却没有再如之前一样，继续加速冲向下一处，而是动力势能消耗干净后，缓缓停了下来。
而后就是后面来不及减速的其余战船，跟着纷纷撞在了一起。
砰砰声不绝于耳，后面船上不多的二三十个船夫和军卒站立不稳，在船上左摇右晃。
甚至还有几个没有扶手的地方，直接掉落战船。
只是战船的慌乱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几乎所有人都只是看着护城河边上的李晔，看着他居然在暴雨下依然能够挽弓放箭，而且一箭射出了串糖葫芦的效果。
城头的朱温其实还好，毕竟对于李晔他们前后花了大量时间做研究，所以对于这种夸张的事情，居然很快就可以接受。
只是朱温等高层很快接受，可下方稍微懂行的梁军，以及山庙前观战的刘隐、马殷，却全部都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暴雨天不说其他，单是弓弦的湿滑就让威力大打折扣。
更不用说大打折扣后就算强行射出，雨水的阻力也要比空气大了不知多少。
以至于梁军哪怕居高临下也很难射出多强的箭矢。
可李晔居然就这么在暴雨中拉开了铁弓，然后真就射出了一发刺破雨幕，直接将人射穿的箭矢。
所有人都明白能做到这一点意味着什么，所以众人才极端震惊，以至于连原本大展神威的战船都不关注，反而先关注起了李晔。
此时的山庙前，马殷方才心底有多么暗喜，此刻面上就有多么精彩。
他的嘴角不自觉张开，双目也愣愣瞪圆，整个人完全一副毫不掩饰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TM还是人？”
马殷实在是忍不住的呢喃，甚至说完后原本看见李晔吃瘪带来的喜悦，瞬间被惊恐覆盖。
惊慌抬头看向身边，看着所有人都在痴痴看着射出这惊天一箭的李晔，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大不敬，马殷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回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可才刚刚回头，就看见刘隐从一旁投来的余光中，展现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
马殷一呆，虽然他的实力要比刘隐强不少，隐约有与钱鏐争第六节度使的本钱。
可此刻被刘隐这么一看，居然心中没由来升起大片惊慌。
这股惊慌是害怕刘隐将他方才的大不敬，直接传到李晔耳中。
马殷几乎是下意识就对着刘隐极为低姿态的笑了笑。
而这个笑容一出，不仅马殷反应过来愣住，刘隐也愣在了原地。
什么时候节度使开始恐惧起李晔对自己的态度了？！
只是李晔可能的一些不好感官，就能让堂堂一道节度使，怕的直接对他人献媚？
这一切都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可就是这一瞬发生的事情，直接让刘隐和马殷相互不着痕迹收回了眼神。
而后就是呆愣片刻，将目光重新看向了战场。
只是这一次，马殷不敢再表现出任何的幸灾乐祸，之前一直不愿替李晔反驳的刘隐，也直接在所有人都震惊的时刻，斩钉截铁的开口：
“此战。”
“圣人必胜！”
“大唐必胜！！”
护城河上。
冲在最前面的四艘战船已经完全挤在了原地。
四条船加一起也才百余人，当他们没了速度优势，几乎瞬间处于无数唐军的注视下。
只是他们毕竟在护城河靠内的位置，面对几乎是近在咫尺的无数唐军，他们并不在意。
唯一让他们在意的还是那支不时轰透雨幕，炸响而来的铁箭，以及身边好几个已经完成的串糖葫芦。
这些梁军躲在船舱内，慌乱的挥动船桨想要将战船分开。
而有了厚木阻挡，铁箭果然也渐渐消停下去，只是这些人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船舱外，传来了脚步踩踏木板的声音。
除了李晔的铁箭，此刻反击战船的力量，还有来自剑南群山间的山夷！
船舱内的人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人又几乎被瞬间杀光，也只有围观者可以清晰看见，每条船都跳上去了十几个山夷，此刻正拿着短斧、匕首等易于携带，且在狭窄空间立于近距离搏杀的利器。
而且这些山夷虽然人数在庞大的四十一万唐军之中并不算多，但外形却相差巨大。
他们居然没有披挂蓑衣，而是赤着上身，只披了一层轻便的两档皮甲。
随后就是这么在雨幕下光着膀子，直接杀了进去。
很快，内部的战斗几乎一面倒。
虽然这些山夷只被李晔带着练了不过一年，但在特定环境中，却展现出了远超出两百年老兵的战斗力。
尤其是船舱这种极度逼仄，不方便活动的地方，外面围观的人只感觉山夷走了进去，随后又直接走了出来。
要不是不少山夷腰间已经挂上了人头，还拖了好几个惊恐的梁军出来，众人都要以为里面没有发生战斗。
而后就当着后面三十多艘赶来支援的战船面，也是当着唐军、梁军的面，这群山夷做出了李晔唐军几乎没有做出过的事情。
被抓获的梁军，被当众用短斧，缓慢的割断了脖颈...
这不是斩杀，而是残杀！
被割断脖颈的梁军瞪着惊恐到极点的双目，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紧接着山夷直接将头颅高举，面对冲来的梁军战船，直接投掷了过去。
山夷终生都在山地，这练就了他们强大的臂力。
此刻迎面投掷，居然真把头颅丢到了赶来的战船中。
而已经被如此酷烈残杀惊呆的梁军，看着头颅居然直接落在自己身边，本来就已经有些低迷的士气，更是瞬间一个咯噔！
而后这个咯噔还未消散，远处的山夷虽然因为距离太远跳不过来，可他们的战船两边，却忽然从水底探出了大片密密麻麻的双手。
梁军吓了一跳，随后放眼看去，大量山夷直接从水底，跃上了船头！
第252章 山魁卫
后续的战斗，就成了单调的屠杀。
看着山夷直接游泳摸到了战船边，待后续战船为了支援而减速后跃上战船，围观者们终于是收回了眼神。
原本被冲垮的近二十条泥道又开始了继续铺设。
而更远处未受影响的八十条，更是越堆越远。
三十多艘战船杂乱的聚集在一起，上面的梁军投降了不少，也有不少死忠依然负隅顽抗。
但朱温手上唯一能用在护城河作战的小型战船，已经有不少开始舞动船桨，向着唐军这边驶来。
随后这群被寄予厚望的战船，停靠到岸边后，大量尸体被拖出，随后又进去了不少招募来的民夫，接着就这么挂上了唐旗。
而有了战船，原本只能沿着泥道单线运送的沙袋，又可以堆在战船上，由战船直接送到深处，开始多点铺设。
看着自己的战船就这么没了，城楼朱温的脸色就仿佛马殷一般，方才笑的有多开心，此时就有多么精彩。
虽然破坏了二十条泥道，可有了三十多艘战船辅助后，唐军铺设泥道的速度居然整体还加快了不少。
“圣人组建的这支山魁卫，确实好用。”
庞师古、李存审站在李晔身后左右。
看着这群完全不以打正面，而是进行各种特种作战的‘山地兵’，眼神发亮的不断点头。
虽然唐代也有一些专精特种作战的部队，但都是一些临时性，或者不参与正面战场的部队。
像山魁卫这种用于正面战场的补充力量，仅仅只是看一眼，李存审和庞师古几乎就立即捕捉到了这些部队的无限潜力。
李晔则看着这群残忍的山夷，看了看战船，又看了看城头只是观望，毫无防守状态的梁军，突然回头询问：
“还有多久天黑？”
本来看的山魁卫两眼冒光的庞师古和李存审闻言立即收回眼神，随后李存审想也不想的回答：
“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天黑。”
说着，以为李晔关心入夜能否继续铺设，或者是担心夜里梁军出来继续破坏，李存审又赶忙补充：
“后营已经准备了不少火把，上面加装了挡雨，夜里的光线完全可以保证。”
“另外缴获的这些战船夜里也会派出去，用作护城河上的巡逻队，以此保证不会受到梁军夜袭。”
李存审的安排可圈可点，只是说完后，李晔却直接抬手示意：
“泥道铺设继续，但战船先不要派出去，集中起来。”
“集中？”
李存审和庞师古疑惑对视，随后两人只是想了想，便立即反应过来。
都有船了...
为什么不能先送点人到墙边？
李存审、庞师古立即领会了李晔想法，只是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三十艘虽然叫做战船，但每船最多运送二三十人，去掉船夫甚至不过一二十。”
“就算三十艘船全出，一次最多投送四五百。”
“这四五百人先不说如何上墙，就算上了墙，恐怕也...”
李存审的意思很清楚，就算你这四五百人送上去了，城里三十万梁军可不是吃素的，就算你送了四五百个项羽，面对这种几乎没有后援的战局，那也跟找死没有区别。
只是李晔对此却直接开口：
“朕不准备送寻常军卒，而是准备将山魁卫送进去。”
“而且朕也不是想要夺取城墙，只是想把他们送进汴州。”
听着是送山魁卫，而且目的还不是夺取城墙，李存审和庞师古更加疑惑。
李晔见状心底有些无奈，但还是说了自己想法：
“让山魁卫混进城里，散开后...”
“专搞暗杀！”
庞师古：“...？...！！！”
李存审：“...？...！！！”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李晔这句话说出口后，是瞬间瞪圆了双眼。
随后带着一股惊恐和敬畏，小心看向了李晔。
咱这位圣人，单就这么一个点子，就当得上一声‘兵家’！
不是...
这种点子，咱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汴州巨城，三十万梁军根本不可能全部住在防守严密的军营。
必然会有大量军卒分散住在城中各处，甚至不少军将还会强行霸占一些府邸或者宅院。
而这些府邸和宅院简直就成了黑夜的活靶，以山魁卫这种灵活轻便的身手，简直一杀一个准。
一天报销梁军五六百人算不得什么，但一天报销五六百个军官，这就是有些恐怖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城墙防守严密，城内的防守，可就要松懈许多，甚至直接没有。
毕竟按照此时的战争思路，敌军都摸到城内府邸宅院了，这还守个屁！
李存审和庞师古只是快速的思索一番，随后猛然抬头，直接对着李晔点了下去：
“圣人英明！”
说着，李存审甚至还主动帮李晔完善他的计划。
“护城河宽阔，我军夜里可以让铺设泥道的声势再浩大些。”
“然后将战船分成三队，从另外三面同时进城。”
“而且也不应只送五百，山魁卫共有两千，完全可以先分批送到墙边，随后在一次性全部进城。”
看着李存审居然还想一次性直接把山魁卫的两千人全部送进去，饶是李晔都愣了一下。
毕竟李晔的山魁卫可全部都是从剑南、兴元的群山招募而来。
这些人坚定的将李晔尊从为他们的山神。
有着狂热信仰加持，这些山魁卫甚至觉得就算死了，也会回归到李晔的皇座边，在李晔身边获得永久的安息。
所以这些人就算进去了，也完全不用担心忠诚和泄密的问题。
而一旁的庞师古更是极度认可的点头：
“对，两千人一次性全部进去，而且进去前就应当规划好，先不要动手，给他们两天时间准备，锁定了最有价值的目标后，在同时动手。”
“将出其不意，运用到最大！”
“甚至若是可以...”
庞师古越说越声音低沉，面色也阴暗下来，仿佛正在执行某种恶毒的计划。
而他的话不用说完，仅仅只是说到这里，李存审和李晔就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说些什么。
“若是可以...”
“大可集中一两百，斩首朱温！”
第253章 一千？军官？！
天色黑暗。
唐军主攻方向的护城河上，百条泥道正在夜里继续不断向前延伸。
而没了战船，大雨又片刻不停，面对城下热火朝天的繁忙，城头梁军居然只能这么干看着。
随后就是尽可能加强这一面的防御和关注，防止唐军感觉距离够了，不等泥道完全铺好，直接又让那群跳帮和潜水的山夷摸上来。
只是在梁军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正面的时候。
白天缴获的战船分成三个队伍，静悄悄的摸到了汴州的另外三面。
这三面其实依然有着大量梁军把守，毕竟城中三十万人，葛从周又是一流名将，在这种防御上根本不会任何的部署纰漏。
只是葛从周部署的很好，可到了下面执行，可不是人人都这么自觉。
大雨倾盆，到了晚上甚至雨水还要更大些。
城墙上一队梁军穿着蓑衣斗笠，跟着一根火把从城头走过。
虽然火把做了专门挡雨板，可在如此大雨下，火光依然被不时吹进来的雨水打的不断晃荡。
这边又不是唐军主攻方向，又有护城河隔绝，所以除了巡逻的火把，也就只在每处箭楼中传出些许火光。
这就导致整段城墙，居然大片陷入黑暗之中。
与远处灯火通明，挑灯夜战的唐军大营形成了鲜明对比。
梁军走在护墙边，机械的进行巡城工作，所有人的目光甚至都懒得往城外看，只是注意着唐军那边灯火通明，以及附近城楼中不时传来不同雨夜巡逻的军卒大笑。
直到最末尾的一个年轻梁军还算尽职的向外多看了两眼，随后下意识收回准备做些其他的事情，可才刚刚转头，他就愣了一下。
斗笠下的双眼眨了眨，而后带着一点疑惑，又重新看了回去。
雨幕依旧，便是在白日，世界也显得一片朦胧。
此刻头顶乌云无边，半点月光也刺不下来，再加之连绵雨幕，就更加看不真切。
这人拿着长矛甚至往护墙边走了两步，认真眯眼看出去，却也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宽大的护城河，也只能在黑暗中展现出一点微弱的身影。
年轻梁军见状看的越发认真，甚至整个人将身体探了出去，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猛然搭在了他的肩膀！
梁军吓了一跳，猛然将横刀抽出：
“谁！”
一脸惊慌，可火光在这时却从城墙上照耀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梁军，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掉队的军卒。
火把前的军官看着这人居然直接把横刀拿了出来，不远处原本有说有笑的箭楼也戛然而止，窗户中火光随着人影而不断晃动，周围箭楼都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看着这一幕，军官脸色大怒，直接一巴掌打在这人脸上：
“吼什么？不要命了！”
半夜无故大吼，在古时是杀头的重罪，所以军官一巴掌拍下后低吼一句，直接将这人的注意力完全唤了回来。
梁军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军官只是恶狠狠盯了这人一眼，随后一面示意手下人给箭楼示意无事，一面转头……
也极为认真的看向城外大地！
护城河在雨水下溅起大片水花，哗啦声不绝于耳，随后任凭军官不管如何查看，也只能看见黑暗朦胧的护城河上，只有一片平静。
甚至是十分认真的看了几圈，确定什么都没有后，军官才收回眼神，而后看着一脸紧张的年轻梁军，眼中带起大片轻松的同时，将脸板了起来：
“大呼小叫，今晚巡夜回去，你的那杯热酒没了。”
看着军官只是责罚今晚少了热酒，年轻军卒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军官转头示意，火把又开始向前移动。
只有军官留在最后，临走前最后一次视察了周边。
随后，军官的脚步也渐行渐远。
直到火把彻底消失在城头，周围箭楼之中又开始传来军卒们隐约的笑声，刚刚年轻梁军关注的地方，没人关注的墙角，密密麻麻的黑影，缓缓从泥地中探起了身。
山魁们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穿甲，所有人都穿着一身黑衣，同时将脸也用黑布完全包裹。
确定了城头没人，山魁们无声对视一眼，而后钩锁飞过城头，在雨水的掩护下，轻轻‘哒’的一声固定在了墙头。
用力拽了拽，确定绳索完全固定，山魁们开始用堪称冲刺的速度，开始疯狂的攀登上城头。
无数黑影轻轻跃上城头，拿出匕首短斧小心查看四周，确定了这边的梁军早就没了多少防备姿态，这才转身对着城下，做了手势。
随后就是更多的人影顺着绳索上了城头，接着站在城头看着眼前巨大的汴州城，山魁们回头向着唐军的大营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一群人，进入了汴州。
...
后面的两日实在是稀疏平常。
泥道成功的搭在了汴州城下，唐军也尝试性攻了两下，只是巨大的汴州城墙，只靠长梯，哪怕是上百长梯同时上人，也实在难以一次性给梁军造成多么沉重的伤害。
随后唐军无奈，又开始沿着泥道继续加宽，想要能够加大投送力度，而眼见于此，梁军的防备也不免松懈了许多。
就连时刻关注城下唐军动向的朱温，也终于没有再把他的身影展现在唐军面前。
又是一日天色黑暗。
看着城下唐军还在继续扩建泥道，朱温处理完一些军务后，又叮嘱了葛从周两句。
随后就要转身离开城头，返回自己多日来未回的王宫。
只是刚刚才转身走到大门前，门口四个力士将巨伞打好，还没来得及走下城头，突然迎面直接跑来了大量军卒。
看着突然跑来这么多人，而且还都不是传令兵，而是城内各地的士兵，朱温几乎是下意识拔出武器，准备大吼着让人斩杀这些‘反贼’。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这些汇聚到一起，也惊觉与自己一同前来的人太多，于是直接远远停下，随后对着朱温慌乱开口。
人群七嘴八舌，可等着这群人说了大概，朱温的身体却瞬间钉死在了原地。
“今夜休沐的军将...”
“一下子没了上千？！”
第254章 汴州恐惧
白日，整个汴州在雨幕下显得一片朦胧。
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皆是房门紧闭，原本多少还有些外出的人流，此刻也彻底绝迹。
反倒是街面上原本比较少见的梁军军卒，这几日反倒多了起来。
只是这些军卒穿着蓑衣扛着长矛，哪怕身边有许多战友，哪怕此刻已经进入白日，可军卒们还是一脸惊恐的不时看向四周。
尤其面对一些大街旁的小巷，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们甚至不愿走进去。
一队足足二十人的军卒走过大街。
雨幕朦胧，宽阔大街寥无人烟，唯有四周紧闭门窗后不时探出来的眼睛，告知着这座城池还有大量百姓。
脚步在雨地中走过的‘吭哧’不绝于耳，直到最前面带队的军将突然止住脚步，视线钉死在旁边小巷。
军卒们跟着停下，随后目光顺着自己军官一同看去，接着眼皮一跳，面容上浮现出了大片惊恐。
“直娘贼，这一队足足二十人...居然...”
军官实在忍不住的骂娘，因为此刻就在他们眼前的小巷内，二十个梁军军卒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而后所有人的脑袋都被割下，直接立在了小巷口。
“前天还只是抓些落单，昨天就开始围杀低于十人的小队，今天...居然连二十人的也不放过，这汴州城到底进来了群什么妖魔？”
军卒们实在是忍不住的低声惊恐，而面对如此惨状，就连军官也没有心情去理睬身后军卒们的杂乱。
毕竟相对于这些军卒，整个队伍中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他这个军官。
军官没有去责怪身后军卒们的低语，他只是干咽一口口水，转身准备吩咐手下去个人报信。
只是刚刚转头，甚至还没有说话，都知道是找人报信，军卒们瞬间全部把头埋下。
同时脸上浮现出大片惊恐。
回去报信就算开恩允许多去几个，最多也就三四个人，可眼下连二十人的小队都被能在白日斩杀，他们三四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跟落单了有什么区别？
而看着居然没有人回应，军官不免有些恼怒，但他看着周围空寂长街，他的心底也是一片恐惧。
随后终于是一咬牙，也不指派谁，而是直接大手一挥：
“所有人一起回去，将此地情况告知上面。”
看着是所有人一起，而且还不巡逻，是直接返回军营，人群猛松一口气。
而后甚至都不敢去收拾小巷中的梁军，直接一群人逃跑式的向回走去。
原本因为他们存在还多少有些人气的长街，这一趟后瞬间也都安静下来。
此刻若是能站在高处观看汴州，就能发现这样整队整队返回军营的梁军，居然随处可见。
汴州城楼。
朱温待在城楼的最顶部，看着眼前送来的密密麻麻军报，以及几个躺在地上，布满狰狞伤口的死去山夷，脸色已经完全铁青到了极点。
死了这么多人，最后的成果就只有这么几个？
葛从周站在下面，城楼中不仅把守了大量银枪卫，还有手持弓弩的控鹤军。
再加上为了防备城下唐军而驻守的数万军卒，可以说朱温所在的城楼，几乎是整个汴州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朱温虽然安全了，可看着下方送来的军报，以及报告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朱温却已经没了半点心安。
就连下面的葛从周，也深皱眉头，对朱温开口：
“王上，再这么下去，唐军便是不打，我军也要完了。”
葛从周并非危言耸听，虽然山魁们实际上这几天并没有杀多少人，至少在三十万梁军这个庞大的数字面前，并不算多。
可问题在于两点，一个是山魁专门找军官杀，从军官的角度来看，山魁们杀得就太多了。
还有一个就是起的连锁反应。
山魁们几乎是昼夜不停地暗杀，同时将暗杀成功的目标摆放在显眼的地方，故意让百姓和梁军看见。
随后这些消息就会不断传播、发酵，到最后就算不用山魁去散播谣言，仅仅只是如此杂乱的消息传播开，自然而然就在传播中变得越来越夸张。
而此时的朱温又根本做不到对消息的完全封锁，所以即便是布满军卒，防备也极为严苛的城墙，守军之间也在各种夸张传闻下变得士气极度低迷。
而连全是军卒，处处布满箭楼的城墙尚且如此，城墙下的汴州城区，几万军卒撒下去几乎转眼就没影的地方，其中氛围更是可知。
葛从周小心提醒着朱温，如果再任由这种恐怖发展下去，梁军几乎就要不战而降了。
葛从周深怕朱温还没有领会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甚至还专门补充：
“今日甚至连从粮仓运送粮食的队伍都收到了袭击，为了保证城墙上的军卒有饭吃，末将又专门加派了一万人手。”
见连补给都开始受到实质影响，朱温本来阴着的双眼瞬间睁圆了一点。
而后葛从周将山魁关于粮道的袭击详细讲了讲，直接让朱温整个人无语到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山魁的袭击甚至都不能算袭击，都不要说死人，就连血都没见，仅仅只是从某个角落对着押运粮食的民夫和梁军放了一箭。
大雨下箭矢的威力大打折扣，甚至是直接没有威力。
可就是这么一发毫无威胁的箭矢，却直接将押运的民夫和军卒...
吓溃了！
等到后面梁军支援来看，看见的却是粮食被洒落一地，被雨水冲刷到处都是。
这个经过葛从周也就三两句就说完。
可听着这个话，朱温也终于意识到这种看似‘不疼不痒’的暗杀，对于自己的梁军到底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朱温此时也实在是想不出半点法子，毕竟这种打法之前还从未碰见过。
他眼神转了一圈，最后求救般的放在了敬翔身上。
“敬公...”
朱温声音都轻柔了些，全然没有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冷漠。
毕竟自从唐军抵达汴州，敬翔的话相比于以前少了太多。
而被朱温呼唤，原本始终沉默的敬翔，则保持埋头，忽然直接开口：
“老臣建议，此时应立即彻底堵死城门。”
堵门？
怕山魁跑了？
可不就希望他跑吗？
众人疑惑，而敬翔接下来一句话，却直接吓得朱温和葛从周，瞬间从椅子上站直了起来。
“若我是军将，面对这等局面，除了受死，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
“投降，做内应！”
第255章 正式攻城
城楼瞬间一片寂静。
不要说下面葛从周、李振等人，就连朱温也在这句话后瞬间反应过来，直接面上瞬间没了血色。
如果说葛从周的信息只是表明唐军已经透过这种手段开始影响到正面的军队。
那么敬翔的提醒，则直接告知了朱温：
梁军死期不远了！！！
梁军之中的军将谁不是有利可图才跟着朱温？
顶级谋士或者名将或许有不少是真的死忠，可你不能指望广大的中低层军官各个都是死忠。
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都不是死忠，仅仅只是为了当兵吃粮。
而既然是受到利益驱动，那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简直就太过正常。
而还有什么利益，会比自己的小命还重要？
这种事情仅仅只是稍微想一下，朱温就立即反应过来。
就算已经选择投降做内应的军官不会太多，但如果只是集中个千把人，再配合混进来不知道多少的山夷，夺取一两处城门还是轻轻松松。
而一想到这里，朱温又忽然有一种后知后觉，他猛然转身走向身后，直接来到城楼边，透过雨幕看向下方。
随后这一看，直接让朱温本来已经极度苍白的面容，更加惊惧。
泥道早已扩宽到可以上两台长梯的地步，甚至因为这几日拉锯，后线唐军民夫还是赶工打造出来了不少云梯。
而且这些云梯因为不用考虑防火防箭，所以修建的极为简单轻便，已经可以顺着一些工期较快的泥道直接靠上城墙。
可就算这样，唐军居然依然没有正式进攻，反而是以城门面前的泥道为核心，继续疯狂加大着道路。
而直面城门的泥道，已经展现出远超其他泥道的宽阔。
不要说走云梯，甚至就连骑兵都可以跑起来！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但一想到城门有可能从内部打开，而唐军的泥道又处处有着一种专门针对城门的感觉，朱温几乎是只在极为短暂的瞬间，就震恐的转身下令：
“立即堵死所有城门！”
朱温这话是对着葛从周开口，但葛从周虽然也惊慌，却还是忍不住提出疑问：
“如此匆忙，我军如何拿出这么多物料？”
堵门又不是随便堆些东西就算完事，那几乎等于是将门洞给堵得一点缝隙也不留。
若是时间和条件允许，甚至会有人直接将门洞用墙砖给彻底封死。
所以对于物料的需求会比较巨大。
而听见葛从周居然还能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饶是面前的葛从周已经是自己手下最后一个名将，朱温也忍不住泛起一点怒意。
他几乎是带着一点咬牙，从嘴里挤出了话：
“附近不是有那么多民居吗？把民居的墙砖拆了，拿去堵门！”
看着直接要动老百姓的房子，葛从周和周围人一愣。
倒也不是他们多么爱民，而是守城不仅仅是需要军卒的同仇敌忾，还需要城内百姓的配合。
此时下大雨，你直接把房子拆了，城内百姓本就因为山魁搞得人心浮动，这个时候没了房，就算没房的不多，也等于把这些人直接赶到外面被大雨活活淋死。
这消息要是再传开，守城的民心可就彻底没了！
只是此时看着朱温表情，众人也知道自己的主上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于是葛从周小心翼翼看了敬翔一眼，看敬翔也没有说话，只好果断的叉手告退。
很快，就在城楼下的民居中，传来了一阵百姓近乎绝望的哭爹喊娘。
只是朱温此刻听见这些呼喊，反而是内心平静下来。
至少城门此刻，还没有被打开。
深吸几口气，正要重新坐下略微放松，可朱温的屁股甚至还没有落下去，原本城下的绝望呼唤，成了一群人之间的相互呵斥。
而后这股呵斥，瞬间转变为了刀兵！
听见这个声音，朱温的身体再一次僵住，他仿佛扎马步一般直接僵在原地。
而后听着这个声音，几乎只是极为短暂的瞬间，他又猛然起身，对着身边其余将领立即惊恐的大吼开口：
“快！让我们的人去城门！！”
因为有敬翔的提醒，葛从周下去之前就已经让军卒做好了准备。
朱温开口前就有大量士兵跑了下去。
而朱温更是顾不得大雨，整个人直接走出去，随后透过城墙看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内应的梁军连带山魁，一共也才两三百人。
毕竟上千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在白天靠近重兵把守的城门，确实有些痴人说梦。
虽然这两百人中的不少山魁战力彪悍，可面对早已准备，且正在拆除民居的梁军，几乎没有甲胄，手上也全是近距离搏杀短刃的山魁，在全盔全甲，人数十几倍的梁军面前，还是很快被镇压了下去。
下面的战斗还算顺利，待看见果如敬翔预想的那样，山魁逼迫了不少军官充作内应妄图配合开门，此刻只有一股深深后怕。
毕竟李晔夺取洛阳的战斗经过梁军也反复研究过，对于城下的唐军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只要夺取了城门，汴州便算是没了。
脸上满是庆幸的回到城楼，朱温身上甚至被大雨淋湿。
可他却顾不上半点雨水的问题，而是直接转身想要感谢一下敬翔，只是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城外的有些习以为常的繁忙喧哗，被一阵号角彻底吹破。
而后紧随号角，是城头无数箭楼顶部，疯狂的敲响了警钟。
朱温愣了一下，他并没有立即回头看向城楼外的大地，而是沉默了片刻后，整个人带着一股巨大放松坐了下来。
敬翔则转头看了眼城外，随后跟着平静收回眼神，替朱温，说出了那句话。
“唐军，攻城了...”
汴州城外。
李晔站在地上，身上穿戴了方便雨天作战的轻便甲胄。
面前是顺着百条泥道源源不断扑向城墙的唐军，身边则是李存审、庞师古两员名将。
望着眼前城门并未打开，虽然本来也没有抱太大期望，可李存审还是忍不住低语了句‘可惜’。
只是这句可惜并没有得到身边回应，所有人都只是看着上百条宽阔泥道完全越过护城河，以及一台台云梯小心翼翼的驶上泥道，向着城墙靠去。
头顶的云层，已经不够厚了...
第256章 龙纛，动了！
“顶上去！都给劳资顶上去！！”
梁军军将站在城头拿着武器疯狂嘶吼。
大雨哗啦已经没有人关注。
此刻这方世界新的主宰，是围绕一座巨城，近百万人的厮杀呐喊。
长梯一架接着一架的靠在城头，上面加装了钉钩，靠上后能极大加强长梯的稳定性。
而后就是无数唐军口含利刃，双手并用的往城头攀去。
时不时会有长梯被梁军想各种办法给推出去，而云梯的每一次跌倒，都让上面的军卒直接落在身后的护城河上。
只是原本应该直接摔死的人群，居然借着护城河又被身边友军给重新捞了起来。
而且长梯虽然不时被推倒，但是因为雨天实在无法展开多么强大的射击，更多的长梯还是一路通畅，直接上了城头。
虽然雨水也会导致长梯湿滑，可因为不用顾及箭雨，所以不少人甚至连盾牌都没有拿，双手双脚下反倒是爬的极为顺利。
于是被推倒的长梯不少，可成功爬上城头的更多！
不少城头已经陷入到了一片厮杀之中，梁军甲士前赴后继的冲杀上来，靠着人数和提前准备，将人数稀少的唐军给压缩在一小块区域。
随后就是大雨下人挤着人，双方在城头开始你来我往的相互厮杀。
“再上几个！再上几个！！”
“圣人就在后面，我们吐蕃决不能落在其他唐军身后！”
赤德衮宁也站在城下，直接拿着铁盾长刀，对身边吐蕃甲士不断吆喝。
吐蕃人此刻也杀起了性，他们本就是在高原上锻炼出了极为坚韧的性格。
此刻更是受到身边人山人海呼啸进攻的影响，所有人的眼中几乎全部充满了血丝。
而吐蕃人这边负责的城头，也确实是其他唐军中进展相对最快的一片。
虽然代价是吐蕃人的强行突进耗费了更多的人命，可坚韧头铁的性格，却让吐蕃人面对伤亡非但没有退缩，而是更加的前赴后继。
毕竟不是面对李晔的单方面屠杀，这种有来有回的战斗，而且赢面极大的战斗，会将软弱无限缩小，将战斗意志无限放大。
而在长梯的周围，是泥道后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赶到的城边的云梯。
云梯为了能在泥道上前行，甚至没有加装挡板，整个云梯变得极度轻巧。
不过如此大雨梁军的远程攻击全部都没了效果，所以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城头射击。
而后就在城头和云梯上敌我双方的大眼瞪小眼下，眼睁睁看着云梯靠在了城头。
随后踏板放下，早已准备好的唐军，立即顺着踏板猛然冲了上去。
冲在前面的，都是河西、神策两军新招募的军卒，也是被李晔亲自带着训练了一整个冬天的老兵。
而在他们之中，还混杂了不少两百年老兵，这些老兵大多已经升为军官，此刻指挥着堪称最强的河西、神策两军，这群人刚刚跳上城头，便立即在梁军密密麻麻的长矛下回怼了回去。
远比其他唐军少的多的伤亡，随着精锐唐军跳上城头，后面的葛从周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十分果断的将银枪卫调了上去。
银枪卫根本不与唐军打近身，他们拿着超长枪，组成严密枪阵后，对着城头密集的唐军疯狂捅刺。
雨天加之城头拥挤，银枪卫只需要专心捅刺，唐军身边则全是扑上来的寻常甲士，相互组合下，居然将唐军给挡在了城头。
此时两边都已经打的心中泛起了大片惊愕。
唐军是惊愕己方如此强大的战力，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拉开阵线，反而是一种较为缓慢的姿态的在推进。
而梁军这边的想法则又不同。
他们看着自己堪称完美的防御，看着平均下来自己十几个打对面一个，居然不仅没有将唐军逼回去，反而还被唐军给缓慢的倒推回来，所有人都一脸的不敢置信。
就连最精锐的银枪卫，也不时会出现被唐军强行突破，冲进人群中大肆屠杀的场景。
而看着唐军居然如此能打，不要说葛从周连忙将自己的帅旗直接立在了大军背后，甚至就连一直躲在城楼里的朱温，也不顾大雨直接站了出来，就这么在梁军身后亲眼看着守城。
而后就是城下根本看不太清楚城头情况，士气保存相对较好的梁军，源源不断的补充上城头，加入到这场艰难的绞肉之中。
“小心！泥道要塌了！”
护城河上，一台云梯开始缓慢不可逆的向着一旁栽倒下去。
周围军卒们惊慌呼喊，而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梯倒下，瞬间跌入护城河中。
随后周围立即上去两艘战船，将云梯上的落水唐军给拉了上来。
而后就是早已准备好的民夫，连忙上前将被云梯压塌的泥道缺口给迅速补上。
看着人群忙碌，在李晔身边的李克用有些皱起眉头。
“我军的投送能力，还是弱了些。”
李克用年纪已经有些大，此刻完全不同于前面亲临一线的赤德衮宁、张承奉等年轻人，他是穿着甲胄站在李晔身边。
而李克用看见的问题，李晔也已经发现。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战，朱温也起了性，哪怕不少唐军已经踏上城墙，可这小子就是不退，就顶着自己的王旗站在城墙上，半步也不后退。
靠着朱温的坚持，城头梁军虽然依然在被唐军给缓慢的倒推，可却始终没有半点崩溃的迹象。
反倒是追求进攻的唐军，处于长时间围攻下伤亡开始了增加。
不仅李克用看着皱眉，就连指挥作战的李存审也有些无奈。
虽然总体优势还是在李晔这边，可真要这么绞肉打下去，就算最后靠着惨烈伤亡赢了，到时候雨大概率也停了，朱温一把火，李晔不是又白打了？
唐军的战略目的是赶在大雨结束前夺得汴州，而不是单纯的攻取汴州。
人群看着城头焦作一片苦思，直到突然一阵山呼传来，大伙才把注意力放了过去，而后不仅是唐军看了过来，就连城头梁军，山庙刘隐等人，也都看了过来。
这一幕相对整个战场其实并不起眼，但所有人看过去后，却又瞬间全部将眼中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放大。
因为...
李晔的龙纛，动了！
第257章 他怎么上来了？
在几十上百万人，围绕着一整个巨城的战场，一面旗帜就算再如何庞大，从战场的角度来说也显得格外渺小。
可当李晔‘渺小’的龙纛开始越过护城河，亲自向着城头移动时，带来的却是整个战场内外难以压制的狂热欢呼。
本就气势高昂的唐军更加火热，而城头梁军却看着龙纛亲自靠向城头，脸上却全是各异的表情。
一些消息逼仄，并不怎么了解李晔的梁军是一脸火热，看着龙纛下的李晔仿佛找到了结束这场战争的契机。
同时脸上更是一片火热，看着李晔仿佛看见了自己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
而一些略有耳闻的则是一面惊疑，一面下意识先向着李晔的反方向移动。
只是相对于这两类人，更多的还是一脸茫然，看着李晔这个圣人居然也靠向城头，眼底浮现疑惑的同时，也浮现了点点奇怪。
毕竟朱温可很少会冲在前面，尤其是这种焦灼的拉锯战。
而现在一对比，明明李晔的身份更为尊贵，明明属于进攻方的唐军情形更加凶险，可李晔居然还是如他在大帐中说的那样，选择走到了自己军卒的前面。
此时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杆龙纛。
朱温是气的脸色铁青一片。
山庙众人是呆呆看着，随后哪怕是刘隐也满脸的不敢置信。
甚至看着龙纛真的在靠近，而且直接来到一处云梯下，刘隐更是急的站了起来：
“大好局面，何至于如此冒险？！”
刘隐确实着急，毕竟他也是选择全力押宝李晔的藩镇，在他看来，汴州便是不打，围个两三年这大局也是稳了。
就算汴州最后是一片焦土，就算要以河南道百万百姓做陪葬。
可在李晔面前的生死面前，这些算得了什么？
刘隐火急火燎，反倒是城下的张承奉、王彦章、庞师古、符道昭四员跟着李晔练了两百年的‘神将’，连带并未打散出去，而是一直跟在李晔身边的一千铁河，一脸睥睨！
“早就等着圣人了！”
不要说王彦章这个超级猛人，也不说张承奉年轻气盛，符道昭猛攻猛打，就连一代名将庞师古也没有劝阻李晔，反而是有点让李晔快点的意思。
大好局面不能以身犯险？
不好意思，在咱这位圣人面前，只有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凭什么要让朕的百万子民和汴州，去做朱温的陪葬？
山庙上的众人万分着急，原本已经认命的马殷这一派，更是呆呆看了半天后，眼底腾的一下燃起了火热。
而后就是一群人甚至顾不得头顶雨水，直接穿上蓑衣往前走了不少，就为了看的更清晰些。
很快，龙纛居然顺着云梯开始往上！
王彦章的双枪交给了身后一个铁河，他亲自扛着李晔龙纛，通过宽阔的云梯一步步走上城头。
而王彦章并非最前面，最前面走着的是腰跨宝刀、身穿鎏金龙纹、手提陌刀的李晔！
李晔所在的云梯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长梯，其中混杂着一些其他云梯。
原本还是按部就班跑上城头的唐军，此刻看着身边几乎近在咫尺，也亲自向城头爬去的李晔，一双眼睛在瞬间涨红一片，居然一声大喝，一群人玩命的向上爬去。
似乎深怕落到了李晔后面！
而已经上了城的唐军，看着身后李晔越来越近，更是跟着红了双目，随后装若疯狂起来！
“死！都给我死！！！”
赤德衮宁整个人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
他属于被李晔打服，心底虽然服气，但绝对不至于崇拜。
他出兵更多的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吐蕃的价值，以此换取更长远的好处。
可此时的前面，赤德衮宁虽然还比较冷静，可那些已经名义上属于唐军的吐蕃军，此刻看着他们的最高领袖居然亲临一线，要跟着他们一同往前冲杀，直接全部把脖子都涨红了起来。
吐蕃重步闻名天下，此刻被打了鸡血后，这群原本还多少有些克制，想要尽可能保存人力的吐蕃军，居然展现出了堪比河西军的狂热！
此时无数吐蕃军直接放弃了阵型，拿起长斧冲进人群，不要命的对着面前梁军大砍大杀。
而看着一群外族军队居然都如此狂热，周围不少河西军也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跟着颇有一股比较的感觉，也疯狂的冲杀了出去。
而有着两边带头，神策军也根本不甘示弱，不少神策军卒更是不断大呼‘大唐神策’这四个字，以此证明他们才是拱卫李晔的中央军。
而有了这三团人带头，剩下的河东、河朔，剑南、淮南，更是纷纷被带动起来，开始不要命的向前发起攻击。
只是唐军振奋，对面的梁军却叫苦不迭！
梁军们惊慌失措，面对突然不要命冲来的唐军被打了措手不及。
一时间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只是缓慢后退的城墙防线，居然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败迹象！
朱温、葛从周、李振，甚至是敬翔，这些梁军的核心，看着眼前城头画面已经只剩下一股巨大惊恐。
排山倒海！
看着眼前画面，他们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唐军在排山倒海的进攻，密密麻麻的梁军在排山倒海的后退。
而梁军交接间，是无数利刃挥舞，带着片刻不曾断绝的红色血花。
“疯了！都疯了！”
“唐军疯了、河东军疯了、河朔军疯了，就连杨行密手下的淮南军也疯了！”
朱温备受震惊的不断摇头呢喃，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才短短五六年的功夫，李晔居然就能重新在这群军卒心中重新建立起如此威信！
要知道此刻李晔甚至还没有踏上城头，他仅仅只是龙纛向前，开始顺着云梯往上。
可仅仅只是往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直接带起了整个城墙战线的巨变！
而后面的唐军更是一个劲疯狂攀登，居然有了一种生怕落到后面的疯狂。
这种局面朱温想不明白，葛从周、李振也想不明白，唯有敬翔看着那杆渐渐刺破城墙，在城墙上露出身影的龙纛，面容沉默到了极点。
而后...
云梯后一个人影轻轻一跃，就在这么眨眼的寻常间。
踏上了城头！
第258章 圣人无双！（上）
此时先一步踏上城头的唐军已经强行将阵线往前推了过去。
李晔踏上城头后，身边除了三三两两汇聚过来的下马铁河，周围居然显得略有空旷。
而后李晔没来得及向前，身后王彦章却已经高举龙纛，也走下了云梯。
在周围一片密密麻麻的梁旗中，第一面立在汴梁城头的唐旗，居然是李晔的龙纛！
看着龙纛真的立在了城头。
这一次高大龙纛在城头将自己身影传递了老远出去。
李晔引得更远处的唐军欢呼，以及不明所以梁军的惊恐。
而山庙中的刘隐、马殷两类节度使，则是面色各异。
马殷一派是略带期待，刘隐一派是万分紧张。
但在他们这两种明显的情绪下，就算是他们，也不得不在心底深处，默默对着那面龙纛下渺小的模糊人影，升起一股钦佩。
不管如何，这样的圣人便是死在了城头，这大唐的结局也足称的上壮烈！
朱温不知道山庙有人，更不知道山庙内会有李晔要是死在城头，堪称壮烈的想法。
他此刻只是看着与自己隔着密密麻麻军卒的李晔，心底翻涌起了曾经对于李晔的种种传闻。
李晔死了大唐是否会壮烈朱温不知道。
但他知道要是被李晔近身，他的下场可能真的会‘裂开’！
只是朱温的惊恐还没来得及表现，反倒是李晔身边突然冲出来了一群兴高采烈的梁军。
“明公勿慌，待我张归霸取了这伪帝首级！”
这群梁军的脸上满是振奋。
而且不仅面容振奋狂喜，甚至就连装备也好过寻常梁军。
其中不少人甚至还穿了明光铠。
而带队的张归霸，则是朱温手下的一员悍将，也是以作战勇猛著称。
他此时看着几乎没有唐军在身边，空旷城头只有零零散散五六个铁河的李晔，整个人激动的手脚都在颤抖。
他带着足足五十个自己的牙兵，提前混在人群中，就是为了能够在李晔上来后借机将李晔给当场斩杀。
此时看着李晔身边几乎没人的防备，他的眼中只有李晔，以及自己越来越近的火热。
只是他的火热目光，很快引起了李晔注意。
那个鎏金龙纹的男子，将他的视线...
也看了过来。
张归霸的激动、狂热瞬间一滞，并不是李晔有什么王霸之气，而是他心底忍不住浮现出了一片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感觉这个李晔看我，用的是...”
“看死人的目光？”
张归霸的激动、狂热被疑惑阻隔，而后他下意识看向李晔身边的唐军，想要从他们身上看见自己期待的恐惧惊呼。
可放眼看去，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居然也是看死人！
而且不同于李晔的简单明了，这群唐军的眼中，居然还多了点...可怜...
可怜？
张归霸更加疑惑，他们为什么要可怜自己？
张归霸想不明白，但随后的一个画面，却让他的疑惑，被更大的疑惑覆盖。
那些本该挡在李晔面前的唐军，在李晔随意挥手后，向着两边...散开。
此时张归霸连带他的五十个牙兵，居然与李晔之间再无半点阻隔。
只是此时张归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火热，他只有被一个接一个疑惑打断的茫然和奇怪。
但此时箭在弦上，张归霸看着越来越近的李晔，也顾不得其他，只是一咬牙，恶狠狠的扑了上去！
“管你什么牛鬼蛇神，先吃我一刀！”
张归霸怒吼着给自己打气，而后是再也不顾其他，直接举刀就要砍下去。
而张归霸的行为也引得所有人关注，看着李晔刚上城头就被一伙梁军给冲到面前，所有人都瞬间把心提到嗓子眼。
就连后面加入的河东军、淮南军等藩镇军，也是心中大为惊恐起来。
这要是李晔真被张归霸弄死，那这大好局面可就真的废了！
可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面张归霸的李晔，终于动手。
雨幕一直在下，随后全神贯注看过去的所有人，只感觉眼前一阵雷芒闪过，随后气势汹汹的张归霸...
一分为二！
庞大魁梧的身躯，连带身上精良的明光铠。
在一闪而过的刀芒前，整个人从中间被直接腰斩，在张归霸自己都满脸疑惑的茫然中，瞬间向着一旁横飞。
此时的画面实际上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瞬。
但就是这么一瞬的画面，却仿佛钢印一般直接烙在了众人心头。
站立、举刀、横挥。
孤单的身影在雨幕前平静无言，只有电光火石般的一击。
随后面前魁梧大将一分为二，整个人化作炮弹，在巨力下向着一旁城墙飞去。
甚至就在这一刀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错觉或者其他，他们甚至依稀看见李晔的这一刀，将面前雨幕都砍出了一条短暂的缝隙。
而挥舞出如此恐怖一击的李晔，居然就只是那么单纯的站在原地，那么平静的挥舞。
远没有张归霸领着自己牙兵的气势汹汹。
张归霸一时半会还不会死，他只是飞在半空中，瞪着越发茫然的大眼，狠狠撞在足足十米开外的箭楼墙壁上。
随后带着大片撞击带起的水花，随意滚落。
而也就是这一撞，终于让张归霸眼中的茫然，反应回来。
望着头顶雨幕，张归霸一副疑惑得到解答的了然：
“原来...”
“他们是在可怜这个...”
张归霸呢喃着缓缓闭上眼睛，虽然不远处很快传来更加巨大的惊恐惨叫，可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只是感受越发冰冷的身体，默默闭上了眼睛。
城头上原本气势汹汹的不少梁军已经完全被震在了原地。
他们呆呆看着被砍飞出去的张归霸，又愕然回头看向依然安静立在原地，身后顶着巨大龙纛的李晔。
虽然此刻铁河越来越多，但铁河们却没有挡在李晔面前，而是遵从李晔吩咐让到两边。
可剩下的这群以为捡便宜的梁军，却全部都惊恐止住脚步，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再往前。
只有李晔身后换上自己双枪的王彦章，看着眼前梁军瞬间胆怯，忍不住嗤笑了一下：
“好久不砍人，你们莫不是忘了咱这位圣人...”
“是个一战砍了数百人的煞神！”
第259章 圣人无双！（下）
惨叫！
惊恐！
倒飞！
不仅梁军、山庙众人看呆，就连许久未见李晔出手的唐军都完全看呆。
对于手下军卒，李晔的百倍只提升了他们技艺，并将他们身体无限趋近于凡人巅峰。
可对于自己，体质的提升却没有限制，只要你做了足够的锻炼，那么得到的体质成长就能百倍反馈。
而从上一次出手夺取洛阳再到现在，手下军卒练的东一块西一块，可负责训练的李晔却是每天都没落下。
这就导致从夺取洛阳到现在，李晔已经进行了长达三百年没有上限的训练。
以至于就连李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到了那种程度。
而眼下这些冲上来的梁军，正好就成了检验李晔成果的‘陪练’。
只是检验的结果嘛...
不要说唐军，就连李晔自己也是一脸懵逼。
这已经不是杀敌，这尼玛是在玩‘无双’！
李晔的陌刀甚至已经改为横拍，毕竟动不动就肠子流一地，李晔也觉得有些膈应。
只是横拍虽然不怎么见血，可对于更远处的梁军和山庙众人来说，却更加视觉冲击。
毕竟肠子和血水被人群阻挡他们看不见，可看着李晔所到之处，梁军甲士就一个接一个的倒飞出去，这个画面可是想躲也躲不掉。
朱温、葛从周、李振目瞪口呆，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敬翔，也难得如同其他人一样，对着李晔直接展现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若是有人能将注意力从李晔身上分出来一点，甚至可以发现朱温四人正站成一排，齐齐向前略微弓腰，双目瞪圆，嘴角大开！
而山庙上众人的反应也没有好到哪去。
他们位置更高，虽然细节因为雨幕看的十分朦胧，可整体画面却看的更加清晰。
他们几乎是亲眼看着李晔陌刀拍出，直接将面前密集的梁军甲士给不断拍飞。
而看着李晔如此夸张，刘隐、马殷这两派人的想法，终于是难得统一了一回。
“这尼玛...还是人...？”
这一次说出大不敬的是刘隐。
而仿佛之前一样，刘隐说完后，也是惶恐了看了一眼周围。
只是其他各路小节度使也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只有马殷传回来了一点眼角余光，眼中露出与刘隐之前别无二致的似笑非笑。
刘隐、马殷两人的小心思只在他们两人之间传递。
而在城下，梁军和唐军之间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
唐军是看着李晔神勇，一群人跟着狂热向前。
而梁军则是看的目瞪口呆，只要是李晔对准的方向，沿途梁军几乎是在李晔目光投过来后直接四散。
甚至还只是目光，李晔没有举刀，更没有抬脚，被看了一眼的梁军就直接崩溃了。
而且崩溃的还不仅仅是军卒，还有其中的军官。
毕竟军卒还只是在城墙上受到了刺激，可军官却是已经被李晔的山魁给搞的心态早崩了！
于是现场很快出现了一个奇怪画面。
那就是李晔看向哪里，哪里的梁军就直接崩溃，而就算距离较远，没有第一时间跑开，也会在李晔抬脚后，瞬间崩溃。
如果连李晔抬脚都还能坚持，那么只要李晔一皱眉头，梁军发现自己居然惹到了这煞神，也会跟着崩溃。
以至于更远处不明所以的梁军，还以为李晔的眼神直接加持了某种仙法！
然后就在李晔的目光下，是朱温混在人群中狼狈不堪的逃窜。
李晔也并非胡乱看，他的目标还是贼首朱温。
所以只要朱温跑到那，李晔的眼神就会追到那。
甚至就连李晔本人，也会直接踏步，提着陌刀跟在朱温身后。
而有着张归霸做示例，不要说银枪卫、控鹤军这些梁军精锐，就连朱温自己的亲信牙兵，也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呆在朱温身边。
葛从周虽然一个劲不断指挥军卒，可此时此刻的局面，葛从周的话在军卒需要直面李晔面前，那就是个屁！
也只有李振还算死忠，咬牙拿起一把横刀，也来不及穿甲，准备挡在李晔与朱温面前。
“伪帝勿伤我...”
‘我主’两个字还没有说完，李晔的陌刀便已经拍了下来。
只是面对李振，李晔倒也没有下死手，而是在即将碰着脸颊的一瞬间又停了下来。
而后就是一阵急促狂风自陌刀传来，直接将李振的一脸狂热，给瞬间吹得万分清澈。
李振呆愣在原地，心底只有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茫然后怕。
以至于李晔就这么紧挨着走过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前面朱温看着连最后一个死忠李振也被一刀拍‘傻’，他的脸上再也没了奢望，只有看了一圈，一咬牙准备退回城内。
只是城墙处处皆是趁乱冲上城头的唐军，被李晔这么一冲，朱温又不断逃跑，城墙的防御几乎已经完全宣告失败。
所以当朱温也想着逃往城内时，他才猛然发现下城阶梯已经挤满了人。
若是之前，朱温根本不敢直接与这群逃兵抢道。
毕竟逃兵发起狠来，可不会管你什么梁王不梁王！
只是看着远处李晔又把注意力放来，朱温也管不了许多，他直接顺着人群挤去，同时不断大吼：
“都给本王让开，让本王先走，本王事后重重有赏！”
朱温扯着嗓子吼，甚至直接挑明身份给出赏格。
要是之前，这句话或许还会有不少效果，可到了眼下，前面本来正在相互拥挤着溃逃的梁军，却在听见‘梁王’两个字后，齐齐一惊！
随后一群军卒猛然回头，先看了朱温一眼，确认真是他后，才又猛然看向另一边。
在那里，他们果然看见了正在大步走来的李晔！
军卒们……
脸色一白！
“不是，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跑啊？！”
军卒们心底全然没有朱温开出赏格的兴奋，反而是一脸恼怒与欲哭无泪。
随后一些人是更加惊恐的逃跑，但还有一些人，却在短暂惊恐后，忽然...
看向了朱温！
有人带头，随后是更多的人看了过来。
他们看了看朱温，又看了看大步走来的李晔，随后一群人，终于反应了回来。
哐啷声再次响起，一群梁军重新拿起了武器。
而看着自己一句话后梁军居然又变得‘敢战’，朱温立即大喜。
可还没来得及表扬两句，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李晔在那边，你们向我走来是什么意思？”
第260章 游街全国
啪~
朱温被五花大绑，整个人直接丢到了李晔面前。
而做完这一切的梁军，则是鼓起笑脸，小心翼翼看着李晔，不断点头哈腰。
拿着双枪的王彦章脸色有些不喜，他瘪瘪嘴，随后看了眼周围开始山呼海啸，疯狂崩溃的梁军，又将双枪收了起来。
“抓着了！葛从周抓着了！！”
李晔本来看着朱温，此时另一边却又传来大量唐军的欢呼。
听见这话，被捆绑起来蜷缩在地上的朱温眼神瞬间瞪大，随后最后一点光芒也消散下去。
而李晔也回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葛从周站在原地，任凭身边唐军将他捆绑起来。
相对于朱温的不死心想逃跑，葛从周更像是直接站在原地，故意等着被抓。
唯有在李晔看过来后，才会在死心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反应。
用一种无奈又无力的眼神瞟了李晔一眼。
汴州的防守，没有寻常百万战争的你来我往，前后拉锯，整个过程结束的在葛从周看来，甚至有些儿戏。
也就围绕护城河的搭建有那么一点起伏，等到李晔正式开始攻城，正场战斗居然在一天内就完全结束。
本来唐军刚刚上城，葛从周虽然在看见唐军战力后，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但至少梁军还能做出些负隅顽抗的战斗。
可随着李晔上城，原本还只是缓慢退后的战局，居然瞬间就开始了崩溃。
而随着张归霸不知死活以为捡了便宜，直接送死后，李晔后续的战斗，那夸张的画面几乎是瞬间就压垮了梁军。
其实直接死于李晔之手的梁军并不多，但任谁看着堂堂一国皇帝，直接将甲士当苍蝇到处拍，是个人也不敢再往前冲。
尤其随着朱温想要逃跑，反倒被逼急的梁军给反绑了起来，目睹了一切的葛从周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从葛从周身上收回眼神，李晔对一旁候着的李存勖微微示意：
“葛从周需要优待。”
说完，李晔看向朱温，想了想又继续：
“后面用人的地方还有很多。”
李晔从不避讳对世界的征服欲望，朱温虽然听见这句‘后面用人还多’满是疑惑，毕竟在他看来，连自己都如此轻松被李晔消灭，天下还有哪路节度使敢反抗李晔？
而李存勖和王彦章两个跟在身边的人却十分清楚，李晔这句话指的是大唐之外！
李存勖立即叉手行礼，转身就去安排葛从周。
随着一两声呵斥，原本还在捆绑葛从周的唐军又连忙上手将绳索解下。
随后李存勖故意声音大了些，宣布了李晔的旨意。
当着朱温面收买他手下首席名将的人心，虽然葛从周作为朱温死忠，对此只是完全处于客气的对李晔略微叉手，完全说不上恭敬和归心。
但还是看的朱温脸上翻涌起一股怒色。
而后更让人生气，是李巨川顾不得依然大雨，在十几个铁河保护下来到了李晔身边。
“臣得知敬翔回了自己汴州家中，但兵荒马乱，特来请圣人旨意，派一伍军卒前往看押。”
李巨川说的还算小心，最后用词也是看押。
毕竟敬翔大才，就连李巨川也不愿意看着他白白死在乱军中，可他也不敢直接让李晔去照顾一个主导了对自己包围圈的人。
只是李巨川说的小心，李晔听后却一亮。
如果说崔胤是一个守成、坚定的使相，那么敬翔就是那个能够将一切困难克服，真正完成一个大国治理的稀世人才。
朱温占领的河南道实际上在初期与河东甚至淮南相比，都要弱得多。
可硬是在敬翔的主导下，将整个河南道给恢复了起来。
对于即将完成全国统一的李晔，他太需要一个能够真正意义上统筹全国，并实事求是治理下去的大才。
李晔甚至都没有去关注朱温，而是整个人直接转身。
“王彦章！”
被点名的王彦章立即向前一步：
“圣人！”
叉手单膝，王彦章默默等待着李晔的命令：
“你立即带五百铁河前往敬翔府邸，务必保证敬翔安全。”
看着居然直接派自己这个大唐第二战力去保护一个敌对谋士，而且总共一千铁河，直接分出去五百，王彦章虽然心底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对着李晔至今行礼。
“喏！”
说着王彦章起身就要离开，可刚刚转身，李晔的声音却又再次传来：
“李巨川也去，在保护敬翔的事情上，王彦章必须听从李巨川的安排。”
生怕王彦章一个武夫伤着敬翔，或者给敬翔找不痛快，李晔连忙让李巨川也去。
而这句话正中李巨川下怀，他也顾不得地面湿滑，直接对着李晔叉手：
“喏！”
说着深怕李晔后悔，李巨川直接拉着王彦章就要走。
只是王彦章面对李巨川心底有些不痛快，随后正要强忍着离开，李晔的声音第三次传来。
“再等等！”
看着李晔还有吩咐，虽然王彦章、李巨川都各有想法，却还是带着一脸恭敬对着李晔弯腰叉手，不敢表现出半点不耐。
毕竟李晔将人不断拍飞的画面，可就在不久前！
只是李晔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瞬间一愣：
“再把朕的龙纛，立在敬翔府中。”
李巨川：“...？？？”
王彦章：“...？？？”
朱温：“...？？？”
前面两人惊愕，甚至就连朱温也格外震惊。
会有什么比李晔本人更具有保障？
只要龙纛在，乱军就不敢来，唐军到了也只会遵从，而不敢有半点造次。
可以说在眼下兵荒马乱的汴州城，没有什么会比李晔的龙纛更有安全感。
王彦章有些傻眼，李巨川则是反应过来后深吸一口气，对着李晔叉手行礼。
“圣人英明。”
说着，李巨川直接转身，而王彦章无奈，只好让人将李晔龙纛拿起，向着敬翔的府邸而去。
处理完这一切，李晔才略有放心回过头，随后一旁的李存勖，才靠了过来：
“圣人，朱贼当如何处置？”
李存勖示意，毕竟朱温这小子才是今天的主菜。
而看着脚下狼狈的朱温，李晔却直接皱起眉，随后直接挥手：
“看押起来，朕要拿着他游街全国！”
第261章 敬府
巨大的汴州城。
原本因为山魁而空无一人的长街，又一次被无数人的脚步所踏满。
大量梁军不明所以，被城头李晔打崩的梁军带起连锁反应，全部开始无头苍蝇一般的四处逃窜。
而后是零零散散越过城头，进入城中疯狂追击梁军，害怕他们重新集结的唐军。
此刻整个汴州内外一片混乱。
兵刃与惊恐惨叫更是此起彼伏。
也就是头顶大雨连绵，不然这会全城都不用朱温指示，就已经该燃起漫天大火。
而就算没有大火，此刻的人群混乱中，也依然在全城传开了巨大恐怖。
梁军杀百姓、唐军杀梁军、梁军杀梁军、百姓反抗梁军、百姓逼急了连唐军也反抗、唐军感觉城内处处是反贼于是也看人就杀...
可以说庞大的人数加之庞大的汴州，以及为了追击几乎失去组织的敌我双方，此刻已经在汴州杀红了眼。
而在这种情况，那些密密麻麻的民居还好，只需要关好门窗，祈祷厄运不要落到自己头上就行。
而一些高门大院，一看就很有钱的地方，却纷纷遭了殃。
最靠近梁王宫的一处府邸。
府门口悬挂着‘敬府’两字。
不同于其他府邸门匾的寻常字迹，这敬府仅仅只是门匾，都体现出了一股别样的笔力与苍劲。
只是以前这时常引起府中仆人、主家自傲的门匾，此刻却仿佛成了催命的符咒，逼的院中人不顾门外不时跑过不知道是溃兵还是百姓的人影，惊慌将门匾直接拆下。
而后就是十几个家丁拿着铁棍横刀，一脸紧张的把守大门。
“快！快呀！这个时候就别管上面的鎏金了！”
一个中年人急得跳脚，看着仆人居然还在担心磕坏了鎏金，急的忍不住大骂。
不比其他府邸只是富贵，他们敬府可要比其他府邸更要提心吊胆。
毕竟谁不知道他家敬翔，可是梁王朱温的座上宾？
而且外人或许知道的不多，可作为敬翔儿子，中年人可是知道敬翔当年是亲手主导了对李晔的包围圈。
此时唐军已经开始进城，这要是被唐军一下找到，这不等于全完了吗？
中年人当然也想过李晔会不会爱惜自己父亲才华而展现出一些‘心胸’，可眼下的兵荒马乱，中年人根本赌不起。
而且就算不怕李晔，那些乱兵看见了如此苍劲的门匾，谁知道会起什么心思？
有了中年人的吩咐，仆人们终于不再顾计，两下就将门匾拆了下来，随后在家丁的保护下，慌忙向着门内退去。
而后直到彻底将大门紧闭，并上了好几层锁，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松气，一处隐蔽望楼上的仆人，却惊恐跑了下来。
指着不远处，仆人脸色苍白：
“进去了！我看见有人进去了！！”
看着仆人说话颠三倒四，中年人大怒，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什么进去了？进哪了？”
中年人呵斥，而后不等被打了一巴掌的仆人开口，门外传来的惊恐惨叫，便已经说明。
“隔壁柳府，被一群乱兵冲进去了。”
“我亲眼看着乱兵见人就砍，府中女眷...女眷也...”
仆人没有再往下说，而听着这话，中年人的脸上彻底一片苍白，更是听着门外不断爆发的惨叫和惊慌奔逃，整个人只感觉身体软了下来。
一个踉跄，要不是仆人见状伸手快，不然就要直接倒下去。
可外界传来的惊恐，却一波接着一波。
也不知道是乱兵上门，还是有人慌不择路。
紧闭的敬府大门，被猛然敲响了一下！
‘砰’的一声，大门略微颤抖，院中众人吓了一跳，家丁更是直接恐惧的将手中铁棍掉在地上。
而后...
响声就消失了。
一群人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就这么死死盯着大门，直到他们确定声音只响了一下，这才重新放松了下来。
而后众人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相互对视一眼后，是中年人直接转身向后，去找自己的父亲敬翔。
敬府实际上算不上多大。
至少与葛从周、李振、甚至张归霸等核心比起来算不上大。
这也反应出敬翔相对廉洁的生活作风。
而这一点在残唐，简直稀少到濒临灭绝。
毕竟就连李晔的‘贤内助’崔胤，虽然在态度上坚定到了极点，可个人生活作风上，崔胤不见得比杨国忠之辈好到哪去。
所以中年人只是片刻功夫就走完了大院，直接来到敬翔喜爱的角落小院。
随后在这里，看见了换上干衣，一脸平静的敬翔。
外界兵荒马乱，敬翔居然靠在一个躺椅上，欣赏着小院雨水。
看着自己父亲都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这种雅兴，中年人心底已经完全急成了铁锅上的蚂蚁。
但他不敢对敬翔表现出任何不敬，而是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父亲，门匾取下来了。”
说完，敬翔依然看着雨水，没有任何反应。
中年人无奈，只好咬咬牙，声音略微大了些：
“隔壁柳府...被乱兵冲进去了。”
说到这，中年人甚至顾不得雨水，向敬翔靠近了一些。
可敬翔听见这话，居然还是一脸无所谓。
这一下中年人彻底急了，正要直接开口，逼着自己父亲拿个主意，忽然整个外界，突然传来了一阵压过雨幕哗啦的沉闷。
这个声音中年人很少听，他有些疑惑，但原本毫无反应的敬翔，却终于将眼神从雨幕上挪开。
摇晃的躺椅止住，而后敬翔略微抬头，看向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有贵客，去开门。”
听着敬翔这么说，中年人在愣了一下后整个人的脸色彻底一片苍白，巨大绝望也爬上了他的脸颊。
但看着就连敬翔也开始起身准备，他却只能是深吸一口气，万般无奈的向门外走去。
此时的大院内，敬府众人已经完全呆若木鸡。
院内敬翔父子听见的沉闷还不真切，但就隔了一道单薄院墙，而且还有望楼可以查看外界的前院，却已经知道门口来了什么。
看着中年人出来，家仆立即上前想要说话，可中年人却带着一股认命，听也不听的亲自走到了门前。
随后一抬手，让身边人开了门。
而后的大门打开，当中年人也看清外界后，是整个人瞬间呆在了原地。
他没见过李晔，可却见过龙纹。
当他看见门口居然站着一个龙纹年轻人后，他还没有说话，王彦章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既见圣人，为何不跪？”
第262章 算你有本事！
雨天、长街。
只是原本跑来的乱兵已经四散不见。
长街上是密密麻麻，人马具甲的铁河具装。
具装巍峨仿若铁塔，此时全部骑在马上，只漏出双眼的面甲默默盯了过来。
所有人都万分恭敬和戒备，唯有最前面年轻的龙袍男子，脸色轻松。
被王彦章呵斥一句，中年人连忙想要跪下行大礼。
可李晔直接挥手，随后脸上带起一点笑：
“兵荒马乱，朕担忧敬公安危，所以并未通报，而是直接前来。”
和颜悦色，毕竟这个时候，整个汴州城连兵带人两三百万，也就只有李晔能这么轻松的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其他人不要说百姓和溃散梁军，就连唐军也要忙着剿灭残敌，没有心思笑一下。
而李晔的这个笑，连带他亲口说出的话语，却让中年人呆了一下后，更要玩命的双膝跪下去。
随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故意大声开口：
“草民敬理，拜见吾皇。”
敬理深埋头，可脸上却全无半点因为地面湿滑带来的不适，只有一脸狂热的惊喜。
李晔的话他都不在乎，但听着李晔亲口说出‘敬公’两字，就意味着对他们家最好的结局，到底还是来了。
而李晔看着脚下满是投机的敬理，心底虽然略有失望，但也没有过多理睬。
本来李晔只想让李巨川和王彦章前来稳住敬翔。
可后面收拾完朱温，才发现自己居然无事可做。
于是就亲自带着李巨川和王彦章前来。
在文无第一的观念下，敬翔都能成为残唐当之无愧的第一谋士，对于这样的传奇人物，李晔不仅想要，而且也乐于亲自来见上一面。
“起来吧，带我去见你的父亲。”
李晔语气没了一开始的温和，毕竟对于残唐这些人的见风使舵，已经让李晔有些浮现出习以为常的无奈。
而敬理得到命令，根本不敢耽误，直接就带着李晔走向后院。
而铁河留在府外，只有王彦章、李巨川、李存勖三个亲随跟着进来。
而这一次，哪怕不远处依然在传来阵阵惊恐喊杀，可敬理却直接一脸轻松，甚至懒得叫人关门。
毕竟门口除了五百铁河，还有一杆在雨天高耸的龙纛。
圣人在此，谁敢造次？！
看着不算奢华的宅院，李晔心底对敬翔又微微竖起了一根手指。
随后两下来到敬翔所在小院，接着就看见原本安静站在自己书桌前的敬翔，整个人愣了一下。
“圣...圣人？”
敬翔看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亲自冒着大雨赶来的李晔，脸上全是反应不过来。
随后脸上错愕，很快被恭敬取代。
没有恃才而傲，敬翔还是以一个臣子的礼节拜见了李晔，而李晔也立即伸手扶起了敬翔。
看着如此臣贤君明的画面，李巨川比较满意敬翔‘识相’，敬理也猛松一口气，以为他们敬家不仅不会被李晔清算，甚至还会迎来新一波的提升。
只是敬翔起来后的第一句话，就直接让现场气氛瞬间凉到了冰点。
“请圣人，赐罪臣一死！”
敬翔万分恭敬的对李晔请求，李巨川和敬理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笑意瞬间一僵。
没有待价而沽、更没有意志坚决。
敬翔就这么平淡的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虽然心底多少有些准备，但李晔也没有想到敬翔会这么直接。
李晔依稀记得历史上敬翔之所以能当之无愧稳住第一谋士的宝位，也是因为不仅能力出众，也是残唐少有死节的存在。
所以此刻看着敬翔开口，李晔虽然愣了一下，但也很快表现出了让敬翔错愕的一面。
“知道了，但朕不允许。”
一样的平淡、一样的理直气壮。
敬翔完全没有想到李晔居然会跟自己一样，回的这么直接。
自己没有说为什么求死，李晔也没有说为什么不准你死。
反正两个人就把话放着，都当对方说的话是在放屁。
此刻随着李晔回答，原本已经跌到冰点的氛围瞬间变得极度诡秘起来。
敬理目瞪口呆，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动，李巨川也是一脸焦急，不断对着敬翔使眼色，希望敬翔快点收回刚刚的话。
只是看着李晔直接，本来下定了决心的敬翔，此刻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话。
直到好半天后，才赌气开口：
“谢陛下仁德，但臣去意已决，既然圣人不允，那臣就自绝而亡。”
敬翔态度诚恳，这下不仅是李晔，就连敬理和李巨川也都知道了敬翔是真的准备去死。
而后就是两人小心翼翼中甚至带有一点惊恐的看向李晔。
此时的李晔已经重新建立起了权威，甚至因为力挽狂澜和夸张武力，这个权威更是快要超过开国之君，成为大唐最顶尖皇帝的存在。
等到再造大唐，并成功打了出去，这个权威更是会超过李二，成为大唐当之无愧，甚至历史上当之无愧的前几！
而要是再真让李晔统一了全球……
李巨川不敢想，他只是看着敬翔，满脸无奈。
因为就是这样一个皇帝，居然在给了好脸色的情况下，还被敬翔接二连三的忤逆！
生怕李晔会生气的众人几乎是立即跪了下去，对着李晔就是行礼齐呼：
“圣人息怒。”
尤其是李巨川和敬理，敬理是想不明白自己父亲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什么非要去死。
更怕李晔一怒之下不仅杀了敬翔，还把整个敬家都给杀了。
而且相对于跟着朱温，此时的局势下，明显跟着李晔会有远超之前的前途和光明。
要知道能被李晔亲自上门邀请，这要是放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甚至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李巨川则是心底苦的一塌糊涂，自己本意是想要为李晔留住一位大才，可现在敬翔这种忤逆，李巨川只害怕李晔事后会迁怒自己。
就算不迁怒，有这么一个疙瘩在，自己在李晔心中的地位也要不知道下降多少！
现场众人都带着各种心思，敬翔也没有一副你求我，我偏要死的傲娇。
只是依然淡定自然，甚至面上继续保持了对李晔最大的恭敬。
现场所有人都带着惊慌，同时也都在等着李晔开口，看看局面到底发展了哪一步。
只是李晔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本来已经万分紧张的局面，变得奇怪起来。
李晔看着敬翔一副一定要死节的态度，脸上的笑意没有消散，反而是带着越发欣赏的表情看来。
随后目光扫视一圈，笑意带着一点揶揄，附身向敬翔靠近了一点，随后轻笑着开口：
“你要能死在朕手上...”
“算你有本事！”
第263章 雨过天晴
大片大片白云漂浮在湛蓝天空。
艳阳照下，将潮湿泥泞的大地重新变得干硬平整。
汴州城门大开，每一处城门都显得极为拥挤。
有无数人忙着进城，也有无数人忙着出城。
眼前忙碌似乎与战争开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有城门和城墙上值守的军卒换成了唐军，原本随处可见的梁旗，也换为了唐旗。
“尔等回去后要安心耕种，切莫忘了圣人仁德。”
一个随军文吏站在城门外，面前是数百穿着百姓衣物，扛着大包小包的壮年男女。
这群人听着文吏说话，尤其说到‘圣人’两字，纷纷又下意识对着汴州城跪拜了下去。
“不敢忘！我等小民全托圣人洪福才有今日。”
百姓们脸上满是虔诚，毕竟作为朱温压在汴州的‘储备粮’，他们不仅没有缺胳膊少腿，甚至还每人发放了一点路费和干粮，让他们得以安稳的回家。
这在残唐这个争先比拼下限的时代，简直宛若道德楷模！
文吏也是跟着众人一起对汴州李晔所在方向遥遥一礼，哪怕李晔根本看不见，哪怕周围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到了眼下，几乎所有人在说到李晔时，都会下意识行礼。
文吏说完，百姓们兴高采烈的离开。
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踏上官道，一队操持河东、河西口音的精骑，正全副武装的驶向远处。
而看着这些精骑，百姓们连忙让到一边，随后一脸小心的同时，眼中也有勇气多看两眼，甚至看见这些精骑后，是带着一股火热，更加虔诚的看向汴州。
“圣人的骑兵，又去帮我们打溃兵、土匪了。”
百姓们脸上满是笑意。
毕竟以往面对城外乡下，或者山区的土匪溃兵，当地百姓想要求个安稳，要么与这些人达成共识，多忍受一层剥削，要么就要花大价钱请来藩镇兵，让藩镇兵帮忙剿灭。
只是一般来说大多选择忍受多一层剥削，毕竟藩镇兵虽然来了后不会长待，可哪怕只是来一次，那也是全村上下所有人，都得遭殃。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去请求藩镇兵，而溃兵、土匪也知道搞急了对谁都不好，所以往往也会适可而止。
只是对于这一点，李晔的做法却堪称直接。
不要百姓半点付出，李晔直接将打完朱温后闲着没事的几十万大军，特选出了大量骑兵，专门负责清剿土匪、溃兵。
而且对于这些人，没做过大恶的直接编为罪工，无报酬做工来赎罪，而做过恶的，无论大小全部杀头！
而这种雷霆手段，也直接导致以汴州为中心，因为前后持续了大半年战争导致的各地匪患，居然以一个堪称夸张的速度被平息下来。
而且李晔也对自己麾下唐军下了死命令，那就是绝对不允许扰民，如果有发现，一样要杀头。
而此时彻底荡平了朱温，李晔的权威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要说李晔那一身恐怖武力，就算没有武力，仅仅只是靠自身权威，下面就没有一个人敢不执行李晔旨意。
所以在百姓的视线中，他们猛然发现，大唐回来了！青天回来了！！
精骑们快速远去。
百姓们也等着精骑离开后兴高采烈的靠近官道，随后哪怕官道上没有人，他们也不敢上去，就这么沿着官道两边，将脚步小心放在道沿，一脸新奇与点点骄傲。
咱可不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人，咱也是去过大城，走过官道的人。
看着百姓如此小心翼翼，文吏无奈的微微摇头。
接着身后门洞，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踏步。
文吏回头，看见的却是一队整齐唐军，正在源源不断的驶出城门。
这些唐军的脸上全部带着笑意，不仅穿着戎衣，而且胸前还配了一条红色彩带，彩带中间放着加盖了皇印的嘉奖诏令。
这一次，连文吏也连忙让到了一边。
随后看着这群结束战斗，正式返回自己家乡的唐军，脸上有些羡慕。
而在城头，看着城下身披红带把嘉奖诏令挂在胸口的返回唐军，庞师古、李存审等一杆将领，是惊奇看着队列，同时对不远处漫步在漫长汴州城头的李晔，投去佩服目光。
这主意咱怎么就想不到呢？
花费不大，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他们干了大半辈子军伍，可从来没有在军卒脸上见过这种...这种由内而外，发自真心的笑容。
而且虽然不敢说百分百，但是有了嘉奖诏令后，这些返回的军卒绝大部分也会成为李晔的死忠。
仅仅只是这个嘉奖诏令的存在，就等于为李晔在民间藏了不知道多少忠诚兵马！
庞师古、李存审等密密麻麻一群将领站在原地享受着太阳。
连着下了这么久的雨，他们恨不得一整天都在太阳下，好好将身体里的潮气给晒透。
唯有李克用、杨行密、敬翔三人略微落后半步，跟在李晔身后。
灿烂的阳光照下，雨后带来的和风吹过城头，卷起天边朵朵白云浮过。
深吸一口气，居然满是雨后草地的清新。
“崔使相到哪了？”
李克用与杨行密对视一眼，随后还是地位最低的杨行密开口：
“长安得到消息后崔使相当夜便出发，估摸今明两天就该到了。”
说着杨行密瞟了敬翔一眼，随后眼底满是无语。
为了不让敬翔死，李晔直接让敬翔跟在自己身边，哪怕敬翔一句话都不说，李晔也要带着。
而原本应该属于敬翔的文职工作，此刻只好暂时由杨行密代劳。
而卢枳、李巨川，则要忙着整顿庞大的汴州以及整个河南道。
听着崔胤还要一点时间，李晔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
汴州攻破，天下大势已经彻底明朗，后面几乎不会再有大的战事，收回天下各路藩镇的节度使之权，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而在这之前，面对即将重新一统的大唐，李晔必须要在打破旧体系前，制定出一套新体系出来。
所以李晔需要在汴州等待崔胤的到来。
而看着李晔再次沉默，杨行密小心翼翼看了李克用一眼，毕竟此时在李晔身边，李克用的地位可是尊崇的很。
而感受杨行密小心翼翼的目光，李克用极为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随后眼神一转，还是将肚子收回，对李晔小心开口：
“刘隐、马殷等各路藩镇已经候了几日，圣人不若...今天见见？”
第264章 比的就是内卷
“快，把我的节度使袍拿来！”
汴州驿站。
宽阔的大殿中一群大大小小的节度使正在忙着给自己穿衣。
众人身边都跟着几个仆人，仆人们也是忙前忙后，一副慌乱的场景。
“熏香呢？给我来点熏香。”
一个肥胖的节度使一边穿衣还一边不忘让仆人给自己熏香。
毕竟在目睹了李晔攻城的整个过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李晔的召见。
虽然因为匆忙没有时间沐浴更衣，但花点时间熏香，做一做气味管理还是很有必要。
只是一群人忙碌，作为在场最大的两镇之一，马殷却皱着眉，四处看了半天。
“刘隐呢？”
马殷伸长双手，任凭仆人为自己穿戴衣物。
他此刻显得极为从容，毕竟为了准备随时见李晔，他可是每天都会沐浴。
所以此时只需要穿好官服即可。
手下人听着自家节帅询问，脸色也有些疑惑。
而看着没有人回答，马殷终于皱起了点眉头。
下面那些慌乱的小节度使也就算了，毕竟他们只是一群随波逐流的存在。
在场真正有资格搏一搏李晔圣眷的，也就只有他和刘隐。
所以对于此刻看不见刘隐，马殷的心底不免浮现出一缕疑惑。
但直到他们全部准备好，进入前往王宫的马车，却都没有看见刘隐的存在。
对此马殷心中疑惑不断放大，直到马车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王宫前，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马殷才略微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前脚松，后脚又立即提了起来。
此时众人都已经下了马车，并且也都注意到了前面的刘隐，只是与马殷一样，众人只是看了一下，随后脸色便瞬间一片铁青。
随后就是一群人忍不住相互审视起来。
不仅是马殷，几乎所有人都穿着节度使的官袍，可前面的刘隐，居然穿的却是刺史服！
大唐的行政体系从州府开始，管理一州的便是刺史，唯有超过一州或者有朝廷特意旨意，才能往上升为节度使。
而此刻刘隐不穿节度使服，而是穿刺史服，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刘隐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主动还权！
同时马殷也反应过来，刘隐这小子为什么一开始要躲着不见，就怕他人看见有样学样！
一想到等下面见李晔，一群人都穿着节度使服，就刘隐穿着刺史服，大伙都能想到李晔会对刘隐有多么巨大的改观。
而这个改观还是在他们这些人的衬托下。
各路节度使瞬间气的牙痒痒，而马殷则是想要换衣，可却并没有带任何的衣服前来。
左右看了看，居然只有自家穿着的粗麻仆人衣物。
看着这些衣服，马殷的脸角一抽，但随后看着远处一副自得的刘隐，马殷还是一咬牙，猛然拉着自家仆人就进了马车。
看着这一幕周围节度使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随着里面一阵脱衣服的声音，除了一个肥胖节度使忽然露出一副‘同好’的神情，其他人则是呆了一下后，瞬间都反应了过来。
接着就是周围节度使也都拉起自家仆人进了马车。
只剩下那个‘同好’一愣，随后极为诧异和震惊的看向周围。
不是...
大伙平时都隐藏这么深的吗？
直到马殷换上仆人服装走出了马车，其他节度使也都换成仆人装束出来，这个胖节度使才反应过来。
只是他就算想换，以他的体型，手下也没有仆人可以给他换。
而也在这时，王宫大门打开，一个文吏出来，示意众人进入王宫。
只是文吏一边开口，一边看着眼前一堆穿着仆役，眼中先是恼怒，随后变为疑惑。
一开始恼怒是以为节度使们居然大胆到敢派个仆人来敷衍李晔。
后面则变为疑惑，因为他发现这些人居然还真的都是节度使。
只是他更加好奇这些节度使为什么一定要改穿仆役的装束。
只是这个问题轮不到他问，他只是大致说了一下后，便带着人进入。
而刘隐则看着身后一群直接改穿仆人衣服的节度使，则是轮到他脸色铁青。
如果只有他们某几个节度使，或许还能联合一下一起在李晔面前追求利益最大化。
可人一旦多了起来...
那就要让你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内卷！
都穿仆役衣服或许都没法突出，但要是不穿，那个人可就太过显眼！
而此刻走进了王宫，刘隐已经没有机会换衣服，他只能看着身后一群穿上仆人衣服后，趾高气昂的走在王宫中。
很快，他们被引到了一处偏殿。
“圣人正在处理要务，还请诸位大人稍待。”
文吏客气，要是以前，大唐的皇帝哪里敢让节度使等自己？
而且还是这么多节度使！
可眼下文吏说完，不要说那些小节度使，就连不服气的马殷，也是脸上居然直接对着这个能见到李晔的文吏鼓起了笑脸：
“圣人操劳，我等稍待也是应该。”
而文吏面对节度使们的‘亲切’态度，脸上也是客气的回礼，随后就告辞离开。
只是在离开后，脸上才浮现出一股暗爽。
多少年了，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近臣，多少年没有享受到过宰相门前三品官的待遇了？
而后文吏离开，只留刘隐、马殷等人在偏殿中无聊等待，而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入夜。
众人东偏西倒的靠在偏殿各处，不多的一壶茶水早已喝完。
而且也不知道李晔是故意还是如何，居然一整天都没给他们饭吃。
此刻一群人正是又渴又饿。
可就算这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去门口询问一下李晔何时才能接见他们，而是只能硬挺着饥饿口渴，咬牙坚持。
直到头顶就连月亮都开始高挂，一个人影才出现在了偏殿门口。
看着终于来人，大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以为是白日那个文吏，正要甩些脸色，可抬眼一看，却是一个一头自然卷发，有着明显胡人面相的大汉。
而这个大汉在人人都小心恭敬的王宫，居然是一脸傲气。
外人并不怎么记得起这人，但仅仅只是看着这些特征，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面上难看瞬间消失，一群人小心翼翼对着这人低头服软。
而李克用看着这群南方节度使，则是脸色带着无趣，随后摆了摆手：
“崔使相来了，圣人白日忙着与崔使相商议国事。”
“圣人来不及休息，现在让本王带你们去面见。”
第265章 裁你们的军，又不是裁朕
李克用审视着眼前这群穿着仆人衣服的节度使。
虽然此事早在上午引他们进来后，文吏就已经说给李晔，候在李晔身边的李克用等人也都早已知晓。
而且只是卢枳、李巨川的稍微一分析，便也知道这群人是在‘内卷’。
但此刻亲眼看着这群为了求李晔好感的节度使，居然连下人衣服都穿上了，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声笑并不大，可在此时此刻却格外显眼。
一群人瞬间就看向了李克用，脸上也浮现出一点怒火。
只是面对与李晔有格外亲密关系的李克用，这群节度使却也只能是无奈，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很快，一群人来到了李晔所在的主殿。
“根据这几日卢枳整理来的各项信息来看，汴州储备的粮秣物资足够对整个河南道展开修复工作。”
“原计划关中、河东、剑南等地的物资调拨可以暂停。”
一群人还没进去，大开的殿门中便传来了崔胤中气十足的声音。
而顺着大门看进去，最上首的位置，是一个年轻的皇帝一面低头快速批阅着奏折，一面聆听手下人的介绍。
而在这个过程中，殿内众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些小节度使。
或者说注意到了，但...
不在乎。
李克用看着李晔没有第一时间来召见这些人，于是直接冷漠转头对着众人示意：
“先候着吧。”
说完李克用也全然不顾这些节度使，而是在他们艳羡的目光中，直接走到了李晔的身边。
本来这应该是他儿子李存勖的位置，可李克用自从进了汴州，与李晔有了接触机会，他就一脚把自己儿子踹开，自己亲自来做李晔的近随。
而下方众人看着堂堂一个晋王，也是大唐眼下最后一个正牌王爵，居然以能做李晔近随为荣，大伙的眼底只有...
无限艳羡！
不比他们这群墙头草的忐忑，李克用可是根正苗红！
而李晔没有理睬这些节度使，反倒对回来复命的李克用，点头示意。
只是一个细小动作，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不仅看的刘隐、马殷一脸火热，就连李克用自己也瞬间又挺起了一点自己的大肚。
“河南道的赈灾和修复就从汴州出粮，但其余各地的粮秣还是要继续征收。”
听着不用这些地方调粮李晔却还要征收，崔胤先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老实站立，真仿佛一群仆人的各路小节度使。
随后看着这群‘仆人’见自己看来，曾经对自己爱搭不理，甚至嚣张跋扈的节帅们，此刻居然下意识对自己露出一丝谄媚笑容，崔胤眼底虽然也有实在压抑不住的痛快，可面上还是极为平静的摇摇头。
继续征收粮秣，应该不是为了打这些节度使。
回头面向依然埋头处理大量政务的李晔，崔胤恭敬叉手：
“接下来全国应当不会再有大的战事，这继续征收的粮秣是为了...？”
崔胤疑惑，而李晔直接将手中一封处理完的奏书直接丢到一旁，随后终于抬起了头。
先是扫了门口这群‘仆人’，人群还没来得及立即双膝大拜展现诚意，李晔又直接收回看向殿内。
没有直接回答崔胤，而是扫过了大殿中密密麻麻，将星璀璨的大殿。
众武将看着李晔扫过自己，下意识纷纷站直，随后李晔接下来的话，让大殿气氛瞬间一低。
“新征收的粮秣，要作为裁军时的补偿。”
裁军？！
众人几乎是瞬间一愣，而后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尤其是随着李晔说完，不管文武，都浮现出一股莫名的氛围。
虽然眼下众人都支持李晔，李晔对军队的控制也是依靠绝对忠诚，跟自己接受了两百年熏陶的老兵。
可这些毕竟都是军将们的权力根本，李晔居然在前脚打完朱温，还有一众节度使没有完全收回的节骨眼，就要裁军？
武将们纷纷埋头不敢说话，文臣们则是眼神一亮，随后带着一股难以压抑的期待看来。
武人祸国的时间，已经过于漫长了...
而此时整个大唐，恐怕也只有上首这位年轻的皇帝，才有底气对着面前一众将领淡定的决定裁军。
就连一旁被逼着旁听的敬翔，也有些诧异。
虽然敬翔还是没有说话，可目光却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外看似没有被招呼的各路节度使。
而节度使之中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些笨的甚至还在心底暗喜。
只有刘隐和马殷，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换身衣服就想要朕的青睐？
那朕的圣眷，未免太不值钱了些！
李晔这句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内部的军将，也是借着裁军告诉下面一群在穿衣表态上下功夫的节度使们，真想要得到李晔的认可，先把自己手下的军队裁了！
而这一次，大殿内众将都没有表态，反倒是门外的刘隐、马殷，几乎同时走进了大殿。
“我岭南/湖南，愿遵圣人裁军令！”
看着并不比自己慢的对方，刘隐与马殷深埋着头的同时，眼角余光也在相互之间碰撞。
而两人这种豁出去，只求李晔认可的态度，也终于打破了李晔要裁军后的沉默。
而这一次，李晔终于给出了回应：
“原来是刘卿、马卿，怪朕繁忙，居然未成注意。”
“来人，赐座！”
前面李晔装傻的话下面众人都只当做耳旁风。
可李晔最后简短的四个字，尤其是‘赐座’，传到刘隐、马殷耳中后，两人只感觉仿佛是仙乐入耳！
这是让他们在大殿里有个位置坐的意思吗？
这是李晔借他们两人的动作告知天下人，听话的才能在李晔的麾下有一席之地！
而就是这种几乎明牌的表态，是大殿众人再也不敢犹豫，跟着一起对李晔单膝叉手跪拜了下去：
“愿遵圣人裁军令！”
此时大殿中剑南、淮南、河东、河朔，甚至关中、河西的将领全部都表示支持。
而中立的马殷、刘隐也都直接表示支持，后面众多的小节度使虽然心底万分不甘，可在这种明显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局面下，还是无可奈何的全部跟着跪拜了下去。
而看着没有人在反对裁军，同时也借机彻底解决了剩下杂七杂八一群势力的兵权。
李晔终于是还算满意的点头，随后转过脸，看向崔胤：
“各镇能裁尽裁，但神策、河西两军，需吸纳各镇精锐，扩编到二十万！”
众镇：“...？？？”
众镇：“...！！！”
第266章 武装巡游
一望无际的中原。
广袤平原上不见半点勾壑起伏。
抛荒不久的田地上挤出大片半高杂草。
不远处的村落重新燃起点点炊烟，而后围绕这些村落，是被不断割除，重新整理出来的广袤田地。
远离官道的泥径中，也不时能够看见三五成群，从汴州返回家乡的百姓。
他们看着两边还不算太高的杂草，脸上流露出一股庆幸。
还好汴州之战结束的够快，大伙只需要回去后花费一点时间，便能重新将这些田地整理起来。
若是动作够快，赶在入冬前地里说不定还能多少种些东西。
百姓们兴高采烈，而在更远的平原深处，一些人迹绝迹许久的洼地或者沼泽间，一群慌乱奔跑的汉子间则弥漫着一股末日到来的绝望。
头领长得五大三粗，不仅身上披了件不算太旧的两档扎甲，手中更是直接握着军用横刀。
身边紧跟着的手下也都是穿着各类两档，眼神中满是彪悍。
这与后面几乎没有什么甲胄，手中武器也千奇百怪的人群比起来，有着明显差别。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两边来源并不相同。
前面是不知哪里打溃来的溃兵，后面则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土匪。
两边既是合作，又是上下级。
土匪头子，也是溃兵头子，此刻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欺压百姓作威作福的桀骜。
眼下完全是带着满脸惊恐，不要命在平原上奔跑。
而在他们后面不远处，则是不时飞过的一发箭矢，穿过漫长平原，将他们其中一人给射倒在地。
随后沉重的马蹄声与军卒大笑，隐隐传来。
“莫要戏耍了，据说圣人已经南下，小心这些土匪冲撞了圣人。”
看着头顶日头，唐军精骑队长对身边追杀戏耍土匪的唐军下达了命令。
而好不容易抓住一伙土匪的精骑，则是带着一点可惜，随后终于是一夹马肚，冲上去七八骑。
只是随着精骑冲上去，前面的土匪，却已经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以及平原上一条从北往南的大运河。
而精骑下意识跟着看去，随后却是双眸一缩，紧跟着是一脸紧张，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戏耍，而是直直冲向了这群土匪。
因为就在远处的运河上，巨大龙舟浩荡向前，而在舟船两侧，则是密密麻麻，高悬唐旗的无边大军。
此时龙舟上，平整宽阔的露天平台，李晔坐在一张长桌，下面两边是李克用、崔胤带头的文武核心，而更下面则是刘隐、马殷等各路小节度使。
甚至这些小节度使的规模较之以往还要更多，因为当汴州攻破，李晔领着十万唐军正式武装南巡，任谁也看明白了。
要么你自己过来配合交权，要么李晔过去帮你交权。
一群人目光微微看着远处精骑绞杀土匪的一幕，随后是所有人都带着一点感慨收回了眼神。
如此大张旗鼓的清剿土匪，这真是要准备长治久安了……
“各镇的裁军都已经开始，为了保证军卒尽可能安稳回家，各地都按照最丰厚的报酬进行的裁撤。”
“尤其是湖南、岭南两道，裁军的动作最为彻底迅速。”
崔胤瞟一眼远方就收回眼神继续着他们方才的正事。
虽然是武装巡游，但沿途藩镇几乎再无反抗，以至于李晔日常的工作居然不是作战，而是继续处理政务。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毫无疑问是对天下藩镇进行完全彻底的裁军。
同时吸纳精华，大张旗鼓的扩编中央唐军。
“另外中央唐军的二十万人已经满额，但臣整理税收和物产，觉得朝廷足养得起三十万。”
“另外各地需要重新驻军，裁撤的军队中申请进入中央唐军的请求也过多，所以臣认为可以将军额从二十万提升到三十万。”
看着连一向在意国力的崔胤都主动提议再扩十万军额，李晔没有丝毫犹豫或者对于自己计划被推翻的不满，而是直接点头：
“就以崔使相之言。”
裁军是大事，李晔可不敢微操。
毕竟就算自己扩了十万，可对于裁撤掉的军队数量来说，也简直是九牛一毛。
残唐因为混战，各路节度使都已经完全陷入到了扩军的疯狂中。
再加上李晔伐梁，更加导致各路藩镇在这一两年中疯狂扩军。
当各路藩镇统计的军卒数量汇总上来后，这个数字也让李晔觉得有些瞠目结舌。
整个大唐各路藩镇，几乎供养了近两百万大军。
而且这个两百万还并非藩镇的极限，完全是大唐人口的极限！
虽然大多是些连甲也没有的民兵，但哪怕就是这个数目的民兵，对于人口稀少的残唐来说，无疑也是一项极为恐怖的负担。
所以李晔必然要撤军，并将兵额大幅缩小后，将原本的追求数量，改为重新追求质量。
虽然唐军只准备保留三十万，可这三十万全员穿戴甲胄，手中精良兵器的募兵。
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远非那些被裁撤的藩镇军可比。
而且裁军后，不仅可以节约下来大量军费，被裁掉的一百多万可都是壮劳力，当他们带着丰厚裁军费返回家乡，将直接带起一波消费潮和生产潮。
这无疑会极大刺激百废待兴的大唐经济，不仅商业会得到迅猛发展，一百万壮劳力还会极大扩充大唐田亩。
而且有了充足的物资基础和安稳环境，这些正当年的人口，也会疯狂的诞生下一代，连带引来一波人口潮。
所以裁军无论从那个方向来看，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举措。
这也是李晔明明已经击败了朱温，剩下的节度使大可传檄而定，可自己依然要坚持武装南巡的原因。
不仅仅是亲眼监督者各路藩镇‘裁军撤镇’，也只务必保证遣散军卒能够带着足够丰厚的报酬返回家乡。
节度使们或许还没有太大感觉，但在崔胤和敬翔、甚至李振眼中，李晔居然是在借着裁军，重新进行了一次财产再分配。
那些世家大族数百年积累在被武人夺走后，李晔又从这些武人手中，借着裁军发报酬的举措，重新分给了百姓。
而就算那些没有被领到裁军费的寻常百姓，在如此大环境下，自然而然也会受到连带影响，生活水平即将迎来突飞猛进的变化。
第267章 重整天下
“眼下我军在收缴了各镇战马后，骑兵得到了急剧扩充，数目已从原来的万余，增长了到了两万。”
“而且这个数目随着南方各镇继续上缴战马，还在持续上涨。”
“预计年内骑兵会达到两万五千骑。”
龙舟上的会议还在继续。
崔胤说完裁军后，李克用又立即接话说起了军队。
李克用自己本身就是一位残唐的传奇名将，可以说就是他彻底结束了黄巢之乱。
此时随着年纪增长，整个人的军事才能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所以李晔几乎是将军事的主导工作交给了李克用。
听着两万五千骑，李晔和李克用的脸色还好，崔胤也只是微微低了点眼眸，有些心疼供养如此一支庞大骑兵的花销。
两万五千骑连带辅兵、马队、配套劣马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物资都足够再供养出至少五倍往上的步卒。
而相比于上方李晔核心圈层的喜悦和心疼，下面旁听的各路藩镇，则是脸角一抽，随后脸色更加惨白的低头。
李晔没有理睬这些恐惧的节度使，而是等李克用说完，十分惬意的向后靠了靠，同时伸出手轻敲桌面。
“骑兵要全员散出去，对土匪、溃兵的清剿不应该只局限在河南道，应该是整个天下各州府，都需要进行强力清剿。”
“这个过程若是骑兵不够，可以适当重新建立一些马队，并让附近驻军配合。”
李克用连忙叉手称‘喏’。
而后李晔望着头顶洁净天幕，想了想又重新低头：
“各地驻军都派出去了吗？”
李克用连忙回话：
“都派出去了，而且都是采用圣人制定的轮换制，各军卒绝不允许在第一个地方长待，必须进行轮换。”
“同时募兵也并非终生为兵，而是寓兵于民，每三至六年就要轮换。”
李晔闻言直接询问：
“三十万兵额都如何布置？”
李克用闻言直接来到地图旁，对着地图边说边指：
“采用外紧内松原则，燕云布置了三万、吐蕃两万、河西两万、河东三万、岭南剑南各一万、其余各道治安剿匪部队合计八万。”
“关中唐军则保留十万。”
看着这个布局，李晔认可的点点头：
“中原大地战乱多年，眼下是恢复民生经济为主，确实不应再供养过多的军队。”
“待土匪、溃兵清剿完成，那八万剿匪部队也要布置回关中长安。”
李克用没有异议，直接叉手恭敬：
“喏~”
李晔说完这些，又靠在躺椅上闭目沉思，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事情。
而李晔不开口，下方众人也就没有人敢开口，整个龙舟顶端居然变得一片安静下来。
只有李晔轻敲桌面的节奏，缓缓传递开来。
众人默默等待，直到敲击声忽然止住。
众人连忙将注意力放过去，李晔则看向了李克用：
“龙舟下一站到哪？”
李克用想要叉手，可想了想，还是直接点在地图上，随后望向李晔：
“钱鏐的江南道，苏州。”
...
苏州、杭州围绕太湖，这里地处长江最下游，是一片广袤的冲积平原。
广袤肥沃的土地加上充沛的水源，直接使得苏杭成为残唐少有的富庶之地。
这也是钱鏐的统治核心与经济核心。
所以钱鏐对于苏杭的保护从来都是寸步不让，整个苏杭除了钱鏐的江南军，根本就看不见任何其他藩镇的军队。
久而久之，当地百姓也都习惯了钱鏐的统治。
只是随着远方商队带来天下巨变的消息，时间一天天过去，原本布满江南军的苏杭，居然渐渐多了些明显操持北方口音的唐军。
而城头悬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钱字旗，也在某一个寻常的清晨，全部换成了唐旗。
这些变化对于苏杭的百姓来说还算有些稀奇，毕竟这是第一次看见没有见血，就完成了政权更替的画面。
这在残唐可是个稀罕事。
连带着也让苏杭的百姓，对于那个即将重新回来的唐廷，产生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初始印象。
而后这个印象随着一场盛大的游行，被无限放大。
宽阔的苏州大街。
无边无际的唐军甲士和巍峨铁河正在源源不断的进城。
密集唐旗迎风招展，配合连绵铁甲铿锵，百姓们纷纷愕然打量着眼前这支远比江南军奢华的军队。
而且除了这些军队，更让百姓瞩目的，还是队伍中被特制囚车高立展示的朱温。
百姓们对于这个权倾天下的曾经梁王认知不多，他们只能通过传闻间的只言片语，大概知道这是一位何等的存在。
而对于那些跟着看了一路的节度使，以及在苏州眼看胳膊拧不过大腿，终于在最后彻底放弃的钱鏐眼中，却是无论看了多少次都具有别样冲击。
此时的朱温身后不远处，李晔骑着自己的战马，穿着标志性半袖两档行走在苏州大街中。
李克用、崔胤等人略微落后的多些，只有钱鏐小心翼翼跟在李晔身边。
打量长街两边几乎没有饥饿，百姓大多红润的面颊，李晔满意的点点头：
“钱卿的苏杭，治理的不错。”
钱鏐脸上虽然挤着笑容，但心底却却已经苦到了极致。
听着李晔这话，面上虽然是笑着点头连称‘不敢’，但心底却已经是无力吐槽起来。
治理的再好还不成了你李晔的苏杭。
“朕看了你们江南的赋税，虽然内陆地区与其他藩镇大差不差，但苏杭余粮却多了不少。”
“这些余粮要尽快服从朝廷调配，用于调运到急需钱粮的地方。”
听着李晔居然这么直接，直接就要把苏杭核心区的物资全部调走，钱鏐这个与杨行密的死对头是心底更加无奈的滴血。
但看着不远处被架在囚车里，面若死灰的朱温，又看着自己还能穿上精致衣物，骑着高头大马跟在李晔身边，钱鏐几乎只是呆了呆，随后便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苏杭是圣人的苏杭，苏杭的钱粮，臣下去后就交给崔使相。”
第268章 该点科技了
苏州节度使府邸。
一间大院，上首一间主殿，两侧则是偏殿。
大量文吏忙碌着不断进出，两处偏殿更是不断传来各种算盘的敲击声。
算盘是从春秋时期便已经大规模运用的筹算转换而来，具体起源暂不可查。
李晔到来后虽然没有时间提升科技，也不知道唐代民间是否已经有算盘存在，他都直接从朝廷中选了一批户部官员教授了算盘的用法。
此时经过这么几年的运用，算盘已经成了户部进行各种统计运算的核心器具。
而随着偏殿中算盘的每一次敲响，是一个个数字落在文书上，随后文书汇总，源源不断的送到主殿之中。
而与偏殿的忙碌和算盘声不同，主殿的中间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一群节度使跟着李晔，正叹为观止的看着这幅从未见过的世界地图。
只是李晔没有立即给众人过多的描述世界之外的地理，而是先聚焦到了国内。
拿着身边李存勖托盘中的一封文书，李晔手中长棍点在了黄河两岸的大片区域，以及有着广袤平原的河南、山东地区。
“根据目前整理的情况来看，天下凋敝，无论户数还是物产，都以不到盛唐时的五分之一。”
“尤其是作为战区的黄河两岸，以及大半个河南道。”
说着，李晔微微抬眼，看了眼前大大小小的节度使一眼，随后将文书放了回去，又平淡补充：
“当然，这两地只是最惨的地方，其余天下各州府之间，也因为尔等间的往返拉锯，最好的，也凋敝了一半下去。”
李晔直截了当，虽然大家也都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此刻看着李晔还是如此直言不讳，于是纷纷顶着额头大汗，对李晔跪拜了下去：
“罪臣万死。”
吼得震天动地，但能在这里站着的，那个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真要有些胆气的，或者说头铁，不说即便到了现在也要死磕到底，最不济也要向钱鏐学习，不亲眼看着李晔领着大军来到门前，绝对不会说半个‘降’字。
所以虽然吼得响，可包括李晔都知道，这些人心里怕的要死。
李晔面色浮现出一点不耐，随后看着这些节度使，敲了敲摆放地图的长台。
“尔等罪责难恕，朕虽说承诺不杀你们，但责罚少不了，而至于到底责罚到何种程度，先看你们在重整天下中的表现。”
李晔说的直接，甚至直接挑明了底线，除了保证这些主动投降者留一条命外，就算配合表现的好，也一样要接受惩罚。
唯一的区别仅仅只是惩罚的程度。
而对于这一点，这些节度使也都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过现在能得到李晔亲口承认的留他们一命。
这已经是他们万分庆幸的事情。
一群人连忙对着李晔又从单膝叉手，变成了双膝跪下去。
“谢圣人~”
人声连绵，李晔没有则没有继续理睬这些人。
而是转身看向地图继续：
“眼下随着各地裁军，虽然腾出了一百七十余万壮丁，可如此多的人回到家乡，各地耕牛、种子、农具等各项配套物资却都没有跟上。”
“所以各地藩镇需要尽快将各地的富裕物资全部上缴，由朝廷对这些地区进行统一分配调拨。”
李晔说话，下面众节度使直接一个劲点头。
只是看着哪怕节度使们都一万个愿意，可之前一直沉默的崔胤，却回过头，对着李晔露出了一点为难。
“圣人，便是这些藩镇将各地富裕物资上缴，如此巨大开销，一时间恐怕也难以满足。”
崔胤说的小心翼翼，毕竟这些节度使看着多，可大多是些小藩镇，甚至不少都是只有几个州的藩镇。
这些藩镇绝大多数不仅根本就没有什么富裕，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很难养活。
要知道此刻的南方可还不是南宋时期的经济大后方。
虽然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北方对南方的开发，可即便到了残唐，整个天下的经济中心还是在北方。
南方便是有了长足发展，可绝大多数都还处于未开发的状态。
这一点仅从唐代人口分布就能看出来。
就算人口分布图因为各种原因，并不能完全证明南方的人口。
可北方人口比南方多却毋庸置疑。
此刻想要让同样受到藩镇拉锯，甚至底子更薄的南方，来对北方进行反哺，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此时整个大殿，崔胤是极少数敢直接对李晔提出异议的存在。
曾经这个残唐的裱糊匠，也随着李晔的不断胜利，渐渐重新做回那个权倾天下的大唐宰相。
而下面原本那些高高在上的节度使，此刻看着崔胤可以直接当众对李晔提出异议，眼中也只有无限艳羡。
李晔对此显然也清楚，他没有对崔胤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军队的建设可以稍微放缓，河西、关中两地的军器监也先不要打造武器，全力生产农具，优先保证民生消耗。”
“而至于牲畜，可以从全国各地先收集些金银珠宝，以此作为本钱找北方的鞑靼、契丹等部落购买。”
看着李晔为了恢复民生，连军器监都给改成‘农器监’，饶是崔胤也没了话说。
只是对于用金银珠宝去高价买牲畜，有些觉得不划算。
只是崔胤还没开口，李晔却直接抬手：
“首先，晶莹珠宝比上老百姓的肚子。”
“其次...”
“这些财宝也只是先交给他们代为保管而已。”
李晔这句话说的已经是赤裸到了极点，崔胤被直接憋了回去，下方节度使们也是看着其他没学上，对外不要脸反倒学了个精髓的李晔，脸色变得十分奇怪起来。
现场一片安静，崔胤也在大略换算后，认可李晔这两个举措，认为这两样足够保障接下来的民生恢复。
只有李克用有些皱眉：
“天下初定，武力建设也实在不能停，这民生恢复至少也得三五年，难不成我朝大军就这么等个三五年？”
李克用疑惑，毕竟你李晔可是说了要向外的。
只是面对李克用疑问，李晔则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用不了三五年，只要一年即可。”
“一年后我朝民生建设所需，将主要依靠对外掠夺。”
“而且军队也确实没有训练的必要，一年后全军都会改换新的训练方式。”
说完，看着眼前一群人全部都是错愕加疑惑，错愕李晔这么直接，张口就是掠夺，同时也疑惑一年后为什么大军要重新训练。
李晔则只是望着以大唐为中心的世界地图，目光渐渐放大到了整个世界。
随后，李晔低语，将他人更加疑惑的内容，传递了出来：
“这一年...”
“也该点科技了。”
第269章 一年巨变（上）
春雨连绵。
舒缓的雨水在跨过公元902年后，轻柔的泼洒在大地上。
从两年前李晔伐梁再到眼下，大唐的百姓不知不觉间，居然过完了自己第一个没有战争的年份。
年节的热闹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田地间百姓拿着铁质农具辛勤劳作，村落里的孩童则坐在露天的小院内，跟着一位文吏，大声诵读着文书。
一旁正在建设着书院，由地方驻军的军卒亲自担任建设者，正在将一种名为水泥和钢筋的东西，变为一栋足有三层楼高的坚实建筑。
而这个宽阔高大的建筑，与周围来不及换代的寻常民居相比，仿佛两个时代的产物。
书院已经建完了主体，高大的体型直接仿若巨人般耸立在这片还算人口众多的乡镇。
周围蔓延出几条泥径，等着书院彻底建好，周围所有适龄儿童，都将来到这处书院，接受大唐帝国统一强制的三年义务教育。
而在这些乡镇的远处，那条最大的泥径尽头，则是一条之前从未见过，光滑平整的大道。
此时大道上能够看见一支商队赶着马车，用远超曾经石板官道的速度，往来进行着商贸。
而这种商队赶路的景象，农夫们几乎每一天都能看见。
这一幕也让官道另一边，两个骑着良马，衣着华贵的男子看的出神。
周庠、李振。
两人也都是一流名士，一个原属于剑南王建，一个原属于汴州朱温。
只是此刻他们都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一个是大唐户部侍郎，一个是大唐工部侍郎。
他们再往上便是尚书，若是再加了一个同平章事的官位，就可以被称上一句使相。
只是这一点他们二人即便是一流名士也不敢奢望，毕竟此刻李晔身边的使相，拢共也只有三人。
而这三个人，就算是周庠和李振这等的存在，也只能甘拜下风。
这三人便是吏部尚书兼同平章事崔胤、户部尚书兼同平章事敬翔、兵部尚书兼同平章事晋王李克用。
面对这三座大山，不要说周庠、李振心服口服，甘愿只做个侍郎，就连杨行密、钱鏐等昔日的这些大节度使，也都认了。
而且经过一年磨合，此时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能感受到整个大唐帝国的转向。
一年时间，整个帝国已经从之前的内部刀兵相见，变为了全力发展经济，恢复民生。
此时周庠与李振二人，也是借着难得休沐，外出考察着地方恢复情况。
两人没有大张旗鼓，只是骑着良马孤身上路。
毕竟连续一年的血腥清剿，或许在极为偏远的深山老林中还存在一些土匪、溃兵，但在帝国的实际统治区域，几乎不存在任何安全问题。
不要说打家劫舍，就连小偷小摸也不存在。
毕竟有偷钱的功夫，自己拿着帝国补助去多开两亩地，这回报不比小偷小摸来的丰厚？
此时周庠、李振望着远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是休息一阵后，终于再次起了身。
“没想到在这湖南深处，也能看见这幅安居乐业的景象。”
翻身上马，李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原来这里既不是底子不错的剑南、也不是经济核心的河南，而是在此刻看来还属于外围区域的湖南道。
周庠也跟着上马，同时点了点头：
“剑南、河东、河南，甚至江南的苏杭一带，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完成了书院的建设。”
“这些地区的主要官道也都完成了水泥铺设，而且仙方经过改良，让亩产进一步上升。”
“经过这大半年恢复，朝廷不仅对这些地区减轻了大量负担，而且还得到了不少回报。”
“有着去年闻所未闻的丰收，朝廷想必是终于有钱粮开始对这些外围区域进行建设。”
湖南从地理位置和行政角度来看算不得外围，但从经济的角度来说，湖南属于经济外围倒也不算错。
周庠边说边轻夹马肚，让胯下良马走上水泥官道，开始继续向着剑南方向移动。
而李振也深以为然周庠说的对，同时一边跟上，一边浮现出一点期待：
“圣人搞出的这个钢筋水泥确实好用，不仅廉价而且铺设起来极为方便。”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周兄回剑南休沐，不用再走这湖南绕路。”
李振这句话若是以往，恐怕只会引来他人嗤笑。
可现在周庠却不仅没有笑，反而也浮现出了一股期待。
眼下的从关中入剑南依然比较麻烦，速度最快的方式居然还是走运河再到长江，从水路返回成都。
所以李振这话的深层含义，是李晔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解决剑南直接从兴元方向出川，进行大规模且廉价的交通问题。
此时两人驾马漫步在水泥官道上，听着李振这么说，反倒是周庠笑着开口。
他指向面前阡陌纵横的无边水田：
“去年的政绩评审，我户部为圣人新添的田亩可是直接远超年初制定的目标。”
“虽说你们工部在每道都成功建立水泥大作坊，书院和官道也修的不错，可如何出剑南，你不问自己这个工部侍郎，反倒问起我这个户部来了？”
周庠笑着开口，本意只是揶揄一下自己这个之前从未想过会走在一起的好友，只是看着周庠果然发问，李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
随后甚至刻意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往周庠这边压低了一点身子。
周庠看着李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脸上笑容一呆，随后是浮现出一点惊疑看了过来。
怎么？难道圣人还真有大规模穿越群山的法子？
看着周庠一脸惊疑期待，李振脸色更加得意，随后终于是压低了一点声音开口：
“圣人具体有什么法子咱还不知道，但休沐前，朝廷下发了征募，一口气往剑南群山那边前后派了近十万人。”
“就连当地山夷也都全部征募，似乎要在群山间修一条...一条很奇怪的路。”
李振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缕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疑惑，随后好好品味了一下自己听来的名称，随后才略带迟疑的开口：
“一条...”
“铁...路...？”
第270章 一年巨变（下）
关中、长安。
入春后随着气候快速回温，除了天下各处又开始疯狂开垦，帝国田亩数开始以一个更高的增速疯狂扩充外，有了一年积累的百姓，也终于开始了消费。
长安城十二道大门全开，无数百姓穿着新衣，气色红润的四处游玩。
而重新打通的商贸，也让原本不知道沉寂多久的官道，再次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甚至站在长安城头，可以看见一条长龙直接从潼关连接到了长安。
再从长安作为中转，继续延伸向了河西，最后西出嘉裕，经过西域后重新与阿拉伯帝国的商道连接，激活沉寂不知多少年的丝绸之路。
而丝绸之路的重新激活，也立竿见影的为大唐经贸带来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
长安皇城。
皇城也彻底化身成了一处巨大工地。
随着各路节度使彻底交还权力和认罚，依靠着抄家，崔胤终于为李晔筹够了重修皇宫的钱。
大量民夫正在疯狂重建着皇城，此时随便走在某一处，都能够看见忙碌的人影。
唯有不时在工地中走过的一些监督的宦官，以及朝中大员，才能让这些忙碌稍微被一阵行礼打断。
一群人影从用于六部办公的前殿走来。
不比寻常只是几个人，这一次居然是一大群红袍的高官，一脸恭敬小心的跟在一位老者身后。
而老者则是一面巡视着皇宫建设，一面聆听身后人的汇报：
“敬使相将今年一月的经济成果已经整理了过来。”
一个官员小心将文书双手呈上，崔胤则只是瞟了一眼，随后继续视察起周围的工地：
“念。”
简单一个字，这个从淮南选上来的官员则是带着一点小心，连忙将报告打开：
“今年一月田亩相比于之前，又新增了一成半，各地的仙方大作坊也已经全面投产，今年夏收，各地都将全面使用仙方进行增产，预计今年夏收得到的粮秣，会以两到三倍的收获远超去年秋收。”
官员说完第一段，是脸上无论如何压抑不住的喜悦。
周围官员们闻言也是一脸震惊中带着明显笑意。
中华一直都是一个大陆型的大一统文明，而这样的文明也导致了他将粮食产出视为头等大事。
这一点几乎已经完全刻印进了中华的核心，以至于任何人任何时期，都对粮食的增产持有最崇高的追求。
现在听着在去年秋收就已经足够夸张的基础上，今年夏收居然还要再以两至三倍的比例增长，这如何不让众人一片喜气洋洋？
反倒只有关注李晔皇宫重修工作的崔胤一脸平淡：
“去年秋收仙方产量不足，所以天下田亩至少一多半没有用上。”
“今年仙方够了，便是不扩充田亩，产量也理应翻倍。”
“而这全是圣人的功劳，并非我等臣子，尔等值得以此为贺？”
看着崔胤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身后官员们瞬间全部将笑容收了起来。
随后崔胤重新看向周围，冷淡开口：
“继续。”
户部官员连忙恭敬开口：
“另外还有商贸，因为全国已经取消了所有商税，以此鼓励商贸，所以从去年开始，各地商业贸易就呈爆发式发展。”
“不仅天下各州府几乎都发展出了可以组织起对外发起商队的商号，而且一些州府的商号还相互联合，组成了大型商队，直接亲自运送货物试图穿过西域和阿拉伯。”
“另外根据圣人提出的测算方式进行测算，虽然朝廷并未从商业上收取任何税收，可连带经济增量却十分巨大。”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天下各地百姓在收入增长了数倍之后，世面不仅货品繁多了起来，价格还极大降低。”
官员说到这一点时就没有了之前说粮食的激动。
除了崔胤警醒外，也是他们眼下还感觉不到商业发达的好处。
在他们看来不能收税的商业，对于朝廷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唯有长时间研究了李晔举措，并与敬翔交谈了无数次的敬翔，才隐约领会到此举的好处。
物产得到巨大提升的同时，货品的流通也必须跟上。
这也是为什么李晔将朝廷的第一批重大工程，直接列为了书院和官道。
为此甚至就连水利也让到了后面。
毕竟当强大的生产力配合强大的贸易能力，直接带来的结果，就是李晔领导下的大唐，即将提前近千年，立即开始准备展开对整个世界的经济殖民。
当未来全世界的人每天工作的意义，只是为了拿着大唐通宝去购买大唐的货品时，李晔手里就等于掌握了一个名为经济的‘核弹’。
甚至都不用出兵，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封锁，就能立即导致一个帝国的崩溃。
而且这也不仅是对外的好处，对内也意味着物资极大流通后，将大幅改善百姓的生活质量。
这也是李晔极为乐于见到的事情。
毕竟只有竞争起来，百姓才能用相对低廉的价格，买到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货品。
所以李晔虽然没有收取商税，可这种直接全面无税带来的刺激，直接导致了帝国百姓的生活质量立即引来飞跃式发展的同时，而且极大‘肥沃’了帝国本来已经干涸的经济环境。
等到未来某一天时机成熟的时候，李晔只要开启税收，商税将会成为大唐不低于农税的第二大收入来源。
而对此，绝大多数官员还并没有领会到其中的含义，只有崔胤大致明白，但也没有功夫给这些官员细说。
此时大唐百废待兴，有解释功夫，不如让这些官员多做点事。
而崔胤看了一圈，看着皇宫修建的还算不错，也是略微放下了点心。
随后正要返回，一个宦官却从远处突然跑来。
看着这个宦官，崔胤眼神一亮，官员们也是连忙让到两边。
毕竟这个宦官可是李晔身边的人，他出现，意味着把自己几乎关在工部的李晔，终于要出来了。
果然，宦官不敢带任何架子，直接来到崔胤面前，万分恭敬的行礼。
随后抬起脸，抹了粉格外洁白的面容上，带出一片笑容：
“崔使相，圣人有请。”
第271章 不能白搞
皇城主殿。
崔胤快步从工地一边跑来，等他略有气喘的站在主殿门口，身边是好几个提着食盒，同样风尘仆仆从皇城外返回的宦官。
崔胤来不及调理一下气息，大殿内便已经传来了李晔的声音。
带着一股轻松，李晔开口：
“崔使相快进来，朕为你们准备了午食。”
李晔声音热情，大伙一听就知道李晔心情不错。
掌管吏部人事的崔胤，在一群红袍大员面前气势威严，可此时听着李晔声音，也立即感受到了一股轻松。
圣人心情不错，哪怕是阴雨连绵，整个皇城上下都是‘艳阳高照’。
崔胤走了进去，敬翔、李克用却已经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而宦官们正在将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的摆放在三位使相案头。
崔胤进来后先对着李晔行了礼，随后才在李晔笑着示意下坐到了自己位子，随后还来不及感谢李晔赐饭，目光就被眼前饭食吸引。
并非是皇宫中的饭食，而是一种颇为‘简陋’，甚至有些粗粝的饭菜。
而崔胤一看见这个饭菜，就立即反应了过来。
抬眼看向对面，敬翔也是一脸了然，甚至脸上还有一些自得，只有锦衣玉食了一辈子的李克用，有些皱眉。
一碗有些泛着杂色的杂粮饭，一碗没有任何油星的热菜汤，以及一碟酱菜和...半条小腌鱼。
这样的饭食在李克用眼中确实是实在登不上台面。
但敬翔和崔胤，却已经拿起筷子，极为认真的吃了起来。
就连上面的李晔，也一面吃，一面忍不住的浮现笑意。
李克用看着几个人都在吃，他没法，也只好跟着强忍着吃下。
杂粮饭虽然有些磕牙，但十分扎实，菜汤虽然没有油星，却添加了能让人尝出味来的食盐。
酱菜虽然一如既往的味重，但看得出来蔬菜还是较为新鲜，显然是新酱不久，以至于一口下去居然能吃出咸味，而不是酱了太久的苦。
就连那半条小腌鱼，一口下去也能真真切切吃到满口肉食，甚至透过鱼身断口看去，还能看见其中泛白的鱼肉。
这些食物也算是有盐有味，荤素均衡，若是放在百姓家，甚至算得上一顿大餐。
可拿来给李晔和李克用、崔胤、敬翔等人吃，却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李克用疑惑的坚持吃完，虽然食物不堪，但也勉强能下咽。
而直到吃完，崔胤才打破沉默，直接对着李晔行礼祝贺：
“恭贺圣人，在圣人之下，百姓每日已能吃上这等佳肴。”
一旁被李晔熏陶了一百年的敬翔，也真心实意的对着李晔笑着行礼：
“天下安定不过一年，百姓居然就能吃上一顿有菜有肉的杂粮干饭。”
“如此政绩传出，便是后世史书，圣人如何当不得一句圣君？”
崔胤和敬翔争着赞扬李晔。
而且十分难道其中没有半分拍马屁的意思，居然还是真心实意。
而直到这时李克用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李晔直接从民间收集来的百姓日常饭食。
此刻正是午食，是古时百姓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
虽然晚餐并不会如正餐奢华，可每天能吃上这么一顿，对于一年前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百姓来说，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李克用也在反应过后，叉手就想对李晔跟着恭贺，只是看着崔胤和敬翔两人都把话说完，李克用瘪了瘪，随后只能火急火燎的开口：
“小王也一样！”
借着崔胤和敬翔的口表现了对李晔的恭贺。
李晔也看着一年时间百姓餐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分难得的接受了一次下面人的恭贺。
随后带着深深满意，挥手让宦官将碗筷撤下，笑着回应：
“百姓有今日之福，并非全是朕一人功劳，若非户部、工部通力合作，焉能一年便有如此改观？”
“就连兵部也出了不少力，不少军卒连年大战，本该借机好好休养一番，却又四处出动参与建设，这才让百姓得以安心耕种，以致丰收。”
李晔肯定了下面三位使相的功劳，崔胤、敬翔、李克用则连忙表示不敢。
而李晔说完，随后也是略微收起一点笑容，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看着下面三位权倾朝野的使相，这三人几乎代表眼下朝中的三股主要势力。
在外部压力减轻后，内部山头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冒头。
虽然这些山头在李晔面前根本不敢升起任何小心思，可李晔现在很多举措，却也得先通过这三人与天下通气。
而三人中，崔胤代表着朝廷中央，敬翔代表降将，李克用代表勋爵。
李晔慢慢收起了笑容，下面三人也知道李晔要说到正事，于是也都纷纷认真起来。
而后李晔先看向了敬翔。
“户部前几日上的奏折朕已经看了，鞑靼、契丹等部大肆哄抬牲畜价格一事，可以先由着他们。”
“只要能再把今年坚持过去即可。”
敬翔看着李晔给出了明确期限，只要求再坚持一年，于是连忙叉手。
而后李晔又看向李克用：
“外派参与建设的军卒可以全部召回，朕将在一个月后展开新式训练。”
李克用闻言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片火热，等了这么久，终于能见一见李晔闭关一年到底整出了些什么新玩意了！
李克用也顾不得饭食粗糙，直接起身叉手火热：
“喏~”
而后李晔又看向崔胤。
崔胤连忙坐直，李晔则想了想，随后开口：
“国内整体的恢复工作可以就按照眼下模式进行下去，另外今明两年的主要工作重心，要围绕着铁路建设展开。”
“不求每一处州府都通铁路，但在关键城市与地点，铁路必须要要在两年内打通。”
李晔下了命令，只是崔胤没有如敬翔和李克用直接回应，而是有些犯难。
“圣人，这修铁路的花销，从何而来？”
又要新式训练，又要继续关注民生，又要免税刺激经济，现在哪里还会有余钱修建铁路？
只是面对崔胤疑问，李晔则是慢慢站起身，脸色淡定：
“我大唐养兵三十万，之前道路遥远不利远征，现在都能修铁路了，要是还不打出去...”
“那我这铁路和大军，不是白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