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拂尘杀遍修仙界》 第1章 第 1 章 惊蛰,樵苏城。 出生在风不泠周边村庄的孩童们普遍都会唱童谣,其中有一句是:“暗至风不泠,芦苇荡月舟。恶鬼藏于此,每逢夜杀人。” 正逢初寒时分。 刺骨的冷铁月光被揉碎倾洒在这片城郊,湖边排排银絮簌簌落下,鹅毛似的悬浮在水面。 淡淡月光下,随着一道飒风掠过,湖面掀起圈圈皱漪。发出动作的人也脚尖微点,负手而立悬踏在这方冷湖之上。 纤纤清影正踩中无际圆湖中心,她身着一袭朴实的藏蓝道袍,衣角被夜风吹得卷起。 计檀善垂眼看着湖边围着的修士们,嘴角掀起一点冷笑。 湖岸边火炬如星,各大宗的长老掌门捉她不得,便气急败坏地开始破口大骂。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南庐派掌门最为激动,眼睛瞪得如铜铃般,里头红丝遍布。嘴上喷得口沫横飞,“计檀善你个妖道!还不快将盗走的灵泉还回来!” 面对此等栽赃恶语,身为正主的计檀善并未多言。反而菩萨似的低垂着眉眼,宁静如水。 毕竟今日抽出来的无字签上要她少语多行啊。 计檀善仰天无声地自嘲一笑,生生压下要操蛋的心。 谁让自己生下来就是个不被天道眷顾的,命格轻薄飘浮,若不是遇到了师尊,得她临终前赐予的签筒顺应天道,自己早就被劫数杀成孤魂野鬼了。 计檀善手臂间挎着白须拂尘,慈悲圣洁的模样。素瓷似的面庞在阴冷月光下几乎透明,可唇色气血很足。明眸皓齿,活脱脱就是一个旖丽妖道的模样。 无字签让她少说话,但又没说不准让她揍人。 夜下湖面寒烟四起,飘渺中只见似被迷蒙雨雾笼住的女子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拂尘,轻轻的力道带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气势。 自拂尘拍出的潋滟金色水浪卷起湖底的鱼虾,带着浓郁的腥气朝湖岸众人袭来。 在他们瞪大的双眸中,金色湖水掀起了千丈高度,随即骤而落下,泼得河岸边的众人狗血淋头,成了群狼狈的落汤鸡。 女子见此轻笑出声,在身后的数道谩骂声中,她扣了扣耳朵,扬了声线薄凉道:“灵泉自生出就归于自然,无门无派,哪里来的偷不偷,盗不盗的道理?先到先得啊各位,你们可得愿赌服输。贫道本不顾俗名,随你们说去。但这灵泉,贫道笑纳了。” 她潇洒说完这句话后,就扬起手臂,将那柄白须拂尘高高托举在半空。 宽袖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至手肘,露出了一截藕臂,白惨惨的,似绵绸月光在上面流淌。 拂尘渐渐脱离她的手心,彻底悬浮起来,计檀善松了手,睫羽微敛,对着这柄拂尘轻轻说道:“去吧。” 话音落后,白须拂尘寒剑似的穿破冷冽空气,直飞冲上苍穹,消失在了西边的方向。 在她的身后,被淋成落汤鸡的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狐疑道:“这妖道,丢了法器是意欲何为?” “管她呢!既然丢了法器,那她的实力必定大大衰减!我们一起冲上去,将灵泉夺回来!” 计檀善依旧轻踏在水面八风不动,漠眼盯着自己的脚底。随着时间推移,夜好像更深更冷了。 他们的火炬被她浇灭,黑灯瞎火的,仿佛四处都透露着诡异。 穿梭在风中空洞的簌簌声如同老人喉咙间挤出的嘶哑呓语,恰巧这时远处的群群狗吠声又突兀响起。 这风不泠的童谣,众人可都知道。 冲在前面本欲上前去捉计檀善的几人脚步又止了下来,一想到这诡异的童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说心底没有顾忌是假的。 计檀善可不管他们有什么小动作,深呼吸口气,闭起双眼手上开始结印。 素白的手指舒展,微微勾起,随后自她的眉心飞出一星莹光,圣洁无暇。她的眼底映出幽深湖面夜中唯一的星光。 逐渐的,原本平而广的湖面在她脚底绽裂成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就这么青衣猎猎,悬浮在深渊之上。 渊细而长,漆黑一团,如一只眼躺在湖下静静注视着她。 盯着脚底的细渊,计檀善饶有兴趣地学着童谣里的一句话,挑眉喃喃自语道:“恶鬼藏于此?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关着什么恶鬼。” 她忽然转身对着身后那些长老掌门们抱了个礼,眉眼弯弯,透着点鲜活的桀骜与狡黠,“那贫道先走一步了!拜拜咯各位。” 在他们的见证下,计檀善咻得直掉下去,坠入细渊。蓝色的道袍衣袂飞扬,迅速消失在了眼前。 “掌门!要不要追?”南庐派的弟子向身边的南庐掌门凑首问道。 南庐掌门摇摇头,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微微下垂,眼里掠过还没反应过来的惊诧。 良久,他盯着计檀善消失的地方带着点愤愤开口说道:“这个疯子!谁脑子有泡才会为了灵泉追到那里面去!” 虽然不知道计檀善突然跳下去是为了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这绝对不是个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儿。那细渊看着就阴风飒飒,传来的骇人气息让每个人的后颈都发毛。 而且这计檀善,可是修仙界当之无愧的奇葩。 众所周知的,她所做的事,都是另辟蹊径与世人背道而驰的,常人不可效仿啊。 — 无名秘境,颠倒天地。 随着一道飒风落下,藏青色的影子鬼魅般出现在这个神秘的地方。 头顶的细渊在她脚踩实地后闭合,入眼是淡淡幽蓝的一片,深处透着血色。石头遍布,弯弯绕绕的水草缠在壁角。乍眼一看,好似发鬼狰狞着面庞在盯着她。 计檀善从容地走了几步,眼前忽得现出一束明亮的光线。 如同清晨泻下来的朦胧天光,让人不禁放松了警惕。 这么像地狱的地方,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光束打在不远处下层层锁链里面的人。 计檀善抬眼看去,和里面的人视线交汇在半空。 他和她视线对视上时,里面一闪即逝诧异。 只这一眼,计檀善一愕,他眼神中的幽怨都快溢满地面了。 计檀善首先感受到的,是阴湿窒息的锁喉感。 无视“主人家”的不善之意,她摸了摸自己难受的脖子,清了清嗓问:“待在这里,不觉得孤单么?” 她提步走过去,轻快得仿佛这是与邻居的午后闲聊。好似这是她的地盘。 计檀善没有理会那人随着自己动作而转移的视线,熟络地在离他不远的地上铺上一层毯子,然后盘腿坐上去。 她眸光扫过旁边的水洼上,沉寂的眸光终于生出两点寒星。 看了会,计檀善满意地点点头,噙笑说了声,“不错。” 这个水洼就是她此行来的目的。 “你──是何人?” 被锁链绑住四肢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紧盯着计檀善,对突然闯入这个禁地的人感到好奇与震愕。 太多年没说过话,他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唇齿一时间觉得干燥无比。怎么也吐不出来一个字。 计檀善背对着他,自顾自的把灵泉从万宝囊掏出来。 随手把灵泉往地上一丢,水色乍然铺满了这个洞穴的顶,五光十色,波光粼粼,宛如一条神之纱制的透明彩带。而后又缩小至手掌大小,计檀善将其供养在那方水洼之上。 本来小小的水洼骤然间往前延伸数尺,占满了大半个洞穴,从计檀善的脚尖看去,足有小湖泊那么大。 计檀善眼神中划过丝讶色,怪不得那么多人抢破脑袋都想要得到这灵泉引,果然是好东西。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首看向那个人,慢悠悠回他的话,“我不是什么人,不过,从今日开始怕是要和你当一阵子的邻居了。” 计檀善弄好了自己手上的事,才想着要看看自己这新邻居来。 她不见半分惧怕或者紧张,弯腰钻入层层锁链内,站定在男人身前,稍稍抬首打量着他。 这是个绮丽到极致的男人,手脚四肢被牢牢锁住吊在穴顶,望不到头。 他有着一头黑红及腰的长发,在光下发尾似是在被火燎。印堂发黑,常年戾气笼罩。不过细观他的面容,五官算是精致的,如同画上仙。眼尾上扬,薄薄的眼皮下经过头顶的光的照射,细细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颓靡孱弱,又无处不透露着危险。 计檀善不自觉撅着一点嘴唇,倾身过去想再打算仔细看看。 赤煊往下看去,女子清冷的眉眼似是许多年都没看到过的月亮。 他晃了晃神,感受到来自身前人的浅浅鼻息,迅速别过脸去,露出一丝厌恶与冷漠。 “别靠近我!” 他身子紧绷着,被铐住的手腕因为拳头的握紧暴起青筋。 计檀善淡淡一笑,看了眼他握紧的拳头后随即拉开了距离,转眼观察起这漫天的锁链来。 这个地方宛如蛇窟,而这些锁链仿佛是密密麻麻的蛇。层层圈圈地往上缠绕着,望不见尽头。 偌大的地方就为了锁住他,这里可谓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炼丹炉”,寒光煞气袭身钻骨,再待上个几十年估计他就要死了。 方才观这道友的气息,身上有股厚重但被压抑着的魔气。 怪不得被锁在这儿呢。 不过别人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计檀善又转身离开了,继续盘坐在她的毯子上,还掏出了茶几茶具,悠哉悠哉泡起茶来。 赤煊喉结滚动,意外她会离开。 他本以为她会继续询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锁在这。 他看着她,视线黏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曾松开。 太多年了,他被锁在这儿太多年了。岁月的舔舐让他连寂寞都忘记了。他突然有点后悔刚刚对她冷言相向,万一她不和他说话了怎么办? 她的声音明明很好听。 这里是湖底下的禁制,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来。 她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计檀善由着他看,虽然身后的视线都快将她的背给灼烧透了。 她盯着手中茶盏上水面浮着的茶叶,轻飘飘地说道:“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借此地一用,别多想,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赤煊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不需要……” 他注视着她雪白的后颈,眼瞳颤了颤,“能陪我聊聊天吗?” 计檀善一愣,眸中明暗交替,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啊。” “不过你得答应我个事儿。” “什么事?” 赤煊生出防备心来,眼眸微眯。 计檀善转过身去看,看到的就是他一脸茫然又防备的表情。 她觉着好笑,先拍了下自己的胸口,打了个包票。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让你做使你为难的事情。” 计檀善说罢,哀叹一声,把随身携带的签筒拿了出来。 然后隔着点距离举在他面前。 她亮出一口白牙,眼睛弯弯,说道:“每日一签,配合我完成上面的箴言。” 开文啦[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每日一签,配合我完成上面的箴言。” 赤煊盯着她手上的签筒,露出了所有人听到这话都会有的正常表情。 少年牵起一点唇角,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眉眼。依稀能看到他眼底零星的古怪笑意。 计檀善见怪不怪了,虽然这签筒的事没人知道。 她把签筒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他不说话,她就当他是默认了。 她已然做好了一副要和他聊天的阵仗,把茶几抬在他面前,重新倒了两杯茶水,然后慢悠悠地坐下。像是要与他交易。 计檀善啜了口清茶。当然,她喝一杯,另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对着他就当做个样子。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赤煊。” 赤煊敛下睫毛,轻轻地说。 计檀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拉长尾音,“原来是前辈啊。” 赤煊略有惊喜,身上的仇怨似乎淡了些,“怎么?你听说过我的大名?” 计檀善摇摇头,撇着嘴唇,“没听说过。” 赤煊有些无语,秾丽的容颜浮上疑惑,反问道:“那你怎么叫我前辈?” 计檀善看着他白嫩嫩的脸庞,心底觉得这孩子大概是被关久了,连被人套了话都不知道。 这秘境存在的时间久远,面前这看似青年模样的家伙,估计和她的年纪差不多。 经刚刚那么一问,就足以知道他以前是个名声显赫的魔头。 她随口一说,露出一口白牙,眉眼狡黠,“这不是陪你聊聊天,得需要个开场白嘛,我也就客气一下。” “哦。”赤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礼尚往来,他眼珠从茶盏慢慢移到边沿她的绯红嘴唇上,也向她试探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计檀善毫不迟疑地说道:“哦,我呀。计檀恶,计划的计,檀木的檀,恶鬼的恶。” 他似乎是在腹诽着她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计檀善咂咂嘴,神色不显。只是秀眉在埋首吹茶时微微上挑了点。 反正他也出不去这个洞穴,胡编一个就成。 赤煊神情凝重起来,他深吸口气,难得真起了一丝想要逃出去的心。语气温吞,带着犹豫,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能把我一起带出去吗? 最后一句话他当然没说出口。 话音刚落,赤煊身上的寒铁链就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开始细碎地震颤起来,数条链身表面浮起长虫般扭曲的血色法咒,闪烁着燃了又灭,仿佛要将这再次燃起的生命力给无情湮灭。 每每如此反噬,这方小天地都仿佛被抖了一抖。 不过现下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赤煊闷哼一声,拽紧手臂上的铁链。青筋暴起,拼了命地咬着一口银牙,以自身的力量压制着这链子的力量。 重重叠叠的铁链随着拉扯,自头顶哗啦啦的清脆响动着,如同轰隆雷鸣。 赤煊首先慌张地朝计檀善看去,这地方不是普通人能进来的,随时随地都有戾气罡风把人千刀万剐成肉片。 少年面含忧色,他不希望她死,至少别是现在。 计檀善周身已自动透出护体气脉,可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唯有她额前的发被罡风余波轻轻撩吹浮起。 她意外地抬眼看去,只见赤煊煞白的脸变得通红又狰狞。显而易见的,是他止住了罡风。 只不过被反噬得眸底血光渐浓,瞳孔都快看不见了。 计檀善暗暗啧啧两声,看来他是真的很想有人陪他聊天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 逐渐的,肃杀窒息的氛围变得缓和。赤煊的瞳孔褪去了血色。 他喘着气,以习惯了的语气,云淡风轻地解释道:“这链子随我心念变化,数年来压制我的情绪。我早已身心俱乏,再过不久,我就会飞灰烟灭了。” 计檀善抿着唇,眸光流转,心底微动。 他竟也知道他快死了。 短暂的意外过去后,赤煊没有放过刚刚的话题。计檀善只好打了个哈哈,有意模糊地说道:“我就是一散修,偶尔看见了师尊留下来的书卷,才来到的这里。” 赤煊露出虎牙,嘴角抽了下,一副“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当年设下这个禁制的人不可能会把这个泄露出去,更别说留下痕迹了。 他当然知道计檀善是在说谎,但他没有选择再多问。 这个女人一身道袍,明显是道修。 自己虽多年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但凭从前的印象来看,出名的道门就只有青城山,武当山和归道山。 就算历经多年,修仙界风波跌宕,厉害的道修也多半十有**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她一定是这三山中的其中一山的长老或掌门。 什么散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赤煊想再和她说说话,可她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聊天的样子。 他在心底默数着自己的问题,思量着哪个孰轻孰重,好斟酌一下,免得问太多让她厌烦。 计檀善看出来他的考虑,心中轻笑。 想不到这秘境里还养出来了一个善良的老魔头。 “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反正你也答应过我配合每日签文的。” 况且,人都快死了,还在意那么多礼节干嘛? 计檀善素来慈悲为怀,看着面前这终日不见天日阳光的少年,竟也生出了一点怜悯。 赤煊长睫抖了抖,“这秘境对于你,看起来是来去自如的。现在是什么季节?能给我摘一枝当下的花吗?” 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视线在触及计檀善的眼睛时又仓皇掠开。 明明是一头暗红火发,配上这神情却有种奔波在雨天瓢泼,泥泞中挣扎落魄被打湿毛发的小狗错觉。 计檀善神情平淡,浓墨似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在他的翘首期盼下,她轻轻启唇,说道:“当然可以。” 计檀善嗓音清冷,“现在快到惊蛰了,河岸边不远处有许多洁白新冒的梨花,你想要,我替你摘来便是。” 赤煊白面扬起,难得绽开了真正的笑容。 眉宇沉闷一扫而空,灿烂如星光璀璨,生机抽春,万千花朵繁茂盛开。还携了丝不易察觉的妖媚蛊惑,刹那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计檀善心中生出一点奇怪,总归没有多想。 一枝花而已,唾手可得。 她起身掸了掸自己的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指尖比作剑指,对着茶盏里的茶水震出一道气流。霜雪眼眸风华无双,睥睨天下出尘姿态。 赤煊亲眼看到那茶盏里的茶水被抽离出来,而后膨胀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龙。盘旋在半空中跃跃欲飞。 龙吟震震轰然,鳞片缓缓张合,长身甩尾脑袋低伏。 他眼睛微微睁大了,被眼前的场面震撼到。 鼻尖萦绕着的是清新的茶香,和她人一样,淡淡的。 女子倩影透在水光中,宽袖猎猎,乌发逸舞。白瓷似的脸稍稍侧过来,折射出的波光粼粼打在她的眉骨鼻梁上。如同神仙点画,点到为止的艳。 计檀善口中重重喊了声“破”,只见头顶撕裂出一道透黑的细痕。 那道细痕,就是通往外界的通道。赤煊喉结上下滚动,他盯着那道细痕,视线灼热得似要把那里烧透。 她脚尖微点,毅然决断地提身从细痕飞了出去。 他盯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良久,这里再次变得死寂。和以往无数个白天黑夜一样。而闯进来的人,就好像变成了梦。 赤煊眼底炽热,血红再次遮住了他的双瞳。他喉咙间溢出冷笑。铁链又开始剧烈摇,仿佛下一刻这里就要坍塌成灰。 计檀善重新回到了湖面上,丝毫不知下面的状况。 湖岸边空无一人,起先那些要围剿她,想抢回灵泉的人早就跑得一干二净,打道回府了。 计檀善知道,他们可没胆量效仿一个“疯子”。 清晨寒烟四起,她眺眼望去,天际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再过不久估计就会有渔夫撑船过来了。 得快点摘花然后回来重启秘境。 湖边水汽十足,把计檀善脸上的小绒毛都沾得湿润。她走了一会儿,穿过了大片梨花林,最后在里面折了几束顺眼的娇艳皎洁的梨花。 放在鼻尖嗅了嗅,清香扑鼻,计檀善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他应该喜欢吧。” 她注视着手上的雪白繁花,眸中忽而神光跳跃,嘴上轻快道:“道法自然,虽然你们被我折也是注定的一劫。可奈何我计檀善偏不是个信命的。” 转身时,她指尖弹出法术,被折下的缺枝重新长出花来。 虽然花已经不是这个花了,可顺从内心不也是道法自然么? 漫步在梨花林里,连衣裳都染了些初春清爽的气息。人比花冷,计檀善肃容无色地握着几把梨花枝,不染纤尘的模样。 她俯瞰着脚下的水面,唇角微抿,冷静地重开秘境,身如细线般咻得再次跳了下去。 清淡梨花花瓣飘落如雪,伴着外界携来的冷气一起闯入了这个最不适合暴露在天光下的地方。 随着她脚底落地发出声响,赤煊几乎是抖了下身子。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缓缓起身的她。 首先暴露在眼前的,是小小的梨花花瓣雪纷纷般地从她的衣角徐徐垂落在地。然后再是黑幕清月似的她。 他知道她会回来的,但这突然出现的转折还是让他感到惊奇得不知所措。 计檀善手捧着梨花,镇定自若地站定在赤煊身前。 “你想要的花。” 她说边说着,把梨花团举起来,可爱的花枝乱窜,差点儿戳到他的脸。而透过枝叶缝隙外,就是她那双通透深邃的眼睛。 赤煊愣着神,人似乎是僵直了。 他也不知道躲,还反而不自觉地靠近了一些。因此地成功被梨花枝戳到了脸。 计檀善才懒得管他,他喜欢戳就戳个够。 赤煊鼻翼动了动,淡淡的清香居然真的和想象中的一样拥入了鼻尖。他仰首深呼吸口气,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寒链,再猛地把脑袋埋在花中。 这时,铁链又随着他的心绪开始挣扎起来。 这凸显着此时他的情绪已经分外激动了。 计檀善默默看着他的生命在燃烧,赤煊依旧是用自己的力量抵住了罡风。 这秘境动得越来越厉害,周边还不断落下碎石,她第一反应是,该不会真要塌了吧? 计檀善举花举得手酸,赤煊的手又被锁着,她只好施了个术法用风御花,三百六十度地全方位展示,好让他闻个透彻。 这家伙的情绪还暂时不能停下来,脚下摇摇晃晃,计檀善却走得端正,她坐回灵泉旁边,开始做起正事儿来。 赤煊在计檀善背后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外界的自由气息充斥着他的每一处血管,带着春的湿冷和柔和。他仰天长啸,宣泄如同夏末蝉鸣那般死透了的苦闷。 计檀善没有理会这一切,等他吼得厉害没了气力,开始咳嗽,最后把嗓子吼哑了。 她听到他低低说了句,“谢谢。” 嗓音粗哑,但还是能听出沉沉的磁性。 计檀善睁开眼,眼底映着灵泉的幽蓝。 “嗯。” 求收藏[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哒哒哒──” 在这个空灵洞穴,连蚊虫都飞不进来的地方,计檀善捧着签筒,虔诚地闭眼摇签。 百年如一日,这已经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环节了。 她盘坐在地,似是面对着神佛,面容宁静。 四十九根无字签来回在筒里晃荡,随后一根签啪嗒掉落在地。 计檀善将其拿起,上面即刻浮现出字样。 她瞄了一眼,签文的大概意思是,在今日的梨花林,第一个撞上她的人,她要答应其的任何请求。 计檀善默言,皱眉暗暗啧了声,心底腹诽着这无字签又要搞什么玩意儿。 她看了眼被锁链箍着四肢,但依旧埋首在梨花中沉醉的赤煊,说道:“今日的签暂时用不到你,我还得上去一趟。” 赤煊怔怔抬眸,目光锁定那个身前又召出水龙的女子。 她已经换了件淡绿色的衣裳,衣袂被风扬得飘起波动,如同春天在河岸边张牙舞爪的柳枝绿绦。从她的背后看,厚重的乌发束成了道髻,雪颈盯久了还有点刺眼。 他想多看一会儿她,多看一会儿这样靓丽的颜色。 赤煊看得出来计檀善脾气其实挺好的,修道者大多寒骨柔心,早在几百年前他就领会过了。 所以他也就不再拘泥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神比起先前明亮了不少,祈求道:“我想吃糖,给我带点糖,可以么?” 计檀善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魔头居然要吃糖么? 被关了这么多年不想着吃大鱼大肉或逮个修士吃,反而要吃糖? 召出的水龙也随着她扭头的动作跟着晃动巨大的身子,龙鳞不断张合,喷出水汽,龙头贴近赤煊的脸庞。 巨大的无瞳水龙携来沉重的寒气,赤煊的脸上不断有水珠滑落。 挂在浓密眉睫上,显得他更加无害可怜。 计檀善眼尾微勾,明明里面含了点笑意,乍一眼看去却感觉她整个人眼睛那里是常年有冰碴儿挂着的,清冷浓郁得过头了。 “你还指使上我了?” 说罢,她也不管他回话如何,直身又飞了出去。 三月梨花纷飞如雪。 计檀善敛目环胸靠在一棵梨花树下,懒散自若,发上和肩上都落满了梨花花瓣。 看起来好似是闲得无事,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她正在静静地等着签上说的人到来。 忽然,此时右侧有风袭来。 她蓦然瞪大惺忪的双眼转眼看去,只见是个小女孩捂着眼睛哭着朝她这个方向跑过来,而在小女孩的不远处,有颗石头悄悄躲在土里冒着头,眼见着就要将她绊倒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在计檀善的眼皮子底下被石头绊倒。 “小心!” 一道残影掠过,计檀善急忙飞身过去将她一把捞住。小女孩最后撞在了她的臂弯,计檀善把她稳稳圈在怀里。 “没事儿吧小姑娘?” 她把小女孩扶起来,握住她的肩膀仔细蹲下来看她有没有伤到。 粉嘟嘟的女孩头上扎着羊角辫,身材非比寻常的矮小消瘦。 翠翠错愕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散去,她揉着眼角,泪水断了线地随着脸蛋儿流下。红彤彤的眼睛盯着计檀善看,瞧着别多可怜了。 计檀善替她拭去泪水,心里明白看来这小姑娘就是签上所说之人了。 她放轻了声线,耐心问道:“怎么哭啦?有什么烦恼给姐姐说,姐姐替你解决。” 翠翠撇着个小嘴,一谈起这事儿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紧紧抓着计檀善的袖子,似乎在哀求。 “娘!娘要死了!我要去找医师救她!漂亮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 来到了翠翠的家,入眼是茅草搭着的小房子。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整洁。而且处处都是显眼可见的翠翠的玩具,什么草编蚂蚱啦,风筝啦,布玩偶啦。 虽然家境贫困,但可见翠翠的娘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 回家的路上,翠翠还是哭个不止。恰好经过糖铺和米铺,计檀善便买了点糖哄着她。顺便另外揣了两包在怀里,和提了些米肉盐一起带了过来。 问过翠翠,才知道她爹在她还没出生时就因赌博输了被赌坊拉去偷偷打死了。 她娘怀着孕独自生下了她,还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母女俩平日里受了不少欺负。 翠翠把计檀善带到躺在床上的娘亲身前,小手率先担忧地抚上娘亲惨白的脸颊。凑过去眼泪婆娑轻轻地说:“娘,我带神仙姐姐来救您了。姐姐说她会帮助我们的。” 翠翠娘双颊无肉,艰难地睁开青灰的双眼,对翠翠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她其实已经听不太清翠翠的话了,感知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她迟钝地将头偏了一点看向计檀善。 计檀善被这张转过来的枯槁般的脸惊了下。 倒不是被吓到,只是一眼能看出的将死之相已无力回天。 死气笼罩在她的额头眉心那处,由于太过旺盛以至于看起来整张脸都是黑灰色的。 她没想到翠翠娘会病得如此严重,轻咬了下唇,掠过不忍。 计檀善把翠翠支开,表现得轻松和气,露出大姐姐的亲切笑容,“翠翠,你先出去给你娘煮点肉粥好不好?这里有我就行。” 翠翠尽管担心娘亲,但她也相信这个漂亮的神仙姐姐。于是重重点了下头,提着食物出去了。 计檀善俯下身子近近观察了一番翠翠娘,想着,将死之人,已无力回天,这怎么能治好? 翠翠娘眼角逐渐湿润了,幸好这位贵气的姑娘将翠翠支走了。她才好有机会拜托她。 她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尽管这病还有得治,也没钱治了。 翠翠娘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眼珠子无神地盯着用茅草和木板支成的屋顶。 “我知道我快死了,好心的姑娘,能否请你将翠翠收了做您的丫鬟?她很懂事的,会洗衣做饭不贪吃的……小妇下辈子为您当牛做马,只求您能保翠翠一口饭吃。” 计檀善浅浅叹了声,替她掖了掖粗布的薄被角,看着被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她忽然觉得喉咙有种堵着说不出来话的感觉,如鲠在喉。 这世上的苦难何其多啊,若不是得签文指引,天道垂怜。她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这里会有一个小女孩将要独自面临血亲的离别。将有一个母亲,当着自己疼爱的孩子的面无力地撒手人寰。 她潋眸散开一丝涟漪,注视着她,平和严肃地说,“比起下辈子为我当牛做马,我倒希望你在这一生能好好当翠翠的娘,好好做你自己。翠翠也想要娘亲活着,不是么?” 计檀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然后倒出一颗丹药用桌上碗里残剩的冷水喂给翠翠娘让她服了下去。 此丹乃回春丹,三十年来才能炼制一颗。将死之人吃下此丸也能多延长三年寿命。 不过这只针对于将死的修士来说。 没有修习的普通人吃下此丸反而攻击力太强,只能延长三月寿命。 翠翠娘已经病入膏肓,病根深种,除非根治,不然三月后依旧会死。 眼见着翠翠娘身上的死气散了些,计檀善严语嘱咐道:“此药珍贵无比,能助你改善病情。好好睡一觉吧,别让翠翠担心,过几日我再来。” 她眼珠子一动,似察觉到了翠翠娘的想法, “别想着自我了断,十年后,我会来收取报酬。翠翠我看上了,十年后收来当个丫鬟正好。” 计檀善留下个模糊的背影就走了。 翠翠娘躺在床上只觉得心一下子就舒坦了,气血回升,连视觉听觉都清晰了不少。 而那个救治她离去的女子,绿衣似春,在这个单薄的房内,阳光照射进来都仿佛独宠她一人,在她的肩头洒下金光,显得多么像神仙啊。 大概,真的是神仙吧…… 等翠翠端着煮好的肉末粥进来时,才发现房内早已没了神仙姐姐的身影。而娘亲已经靠坐在了床上,笑着看她,看起来病倒是真好了。 “娘!” 翠翠激动地扑进娘亲的怀中,依恋着她的怀抱。 她仰起面激动地问:“娘!您没事了,您好了对不对?是神仙姐姐把您救好的对不对?” 翠翠娘点点头,把女儿抱得死死的。她哽咽着,摸着翠翠的头,“对,娘的病好了,神仙姐姐把娘治好了,翠翠不必担心了。” 早就走远了的计檀善又回到了那片梨花林,放眼望去这风不泠处处都是春意融融,生机一片。 她方才想了想,翠翠娘本质还是一个将死之人,只不过用回春丹强制拖延了几月。那这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救活一个将死之人呢? 想来想去,计檀善微眯了眯眼。若说起修仙界大名鼎鼎,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就只有那一位了。 “风波谷,兰因尘。” 修仙界最神秘的人物,听说他还是个年轻的美男子,只不过因为嘴太毒曾经气死过人。 计檀善眼神中多了戏谑,对着一支皎洁的梨花喃喃自语。 “早就想会会你了,奈何我身子骨实在太好,一直都没有机会。可这次不就有机会了么?正好我去做做客。” 原因无他,下一次的仙盟选拔大会正好在归道山举行,届时一定会有非常多的仇敌找上门来聚在一起。 那些个人定会掀起波澜,合力对抗她。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大战,要提前做好防护准备才行。 虽然没人打得过她。不过做人嘛,还是要谦虚点。 毕竟修道者上善若水,静水流深。 计檀善无奈地仰天一笑,她简直就是一个忧郁又强大又谦虚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