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婚》 第1章 第 1 章 人间四月,春意阑珊,汴梁城一片花红柳树,芳菲正盛。 十字街南的丽春坊,半月前搬来了一家新住户,是刚从两浙路临安府刚升迁入京的温舍人。 那是一处三进的宅子,不算奢华,布局雅致清幽,大小合宜,门前有一棵二十年的老银杏。 今日二十,是旬休日,百官得以休沐在家。 温敬今日不必再五更起摸黑去上职,而是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后饮了一盏厨房送来的二陈汤,站在廊下远望着天边朝霞灿烂。 二陈汤虽唤作汤但并非是汤羹,而是一种流行国朝上下的煎茶。 橘红、白茯苓、甘草、生姜、乌梅,用水煎出,滤去渣滓,热服。 二陈汤能解酒,但就算前夜并未伤酒,晨起来上一盏也能提神养身,滋润肺腑。 不仅是汴梁人,各州各地都有晨起饮一盏煎茶的习惯,只各人有各人的口味罢了。 四月的天,刚进初夏,还不太热,尤其清晨拂在面上的风还是清爽宜人的。 温敬穿着燕居在家的宽松襕袍,惬意地看着天边粲然的霞光,正想作一首诗卖弄,就看见自家闺女带着婢女绿珠路过水榭,脚步匆匆,瞧着一副要出家门的模样。 早起了小半个时辰,从头到脚也不似寻常在家的懒散,打扮得很精神。 石榴红的百迭裙,碧青色的褙子,梳着灵巧的双髻,发髻上垂下的红色发带随着小娘子步伐在脑后轻晃着。 小娘子身姿纤细窈窕,藕粉色的帔帛缠绕在双臂与后腰,偶尔随风拂动,让人如见春色。 反正是在自个家里,温敬也不怕人听见瞧见什么,立即朝着闺女那边大喊道:“闺女,过来爹爹这儿~” 中气十足,月安想听不见都难。 循着声音望过去,月安就看见爹爹满脸堆笑地对着她招手,笑容殷切。 出去玩也不差这一会,月安掉头往爹爹那边走去。 “爹爹唤我何事?” 小娘子走过来,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粉嫩,一双水葡萄般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十分灵动,纵然看了十几年,温敬还是稀罕得不行。 接连得了三个小子后,他终于和妻子迎来了一个漂亮可爱的闺女。 闺女呱呱坠地那日,温敬当场蹦跳了好几下,丝毫没有文人士大夫的风雅端方。 如今闺女长大成人,出落得跟朵花一样,温敬每次瞧着仍是欢喜不已。 温敬笑吟吟问道:“今日起得这般早,还打扮得那么精神,是要去哪里玩耍?” 他家闺女他了解,无事并不爱出门玩乐,大部分时候就爱待在家里。 天太冷不出去,太热也不出去;日头太晒不出去,雨天更不会出去。 所幸她在家也有不少乐子给她捣鼓,倒也不会无聊。 今日不仅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了,还早起了不少,这让温敬怎么不过问? 生怕闺女是被哪家的小混账骗了。 汴梁天子脚下,权贵官宦众多,少不得养出一些纨绔二世祖。 一家人刚来汴梁,一时也不清楚各家小子底细,若是一时不察让闺女遭了殃,那真是天塌了。 “去街上逛逛,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 温敬继续追问道:“是谁家的娘子?” 汴梁不似地方州县,政局复杂诡谲,尽管只是区区半个月,温敬便看到了两党争锋。 虽表面上风轻日暖,但背地里不知都暗斗了多少回。 他可得将皮绷紧些,不能让一家人卷进去。 不论是官场上的交涉拉拢,还是小辈间的嫁娶和结交,都要小心谨慎。 这是温敬为官二十多年的习惯,曾帮助他避过不少祸事。 月安也知爹爹在担心什么,眸光清润,笑如月牙道:“就是我昨晚上在饭桌上说过的福嘉县主,今日她约我出去一道玩,说要带我逛汴梁城呢!” 从临安迁居到汴梁,月安离了故土和好友,正愁没有个一起说话玩乐的娘子,就结识了福嘉县主赵秀真。 还是两日前,月安去铺子里将娘订做的钗子取回来,半途在汴桥上遇见了一个有关扑的摊子,售卖的其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不过是些绢花,但月安是个见了关扑便心痒的性子,立即就下了马车过去了。 关扑是个风靡各州各地的博戏,商贩用自己所售卖的货品作为彩头,设立一场带着赌博性质的小游戏,将几枚铜钱掷在瓦罐中,若客人掷出的铜钱都是背面朝上,便能免费拿走约定好的货品。 但若是没赢,便会将提前押在那里的“赌资”输给摊主,铩羽而归。 货品多是些小东西,比如点心、玩具、水果、帕子香囊一类的,也有值钱些的贵重货品,不过那样就要多出些“赌资”才能去扑买。 月安之前在临安便总被关扑勾住,从小到大不知玩了多少次,扑买到最金贵的货品是火珊瑚玛瑙簪,还是两年前,给月安高兴了好几日。 来了汴梁半月,大部分时间都比较忙碌,月安已经许久都未曾碰过关扑,两日前在汴桥上遇见了自然不会放过。 铜钱正面曰字,背面曰纯,一组钱掷出全为背面曰浑纯,又根据铜钱的数量细分为三纯、六纯、十纯等。 但这家扑买是个厉害的,又或者她手气太差,月安足足押了九回钱都没能掷出三纯,气得她都要开始挠头皮了。 正巧这时,摊位上来了个红裙翠袖的小娘子,衣着华美,气质不俗,跟月安一样,连着押了七次都未掷出浑纯,也在那气着。 两人便那么一对眼,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知道此番摊主是赚翻了,然两人俱是不缺钱的,为着心中的那股不甘心,又是掷了几轮,硬生生将想要的绢花赢了回来。 月安输了十七次,那小娘子输了十八次,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谓是相见恨晚。 天际忽而落了小雨,月安和她都没有立即钻回家里的马车,而是心有灵犀地一同笑着去汴桥下的柳树下躲雨。 几句话一聊,两人便算是认识了,甚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小娘子是宗室县主,父为江宁郡王,封号福嘉县主,名唤赵秀真。 两人互相叉手见了礼,开始自报家门名姓。 听月安说是随父升迁进京的临安人,赵秀真欢喜道:“临安来的啊,听说临着海,我在汴梁从来都没见过海呢!是不是很美?有很多漂亮的螺钿贝壳?” 福嘉县主是个性子热烈爱说笑的小娘子,两人聊得如火如荼。 当得知自己是月安来到汴梁的第一个朋友后,赵秀真的欢喜更是浓烈了。 “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两人更是约好了两日后要约见一道玩耍,要给她当引导,月安自是欣然应下。 温敬一听是位风评颇佳的闲散宗室郡王,立即就放心了。 “那感情好,快去赴约吧,若是银钱没带够便让店家记账上让他们上门来取。” 温敬笑呵呵道,一张微微发福的脸满是对闺女的疼爱。 月安轻笑着摇头道:“带够了的,爹爹不必担心。” 转身要走时,就听爹爹又操心起了老一套。 “闺女,要是在外头遇着了合眼缘的儿郎,回来告诉爹爹,爹爹替你去打探,若家世清白,品格贵重,爹爹给你去说项!” 就见小娘子眉心一蹙,回头倔强道:“不要,我要等瞿少侠回来!” 这是父女之间这几年来唯一的矛盾,为此没少争执与僵持,月安心知这话说完会有什么后果,话还没落地,人立即提着裙子就跑。 健步如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仓皇逃窜的彩蝶。 “哎呦,你这孩子,是要气死我啊!” 温敬冷不丁听到那个江湖草寇,原本平和幽静的心绪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二陈汤也白饮了。 此时妻子林婉从厨房过来,看了父女两这一场争锋,无奈笑道:“这事不能催,不能急,你越是这般,月安越不会屈从,平时少说两句,自己也不会气成这般。” 妻子一来,温敬面上愁色立即褪去了大半,亲昵地执起妻子的手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哪里能慢慢来,放两年前我倒是可以慢慢来,但今年闺女虚岁都十八了,再放任她在那犯傻岂不是耽误了大好青春?” “就算咱们是官宦,闺女又漂亮出众,但年纪大了却迟迟不许婚,别说外头会乱想,好儿郎也都被抢光了。” 时下国律规定,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便可许婚嫁,父母舍不下女儿的会多留几年再出阁。 温敬也是这么想的,然天有不测风云,四年前那档子孽缘,闺女鬼迷心窍一般跟家里较上了劲,怎么都不愿意相看儿郎,谈婚论嫁。 誓要等着那江湖草寇回来。 可距离当初已经过了四个春秋,那臭小子半个人影都没有,当年他心中对他的感激也开始演化成了怨怼与不喜。 闻言,林婉也跟着叹气,但还是抱着希望宽慰夫婿道:“往好处想些,汴梁天子脚下,风物繁华,好儿郎定然也不会少,说不准月安没两天便遇着了更喜欢的,回心转意了呢。” 温敬扯出一抹笑来,附和道:“是这个理,但愿闺女能想开,不然我可真要做一回恶人了。” 好儿郎就像是上好的货品,一经售出便会被抢购一空,反倒是那些次货才会长久留存在市集上,让许多一时无力购买,或者没及时下手的小娘子只能去凑合他们 前者不算太遗憾,后者才让人捶胸顿足。 若再放任闺女在那犯倔耽搁自己,本来能寻个好的,但却生生被耽搁没了。 林婉想着不能老耗在烦心事上,便说起了些杂七杂八的同夫婿闲叙。 “我听隔壁侍郎家的陈娘子说,今日是一甲游街,说是里面有个十八岁的探花呢!” 林婉语调中难掩惊讶,委实是这样的年纪太惊人了。 “什么?十八岁的探花?确定不是二十八?” 刚升迁到汴梁,家里的事和官场上的事堆在一起,温敬可以说这半月来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关心今科进士什么情况,更不知有个年纪十八岁的探花。 一听到妻子这话,当即露出震撼的神情,失声道。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进士科严苛难考,而明经科要简单许多,三十岁考中明经科已算作年长,但五十考中进士仍被视为年少。 曾有一位名唤韩南老的人,历经科考终于取得了进士的头衔,对着前来提亲的人家作了一首诗。 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 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 国朝重文,实行科举取士,满朝朱紫几乎都出自科举,因此每年的新进士也会成为汴梁各官宦、富商争抢的女婿。 每年进士大部分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若有二十出头,再相貌堂堂的进士,那必会成为香饽饽。 更别提如此年少的进士。 别说是本朝,加上前朝,历来科举都从未有过十八岁的进士,还是一甲探花! 温敬看着妻子点了点头,惊骇叹道:“我当年二十四的年纪中了二甲第十,便被七八个官宦人家、五六个富豪争着做女婿,这少年探花不知道要被人抢成何种模样,后生可畏,可叹、可叹!” 咋了咂嘴说完,温敬眼珠子一转,回神过后打上了主意,嘿嘿笑道:“十八好啊,跟咱们闺女一个年岁,不知是哪家的儿郎,能不能……” 林婉一听这话音,便知夫婿在打什么主意,手里的帕子掸了他一下笑道:“别发梦了,陈娘子都与我说了,那探花郎是礼部尚书家的,听说还有门婚事在身上,不过未来岳家如今坎坷,是两月前刚被官家贬黜为庶民的御史中丞,情形有些尴尬。” 一听是也是高门出身,身上还有门凌乱的婚事,立即脸一垮,叹气道:“可惜可惜,这样的女婿难得啊,要是能成我家的女婿就好了,却被人早早捷足先登了,哎~” 温敬在那唉声叹气的,林婉淡笑着道:“快别叹了,早食好了,有你爱吃的软羊面和笋肉馒头,快进来用些吧。” 温敬是个嘴巴上爱吃的,绝不会辜负美食,又是他爱吃的早食,立即就笑呵呵进屋了。 一时什么烦恼都抛诸脑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月安不知爹娘在家为着她的婚事愁来愁去,她出了家门便乘着爹爹刚给购置的马车往潘楼去了。 为官二十几载,爹爹虽没能到拜相执政的那一步,但也让一家人富贵体面。 马匹和马车都是不小的负担,一匹最普通的马匹价值至少都得十贯钱,若要再好些得攀上十几二十贯,军用战马更是高达四五十贯。 更别说蓄养一匹马还得每日供应大量粮食喂养,普通人几乎难以负担。 所以除了品级尚可的官宦,其余大部分代步多用驴子,文人士大夫亦是如此。 爹爹首先是要上职,所以来了汴梁便给自己购置了一匹品相不错的代步马,花了二十一贯。 也不忘妻子和闺女出行,给家里添置了两驾马车,又花了五六十贯钱。 月安跟赵秀真约在了潘楼,据说那是汴梁数一数二的酒楼正殿,里面美酒和美食甚众。 两人的计划便是逛完了街市午食去潘楼解决,尝尝潘楼的名酒琼液,还有驼峰和河豚。 河豚有毒但鲜美,碰上擅长烹制河豚的厨子便能去除毒性,只留下鲜美。 临安便有一家酒楼擅烹河豚,她时不时便要去光顾。 她到的时间刚刚好,才于潘楼下停住马车,就见赵秀真也到了,正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着她挥手。 交代了潘楼跑堂伙计看顾两人的马车,赵秀真立即领着月安去寻好吃的早食去了。 为了留着肚子领略汴梁的美食,月安早上起来一口茶汤都没饮。 早起一盏煎茶是时下人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赵秀真也不例外,率先领着她去了一家唤作于婆婆煎茶铺的茶汤铺,饮了一盏热乎乎醇香的阿婆茶。 阿婆茶也是月安最喜欢的茶汤之一,由烤黄的板栗、炒熟的白芝麻、江南连核带肉的橄榄、塞北去壳的胡桃碾碎细细煎煮而成的。 一盏下去,暖胃且唇齿留香。 煎茶饮了,接下来便是吃食,为了能多享用几样早食,两人每样吃食都点得不多。 第一家早食便是酥琼叶,月安只稍稍用了两块。 酥琼叶名字取得风雅,但实际上就是隔夜的馒头切成薄薄的片,刷上蜜或者油,在火上烤,烤好后颜色焦黄,有酥又脆,嚼上一口,便会如诗中所说那般作雪花声。 而后又去吃了潘楼街上最受欢迎的宋记环饼,也是松脆可口,唇齿生香。 最后,两人馋了云英面,每人各点了一碗,吃得肚子圆圆才作罢。 “无碍,月安你日后是要留在汴梁的,来日方长,定能将汴梁美食一一领略,不急这一日。” 见月安撑得肚子圆圆还眼巴巴看着对面的蟹肉包子,赵秀真笑吟吟安慰道。 月安点头,吃饱喝足的她舒坦道:“是这么个理,今日的早食便到此为止吧。” “听闻潘楼街上成衣铺最多,我们去逛逛吧。” “虽然我目前也不缺衣裳,但也不嫌衣裳多,秀真意下如何?” 赵秀真抚掌大笑,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去街头那家云记那家,她家的成衣最时兴好看,保管你进去看上个五六七八身的。” 果然,月安踏进云记铺子,顿时被那些漂亮的衣裙给迷住了眼,一口气又买了几身。 在衣裙颜色这一块,月安偏爱明媚艳丽些的颜色,只要出门,必要打扮得鲜亮些,才对得起费劲出这趟家门。 在家便随意多了,从发髻到衣裙都懒散随性,追求一个舒适为上。 新买的几条百迭裙皆是各种各样的红,伙计打包好交给带来的家仆,转眼看去赵秀真也挑好了。 踏出成衣铺子,两人刚说着要去胭脂铺子瞧瞧,忽见潘楼街上人群开始拥挤吵闹,似乎还有四面八方从别的街市涌来的。 而且其中以年轻的小娘子最多,几乎是翘首以盼的姿态。 “老天,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月安看着眼前嘈杂拥挤的景象,神情惊讶,怕自己被人挤走,下意识往赵秀真那里靠了靠。 赵秀真也顺势将她揪住,愣了一会,她才想起今日有什么大事来,立即扯着月安这个初来汴梁的临安人往前面挤了。 “差点忘了,今日是一甲游街,月安快随我来看探花郎!” 月安甚至都来不及多问,就被赵秀真拽走了,两人都带着家仆,还算轻松地占据了前排最好的位置。 街市两侧已然被形形色色的汴梁人站满了,都伸着脑袋望着潘楼街尽头那正在策马行进的几个人。 为首的人一身大红袍,其余两人皆是绿袍,便是今科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了。 “为何专看探花,不是看状元?” 月安远远望着街头越发靠近的一甲三人,还有些距离尚看不清面容,月安缩回了脑袋,诧异问道。 赵秀真朝她笑了笑,面上写着类似于“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意味,热情解释道:“你刚来不知道,今科探花了不得,从小便被誉为小神童,如今更是十八岁中了探花,说出去都不敢信,更重要的是,这位探花郎乃我们汴梁有名的玉面郎君,生得那叫一个俊俏,咱们汴梁小娘子没几个不倾慕的。” “你看,今日一甲三人游街,多少小娘子过来瞧他,以往一甲游街可没这么热闹,全是这位崔探花的功劳!” “既然月安来了,那便莫要错过,也顺带瞧一瞧,见识一下我们汴梁城的玉郎!” 脸不脸的先放在一边,月安一听到十八岁的探花,面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才十八岁的探花?” 在月安心中,爹爹已经是个极厉害的读书人了,然这位比爹爹中进士的时候年轻了六岁,还中的是一甲探花,实在让人震惊。 怕是文曲星下凡了吧。 “月安快看,崔探花来了!” 愣神间,高头大马上的一甲三人到了跟前,月安已经听到周围小娘子惊呼议论的声音了。 她顺着所有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绿袍的少年郎。 一甲中只有状元可着大红袍,但此时此刻,那个绿袍少年无疑是最惹眼的。 不仅是年龄惹眼,相貌更是。 他生得肌骨莹白,眸若点漆,乌黑中又透着清润,长眉入鬓,轮廓精巧而柔润。 鼻梁俊挺,唇舌殷红,气质疏淡,萦绕着冰玉般的洁净。 眉眼秀致,柔润如玉,却又染着独属于金石的清贵感,玉润金清便是对这探花郎最好的赞美。 玉石的温润让人心生喜爱,但金石的冷冽又让人望而却步,是一种很矛盾的组合,但在这位十八岁的探花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年纪尚小,尽管这位探花郎端肃着一张面容,还是透着几分少年的青涩稚嫩。 明明是他跨马游街的大喜日子,但探花郎神情却一丝不苟,满是少年气的面容上板板正正,月安觉得有些好笑。 如赵秀真所说的那样,第一次看见这张脸的月安确实惊艳了一把,但回过神来,又觉得这位探花郎仍是不如她的心上人。 瞿少侠才是这世上最风流潇洒的儿郎! “怎么样?是不是配得上玉郎这个称号?” 此刻,这位探花郎就好像成了整个汴梁的荣誉,赵秀真说这话时神情带着些小小的骄傲。 月安笑了,将目光从少年探花身上收回,点头赞道:“金质玉相,谪仙之姿,自然配得。” 就算月安私以为这位崔探花比着她的心上人还是差了些,但人家这一副神仙相仍是不容置疑的。 若是月安没碰到瞿少侠,定然也会将其列为魁首。 正在两人低头私语时,月安忽闻耳畔掠起无数破风声,吓得她一激灵,忙抬头去看。 只见那探花郎靠近,不知是哪位小娘子开的头扔了一朵绢花上去,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带动着其余小娘子纷纷开始掷东西。 有绢花、手帕、香囊,甚至还有手中的团扇,呼啦啦如下雨一般都往探花郎身上砸。 状元和榜眼听到动静,回头去看,难免露出羡嫉的神情,但又不得不叹服。 如此少年英才,又凤姿秀雅,他们很难与之比拟。 但无论旁人如何羡嫉,娘子们如何爱慕,那位处于中心的探花郎看起来并不是太好。 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挨了几下砸,立即便蹙起了眉头,微抿着唇开始用袖子挡了起来。 但街市两侧都是人,他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根本挡不过来,导致仍是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砸到他身上再滑落下去。 好在如今不似掷果盈车那般,不然铁定落个头破血流,当街坠马的下场。 但只是些零碎小东西也让这位探花郎开始不耐烦了,一张玉润金清的面庞开始发沉,出现愠怒的情绪。 但一惯的修养让他将气沉住了,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反应。 月安想笑,刚想和赵秀真说话,扭头一看赵秀真也加入了娘子们的阵营,将自己身上和婢女身上的香囊都扔了出去。 但是都很快滑落了下来,无法停留。 “真是,就差一点就扔上去了,下次一定可以!” “月安,你有香囊吧,借我用用,我回头还你十个更好的!” 就好像是在玩蹴鞠,誓要将球踢到球门里一般。 赵秀真问得突然,香囊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月安懵了一下,当即就解下来给她了。 “不用还,拿去就好。” 正跟新朋友打得火热,一个香囊而已,送出去不打紧。 “秀真也倾慕这位崔探花吗?” 看着赵秀真如那些狂热的小娘子同样的做派,月安诧异问道。 只见人摇了摇头笑嘻嘻否认道:“怎么会,虽然崔颐生得一副好相貌,但性子实在沉闷无趣,规矩又多,不适合我,只不过此刻看着人都掷我也有些手痒,就当图个乐子。” “月安你若是想玩这个香囊我就不要了,你也玩一下试试。” 月安可不好这个,立即摆手解释道:“不用不用,我不爱玩这个,你玩就好。” 目光停留在少年探花那张姿容出众的面容上,月安心道:规矩多确实令人难受又无趣。 赵秀真被拒绝,也不强求,开开心心继续了。 就见赵秀真将她那只绣着粉杏的樱草黄的香囊转手便朝着今科探花郎掷了过去。 “嗳!” 月安条件反射发出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香囊飞出去。 正如赵秀真刚刚嘀咕的那样,这一次她的准头很好,香囊直直落入了探花郎的怀里,稳稳当当地没有滑下来。 “哈哈,我就说这次一定能中,果然,月安快看,是不是很厉害!” 月安没功夫回答她的话,因为拾起香囊的探花郎直直看了过来,精准地将目光投向了这边,手里还捏着月安那只樱草黄的香囊。 还未收回目光的月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少年探花的眼眸,像是坠入了一片浸着月光的清澈冷泉。 月安发现这位崔探花生了一双略显圆润的杏眼,看着人时冷淡中又透着几分纯然。 同样,崔颐也望进了小娘子那双灵动而明澈的眼眸中,里面似繁花盛开。 那是个模样明丽娇艳的小娘子,纵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纵然身侧满是花红柳绿,一眼过去,她也是最鲜妍明媚的那个。 让他一眼便注意到了。 系在发髻上的红色发带随着微风轻扬,崔颐好像也听到了簌簌作响的声音。 不约而同的,两人皆飞快移开了目光,结束了这短促的对视。 崔颐捏着手里的香囊,一时犯起了难。 他不应该留着陌生小娘子的香囊,但这只和那些自己滑下去的香囊不同,落在了他身上不说,主人也在侧,若堂而皇之地丢掉,实在有失风度,让人难堪。 多年所受的教养与仪礼不允许崔颐做出这样行径。 于是他捏着香囊僵在了马上,面色为难。 月安更是尴尬,虽然那香囊压根不是自己掷过去的,但上一息这只香囊还在自己腰间挂着,下一刻便在一个才看了一眼的外男手中,月安满心都觉得古怪。 掷已经掷出去,也不算是她的香囊了,月安干脆不管了,拉着赵秀真挤出人潮。 “不是说要去看胭脂的吗?咱们快些去吧,我正巧缺新妆粉了。” 赵秀真过足了瘾,也不拖沓了,嗳了一声两人拉扯着离开了。 崔颐刚想让护卫在侧的禁军将香囊还给主人,一回头发现人没影了,他手里的香囊终是没能递出去。 罢了,等日后打探一下是谁家娘子,差人送还便是。 香囊捏在手中也不是个事,崔颐犹豫了一下,无奈将其放入了袖口,继续游街,神情冷淡,带着几许厌倦。 开文啦开文啦[星星眼] 真就是狗窝里放不住剩馍,一点憋不住[捂脸偷看] 这篇也是个小甜文,契约婚姻,少年夫妻先婚后爱[星星眼] 来点阅读指南 无脑小甜文,主要就小情侣谈恋爱。 文笔小白,对文笔有高要求的宝谨慎入坑。 男c,什么都包干净的。 可能比较慢热 求追更,不要养肥我啊[爆哭] 尊重作者劳动成果,如果觉得本文不值得消费可以不看,宁愿读者不看我的文也不希望去看盗,与盗文不共戴天[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月安这日玩得很痛快,不仅给自己和全家购置了许多东西,还享受到了潘楼的美食和美酒。 潘楼不愧是汴梁数一数二的酒楼正店,河豚做得鲜美极了,手艺似乎比月安在临安的那家还高出一筹。 知道爹爹也爱吃河豚,月安不忘打包了一份带回去,潘楼的招牌名酒琼液也顺带打了一壶。 临走前,两个酷爱关扑的人又去一家鲜花摊子上玩了一遭,月安赢了一束粉芍药,赵秀真则是一束茉莉。 作为土生土长的汴梁人,赵秀真知道很多可以玩耍的好去处,又按排起了下回。 “三日后大相国寺的庙会开放,咱们一起逛逛。” 月安在临安便听闻了大相国寺庙会的热闹,如今来了汴梁,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再度约好了时辰,月安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去了。 给爹爹买了一顶幞头,一条腰带,给娘买了一对冠梳,三个哥哥一人一支束发长簪。 大哥就喜欢金闪闪的富贵物件,月安给他选的金簪;二哥是读书人,爱好高雅,月安给他买的是一支玉簪;三哥是个爱舞刀弄枪的糙人,月安给选了一支结实耐用的紫光檀木簪子。 大嫂的则是女子都爱用的胭脂。 一见闺女给自己买了东西,温敬顿时乐呵了起来,将晨起那桩糟心事忘得干干净净。 月安素来知道爹爹是什么性子,就算恼了她,只要自己稍加哄哄便消气了。 暮间,一家人坐在坐在饭桌上用晚食,谈论起了今日的热闹事,一甲游街。 首先便是温敬,嘬了一口茶后,就问起了宝贝闺女。 “闺女今日去外面玩有没有碰上一甲游街的热闹啊?” 月安咽下嘴里的粥,抬头俏生生应道:“碰见了的,好多人围着看,差点把我挤死了。” 温敬继续道:“今科探花果真只有十八岁?” 温家二公子温景安一听,也来了兴趣,看向了家中小妹。 温景安自认自己也算是个会读书的,寒窗苦读十几载,于二十一岁中了二甲第七,较父亲当年还要出众。 原本心中还有些自得,如今一听有个十八岁的探花,温景安那点自得也散了大半。 大公子温淮安倒是没什么挫败感,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也不喜念书,十八岁便经过爹娘的同意去从商了。 临安本就富庶,他在此道上又有那么些天分,六年来也算是有模有样,盆满钵满。 人各有命,他便是经商的才干,二弟才是读书的料子。 “确实如此,还是个少年郎,好似比三哥显得还稚气些。” 月安与三哥是龙凤胎,同样十八岁的年纪。 此刻,月安这话一落地,温曜安便挑眉笑嘻嘻道:“长得显小喽,那岂不是一团稚气?” “也不算,就是少年气有些强,看着倒没什么孩子气,瞧着可比三哥像个大人。” 月安回忆了一下探花郎端肃的眉眼,笑着打趣三哥道。 温曜安嘁了一声,嘀咕了一声无趣。 “相貌如何?” 家世好、才学好、年纪好,就差最后一个相貌,温敬继续打探道。 “那自然也是好的,秀真说崔探花是什么汴梁城的玉郎,好多小娘子去瞧他,绢花香囊扔得到处都是,可受欢迎了。” 月安老实答道,依旧对当时的场面乍舌不已。 闻言,温敬忽地长叹一口气道:“多出众的儿郎,若是我家的女婿便好了。” 对着妻儿子女,温敬毫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心思,听得林婉低笑,月安偷偷翻白眼。 这样的话,爹爹以前不知说了多少次,月安都听腻了。 温敬嘀咕了一会,忽地又问道:“你刚刚说这探花郎姓什么?” 月安答道:“姓崔,秀真说是礼部尚书家的。” 温敬嘟囔道:“崔啊,这让我想起一位年少时的友人,也姓崔,不知现在如何了。” “二十多年未曾来往了,早不知他的音讯了,大概还在汴梁为官吧,明日上职去问问。” 一顿饭在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中结束,临了还商讨了一番二哥授官和婚娶之事。 “爹刚来汴梁,请不必为儿子授官的事太过操劳,州县知县也使得,毕竟爹当年也是从基层做起,如今也创出了官途,如今还升了京官,景安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一番带着志气和踏实的豪言壮志出来,不仅让温敬和林婉这对做父母的十分欣慰,月安更是呱呱地鼓起了掌。 “二哥好志气,小妹相信你以后会比爹爹更厉害的!” 温淮安和温曜安兄弟两也是称赞不已,尤其温曜安。 二哥是家里唯一的读书苗子,将爹的衣钵传承好了,爹便不会难为他继续读书科考了,温曜安想着。 温敬大笑,眸中满是快慰道:“好志气,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我们家儿郎日后定会比爹更有出息。” “不过就算是去做知县,爹也会给你寻个距离汴梁近些的,这样休假还能回来聚聚。” 这点温景安倒是受用了,谁也不喜欢被发配到天南海北的州县去。 不过当夫妻两说到温景安的婚事,他便主动争取了起来。 “回禀爹娘,婚事上景安想自己选个彼此中意的,如爹娘一般两心相许,日后才能过得和美,还望爹娘允准。” 温敬和林婉作为父母一向宽厚,一般不会强迫子女,又听老二说了些好听的话,夫妻两立即就笑了。 “二郎就是鬼机灵,知道挑爹娘高兴的说,允你可以,不过你可要谨慎些,可别被人给迷惑了,选个如你娘一般的好姑娘,才能宜室宜家。” 温景安笑着应是,月安跟着道:“爹爹担心什么,就二哥那个聪明的脑瓜子,他骗人家小娘子还差不多,谁能迷惑他?” 从小一起长大,月安可太了解自家二哥了,看着温和无害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越是生气的时候越不外露,甚至还笑眯眯的,但转眼就得把人给收拾了。 小时候三哥没少被二哥给收拾,五岁时候得了一个弹弓,缠着二哥给他当靶子玩。 二哥一开始没有拒绝,挨了一下后,假模假样地说三哥姿势错了,要教他如何握,三哥傻不愣登地将弹弓给了二哥,然后三哥屁股就被弹弓打开了花。 月安那时也才五岁,但三哥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让幼小的月安记在了心里。 还有三哥六岁玩蝈蝈不睡觉,爹娘劝也不听,三哥直接让他一夜都没得睡,困得三哥哭着讨饶说再不敢了才放过。 温景安听了也不反驳,只淡笑着附和道:“小妹说的是,无人能诱骗景安。” 晚食便在一家人的谈笑间结束了。 希望这本争气点,已经没法为爱发电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4. 第 4 章 四月二十三,是大相国寺开放庙会的日子,也是月安和赵秀真约定的日子。 大相国寺为汴梁首屈一指的皇家寺院,每月的初一、十五、十六、二十三、二十八这五日都会对外开放瓦市。 简而言之,便是大相国寺在这五日允许汴梁百姓在寺内做生意,同时还有许多娱乐活动。 这五日内,大殿前会临时搭建起乐棚,留给歌舞、百戏、杂耍的乐伎伶人所用。 不过最热闹的重头戏还是寺内的市集了。 大相国寺占据了一个优越的地理位置,南临汴河,西靠御街,交通便利,商贸繁荣,是外地商人进京售卖货物的最佳地点,来此做买卖的人超过万姓,货品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月安怀着期待的心情如约来到了大相国寺,山门前,江宁郡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 “月安快来!” 隔着老远,赵秀真就对着月安招手,一脸喜气洋洋。 “这里几乎卖着全天下的货物,先是三大门那里,专卖飞禽走兽,猫儿狗儿之类的。” “大殿前的庭院里,有许多小商贩,售卖得东西很杂,有铺席、帷帐、鞍鞯、弓箭、果脯等等。” “靠近佛殿,卖的都是些汴梁远近闻名的好东西,譬如孟家道院王道人的蜜煎,名气大的文房四宝,赵家秀笔、潘谷墨。” 月安听过潘谷墨的大名,此墨被誉为“墨仙”,价钱公道品质好,深受太学生欢迎,刚来汴梁二哥便买了几块,颇为喜爱。 “寺院两边的长廊也有不少摊子,都是寺内的和尚尼姑出售自己的绣品,什么绢花、珠翠、冠子、幞头帽子之类的。” “殿后资圣门前,多卖些古董、画作、书籍,还有些土产和香药,若是有闲情雅致便可以来这里淘一淘宝贝,兴许运气好能碰上珍品。” “后廊有些算命先生,专给人卜卦的,最准的是靠东边那个陈天师,汴梁人都说他准,就是因着准卦钱也高,旁的人要个几十文几百文,陈天师要三贯钱。” 赵秀真一边走着一边滔滔不绝地为月安介绍着大相国寺的布局热闹,听得月安既新奇又担心她口渴,从饮子摊上买了两盏紫苏饮,一人一盏。 “秀真你知道的可真多啊,我都听不过来了。” 赵秀真欢喜接过饮子,更喜欢这个新结识的娘子了。 “那当然,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这大相国寺从小到大不知来了多少次,闭着眼都认识路。” “月安,你想先去哪儿玩?” 月安早被那什么算命的陈天师勾去了心神,立即就道:“去找陈天师算一卦。” 赵秀真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去了后廊。 汴梁天子脚下,商业繁荣,百姓也富庶些,尽管陈天师卦钱很高,但仍然有许多人前去问卦。 陈天师瞧着三十多岁,留着一撮小胡子,道袍鹤氅,头发用桃木簪束起,眉目慈和清秀,瞧着倒是有几分可信。 月安等了一刻钟才轮到她,刚坐下,就听这位陈天师笑道:“小娘子生得一副好面相,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一张口便是这老套的说辞,月安忍不住眉头一蹙,心下担忧起来。 许多江湖骗子便是如此,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惯会察言观色,她衣着鲜亮,金玉簪头,有眼睛都能看出她家中富贵。 但月安还是相信汴梁人的口碑,松开眉头去问卦。 “天师,我想问一问姻缘。” 陈天师笑着卜了一卦,对于月安所问丝毫不意外。 小娘子问姻缘的多,但大多数要么姻缘平平,要么极差,极少数能得个顺遂安乐的好姻缘。 眼前这个小娘子便是其中一位,他也就松口气了。 每每卜到姻缘差的,小娘子一听都没什么好脸色,要么朝他发脾气,要么垂头丧气,还有些会掉眼泪,弄得他像个恶人。 他也委实怕了这些小娘子了。 但此刻这个他能轻快地说出口了,陈天师笑道:“小娘子福泽深厚,姻缘上佳,所嫁良人,一生喜乐无忧。” 陈天师这一番甜言蜜语出来,就算月安觉得不一定是真话,但听着总叫人高兴。 “真的吗天师,那我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安满脑子想的都是四年前上元夜那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相遇,心情激荡。 然陈天师接下来的话瞬间浇灭了月安的热情。 “看卦象是一位贵婿,才华斐然,前途无量的郎君。” 笑容在脸上凝固,月安敛去了笑,默然不语。 陈天师惯会看小娘子脸色,一瞅这面色,立即心中就泛起了嘀咕。 怎么回事,这么好的姻缘卦也不乐意,奇了怪了。 赵秀真一看月安那脸色也窘了起来,刚刚才夸下海口称赞陈天师,不会上来便占错了吧? 陈天师这样会把她的脸一起丢掉的! “果真是贵婿吗?” 月安不甘心,又问了一次,双眸紧盯着陈天师。 看着月安这反应,陈天师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呃…是贵婿,小娘子不欢喜吗?” 不管怎样,卦象上如何说他便如何答,他不是个会扯谎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别说陈天师了,赵秀真都提起了心。 “罢了,无事,此番多谢陈天师卜卦,卦钱在此。” 让家仆将沉甸甸的三贯钱放下,月安起身离了陈天师的摊位。 陈天师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小娘子,好似自己是个骗子,有些憋屈。 “怎么了月安,是这陈天师的卦有问题?” 赵秀真暗戳戳打探道。 月安蹙着眉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若信这位陈天师是招摇撞骗的,那她就白白扔出去三贯钱。 三贯钱,留着都能买一根金簪子了。 但若是信了这位陈天师的卦,那她岂不是跟瞿少侠没缘分,要另嫁他人? 月安宁愿这陈天师是个假把式,也不愿相信她和心上人无缘无份。 听着赵秀真的询问,月安暂时不想跟刚认识的新朋友说些杂七杂八的私事,便找了个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理由道:“觉得有些不真,因为我爹娘一直打算给我寻个门第低的夫婿,甚至想给我找个赘婿,这样就能将我一直留在膝下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觉得陈天师那句贵婿有些不对。” 赵秀真笑叹道:“我以为什么呢,姻缘这事说不准的,就算本来打算找个赘婿回来,但哪天瞧上了某位郎君,心里面就是喜欢,到时候可能就不在意对方符不符合你一开始的打算了。” 月安顺势笑道:“也许是这样吧,不过这位陈天师神不神的还得看以后。” “不过秀真你怎么不占一卦问问?” 赵秀真摆了摆手道:“不用,两年前问过陈天师的姻缘卦,还是我父王带我来的,他最信道玄了。” 月安立即问道:“陈天师怎么说的?” 赵秀真摆出一副不大信服的神情,道:“陈天师说我的正缘在十八岁的春日,也就是明年春日,所以我父王这几年都不催我的,我也乐得清闲。” 月安笑道:“那你也跟我一起验证陈天师的卦吧。” 解了心中对卜卦的好奇,两人奔向了大相国寺的市集,开始逛逛买买了。 虽然看中的东西月安并不缺,但谁会嫌东西多,尤其是胭脂水粉、衣裙首饰这种东西。 而且爹爹从不会觉得她浪费银钱,只会问她出去带没带够钱。 爹爹最稀罕她这个闺女,娘同她说,当年大哥降生后,爹爹便日夜盼着得个女儿,尤其娘快生的前一个月,几乎日日都要拜一拜家里的三清像。 结果又是个儿子,爹爹叹了好半天的气。 后来娘又有了身孕,爹怕这次又是小子,还专门给二哥取了个乳名叫做招妹,现在只要一提起这个乳名二哥都会脸黑。 好在最后把月安这个妹招来了,不过还多招了一个弟,但总归是有闺女了,爹爹才乐了。 好在有家仆,不然月安可拿不下这样多的东西。 两人越走越深入,到了弥勒殿前,正看着花商贩卖的鲜花,忽然听到寺内游人发出惊呼,月安看去。 只见靠近钟楼的区域,有两方儿郎正在蹴鞠,一方着红袍,一方着绿袍,正踢得有来有回。 球场外已经聚拢了不少人,男女皆有,尤其年轻小娘子不少。 蹴鞠中尽是年轻英武的儿郎,蹴鞠又是一件举国上下皆觉得趣味的娱乐活动,颇受男女老少欢迎。 只见其中一个红袍儿郎一脚将蹴鞠踢飞,好似要与天齐高,这才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赵秀真拉着月安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月安欣然应下,也凑到了蹴鞠场外,看着两方球手争锋。 小娘子里有不少和赵秀真这个宗室县主相识的官家千金,见赵秀真过去,纷纷笑着见礼。 赵秀真也不忘将月安介绍给汴梁的小娘子们,含笑拉着月安道:“姐妹们,这是新升迁到汴梁的温舍人家的娘子月安。” 爹爹从一府长官到中书舍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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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娘子的发髻甚是娇俏,让人比往昔更美了。” “何娘子今日气色红润,是不是见了本衙内太高兴了?” 这位潘衙内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因为出身不错,人长得不错,性子活泼嘴又甜,尽管浮浪些,那些个脸皮薄的小娘子也不好意思去斥责什么,反而带着几分开怀与他搭话。 “果然是喜欢泡在女孩堆里的浪荡子。” 月安刚扭头跟秀真说了这么一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喜的话语。 “这位娘子瞧着眼生,我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谁家的?” 月安微微扭头看了过去,察觉到那位潘衙内似乎看向了自己这一片,心道不会是问的她吧? 但月安不确定,也不想被这浪荡公子缠上,不仅不作声,甚至还状若无意地拉着秀真走开。 秀真也察觉了她的意思,配合着同她离开。 事情不出她的所料,才扭头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脚步匆匆,显然是有人追上来了。 他跑得极快,一下便拦在了月安跟前,踢了好半晌蹴鞠,他红着脸微喘着,神情有些恼。 “本衙内问你话呢,你跑什么,就是你,眼生的小娘子!” “你是谁家的娘子?” 被直挺挺地拦在了身前,月安只得停下,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 月安尤其讨厌别人颐指气使的姿态,更讨厌这般浪荡的儿郎,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板着脸道:“还请衙内自重,勿要耽误我归家去。” 说完月安越过他继续走,看得潘岳愣了愣,随后又追了上去,摆出平素缠小娘子那一套,嬉皮笑脸道:“你不告诉我你是谁家的,我便一直跟着你,跟到你家信不信?” “你好烦,别跟着我!” 月安本就藏着反骨,一听这话顿时炸毛了,回头就是一脚,将人结结实实绊倒在地。 “哎呦~” 潘岳一时没防备,直接以狗啃泥的姿态摔在了地上,月安一看,立即拉着秀真就跑。 也不管身后潘衙内气急败坏的叫喊,蒙头就是往前冲,准备直接出了大相国寺回家去。 两人身姿灵活,扎进大相国寺热闹拥挤的人堆里便不见了踪影,从地上爬起来的潘岳转眼间就找不到人了,气得要命。 “不管你是谁家的,待本衙内寻到你你就死定了!” 一身鲜亮的红袍沾满尘土,潘岳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叫嚣着。 直到跑出大相国寺,月安一颗心都怦怦跳,惊魂未定。 5. 第 5 章 想着那潘岳不知道她是谁,月安心情轻快地回了家。 将从大相国寺买回来的礼物带给家人,给大侄儿带的兔子布偶,三岁的小娃娃看到后咯咯笑起来,抱在怀里不撒手。 大哥又去忙他那生意去了,只有大嫂杨芊芊在家带着大侄儿,欢喜地接过小姑子带给她的香料,要留月安品鉴她新调的香。 大嫂出身于商贾富户之家,准确来说是临安首富,当年大哥决定从商后很快便跟杨家打了交道,遇上了蕙质兰心的大嫂,结为连理。 杨家主要便是做香料生意的,大相国寺云集了各地商贩,月安带回来的正是海外商贩带来的外域香料。 告别了大嫂,月安去了二哥院子,将笔她精心挑选的端砚送出去。 眼下官家还未给新进士授官,二哥最近除了同进士同伴们来往其他时候都十分清闲,月安去的时候二哥正在小院里晒书,悠然自得。 那日在饭桌上听话音二哥很可能要去别的州县任职,月安还是不舍家人离家远去的,更希望二哥能留在汴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但月安也只能想想,毕竟二哥还不是一甲前三那般可以十拿九稳地留在汴梁做京官,全看官家的意思了。 想来五月便能知道二哥去哪州哪县了。 今日爹爹说下职后有场酒宴,和同僚们之间的,所以晚食便在潘楼用了。 不知在外头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回来满脸都是笑,捡了金子也不过如此了。 尤其月安过去的时候,爹爹看她的目光尤其的诡异,嘴角的笑一直都未曾下去过,看得月安心里毛毛的。 “爹爹今日怎么这么高兴?还这么看着我?” 月安忍不住问了一嘴,生怕爹爹心里憋着什么坏。 她小时候生病不肯乖乖吃药,爹爹为了哄骗她将汤药服下,硬是将汤药换到饮子的竹筒中,骗她说是给她从外面买回来的桂花饮子。 年幼的月安没有识破爹爹的诡计,当时爹爹面上的笑就类似于这种,让人看了害怕。 温敬忍住一肚子的话,只挑了些能说的告诉闺女。 “没什么,就是今天遇到了一个故友,正是那位今科探花的父亲,礼部尚书崔彧,当年我们一同考中进士,交情甚笃,不过后来他做了京官,爹爹去了临安,至此二十多年不见了,便渐渐失了音信,如今乍然相逢,心中欢喜罢了。” 月安惊诧道:“就是前几日跨马游街的崔探花父亲?” 温敬点头,笑呵呵道:“正是,虽然隔了二十多载,但今夜相逢却一如往昔,实在难得。” 月安笑吟吟道:“爹爹如今做了京官,日后便能和那位崔尚书多来往了。” 这话似乎说到了温敬的心坎上,月安就瞧见爹爹笑容又深切了些,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喜事一样。 温敬强忍住滚到嗓子眼中的话,将嘴闭得紧紧的,笑容温和地抚了抚月安的脑袋,道:“回去歇息吧。” 看着闺女的身影消失,温敬又是担忧又是兴奋。 多年的夫妻,林婉一瞧就知道心里还藏着事,于妆台前通发,笑眯眯道:“好了,月安人走了,快把后半截说出来吧。” 温敬也着实忍不住了,屁颠屁颠凑到妻子身后,接过梳子给妻子梳发。 “还是夫人慧眼,今日不仅是同文荣兄把酒言欢而高兴,而是因为儿女亲事!” 林婉一听后面那句,立即也提起了精神,也不让夫婿通发,扭头询问道:“什么儿女亲事,难不成是我们月安?” “哈哈哈正是!” “文荣兄一听咱家还有个同他家探花郎同年的闺女,立即就动了心思,还专门问咱们闺女可有婚配。” “他家也就探花郎那么一个儿子,不消想也知是什么心思,果然,我说了月安待字闺中未曾许婚,文荣兄便直截了当了许多,想为他家儿子求亲。” 林婉不解道:“但不是说那探花郎身上还有们亲事吗?如何许婚?” 温敬摆摆手,朗笑道:“都是别人不知内情,女方那边上个月便主动退婚了,只是崔家没到处宣扬罢了,尽管不是崔家退的,但仍怕被人说嘴。” 林婉闻言,叹息道:“可惜了御史中丞一家,原本能得个探花好女婿,如今竟成一场空。” 温敬也替那位御史中丞惋惜,但更多的是替自己高兴,这个好女婿就要落到他家来了。 “这也是造化弄人,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就操心咱们的吧,我甚是看好这门婚事,夫人呢?” 温敬对小崔探花这个女婿可是实打实的满意,从哪方面看都挑不出错来。 门第清贵,才貌双全,打听来也是个品性高洁的君子。 崔家清流持重,没有什么乱七八杂的党派纷争,又是自己故交之子,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日后也不怕闺女在那受欺负,满汴梁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合他心意的儿郎了。 温敬眼下心中是千万个满意,若不是还要矜持些回家考量考量,他差点当场应下。 “若这位小崔探花果真人如其名,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可挑的,但关键是咱们家月安,你也知道的,她心中有人,估计不会情愿的。” 一提到这个,温敬面上的笑哗啦一下没了,变作愤然。 “她还不情愿,那小子都没影四年了,也没个归期,难不成还要继续等?平白耽误了青春!” “而且,就算那小子回来了又如何?说得直白些不过是个没田没地的江湖草寇,四海漂泊,如何能给咱闺女一个安稳舒坦的生活,跟了他不知要吃多少苦!” “我好不容易娇养长大的宝贝闺女怎能配给这样的儿郎,绝对不行。” “最后就是这位小崔探花,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儿郎,我今儿碰见了就没有撒手的道理。” “婉娘,这桩婚事咱们得要!” 看着夫婿这么一通表态,林婉笑着安抚道:“行了,别蹦跶了,跟个蚂蚱一样。” “我同你想的也差不多,那位不是良人,但你现在同月安说她怕是会逆反不听。” 温敬平复了一下心情,露出一个狡诈的笑。 “这个我也早早有了对策,两个孩子还未曾正式见面相看过,我同文荣兄商议,后日不是贤王妃生辰吗,你带着闺女过去赴宴,别同她多说,届时崔家嫂子也会带小崔探花过来,好歹见个面说几句话,说不准就中意了。” 温敬不信闺女面对一个才貌双绝的儿郎能一点都不动心。 林婉觉得这法子确实有必要,点头应了。 “希望如此。” 望舒院,月安睡前将床下的画卷拿出来,慢慢展开。 洁白的画卷上,夜幕沉沉,一轮明月高悬,白衣墨发的少年剑客立于月下,身姿半转间,只见其眉眼昳丽,唇边浅笑,使得夜色粲然生辉。 这幅画的落笔有些稚嫩,不够精湛,但已然将白衣少侠的风姿勾画了出来。 这是月安十四岁那年所作,她怕她忘记对方的模样,便努力回忆着那晚他含笑的眉眼作了此画。 尽管如今她的丹青比之从前进步了许多,但月安还是觉得这副落笔稚嫩的第一幅最合她的心意。 将画上的人看了又看,月安将其盖在了脸上闷闷叹息出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给我个回应便好,哪怕是拒绝。” 夜色寂寥,但遮不住少女心中愁苦。 …… 月安今日被绿珠催着起来,因为要跟着娘去参加什么贤王妃的生辰宴。 她本没什么兴趣的,但娘非说自己孤单无趣需要她作陪,月安又想着秀真是宗室县主,也许会过去,便最终应下了。 娘说在这汴梁出席各种宴席要庄重些,示意她妆点一番。 月安诧异,这又不是去相看的,贤王妃生辰,难不成打扮给王妃看? 然想着也许汴梁的规矩多,她也代表了家中颜面,便稍稍花了些心思穿戴打扮了一会。 荷绿色的抹胸下搭了一条藕粉色的百迭裙,长及脚踝的海棠红褙子上绣着月安最喜爱的山茶花纹样。 绿珠给她梳了个双蟠髻,两鬓簪珍珠冠梳,髻心簪玫瑰钿头钗,两边插戴莲花玉钗,红发带系在中央垂于脑后。 眉间饰珍珠花钿,薄涂唇脂。 林婉远远看着自己明媚端丽的女儿走来,心中别提多喜爱了。 “我们月安真漂亮,到了贤王府不知要引得多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4363|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家注意。” 年纪上来了,重心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小辈身上,无论是哪里的妇人,总会对别人家出众的娘子和儿郎多关注几分。 “好了娘,咱们快走吧。” 月安不想听娘跟她说道这些事情,抱着林婉的胳膊往马车走去。 贤王为当今官家的胞弟,圣眷正浓,贤王妃的宅邸位于大相国寺南的信陵坊,西门一出便是南门大街,挨着州桥夜市。 小半个时辰后,月安跟着娘到了贤王妃,凭着请帖进门了。 贤王府的女眷将母女良人引入花厅,那里已经有不少女眷,当月安母女进来时,都将目光凝了过来。 月安对人的目光分外敏感,她判断出这些目光几乎都是落在她身上的。 虽然有些尴尬,但在外面月安还是谨记着端庄得体二字,扬着浅浅的笑,跟着娘对着众位夫人见礼。 “这就是温舍人家的亲眷吧,果然是江南水乡滋养出来的人,是个文雅脱俗的。” “这位便是温小娘子吧,这模样生得当真齐整,整个汴梁找不出几个,温家夫人好福气!” “可曾婚配?” 其中有个圆脸富态的贵妇人最是热络,是标准的自来熟性子,一张嘴上来便是滔滔不绝,月安就看娘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丁姐姐便歇歇吧,人家刚过来少不得被你吓一跳。” 忽地,坐在人群中的一位夫人出言了,她面容秀美,气质清雅,瞧着模样便知道是个和气知礼的。 “林夫人,妾是崔尚书家的夫人,我姓徐。” 不仅林婉有了反应,月安也朝她看了一眼,好奇不已。 一般来说儿子都与母亲相像得多,当时月安就想探花郎的母亲一定也十分美丽,不然不会有这样金玉一般的儿子。 果然,徐夫人容色出众,母子两人眉眼相似。 跟月安不同,林婉记得今日她的任务,一听是那位探花郎的母亲,立即多分了注意力。 “原是徐夫人,前几日便听了我家夫婿说起当年与崔尚书的故友相逢,让我一定要来问候你。” 徐蕴淡笑,与林婉寒暄起来。 “徐伯母万福。” 月安规规矩矩地见礼,面颊上浮现两只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 美丽的存在总是能给人好印象,徐蕴看着端方明丽的小娘子,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柔声道:“小娘子多礼了,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人的眼眸是人能显示于人前的心,观人眼眸,便知此人心性。 徐蕴擅长以此观人,只这一眼,她便知温家小娘子澄澈纯善。 才一句话,月安就见这位徐夫人褪下了腕间的翡翠镯子给她。 月安惊得一激灵,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不不不,徐伯母客气了,这镯子贵重,徐伯母还是收回去吧。” 月安推拒着,有些惊忙,不知晓这位徐伯母何意。 林婉虽然也劝其收回礼物,但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这位崔家夫人是相中了女儿。 然她虽相信女儿是个讨喜的,但这委实有些快了。 徐蕴笑着,坚定道:“这没什么的,我家老爷与温舍人当年交情不浅,如今多年未见,都甚是遗憾,权当我这是弥补的见面礼,不收下这心里头都不安稳。” 面子功夫做足了,林婉便没有再推却,示意女儿接着。 月安稀里糊涂地收了一份礼,脑子懵懵的。 随后,这位徐伯母便提议和娘去贤王府花园中走走,娘也欣然应允。 走出花厅,徐蕴便递给身边侍婢一个眼神,侍婢悄然离去。 贤王府栽种了许多牡丹,皆是名品,姹紫嫣红,硕大美丽的花朵让迅速吸引了月安的注意。 她做过很多花茶饮子,还未用过牡丹来做呢。 尤其是这样名贵的,真想薅几朵回去。 因为太专注,月安没有看到徐夫人身边刚才离开的侍婢回来了,还领着一个清隽俊美的儿郎过来。 “母亲,唤儿子过来何事?” 月安正拨弄着牡丹娇嫩的花瓣,忽然听到这声如珠玉滚落般的清越语调,觉着有几分好听,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了。 6. 第 6 章 如果月安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前几日跨马游街、引得无数小娘子抛花掷香囊的探花郎。 下一刻,月安又觉得自己傻气,人母亲都在这,定然是那位崔探花无疑了。 本来还没什么,一看到他,月安就想起自己那个香囊,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徐夫人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儿子,柔笑道:“宁和,这位是你父亲故交温舍人家的婶母林夫人,这个是温家妹妹,特地将你唤来认认人问候一声。” 家中夫婿问过了,两人虽是同岁,但温小娘子是八月生人,儿子是二月生人,年长半岁。 霎那间,原本还心思乱乱七八糟的月安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做派,这样的儿郎。 似曾相识! 爹爹对这位探花郎的赞扬也瞬间涌入了脑海,月安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今日怕不是爹娘瞒着她诱她过来跟人相看的! 方才还岁月静好地看牡丹,想着如何用牡丹做饮子,眼下却是没有心情了。 都是些什么事儿! 烦躁归烦躁,那都是要回家发作的,在外头月安还是要脸的。 只不过神情更淡了些,心绪也木木的。 “晚辈崔颐见过温家婶母,婶母万福。” “温小娘子万福。” 闻言,崔颐神情波澜不惊地朝着母女二人施力,规矩一板一眼。 不过当崔颐的目光从月安面上一扫而过时,眸光闪动了一瞬,忆起了这张脸。 崔颐自小博闻强记,不仅是诗书课业,对人对事都是如此。 温家小娘子生了一张不会泯然于普罗大众的脸,且那双眼睛也很特别,不笑时都会给人一种月牙弯弯的感觉。 不过敏锐如崔颐,也感受到了此刻的不对劲,眉心微蹙。 父亲一直对他的婚事多有安排,今日恐怕便是谋算好了的。 月安是同辈,自是要还礼,叉手躬身道:“崔郎君多礼。” 同月安的平和不同,林婉是第一次见这位汴梁城大名鼎鼎的少年探花,一时没对方的仪容所惊,眸中惊艳。 有才之人不少,如今科进士二三百,个个都有才华,不算稀奇,但同时兼具出众的外貌则是少之又少。 更别提此子的品性德行。 自那日从酒宴回来,夫妻两便细细去打探此子的为人了,生怕查得不仔细,让女儿遇人不淑。 然从头查到尾,从小查到大,夫妻两越查越满意,觉得此子可托付。 六岁时,崔家族兄在外欺男霸女,以至于背上人命官司,被苦主告上公堂,族中便求到崔彧头上。 那时崔彧已是开封府的长官,若是想包庇族人也并非不能办到。 但清正如崔彧,自不会行此龌龊之事,只依律避亲,奈何族中长辈求到门前,让人防不胜防。 最后解决这桩闹剧的便是仅有六岁的崔颐,小小年纪的他于门口斥责了求到门口倚老卖老的族老,稚嫩的言语让族老羞愧离去。 “国律正纲纪,堂兄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如今德行败坏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还要国法宽恕,怎的不去官家面前陈说?”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段话被汴梁百姓传至大街小巷,最后传入了禁廷官家耳中,官家甚慰,于大殿夸赞了年仅六岁的崔颐,赞他少而伟正,必成大器。 十二岁那年,入了太学的崔颐听闻教授他课业的夫子宠妾灭妻,纵妾辱妻,当即退而远之,声称不愿以此等德行有亏的士大夫为师,坚决不受其教导。 最后外祖徐祭酒听闻,立即将那位夫子驱逐。 十七岁那年,太学组织学子南下游学,途经一山遇一野狼,崔颐提剑斩狼,于狼口下救了一名平日与他嫉妒而口出恶言的同窗,自己负伤昏厥。 桩桩件件查下来,夫妻两人直叹此子真君子,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令郎果真如汴梁人说得那般丰神俊逸,如圭如璋,是难得的好儿郎,徐姐姐有福,得了这样一个儿子,日后门庭不怕不兴旺。” 两家都有意,几轮话下来关系也拉近了不少,依着年岁姐姐妹妹叫了起来。 徐蕴一直为自己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骄傲,此刻面上的笑更是深切了些,看着站在林婉身侧的明丽小娘子也由衷夸赞道:“谬赞了,令爱也十分出众,我瞧了十分喜欢。” 两家长辈几乎是挑明了意思,各自都表示了自己的满意,就是苦了两个小辈,心中越发沉重但又不好在此刻说什么晦气话。 徐蕴对着儿子招了招手,对儿子道:“宁和,陪母亲逛逛吧。” 崔颐神情淡淡,但还是自觉走过来扶住了母亲的胳膊,十足的孝顺恭顺。 月安更觉得她的猜测确凿无疑了。 谁没事会拘两个能谈婚论嫁的男女在一处,这简直是包藏祸心! 月安这般想着,立即端着姿态目不斜视地看路,一眼不敢往崔探花那里看,生怕被娘和徐伯母认为她有什么邪恶的想法。 崔颐亦是如此,面色清淡,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这让两位长辈有些无奈,闲叙时心中都在怨怼自家这个不知道表现的孩子。 若是放在其他相看的男女身上,就算再羞涩腼腆都能攀谈上几句,她们这好了,除了刚见面问了一下安,后面再无交流,连眼神都不带交接的。 真是愁死人了。 但巧就巧在双方母亲都知道自家孩子心里藏着些不能说的小秘密,而没有去责难对方的小辈。 徐蕴权当温小娘子是女儿家是脸皮薄,又见儿子冷淡故此情态。 林婉自当小崔探花是君子端方,持重克制,不是轻浮之人。 而此刻,两个小辈都在为前几日那个香囊纠结。 崔颐终于知道了香囊的主人是谁,想着自己留着女子的香囊不妥当,然今日也没想到会碰到温小娘子,便没带在身上,更何况母亲和温家夫人也在,他不想产生什么误会,干脆闭嘴了。 月安这边则是在纠结应不应该要回那个香囊,想了一会又觉得没必要,当时香囊已经给了秀真,虽然间隔时间太短,那就不算她的香囊了。 算了,不要了。 两人无声地达成了一致,谁都没有再去纠结那个香囊。 月安和崔颐的沉默让两位母亲有些上火,就听徐蕴笑吟吟问月安道:“贤王妃是个爱花之人,此地繁花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4364|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月安最喜爱什么花?” 儿子不顶用不知道跟人小娘子说话,只能她这个母亲来了。 装了半天的呆鹌鹑,月安以为自己是安全的,忽然又点到了自己,她心一跳下意识就老实巴交道:“都很喜欢,不过这里还是牡丹最漂亮,就是不能带走,很是可惜。” 月安想好了,回去她就在自己院子里移栽些牡丹,还有各种好看的花。 一想到每日晨起就瞧见满院芳菲,月安心情都飞扬起来。 自己还能任意折取做花果饮子,一举两得。 只是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徐夫人找到了机会,只见她勾起一抹笑,语调活络道:“简单,我家宁和丹青尚可,可以将这满园芳菲留下,月安可以带回去时时赏玩。” 此话一出,月安恨不得扇自己的嘴。 这死嘴! 但谁又能想到徐夫人会接这话? 让崔探花作画赠予她这样一个待字闺中的娘子,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不必,多谢徐伯母的好意,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必劳烦崔郎君费神作画。” 月安笑容勉强,然徐夫人只以为她是因为儿子的态度而窘迫不安,遂愈发坚决了。 “宁和,一幅画而已,费不了你多少精神,快快作一幅来。” 徐蕴挡住温家母女两人的视线,对着神色不赞同的儿子,面色带着肃然下的催促。 到了这一步,若是他还拒绝便有些落人家颜面,崔颐无奈应下。 “是,儿子知道了。” 月安见状,也暗叫一声不好,这下理不清了。 贤王府的宾客一听小崔探花要作画的风声,都纷纷聚拢了过来看热闹。 少年探花的名头不小,汴梁人更知其君子六艺、琴棋书画的出类拔萃。 无一不精通,无一不擅长,汴梁儿郎未有出其右者,很难想象怎会有人如此全面,无一短板。 尤其是画作,未中探花前,崔家郎君的丹青便已经力压汴梁文人和丹青手,如今成了探花,更是一画值千金。 贤王府的人备好用具,只见崔颐立于案几前,开始对着满园芳菲执笔挥毫。 一想到崔颐这幅画完毕后会被徐伯母当着众人的面赠予她,月安便恨不得逃走。 但只要她一扭头,娘便揪着她的衣袖,将她看得牢牢的。 “娘,你跟爹是不是串通好的,今日就是在这等着我?” 趁着人多嘴杂,月安凑过去低声问道,语调幽幽。 林婉干笑了几声,低声回道:“我和你爹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考虑,你看崔探花多出色,嫁了她日子不会差的,相信娘的眼光。” 这里显然不是个适合争执私事的地方,月安气呼呼地扭过头,努力让自己平和些,以防在外失礼。 就在这个空档,有位不速之客到来,正是听到风声过来凑热闹的潘岳。 一听探花郎在花园作画,当即嗤了一句哗众取宠,但脚下还是忍不住过去瞧热闹了。 距离那簇人还有一段距离,眼尖的潘岳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月安,认出了这就是那日大相国寺害他出丑的小娘子,他精神大振,人跟打了鸡血一般抬步蹿了过去。 7. 第 7 章 然满眼的宾客,还有小娘子身边的长辈让潘岳冷静了下来。 暗戳戳找了个贤王府的仆从打探道:“徐夫人身边那个红褙子粉裙的漂亮小娘子是谁家的?” “衙内算是问对人了,小的刚问过负责引路的婢女姐姐,这是温舍人家的小娘子,今年刚升迁入汴梁的。” 潘岳一听,嘀咕道:“怪不得,就凭小爷我纵横女孩堆多年,怎会有小爷不认得的美貌小娘子,原来是刚来汴梁啊!” 赏了这答话的仆从一粒金豆子,潘岳挥手让人退开,自己又去瞧小娘子去了。 不得不说,他潘岳在这汴梁城追逐过不少美丽的娘子,但这个温家娘子是最合他眼缘的一个,并不全是容貌,他也说不清,反正看着最让他感兴趣。 大概是注视地太久,温家小娘子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扭头看了过来。 潘岳正想拿出他粲然俊美的笑,就看人眉头一拧又扭开头了,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潘岳当即沉下了脸,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正在作画的崔颐。 那个被他爹齐国公从小到大拿来埋汰他的邻居家儿子。 没错,崔家正是他家的邻居,同住在刘廉坊梨花巷,就因为多了这么个邻居,潘岳这样的纨绔不知被拿来埋汰了多少年。 所以潘岳也最讨厌崔颐,现在更讨厌了。 但不得不承认崔家这个书呆子对小娘子的吸引力,生怕自己刚瞧上的带刺小花被也俗不可耐地被崔颐勾走了,在那担惊受怕的。 还要听着周围无数人对崔颐的夸赞,潘岳觉得太残忍了。 如徐夫人说的那般,作一副百花图对于崔颐来说并不费神,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收工了。 月安一看徐伯母那笑容,当即就想来个地缝她下去。 “来,月安瞧瞧这副百花图如何?” 话音落下,周围宾客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情,多少看出些意图的她们有的懊恼,有的可惜,还有家里没有适婚子女看热闹的。 月安哪里敢说不好,僵笑着道:“自然是极好的。” 徐蕴笑容自得,顺势道:“那便赠予月安了。” 也不管自家儿子越蹙越紧的眉头,徐蕴将画赠出去。 月安就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想扔又不敢扔。 脸色更差的则是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潘岳,气得牙痒痒。 干巴巴地在贤王府用了一顿宴席,月安一向的好胃口都没了,只觉得眼前的珍馐都食之无味。 本想着今日或许能碰见秀真的,结果秀真没瞧见,倒是前有狼后有虎的。 因而散席后,月安缠着娘赶紧回家去。 既是不想再面对崔家母子,也是要回去跟爹爹算账。 真是岂有此理! 马车里,林婉便摊上了一个嘴差点能挂油瓶的女儿,一路笑了一路。 每次想劝两句,月安便捂住耳朵,弄得林婉只能无奈闭嘴,说些无关于相看的事。 月安是个好哄的,几句题外话一转,她立即将今日的相看抛到脑后去了。 但一到家又给挖了出来,带着一肚子气等着爹爹下职回来。 暮色四合,温敬策马回到了家里,刚换下官袍,喝了一盏煎香茶润喉,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妻子今日相看的大事。 “如何了夫人?今日贤王府寿宴,咱们闺女和小崔探花相看得怎样?” 那日酒宴,他和文荣兄是商议得倒是融洽,不过都表示要再让家中夫人决断一番,便有了今日相看一事。 林婉给递了块湿帕子过去,温敬一边擦脸一边竖起耳朵。 林婉将今日相看的事三言两语说给温敬听,神色既喜又忧。 “我和崔家夫人倒没什么,尤其崔家夫人看起来十分中意我们月安,就是咱们月安你也知道,性子倔强,瞧着还是不愿,回来的路上足足气了一路呢。” “小崔探花也颇有些疏淡,看不出心思。” 提到这个还在犯傻的闺女,温敬又气又叹道:“不能再纵着她了,以后再难遇上比这更好的婚事了,此番她不愿也不行,不能由着她鬼迷了心窍继续犯傻,必得促成了这婚事才行。” “至于小崔探花,疏淡些没什么,此子本就是个兰芝玉树,德行无可指摘,若刚见一面便热络殷勤才有问题,这恰恰说明了小崔探花矜持沉稳,是个端正的。” 林婉点头,淡笑着附和道:“倒也没错。” “不过想着月安怕是马上就要过来同你算账,你可要做好准备迎接了。” 林婉想起回来的路上女儿的碎碎念,好笑地提醒了夫婿一句。 温敬气哼哼道:“这小丫头,还要找她爹我算账,尽管来便是。” 话音刚落,夫妻两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声,不用去看,也知是家中的宝贝女儿。 “爹爹,娘!” 接着就见自己家那宝贝闺女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进来了,神情严肃极了,但在温敬眼里倒有几分可爱。 “嗳,闺女来了,爹爹今日给你从潘楼带了软酪回来,正好拿回去吃。” 上一息还带着火气,一瞧见水灵灵的闺女过来,温敬又变了脸,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脸。 月安听到软酪这东西,下意识就想笑,但忆起此番来是跟骗她去跟人相看的爹爹算账的,立即忍住了,继续绷着脸蛋,气势汹汹地过去了。 “我不吃软酪,我是来跟爹爹算账的,爹爹竟诈我去跟人家相看,爹爹知道当时我有多尴尬吗?” 一想起当时和崔颐被拘在一块的局促,月安心里的窘迫压都压不住。 温敬仍旧笑呵呵,甚至插科打诨道:“那下回便不瞒着你了,爹爹提前告诉你。” 月安气得瞪圆了眼睛,嗔怒道:“爹爹还想有下次,要去爹爹去,反正我不去!” 温敬向来是个宽厚温和的脾气,尤其是对待自己这个掌上明珠,那真是从小到大千娇万宠,重话都没舍得说过。 好在女儿心性纯直,没有被娇惯坏了,虽然惫懒爱享乐了些,但从小到大都十分乖巧贴心。 只婚事这一桩事上,执拗又痴傻,让温敬觉得糟心。 嘭! 温敬假模假样地拍了一下桌子,愤然道:“怪我和你娘以往太纵着你了,才让你傻等着那虚无缥缈的江湖草寇,耽误自己到这个年岁!” “从今儿起不许再想那不相干的人,也不许再耽误自己的青春,你有几个四年能耗?崔家这门亲事是顶好的,小崔探花也是个极好的儿郎,嫁过去你后半生安稳富贵少不了,我和你娘也能安心,不要再任性了!” 这是父女两第一次直白地为这桩事争执,月安心中忐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可控的危机。 “可爹娘前些日子不是还说人家有婚约在身上吗?难不成是让我去做小?” 月安知道爹娘不会这样对待她,但此刻她只有满心的疑惑和不愿。 温敬哎呦了一声,又气又笑地解释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能让你去给人做小,就算那人是官家也不行,是我们先前误会了,崔家那门婚事早被退了,现在干干净净一个人,又中了探花,正要寻个好姑娘成家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4365|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温敬越说越喜,心中十分庆幸在临安并未给闺女许婚,不然便碰不上这门顶好的婚事了。 月安心中焦急,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说服爹娘道:“可女儿也不是任性,我就是想等一个答案,哪怕并不一定是好结果,而且我有预感,他就快回来了,爹再让我等等吧!” 温敬被闺女这副被不知悔改的模样又气得来了几分火气,指着月安唉声叹气道:“痴人!痴人!” “在临安时都未曾见到半个人影,如今我们举家到了汴梁,他更不可能知道,日日行走江湖,说不准早就不知死在那个旮旯里,就你还傻等着!还预感,那是什么东西?我还预感自己过两天当宰相呢!” “好郎婿不等人,错过了崔家这门亲事,日后可就再没有了,听话,你是爹爹的心肝,爹爹不会害你,别闹了啊!” “爹爹!娘你帮我说两句~” 林婉看了一出父女两的拉锯,这回终是站在了夫婿这一头,苦口婆心道:“月安,你爹爹说的没错,莫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人耽误自己,小崔探花这样的儿郎难得,你好好想想吧。” 连一向只偏帮自己的娘亲也如此说,月安心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但还是执拗道:“我不想嫁,我也不喜欢崔探花,爹爹若是许婚便自己嫁去好了。” 月安倔强地抗拒着,说完头一扭跑走了,让温敬在后面气得直捶桌子。 “糊涂的丫头!” 林婉给夫婿拍了拍后背顺气,宽慰道:“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女儿不一直是个倔强性子吗?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再难也要做,就是一时糊涂。” “咱们慢慢来,软和些。” 温敬点头,叹息道:“没错,得再劝解劝解,不过这婚事不能耽搁,不然小崔探花那等好郎君成别人家的了。” 月安兀自跑回自己的院子,气了好一会,直到肚子咕咕叫才想起用饭。 但刚同爹爹争执过,月安可没脸过去,便让厨房将她那一份送到她屋里。 心烦意乱地过了几天,月安这几日闭门不出,就怕再被爹娘哄骗出去相看。 但这几日也出奇的风平浪静,月安心下放松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最终,这股疑惑在看到管家将一着紫色头盖、红色褙子,衣着华丽的官媒送出家门,月安所有的松快都消失了。 月安有了个可怕的猜测,急匆匆跑到爹娘的院子一看。 果然,院子里摆着一堆东西,最惹眼的便是那口绑着八朵大红花的大酒坛子。 那是男方对女方下定礼特有的许口酒,酒坛中只盛一点酒水,外饰八朵大红花,担子上也插红花,还有若干罗绢或者八枚银胜。 就算没谈婚论嫁过,月安也知晓三书六礼的流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许口酒属于纳征前的最后一个步骤,也就是说男女两方记载着生辰八字的草帖已经交换过了,今日的许口酒一送,女方家再进行回鱼箸,也就是在那口酒坛中装上水,放三五条活鱼,插上一双筷子给男方家送回去,这定礼便算是成了。 下一环节,便是下聘礼。 聘礼一下,便是过了官府明路,受国律监察,不可随意悔婚。 若男方悔婚,便要被拿到官府衙门打六十板子;若是女方悔婚,则女方双亲要被拿到官府衙门打一百板子。 月安心中惊骇,但比争执来得更早的,是崔探花悄悄遣家中花匠递来的书信。 明日巳初,潘楼一会,事关婚事。 望温娘子前来。 8. 第 8 章 金钩铁画,一横一撇都透着料峭,然合在一起又给人一种玉润之感。 字如其人,透着主人的风采与性情。 措辞也足够简练,但足以让月安重视。 直觉告诉她,崔颐这次相约必有蹊跷,就是不知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月安并不担心对方耍什么手段,两家如今都在汴梁为宦,还交情甚笃,加上崔颐那么个好名声,月安不至于担心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万事总要留一个心眼子,月安走前带了绿珠,还有不少侍卫,不过用的借口是去和福嘉县主去潘楼打牙祭。 温敬和林婉夫妻两人看着反应还算平和的女儿,心中泛起了嘀咕。 本以为被月安看见了崔家下的定礼,这丫头会不依,然后开始闹腾磨害他们,没承想不仅没有动静,反而还有心情去同友人出去玩乐。 难不成就这两天的功夫就想通了? 温敬心中惊疑不定,想信又不敢信,一时十分煎熬。 温敬怀着疑心让身边的厮儿松儿去打探,想看看闺女是不是借机耍什么滑头。 “主人,小娘子确实去了潘楼,没乱跑。” 温敬这才打消了疑虑,专心处理起了公务。 他得官家赏识,从地方调到京都任要职,昨日还被官家夸赞沉稳忠直,赐了几团龙凤茶饼,自当要更加尽忠职守才是。 月安在路上不仅猜测崔探花要说什么,也趁机为自己措辞了一番。 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也能让月安同崔探花表达一下对这门婚事的抱歉。 既然走不通爹娘的路子,那边另辟蹊径吧。 怀着期望,温家的马车穿过大街小巷,很快抵达了潘楼前。 将家中侍卫留在大堂吃茶,月安带着心腹婢女绿珠往掌柜那里去,想询问一下崔颐所在雅间。 然那里早早候着了一个长随,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目清秀,透着股机灵劲。 一见着月安,立即就迎了上来,带着笑恭敬道:“温娘子来了,仆是主人遣来专门为温娘子指路的,唤作书玉,还请温娘子随仆过去。” 潘楼虽称为楼,但建筑楼阁并不是一簇,而是成片的,就像是一处园林,而客房雅间便散落在这座园林中。 月安带着神情有些忐忑的绿珠跟着书玉穿过长廊水榭,来到潘楼的雪字区。 潘楼客房分为四大区,分别为风花雪月,月安上次和秀真定的便是花字区的雅间。 终于,长随书玉停在了一处客房前,敲击了两下房门,对里头的主人示意道:“主人,温娘子到了。” “请进来吧。” 熟悉的清越声调从屋内传出来,因为隔着房门,带着一丝模糊的朦胧感。 书玉应了一声是,将房门推开,躬身请月安进去。 “温娘子请进,至于这位姐姐便与仆一起在外头稍后吧。” 绿珠性子比起月安来说要怯懦些,起初还有些担忧,想跟着一道进去,但被月安稳住了。 “无碍,在外头等我便好。” 踏进雅间,一股清雅的冷香扑面而来,那是雪中春信的气味。 若在冬日见梅尖凝上一团白雪,便将它视作来年春日远方捎来的书信,故此得名。 此香最难得的一份香材便是冬日里落于梅心花蕊、沾染上一点零星花意的“梅尖雪”,因为太过稀少且收集不易,此香也就十分可贵。 崔探花身上熏雪中春信并不让月安意外,崔颐便给人一种雪中春信的清雅冷淡。 珠帘被柔白的手拨开,碰撞出清越的脆响,也让正端坐于案前的儿郎抬眸看了过来。 一身象牙白的宽袖襕袍,乌发由莲花玉冠束起,梳得一丝不苟。 少年神情清淡,背后墙上恰好挂着一副雪中红梅图,他就仿佛置身于画中的那抹梅尖雪。 见月安过来,崔颐不慌不忙起身,规矩一板一眼拱手道:“温娘子万福。” 也许是心里揣了个人,月安对崔探花的风采无动于衷,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件精美的物件,譬如名瓷或者美玉。 月安会觉得养眼,但并不会像其他怀春的小娘子一样为其倾倒、迷恋。 “崔郎君万福。” 月安还礼,面上的笑不显冷淡也不过分热情,恰到好处。 “温娘子请坐,今日请温娘子前来还请恕崔某冒昧,但在下确实有要紧的事需要同温娘子当面商议。” “事关两家婚事。” 月安落座,对于他面上的庄重和抱歉无所谓,只噙着笑轻声道:“崔郎君不必如此,正巧我也有要紧事要与崔郎君商量,不过既然是崔郎君先行邀请,那边遵个先来后来,崔郎君先言。” 月安并不担心她接下来的话会让对方不忿,她喜爱自身,觉得自己很好,但汴梁不止她一个好娘子,如崔探花这样的儿郎也不缺好娘子作配。 闻言,崔颐神情又郑重了些,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让他很是为难。 尤其再一抬眸对上对面小娘子灵动而璀璨的眼眸,崔颐觉得这话更难说出口了。 他今日将要行的事,所要说的话,有违君子之德,若是可以,他并不想这样对待一个无辜且极有可能对他心存爱慕的小娘子。 但他只能如此,方能全了他心中道义。 念此,崔颐从袖中拿出那只樱草黄的香囊,推到了月安跟前。 “这是温娘子的香囊,当时不慎落在了身上,不识得温娘子,也无暇奉还,便只能暂且留下,如今物归原主。” 月安目光落在香囊上,带着惊讶,她还以为崔探花早就将香囊给私下处理了。 譬如丢掉什么的。 没想到竟然一直留到了现在,还专门奉还与她。 月安暗自赞扬了崔探花的品行,刚想解释一番,就听对方继续说。 “再就是,还请宽宥崔某无法与温娘子成婚。” 月安刚要解释香囊的话当即被咽了下去,瞪圆了眼睛看向崔颐。 怎么会?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月安下意识露出了震惊乃至震撼的神情,但这副模样在崔颐眼中意味便不同了。 如他想的一样,自己这番拒婚对温家娘子造成了天大的伤害。 崔颐神情歉疚,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然说出了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敛去多余的神情,崔颐肃然道:“崔某知道这话实在失礼,但崔某不得不这样做,崔某并非温娘子的良人,温娘子也会遇到佳婿,还望温娘子谅解。” 说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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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彧神情肃穆,话语带着十足的劝慰,妻子徐蕴也在一旁劝解道:“你父亲说得没错,这不是小事,官场博弈瞬息万变,一不小心便会被人抓住把柄,官家此次盛怒,宁和你便别往上撞了。” 但崔颐偏不愿,他秉着藏于胸腔中的那一口气,坚持择自己的道。 “这是家中大人的过失,可她无错,为何要因为父亲的过错便要被迫将一门好好的婚事丢弃,虽然明面上是我们崔家被退婚,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还是我崔家有负道义,非君子之仪。” “官家是个明君,儿子信官家定会理解我这番坚持,不会责难崔氏的。” 崔颐只记得最后父亲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母亲给顺了好久的气,然会父亲让他回自己房里思过。 再然后便是不过问他的意思去温家下了定礼。 思绪回笼,崔颐按捺下心中的纷乱情绪,目光灼灼地看向温家娘子。 连父亲和母亲都无法理解或者认同他,竟然有人只听了三言两语便告诉他自己知晓了他的意思。 “嗯,我最知晓了!” 只见明眸皓齿的小娘子笑颜如花,重重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带着鼓励意味的回答。 9. 第 9 章 这一场私下的谈话,两人皆十分满意,约定好了应对的法子,各自回了自己家去。 想要家中大人撤回这桩婚事,必得两个人齐心协力,也许就能说动双亲改变主意。 临走前,两人达成了一致,将这次的秘密谈话保密,除了跟来的心腹,不对任何人言。 月安的干脆也引起了崔颐的好奇,这是他来前压根没想到的,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因为他拒婚而伤神的娘子,也做好了赔礼致歉的准备。 但最后却顺利得出奇,太过不可思议。 因为内心太过惊诧,崔颐一时没忍住问出了口。 “温娘子实在爽快,但是为何……” 疑惑时,少年神情懵懂又纯然,浑身的清冷疏淡也消减了许多,多了几分世俗的人味。 月安也为表示她的诚意,也不瞒他,笑眯眯地答道:“与你差不多,我也有我的坚守。” 闻言,崔颐点了点头,不再过问,并暗暗有种如获知音的欣慰感。 “不过……” 崔颐正沉思着,就见温家娘子执起那只樱草黄的香囊,语气轻快道:“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我的香囊了,那日福嘉县主觉着好玩,将我的香囊要了去,再然后就落在你身上了。” “应当算是福嘉县主的,不过我代她收回也可。” 香囊手帕可不是什么普通物件,月安生怕崔探花误会她有什么小心思,忙不迭解释着。 崔颐抿了抿唇,俊脸上浮现出几许尴尬,为着一开始自己的自以为是。 “抱歉。” “没事。” 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温家娘子又笑着宽慰了他一句,却让他更窘迫了。 …… 月安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家,并牢记着跟崔探花的承诺,一到家就开始计划起了如何去破坏这桩婚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很俗套,但效果还是很好的。 尤其爹爹最疼她,从小到大都见不得她掉眼泪,月安决定先哭几鼻子去。 早早将帕子用洋葱汁浸泡好,等爹爹一回来,月安立即就捏着帕子往爹爹院子里去了。 稍稍用帕子熏了熏眼睛,等到眼眶不自觉开始灼热泛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月安便抓紧时间蹿到了爹娘的院子里,开始抽抽嗒嗒起来。 “爹爹,我不要嫁人,就让女儿再等等吧!” “也别让崔家来下聘礼,爹爹就再依我一次吧!” 官袍还未换下,温敬就见闺女跟头小牛犊一样冲进来扒着他的衣袖,二话不说就开始抹眼泪。 要不是温敬老远就嗅到了洋葱辛辣的气味,他就真被闺女这副演出来的可怜模样给欺骗了。 压下那丝心软,温敬一把将月安手里蘸着洋葱汁的帕子抽走扔到一边,啧啧道:“别装了闺女,你那洋葱味都辣到为父了,实在拙劣,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去多想想自己的以后,头脑也能清醒些。” “来人,把小娘子送回房。” 嘴上说着是送,实则四五个婆子和丫头围着,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林婉过来,用湿帕子将女儿的脸擦了擦,柔声劝慰道:“听你爹的吧,别折腾了,再把眼睛熏疼了。” 计谋被揭穿,爹爹也没有被她的眼泪骗到,月安沮丧地被送回院子,开始想接下来的计划。 第二日,温敬刚下职回来,就听到身边的柏儿来报,说是小娘子要上吊。 温敬一听,官袍也没来及换,直接和妻子一道过去了,一路上又惊又忧的,不时怒斥两句。 兄嫂也听到了风声,都跟着过来了,月安的望舒院顿时一片热闹。 “月娘,你可别犯傻了,快下来,要是摔了也不是小事的!” 温敬来的时候,就看着他那宝贝闺女正踩在高脚凳上,扯着房梁上坠下来的白绫,正一脸严肃着,有几分要赴死的做派。 大儿媳来得还要早些,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神色担忧。 温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快被这个犯糊涂的闺女也气糊涂了。 “快给我下来,寻死觅活地像什么样子,让人看了笑话,传出去咱们温家还要脸吗?” 虽然温敬早已管制了家中下人,此番知道闺女胡闹的只有贴身的近侍,但嘴上还不忘吓唬威胁着。 月安心知爹爹会处理好一切,自己遣绿珠去报信时候也只悄摸跟松儿和柏儿说,自不会被爹爹吓到。 “我不要嫁,如今只是下了定礼,还有机会,爹爹你去跟崔家退了,不然我今日就、就吊死在这” 说大话谁都会,月安越说越激昂,神情如上战场一般英勇无畏。 温敬被气得两鬓青筋直跳,正要上前去将这个犟驴一样的闺女扯下来,就被二儿子阻止了。 “爹别着急,也别去打扰小妹,且看小妹如何吊死。” 温景安笑得像个狡诈的狐狸,信誓旦旦道。 月安本就是假模假样,一听这话,神情都僵了僵,心中快恨死这个二哥了。 这个死狐狸,不帮她就算了还特地来让她下不来台,奈何自己眼下还没法生气。 温敬的理智也回来了大半,顺水推舟地顺着二儿子说道:“景安此言有理,爹便在这里瞧着了。” 他闺女是什么性子,小时候被一条无毒的菜花蛇给咬了都要服几副解毒剂,怕死的要命,怎么可能说寻死就寻死? 怪他一时关心则乱,失了方寸。 如今笃定闺女不敢,温敬气定神闲起来,甚至还能安抚一下妻子。 温曜安也在,作为龙凤胎,他是最不信月安会有胆子上吊寻死的,不仅神情轻快,还笑嘻嘻地催月安动作快些,一个一个可把月安气得冒烟。 骑虎难下,月安手里攥着的白绫都变得皱皱巴巴起来,她只能硬着头皮叫嚣道:“来就来,我这就吊给你们看!” 说着,月安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将脖子搁了上去,但那双腿却迟迟不敢将脚下的凳子踢开。 那样的话就成真吊了。 她本只是想装装样子,吓唬一下爹爹,可不想真的体会当吊死鬼的感觉。 她才十八,还有大把的时间享受人生,她可不想死。 正僵持着,忽见温曜安走了过来,扯着嗓子嚷道:“哎呀,小妹你怎么这么磨叽啊,三哥来帮帮你,把你这凳子移开!” 说着,温曜安便扑过来,弯腰要拿走她脚下踩着的高脚凳,让月安继续下一步。 浑身一颤,对生的渴望立即促使月安撒开白绫,直接从凳子上跳下去,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 “三哥你干什么,凳子没了我就真吊上去了!” 月安气急败坏道,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样,一家人立即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哦…原来你刚刚是装的,根本就不是诚心的啊!” 自己破了功,月安羞恼地脸都红透了,去看一开始还满面担忧的大嫂,此刻也嗔了她一眼,不再管她了。 温敬笑够了,板起脸来教训闺女道:“少出幺蛾子了,咱们跟崔家的亲事结定了,收收你不切实际的心思,安心嫁到崔家去多好?” 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月安也不想再装什么了,只揣着一肚子不甘,下意识就想将崔颐心有所爱的事说出来。 然下一息想起两人间的承诺,月安又将话咽了回去。 这话一出,爹爹跟崔尚书故友重逢的情谊怕是也岌岌可危了。 “我不要嫁,就是不要!” 赌气一般坐在刚刚用来上吊的凳子上,月安鼓着脸碎碎念道。 大嫂摇头叹气,跟着劝道:“月娘何必要等一个虚无缥缈且不知归期的江湖游侠,不若看看眼前的小崔探花,每一处可指摘的,嫁与这样的郎君日后才能富贵顺遂,月娘千万别犯傻了。” 作为女子,杨芊芊自然知道选什么样的夫婿会让日后的日子最舒坦,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士,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如何能和门第清贵、才德两全的探花郎相比。 道理月安都知晓,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懂她的心,她也没法,只能装聋作哑。 温敬最是拿闺女这副姿态没法子,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反省”便拂袖而去了。 兄嫂也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一个个离开了。 月安看着家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也多少有些愧疚,她从小到大几乎很少让家人为她如此劳神的。 但若她此番从了这桩婚事,日后瞿少侠回来了又当如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4367|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也许与他便再无可能了。 一想到这个,月安胸腔便止不住的酸涩难过。 她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推着进入婚姻,那样她这辈子都带着遗憾的,她想按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一次。 所以她还不能妥协。 在凳子上坐了好半晌,直到绿珠满面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娘子,月安才将思绪从往事中拔出。 “没事,绿珠,我没事。” 握着绿珠的手,月安稳住纷乱的情绪。 “绿珠,你是支持我的对吧?” 家中所有人都不赞同她,只绿珠不曾说一句反对,只会满眼笑意地说些让她欢喜的话。 “娘子那么机灵,一定有娘子的道理,绿珠永远站在娘子这边。” 这一回,绿珠仍然铿锵有力道:“绿珠支持娘子,娘子一定有自己的思量。” 月安笑了,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 …… 哭闹没用,上吊没用,月安又想了个好点子。 绝食。 不过这个点子月安牺牲得多了些,整整一日粒米未进,精气神都被饿没了。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什么苦,更是个爱吃爱玩的性子,最不会亏待的便是自己的嘴。 如今一日没用饭,月安差点饿傻了。 已经遣绿珠去偷偷告诉爹爹了,竟然也迟迟没动静,月安十分焦躁。 尤其到了夜里,她更是馋得要命。 八宝饭、软羊面、蟹酿橙、笋肉馒头、炒兔、炙鹌鹑、蜂糖糕、软酪…… 越是饿的时候越是爱想这些平日爱吃的,月安觉得胃更难受了。 “绿珠!” 忽地,月安从床上坐起来,唤了一声。 绿珠奔进来,话语熟练问道:“娘子可是又要喝水压压饿?” 月安失笑道:“不了,这回我要吃饭!” 绿珠啊了一声,诧异道:“娘子不绝食以示决心了吗?” 月安坚定摇头,满脸正经道:“所以让你偷偷去厨房拿点吃的,别被人发现了。” “爹娘不知道,我不还是在绝食吗?” “再说了,不吃饱哪有力气继续绝食,反正你快去那点,别让人发现就行。” 绿珠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老实点头去了。 想到马上就有美味的饭菜过来,月安在床上都坐不住了,径直下床坐在饭桌前等着。 绿珠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盏茶便回来了,但问题是不是她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有爹爹身边的松儿,带着好些个侍婢,没认手上都端着一道珍馐。 “娘子,松儿小哥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那了,奴婢一过去就被发现了。” 绿珠迎着主子震惊的目光,垂头丧气道。 这时松儿笑眯眯回话了,只见他拱手笑道:“是相公担心小娘子饿坏了身子,特地让仆专门在那候着,还说小娘子一定会让人来传饭。” “这些都是特地吩咐厨房给小娘子做的饭菜,都是小娘子平日爱吃的,还请享用,仆这就告退了。” 语毕,松儿让侍婢将饭菜摆放好,人火速离开了。 不用想也是回爹爹那里复命去了。 鱼虾蟹肉的香味霸道地往月安鼻子里钻,月安肚子叫个不停。 绿珠忐忑问道:“娘子要用这饭菜吗?” 月安目光在那碗海鲜粥上停留了一瞬,咽了咽口水,自暴自弃道:“用,为何不用,反正都暴露了,不如痛快吃了!” 话毕,月安不再抵抗,左手持汤匙,右手持箸,大快朵颐。 …… 三战三败,月安有些累,决定暂时先歇歇,便打算去寻秀真说说话,想着秀真那么机灵能不能给自己想个好点子。 给爹娘交代了一声,月安乘着马车离开了家门。 但就在月安所乘的马车驶过十字街时,崔家遣来下聘的车队正好迎头而来,车上满满登登的聘礼。 华美衣裙、金玉珠宝、锦缎彩帛、花茶果品、糕点、羊、酒…… 足足装了五大车,崔家家仆正在崔家老叔父的带领下,满脸喜气往温家赶去,为他们家郎君聘妻。 而月安坐在马车中正心烦意乱着,对此浑然不知。 10. 第 10 章 崔家下聘的车队很快抵达了温宅前,家仆看到动静,飞速去禀报了今日恰好旬休的家主。 温家管家得了准信,立即相容满面地将崔家下聘的队伍引进了家门,带到了家主和主母所在的院子。 看到崔家如约而来,温敬扬着爽快的笑迎了上去,和崔家叔父崔哲拱手见礼。 “崔少卿有礼,今日竟是崔少卿大驾光临办这差事,实乃我温家之幸!” 这是前两日温敬便同崔彧约好的,两人出奇的都想将这婚事敲定下来,从询问子女婚嫁到如今的下聘,不过短短一旬的时间,谁人看了不得说一句动作麻利。 崔家叔父本就是为着族中最为出色的子孙来下聘定妻,心情本就舒朗,再被温敬这好听话一捧,面上笑容更深了。 “温舍人客气了,替家中小辈操劳,分内之事。” 绑着艳红绸带的箱笼还在源源不断进入院子,温敬夫妻两笑得合不拢嘴。 崔家便这一个儿子,娶妻丝毫不显小气,选用的金玉、丝帛、茶团皆是上品,数量上更可观,堆满了院子,红艳艳一片,给足了颜面。 崔家叔父点了点那些聘礼,笑着对温家夫妻两道:“这是聘礼单子,还请你们家过目,若无问题,便请温舍人签下这永结同好的婚书吧。” 崔哲已经六十有五了,一生什么酸甜苦辣都经历差不多了,如今能让他高兴的便是子孙后辈的大喜事,眼见着族中最出众的儿孙要娶妻了,崔哲比什么都欢喜。 温敬和林婉皆笑意顿了顿,但并不是质疑崔家的诚意,而是都不约而同从婚书想到了自家闺女身上。 尤其温敬收到妻子那一道暗含着询问的目光,仿佛在问:果真要不顾女儿的心意将这桩婚事彻底定下来吗? 温敬未多思索,回了一个坚定无比的目光。 不管是为着崔家这门上好的婚事,还是为着敲醒犯傻的闺女,他今日这份婚书都签定了。 林婉见这目光,心中了然,也是赞同的。 她纵使一片慈母心,但也得为着子女的未来考虑,世上没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 就好像她的夫婿当年为了履行与她的口头婚约,失去了迎娶高官千金,留在汴梁做京官的大好前程,只能从一个小小县令做起,在地方蹉跎了二十余载才到了汴梁。 想到这,林婉握住了夫婿袖下的手,目光柔软。 温敬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妻子这举动是赞同他的意思。 “崔家的品行自是无可指摘,聘礼十分妥帖,能结下这桩婚事亦是我温家所求,这便落签。” 崔家叔父作为代表,同温敬在那泥金红笺上落下笔墨,写下新人名姓、八字,以成天作之合。 至此,婚盟已定,国律所承,不可轻易悔改。 …… 月安经过一条街时,因为鼻子太灵,她嗅到了一阵霸道的甜香味,光是闻着气味月安便知是什么。 酥油鲍螺,一种十分香甜美味的乳制点心。 几乎没有小娘子不爱吃的,月安尤其喜欢。 忆起大相国寺那日秀真说也爱吃这一口,月安立即喊停了车,让绿珠去买些回来,正好带去和秀真一起吃。 绿珠领命去了,月安边靠在车窗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耳畔马蹄声响起,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汴梁天子脚下贵人多,策马行走在长街的比比皆是,但这马蹄声停在她身畔便不寻常了。 月安瞥眼看过去,撞入一双别扭的眸子,似是想笑,但见她看过来又强压下去,掺了些傲慢。 “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你,温月安。” 月安很少被人这么全须全尾地喊名姓,立即蹙眉道:“怎么又是你?走哪都能碰上,像个阴魂不散的鬼。” 这位潘衙内虽纨绔风流,但相貌确有几分好颜色,月安便有些印象。 更何况能穿得如此花哨的,月安除了他还没见过第二个。 大红色的内衫,外罩杏黄色半袖袍,束发的冠子是金镶玉的,腰带也不忘贴金花。 两人结过梁子,月安不觉得他过来能有什么好事,态度上便也不算好。 被比喻成鬼,潘岳气笑了,没好气道:“怎么?这条路是你家的,我不能路过?” 月安不想跟这个纨绔风流儿浪费口舌,当即落下了车帘,眼不见为净。 潘岳刚开了个头,还没过瘾,就见小娘子跟个兔子一样缩回了洞,害得他一腔热血没处倾吐。 “嗳!你躲什么,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温月安!温月安!” 潘岳不死心,又唤了两声,嗓门又大,月安压根没法忽视,只好撩开车帘与他对上。 “你这人真没仪礼,竟这般随意呼喊娘子家的闺名,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轻浮纨绔!” 月安活了十八年没见过这样的,一时间火气噌噌往上蹿,都想出去将他连人带马都揍一顿。 小娘子因为生气脸蛋浮现出晕红,月牙眼愈发晶亮动人,就连眉心拧出来的疙瘩潘岳都觉得透着几分可爱。 他一惯会哄小娘子,见人气成这样,立即就开始讨饶赔礼了。 “是我的错处,不该如此无礼,这就给温娘子赔礼,给你作揖,还望温娘子宽恕则个。” 像是换了个人,潘岳瞬间变得谦逊有礼,在马上给她作揖赔礼这让月安有些措手不及。 “还有那日,我也不是故意冒犯温娘子的,实在是温娘子不理人,我才无奈追上去,若是当时温娘子理理我,我潘岳定不会如此冒失,但温娘子也将我绊倒了,那日也算是扯平了吧。” 又是一串话跟着过来,堵得月安没话说。 确实是这样,那日他无礼追逐,但她也让潘岳摔了个狗啃泥,想想也没亏。 如今又作揖赔礼的,月安倒也不好再骂什么了。 月安谨记着秀真的叮嘱,不欲与这个潘衙内多交涉,只冷淡道:“既如此还请潘衙内不要跟着我,让人看见了不好。” 月安在这方面倒也不是多严苛,不过是因为这人是潘岳而已,怕被缠上了。 虽然人还是对他没什么好脸,但至少不像刚才那般疾言厉色的嫌恶,潘岳知道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便没有多作纠缠,只笑嘻嘻问道:“那温娘子,误会解除了,咱们也算是认识了。” “我姓潘名岳,我爹是齐国公,在家排行第九,日后见到我可不能不理我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月安对着潘岳那张笑得灿烂夺目的脸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满心敷衍着道:“嗯嗯,知道了。” 心里想的却是绿珠怎么还不回来,她好赶紧走人,不跟这纨绔儿纠缠。 虽然看出了月安那几分敷衍,但潘岳觉得这是个良好的开端,他也不拆穿,只满含期待道:“七日后玉津园我有场马球赛,温娘子若有空便来瞧瞧,绝对让你大饱眼福。” 才刚有了个稍稍体面的开头,潘岳这厮就好像两人是什么亲密的友人,竟还邀她去看他打马球,月安不理解,也不想搭理。 “那可能不行了,我那天要和我娘去上香,去不了,你打给别的小娘子看吧。” 张口就是鬼扯,月安说谎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得煞有其事。 潘岳笑了,带着几分自恋的情绪追问道:“怎么,心里头酸?” 听他这话,月安也笑了,不过是被这厮给逗笑的。 “潘衙内若是将这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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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一过,月安便将爹娘要将她嫁到崔家的烦心事说与秀真听,眉眼愁苦。 一听对方是崔家,赵秀真反应很大,随后露出一副万分理解的神情道:“崔颐啊,怪不得你这个神色,那人实在规矩无趣,若做了他的妻,不晓得怎么被他立规矩训导呢!” “反正我是怕了这种人。” 月安紧随而上附和道:“我也怕!” “但我爹娘认准了崔家,任凭我如何折腾都不松口,这几日都愁死我了。” 月安坐在小马扎上,揪着手里的月季,愁得两颊鼓鼓,赵秀真觉得可爱极了,要不是手里不得闲非得摸两下。 她又道:“但凭心而论,抛开崔颐那性子来说,崔家确实是桩好婚事。” “你看,你们两家是故交,门第也都差不多,崔尚书和夫人也都是名声好的长辈,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委屈;再看崔颐,虽然规矩多又古板,但不失为一个真君子,才貌双全,十八岁的探花,只要不被什么孤魂野鬼夺舍,日后官途也不会差,你嫁他少不了一个高品级的诰命夫人,一生尊贵荣华少不了。” “不像我家这等闲散宗室,没有什么出众的后辈便会一层层衰落,直到被官家遗忘。” 絮叨着也不耽误手里的活,赵秀真将刚蒸出来的花露装进琉璃瓶子里,轻嗅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情。 “若是月安没有对崔颐的性子深恶痛绝,也不是不能考虑。” 月安沉默下来,因为事情并非秀真说得那般简单,事实就是她和崔颐两人心里都藏着人,不好对外人说。 月安也不好将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同秀真挑明,只假装思索。 虽然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但同秀真说说话,月安心里倒也没有那么烦心了。 临走前,秀真送了她几瓶今日蒸出来的花露,说都是香味最上乘的,月安笑纳了。 回到家,当一路上所遇到的家仆都喜气洋洋地向她道喜,月安察觉到了不对劲。 心中的不安让她猜测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提裙狂奔到爹娘的院子里,亲眼瞧见那一院子还未来得及收到库房中的红艳艳聘礼,月安面上茫然了几息。 抓了一个正在院子内修剪花草的婢女过来,月安颤着声音问道:“这些是什么?” 婢女不解其意,只单纯地恭贺起家中小娘子道:“恭喜小娘子,今日崔家来下聘了,这些都是聘礼。” 月安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阻拦的。 11. 第 11 章 大礼一下,婚书一签,婚事便定下了,受国律所管控,不可无理毁弃。 月安不知道崔颐这个探花郎愿不愿意为悔婚付出被打六十板子的代价,但月安是做不出因为自己悔婚而让双亲承受一百板子之事的。 爹爹是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若来那么一下名声便毁了,官途也会受创。 月安既恼怒爹爹竟真的签下了与崔家的婚书,也深觉无力。 纵然她再不情愿,她也无法去做那等狼心狗肺的事。 月安浑浑噩噩的,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院子的,只恍惚记得爹娘出来了,两人都说了些什么,神情瞧着似是担忧,但好像还是说了些她不太爱听的话。 这下月安是真没了胃口,厨房送来的饭菜被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第二日更是过了午时也未起身,只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垂下来的香囊球。 那里盛着她最喜爱的鹅梨香,清甜柔和,月安夜夜伴着此香入眠,睡梦香甜。 但昨日她睡得糟糕,许多莫名其妙的梦不说,一夜醒了六七回,导致她第二日愈发困倦低靡。 心情差到了极点,月安也懒得起床,也懒得用饭,尽管腹内空空,月安一时也察觉不到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埋怨爹爹,只想着在床上漫无目的地躺着,像一朵被人摘下来慢慢发蔫的花。 这一幕是温敬夫妻没想到的,两人皆心中发沉。 本以为这婚事定下来,依照闺女的性子不过是继续闹腾一场,然后无果后自己去房里生闷气,生个几天,他们夫妻两再去哄哄就差不多了。 但 谁承想事情并不似他们设想的那般,闺女不仅没有大闹,还安安静静地回去了,不吵不闹。 但这样反常的一幕才让两人慌了。 日暮,温敬下职回来,听到闺女还未下床,今日饭也没吃一口,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饭后,温敬立即凑到了夫妻两人凑在一处说话,神色皆是忧愁。 “夫人,咱们闺女还在屋里闷着吗?” 今日上职温敬不时想起一反常态的闺女,时刻挂心着,公务都比平时处理得慢了些。 “还在呢,怕是这回确实伤心了,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呢。” 温敬脸色一暗,长叹道:“这孩子就是犟,但我们做父母的在怎么也不能看着她继续糟践自己的青春,日后富贵优渥,日子舒坦的时候大概便知我们的苦心了。” 林婉神色发沉,轻声道:“说是这样说,但谁又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就怕月安是个认死理的。” 温敬道:“但愿闺女能想开,别再惦记那杳无音讯的小子了。” “不过还是得去哄哄,待会咱们过去吧。” 林婉笑着摇摇头,在温敬诧异的目光下解释道:“我去就好,就你那嘴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怕月安听了更不愿用饭。” 讪笑了一声,温敬作揖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林婉带着月安爱吃的饭菜过来时,月安仍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发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林婉没有急着将热腾腾的可口饭菜拿出来,将盛着饭菜的食盒放下,人撩开了床帐,坐在了边上。 月安察觉到身侧的动静,眼珠子转动,沉静的目光落在了母亲身上,木木地扯出一抹笑来。 “娘……” 许久水米未进,也未曾说过话,月安一开口便干哑得厉害,听得林婉一阵心疼。 “真就那么喜欢那个江湖小子,为他伤心至此?” 林婉的感情路算得上是一帆风顺,并未经历过求而不得的滋味,所以对于女儿的坚持她并不能感同身受,只觉得女儿这副模样大概是爱惨了那人。 月安翻了个身,改为侧身对着母亲,喃喃道:“是遗憾,一想到我都没等到他回来便要草草嫁人了,我便觉得难受。” 林婉有些懂了,脱了鞋袜上床,姿态亲昵地躺在女儿身侧,将人环抱入怀。 “月安不妨换一种角度想想,便不觉得难受了。” 月安将脑袋往母亲怀中拱了拱,闷闷道:“如何换呢?还请娘教我。” 婚事既定,月安无法为着自己的一己私欲去牵连家人,此刻她十分迷茫,对于母亲的话觉得听听也无妨了。 林婉见女儿的态度有转机,心中松快了些,眸光穿透岁月,将自己的青春年少娓娓道来。 “娘和你爹都是临安青田县人,你爹从小便没了爹娘,是你祖父将他带大的,他从小便是私塾里读书最好的学生,你外祖父很喜欢他,为了让你爹能读书,发了不少善心,比如瞒着你爹和你外祖父只收一半的束脩。” “我和你爹便也就自小相识了,在青田县做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长大后更是互通心意,约定要做夫妻。” “这事你外祖父也知道,他看好你爹,也默许了,你爹去汴梁赶考前承诺定会回来娶我为妻,我满心都信任他。” “但当你爹得中二甲第十,被汴梁权贵争相抢着做女婿的时候,不光是我,就连一向信任你爹品性的外祖父都拿不准了。” “做高官的女婿,便可留在汴梁做京官,靠着岳丈得授一个清贵体面的职位,日后仕途更是一片锦绣,如鹏程万里;但若是没有岳丈助力,二甲不似一甲可留京,九成九便会被安排到地方做官,从微末做起,勤恳耕耘,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得授京官。” 尽管这事月安从小便知道了爹娘这桩事,但还没听过这般细致入微的,她被挑起了些情绪,抱着母亲的胳膊追问着。 林婉说到这,眸间酝酿出滚烫的情绪,语调更柔和了。 “显而易见,这两个选择天差地别,我与你爹也只是口头婚约,无媒无聘,悔便悔了,除了被我和你外祖父骂,其余再没有什么后果了。” “娘在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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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娘当时确实是掉了几滴眼泪,你爹能抛却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回来当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婿,实在是不容易,而且还特地让那位故友,也就是崔尚书替他在那岳丈跟前求了青田县县令的官职,这样也不至让娘背井离乡跟着他走了。” “偶尔娘会觉得心中愧疚,但你爹整日表现得大大咧咧、知足常乐,还总劝娘别多想,娘便渐渐宽心了。” “本以为你爹是个运气不算好的,在地方上辗转了二十多年都不得入京,但如今看来还不错,说不准老了还能拜个相。” 月安被娘逗笑了,忽地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又觉得此刻自己不应当这么开心,又闭上了嘴。 林婉自然也注意到了女儿的反应,也不揭穿,只偷偷笑了笑,然后进入了正题。 “娘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跟你说,在择夫婿上面,选个品行端正的比什么都重要,也许那位瞿郎君风流潇洒,可以撷取你的心,但过日子不一样,要看人。” “你觉得那位瞿郎君很好,就好比你在临安待惯了喜欢吃鱼米,但汴梁的面食不是也很得你喜欢吗?” “要择个本身便很好的人,小崔探花便是这样的人。” 图穷匕见,月安看着娘笑盈盈的面容,又沉默了下来。 林婉走后,月安头脑虽然还没法清晰,但老实下床去用饭了。 绿珠高兴极了,忙不迭将饭菜摆好,月安连着喝了了两碗鱼羹才停下。 夜里,洗漱完躺在床上,月安从床底拿出了那副画,凝了画卷好一会,目光落在画中人呢喃道:“难道我真的没有没有法子了吗?” 鹅梨香丝丝缕缕飘荡在床帐中,月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画卷摊在枕边,月色下的少年衣袂飘扬,仿若真人。 月安回到了那一夜,四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上元夜。 12. 第 12 章 灯火漫天的临安城外,有座清冷凄寒的山,唤作乌寒山,山上有一处废弃破败的小屋,不知是哪位猎户留下的。 本是同三哥一道出来看灯的月安却出现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被绑着手脚扔在角落里,裙衫脏乱,发髻也不再齐整,两眼更是因为恐惧而发红。 因为还算乖巧,那两个拐子没有堵住她的嘴,而是畅快地在一旁吃酒,嬉笑着谈论她能卖多少贯钱。 “咱们哥两运气不错,才开年便碰上了这么好的货,瞧着齐整水灵的小模样,卖到汴梁花楼里不得发了!” 其中那个面颊上带着刀疤的高壮汉子满脸是笑,月安在他口中就如同牛羊货物,没有一点体面可言。 “确实是运气好,以往最高的不过卖了八十贯,这个保守估计也得百来贯,能过好几年的富贵日子了嘿嘿嘿~” 对面的男子身形则要清瘦许多,生得眉目清秀和善,正是因为这副不染奸邪的面庞,才让月安掉以轻心,被一帕子迷晕了拖走。 一想到这个,月安就无比后悔乱跑去看什么螃蟹灯,以至于被这两个奸人逮到了机会。 耳畔不时响起两人的污言秽语,还有要将她远远卖到汴梁做风尘娘子的可怕言语。 月安好想哭,但生怕自己哭哭啼啼的动静引起了这两个恶人的注意,又要过来用他们那脏手碰她。 这两人凶悍,月安怕激起他们的怒火以至于受些皮肉之苦,从醒来到现在都未曾叫嚣斥骂,因此也没被用那块脏兮兮的布条堵住嘴。 可怜兮兮地躲在角落里,月安也不忘想些点子自救。 若真被远远卖到汴梁的花楼里,那才是生不如死。 趁着两个拐子畅快吃酒划拳的空档,月安偷偷藏起了一颗边缘锐利的石头,时刻不停地磨着腕间的麻绳。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磨断,但总归是个念想。 时间悄然流逝,两个拐子吃饱喝足,又过来检查了她一番,无非是满脸垂涎地捏几下她的脸和身子,然后□□着离去。 他们很放心,不认为月安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能在手脚都被绑着的情况下能逃走,尤其还是在一座有野兽出没的荒山上。 面颊被那双令人作呕的脏手摸了几下,月安胸腔中的火气几乎快要将自己点燃,但她除了偏过头避开恨恨地骂对方一句没有别的办法。 鼾声起,屋内没有灯火,但今夜月色甚好,透过门扉照进来,在斑驳坑洼的地面洒下纯净柔和的光辉。 月安用石子勤勤恳恳地磨着绳子,直到她手快断了,指腹也被磨起了泡,火辣辣的疼,月安忽地察觉到腕间一松。 是绳子断开了一根! 看着只是被一块破木头拴上的木门,月安精神大振,悄悄将腕间麻绳褪去,而后吃力地将脚上的绳子也解开,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那两个拐子。 心口怦怦跳,月安发誓这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这么刺激的感觉。 手脚终于得到了自由,月安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为了保证打开门没有大动静,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持续了很久,额上尽是紧张产生的薄汗。 终于,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月安大口喘了几下,先是轻手轻脚地走,而后小跑起来,最后改为狂奔。 但她的运气有些不好,一阵山风在不久后吹动了木门,木门老旧,发出嘎吱难听的声响,将其中那个瘦高机灵的男子惊醒了。 本来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见木门开合,他睡意全消,火折子一点,看见角落里的货果然没了,他立即大叫道:“顺子快起来,货跑了!” 顺子立马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兄弟两夺门而出,正好瞧见不远处小娘子鹅黄色裙子在月色盈空的夜色下奔逃。 两人张牙舞爪地追了上去,嘴里大叫着,凶残异常。 可怜月安还未高兴多久,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即白了脸,恐惧再次盈满心口。 也不管这是座无人的荒山,月安边跑边大声呼救,就算只是为了宣泄自己的害怕。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强抢拐卖良家女了!” 月安发誓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在奔逃了,连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脚底板被硌得很疼,但还是比不得身强力壮的汉子,她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绝望愈发浓烈。 山中草木山石杂乱,就算是白日也容易绊倒,何况是惊慌中逃跑又辨不清前路的月安。 她很不幸地被一枯枝绊倒了,在地上狠狠滚了几圈,脸上好似还被划了一道,火辣辣的疼。 眼看着两个拐子追上了她,嘴里骂骂咧咧地要将人带回去收拾,月安眼泪簌簌往下落,觉得自己还不如死在兽口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忽听旁边出现一道清朗带笑的清澈话语声。 “刚刚是你在喊救命吗?” 三人都被忽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月安眼泪婆娑地看过去。 不知何时,旁边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年,白袍佩剑,身形清瘦俊挺,但视线受阻月安看不清他的长相。 然见有人介入,虽不确定能不能救她,月安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立即求救道:“是我是我,我是被他们拐上来的,他们要把我卖到花楼里,还请救救我,我爹娘必有重谢!” 那白袍少年一听,点点头道:“拐子啊,那确实很该死了。”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十足的桀骜与自信,让两个拐子冷笑出声道:“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儿,还敢管你爷爷的事,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就等着埋骨于此吧!” 两人还未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放在眼中,当下便威胁恐吓道。 月安正担心这少年被吓退,任由自己被抓回去时,就见对方漫不经心地低笑了一声,将腰间长剑拔出,身形如鬼魅,瞬间欺身到两个拐子身前,不给他们说一句话的机会,一剑同时割断了两个人的喉咙。 因为视线被那白袍少年挡着,月安没看见那血腥的一幕,只听到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刀刃入肉的声响,随后是两个拐子喉音古怪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月安愣在原地好半晌,直到那少年用拐子的衣裳擦干自己的剑,将其插回腰间剑鞘,转身朝她走来,月安才缓缓回神。 “起不来了吗?不然我扶你一把?” 说着,少年朝她伸出了手。 月安也看清了他的模样,是个非常俊美潇洒的长相。 浓眉凤目,鬓若刀裁,薄唇殷红,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 月色又给他镀了一层朦胧神秘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如真似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月安顺从地将手放了上去,放置在那只温暖宽厚的手掌中。 一股巨力将其拉起,大概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娘子如此轻盈,月安被这股力一下扯进了对方怀中。 凄清冷寂的山林中,少年怀中温暖,还带着一种自然又特别的草木清香。 脱离了极度险境的月安,思绪也一瞬间松懈了下来,全身本就脱力,再经由这么一扯,她猝不及防晕了过去,倒在了少年怀中。 “嗳?” 月色下,少年惊异地叫了一声,随后只得将人抱起,往山下走。 月安再醒来时,身在一个燃着火堆的山洞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肉香味。 她坐起来,看向火堆,见到刚才杀了两个拐子救了她姓名的少年正在那里炙烤一只兔子,神情专注,俊俏的面颊被火焰照得通红。 见月安醒了,他扭头道:“你可算是醒了,我身上那么硬吗竟将一个小娘子给装晕了,怪哉。” 他很爱笑,好像说每句话时唇畔都挂着淡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月安走过去,对着少年郑重行了一大礼道:“多谢郎君今夜救我性命,敢问郎君大名,待我归家必然同爹娘登门道谢。” 救命之恩不是小事,月安满心感激。 那少年见月安这般,当即摆手道:“不必不必,这是我该做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乃我们游侠天职,小娘子不必如此客气。” “来,饿了吧,我刚抓了一只兔子,你睡的时间正好,兔子熟了,快来吃。” 说着,少年将两只兔腿趁热撕下来给月安,怕她被烫着还用树叶包着。 月安确实饿了,也不矫情,坐下接过了其中一只兔腿。 “多谢郎君,一只兔腿便足够了。” 兔子很是硕大肥美,一只腿也够她吃饱了。 少年见她推辞,感慨道:“胃口跟小猫似的。” 月安没放弃报恩,边吃着便打探恩人名姓住处。 如少年所说的,像话本子里那般,他是一名行走江湖的游侠,名唤瞿少白,今年十七,近来路过临安,便在城中一个叫回春楼的客栈落脚,今夜忽地想吃鹿肉,便心血来潮进山来了。 不想鹿没碰到,遇上了她这个可怜的小娘子。 月安再次感叹自己的好运,若是换一日自己怕是都得遭殃。 但这怎么不能说是她的宿命呢? 向瞿少白自报了家门,月安再度向对方致谢,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感激。 “府尹温家的娘子,原是个官宦千金。” “不过温娘子你的脸被划伤了,女孩子的脸可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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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就算到了地方也得累晕过去。” “我背你走吧,上来。” 不给月安推辞的机会,就见他已经蹲下了身子,示意月安爬上来。 月安想了想他这话十分有道理,虽然心中害羞,但她一点也不排斥,便厚着脸皮趴在了少年的背上。 瞿少侠虽看着清瘦,但身子骨却极有力气,背着她这么一个大活人走山路丝毫不气喘,还很平稳。 趴在瞿少侠肩头,对方身上热乎乎的暖意袭来,和寻常郎君全然不同的高束起来的马尾时不时扫在她手背上。 手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月安心中不平静,心跳一直都很狂乱,而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少女情窦初开,心中的小心思让她鬼使神差地打探起了瞿少侠的私事。 “瞿少侠可有婚配?” 月安打定了主意,鼓足勇气问道。 少年步伐顿了顿,回头轻笑着,话语更不客气。 “怎么?千金小娘子瞧上本少侠了,想招我回去做夫婿?” 瞿少白行走江湖浪荡惯了,言语上也不是什么端方君子,轻狂浮浪的话也就这么说出了口。 但这正中月安下怀,此话被他说了,倒省得月安在羞涩开口去问。 月安立即打蛇上棍道:“没错,我觉得你挺好的,模样也好,人也好,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比临安城的郎君们顺眼多了,我愿意招你做夫婿。” 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按着国律可以谈婚论嫁了,与其日后在临安城挑挑拣拣那些俗气的儿郎,不如现在拿下一个自己喜欢的,养几年便成婚。 月安觉得自己也不差,还是府尹家的娘子,对方应该会考虑一番才是。 只听人哈哈大笑一阵,连带着她一起震颤,发尾也是在风中飘扬着。 “你笑什么,我很差吗?” 月安涨红了脸,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儿郎表达心意,却引来这番大笑,她很没面子的。 瞿少白听出了小娘子话中的羞窘,忙不迭解释道:“非也非也,小娘子貌美动人,出身富贵,我怎会嫌弃,不过你还小,才十几岁,还是小孩子呢,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起码等到十七八岁再说。” 月安顿时由阴转晴,带着几分羞涩试探问道:“那你等我几年,等我长大一点我再嫁给你。” 瞿少白又是一阵轻笑,话语半真半假回道:“好啊,等你长大了嫁给我。” 闻言,月安高兴极了,恨不得自己一夜之间便长大。 下了山,进入繁华热闹的临安城,灯火耀眼,月安一瞬间从地狱来到了带着人情味的天堂。 月安表示要下来走,瞿少白还贴心给她买了一双漂亮的鞋子。 月安更喜欢他了。 然而,就在她与急匆匆找她的三哥会合时,再扭头一看,身后人早已消失了。 月安本想着,反正知道瞿少侠的落脚处,待明日和爹娘去登门致谢,再商讨一下两人的婚事。 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回去的当晚月安便因为受惊而起了热,昏睡了一日一夜。 等人退了高热,和爹娘去回春楼寻瞿少侠时,却被掌柜告知瞿少侠在上元节后那一日边离开了。 他是游侠,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月安回去哭了大半宿,第二天眼睛像个核桃一样。 此后四年,月安年年都在临安等他回来。 可他从不曾归来。 13. 第 13 章 翌日醒来,月安脸上布满了泪痕,尽是昨夜被那场旧梦诱出来的。 眼下已经干涸,只眼睛干疼,旧日的情绪萦绕于胸腔,让月安酸涩难言。 她呆坐在床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发怔,一颗心来回拉扯。 四年过去了,她对上元那夜的记忆还是如此清晰,无论是瞿少侠唇畔明媚的笑意还是他身上独特的草木花香,仿如昨日。 这场梦来得奇妙又及时,在这四年里,无论月安睡前多想再次梦到他都无果而终,但就在昨夜她迷茫无措,滋生了三分妥协后,这场携带着有关于瞿少侠的美好记忆的梦却猝不及防地回来了。 这是否是天意,警示她不可违逆自己的心对婚事妥协? 月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心中的天秤开始迅速偏移。 没错,她不能就这样妥协,她还没等到瞿少侠回来,而且崔探花那边也不是正经要娶妻的,她若是认真嫁过去了才要命。 但是这桩婚事轻易无法毁去,至少月安不能无理取闹,到时都是爹娘受笞刑。 除此之外,能合理退婚的理由无非那几个。 恶疾、名声、政治,或者双方同时答应退婚,但眼下两家这劲头摆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月安也不能毁了自己或者温家的名声,这样代价太大,就好比崔探花即将授官,必不可能为了退婚去受六十的板子。 月安陷入了思考,就连用饭的时候都在思考这破局之法。 正当月安摇着绢扇坐在藤椅上发呆时,绿珠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张地契。 “娘子,之前在茶汤巷看中的那个茶铺的地契买来了,就是地段好价格贵了些。” 月安喜欢钻研饮子,早年在临安便有了这个打算,开一家饮子铺,专门售卖自己配制研究出来的美味茶饮。 刚来汴梁没几日便张罗着找好地段了,四处打听后得知茶汤巷是集中售卖茶饮的地段,月安自然想挑个绝佳的地段经营她的饮子铺,寻觅了许久等到了一个愿意出售的铺子。 也算桩喜事,月安来了些精神,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将地契拿起来,口中懒懒道:“贵些也无妨,能挑到合意的便成。” “是呢,这个铺面奴婢觉得是茶汤巷最精巧的,若不是掌柜娘子要去开酒楼怕是难卖,好在松口了,契约在手,这下可以安心了。”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了月安的心窍,她眼神忽地一凛,一双眸子直勾勾地落在了那张地契上,大脑开始疯狂转动,一个荒唐但又奇特的法子初具雏形。 示意绿珠将地契收下去,月安面色随着这个法子的成熟越来越光亮,她激动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这个破局之法便在一步一走中最终完整了。 “绿珠,我想到了个好法子!” 绿珠刚将地契收起来,回头便听到了娘子兴奋的话语,还有那双仿佛闪着绿光的眼眸。 …… 尽管绿珠跟自己是一条心,在事情没成前,月安也只会将这个计策紧紧捂住,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再言明不迟。 让绿珠悄悄安排人去崔家给崔探花送信,如上次那般,月安也将人约在了潘楼。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 而要密谈的,是一桩叫做婚姻的买卖。 翌日,月安出去仍用秀真做的幌子,温敬瞧着闺女能吃能喝能睡还有心情出去玩,心中放松了许多,压根没多想。 月安带着她酝酿出来的绝好计策来到了潘楼,因为此番是她发起的邀约,月安特地早了一刻钟,再一遍为接下来她要提出的惊天计策措辞。 可能有些离经叛道的荒唐,但月安觉得是眼下最有效,且解决她和崔探花难题的法子了。 崔探花大概是个不喜踩着时辰的性子,月安才坐下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人在外敲门了。 今日崔颐穿了一身月白,清浅的蓝色将崔颐那张俊逸的脸衬得出尘脱俗,似冰玉般洁净。 虽然月安只见过崔探花寥寥几面,但已经摸清了这人对衣裳颜色的系好。 貌似喜欢清浅雅致的色调,比如白蓝青这三种色调,不喜艳丽奢华。 “崔郎君来了,快坐。” 今日有更要紧的事商议,月安态度有些严肃,一本正经地见了礼。 “温娘子万福。” 崔颐同样规矩还礼,神情冷淡地落座于月安对面。 分明是两个刚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妻,却疏离冷淡地像是初见的陌生人,狗见了都摇头。 “不知温娘子今日特地约我来所为何事?” 双亲不顾自己的反对将婚事彻底落实,纵是崔颐平日性情再温和沉稳,养气功夫再好,都不免有些郁燥。 这不仅仅是一桩他并不欢喜的婚事,更是让他损了德行,没能践行原本的道义。 他不是个会在家中大吵大闹的性子,也没有蠢到去拿自己十几载苦读的前程去冒险,所以面对这桩婚事,作为人子,他来不及去阻止,也阻止不了。 正因如此,他人生第一次憎恶自己,连日来情绪都有些浮躁,抚琴都无法静心。 收到温家娘子的信时,他虽不知对方为的什么,但只两人如今的关系,崔颐觉得自己都应当赴约。 崔颐一出现,月安又嗅到了那股雪中春信的特有的香气,让她又提神了不少。 “说正事前我得先同崔郎君道声对不住,那日回家后我已经十分努力想让爹娘放弃这桩婚事了,可我爹这人心硬如铁,不仅咬死了不松口,还瞒着我商量好了下聘的事,待我回来已无力阻拦,并非没有出力。” “如今婚约已成,崔探花应当知晓女方无故悔婚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双亲待我不薄,我为人子女不可不孝。” 正如月安有所顾忌,崔颐同样也无法在这样的时刻去奋力反抗,领受那六十板子。 崔颐看着对面面色有些歉疚的温家娘子,扯出一个极淡的笑道:“温娘子不必歉疚,此事我也未劝动双亲,亦有一半的责任,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 “既然婚约已成,不管怎样,崔某自会履行婚约,温娘子无须担忧。” 听了温家娘子这么一番话,崔颐以为对方是顺从了这桩婚事,然担忧他不肯安生迎娶,特来探听他这边的意思。 他亦不会赔上自己的前程,所以走到这一步他亦是无可奈何,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遵从父母之命。 只是从今往后,他便不再无暇无垢,有愧君子之德了。 念此,崔颐脸色愈发冷沉,明知此事跟温娘子并无干系,但实在拿不出好脸色来。 正情绪下落着,忽然听到对面温家娘子笑了一声,如银铃般清脆作响。 崔颐不解,眸光诧异地望过去,对上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的眼睛。 “崔郎君想什么呢?” “我今日来不是想让你妥协的,而是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也许可以解决你我二人眼前困局。” 崔颐神色一怔,陌生的窘迫感又袭卷了全身,面颊也随之染上了些薄红。 “什、什么法子,崔某愿闻其详。” 自己在这颓败郁燥了几日准备折腰顺从,温家娘子却未有屈从,还想出了破局之法,对比下来,崔颐难免惭愧。 月安指尖蘸着已经变得温热的清水,在黑檀木案几上缓缓写下二字。 契约。 崔颐跟着念了出来,一时未能理解其中意思,面上流露出不解,问道:“还请恕崔某愚钝,这是何意?” 从今科十八岁的探花郎口中听到愚钝二字,月安觉得很是新奇,她笑吟吟地为她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展开解释。 “你我二人既然都有苦衷,但又都抗拒不了这桩婚事,不妨顺水推舟,依着长辈的意思将婚事进行下去。” “不过我们二人可以将其当成一桩生意,以契约束缚,虽是真成婚,但做一对假夫妻。” “只在外人面前做出夫妻的姿态,但私下分你我,我无需对你尽妻子的义务,当然你也不必负夫婿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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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心理准备,月安也不受他的情绪影响,依旧笑眯眯道:“崔郎君稍安勿躁嘛。” “我这个法子虽然有些荒唐,但能化解你我二人的难题,此番婚事既定,但你我二人却各有不愿,做了夫妻也是无法齐心,心生隔阂,日日相见也是徒增尴尬,反倒不美。” “再者,若真放任这桩婚事走下去,崔郎君那位前未婚妻该如何,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知道崔探花那点心思,月安不怕他不动心。 自己这法子虽然有些荒唐,但外人又不知内情,一切都是悄悄进行,表面上还是体面无差错的。 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反正月安不拘束于这些,这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巧妙计策。 就差崔探花应下了。 就看崔探花面色迅速变换,眸光时明时暗,凝重到嘴唇都下意识紧紧抿着,显然在思索着大事。 崔颐十八年来第一次碰到这般荒诞又郑重的抉择,一时无法静心思考,然温家娘子却满脸轻快松弛,衬得他好像在矫情浪费时间。 可这是婚姻大事,却如生意一般被随口抉择,崔颐实在没法立即给出回应。 但温家娘子那一番话,崔颐不得不承认十分有道理,他亦然认同。 尤其近日听闻,全家被贬为庶民后,她竟盘下了家一家铺子,带着家中妹妹做起了商贾生意。 原本要迎娶成为庶民的她便已经是困难重重了,现如今竟还沾染了商贾市利,做了商妇,更让他为难了。 他科举及第,日后踏上仕途为官是为士大夫,以商妇为妻实在有碍官声。 纠结过后,崔颐还是觉得再慎重些为好,便起身朝着月安拱手道:“请恕崔某无法立即给予温娘子答复,不若这样,崔某归家再思量思量,明日定给温娘子一个交代。” 看崔探花那姿态,此计策胜算极大,月安也不着急于一时。 “无妨,崔郎君归家细细思索便是,我相信崔郎君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月安轻轻行一礼,语笑嫣然,废话不多说,率先离开了房间。 留下崔颐一人在房中伫立良久,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一点鹅梨香,神色古怪。 这位温家娘子今日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因为心中觉得胜算极大,月安心情不错,归家时也是面带笑容,这让温敬听说后心中宽慰极了,觉得闺女大概是想开了。 尤其在第二天崔家送来了一块羊脂白玉佩后,温敬见闺女面上的笑容更热烈了。 因为太过欣慰,温敬遗漏了心底那丝丝缕缕的古怪。 孔子曾赞: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玉石代表着承诺,寓意君子一言九鼎。 在爹娘眼中,崔家送来的玉佩是定情之玉,但只有月安知道,此乃崔探花给予她的回应。 他应下了这桩契约婚姻。 14. 第 14 章 虽然两家长辈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家中子女不再抵抗这桩婚事,两对父母都松了口气,开始走接下来的婚仪流程。 纳征过大礼之后便是请期,由男方定下婚期,等到了日子便会来迎娶,是为亲迎。 契约已经敲定,月安对于婚期是什么时候并不在意,她只想将这场婚事快些结束,恨不得明日成婚后日便和离,她就能归家继续等着瞿少侠。 寻到了一个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月安心境平和了些,所以当秀真邀她去玉津园看麒麟兽。 月安当即就被震住了,觉得不可置信。 麒麟是神话中的瑞兽,怎会在玉津园中存在? 但也确实将月安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一口应下了邀约。 爹娘这两日面上的喜色差点都没压住,不仅是因为婚事成了,她也不折腾了,也因为昨日官家给新进士授了官。 月安那位新鲜出炉的未婚夫因为官家偏爱其少年英才,破格给予其正七品的翰林学士,入崇文馆。 若按照以往的惯例,除了状元可授此职,榜眼探花都被授予八品大理寺评事之类的官职。 更让温家意外的是,本以为会外任的二哥却被授予八品的大理寺评事,留在汴梁做了京官。 当宫中的内官宣旨后,一家人都诧异又惊喜,温敬反应迅速地给内官递上了茶钱,询问了几句。 “按照惯例二甲通常都要外任,犬子这职位是不是弄错了?” 温敬问得委婉,内官笑道:“温舍人多虑了,并未弄错,您家二公子便是这个职位,官家爱重少年英才,除了您家那位新女婿外,便属您家二公子最为年少,官家心中喜欢,又听是温舍人家的公子,还赞了句青出于蓝,直接便将授了二公子这官职,奴在这里贺喜温舍人了!” 温家上下大喜,温敬更是笑开了花,又奉上了一份茶钱,权当喜钱了。 儿子留在了汴梁做京官,未来女婿又如此争气,可谓是双喜临门。 因此,月安去玉津园时,爹爹又多给了她些银钱,让她想买什么买什么。 不过出门时月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似乎是有人之前跟她提起过什么,但她懒得去想。 既然记不清,那八成是不重要的事情,忘了便忘了。 玉津园位于汴梁南薰门外,与宜春园、琼林苑、金明池并列为汴梁四大皇家园林。 与其它三园不同,玉津园是汴梁最大的禽兽园,圈养了本土和周边小国进贡来的珍贵禽兽。 比如什么麋鹿、犀牛、大象、狮子、孔雀、金毛狮子等等。 月安这回赶得巧,玉津园今日还有一场狩猎比赛,两人赶到的时候健儿们正在表演骑术,赢得满场喝彩。 月安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人,似乎是那个有些烦人的潘衙内,他骑术倒是很好,在那么一众骑术精湛的儿郎中也分外惹眼。 一身黑色短打骑装,系着同色的抹额,策马在场中,手中举着一面旗帜,挺身站在马鞍上,但马儿的速度却未曾减慢,甚至越来越快。 忽然,就见潘岳猛然飞身下马,双手牢牢握住镫,身体在马后来来回回悠荡,表演起了跳马。 周围响起掌声,动静还未歇,就看潘岳重新骑回马背上,围着场地跑了一圈后,紧接着身体猛然离开鞍座,右脚弯曲挂住马颈,左脚勾住马镫,左手抓马鬃,整个身体保持着腾空,此为献鞍。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且因着后续持续不断的骑术表演还在继续。 月安神情讶然,没想到潘岳那个纨绔子弟居然骑术如此出众,她都看花了眼。 看见了月安的神情,赵秀真笑道:“潘岳这厮便是这样,正经读书不行,也没个上战场的能耐,但在这些玩乐上有几分功夫,所以在汴梁子弟中倒也不少玩伴,受他们吹捧。” “但如你未婚夫那般的读书人便瞧不上了,觉得潘岳此类皆是些膏粱子弟,不成器。” 两家的婚事也定下有些日子了,作为风头正盛的探花郎,崔颐的婚事早被汴梁许多人家,甚至是官家关注。 崔家给温家下完聘礼后没两日,汴梁官宦圈子都知道了个九成九。 赵秀真因为早早听了月安的烦恼,对于这桩婚事并不吃惊,只是担心好友真的厌恶这桩婚事而郁郁寡欢。 但眼下瞧着倒是还好,还能欢欢喜喜地跟她出来逛玉津园,面带笑容地看骑术表演。 赵秀真以为好友想通了,觉得嫁给崔颐是个不粗的选择,便也大方地同月安提起崔颐。 有了这桩契约,月安心中有了底,只无所谓地笑笑道:“那好在他没有这样的兄弟,不然不得闹个家宅不宁。” 赵秀真忽然想到一件久远的往事,还是父王说与她听的,眼下正好说与好友听。 只见她掬着笑道:“不用是兄弟,崔家和潘家是邻居,小时候两人还打过架呢,我父王还说:别看崔家那小子文文弱弱的,好像只会读书,竟然把潘岳那小胖子打得嗷嗷叫。” 赵秀真一边说一边笑,引得月安也笑得乱颤,实在难以想象崔探花小时候和人打架那副场面。 若是小时候也是这般性子的话,那打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板着脸,严肃的像个老学究? 月安越想越觉得逗趣,肚子都笑疼了。 好在秀真口中的麒麟兽吸引了月安的注意力,两人放弃了看惊心动魄的骑术表演,往珍禽园那边去了。 马场上,潘岳使劲浑身解数去展示自己出众的马术,又一次往某个方向看过去。 但这一次只看见了小娘子离去的背影,潘岳立即没兴趣表演了,变得意兴阑珊。 策马驶出马场,他准备歇息一番准备接下来的马球赛。 那日嘴上说着拒绝的话,说着不来,今日不还是来了? 而且还专门来看他表演骑术,娘子家家的就是心口不一。 既然她都来了,那待会定会来看他的马球赛,他可要养好精神好好表现才是。 下了马后,跟他关系不错的程家七郎过来了,诧异道:“九郎怎么忽然下场了?怕是都没尽兴吧?” 潘岳心情好,与他勾肩搭背笑语道:“是没尽兴,不过待会还要打马球,有个小娘子要来看我,我得准备准备。” 作为多年好友,程七郎是知道潘岳性子的,嘴里的小娘子就没重复过,这回怕又是个新的,于是他好奇打探道:“呦,这回又是谁家娘子,还能让我们潘衙内这么郑重?” 虽然这个好兄弟喜欢往小娘子堆里凑,每次打马球、蹴鞠也有不少小娘子捧场,但还没见过对方这么在意。 潘岳喜欢什么也不遮掩,只笑容璀璨道:“就是那个新升迁入京的温舍人家的娘子,长相脾性我都十分喜欢,比之前遇到的都喜欢。” 潘岳喝了一口随从奉上来的冰葡萄酒,唇畔笑容不断。 然程七郎神情一怔,面色恍惚了几息,思索后嘀咕道:“温家娘子?可她不是定亲了吗?少峦可要慎重啊!” 跟未出闺阁的小娘子贫嘴玩闹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跟有了夫家的娘子贫嘴玩闹,说不准上午逗完下午就得被人夫家打上门来。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温家娘子所结亲的好像便是崔颐那个书呆子小古板。 那可是少峦最讨厌的人。 等等,少峦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个猜想还未深入,就被潘岳突然喷出的一口酒给打断了。 “你说什么,温月安她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定给谁家了?” 潘岳脑中一片浆糊,情绪却如洪水般汹涌,满脸的不可置信。 程七郎被潘岳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怕被那口酒溅到,闪退了两步,开口道:“少峦不知吗?初一那日崔家便去温家下聘了,温家也应了,官府也有了名契,温家娘子都有未婚夫了,少峦可别去招惹了。” 潘岳两鬓突突地跳,脸色愈发难看,但还是不敢相信,艰难询问道:“是哪个崔家?” 程七郎神情古怪,有带着几分怜悯道:“还能是哪个崔家,自然是少峦最讨厌的崔宁和家。” 话音落,潘岳也不歇了,起身便追着月安消失的方向去,剩下程七郎在后面摇头叹息。 潘岳一路上都在懊恼,自初一那日同温月安说过话后,他就被母亲揪着一道去城外齐云山庆云寺礼佛,一连好几日没下山,潘岳无聊时也只能去山里打打猎,无趣至极。 刚回来便来了这玉津园,什么消息都不曾得到,哪里又会知道崔家已经偷摸下聘了! 潘岳前脚走后,一起来玉津园宴饮,顺带观赏交趾国新上贡麒麟兽的崔颐极其同窗瞧见了潘家小衙内气势汹汹的背影,皆摇扇叹道:“这潘衙内,又不知是谁惹着他了。” 崔颐淡笑,平静的面上中带着几分冷然道:“何须去理会他,跟咱们有何干系。” 崔颐自小持君子之道,最厌烦不喜之人便是潘岳这般,无规无矩,放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4858|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形骸,朽木不可雕也。 周围人笑着附和,很快将这小插曲抛到一边。 然到了那所谓的麒麟兽园子前,崔颐却看见了方才的潘岳,只见他正如蚊虫一般凑在刚跟自己定下婚约的温家娘子身边,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因为有潘岳遮挡,崔颐看不见温氏的神情,不知她是以何种面目面对这个汴梁又名的风流纨绔儿。 虽是契约婚约,但也是婚约。 崔颐忽然想,难道这就是温家娘子的苦衷吗? 想到这个可能,崔颐面色更淡了,只觉颜面有损。 月安这边如愿看到了所谓的麒麟兽,是一只形状生得像犀牛,浑身长满手掌般大小的鳞片,因为和传说中的麒麟有几分像,便被唤作麒麟。 其实并不是麒麟,有个噱头罢了。 月安刚看完这只麒麟兽,就被潘岳找上了,甚至是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 “你为何要同崔家定亲?为何那日都不告诉我?” 若是能提早告诉他,潘岳定然、定然…… 潘岳一时有些迷茫,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但被突然冒犯,又听了一堆无理取闹言语的月安已经来气了。 愤然甩开潘岳,月安板起脸肃然道:“我为何不能和崔家定亲,又为何要告知你?潘衙内别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平白招人误会!” 赵秀真更是个不会客气的,也帮腔骂道:“潘岳你是不是吃醉了,跑来这胡言乱语,小心我们让家中父兄参你一本,让你再被你爹揍开花!” 说完,两人默契地拉着手离开,想避开潘岳这莫名其妙的人。 潘岳想嘴上去,然一扭头,正好对上了一群进士中的崔颐。 青袍玉簪,风姿秀雅,君子高华,是汴梁所有人口中的翩翩玉郎,和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样。 现在更是温家的贵婿,她的未婚夫。 潘岳第一次感受到了狼狈二字,将身一扭,离开了此地。 月安回头看潘岳那厮没跟上来,心中松了口气,走出人群,看见了她刚定下的契约未婚夫。 就那么安静站立着,如白鹤立于鸟雀堆中,分外扎眼。 如今两人不仅不是陌生人,还是刚定下婚事的未婚夫妻,月安不好装作视而不见。 端着得体的浅笑,月安走到崔颐跟前,施力道:“好巧,崔郎君也在这。” 除了干巴巴地打声招呼,月安也不知能同崔颐说些什么了。 “温娘子万福。” 崔颐同样还礼,挑不出一丝错来,只神情淡淡的,月安的直觉告诉她对方似乎不大高兴。 周围几个关系不错的进士一听这便是温家娘子,探花郎的未婚妻,都识相的纷纷找借口去别处了。 赵秀真也不知何时挪到了别处,最后便只剩下了月安和崔颐二人。 没了闲杂人等,崔颐觉得有必要提醒温娘子些什么,他清浅的目光落在少女白皙美丽的面颊上,带了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严肃训导。 “崔某有些话可能不太顺耳,但崔某觉得有必要叮嘱温娘子一句。” 月安一听,以为是什么有关于契约的大事,立即也板正了态度道:“你说便是。” 崔颐见她如此干脆,便也直白了当道:“虽然你我婚事特殊,但在外人眼中并无不同,还望温娘子端正心思,注意与外男的分寸,勿要损我崔家颜面。” 一通话听下来,月安呼吸都滞了滞,心头那把火又升起来了,双眸一瞪,直直对上崔探花那双凛然肃穆的眼眸,唇间锋芒乍现。 “《论语》言:君子有九思,视思明,言思忠,崔郎君既未看明白,也未在说话时思索话语是否忠实,便这样给我定了罪,是否有失君子风范?” “那位潘衙内的名声想必崔郎君比我更清楚,我近来也是受他烦扰,不求崔郎君出手,但也不必上来便如此揣测数落,小女惶恐至极,也担不起这样大的罪名。” “我还有事,就不同崔郎君多言了。” 月安觉得这些个男子虽然方式不同,但一个两个都是讨人嫌的,她不想再与其废话。 说完扭头便走了,也不管身后人是什么脸色。 赵秀真不知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一回头只见好友脸色不忿,而后面的崔颐脸色更是精彩纷呈,红了又青,青了又黑,几乎是傻站在原地。 赵秀真从没见过这样的汴梁玉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15. 第 15 章 那日离了玉津园,赵秀真才探问起了月安当时的情况,一听崔颐那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赵秀真也替月安生气。 “一点都不意外,崔颐果然是这种刻板又严苛的,好在月安干得漂亮,骂得爽快,崔颐这种人就不能惯着,不然日后处处被他压一头,遇到什么事能被他训成孙子!” 月安深切赞同,点头附和道:“我猜也是如此,所以我必不能让他。” 被潘岳和崔颐这两个晦气的一搅扰,月安回去的路上都带着些气,然一到家,看见爹爹从潘楼给她带回来的外食,月安又忘了烦恼。 一家人又回到了之前的融洽欢快,好像先前因着婚事闹出来的不愉快是一场幻觉,烟消云散。 日暮,一家人聚在一处用饭,快结束时,忽然听得管家来报,说是崔家差人送东西来了。 温敬讶然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都是些什么东西?” 管家黄叔答道:“仆也不知,崔家只说是他们家公子送来的,聊表心意,什么都有,笔墨纸砚、茶叶香料,锦缎布帛,最多的便是娘子家的钗环首饰。” 此话一出,一家人便心里有数了。 大约是给未婚妻的,只是顺带给他们稍带些东西。 夫妻两面上都染上了笑,看向了正悠哉喝汤的女儿,欣慰不已。 同其他人不同,月安心中非常清楚崔颐为何会有此举,大抵是白日被他说羞愧了,如今送礼赔礼道歉来了。 还好,还不算无可救药,能讲道理就还凑合。 爹娘兄嫂不懂,月安也不同他们费口舌,面色波澜不惊将汤羹喝完,将崔家送来的东西分一分,带着她那份回去了。 这些东西她都拿得,谁让崔颐不分青红皂白便诬赖人,他合该给她赔礼道歉。 夫妻两目送月安离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咱们闺女长大了,你瞧多沉稳,当着全家人的面从头到尾脸都没红一下,不像夫人你当年,送个什么都得红个脸皮。” 林婉被夫婿这么一打趣,面上一恼,斥道:“去去去,夸月安就夸月安,少拿我寻开心。” “嘿嘿~” 温敬乐了好半天,夫妻两又拌了几句嘴才歇下。 月安对崔颐送来的东西并无太大兴趣,回到小院后吩咐仆婢将崔颐送来的物件收起来,但绿珠好奇地将其中最精巧的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捧过来给月安看。 “娘子,这里面这个匣子最精致,里面的东西一定也不俗,娘子不妨瞧瞧。” 月安瞥了一眼匣子,意兴阑珊道:“那便瞧瞧吧。” 虽然崔颐送了礼来赔礼,但月安觉得还是差点意思,不如张口来得让人舒心。 绿珠打开匣子,月安朝里头看了一眼,见果然是些精巧的簪钗,不过底下似乎还压着什么。 像是信笺,月安来了些兴趣,伸手将其从玉冠梳底下扯出来。 果然是她猜的那样,还是一张印着竹叶的花笺。 打开来,崔颐那手漂亮的字便映入眼帘,跟他的脸一样让人眼前一亮。 今日之事是崔某唐突无礼,而后深感歉意,特奉上薄礼聊表歉意之万一,日后不会再有,望温娘子宽宥。 虽然不是人亲自来致歉的,但送了这封书信和礼来也算是有诚意,月安心中的怨气平了大半,懒得去记恨他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月安不是个会记仇的性子,但前提是这事很小,或者对方诚恳赔礼了。 “好了,将东西收起来,歇下吧,明日还要去看咱们的茶铺。” 两家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在下月二十四,严格来说这婚期有些急了,但两家长辈私下都怕生什么变故,皆处于乐见其成的状态。 月安也并不在乎,毕竟对她来说这并不似什么正经婚事,早一点晚一点她都无所谓。 所以当崔颐递信来问她是否觉得婚期太早不妥时,月安并未表示什么不愿,崔颐才打消了劝说父母延缓婚事的念头。 爹爹也怕她觉得敷衍,哄她说是什么大吉之日。 月安不信这些,毕竟爹娘还说她和崔颐的八字被披为天作之合,月安听了直笑。 因为嫁的不是自己想嫁之人,婚事也成了一桩契约交易,月安几乎没将其放在心上,以前什么样后面还是什么样。 忙着布置她刚盘下来的饮子铺,按着自己的喜好装饰打扮,要清新雅致,又要别具风采。 月安还为她的饮子铺取了个名儿,唤作花间饮。 而她也开始整理以往自己调配出来的饮子秘方,作为饮子铺制茶的依凭。 月安观察过,她发现无论是临安还是汴梁,茶饮要么是兑了花草的,要么是兑了香药的,但几乎没有兑牛乳的。 月安在临安时曾遇到一位从北地宁边迁来临安的宋婆婆说过,那边会将牛乳兑到茶水里,再加些蜂蜜糖块什么的。 当时月安便十分感兴趣,回去大展身手,照着宋婆婆所说的那般熬了散茶,加了牛乳进去,按着自己的口味放了蜂蜜进去。 是她没尝过的味道,但滋味十分不错。 而后她又用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茶做茶汤底,调出来的饮子更别致了。 带着花草香的牛乳饮子,香醇中又透着雅致的花香,清新不腻口。 趁着婚事还有段时间,月安在她的专用茶案上一边调制饮子一边记录下茶、牛乳、蜂蜜等东西的配比。 到时煎茶、点茶、花果茶、牛乳茶一起售卖,不图什么日进斗金,就图这独一份的新鲜有趣。 随着婚期渐近,天气愈发热了,原本月安还会时不时出去和秀真吃茶听戏,跑去逛瓦子,去听说书先生说些精彩的灵异故事,如今也被外头的毒日头劝退了。 婚服也被赶制出来了,是一套凤冠霞帔。 原本凤冠霞帔为宫妃专有,但若是新妇所嫁的人为进士,那便可以在婚嫁这日穿戴凤冠霞帔嫁往夫家。 为着吉祥和美的寓意,素来有新妇在婚服上绣上几针的传统,但月安不图这个。 夫婿都是假的,要什么吉祥和美。 况且她女红一般,更不想去花心思在婚服上绣花了,直接偷偷让绿珠绣上几针拿去交差了。 昼夜又是交替了五六个来回,距离婚期只有三日了。 崔家按着风俗送来了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画彩线果之类的财礼,家里也还了些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作为答礼。 还有桩更紧要的,便是铺床礼。 成婚三日前,男方家准备床席桌椅,女方家准备被褥锦帐,再遣人去男方家里铺设房奁器具,摆放珠宝首饰,以助新人宜室宜家,还有展示女方家财力的意思。 时下嫁女流行厚嫁,女方的嫁妆便是新妇的脸面,嫁妆越是丰厚,新妇在夫家便越抬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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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告完先祖,距离崔家迎亲队伍到来还有些时间,月安在妆娘的巧手下涂脂抹粉,盛妆打扮。 月安知道新娘子这个时候应当是很娇羞甜蜜的,尤其在外人眼中她还嫁了那么一位才貌双全的玉郎,应当笑得更开心才是。 但这对于月安来说皆是虚无,再好的东西,不是她想要的,便一文不值。 就好比她此刻就想吃蜜橘,但别人非要给她塞荔枝这金贵东西,实在是浪费。 因为早起,月安有些困倦,加上没什么好心情,她下意识木着一张脸,唬得妆娘以为自己哪里没做好,上的妆新妇不满意,下手愈发小心翼翼了。 月安注意到了,心下叹气,想着接下来说不定要被更多人瞧,自己不能木着脸,硬是挤出了几分笑来,装作娇羞甜蜜的模样。 妆娘这才松了口气,安心上妆。 崔家门口,迎亲的队伍也出发了,抬花轿的抬花轿,奏乐的奏乐,更有仆从在左右拿着花瓶、灯烛、香球、妆盒、裙箱、衣匣、清凉伞等物品,浩浩荡荡往温家去了。 最惹眼的,便是队伍前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时下国律并不强制规定成婚时的婚袍该是何种,但风俗传统为其定下了大致的规矩。 若为平民,男子则一律遵循前朝服大红色,若为官员,则首选官袍,穿戴长翅幞头,上簪红花。 崔颐今日便一身绿色官袍作婚袍,头上所簪那朵红花使其冰清玉洁的面容都透着三分艳丽,清艳绝伦不过如此。 16. 第 16 章 汴梁的玉郎娶妻,不知愁煞了多少小娘子的芳心。 于是这一日,当崔颐身穿婚袍跨马迎亲过街,街道两侧不知多少小娘子痴痴望着,愁眉不展。 对许多娘子而言,她们并不会认为夫婿重规矩是什么缺点,甚至会认为这是君子之姿,称赞仰慕。 眼见着这位玉郎骑上了高头大马成了新郎官,但迎娶的并不是自己,多少娘子遗憾叹息。 迎亲队伍穿过州桥和东御街,很快抵达了温家所在的丽春坊,看到了门口那棵高大的广玉兰树。 六月末,玉兰花早已凋谢,只剩下满树枝桠。 队伍的乐师再度奏起乐,向女方家宣告到来。 作为新郎官的崔颐也在此刻依着规矩下了马,准备如天下所有娶妻的新郎官一样过五关斩六将,赢得美人归。 而温家人早已准备好拦门,温家三位公子堵在门口,一展自己所长来考校这位探花郎妹婿。 温淮安从商,精通算学,但恰好崔颐是太学上舍生中的一等生,算学律学也囊括在内,自不必说多么出类拔萃。 到了温景安这里就不必说了,两人同为今科进士,考校的东西便是两人最擅长的诗词。 两人你来我往,辞藻华美,层出不穷,不仅两人尽兴,周遭看客也过足了瘾,掌声喝彩几乎从未停过。 “妹夫果真不负一甲之名,为兄甘拜下风。” 崔颐拱手,谦虚客气道:“舅兄也不遑多让,才气斐然,委实过谦了。” 于崔颐而言,如温家二公子这般才德君子才值得结交一二。 这桩婚事父亲有一点说得没错,温家书香之家,门庭兴旺,正因为是地方升迁上来,门第才更简单清贵,于崔家而言是一门上佳的姻亲。 崔颐想过,若他心中无挂碍,那这门婚事他自当听从父母之命绝不违逆。 可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的,为此他只能另辟蹊径。 尽管这个法子违背了他十几年来的规矩和认知,但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过了温家两位舅兄的关,只剩下最后一位三舅兄,崔颐看过去,目光在那张和温氏酷似的面容上顿了顿。 因为是龙凤胎,兄妹两生得极像,不过这张脸在温氏身上是明艳灵动,但在温曜安身上便有些精致秀气,好在温曜安气度英武爽朗,便不会显得女气。 这位三舅兄看样子是擅长武道,上来便要与他比划射术。 大公子温淮安觉得探花郎妹婿瞧着不是个精通武艺,便小声提醒三弟道:“记得小妹说的,莫要太刁难咱妹夫。” 当时小妹叮嘱出这话时,一家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调侃小妹。 但小妹出乎他们意料的稳重,脸皮都未曾红一下,人淡定极了,三兄弟刮目相看。 事实上,月安说这番话并不是什么心疼郎婿,只是她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快点被迎走她也好走完流程歇歇。 温曜安听着大哥的叮嘱,笑嘻嘻道:“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将咱们妹夫如何的。” 然出乎意料的,这位瞧着清瘦文弱的崔探花射艺居然并未落于下风,让温家人尤其是温曜安刮目相看。 “是我小瞧了妹夫,还以为妹夫这样的读书人不善于此道,惭愧惭愧。” 温曜安面上多了几分欣赏,笑吟吟道。 崔颐面色波澜不惊,神情清淡道:“舅兄过誉了,宁和幼时身体不好,双亲便让宁和学习骑射剑术,便略懂一二,何况射术也是六艺之一,自当学习。” 温曜安暗自撇了撇嘴,心道不愧是汴梁的六艺君子,真是刻板标准。 过了温家人的关,崔颐被簇拥着入了门,先是去向丈人和丈母行大礼,温敬和林婉夫妻两看着这位优秀的女婿,脸都笑开了花。 “贤婿快请起!” 温家早已备好酒礼款待崔家人,并撒些市利钱,夫妻两便允准女婿去催迎望舒院的女儿了。 有官品的新郎官着官袍作喜袍,到了新妇这边便要穿着深青色的大袖连裳,配以凤冠霞帔。 穿上婚服,妆容也早已完毕,月安等得无聊,跟秀真不知说了多少闲话,正想着不如让厨房送些果子来吃时,就听到催妆的乐曲声靠近了,然后便是绿珠满脸兴奋跑来说新郎官来了。 一屋子人立即躁动起来了,月安看着绿珠激动得红扑扑的面颊,觉得今晚有必要同这小丫头说说真相。 那日同崔颐立下契约虽然带上了绿珠这个心腹,但月安只是同绿珠说有了两全的法子,绿珠在外头并不知她和崔颐说了什么。 日后她们主仆得在崔家长住,绿珠真将崔探花当成姑爷就有些不方便了。 因为要让新郎官念催妆诗催请新妇,乐曲声停了下来,再然后便是大嫂让崔颐念诗催妆的笑语声。 对月安来说,若外头那个真是她的亲亲郎婿,月安自然是有情趣听对方念上几首好听的诗词,然后再羞答答地出去。 很可惜外头的不是,月安也心情听崔颐念什么催妆诗,反正都是虚假的东西,不若快些掠过去,两人都松快些。 不劳喜娘动手,月安将一旁的销金盖头拿来遮在了头上,催着绿珠道:“快些扶我出去吧。” 一屋子人都被新妇急不可耐的反应给弄得愣了一下,随后都掩唇轻笑起来,喜娘更是打趣起月安来。 “看来小娘子果真满意极了郎婿,真是一刻也不愿等呢!”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快送小娘子出门!” 月安扶着绿珠的胳膊踏出了房门,当崔颐看见她时,他准备好的第一首催妆诗都未曾念完,就那么卡在喉咙里咽下去了。 耳畔尽是喜气洋洋的笑语声,都在打趣他,尽是些新妇十分欢喜他的话语。 崔颐想说不是这样的,这是桩十分荒诞的婚事。 然新妇已经被搀扶到了跟前,崔颐收了纷乱的心思,与新妇一道去了前堂拜别丈人与丈母。 虽然隔着盖头,看不见闺女的面容,温敬一想到闺女这就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不能日日承欢膝下,心里立即就难过起来。 林婉余光瞧见了,怕丈夫大喜的日子失态,趁着人不注意推了他一把小声道:“庄重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温敬这才端正了姿态,开始进行辞别时的训话。 “如今你既嫁去崔家,日后牢记居家端正,必敬必戒,自重自省,不可辱没门楣。” 林婉也跟着道:“既入夫家,要孝敬公婆,侍奉夫君,温良恭简,绵延后嗣。” 盖头下,月安神情木然,尽管知道爹娘嘴里这些话都是时下的规矩,但她听着还是脑瓜子疼。 “是,女儿知晓。” 烦躁归烦躁,月安还是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谁知这一声让爹爹失了态,月安隔着盖头似乎都听到爹爹好像哽咽了一声。 月安忽然想起,可能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正经婚事,所以心中无波无澜,但其他人可不那么觉得,尤其是爹娘,在他们看来,今日就是她的出阁之日,不出意外日后都会生活在崔家,故而伤情。 也不管其他了,月安盖着盖头,上前一步宽慰道:“爹娘莫要难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一年而已,不会在崔家过一辈子,等她将瞿少侠等回来,她会将人招赘在温家,日后自有相伴的好日子。 然温敬和林婉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以为女儿是在说三日回门,整理好心情笑道:“好,我和你娘便等着月娘回来了。” 崔颐在一旁看着一家人的伤情,他觉得此刻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尽管因为契约的缘故他不算什么正经夫君,但于礼来说他得开口。 “丈人丈母放心,宁和自会善待妻子,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月安隔着盖头扭过去瞧了崔颐一眼,觉得这人实在会做表面功夫,她由衷佩服。 辞别了双亲,月安随着崔颐出了家门,眼前红艳艳的一片,在这大热的天差点给月安晃晕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4038|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选在这个时节成婚就是倒霉,光凭这天气便称不上是什么良辰吉日,快要热死她了。 坐进花轿,月安心里碎碎念着。 给了抬花轿的轿夫喜钱,月安就在花轿里开始晃悠了起来。 崔颐这个新郎官将新妇接回,大街上又是聚了不少人凑热闹来看,不仅是花轿后那丰厚可观的嫁妆,他们听闻温舍人家的小娘子貌美多姿,想着能否一饱眼福。 迎亲队伍经过潘楼,二楼的栏杆处,潘岳提着一壶酒撑在那,双目已然醺醺然。 他面色冷沉地看着下方红艳艳的长龙,只觉得刺目。 “不过一个小娘子罢了,嫁了便嫁了,有什么稀奇的,我再换一个便是。” 又是猛灌了一口酒,潘岳冷哼着呢喃道,扭头回了雅间,不想再看这让人烦躁的一幕。 不知在花轿里晃悠了多久,就在月安快要被晃睡着时,花轿渐渐停下,绿珠说话了。 “娘子,崔家要到了!” 月安一个激灵回了神,将自己的瞌睡赶了赶。 几息过后,花轿稳稳停下,月安记得流程,似乎马上要有个进门前要吃夫家饭的规矩。 果然,月安静坐了几息,就看媒人端了一碗饭进来,口中念着:“本宅亲人来接宝,添妆含饭古来留。小娘子,开口接饭。” 月安觉得这项流程有点傻,但奈不过这便是婚仪习俗,她浅浅吃了一口,媒人将饭端了回去,这才将自己搀下来。 阴阳克择官也在此刻向门口撒着谷豆,据说这项仪式可以压住“青羊、乌鸡、青牛”三煞,三煞在门,新人不能进去,不然对家中长辈不利,还会影响子嗣。 谷豆撒完,三煞自动避开,新人进门后才可平平安安。 月安踏着崔家接连铺就的毡席上,毡席一个接一个地被铺在前头,一直延续到屋内,象征着传宗接代,香火延续。 月安抬脚从马鞍上跨过去,终于到了屋子里,她依着媒人的指引坐在了床上,称作“坐富贵”。 温家随行的人喝过崔家准备的三盏酒后就急匆匆地打道回府了,大门都未入,这也是一道规矩,叫做“走送”。 自打月安进了屋子坐在床上,身畔的新郎官崔颐便离开了,进行他所要进行的规矩。 月安无聊地顶着盖头在床上坐了半晌,终是等来了崔颐引她去进行接下来的流程。 只听喜娘换了一声崔翰林,月安一改歪歪斜斜的坐姿,直起腰来。 眼前很快多了一双黑靴,一只修长洁白的手递来同心结的一头,示意她拿起。 “我们走吧。” 清越如山泉叮咚,透过艳红的盖头流进月安心中,让她原本燥热的心沁凉了下来。 “嗯。” 月安轻轻应了一声,心中没有新婚的喜悦和局促,只有满心宁静。 月安伸手,素白的手指攥住了同心结,崔颐手中槐简上挂着另一头,两人各执一端,崔颐倒行着,牵引着月安走出房间,一步步走向正堂。 耳畔媒人念着喜庆吉祥的诗词,热闹极了。 步入正堂,月安同崔颐立于堂前,崔家选出的全福妇人用机杼挑开了月安头上的盖头。 满目的艳红乍然消散,月安不适地眨了眨眼睛,迎向了满堂宾客。 “好俊俏的新妇,满汴梁怕是也寻不出几个来,宁和好福气啊!” “瞧两人站一块多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月安从小到大便收到过无数长辈于外貌上的夸赞,今日大婚,娘说给她选的妆娘是全汴梁最好的,月安相信她今日一定比平时更好看,所以在听到满堂宾客赞扬惊叹时并不意外,只是装出羞涩的模样。 但听多了月安只觉得尴尬,这些人也真是的,这么会夸,不要命了。 与满堂宾客不同,崔颐神情淡然,只在开始瞥过来一眼,便神色正经地目视着前方双亲,只牵着红绸的手紧了紧。 他知温氏貌美,却不想今日如此耀目。 17. 第 17 章 月安先前见过徐夫人,今日算是第一次见爹爹这位故友崔尚书。 崔尚书的身形同崔颐相似,都是那种清瘦挺拔的类型,父子两浑身萦绕的气息也相似,都是清冷雅致的腔调。 不过崔尚书更老成持重,崔颐要清俊稚嫩些。 崔尚书和徐夫人皆微笑着看着合心意的儿媳妇,神情慈和温雅。 月安依着规矩同崔颐向崔家长辈行礼,又进行了繁琐漫长的家庙祭拜。 在别人家的家庙祖先面前,月安更心虚了,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崔家的祖先牌位。 偷偷瞥了崔颐一眼,月安好奇崔颐会不会跟她一样心虚,但看到的只有对方肃穆镇定的面容。 果然是个修身养性多年的儒礼君子,这样的时刻看不出一点心虚,跟真的一样,真是沉得住气。 到了这一步,婚仪的流程便到了尾声,到了新人同回新房结发的时候。 这一趟月安和崔颐的位置对调了,月安在媒人的指引下用同心结牵引着崔颐倒行回去,进行夫妻交拜礼。 别的夫妻两两扯着同心结回去都是羞涩,到了月安这里只剩下尴尬。 似乎还只有她一个人尴尬,月安偶尔抬眼看崔颐,人家就好像在进行什么祭祀礼仪般肃穆沉着,看不出旁的情绪,就像块木头。 真无趣。 月安心中腹诽,连成婚这样大喜的日子都这副表情,实在是太让人扫兴了,好在她不是真与他做夫妻的,不然大婚之日都没意思。 若是心思敏感些的娘子,怕是要被崔颐这副脸色给怄住。 脑中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却不知就在她低下头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红绸上时,原本端端正正目视前方的崔颐垂下目光,那双清寒明澈的眸子凝在了小娘子百无聊赖的面颊上,眸光忽闪。 “快结束了,再忍忍便好。” 鬼使神差地,崔颐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媒人都未能听清,只以为是新婚小夫妻说悄悄话呢。 正在出神发呆的月安忽然听到崔颐冷不丁来一句,思绪被打断,人也惊了一下。 “哦,好。” 月安不知崔颐为何会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愣愣地回了一句,干巴巴的像是冬日里放了好几日的馒头。 月安神思游移的状态也被崔颐看在了眼中,他抿了抿唇,一股莫名的郁气萦绕在胸腔,半晌挥之不去。 “专心些,当心脚下……” 崔颐这人好像有张晦气的嘴,话才说一半,月安就被砖缝给绊了,人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 千钧一发之际,月安精精准无比地搀住了绿珠的胳膊,将自己踉跄的身形稳住了。 再一抬眼,就看见崔颐飞速缩回去的手,神情有些不自然。 月安就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讪笑道:“多谢提醒,我省得了。” “嗯。” 崔颐面色淡下来,再度恢复成先前雷打不动的沉着肃穆。 终于到了新房,月安可以将自己安放在床上,任由礼官在耳边念着撒帐吉利话,还有身边乱七八糟的铜钱、杂果、糖、花瓣。 “切以满堂欢洽,正鹊桥仙下降之辰。既遂永同,帏宜歌长,寿乐是夜也。” 几片花瓣落在了身上,月安兴致缺缺地听着礼官念着撒帐词,很快迎来了结发与合卺。 礼官拿着金剪过来,在月安满心抗拒的情绪下剪下了她一绺头发,然后又剪了崔颐的一绺。 对方仍是不辨情绪,看不出情愿还是不情愿。 眼瞅着礼官将两绺头发绾在了一起,装进鸳鸯锦囊中,月安一双眼睛转了转,想着等人都走了她再将锦囊从枕下摸出来。 合卺酒杯底用红绿同心结绾住,象征着夫妻合二为一。 不是自己心中想要的郎婿,月安自然也不想同崔颐行什么合卺礼,想来崔颐也是如此,不过两人此刻都不能推拒罢了。 “玉女朱唇饮数分,盏边微见有环痕。仙郎故意留残酒,为惜馨香不忍吞。” 礼官念着暧昧又亲昵的合卺诗,月安压下心中尴尬,就当没听到。 崔颐拿下她头上带着的花,她解开崔颐身上的绿抛纽,仪式便彻底完毕。 礼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新婚夫妻,明明是最该甜蜜羞涩的新婚之日,两人却一个比一个正经。 小崔探花这样还不算稀奇,他本就是这样一副拘束板正的性子,然温家娘子也正经成这样就少见了。 做了这么多次礼官,见到的新人,尤其是新妇几乎都害羞得跟个什么似的,全然不是温家娘子这般,跟没事人一样。 怪不得能做夫妻。 仪式完毕,崔颐作为新郎官却还有事情忙,被礼官请至中堂陪酒,答谢今日到场的亲朋好友。 月安则彻底解脱了。 崔颐人一走,房门一阖,月安立即松了筋骨,也不管脑袋上还有冠子,拂去了锦褥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便是往下一躺。 “累死了!” 今日起了个大早,又一直忙碌到现在,要进行的礼仪规矩繁杂,月安向来是个懒散的,撑到现在身上哪里都酸。 尤其是脖颈,顶了那么久的冠子,月安早受不了了。 一见绿珠关上门过来,月安立即让她给自己的冠子取下。 “姑爷还没回来,娘子这样是不是有些欠妥?” 绿珠说得没错,寻常人家结亲,新妇须得维持着这身凤冠霞帔等到夫君归来才合仪礼。 但月安和崔颐可不是什么正经夫妻,逾矩便逾矩了,只要外人不知便可。 月安想着是时候跟绿珠通个气了,以免日后闹出些尴尬来。 “无碍,照着我的话便是,我正好有些话要交代与你。” 绿珠乖巧上前,一双灵巧的手开始拆解婚冠,月安也开始将她与崔颐立下的契约娓娓道来。 话说完的时候,月安冠子也被卸了下来,绿珠满面惊愕道:“娘子也太大胆了,这法子也太凶险了,若是被崔翰林或者崔家相公知道那可如何是好?” 月安拿起妆台上的紫檀木梳子递于绿珠,这是她嫁妆中的物件,是她用惯了的东西。 “不会,这事本来就只有我和崔颐知道,如今加了一个你,咱们三人不说,没人会知道。” 绿珠想想也是,尤其知道娘子如此信任她,更是点头表态道:“也是,奴婢定会管住嘴,决不让第四个人知道!” 月安满意地点头,嘱咐道:“所以日后在外人跟前做做样子便好,别真将崔颐当成姑爷了。” 绿珠点头,然又泛起了些忧愁,同月安嘀咕道:“虽是说好了的,奴婢觉得娘子还是得留些心,奴婢可是听春蝉姐姐说了,男人可贪心了,说不准会贪图娘子的美色,想要齐人之福,最后毁约不让娘子走。” 绿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月安最不担心这个,笑着道:“别的男子可能会如此,但崔颐不可能,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的木头君子了。” “而且别忘了,他心里可是藏着人的,为了心上人都愿意违背礼法与我立下这么一桩契约,可见他的心意不亚于我。” “各有所思,各有所需,皆大欢喜。” 绿珠越听越觉得娘子的话有道理,不再多言,专心侍候起来。 卸了冠子,六月末的天气炎热,捂了一身汗的月安又去浴身,临进去前让绿珠去传饭。 折腾了这么久,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崔家的厨子手艺尚可,但做的几乎都是汴梁菜式,月安更喜欢江南菜,用饭时候想着等回门时候从家里带个厨子回来,让她在崔家这一年嘴巴也不受罪。 前堂宾客还未散去,崔颐面色薄红地应付着前来敬酒的客人,思绪时不时会茫然。 耳畔听着此起彼伏的恭贺话语,崔颐只觉得无比诡异。 最诡异的便是今日这桩婚事,虚幻如水中月,镜中花。 按理说他寻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应当高兴,轻快,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崔颐只觉得自己好像抓空了什么。 本该落于自己掌心的东西,却提前溜了出去。 以至于今日的婚仪十分荒唐,如同笑话,他难能体会别人口中小登科的欢喜。 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做? 觥筹交错中,崔颐心中忽然冒出了个这样的念头。 …… 六月末,家家户户都用起了冰,不仅是屋子四角摆满了一个个冰鉴,挨着主人休息的床榻边更是不会遗漏。 有了这些冰,月安舒服了许多,换上了干爽的寝衣,饱饱地用了晚食。 想着待会崔颐会回来,她还有要紧事要同他商量,两人少不了要同处一室,她得注意些自己的穿着才行。 毕竟不是真夫妻,真穿着单薄的寝衣在人跟前晃不合适,月安在崔颐来前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裙,等入睡了再换回寝衣。 至于日后的相处之道和这道契约的稳固,正是月安即将要同他商议的。 换好衣裙,月安将枕下装着两绺头发的锦囊摸出来,仔细辨别拆解了两人的头发,分别装开了,让绿珠放进妆台的抽屉里,想着待会将崔颐那份给他。 她想结发为夫妻的人可不是崔颐,同理,崔颐也是如此。 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外面传来了动静,月安让绿珠将她随身嫁妆箱笼中的那个黑色小匣子拿过来,她人在书案前落座。 房门嘎吱一响,少年郎清瘦但挺拔的身形映入眼帘,然后便是对方因为酒水而晕红的脸。 “去厨房端碗二陈汤来。” 今夜要谈的事十分要紧,月安不希望对方糊里糊涂的,二陈汤可醒酒清神。 “多谢。” 说不意外是假的,崔颐没想到进门还会得到温氏的关怀,尽管只是一碗二陈汤。 以往只有母亲会如此待他,如今多了温氏,崔颐只觉得陌生又新奇。 心中微烫,他道了声谢,走了过去。 心神回拢,崔颐才发现自己刚刚忽略的事,温氏身上的凤冠霞帔没了,换做平日的衣裙,鬓发微湿,空气中也残留着饭菜的咸香味。 崔颐眉头一蹙,不悦道:“未等我回来便沐浴用饭,这不合礼数。” 并没有什么斥责的话语,语调也没什么起伏,但月安知道他又要开始了。 尽管认识不久,但月安已经领教过这人有多古板,事有多多了。 挥退了多余的下人,只留下绿珠一个,月安笑意不减,随性道:“哪里要为一点虚礼为难自己,那岂不是太傻了?” “何况咱们又不是什么正经夫妻,何必去为这些小事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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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想开口称赞一句,但唇还未张开,对方便抢了过去。 “崔郎君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潘楼立下的契约吗?我并非怀疑崔郎君的德行,只是觉得既是契约,那便应当有契书才更合规矩。” “我在家草拟了一式两份,崔郎君还请看看,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改一改。” 崔颐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份契书上,有些愣怔。 他压根没想到温氏还特地准备了契书,十足的商贾做派。 这本没什么,但若是将货物换成婚姻,便有些荒诞怪异了。 崔颐觉得心田中两股思绪在纠缠,但最终是那缕荒诞的思绪占据了心田。 自打遇见了温氏,他见识太多怪诞了。 一目十行,崔颐几息间将纸上的内容扫进了眼,思索起来。 跟上回在潘楼说得大差不差,两人做个表面夫妻,在外人面前维持好基本的体面,但私下里无需尽夫妻责任义务,井水不犯河水。 一年后和离,若有计划外的变动也可提前。 然后就是平妻…… “为何是三月后助平妻进门?” 月安一瞧他那脸色,还以为是嫌自己定的时间太慢了,她无奈解释道:“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凡是体面人家,须得娶妻一年后方可迎新人入门,念着她是平妻,你我又不是正经夫妻,我便将其缩短至三月,已是最快的了。” “且先不提三月你爹娘是否情愿,我爹娘见你娶平妻必定恼怒不满,因为我爹娘真将你当女婿,不过我会努力稳住他们。” “再快便有些困难了,崔郎君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崔颐面色有些黑沉,不过并不是月安想的那回事。 “温娘子误会了,我是觉得时间快了些。” 崔家家风是男子年过四十而无子便可纳妾传承后嗣,若他不必追寻道义,只要他所娶的妻子在他四十岁前给他诞下男丁,崔颐便会如父亲那般只他母亲一个。 这样家宅清净,他也不必分神去应付多个女子,他觉得甚好。 但如今这桩婚事来得荒唐复杂,他只得暂时抛弃以往的规矩,舍小为大。 然一看到三月迎平妻,崔颐下意识还是觉得快了些。 再转念想想,眼前的妻子不是真正的妻子,他也确实不能让平妻等个几载再进门。 虽然快了些,但也说得过去,因而沉吟了几息又道:“崔某无甚意见,就按着温娘子的契书来吧。” 月安听他说快了,露出意外的神色来,她还以为崔探花恨不得越快越好呢。 还算是个体面人。 松快地笑了笑,月安继续道:“那行,若无异议,咱们便在契书上签字画押吧。” 拿出早早备好的笔墨印泥,月安自己现在两份契书上干脆利落地签名画押完毕,然后将契书推到崔颐面前。 “崔郎君请。” 崔颐目光凝在契书左下落笔精巧秀气的名姓,忽而抬头瞥了一眼,没忍住道:“温娘子当真是奇人。” 说完,也在两份契书上落了名姓和指印。 目的达成,月安只当崔颐是在夸她了,笑呵呵地拿走其中一份,留下一份。 “如此便好了,契书一人一份,崔郎君收好自己那份便是。” 崔颐神情清淡地点了点头,将契书折好放入了衣袖中。 月安将手头的事忙完,便想起了被她分开收起来的头发,同崔颐说了一声稍后,她便去抽屉中将那只鸳鸯锦囊取出来递予崔颐。 “这里只有崔郎君的东西了,还是交由崔郎君保管吧,日后留予佳人。” 崔颐认出了这是刚刚装着两人一绺发丝的锦囊,将话入耳,无需去瞧,崔颐便知温氏已经取走了自己那绺。 崔颐不得不承认,温氏当真是个界限清晰的盟友,连他都未曾想到的,温氏却都一一想到了。 “嗯,温娘子心细如发。” 将锦囊收下,崔颐似感慨似称赞,淡声道。 大事谋定好,接下来便是眼前的洞房花烛夜该如何应付过去。 18. 第 18 章 月安觉得,只要自己人不回家往爹娘跟前碎嘴子,爹娘都绝对不会知道她和崔颐有没有洞房。 而崔家这边她更不在意了,那都是崔颐的事。 所以月安没打算在这事上故弄玄虚作假,而且出嫁前一晚月安从娘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教导中得知新婚夜的帕子上不止是有血,还会有别的脏污。 月安觉得她应该伪造不出来,那不如什么都不做。 两人谈完了正事,各自安静了下来,自然便听到了院子里的虫鸣声。 一阵一阵的,仿佛在提醒两人今夜该如何安排。 在这样的事上,月安不喜欢逃避,她看着四下一片喜庆艳红,大方开口道:“既不做真夫妻,那宿在一起也不妥当,不知崔郎君如何想的?” 这里是崔家,不是月安的地盘,决定只能让崔颐来做了。 而且月安相信,崔颐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毕竟又不是她一个人有二心。 果然,崔颐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崔某确实不可冒犯温娘子,不过新婚夜抛下新妇独寝不合规矩,传出去也是风波不断。” “这样吧,今夜崔某暂且于新房中榻上过夜,不知温娘子能否接受?” 今夜崔颐若是出门去,明日崔家上下便会传遍了,虽然月安并不在乎这个,但总是会带起些非议。 崔颐的考量很妥帖,饶是月安不喜他这般的性子,有时也不得不赞同他的品性高尚。 “那便有些委屈崔郎君了。” 月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不然难道让她睡榻? 不委屈自己,只得委屈一下崔颐了。 嘴里说着客气规矩的话,但面上的神情却是一点看不出客气,尽是对他这个提议的满意。 崔颐目光在小娘子灿笑的面颊上掠过,面色怪异道:“无碍,温娘子无异议便好。” 说完,崔颐也不拖沓,从柜子里抱出新得被褥铺就在窄小的榻上,人进了浴房。 月安目送崔颐步入浴房,人飞快地钻到了床上,放下了床帐,换上了轻薄凉快的寝衣。 她要安睡了,至于崔颐如何就不关她的事了。 又不是什么正经夫妻,何况月安本就不是喜欢伺候人的性子,任凭他是什么人。 隔着帐子,月安开始迷迷糊糊,隐约间听到外面的细碎动静,月安也懒得去管。 今日可将她累了一通,明日还得早起去堂前拜舅姑,她要好好歇息才是。 因而只是翻了个身,月安又沉沉睡了过去。 崔颐浴身出来后,四下只有灯火幽微,与方才他在前堂的喧闹截然不同,显得冷寂凄清。 哪里像个新婚之夜。 崔颐瞥了一眼围得严丝合缝的床帐,自觉地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灭掉灯火,只留下幽微的一盏光亮,崔颐躺在榻上,看着昏暗的四周,心中情绪翻涌。 官家按律给了他九日的婚假,虽说明日不必去上职,但要陪同新妇去堂前拜舅姑,崔颐也早早睡了。 这夜,崔家备水准备传唤的婆子一直未等到动静,等了半宿见新房灯火幽暗静谧,嘀咕了几句也耐不住睡下了。 …… 翌日,天色晴明,鸟雀啾喳。 月安认床,这一夜睡得不算踏实,做了许多零碎的梦,五更时分好像还醒了一次,对着满屋寂静发了一会怔又睡着了。 在睡觉上月安一向是个随性所欲的主儿,但今日要去堂前拜舅姑,她白日便叮嘱了绿珠记得提早喊醒她。 起身的时候,崔颐早没了踪影,屋内只有绿珠和前来侍奉的婢女。 “崔…呃夫君呢?” 下意识就想提崔颐的名,一抬眼扫到崔家这些个仆婢,舌头一扭立即改口了。 如契书里提前说好的那般,在外人跟前她和崔颐还是夫妻,不能露馅。 绿珠意会,一边为娘子穿衣一边道:“翰林早就起了,见娘子还睡着便去隔壁偏房洗漱去了,如今在院中练剑。” “练剑?” 没想到崔颐瞧着清瘦文弱的模样居然习剑,倒是月安小瞧了他去。 新婚第一日,新妇皆要打扮得鲜亮些,虽然这桩婚事不正经,月安还是会跟从这个风俗,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过去。 藕粉色的抹胸,下系天水碧的百迭裙,腰系莺黄色绶带,佩白玉玦,外罩朱红色褙子,鹅黄帔帛。 发髻上也妆点得华丽些,让绿珠给她戴上了成婚前新做的莲花冠。 白玉雕琢成莲花状,莲花玉冠周围簪各色鲜花绢花,色彩妍丽。 于眉心贴珍珠钿,勾画月棱眉,点上颜色嫩红的口脂,两腮淡淡打上些胭脂,便是大功告成了。 月安走到廊下透气,自然也就看见了院中舞剑的崔颐。 不再是昨夜清艳的喜袍,习剑锻身的他换了一身竹青色的窄袖衣袍,衣饰简单清爽,衬得其身姿挺拔颀长,行动间潇洒飘逸。 因为是剑,这不免让月安想起了瞿少侠,那夜他执剑风流的模样。 这样想着,月安不免入了神,唇畔也多了三分笑,不仅是周围的仆婢注意到了,就连正练剑的崔颐都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视线。 剑招毕,崔颐挽出最后一个剑花,收剑朝着月安这边走来。 “夫君。” 月安这才醒过了神,余光瞥见周围尽是崔家仆婢,笑吟吟地唤了一声。 崔颐恰好此时踏上台阶,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声,他脚下踉跄,险些没踏稳。 十八年来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唤他,崔颐觉得陌生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古怪的新奇感来。 小娘子鲜妍明媚,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崔颐多看了两眼,沉神应道:“嗯,我先去浴身,你让厨房传饭吧。” 崔颐将长剑置于剑架上,拿起换洗的衣物便要进浴房,月安随口道:“夫君可要侍候?” 没成婚前,崔颐有长随近身伺候,就好比书玉,但屋里多了个女主人,书玉就不便常伴在侧了,只有得了允准才能进入房内,浴房更是不许。 没了长随近身侍候,按着规矩应当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但月安可没法伺候他,便想着给他指一个侍婢进去,也算是她仁至义尽了。 崔颐脚步一顿,回头诧异道:“你不方便吧?” 不仅是在说她月安刚打扮好的一身行头不方便,更是说两人之间不方便。 月安愣了一瞬,知道崔颐是误会了,浅笑道:“确实,所以要寻个丫头进去侍候,夫君意下如何?” 崔颐敛去多余的神情,又变作了那副冷清模样,婉言拒绝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婢女近身,自己就好。” 话毕,崔颐径直入了浴房。 既如此,月安也随他去了,不过心道嘀咕了些什么。 倒是个洁身自爱的郎君,不错。 夫妻两交谈完毕,见自家公子不出意料的拒绝了,婢女中有个柳叶眼、模样俏丽的丫头暗暗露出失落的神情。 公子不女使近身伺候,所以未成婚前院中都是婆子小厮,任她生得再俏丽、心思再活络也无从近身。 如今少夫人嫁来了,夫人专门拨了些丫头过来伺候,她紫菱便是其中一员。 本就怀着些飞上枝头去攀高枝的小心思,方才一听少夫人竟要她们去浴房伺候公子,她当即心潮澎湃。 可惜公子拒绝了,害她白欢喜了一场。 崔颐出来的时候,饭菜刚摆好,月安看了一圈,发现几乎都是些口味清淡的菜肴 粥都是最清淡的白粥,放点酱菜算是唯一的滋味了。 月安虽生在鱼米江南,但口味上比旁人要重一些,嗜甜嗜辣,没滋没味的饭菜她只有病了才用。 然崔颐吃得津津有味,眼下还有事,月安便不打算挑拣了,也埋头用了起来。 月安用饭一向慢悠悠,几乎每次都是家里最后一个吃完的,若是放在百姓家,怕是得永远当那个洗碗的人。 偏生崔颐用饭还极快,大概月安的粥才吃了一半,那边崔颐便已经擦手拭唇了,姿态不言而喻。 “你怎么用饭这么慢,若是读书时似你这般,怕是要比旁人少读百卷书。” 崔颐动作利落地将湿巾子往铜盆里一抛,语气称不上是苛责,但话听着就是让人恼。 月安更是,当即蹙眉反驳道:“是你太快了,我爹娘哥哥都得排在你后头,不能怪我。” 小娘子梗着脖子同人争辩的模样十分有趣,让崔颐想起母亲院子里养的那只鹦鹉,生气了也是这般。 君子不与人相争逞口舌之快,崔颐自然不会幼稚到跟温氏争执是他吃得太快还是温氏吃得太慢。 大抵都有吧。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快些吃,父亲母亲那里想必已经等着了。” 越是这样的时刻,崔颐越不会让自己失礼。 一听拜舅姑的事,月安也不争执了,立即放快了速度。 无碍,又不是日日要跟崔颐一道用饭,不过今日罢了。 残羹被收拾殆尽,月安去补了补口脂,崔颐静静立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9697|178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旁稍待,目光偶尔扫过来,眸中并无不耐烦,只有丝丝新奇。 也没有娘子在他跟前施粉黛口脂,对于第一次见的东西崔颐似乎都觉得有几分新鲜。 但见温氏用软刷蘸了嫩红的唇脂细细涂在那张饱满柔嫩的唇上,像是在描摹画中樱果,分外雅致美丽。 崔颐出神了几息,还是温氏觉得唇脂涂得满意了,搁下软刷,崔颐才回神来,继续保持着远望庭院的姿态。 “好了,我们走吧。” 崔颐没去看她,只矜持地颔首,两人一前一后出远门了。 新房所在的院子唤作梅鹤院,是崔颐的住所,月安所要前往的文松院则是崔尚书和徐夫人的住所。 两院距离甚近,月安大约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只不过中间有些小插曲,便是崔颐走得太快了,而月安是个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性子。 不仅是生活习性,更是两人身高腿长之间的差距。 走得近了,月安发现崔颐生得高挑,她粗粗比对了一下,大概自己额头只能到他的下颚。 但是跟瞿少侠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想当初四年前瞿少侠便已经这样高了,如今四年过去怕是又会长不少。 武人身体强健,应当个子蹿得更厉害些。 月安心中美美想着,一抬眼发现又被崔颐给落下了好几步,月安一气之下也不顾什么仪态了。 将裙子一提,风风火火小跑着追了上来,与崔颐并行。 但这一套大动作也引起了崔颐的注意,他余光瞥见了月安提着裙子追赶的姿态,深觉不雅,语调中便不免带着几分训诫。 “夫人这样未免太过失仪,贤淑娘子在外要时刻谨记仪态规矩,让人看见岂不笑话?” 他便是最见不得这等失仪之人,尽管温氏不是真正的妻子,他也不能容忍。 若是真心嫁与他做妻、对他心怀倾慕之意的娘子,瞧见他这副冷淡严肃的神情怕是要心悸了。 但月安不同,对她来说崔颐便是个类似于生意盟友的存在,而且这也不是她乐意的。 月安可不是被吓大的,同样回了一张沉肃恼火的脸,回嘴道:“这还不是怪你,若不是你走那么快,我赶不上,又何必去提裙追赶,你若是走慢些等我,哪有这事?” 崔颐不是没同人论诗论道过,他也算是口齿伶俐的了,但今日对上温氏这一番话,他竟有些词穷。 “你……” 话语凝噎,崔颐说了个你字便卡住了,月安趁胜追击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被小娘子那双月牙眼瞪着,崔颐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后干脆不答了,身一转就继续走,不过步子缓了下来,让月安能轻松追上了。 既如此,月安也就放过他了。 很快,两人抵达了文松院,月安见到了高坐在堂上的崔尚书和徐夫人,也就是自己这一年的契约公婆。 崔家人口简单,一家只四口人,一子一女,长女崔颖今岁二十五,比月安大哥还要年长一岁。 崔家长女崔颖于八年前便出阁,嫁给了当今官家的幺弟,排行第九的康宁郡王,是为郡王妃。 月安进来时便感受到了徐夫人下手座位那位紫裙娘子的注视,笑盈盈的,看着十分亲切。 姐弟两生得不是很像,崔颖更像崔尚书,只那双杏眼和弟弟生得相似。 见这对新人来,崔家叔伯婶娘都笑语起来,无非是打趣她和崔颐这对新婚夫妻,然后就是夸赞她。 月安脸都要笑僵了,才得崔颖一句话解脱。 “好了,快让新妇拜舅姑吧,瞧给我弟妹都说害羞了。” 月安也不知自己脸红没红,但崔颖说她害羞那便害羞了吧。 依着规矩,月安向崔尚书这个阿舅行礼,而后献上枣栗,敬一盏酒。 再去徐夫人这个阿婆面前,献上竹篮装着的肉干,也敬一盏酒。 最后朝着崔家亲眷行礼敬酒,这场拜舅姑的礼仪便算是结束了。 舅姑看得出颇为喜爱她,笑容亲和地赐下了许多礼,其中徐夫人这个婆母将发间的并蒂莲头金簪拔下来簪在了她头上。 “愿汝同宁和并蒂连理,鸾凤和鸣,和美一世。” 带着满心祝愿的话语,里头的期盼任谁都能够听出来,月安垂眸,徐夫人却以为是羞涩,柔和轻笑。 今日的拜舅姑十分顺利,只一点麻烦,那便是月安的酒量奇差,哪怕是今日只是甜酒。 三盏下肚,走出文松院时,月安已经觉得有些飘飘然了。 19. 第 19 章 脑袋晕乎乎的,人自然也走得更慢些了。 绿珠最清楚自家娘子的酒量,在堂前见娘子饮下那三盏酒,便知出去要出问题。 一瞧娘子步伐打飘,绿珠早早搀扶住了她,主仆两人很快落后了崔颐一大截。 崔颐也察觉到了,余光瞥向温氏,见人双眸涣散,不复先前灵动,他发现了些端倪。 停下步伐站定,崔颐抚了抚腰间玉璧,回头淡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安虽走路飘忽,但脑子还没有完全糊涂,听崔颐发问,她维持着镇定回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不胜酒力,回去歇歇便好。” “我这不需作陪,夫君有事便去忙吧。” 崔颐想也是,他若跟回去,两人在屋子里相顾无言不说,共居一室也不合适,不若各自分开妥当。 “好,那我去书房了,你也不必等我。” 月安点头如捣蒜,崔颐本还有些话想说,见状也咽了下去,颔首离去。 带着公婆赠予她的礼一身轻快地回到了梅鹤院,月安拔下发间那支并蒂莲头金簪,妥善地放进一个小匣子里,交代绿珠道:“我小睡一会,待会你亲自去书房,将这支簪子还给崔颐。” 绿珠讶然道:“可这不是徐夫人赐给娘子的吗?” 月安叹道:“傻绿珠,你忘了徐夫人是赐给儿媳妇的吗?我跟崔颐是假成婚,一年后还要走,哪里算正经儿媳,所以最好别占着人家的东西。” “你尽管拿去给崔颐就好,他会明白的,记得别被人瞧见了。” 绿珠知晓了意思,乖巧点头应道:“娘子安睡,奴婢这就去。” 月安换上寝衣,借着这股让她醺醺然的酒力睡下了,连酝酿都无需酝酿。 梅鹤院的书房位于院子西北的清净地,绿珠带着匣子到了书房,就见那个叫书玉的长随守在门口。 见绿珠过来,书玉立即笑着迎上来道:“原是绿珠姐姐来了,可是少夫人有什么交代?” 绿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书玉,而是不解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比你大,兴许我比你小呢?” 书玉笑意依旧温和,不慌不忙解释道:“我唤你姐姐并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因为你是少夫人的陪嫁侍女,自然要尊称一声姐姐。” 听到这个解释,绿珠心里舒坦了,面上也染了笑。 奇了怪了,崔翰林这样板正的主子竟有这么识趣嘴甜的长随。 心里泛着嘀咕,绿珠扬着笑将手里的匣子交给书玉道:“我家娘子让我来给翰林送个东西,你送进去便好。” 对绿珠来说,崔家郎君并不是她家的真姑爷,这两个字绿珠实在唤不出口。 她也不是崔家的仆婢,也不习惯唤郎君,思来想去觉得称崔郎君的官职最是合宜。 书玉看着手中匣子,多问了一句道:“可有话要传?” 绿珠摇头道:“没有,你且送去便好。” 绿珠说罢福了福身就离开了,书玉带着匣子敲响了书房的门。 才敲了一下,书房内就传来了郎君的声音。 “进来。” 书玉推门而入,恭声道:“郎君,少夫人送了东西来。” 崔颐正执着一卷书,眸光未曾过来一眼,只是淡声道:“放下吧。” 书玉没有窥探主子私事的癖好,将匣子放下便退了出去。 待到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崔颐放下书卷,打开了匣子。 一支并蒂莲头金簪赫然躺在其中,正是先前母亲赠与温氏的那支。 崔颐脸色明灭不断,陷入沉思。 他自是知道温氏的意思,但他一时不知是该满意她的自知之明还是别的。 不多时,他纠结好了,将匣子阖上,唤了书玉进来。 “郎君何事?” 崔颐再度执起书卷,将匣子推了推道:“将它送回去,就说……” “就说此物暂且留在少夫人那里为好。” 书玉心中好奇,但没敢多问,只小心捧着匣子去了主屋,有些抓心挠肝的。 见了绿珠,将郎君的话交代了一遍就走了。 绿珠捧着才送出去的匣子,一头雾水。 算了,待娘子醒来让娘子处理吧。 因而当月安小睡片刻醒来,洗漱时就见绿珠捧着那眼熟的匣子回来了。 身边还有崔家的侍婢,月安便没有打开匣子多问,只将人都遣出去才问道:“怎么又送回来了?” 绿珠满脸迷惑道:“奴婢也不晓得,过来送东西的书玉只留了一句话。 绿珠将那话说出,月安听罢了然笑道:“倒是有些道理,那便暂且留下吧。” 月安想想也是,若哪一日徐夫人问起,或者发现那只金簪在崔颐那里倒有些不好办了。 表面夫妻也得维持下表面,崔颐确实考虑得周到些。 不过月安可不好戴着出去招摇,只让绿珠将其收起来,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崔颐十分合她的心意,午食没来,晚食也没来,连安睡也是在书房解决的。 两人心照不宣,默契浑然天成,谁都没有提起这事。 没有崔颐在,月安这一日都过得十分惬意,只祈祷日后也如此,让她安安静静过了这一年才好。 新婚第二日,崔颐也都识趣地待在书房,夫妻两虽然共处梅鹤院,但两人之间仿佛有道壁垒,使得本该亲密无间的一对新婚夫妻成日分隔两处,仿佛一对客气的陌生人。 只是两日,梅鹤院的仆婢们便隐隐察觉出了这股怪异,但无人敢嚷,只私底下说着闲话,猜测纷纭。 午食前,文松院那边来人,说是请她和崔颐二人去用饭,顺带过目一下明日要回门的礼单子。 这也正是月安这几日心中念叨的事,离家三日,月安归心似箭。 崔颐识趣安静固然很好,但偶尔会让月安以为他不记得三朝回门这回事了。 绿珠说她的花间饮已经铺设完毕,今日便能开张了,月安午食前将最后几份饮子配方写好,想着回门后便可以寻个得力的掌柜,替她看顾饮子铺了。 再聘几个茶博士,几个跑堂,最好再有一位果子糕饼做得美味的娘子,便大功告成了。 因着心里谋算着开心事,月安面上始终挂着笑脸,眼看着到了时辰,她换上一身鲜亮的衣裙,带着绿珠出了房门。 想着徐夫人叫的不仅是自己,月安望了望书房,见人还没有出来,便带着绿珠往书房去了。 书玉仍旧在书房门外候着,见月安过来,立即拱手道:“少夫人万福,因为郎君不喜人随意进出他的书房,还允仆进去为少夫人通传一声。” 说完就要进去,月安唤住他道:“无需这么麻烦,我不进去,你只告诉你家郎君母亲传唤午饭就好。” “我便先行一步了。” 月安没打算等崔颐一起去,自己慢吞吞地走过去多悠闲,不然还得追崔颐那个人高腿长的,月安多少有些压力。 谁料刚说完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嘎吱一声,是房门被打开了。 月安下意识回头,与开门的崔颐打了个照面。 仍旧是一身清浅淡雅,天青色的衣袍,玉簪束发,整个人清爽剔透,像块玲珑青玉。 “一同过去吧。” 崔颐话语淡淡的,行径上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月安见他恰好出来了,虽然内心并不想和他同行,但也只好应下。 两人不急不徐走在路上,速度轻缓悠哉,引得月安心下都诧异了半晌。 性子不讨喜,但倒是好记性,也知道迁就人。 六月末的天,耳畔虫鸣作响,行至一棵繁茂的槐树下,忽地听到崔颐嘀咕了一声。 “怎么落雨了?” 崔颐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疑惑分明是艳阳天,怎么还有雨丝落下来。 听得此话,月安也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暑气正盛,能把人给蒸晕了。 哪里能落雨? 正诧异着,月安看了看树上正扯着嗓子嚎叫的蝉,她倏然间想起了什么,瞳孔一缩,几步闪出了树下。 也不忘发善心提醒崔颐道:“快过来,那“雨”不干净!” 崔颐虽不解温氏口中那话是什么意思,但身体还是老实跟着离了树下。 “这话怎么说?” 崔颐既好奇明媚的艳阳天为何有雨,也好奇为何温氏说这雨不干净。 月安甩了甩帕子,生怕被这“雨”给沾上了,一边甩一边措辞道:“怎么说呢,这其实并不是雨,而是树上那些蝉在…呃小解。” 月安不是什么名门淑女,但让她在一个外男跟前说这话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话一落,立即就瞧见汴梁那位处波澜不惊的玉郎脸一黑,立即就开始用袖子擦脸了。 不似娘子家随身带着帕子,崔颐只好用衣袖。 “此话当真?” 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噩耗,崔颐黑沉着脸问道。 “自然是真的,幼时夏日和我三哥玩耍,三哥痴傻,非要带我去树下乘凉,说是还有雨丝,后来爹娘瞧见了将三哥笑话了一顿,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雨丝,而是……” 月安也不藏着掖着,将小时候的趣事拿来说与崔颐听,面上的笑也大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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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颐听到母亲问话,立即恭声答道:“差不多,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不必担心。” 崔颐才没那个脸皮说自己被什么东西淋了一头一脸,便顺着天热敷衍了一嘴。 徐夫人点点头,然回头就见儿媳憋着笑,一看便知道些什么的模样。 徐夫人又好奇了,问道:“月安何故发笑,是来时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此言一出,正在擦手的崔颐立即看了过来,只清清淡淡一个眼神,月安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求她不要将路上的事说与徐夫人听。 月安跟他也不是什么对头,今后一年也是要做生意场上的盟友,自然不会拆他的台。 “没什么母亲,只是想着明日便能回门见到爹娘了,所以开心。” 徐夫人也是个眼神好的,将小夫妻两人那番眼神交流收入眼中,自是不会信月安这句说辞。 不过她大概猜到这是小夫妻间的私密趣事,便也不主动探知了。 饭菜很快摆上桌,三人用饭间不时说着话,但多数是徐夫人这个长辈在说,月安和崔颐回答。 不过说到月安感兴趣的话时她便会热络些,整个人都眉飞色舞的,笑颜如花,引人注目。 “月安瞧了那礼单子,觉得可有什么不妥的?” 崔家备下的回门礼十分丰硕,一看徐夫人你便是用了心的,月安哪里有什么不满,立即摇头道:“母亲多虑了,回门礼十分妥当,多谢母亲费神了。” 闻此,徐夫人笑道:“那便好。” 饭桌上,除了徐夫人不时说话,月安和崔颐都甚少开口,连眼神交流都甚是稀少,这让徐夫人有些忧愁。 她知道儿子对这桩婚事是不大满意的,怕儿子的态度刺伤了儿媳,便想着调和一番。 目光落在了儿子跟前那盘酿鱼上,徐夫人忽然开口道:“这道酿鱼很是不错,就是离得有些远,宁和,你给月安夹些过来,让月安尝尝。” 离得再远,也不过一张饭桌,月安若想吃自然夹得到。 她立即猜出了徐夫人心思,不待崔颐为难,她立即风风火火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肉,笑呵呵道:“不必麻烦夫君,我够得到,够得到嘿嘿~” “母亲说得果然不错,这酿鱼十分美味。” 月安这一番举动让母子两人都看了过来,神情各异。 徐夫人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无奈,心中叹了一声傻孩子。 崔颐则是将紧攥着筷子的手松开了来,不辨喜怒,未置一词。 饭后,月安和崔颐一道回了梅鹤院,不过进院后便客套地分开了,各回各的住处。 而文松院里,徐夫人身边的钟婆子也回来了,同徐夫人说了梅鹤院这两日的事。 “梅鹤院的婆子说,大婚那夜新房压根未曾要过一次水,除了新婚第一日在主屋吃过一次早食,往后郎君都在书房,未曾踏足少夫人那一次。” 因为知道儿子不满这桩婚事,徐夫人一直记挂着夫妻两人的是否相合,晨起让身边人去打探,如今听了结果,心中有种意料之中的惆怅。 “这样可不行,不能让月安这般受委屈。” “为人丈夫,怎可冷落妻子,还是在新婚,这么多书都读到哪里了?若是温家知道更不妥,真是不成体统。” “待回门过后吧,我和他父亲一道说说。” 徐蕴愁得唉声叹气,迅速做出了决定,钟婆子在旁附和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