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啼》 第1章 第 1 章 公立新年伊始，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局破获一起走私买卖人口大案。解救人员近乎百人，其中有三名中国少年。 此刻，负责他们三人归国事宜的南安警长正盯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吃东西的三人好奇，三人中较小的那一个吃着吃着噎住了，连忙伸手着急捋直脖子，拼命地瞪眼，想咽下那块卡在喉咙处的面包，南安直起身子，走过来时顺手从桌上拎了三瓶水。 看着男人递过来的矿泉水，尤莉犹豫，眼里似有迟疑，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半天没接，纵使到了警局这种地方，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不由得警惕，迟疑着不敢去接。 一旁的少年看出她的疑虑，伸出手来，“给我吧，警官。”说着从南安手里接过了三瓶水，并依次拧开瓶盖，每瓶水都抿了一口，然后拿起两瓶水，递给了身旁的两位少女。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澳洲？” 两位少女自顾自地吃着，依旧是一旁的少年抬起头来，“警官，我们是维州阿博茨孤儿院的。” 南安一听孤儿院三个字，不禁皱眉，仔细打量他们，这才留意到这三个孩子确实相比同龄人瘦弱许多。 办公桌上手机响起，男人起身，快速走近接起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又走了过来，在三人面前蹲了下来，“抬起头来，孩子们，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好吗？” 许久没有听过这么温和的语气了，尤莉只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很温暖，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阿博茨给她讲童话故事的修女。 见三人迟迟未开口，南安索性直接伸手抬起男孩下巴，“好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男人碧绿的眼眸像是莫宁顿的海水，幽深迷人，让他不由自主开口，“伊诺。” “伊诺？”男人露出了笑容，“好名字。” 紧接着一旁的两位少女缓缓抬起了头，朝南安看来。 “南希。” “尤莉。” 南安这才看清楚这位名叫尤莉的孩子，此刻女孩脸色看着依旧充满紧张与忐忑，尤其那双小鹿眼睛，不安地打转。白皙的小脸印着几处碍人视线的污渍，南安本能伸手，想帮她擦干净，手刚一靠近，尤莉本能地偏过头，一旁的伊诺以为南安要伤害她，小脸一下子变得涨红，黑黢黢的双手立即扣住了南安的手腕，眼神狠厉，“不要碰她。” 南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欠妥，他无奈抬起小臂，耐心地解释道：“尤莉的脸上有污渍。” 说着挣脱开伊诺的双手，起身拿了一些纸巾递给小女孩，“来，好孩子，擦擦脸。” 尤莉颤巍巍接过纸巾，侧身递给南希，转过头，闭上眼睛，南希仔细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脏东西。 南安仰头看了眼时间，刚才电话里说，中方的对接人明天才能到，想来他们今晚也没有地方可去，只好走进侧面的小房间，这是他平时值班睡觉的地方，稍稍整理了一番，将一条毯子拿出来，递给伊诺，“喏，今晚你们还得待一晚上，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们回去。” 尤莉一听回去，漆黑的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顿时忘记了胆怯和防备，小巧的双手一把抓住南安的胳膊，“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可以回中国了吗？” 看着女孩眼里的期待，男人默默点了点头，“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睡这里面。”说着带着两个女孩进了里侧，伊诺跟在后面想进去，被南安拦住，“伊诺，你可不能和她们一起睡。” “可是之前我们一直是一起睡的，我要保护她们。” 直到这时，南安才明白伊诺刚才的种种行为。 他依旧关上门，让两个女孩在里面。 然后拉起伊诺，走到一旁，“不用害怕，孩子，这里是维州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敢在这里伤害她们。” 伊诺不情不愿的在长椅上躺下。 早晨六点多，南安揉着眼睛醒来时，看到地上裹着毛毯蜷缩着身子睡在房门口的男孩，整个人有些懵。 他不知道伊诺是什么时候移到房门口的，当然他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个女孩对伊诺来说有多么重要。 上午九点一刻，中方对接人赶了过来，在看到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三个瘦弱的孩子时，忍不住唏嘘，南安听到了叹气声。 在尤莉期待的目光里，交接手续办的很顺利，孤儿院那边的资料警方这边也已经拿了过来。 —— 回国的飞机上，三人激动地这看看，那看看，身旁的负责人让他们睡会，飞机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落地。 可是他们哪里听得进去。 “Nancy，你看，那是不是中国的山脉了。”尤莉趴在窗户上，一直看着外面，兴奋的双眼不知道该看哪里。 三人里，倒是伊诺沉稳些，这会他的心情全然不在窗外的景色上，他知道，落地后，他们三人便要分开了，幸运的话，他们能够遇到领养人在一个城市的，这样，至少他们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万一不幸，没有在一个城市，那以后，想要再见到她们，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回城的这十几个小时，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待在一起的时光。 伊诺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糖果。 果然，下了飞机，他们便被带去了国际儿童领养中心，领养他们的人早已赶到现场，看着会议室坐着的陌生人，尤莉和南希无助地看向伊诺，“Enoch~”尤莉拉着他的衣角，喊了声。 比起南安，这边的工作人员，显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的确，他们每天要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情。 “认识中文吗？” 伊诺点头。 工作人员说着，将一份资料分发给他们三人，同样的资料，也分给对面的领养人，这是双方的资料信息。 伊诺瞥了眼三组家庭中，衣着稍显华丽的一对夫妇，又看了眼一身朴素着装的夫妇，留意到他们粗糙的双手，最后目光落在最边上的老妇人脸上，只有她是一个人来的，老人头发花白，但眼神看着矍铄。 双方看着资料，不时抬眼看看对方。 碰巧眼神对上时，孩子不比大人，慌乱的连忙躲开。 小提琴夫妇双双目光都落在角落里那个可人的小女孩身上，见她不看他们，直接起身，走向尤莉，“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陌生的男人气息，尤莉敏感地捕捉到，她下意识将脑袋低得更低，一旁的工作人员见尤莉这般，只好劝说他们先回座位。 货运站夫妇倒是一眼就相中了伊诺，他们做的是体力活，需要男孩子，有力气。 只有一旁的老太太，倒是满脸心疼地望着三个孩子，看他们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想来他们之前过得并不好。 一番交涉后，工作人员将三位孩子叫到另一个办公室，询问他们的想法。 刚一走进小办公室，南希就哭了，她刚才清清楚楚地留意了对面的领养家庭，除了那位老太太，其他两位家庭压根没有看她，想到这里，她更加难过，她知道那位老太太年纪挺大了，穿着打扮看着也是普通人家，一想到自己被她领养以后的日子，她觉得不会比自己在维州好多少。 听着她呜咽的哭泣声，伊诺走过来，抬手给她擦拭着眼泪，“Nancy，你想去哪个家庭？” 从小到大，伊诺最怕Nancy和Yuri哭了。 问完南希，他又转头，看向懵懂站在一旁的尤莉，“Yuri，你有想去的家庭吗？” 伊诺话音未落，南希立即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向尤莉，她也迫切想知道她的答案。 “我……我想去老奶奶家里。” 尤莉说出这句话时，伊诺和南希好像都松了口气。 最后，本着双方意愿，红色国旗前依次出现了十二岁的尤莉和葛仕兰，十三岁的南希和沈南钲夫妇以及十三岁的伊诺和王佑良夫妇。 无视领养过程中的小插曲，对他们三个来说，前十年飘零孤苦的生活总算终结了，三人看着自己的领养人，还是对今后的日子有了期待。 临别时，伊诺掏出口袋里那两颗放了许久的奶糖，分别放在了尤莉和南希白净的手心了，强忍着情绪，双眉紧紧拧在一起，压抑着声音，“以后我不能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了，你们要勇敢起来。” “Enoch~” 直到此时，尤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真得就要分开了，她的声音在颤抖，一下子冲上前环抱住了伊诺。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一定会再见的。” 南希也哭了，上前同两人抱在一起，“Enoch，你别担心，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 伊诺一边哭一边嘱咐，“Nancy，以后遇到困难要先想办法，眼泪不能解决问题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说着转头看向哭得鼻头通红的尤莉，“Yuri，你放心，我还是会帮你打听你妈妈的消息的，要是有了消息，我一定会找到你，告诉你的。” 尤莉重重点头，“谢谢你，Enoch~” 临了。 南希跟着沈氏夫妇坐轿车去了东鹿。 伊诺跟着王氏夫妇坐拉货车去了八莲。 只有尤莉跟着葛老太太留在了北望。 第2章 第 2 章 五年后。 端午节当天，一大早，葛仕兰因身体抱恙，不能去陆家做家宴，听着老太太躺在床上咳嗽的声音，尤莉犹豫了一会，还是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奶奶。” “尤莉，怎么了？”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孩子，这是老毛病了，奶奶心里有数，没事的，你快去写作业吧，明年就要高考了，可别耽误功课。” 尤莉不走，走上前，扶起葛仕兰将自己刚刚煮的梨汤喂到她的嘴边，看着眼前越来越标致的人儿，葛仕兰一脸自豪，她前半生死了丈夫，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谁知偏偏有了这么个好运气，遇上了尤莉这么好的孩子，年近七十的她，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将这孩子拉扯到这么大，很是欣慰。 她不指望尤莉给她养老送终，但是人年龄大了，到底抵抗不了孤独，有个孩子在身边，日子倒是好了很多，尤莉喜欢说话，刚回来的时候，中文还说得不利索，这些年来，跟着她，有样学样，能够说的一口流利的中文了。 “奶奶，您就别担心我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电话声又响了起来，尤莉有些生气，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尽管葛仕兰和东家告了病假，那边的管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今天这顿饭离了她还就做不了了。 “喂！”尤莉的语气有些不好。 那头愣了下，遂即才开口：“葛妈妈啊，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大少爷要回来，少爷就好葛妈您那一口，夫人还是希望您能够赶来。” 听着电话那头为难的语气，尤莉本来心软了一些，谁知最后一句，给她心里的火到底燥了起来，“大少爷回来就回来啊，大少爷回来重要，还是我奶奶身体重要，我再说一次，奶奶生病了，今天没法赶过去。”尤莉吼完，不等对方说话，便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为难地抹了把脸，又回屋里回话去了。 葛仕兰在房间里也听到了客厅尤莉的说话声，见她进来，便说：“尤莉啊，我还是去吧，奶奶在陆家干了有小十年了，这家的工资发得及时，也能高一些，你这明年上了大学，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这万一惹东家不高兴了，给奶奶辞了怎么办？” 眼看葛仕兰就要下床，尤莉连忙上前拦住她，“好了，奶奶，我去吧。” 葛仕兰说的也在理，她现在确实还没有成长为一个有底气的人，她没有钱啊，生活处处都要用钱。 “你去？” “是的，我去。” 葛仕兰面露忧色，“你可以吗？” “奶奶，我吃您做的饭吃了这些年，您平时放那些调料什么的，我可都记着呢。” 看着尤莉颇有自信的样子，葛仕兰尽管不放心，但肺实在不舒服，“那你去了，可仔细着啊，那边那位管家姓陈，你喊陈叔就行，去了有找不见的问他。” 从家里出来，尤莉揣着一枪孤勇，脚踏板蹬得用力，好像自己这次去就能证明自己有能力赚钱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入了陆家大门。门口的男子看到她时，连忙迎了上来，“你是葛妈妈孙女吧。” 看着面前着急忙慌的男人，尤莉不确定地喊了声，“陈叔。” “哎。”陈川答应了声。 引着尤莉快速进了大门，“你叫尤莉是吧？” “对，陈叔。” 陈川纳闷，看着面前女孩的眼睛，倒是个中国人模样，怎么起了个洋名字，但他也顾不上多问，只是对尤莉的长相印象深刻。 一进厨房，里面的两位厨娘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看到陈川领着一位娇俏少女进门，不由得瞥了眼，“陈管家，这是从哪里找来个美人儿？”厨娘边颠勺边打趣。 尤莉嗤嗤笑了两声，走上前来，“姨姨们好。” “哟，瞧这小嘴真甜，是葛妈妈的孙女吧。” 尤莉快速走到一旁，戴上围裙，“对的，姨姨喊我尤莉就行。” “尤莉？” 两位厨娘也是默默喊了声，尤莉看着两人的面色，想来也是和陈川一样，纳闷着呢。 “这五道菜可是我奶奶要做的？”尤莉指着菜本上几个葛仕兰常做的菜，开口问了句。 “这孩子真机灵，葛妈做的菜你都认得了吧。”两人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 尤莉收起笑容，菜其实已经备得差不多了，尤莉挑好自己要用到的菜，便开始利落切了起来。 一旁的陈川看着，忍不住连连称赞，说尤莉不愧是葛仕兰的孙女，利落切菜的样子都很相似。 厨房这边正忙得热火朝天，前院传来鞭炮声，劈里啪啦的，黑色宾利稳稳在院门口停了下来，司机快速下车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男人，一身深灰色西装，身姿修长挺拔，额前随意散了一缕碎发，倒是给一身正派的行头添了几分不羁，一双凌厉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紧绷着面容大步走近院内，却在听到一声娇软的“大哥”后，瞬间面露缓色，陆妍之一身淡蓝色长裙蹦蹦跳跳来到男人面前，亲昵的挽上男人胳膊，“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妈妈都不知道派人出去看了多少次了。” “妍之，愈发漂亮了。” 两人说笑着走进堂厅，陆家老两口正仰着头瞅着门口，突然视野里出现自己的大孙子，老两口激动的腿脚都在颤抖，哆嗦着站起身来，“淮书啊，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奶奶了。” 老太太说着扑进陆淮书怀里，哭得动情不已。 听到客厅的哭声，张毓婉一身淡青色旗袍款款走进了堂厅，“淮书。” 陆淮书抬头，看向来人，面色动容，“妈。” 母子俩人三年未见，虽说也经常打电话，此刻还是显了生分。 张毓婉走近，伸手抚上陆淮书的侧脸，忍不住心疼道：“瘦了，脸上都没肉了。” 陆父走得突然，国外的那些生意急需人接手稳住局面。走得时候，陆淮书本以为一个月就能处理好，谁知这一去就是三年。 “好了好了，妈，您别哭了，淮书这不回来了，您好好看看孙儿。” 张毓婉说完，转头看向女儿，“你二哥呢？怎么不见人。” 陆妍之挪着脚步，走过来搂住母亲的肩膀，“妈妈，您还不知道您儿子吗？昨晚又出去鬼混了，这会还睡着呢。” “这混小子，你哥都回来了，你去，喊他起床。” “淮书，洗洗手，后厨做了你爱吃的菜，马上就开饭。”张毓婉说着扭着腰身打开后门走了出去，她要去看看后厨的接风宴做的怎么样了。 人还未走近，就闻到了后厨飘出来的菜香味，还是熟悉的味道，张毓婉不禁扬起嘴角，晃着手里的丝质手绢，前脚迈进后厨便喊道：“葛妈，还是您心疼我们老大啊。”话音未落，看到厨房里正在摆盘的尤莉时，整个人有些愣住。 “夫人，十四道菜已经备齐，大少爷应该回来了吧，您看我们什么时候上菜合适？”其中一位厨娘说。 张毓婉抬手状似擦着眼角，不动声色走到尤莉面前，“赵芝，她新来的？” 张毓婉看着面前一身棉质白裙的女孩，不由得皱眉，在后厨这种地方穿这种衣服，是身体做着这份工作，心却不甘心？ “夫人，她是葛妈妈的孙女，名叫尤莉，这边这些菜都是这孩子做的。” 张毓婉看了眼赵芝，女人立即意识到东家的不悦，连忙低下了头。 “夫人好。”尤莉适时上前打了声招呼。 被那双圆溜溜的小鹿眼一看，张毓婉竟有一丝不自在，好一个美人胚子，这还是素面，她打量着尤莉纤细的四肢，暗自想，不出经年，依这上乘姿色，想必以后也得攀龙附凤，登上上等人的阶级。 “夫人？”见张毓婉出神，尤莉又喊了声。 张毓婉这才回过神来，“你奶奶没事吧？” 话虽这么问的，可到底今天打了好几次电话，来的却是孙女，张毓婉还是有些不高兴在的。 “奶奶病得厉害，夫人，这几道菜，平时在家奶奶也会教我做。”尤莉说着指了指旁边自己做的五道菜肴。 张毓婉瞥了一眼，刚才进来时，闻到的味道，她当然知道这菜肯定不会差。 今天儿子回来，是大喜的日子，索性懒得计较了，“着手准备上桌吧。”扔下这么一句话，女人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余下的众人纷纷倒出了一口缓气，赵芝吩咐道：“尤莉，你跟在我和刘燕后面，咱们这就出发上菜。” 从后厨到前厅的距离不算远，尤莉端着手里的菜盘，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刚才张毓婉的样子，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大户人家的主人有多么不好相处，她不禁回想，这些年，葛仕兰是怎么在这个深宅中如履薄冰的，就连人已经病成那般，还得为了东家的少爷能够吃上爱吃的菜肴强撑。 “尤莉，快点。”赵芝在前面喊她。 尤莉仰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慢了前面两人许多，连忙快步跟上，看到她们三人走来，陈川掀开门帘，在尤莉经过时，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上菜的时候仔细着点啊。” “知道了，陈叔。” 进入前厅，圆桌上早已坐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尤莉低着头，跟在刘燕后面，小心的将自己手里的第一道菜摆在了桌上，桌上的主人家正絮絮叨叨拉着家常，除了张毓婉瞥了眼尤莉自来卷的短发，其余人均没有留意到后厨突然出现的这一位格格不入的女孩。 来来回回，第三趟，最后两道菜，刘燕去了厕所，赵芝怕耽误了时间，“尤莉，你和我去吧。” 尤莉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厨具，洗了手端着最后一道虾仁豆腐汤，跟着赵芝走了出去。 第3章 第 3 章 “怎么样？淮书，你好的那几口，你妈可都记着呢，吩咐葛妈专门给你做的。”老太太说着又给陆淮书碗里夹了一些菜。 “奶奶，够了够了。” 陆淮书吃了一口，突然抬起头来，狐疑道：“刚才怎么都没看到葛妈？” 以前葛仕兰上菜时，都会将陆淮书爱吃的菜特意摆在他面前，会小声嘱咐他多吃些，这会提起她，陆淮书这才想起来，今天葛妈好像一直没出现。 张毓婉清了两声嗓子，“葛妈妈今天身体不适，请了病假。” 她这一说，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陆妍之指着那几道菜，“那这些菜是谁做的？我吃着味道可都是葛妈能做出的，好像还更胜一筹来着。” 一旁的陆思林顶着一双肿泡眼，也插话道：“这个清炒时蔬最好吃，能吃到新鲜菜心的甜味，妈，你从哪里请了厉害厨子？” 看着陆思林一脸的颓废样，张毓婉心中郁结，“吃你的饭，今晚再出去鬼混，让你大哥打断你的狗腿。” “淮书，你这也回来了，可得替妈好好管管你这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妹妹。” 陆妍之不高兴地放下筷子，“妈，您这说二哥就说二哥，干嘛拉上我啊。” 张毓婉一边给陆淮书夹菜，眼睛瞥了一眼一旁的女儿，“你干了什么别以为妈不知道。”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陆妍之知道张毓婉肯定也知道了，比起他的二哥，她有过之而不及，只是陆思林都是明着来，她还要保持陆家淑女的体面。 饭桌上一时气氛有些尴尬，陆淮书适时提醒，“妍之，先吃饭。” 后门帘再次掀开时，陆淮书便抬起头来，仔细看向来人，这才留意到赵芝后面跟着一个陌生面孔，低着头，一头自来卷披肩发遮住了半张脸，一袭白裙，四肢白得透粉，男人盯着那道身影，慢慢走近饭桌，在陆妍之身边站立，赵芝将手里的菜放到桌上，又过来帮尤莉铺好隔热垫。 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传进陆妍之的鼻腔，她转过脸来看向站在一旁低着脑袋的人儿，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在赵芝刚放好隔热垫，准备起身时，却被桌下突然伸出的脚绊了一下，身体站不稳前倾过去，手肘撞在了尤莉身上，砂锅里滚烫的汤汁洒了出来，溅在了尤莉白皙的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尤莉强忍着疼痛，闷哼了声，强力稳住手腕，将砂锅稳稳放在隔热垫上，抽了点的餐巾纸，擦干净边缘的汤汁，将手背在身后，恭敬道：“夫人，十四道菜全部上齐了，请慢用。” 桌上的众人当然看见了尤莉被烫红的肌肤，可张毓婉说出口的话却是：“上个菜也毛手毛脚的，葛妈妈让你过来没告诉过你该注意的规矩？” 赵芝连忙拉起尤莉，“夫人，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刚才没有站稳。” 赵芝这么说着，眼神却不由瞥向身旁的女生，陆妍之正一脸看好戏地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好了好了，退下吧。”张毓婉不耐烦摆了摆手。 陆淮书盯着那道快速离去的背影，随着门帘掀开，消失在视野里，男人收回视线，目光变得深沉。 两人一走出前厅，赵芝立即拉起尤莉的右手，碰到烫伤处，尤莉吃痛，本能躲了一下，“啧啧啧，都怪我都怪我，都怪姨姨，孩子受苦了。” 尤莉粉白的脸颊沁着细汗，想必是极力忍着。 回到后厨，刘燕一看两人的脸色不对，低头就看到了尤莉的手背，“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变成这样了？瞧这细皮嫩肉的，怎么遭这等罪啊。” “燕子，我记得你去年是不是烫伤过，你的烫伤药还有吗？” 赵芝说着带着尤莉来到水龙头处冲了冲，冰凉的水花喷洒在手背上，疼痛顿时减轻许多。 “有呢有呢，我去找找。” 不一会儿，刘燕进来，手里拿了支白色的药膏，给尤莉手背涂了一些，“还好没有起水泡，不然就要去医院处理了。” 赵芝给三人盛了饭，“来，尤莉，先吃点饭吧。” 尤莉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不了，姨姨，下午是不是就没什么事了？” 两人看着尤莉单纯的大眼睛，“没什么了，晚餐有我们俩，你吃过午饭就回去吧。”赵芝说着将米饭递到尤莉手里，家宴剩下的菜也够她们三人今天吃顿丰盛的了。 “快吃吧，孩子，葛妈妈的那份，我也留了，你一会走，给带回去。” “两位姨姨，今天真得很感谢你们。”尤莉快速扒起了碗里的饭，剩了几只鲜虾，赵芝都夹给了她。 午饭过后，陆淮书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匆匆又出门了。 驾车驶离别墅区，陆淮书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闷，今天饭桌上的小伎俩，往日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思林和妍之总归是娇惯大的孩子，由着他们去了。 今日竟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那抹隐忍的小脸，当下竟责怪起小妹来。 男人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车子猛然加速，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红灯亮起的一瞬，冲了过去。 他其实没有重要的事情，只是待在家里不免又要听家里的絮叨，无非就是让他抓紧一点，快点将终身大事搞定尔尔。 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车子猛地降速，从身后缓缓驶向路边奋力蹬着自行车的女孩。手背抹着药缠着纱布，右手几乎没办法发力，尤莉艰难地蹬着，此刻只想赶快回到那破败的小屋去。 陆淮书放下车窗，车子缓缓行驶在自行车斜前方，透过后视镜，默默地观赏着身后人儿脸上的各种表情。 发力吃痛的时候眉头会忍不住皱起来，忽而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乐得咧着嘴笑得眉眼弯弯，突然又想到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笑意又收了回去，小脸变得严肃起来。 陆淮书看着这个像个小蝴蝶般的女孩，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尤莉抬头，前方的跑车缓慢的像只笨乌龟，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开在自己前面，突然想到前几天看过的当街掳人的新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害怕起来，谨慎地往周围看了看，左边的公园里有一条回家的小路。自行车一个急刹，快速朝左边的公园骑过去，上路牙时，尤莉奋力抬起自行车头，在陆淮书诧异的眼神里，冲进了密密麻麻的竹林。 陆淮书不禁侧着身子看去，不知这小姑娘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大马路不走，偏偏去走那甚少人走的小道。 银色跑车再次加速，像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去。 北望某私人会所，陆淮书将车钥匙扔给门童，边脱西装外套边往里走，大堂经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连忙笑盈盈迎了上来，“陆公子啊，好久不见了啊，沈经理这会刚好也在呢。” 陆淮书扫了眼满脸堆笑的女人，冷冰冰地应了声‘嗯’，便直接朝电梯走去。 女人尽管被无视，却还是连忙赶上前，帮他按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脸上的笑容消失，暗自吐槽了句：“真是活阎王。” 电梯门在十二层打开，因为是白天，酒吧的侍应生正百无聊赖的整理货架、打扫卫生。 “沈阔人呢？” 大厅里突然响起声音。 包厢里的男人闻声，打开了房门，“陆淮书！” “你小子总算回来了。” 说着大步上前两人抱了下，“壮了啊。” 沈阔与陆淮书自小相识，一起长大的朋友里，两人品性倒是相似，相比其他朋友来，走得要近一些。这几年，陆淮书在国外，国内这边的生意没少让沈阔帮忙。 两人走进包厢，这是沈阔为自己专门搞的一间，平时懒得听家里唠叨了，便躲到这里来。 像他们这种家庭，不管私下怎么样，在外面总归是要面子的人，不能给名门丢了份的。 “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联系我的。”沈阔一边倒酒一边打趣道。 “怎么？不欢迎？” 男人正高兴，冷不丁被噎了一句，忍不住在陆淮书膝盖上拍了下，“滚你丫的，老子盼你回国盼了多久了。” “你就气我吧。”沈阔说着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温妮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最近那边时装周，她要晚一个月。” “哦~” 沈阔听完若有所思，又给自己倒了一些，“你们俩这都在一起七年了，那温家不催吗？我记得温妮比你小三岁来着，也二十六了吧。” 陆淮书抿了一口，睇了沈阔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一起长大的，温妮对你怎么样，我们这些朋友可是看在眼里的，你可不能负她啊。” 男人嗤笑了下，“你觉得我会吗？” 沈阔垂眸看着酒杯里黄色的液体，“陆淮书，你也就在陆家装装好人，你什么样。我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顿时传来一阵笑声，陆淮书一把揽上沈阔肩膀，“也就在你面前，我不用伪装。” 两人喝到傍晚，酒劲上来后，陆淮书觉得浑身难受不已，摇摇晃晃着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眼睛忽地一瞥，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手上的纱布让他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不由得勾起唇角，醉意上头让他原形毕露，目光放肆地流连在不远处的身影上，看到她白色T恤衫影影绰绰的形状，陆淮书倏地冒出一股逗弄，走到吧台，要了一杯酒。盯着忙碌的人儿，大步走了过去。 临近夜晚，今个又是周五，这会是尤莉最忙碌的时间，双脚不沾地的来回帮着客人拿酒，这会她正端着两杯特调上桌，身子刚转过来，迎面就和一身酒气的男人撞在了一起，这种状况时有发生，酒吧里喝醉的人不在少数，但不管是谁的错，作为侍应生，就都是他们的错。 尤莉连忙弯腰低头道歉，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男人朝她倒去，陆淮书手里的酒就这么不着痕迹刚好泼在尤莉胸前，酒水浸湿，粉色的胸衣立即映现出来，男人迷离地盯着那团粉红，张开手掌，又抬头看着那团，手掌依着那团大小又往回收了收，喃喃自语道：“好像是这么大。” 第4章 第 4 章 此刻尤莉全然顾不上衣服上的污渍，只是一个劲的弯腰道歉，这份兼职是她找了许久的，每晚两个小时，每个小时180的薪酬，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份不错的收入。 她每周会来这间酒吧三次，忙是忙了一点，可是也没有太多技术含量。 陆淮书倪着眼，盯着眼前女孩，小女孩在他面前束手无策的样子，让他莫名感觉心情通畅。 “你叫什么名字？” 尤莉一听男人问起她的名字，生怕他会找经理投诉她，倏地抬起头来，对上男人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时，一时有些愣住，眼前的人好熟悉，好像陆家饭桌上匆匆一瞥的男人。 在男人准备又开口时，尤莉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夹，陆淮书沉眸盯着那个磨损很严重的粉色钱夹，只见女孩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两百块钱，抬起头来，不确定地伸向他，“这个…这个够吗？” “或者我帮您拿去干洗店清洗？” 陆淮书这才低下头看了眼身上，发现灰色的衬衫上沾上了黄色的酒渍。 看着对面颤颤巍巍的人儿，陆淮书上前一步，来到她面前，“我这件衬衫三万多，你说够吗？” 男人蛊惑的嗓音还在耳边，尤莉的大脑却是一阵空白，眼神空洞，刚一抬脚，整个人朝前栽去，陆淮书眼疾手快伸出胳膊，一把揽上她的腰肢，一个转身，将人带到了干净的地方。 沈阔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不见陆淮书回来，一想到他喝了不少，出来找人时好巧不巧观赏了眼前的戏剧**件。 “陆淮书。”沈阔喊了声，径直走了过来。 尤莉偷偷瞄了眼甚少出现的总经理，整个人更加紧张起来。 心想这份工作可能要完蛋了。 却在下一秒，听到，“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欺负人小姑娘，你好意思吗？” 沈阔说着看了眼尤莉，她这才连忙挣脱开男人的手臂，“总经理好。” “下去吧。” 尤莉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迟疑着不敢动。 沈阔不耐烦道：“怎么？让你下去没听到？” 话音未落，尤莉一个利落转身，脚下生风，快速逃离了事故现场。 就在此刻，她还单纯的以为是总经理心善解救了她。 她一走，沈阔捶了陆淮书一拳，“怎么回事？发情了？那么小的也不放过？” “你再这样，小心温家那边。” 男人脸色突然一冷，表情变得阴鸷可怖。 “好了，不早了，散了吧。” 沈阔拉住他，“诶，你喝了这么多，叫代驾了吗？” 陆淮书朝后门看了眼，“还是操心你那小侍应生吧。” 说着从一旁拿起外套，大步走了出去，身后的沈阔不禁纳闷，这男人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了，三年多未见，虽说底色还是当年那个浑不吝的人，可怎么他总感觉这次见到陆淮书，更加难以摸透他了。 走出会所，男人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眉头紧皱，砸吧了下嘴，代驾小哥骑着小电驴来到会所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伊诺连忙上前，“你好，尾号3653是您叫的代驾吗？” 陆淮书瞥了一眼来人，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下身的灰色裤子也是满满的褶皱，男人不屑蹙眉，一脸嫌弃的将车钥匙递给他，往后座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又低头看了眼伊诺的帆布鞋。 这双脏兮兮，油污沾满的帆布鞋令陆淮书作呕。 “你，有没有戴鞋套？” 伊诺弓着身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深蓝色鞋套，“有呢有呢。”说着朝男人晃了下。 陆淮书见状，心头那股不快消逝了些，长腿迈入车内，伊诺连忙上前帮着关上车门，将自己的电驴折叠好，放进后车厢，快速进了驾驶座。 代驾跑车他还是第一次开，到底有些生疏，找了半天，才找到位置，好在后座的男人上车到现在一直闭着眼，好像睡着了般，伊诺透过后视镜，小声道：“先生，您好，您还没有说目的地。” 陆淮书睁开眼，困乏地说了地名，拿起丢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将自己的脸蒙上，睡了过去。 一路上，后座里一直传来手机震动声音，直到车子稳稳驶进车库停稳，伊诺拿出自己的车子，临走时，敲了敲车窗，被吵醒的男人一脸的不耐烦，眼神带着怒意，没等他开口，伊诺连忙说：“先生，到了，您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淮书抿唇嗤笑，笑意令人发颤，在伊诺疑惑的表情里，男人从口袋掏出钱夹，随意抽出好几张红票，将车窗落下一节，将那几张红票随意扔了出去。 伊诺退身不及，被钱甩到了脸上。 原本微笑恭敬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在他意识过来被羞辱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漆黑地车窗已经合上，他怒视着里面，此刻已经全然看不到男人的嘴脸，又转头看到地上散落的钞票，最终还是收回了愤怒，蹲下身，将那近乎自己一个月薪资的小费塞入口袋，快速骑车离开。 这是他来北望的第二年了，两年前，跟着王佑良夫妇来到北望，平时他的工作主要是帮着夫妇俩送货，闲下来的时间则会做些零活，给自己攒点钱。 看着存折里慢慢变多的数字，这是这几年唯一让他觉得有奔头的事情了，他想再次相见的时候，万一她们两人过的不好，他能够有底气将她们带在自己身边，一如当年在墨尔本一样。 回去的路上经过银行，伊诺停下车子，将口袋里的一千五百块钱存了进去。 * 在尤莉胆战心惊熬了两天后，没有接到人事经理的电话，她悬了两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一大早，一如往常一样，葛仕兰出门前就给她做好了早餐，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瞬间打湿了她的睫毛和刘海，尤莉装好早餐，骑车出门。 她住的这块属于棚户区，距离城区有些距离，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每天骑自行车下来要近乎一个小时的路程。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尤莉白嫩的手指上全是冻疮，夜里痒的抓心，令人睡不着觉。 七点四十分，尤莉总算到了，大门口陆陆续续都是走读的学生，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在密集的人群里停在了校门口马路边，尤莉推着自行车不自觉抬头看去，这所学校分为国际部和国内部，界限可谓泾渭分明。 就像此刻早高峰，国际部那边各种私家车接送，门口稍显拥堵，尤莉所在的国内部，大多数是走读学生，在就是她这种住在郊区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学生。 黑色轿车门打开，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尤莉定睛一看，女孩的面容让她顿时愣住。 那是陆家的女儿。 陆妍之身着一身粉色套装，白色的短裙下是修长嫩白的长腿，尤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一身长款校服，正值夏季，她一直没有订夏季校服，秋季的长袖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积聚了满满的潮热。 细密的汗水顺着侧脸滑落向脖颈，浸湿了里面的短袖。 “大哥，谢谢你送我过来，开车慢点奥。” 陆妍之开心的招手，目送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驾驶座上，男人缓缓踩着油门，看着后视镜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推着自行车闷头走进校门。凌乱的头发胡乱的扎在脑后，陆淮书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在家里见到她时，一身白裙，自来卷的披肩发好像是特意打理过的，不想今天，看着简直像个炸毛的小猫。 来到班级，上周月考的试卷发下来了，尤莉在座位上坐下，这才拉开了校服拉链，里面的鹅黄色短袖胸前已经被汗水打湿，同桌陈想凑过来，感受了下尤莉周身的热气，忍不住心疼道：“尤莉，你这样不行的，现在才五月初，这天气越来越热，你不订短袖，会捂出疹子的。” “再说了，今年暑假我们肯定要补课的，这马上高三了，你不能这么苛刻自己。”陈想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拿出来两张五十块钱，“喏，这是我这半年来攒的，先借给你吧。” 一套夏季校服是380块钱，尤莉实在不想多花这份钱，经过一年多的捉迷藏游戏，她已经熟悉了教导主任抽查的时间点，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尤莉连忙拉起拉链，收拾好书本，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教导主任熊智行走到她跟前时，揶揄道：“尤莉啊，这长袖穿得可还舒服。” 男人一脸的鄙夷，明明看到尤莉热的泛红的小脸，还要故意这么说，尤莉低着脑袋，圆珠笔刷刷的在笔记本上整理着错题，“还好，老师。” 男人见她头也没抬，轻哼了声，离开了。 “熊大他就是专门来抓你的。”陈想忍不住说道。 她将手里的一百块钱硬是塞到尤莉手中，“拿着吧，去订一套吧。” 算了算了，尤莉将钱收进口袋，“陈想，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用着急，我平时也不太花钱，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这段时间就忍忍，少吃点零食喽。” 听陈想这么说，尤莉有些不好意思，“陈想，我奶奶改天做好吃的了，你来我们家吧，就是距离有点远。” “好啊好啊。” 陈想吃了几次尤莉带的小吃，都是葛仕兰自己做的，祖孙俩虽然日子过的清苦了些，可尤莉知道，葛仕兰是尽可能的给了她能给得了的。 这天晚上回家，尤莉便从存钱铁盒里拿了280块钱，打算明天一早去找班主任，订夏季校服。 第5章 第 5 章 翌日一早，尤莉早早就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等着，班主任郭晓珍上了台阶，一个转身便看到了乖乖站在门口等着的人。 女人一身淡蓝色套装，及膝的长裙恰到好处，缓缓朝尤莉走来。 “老师。” 郭晓珍一边开门，一边问道：“尤莉，怎么了？” 门开了，“进来说吧。” 跟在班主任后面进了办公室，揣在口袋里的双手不自觉已经沁出薄汗。 “老师，那个现在还能订夏季校服吗？”尤莉的声音越说越小。 郭晓珍拿着保温杯走到沙发处坐下，“你想现在订校服？” “是的，老师。” 郭晓珍的表情有一丝犹豫，目光将眼前的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给尤莉当班主任已经两年了，这孩子她还是印象挺深刻的，家中只有一个老人，祖孙俩一起生活，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样吧，我先找找当时那家定制店联系方式，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说是高二十班补订夏季校服。” 尤莉一听，连连弯腰道谢，“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尤莉。”郭晓珍喊了她一声。 “抬起头来。” 尤莉身形一顿，抬头的动作迟缓得让人着急。 两人目光对上时，郭晓珍扶了扶眼镜，“尤莉，抬起头来，直起身来，你很优秀，就剩一年了，加油啊，老师很看好你。” 回教室的路上，郭晓珍鼓励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尤莉小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到的笑容，此刻她像只欢愉的小鸟，灵动的扑扇着翅膀飞进了孕育梦想的圣地。 下午课间，郭晓珍就将地址给了她，放学后尤莉按照小本子上记着的地址找到了那家位于中心区的店铺，交了定金，被告知半个月后来取。走出大楼，已经六点过半，她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酒吧。 路上遇到堵车，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大堂经理见她急匆匆冲进来，连忙拉住了她的书包肩带，“书包藏起来。” 尤莉这才意识到，今天着急了些，忘了将书包藏起来了，这地方特殊了些，时不时有监管部门过来巡查，被查出雇佣未成年可就麻烦了。她连忙将书包藏在身后，从侧门走了进去，换了应侍服，开始忙碌起来。 今晚的酒吧好像人格外多了一些，她刚打扫干净一桌，值班经理过来喊她，“尤莉，你去帮着小傅上个酒。”尤莉抬眼看到姓傅的男人端着一箱酒正艰难的往包厢走着，她连忙赶上前，从箱子上拿过两个小箱，傅卓翰转过脸来看到旁边帮他的女生，“你新来的啊？” 尤莉温吞地点点头，其实她来这里快三个月了，只是她是兼职，平时来的次数也少一些，所以有些员工不认识她也正常。 男人见她腼腆，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只是心里纳闷，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年纪看着也不大，家长怎么肯放心她来这种地方打工的。 “6023，麻烦帮开一下门。”男生提醒道。 尤莉上前转动门把手，包厢门打开，里面乌烟瘴气，一团乱。 两人顾不上刺激的气味，连忙将手里的酒放在了桌上，尤莉瞥到了桌上放着的两个蛋糕，想来包厢里有人过生日。傅卓翰在一旁利落开瓶，尤莉将开好的酒瓶在桌上摆好，两人第一次配好倒也默契，中间没有磕磕碰碰。 角落里，女生翘着二郎腿，细长的手指夹着女士香烟，一边抽着一边留意着面前的侍应生。 尤莉将四十五瓶酒悉数摆好，和傅卓翰两人站起身来，齐声开口道：“你好，酒水已经上齐，请慢用。” 说完，两人转身就要走，却被一声‘慢着’留住了脚步。 陆妍之夹着香烟起身，绕过长桌来到尤莉面前。两人对视一眼，便认出了彼此，尤莉连忙低下头来，不再直视眼前的人，瞧着她低眉的模样，陆妍之瞬时来了兴致，指着一旁的男生，“你出去吧，”然后转头看向尤莉，“你留下，倒酒。” 傅卓翰不由得看向尤莉，新来的应侍生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刁钻的客人，真是可怜，他同情的看着尤莉，想帮她解围，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陆妍之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看着面前女孩一身奢华的装扮，今晚6023的消费，少说也得七八万了，这间豪华包厢里，人均富家子弟或者权势人家，像他们这种底层打工人是得罪不起的。 想到这里，纵使再同情，他还是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包厢门关上，陆妍之朝沙发上瞥了眼，几人立即领会，站起身朝尤莉走来，其中一人一把将尤莉搂了过来，捏着她的小脸，笑得阴险，“哟，小模样可真俊，早就听说国内部那边有个美人，没成想咱们今天运气这么好，竟见到真人了。” “来，告诉姐们，叫什么名字。” 尤莉低着脑袋，小声道：“尤莉。” “尤莉？”女孩拨着她的自来卷头发，突然大力一扯，顿时疼得尤莉头皮发麻，“你是老外？” “不是。” “不是你他妈怎么叫了个洋名字？” 女生掐着她的后颈，“怎么？你想当洋鬼子啊？” 身后顿时传来哄笑声。 陆妍之踢了那女生一脚，女生自觉放开了尤莉，“好了，今天我们好姐妹生日，你来跳支舞，助助兴。” 一群人坐回来沙发上，目光齐刷刷看向包厢中间站着的尤莉，尤莉直觉腿肚子都在打摆，距离门口不到两米，她要想逃，应该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可是，逃出去了，会有什么等着她，她不敢想。 只好吞吞吐吐说：“我不会跳舞。” 陆妍之将手里的香烟捻灭，“不会跳舞？那会喝酒吗？既然都是北陵的，那就是校友。” 见尤莉不动，陆妍之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不大却压迫感十足，“过来。” 尤莉缓缓走上前，蹲下身来，按照先前培训过的，帮她们开始倒酒，众人开始玩起了游戏，有人拿着酒杯凑到尤莉面前，“你，帮我喝一杯，姐妹这一晚上输太多了，喝不动了。” 陆妍之盯着尤莉脸色隐忍的表情，轻哼一声，“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两个多月了。” “哦，鸽子给你喝这酒可是一万多一瓶啊，你在这里这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吧。” “我不喝酒。” 头发突然被人揪住，尤莉被迫后仰，“给你脸了啊。”女生说着，扣住尤莉下巴将一杯烈酒猛地灌进了她嘴里。 呛得尤莉顿时脸色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要疼炸，她连走带爬的仓皇逃出包厢，去了卫生间，有些酒水顺着鼻腔灌了进去，刺激的她眼泪哗啦啦的流下。 今晚这遭的什么罪啊。 十点半出了会所时，碰巧包厢里那波人也刚散场，陆家十二点的门禁，陆妍之不得不遵守。 尤莉看到众人快速躲了起来，看着白色轿车缓缓启动，驶离走远，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骑上自行车往家的方向奋力蹬去。 回到家时，葛仕兰已经睡了，尤莉悄悄溜进房间，拿了身干净衣服，快速去冲了个澡，才上了床，从床头柜里拿出铁皮箱，将今晚赚到的360块钱放进里面，这两个多月她攒了8000多了，再加上她之前存的，有一万多了，尤莉心中盘算着，她今年十七了，距离二十五岁之前攒够钱，找到妈妈，好像还差挺远的。 心情稍稍失落过后，她又给自己加油打气，以后上了大学，她会有更多的时间，她可以带家教，可以做促销，可以找到更多的赚钱工作，一想到这里，她又燃起了希望，梦想着找到妈妈的那一天，可以骄傲的告诉她，她有钱了，能够养得起自己，也能够养得起妈妈，以后和奶奶还有妈妈一起生活该有多么幸福啊。 甜蜜的梦想让她不在意周身的遭遇，这些比起她在澳洲流浪的日子，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况且她现在活得挺好的，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能穿上蔽体的衣服，还能上学，这种日子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不管怎么说，日子总会一点点地变好。 修女说母亲是没有钱迫不得已将她留在了孤儿院的，每次一想到这个，她就心疼起母亲，脑海里浮现出孱弱的女人抱着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婴孩，穷困潦倒跪在孤儿院门口的场景，好在阿博茨收留了她，母亲一个人，没了她这个负担，至少能够活下去吧。 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母亲，那些都是她的母亲，那些也都不是她的母亲。 今天是端午节前最后一天了，临出门前，葛仕兰嘱咐尤莉，今天放学直接来陆家，逢年过节的时候，陆家老太太做善事，会给家里的下人们开小灶，说是开小灶，其实就是东家花钱买菜，请下人们吃一顿好的。 今天周五，不用去兼职，时间刚刚好，尤莉高兴地答应了声，一路上骑车的瘦弱背影都在昭示着她的开心，扑棱棱的，终于穿上夏季校服，早晨凉爽的微风顺着袖口窜进身体，引得她一阵轻颤，舒服的感觉直通脑神经。 第6章 第 6 章 不再需要和熊智行玩捉迷藏游戏，闷热的空间里短袖也不再一直潮湿。今天的课尤莉感觉异常放松，好像学习效率都提高了几倍，临放学时，快速做完最后的几道数学题。 放学铃声响起，尤莉将手边的英语笔记放到陈想桌上，“陈想，假期快乐。” 尤莉是文科生，相较于其他科的平平成绩，英语成绩简直不像是她能考出来的，长年霸占英语单科年级第一。 但其实所有学科，她花的时间最少的就是英语，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她最不愿回想的那十多年时光，唯一留下的能够让她欣慰的，或许就是语言天赋了，不止英语，她听法语广播，日语广播，写起来或许还吃力一些，可是听说已经不在话下。 “尤莉，假期快乐。” 从学校里出来，尤莉一路飞奔，早上还是炎炎烈日，到了这会，六月的雨，就像狐狸的脾性，狡黠又多变，这会已经阴云密布，尤莉一边骑着，一边抬头看向远处昏黄的天际，她知道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一路上，她祈求老天爷，千万要等她到了陆家。 直到洁白的短袖上落下大颗雨点，尤莉雨里拧眉，蹬得更加用力了。出校门时的好心情，这会已经消散了大半，一想到今天第一天穿上新校服就要被浇成落汤鸡，她可真难过。 雨滴越来越密，打在车窗上，雨刮器好像都摇摆不及。车内，男人一脸的不爽，今天温妮回国，温家那边要他过去吃晚饭，一想到晚上要和那么一家人吃饭，他就心里堵得慌，偏偏他还没有办法。 温家和陆家是世交，温妮和他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温家在他们家最危难的时候，慷慨帮助过，就连家里的老祖宗都念着温家的好，他还能说什么。可有时候他就是控不住想，凭什么上一辈的恩情要他这个晚辈去还，就算要还吧，凭什么要他来还，家里又不止他一个儿子，偏偏陆思林从小就顽劣不堪，恶劣行径都表现在明处。 而他，陆家的长子，还要保持陆家的体面，还要维持好家族的形象。 想到这里，陆淮书一脚油门，踩得用力，发泄着他心中的不满。 雨刮器再次落下的瞬间，迎面而来的人儿就这么不经意闯进他的眼里，雨下得这样大，她瘦瘦小小的样子，浑身湿透，用力蹬着自行车，看样子今天是去陆家，他出门的时候家里已经热闹起来，佣人们张罗着晚饭。 想必她今天也是去陆家吃饭的。 突然那种不愿去温家的情绪更加强烈了，盯着后视镜里那道身影，在前方绿灯亮起来的瞬间，陆淮书突然转了方向盘，车子朝原路返回，动作一气呵成，他甚至来不及深究，自己怎么想的。 雨水不停的顺着尤莉的脑袋流下，她时不时抬手胡乱地抹一把眼睛，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车声，越来越近，逼近的雨水气流直冲尤莉脊背，她连忙刹车，双脚本能的快速着地，在她站定的同时，白色SUV稳稳停在她的身边。 在尤莉慌张的神情下，陆淮书落下车窗，像看个宠物般，眼神肆虐的在尤莉身上流连，湿透了的T恤，紧紧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肩胛骨清晰可见，尤莉脑中仔细回想了下，才将车内的男人和之前酒吧里自己撞到的男人勉强联系起来，她愣愣站在原地，小鹿眼睛不安的乱窜，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开口：“先生，有什么事吗？” 陆淮书看着她白色的胸衣紧紧包裹着胸前小小的一团，突然不屑笑了，自己可能真的饿了，竟然会对着这种小学生的身体起了好奇。 “上车。” 闻言，尤莉小小的脸色露出大大的疑惑，疑惑中似乎还参杂着一些惧怕，她摇了摇头，推着自行车，不由得后退几步。 陆淮书显然没有多少耐心，倾斜的细雨已经弄湿了他黑色的衬衫，男人瞥了眼，催促道：“上车，我送你去陆家。” 话音未落，就听到她执拗的声音，“不用了。” 男人彻底没了耐心，“不用什么不用，淋成这样很爽是吗？巴不得自己被人扒光是吧？” 听到这句，尤莉吓了一跳，眼皮突突地跳，连忙看了眼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白色的胸衣清晰可见，她连忙抬起胳膊去遮挡胸前，可这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别提有多么可笑了。 “行了，上来吧，这会遮什么遮，被看光了才知道遮了？” 这么大的雨，万一路上遇到不怀好意的人，确实容易出事，尤莉没再犹豫，男人按了按钮，顺着后视镜，看着尤莉艰难将自行车挪到了车厢里，关上车厢门，尤莉停顿了下，还是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男人转头看向后座，见她乖乖地坐在边上，身体几乎贴着车门，不觉好笑起来，故意逗她，“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么不礼貌吗？” 听到男人说不礼貌，尤莉立即紧张起来，低头看到车厢里的雨水，难堪地说：“对不起，我弄湿了你的车子。” 她迟钝又颇有礼貌的样子，让男人有火发不出，陆淮书气结，喉咙忍不住上下滑动，厉声道：“坐前面。” “不用了。” 又是不用了，怎么让她做什么，她总是不用了，陆淮书实在听不得这三个字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你是复读机吗？” “哈？”尤莉微张着嘴巴，她实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心想他有话就不能明说吗？老让她胆战心惊的。 “你奶奶没教过你坐车的规矩？车主人在前面开车，好心送你，你这坐后座，当自己是老板呢？” 话音刚落，尤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下了车，拉开车门，重新坐上副驾驶，并乖乖去系安全带，陆淮书震惊的看着出现在副驾驶坐上的人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低着头，系了半天也不见系上，男人忍不住皱眉，欺身上前，从她手里拿过。 尤莉从来没有与一个成年异性如此近距离过，何况还是在如此情况下，她几乎不敢呼吸，后背紧紧贴着座椅背，似乎这样就能让身体离男人远一些。 咔哒一声，安全带系好，陆淮书抬起脸的时候，下巴不经意擦到了那团软肉，尤莉明显也感受到了碰触，本能的推开男人，“好了好了。” 陆淮书嘴角带着坏笑，靠近她的时候，不知为何，鼻尖窜进一股甜甜的奶香味道，看着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想来也不会用什么香水，想到这里，突然眯起眸子，藏起眼底的暗欲，脑海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柔软，薄薄的一层，没有任何东西碍着，几乎就碰到了那团软东西。 或许那奶香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车子总算启动，男人开得飞快，尤莉不由得屏住呼吸，双手紧紧转着手边的抓手，尽管很害怕，但她有自知之明，人家能送她已经很不错了，她不可以得寸进尺。 十分钟的时间，车子缓缓驶进大门，进入车库。车停稳后，男人看了眼身旁惊魂未定的人儿，“到了。” 看着尤莉傻呆呆的样子，男人碰了下她的肩膀，尤莉整个人才从刚才的紧张情绪回过神来，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陆淮书身体收回不及，两人突然近距离对视，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粉嫩的唇瓣，听她细声细语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到底是她太过单纯，还是刻意的装作无知，在她纯净无害的眼眸里，陆淮书竟败退下来，他缓缓收回身体，“下车吧，你的自行车别忘了。” “好的。”尤莉说完，快速下了车，从后车箱里拿出自行车，推到了一旁角落里，双手遮在头顶小跑进了侧门里。 陆淮书不禁勾起唇角，拔出车钥匙，走近了堂厅，陆老太太见他又折回来了，连忙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怎么回事啊？怎么又回来了？” “奶奶，没事的。”陆淮书双手搭在老太太肩上，将人搀扶着坐回来沙发，老爷子这会正在书房练字，今晚有个太太们聚会，张毓婉下午便出门了。 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陆淮书上楼，准备换身衣服，打开衣柜，扫着清一色的灰黑色衣服，一想到那人儿一身校服样子，挑了许久，总算挑了件稍显年轻的浅灰色运动套装。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响得像敲击心房闷鼓，陆淮书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发型，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在第三次震动声传来的时候，接了起来。 “喂，怎么回事啊？这么久不接电话？”电话里温妮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奥，家里有点事情，我不过去了。” “什么？你不来了？可是爸妈……” “你带我向伯父伯母说声抱歉。” “淮书，爸妈为了今天和我们吃饭推了好多事情的。”温妮的声音软了下来。 “你要忙多久啊？能早点结束的话还是过来吧。” 温妮就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执拗，让人窝火。 男人顿时来了脾气，“忙不完，说了过不去，到底还要我说几次。” 温家，温母见阳台上，女儿的脸色不太好，正想走过去问，被温父拉了一把，冲她摇了摇头。 这些年，陆淮书总是彬彬有礼，待他们客气又周到，可是总感觉这层关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弹性薄膜，戳不破，也去除不了。 “让他们俩说吧。” 温妮声音开始哽咽，“淮书？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怪我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陆淮书正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温妮的话递给了他机会，他不快道：“你总是以事业为重，这些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明知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想早点见到我们，明知道老人心里怎么想的，可是你呢？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关心过他们吗？你给他们打电话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吧。” 被说了一通，温妮愧疚地低垂了脑袋，她这些年工作忙，确实对陆家爷爷奶奶忽视了，“对不起，淮书，我以后会注意的。” “是奶奶身体不舒服吗？” “有一点，不过不碍事，今天我就不过去了，得陪陪老人。” 挂了电话，男人不由得勾了一抹笑容，为自己在这场编织谎言里胜出暗暗高兴，连下楼的步伐都不自觉地晃起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头一瞥，就看到那道在后院走廊上忙碌的身影。 尤莉正搬着桌凳，后厨饭菜马上做好，今儿人多，大家伙加起来要十几个人。 葛仕兰吆喝着大家赶紧往桌子上坐，马上上菜，尤莉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凑上前，帮她擦了擦鬓角流下的细汗。 陆老太太由下人搀扶着，正准备去后院，作为东家前去对这些整日操劳陆家上下事务的家仆们问候一下，陆淮书适时大步走过来，从下人手里接过老太太的手臂，恭顺道：“奶奶。” 老太太看了眼一脸出众相的孙儿，不由得感到骄傲，“走，你也是少东家，和奶奶同去和他们打声招呼也是要的，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面，陆家来的新人有些都不认识你。” 祖孙俩沿着长廊步伐稳重有力，走出了大家族的气势，身后跟着的下人们弯腰手里捧着老太太给大家准备的过节礼物。 第7章 第 7 章 还未走近，后厨大厅便传来一阵欢乐的吵闹声，老太太莞尔一笑，“过节了，大家都敞开了，挺好挺好。” 偌大的饭桌，尤莉坐在角落，葛仕兰时不时给她夹菜，“来，尝尝这个，平日里咱们可吃不起这些东西。” 尤莉盯着那道黑乎乎的菜，有些犹豫，葛仕兰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是海参，好东西，快吃吧。” 菜刚进嘴里，还没来的及咀嚼，门口突然出现一老一少，还是葛仕兰先看见了，连忙起身喊道：“老夫人，大少爷。”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朝门口的两人恭敬问好，老太太缓缓迈入门槛，“大家都坐着吧，怎么我来了倒是又拘束上了，刚才明明听着热闹得很。” 身后的下人跟随主子身后走了进来，陆淮书扶着老太太坐到主位，便开始瞥向一旁，尤莉已经换了身衣服，衣服宽大显然是别人的衣服，不合身。可这也不挡不住那站在人堆里一眼就吸引到人的姿色。 “葛妈妈，你来给大家分发过节礼物。” 葛仕兰上前，从一旁下人手里依次拿过分给大家，十二份礼物，分发完毕，老太太忽然瞅到角落里站着的尤莉，“葛妈妈，孙女也过来了啊。” 尤莉在葛仕兰眼神示意下，从人群里走上前，弯腰礼貌问好，“老夫人好。”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老太太不由得欢喜，陆妍之是从小宠大的孩子，性子到底任性了些，但是有张毓婉呢，她这个奶奶到底不能太过插手，如今望着眼前这个温顺乖巧的女孩，老太太忍不住欢喜，“来，小模样真俊，过来让奶奶看看。” 尤莉走上前，任凭老太太拉起她的小手，抚摸着她细嫩的皮肤。 “老夫人，您和大少爷坐下来吃点？”葛仕兰上前。 “不用了，葛妈妈，您快和大家伙吃吧。”陆淮书开口。 说着扶着老太太起身，“罢了，也不打扰你们了，大家快些吃饭吧。”老太太说。 老太太一路将尤莉拉了出去，左转来到走廊，避开众人，老太太从手上摘下玉镯，在尤莉还没反应过来时，将那只玲珑剔透的玉镯滑落到尤莉纤细的手腕上，“大了一些。” 一句话让尤莉回过神来，她连忙就要将镯子摘下，“老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孩子，拿着吧。” 老太太握着她的双手，拍了拍，尤莉还想摘下，身旁眯着眼盯着她看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奶奶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要是过意不去，没事了过来给奶奶做几道拿手的菜，上次那个清炒时蔬和虾仁豆腐羹就不错。” 陆淮书说着手搭在老太太肩头，“奶奶，您说是不是啊。” 陆淮书这满嘴的甜言蜜语哄得老太太乐开了怀，“臭小子。” 见尤莉没应他的话，男人收起笑容，走到她面前，故意提了些调，“怎么？不愿意？” 尤莉低头抚摸着那只手感细腻的玉镯，努力点了点头。引得男人眼尾不自觉上扬。没有再应她，拉起老太太，“奶奶，走喽。” 目送两人离去，尤莉将镯子摘了下来，放进口袋，走进了后厨。 晚餐结束，后厨收拾好，下了好几个小时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有泥土的芬芳，尤莉载着葛仕兰，从陆家别墅回来的路上，能够闻到一阵阵花香味，这一带沿路绿化做的很好，不像他们住的长苑街，臭气扑鼻，各处都是任雨水也冲刷不去的油污。 祖孙俩骑车进入窄道，油渍顺着雨水渗的各处都是，车轮开始打滑，不得已，两人只好下来走这一段上坡路。忙碌了一天，葛仕兰走得缓慢，尤莉让她抓着自行车后座，一点一点往自己家走去。 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了，尤莉倒了杯水，走进葛仕兰房间，将水杯递给她，“奶奶，喝口水。” 尤莉拉过凳子，在葛仕兰面前坐下，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那只玉镯。 葛仕兰立即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尤莉的手腕，“哪里来的？” “老夫人给的。” 一听老夫人给的，葛仕兰手劲松了一些，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句，“真是老太太给的。” 尤莉重重点头。 葛仕兰收回手，沧桑的脸上一脸凝重，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老太太好好的送孙女这么贵重的桌子做什么。 沉思良久，她将镯子包了起来，仔细收好，灯光下，看着尤莉低头帮她洗脚的侧脸，不觉欣慰，“一会煮点姜汤喝喝，你今天淋了雨，小心感冒。” “知道了，奶奶。” 洗过脚，葛仕兰躺下一会，呼噜声开始响起，尤莉帮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端午节三天假期，酒吧那边没有她的排班，想着不能浪费这三天假期，尤莉又爬了起来，打开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在招聘网站上开始搜寻这几天的兼职。 这不搜不知道，节假日招聘兼职的工作倒真不少，尤莉一连向好几个打了招呼，临睡觉前，有一家给她了回复，说明天有时间的话可以过去看看。给她发了一处地址。 海威大厦。 第二天一早，尽管昨天淅淅沥沥还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的北望还是艳阳高照，蒸发的水汽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尤莉将自己仔细收拾了一番，出发去了目的地。 进入大厦，透过电梯镜子，尤莉偷瞄着电梯里的众人，尽管她今天穿了自己认为最能拿得出的手的衣服，可与电梯里的人的打扮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她不自觉将自己身体尽可能地缩到无人的角落，直到电梯在二十八层停下，她连忙从一群人中小心的退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各色玻璃组成的巨型落地窗，完美的遮住了外面的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室内的光线透着柔和的亮光，令人感官舒适，尤莉一路走到前台，面露温和的笑容打招呼，“您好，我是今天前来应聘兼职的，我叫尤莉。” 前台的工作人员一脸标准式微笑，“稍等，我这边帮你查看一下。” 这边正看着，就听有人喊道：“Trancy，你去帮露露下去接一个人。” 被叫Trancy的女生对尤莉说了声抱歉，让她可以坐在旁边等候区稍等一会。尤莉应了下，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到前台女生对着镜子补了补妆，踩着近乎十公分粉色高跟鞋噔噔地跑去按了电梯。 尤莉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家高大上的公司，也不知人家会不会要她，但她还是暗自给自己鼓励，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这个机会。 正想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刚才那位前台的女生领着一位男人、两名女人走了进来，径直去了最里侧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前台喊她，尤莉一骨碌站起身，快步走过来，“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人事部门在楼上，你随我来吧。” 女生带着尤莉来到三十层，直接去了人事经理办公室，听到里面的声音，两人走了进去，“林经理，这位是今天来应聘兼职的人，尤莉。” 面前的女人正盯着电脑忙碌着，头也不抬对前台说：“行，我知道了。” 女生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尤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座椅上的女人眼神太过凌厉，令她惧怕，就连黑白相间的套装，都昭示此人稍显锋利的性格特征。 “坐吧。”女人指着桌对面的座椅，示意尤莉坐下。 “你知道我们是招做什么工作的吗？” 尤莉连忙答道：“知道，主创设计师助手，能够完成设计师要求的一些诸如成衣面料送检，衣料颜色对比以及一些数据的整合工作。” 林秀香眯起眼睛，双手撑着下巴，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儿来，瞧着这忧郁的气质，温吞中又带着点警惕的神色，尤其是那双小鹿眼，着实吸引人目光，好像比起当个打杂的，当个日杂模特更适合她一些，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份运气。 意识到思绪跑远了，林秀香甩了甩脑袋，“既然你都知道了要做的工作性质，那么你来介绍介绍自己，你具备哪些能力，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尤莉以前做的兼职，都是比较随意一些的，例如酒吧，例如快餐店兼职，哪里遇到过如此正经的兼职面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她该怎么回答才能够得到面前这位的青睐。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由得挺起脊背，让自己看着更有一些底气，开始开口：“我腿脚勤快，之前分别在快餐店和酒吧做个兼职，所以能够适应快节奏的工作模式。除此之外，我熟练英语、法语、日语、韩语等多种语言的听说。” “你多大了？” “十……十七，不过快十……。” “那就是还没有满十八。”林秀香打断她。 尤莉不得不点点头。 她有些丧气，“其实我学东西很快的，您可以给我个机会，哪怕三天也行，我不要工资，您可以先看看。” 林秀香确实有些犹豫，未成年哪怕是兼职，万一被举报，总归是个麻烦事。 但看着女孩满怀期待又不敢开口的样子，她坐HR这么久，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年纪轻轻，会这么多语言，说两句来听听。” 来到了自己的强项，尤莉立即来了自信，不卑不亢，语速像涓涓细流，缓缓流入林秀香心房，等她切换到日语部分的时候，林秀香适时和她开始了对话，尤莉眼睛不自觉睁大，圆溜溜的眼珠一脸仰慕。 “我毕业于东京大学。”林秀香说。 “我是不是发音不太标准？” 尤莉知道自己是野路子，自学的，人家正儿八经的东京大学高材生。 “没有，相反，你很有语言天赋。” 这句话，林秀香发自内心。眼前的女孩的确有她的优势在，只要有人带她，只要她对这一行感兴趣，不出几年，绝对会成为一位出色的人物。 “好了，你下午就过来吧，最近公司正赶进度，你去二十八楼，让前台带你去找Luna，到时候她会给你安排工作。” 听到自己能够留下了，尤莉眼里的激动压也压不住，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连朝着林秀香鞠躬了好几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秀香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神色。 第8章 第 8 章 六月底，期末考试结束，尤莉已经在这家公司兼职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她成长了好多，也见识了好多，酒吧的那份兼职她辞了。不为其他，她实在顾不过来了，周内她一般晚上会帮Luna还有其他一些同事处理面料数据，周末会带着成衣去当跑腿，给各家质检单位送去。 这天周末一大早，尤莉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屋内电话声响起，她走过来接起，电话里是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尤莉正想说打错了，那边好像察觉到她要挂，出声提醒，“怎么？收了奶奶的手镯，就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事了？” 尤莉这才反应过来，距离上次端午节，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再加上她这段时间确实忙，早已将先前答应的事情忘在了脑后，“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但今天确实不行，我今天有事要忙。” 男人从这一连串的解释里只听出了两个字，‘不来’ 顿时沉下脸来，“你有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能比奶奶更重要，你别忘了，你们家现在仰仗的是谁？” 尤莉蹙眉，她都能想到电话里男人睚眦必报的凶狠模样，她只好柔声道：“白天实在不行，我真的有事，要不晚一点，晚上我过来，可以吗？” 听着她祈求的语气，陆淮书没再为难，“那就说定了，晚上七点，准时出现在陆家。” 挂了电话，尤莉火急火燎地出门了，昨天晚上Luna交代过她，今天一定要将那批质检结果拿回来，明天送厂打板，后天送模特公司试衣。 临近下午六点，尤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大楼，总算将事情顺利完成，看了眼大楼里的钟表，尤莉懊恼的揪了把头发，已经六点十分了，没敢多停留，一想到陆淮书那张恶人的嘴脸，尤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赶去了陆家。 陆淮书没想到今天温妮会来的，尤莉骑车赶来的时候，一股脑冲进来后院，葛仕兰看到她时脸上有些许惊讶，“今个怎么过来了？” 有时候尤莉偶尔会过来等她一起回家的。 前厅里，温妮正陪着老太太说话，陆淮书百无聊赖，坐在一边看着股票。旁边的两人说了些什么，他是全然没有听进去。张毓婉和陆妍之逛商场回来，一进大门就看到了温妮的车子，陆妍之脚还没迈进去，就听她在门口喊道：“温妮姐姐。” 温妮听到声音，起身看去，下一秒就被陆妍之一个熊抱抱住了身体，“温妮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温妮大陆妍之七岁，她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陆淮书和陆思林不和她玩，四个人中她能缠的人就剩下温妮了。 “温妮来了啊。”张毓婉款款走了进来，一旁的下人从她手里接过东西，“你父母都还好吧？” “他们都挺好，谢谢伯母关心，妈妈还说什么时候有时间，两家人聚一下。”温妮说着偷扫了眼边上的男人，见他头也没抬，依旧看着手机。 “好啊，我们两家确实许久没有聚了。” 温妮见两人坐下，忙起身给张毓婉倒了杯茶水，递给她，“伯母，喝茶。”说着就要给陆妍之倒，张毓婉一个眼神过去，陆妍之连忙放下双腿，“温妮姐姐，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温妮见状，索性将茶壶递到了她手里。 突然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转身从身后的大包里拿出两个盒子，“伯母这是我给您带的礼物。” 张毓婉眼尾露出喜色，缓缓放下茶杯，笑着接过来礼物，“温妮有心了，每次来都要给我带礼物。” 温妮又将另一个盒子递给一旁的陆妍之，“喏，给你的。” “什么呀？”陆妍之兴冲冲接过盒子，就要打开。 “你自己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母女两人纷纷打开盒子，张毓婉的是一条宝石蓝丝巾，丝绸质地，摸着丝滑，触感极好，下方印有硬挺的同色系花样，果真是上等的东西，女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欢。陆妍之的是一枚粉白胸针，碎钻挤在一起，凸出了一只立体的兔子，恰好是她的属相。 “哇，是兔子诶，我好喜欢。” “谢谢温妮姐。” 前厅欢愉一片。 后厨里，尤莉忙的满脸细汗，今天忙到这会，她整个人精力已经透支严重，颠勺的手腕都在发颤，葛仕兰扫了她一眼，眼里露出疑惑，不明白这两道菜尤莉非要说自己做。想着孩子大了，心疼她，便也没多想。 晚饭时候，葛仕兰带着其他人去前厅上菜，让尤莉留在后厨先吃饭。 饭桌上，陆淮书莫名盯着那两道菜，半天才提起快起夹了一块，倒真是那天的味道，想来那人儿没有骗他，应该是来了。 想到这里，男人瞥了眼后院方向，吃了几口，借着上卫生间的功夫，去了后院。远远便瞧见，那人儿坐在厨房门口，一手扇着蒲扇，一手正翻着书。 尤莉思考得太过投入，竟没有发觉有人走近。 突然一团阴影笼罩下来，遮住了书本上本就不明亮的光线，尤莉倏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幽深、晦涩不明的眼眸，她突然受惊没坐稳，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本就没有肉的屁股磕在水泥地面上，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陆淮书被她这副样子逗笑，想都没想，依着本能倾身上前，一把捞起了她。 腰肢被男人箍着，尤莉感到不自在，身子使劲往后抻，陆淮书感受到她的用力，遂即手臂松了一下，就在尤莉暗自放松之际，突然又收起力道，将她紧紧搂得更紧，两人贴得更近。 尤莉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遂即抬起眼眸，一双单纯无害的小鹿眼，任凭她再怎么生气，就是没有震慑人的威力，男人不仅不松手，反而觉得好玩极了，就像他小时候养的小宠物，惹急了，也只能这般，让他没觉得丝毫危险。反而，因为她生气又无奈的样子，处在压制位姿态让他莫名觉得爽得不行。 葛仕兰在里面喊尤莉，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陆淮书故意凑近她的耳边，“喷什么香水？这么香。” 尤莉哪里能买得起香水，对男人的恶劣行径简直无语至极。 就在葛仕兰出现在门口的一瞬，男人不着痕迹松开了她，尤莉窘迫得往下拉了拉衣服下摆。 没想到陆淮书会出现在这里，葛仕兰看到他时先是一愣，而后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大少爷，是需要什么东西吗？” 陆淮书神态自若道：“没事，葛妈妈，您这边忙完快些回吧，您孙女跟这看书，怕不是要伤了眼睛。” 闻言，尤莉蹙眉，本想瞪他一眼，谁知一转头与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她连忙将脑袋转了回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当下做了个决定，以后除非有事，还是不要太频繁来陆家。 “少爷提醒得是。”葛仕兰搓了搓手，朝尤莉道：“尤莉，快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温妮找出来时，陆淮书正单手插兜，背对着她。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修长的指尖处猩红一点，温妮走近，能够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苦淡味道，她顿了顿，上前开口道：“怎么不进去？” 男人转过身来，欣长的身驱被月光拉的长影绰绰，冷峻的模样倒是有些失神，嘴里吐出一圈薄雾，在温妮复杂的神情中，摁灭了烟蒂，“走吧。” 温妮适时走上前来，挽上男人臂弯，月光下，两人清浅的背影疏离又落寞，进了前厅。 回到饭桌，想起那人儿今天为了赶过来做饭，在灯光下认真翻书的样子，陆淮书不由得又多了夹了几筷子，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这菜吃起来脆甜爽口，豆腐软糯绵密。 温妮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高兴，适时给男人碗里又夹了一些。 张毓婉眼瞅着，看着只顾着自己吃的儿子，提醒道：“淮书，给温妮加点这个牛肋条。” 陆淮书抬起头来，一下子就领会，转着圆桌，一连给温妮碗里夹了好几道菜，“快吃吧，吃完送你。” 本来还高兴的女人，听一到后半句话，不觉面露失落之色。 饭毕，陆妍之烟瘾犯了，急匆匆和温妮说了声累了，便回了房间，温妮陪着张毓婉说了会话，就见陆淮书手里拿着车钥匙走了过来，“走吧，时候不早了。” 二楼阳台上，陆妍之一身白色睡衣，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葱白的手指夹着根女士香烟，俯视着楼下院中，只见两人上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了院子。 灯火通明的长街上，人来人往，车内流动着舒缓人心的音符，是不知名的曲调，此刻让两个人感到了放松，温妮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两年前他们在欧洲游玩的时候，那时的两人还算是一对很有默契、精神共鸣的眷侣。可短短两年的时间，身边的男人，性子不知何时让人捉摸不透了。 她有时候忍不住会去想，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都在变成得成熟稳重的时候，陆淮书这个人却和人类成长的轨迹反着来，明明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却开始变得更加随心所欲起来。 陆父在的时候，或许她和陆淮书如今早都结婚了，现在家里没了管束他的人，张毓婉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很多事情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陆思林一个都够她管的。 “想什么呢？” 见她一直未说话，陆淮书调小了音乐，不着痕迹问了句。 “想起了我们在欧洲游玩的日子。那时候可真好呀。” 看着温妮忍不住扬起的嘴角，男人伸手过来，宠溺地抚摸了她的额发，“你想去，我们可以抽时间再去。” “好~” 话虽这么说的，但温妮心里清楚，她和陆淮书现在，再也回不到当时的心境了。 第9章 第 9 章 整个暑期在忙碌的日子中飞速流逝，不知别人怎么样，尤莉这个暑假过的尤其充实，除了学习补课以外，剩余的时间她基本上都在丽都那边，在这里兼职了三个月，尤莉渐渐对这家公司有了了解。 她从没有见过这家公司的老板，或许她这个层次也轮不上。 算是一家初创公司，全公司上下所有人员加在一起一百出头，公司占据海威大厦28至30层，但麻雀虽小，公司无论是管理到技术，各个模块都有，人员配备很齐全。老板尤莉虽然还没有见过，但平时听同事说，老板很厉害，是FIT的优秀毕业生，参与国内国外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大型时装周，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眼看着暑期即将结束，这天临下班前，尤莉犹豫着走到了林秀香办公室门口，正要抬手敲门，突然门从里面打开，林秀香同一位女士走了出来，尤莉连忙退到一边，女人身着一件黑色挂脖背心，下身是一条拖地直筒牛仔裤，上紧下松，松弛感与精致感并存，包头空气棉高跟鞋，舒适的同时又拉长了身材比例，将自身的优点完美展露。 只听女人交代了林秀香几句，便匆忙离开。 目送上司离开，林秀香冲尤莉喊话，“找我有事？进来说。” 尤莉跟在身后进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没等尤莉开口，“你知道刚才出去的女人是谁吗？” 尤莉默默摇头。 “丽都的老板，我的顶头上司。” “老…老板啊。” 瞧尤莉惊讶的模样，林秀香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怎么？没想到。” “老板这么年轻啊。” 林秀香仰头沉思了下，温妮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板，确实有点年轻，“是年轻，26岁。” 之比自己大了九岁，尤莉忍不住惊叹，自己二十六岁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女性。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一句话，将尤莉思绪拉回。 “奥，林经理，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今年就高三了，我可能没时间做丽都的工作了。” 林秀香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倒是比几个月前刚来的时候，看着好了很多，就说这件很不起眼的衬衫单品，她确实有和服装打交道的天赋，做他们这一行，个人的审美很重要，有时候比学历更重要。 “这样啊，没关系，现阶段确实学业更重要。” 简短的谈话过后，尤莉起身，准备离开，在她推门之际，身后林秀香喊住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尤莉转过头来，等着林秀香开口。 “你喜欢我们这份工作吗？” 这个问题，尤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三个月的时间，她出外勤居多，整日在外面跑腿，真正能够学到的东西少之又少，就是看着存折里多出来的数字，她才会感到欣慰点。 见尤莉半天没开口。 林秀香依旧耐心地等着她，她确实挺想知道尤莉是怎么想的。 深呼吸一口，尤莉仿佛鼓足勇气般，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令林秀香没有想到。 “哦？说来听听，为什么不喜欢？” “我来的这里的时候，辞了在酒吧兼职的工作。那种重复又无意义的工作性质，在现在的我看来，没有在丽都这种公司做兼职学到的东西可贵。但是这三个月下来，我能够学到的东西十分有限。” 尤莉还是说得委婉了一些。 林秀香听着听着，听明白了，这是嫌安排她跑腿了吧，也是于珍娜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听话的人儿，还不得紧着使用。 不过她还是说：“尤莉，职场就是这样，无论好的坏的，你可以当作你在这里被上了人生重要一课。既然你不想跑腿，你就要去争取自己想学的东西的机会，没有人有义务必须考虑你，纵使给你派个指导师傅，她也不会像现在的学校老师一样，手把手的围在你身边教你。” 林秀香的话，令尤莉久久愣在原地，仔细体味。 “不管怎么说，还是祝你学业顺利，以后有缘分，还想干这一行的话，可以来找我，当然，前提是，丽都还在。”林秀香说完抿唇笑了。 尤莉说了声谢谢，退了出去。 走出海威大厦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不知为何，尤莉心里有一种不知名的滋味，特别是临走时，林秀香说的那番话。 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回中国之前，她还是一只机警的小鹿，随时保持着警惕，尽管有伊诺在身边，但在危机四伏的恶劣环境中，仅仅靠他是不行的。 这些年，安稳的环境，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让她习惯了没有危机的环境，以前的那种警惕意识已经荡然无存。 * 再次回到校园后，尤莉变得比之前更加努力，退化的各项技能她须得在还能任由自己支配时间里快速地提升上来。 尤莉还了陈想的一百块钱，还请她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吃了炸鸡喝了奶茶，在陈想震惊的目光中，尤莉将冰凉的奶茶推到她面前，“快喝吧，陈想。” 陈想鼓着腮帮，猛地吸了一口，“尤莉，你中彩票了？” 尤莉瞄了下四周，趴在陈想耳边小声道：“暑期兼职赚了一些钱。” “暑期补课，你还能兼职？” 尤莉连忙捂住陈想嘴巴，“姑奶奶，拜托，小声一些。” 不管怎样，现在尤莉的存折已经存了近两万块钱，这对于身为高中生的她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两人正悠哉的在吧台喝着奶茶，突然玻璃门被推开，男人脚下生风般快速进到店内，径直来到角落处坐下，等着老板叫单号。 伊诺坐在角落，随意翻看着手机，破碎的显示屏滑起来并不流畅，屏幕上显示的是今天的晚间新闻，每天早中晚伊诺总会抽出一点时间翻看一下当天的新闻，这已经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两人吃完炸鸡，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尤莉，我得走了，不然回家又要挨训了。” ‘尤莉？’ 伊诺猛地抬起头来，朝着这间不大的奶茶店环顾，一眼看过去，奶茶店里三三两两的学生不少，他很难分辨出刚才的声音自哪个方向传出。查看了一圈，直到店里机器声叫号，伊诺起身，走到吧台接过自己要送的订单。 尤莉和陈想跟着他身后走出奶茶店，两人告别。 伊诺带上头盔，收回视线的时突然瞥到了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生侧脸，他下意识愣住，等到反应过来，从电瓶车上下来时，早已不见女孩身影。 “尤莉~”伊诺喃喃道。 男人坐在电瓶车上许久没有出发，他想或许是他太想念她们了，这些年，他认错了不少人。有时候，他也会纳闷，中国怎么会有那么多长得像Yuri和Nancy的女生。 尤莉回到家时，已经七点过半，葛仕兰还没有回来，她便翻开练习册，就在堂厅里坐了下来。 九月初的天气，晚间时候，温度已经不似暑假那会那么热了，有了凉气，但是他们这栋老式居民楼，低矮压抑，通风尤其差，并没有感觉凉爽多少。手里的圆珠笔刷刷的在习题册上划着，尤莉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小巷口，这个位置顺着眼前的缓坡可以清楚的看到巷口出现的人影。 尤莉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老式钟表，已经八点半了，平时最晚八点十分葛仕兰就应该回来了，今天怎么晚到这会。 她已经没办法在专心做题了，她起身锁了门，朝着巷口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尤莉单薄孤寂的身影与前街上的流浪猫一般，无助中又透露着小心翼翼。她在巷口踱步许久，直到附近的醉汉提着酒瓶子晃荡着身体，朝她的方向走来，她没办法只好又回到了家里。 再次抬眼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她的脸色已经因为担心变得惨白，这个时间她不敢去陆家，她也没有陆家的电话，尤莉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突然猛地抬头，想起来之前家里来过的电话，按着按键，翻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这么多，她不确定是哪一个才是陆家的，就在她急得就要哭的时候，一道亮光照亮了窗外的黑暗，尤莉站起身冲了出来，就看到了陈川背着葛仕兰正在下车，尤莉冲上来，“奶奶，这是怎么了？”葛仕兰小腿上打着石膏，双眉因为疼痛紧紧皱着，但为了不让尤莉担心，还是强撑着精神道：“不碍事，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淮书双手环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葛仕兰回头，“大少爷，谢谢您了。” 男人面露笑容，“葛妈妈，您快好好养伤。” 陈川背着葛仕兰进了屋内，尤莉跟在后面就要进去，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嗓音，“尤莉。” 尤莉顿了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陆淮书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尤莉打开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转过身来，恭敬弯腰，“谢谢您，谢谢您送我奶奶回来。” 说罢，就要转身，眼见她要逃走，男人放下双手大步上前，提溜起她的衣领，将人连拖带拉带到了车旁，他可没有那劳什子善心，将这位不中用的下人送回来，只是今个突然想起来，许久没有见过眼前的人儿，来了兴致，想过来看看她，几个月没见，小模样倒是愈发标致了。 “干什么？干什么？” 尤莉像个小鸡仔般被男人拎着，使劲全是力气挣脱，男人竟一时还有些控制不住，索性一把拉开车门，将人推了进去，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将挣扎个不停的人儿的双腿夹在自己有力的大腿间。 单薄的校服裤子，双腿两侧突然传来陌生的男人躯体热度，令尤莉不适，本能想躲开，无奈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了。 小脸已经因为挣扎气得通红，男人一手环上她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尤莉抬起头来同他对视，如此近距离的盯着她的脸，让陆淮书突然间心间一动，连日来那股不舒坦的劲儿突然就消逝了。 到底让他找到了原因。 原来竟真的因为这么个可恶的人儿。 瘦瘦小小的身体，小崽子一样的身体，他竟不知是自己出问题了，还是这小人儿给他灌了什么**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