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女王绑定圣子搞末世基建》 第1章 第一章 恐怖的尖叫声回荡在宽阔的空间中。 顾小七睁开还有些迷茫的眼睛,环视四周,只见所有人都用一种极端恐惧的眼神凝视着她的方向,一柄寒刀横亘在她视线里,正蠢蠢欲动。 骨碌碌—— 顾小七低头去看,只见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巧滚到她的脚下,暗红的痕迹蜿蜒了一地,沿着那痕迹到了尽头,一具无头的尸体倒卧在地,血水正自汩汩从脖颈伤口流出。 “说吧,是谁杀了冬之都的传令官。”冷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们坚持包庇犯人,本官便一炷香杀一个,直到你们肯说为止!” 满头花白的村长王四德扑倒在地,全身筛糠一般颤抖着,大声说道:“郡公大人!”他颤抖的手高高举起,食指毫不留情地指向顾小七的方向,“是她!我们不敢再包庇她,是这个‘驭魔人’……是她施展妖法,焚毁驿站,杀死传令官!”他缓了一口气又继续用凄厉的声音大叫道,“她作为异姓之人,父母也是‘驭魔人’被村中处死,因此怀恨在心,杀死传令官,只为把我们全村都拖下水,为她父母报仇!”咚咚有声,他拼命在地上磕头,“郡公大人明鉴,郡公大人饶命!” 满场的眼神仿佛得到什么看不见的命令一般,刷的一声都集中到顾小七瘦弱矮小的身体上。 顾小七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上绑缚着布条,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被五花大绑束在身后,根本难以寸动。 她猛地将视线转向王四德的方向,眼神中仿佛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盯着对方,想用眼睛在对方身上烙出两个洞来。 王四德轻飘飘地抛来得意地一瞥,仿佛在嘲笑她到此时方知自己早就是个弃子,死到临头。 但她是谁? 她是顾小七。 曾经被称为“新世纪华尔街之狼”的顾小七! 她怎么可能如此坐以待毙,乖乖任由别人将她送上顶罪而死的绞刑架? 她视线四顾。 “来人!将这个‘驭魔人’送上火堆!”郡公手扶长剑,脸色阴沉,指着顾小七。 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从郡公身边离开,一左一右,向她走来。 十步,五步,三步…… 顾小七突然发疯一般跳起身来。 所有士兵全身一紧,只听刷刷连声响过,一杆杆长枪竖起,挡在郡公面前,愣是交叉形成了一整条荆棘牢笼之路,水泼不进! 就俩那两个向她走来的士兵也微微顿了一下,拔出腰间长剑来,横在胸前防御。 众人的视线被牢牢锁在顾小七身上,想看她如何突破这重重窒碍,冲到郡公身边搏一条性命。 然而顾小七却向后一跳,反而急扑向另外一个角度!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的身体望去——只见她的轨迹尽头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高挑身影。那身影本来丝毫不引人注意,一身玄色劲装,配着玄色披风,披风上的巨大兜帽将整张脸都藏进了黑暗之中,一柄冰蓝色的长剑悬在腰上,暗金色的长盾与他人同高,背在背上。 说来也很奇怪,他人若站在那里,便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但如今在众人瞩目之下,他又像是带着光晕一样,被生生从黑暗里剪了出来,留住一圈轮廓。 就这一瞬之间,顾小七的头槌已经撞在了他的腰腹之间! 砰的一声轻响。 顾小七被轻轻一弹,坐倒在地。 玄衣人右脚后撤半步,微微侧身。 长枪佩剑尽数招呼向顾小七的后心。 然而顾小七却如脱缰的野马,毫不犹豫再度跳起身来,整个人扑进玄衣人怀中! 刀枪剑戟在两人身侧形成了一道弧形的牢笼,没有一柄寒刃敢递进那玄衣人身侧一尺之内。 顾小七使出吃奶的力气让舌头挣扎:“说话……说话……” 玄衣人明明可以躲开,但他却硬生生接住了扑过来的顾小七。 兜帽的阴影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顾小七睁大了自己一双眼睛,含泪凝视着对方:“求……” “拿下这个‘驭魔人’!立刻处死!”郡公的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 玄衣人伸出自己的右手。 顾小七的视线定在那只右手上,跟随着它一寸一寸移动。 只见那只右手缓缓推在她的肩头。 顾小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下沉,喉咙里拼命发出嘶吼的声音来:“撒谎,撒谎!” 右手没有发力便停住了。 “有……话……”顾小七破碎的声音响起,她盈盈带泪,露出恳求的表情。 玄衣人的右手突然转了一个方向,伸向顾小七的脑后。 顾小七的眼中顿时堆满了希望。 玄衣人的手指灵巧,只一拉一扯,便将顾小七嘴上所缚的布条拆开。 舌头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顾小七眼泪汪汪地看了玄衣人一眼,马上回头对着郡公大声喊道:“传令官没死!”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你在胡说什么?”王四德见她脱困,已是脸色一变,此时更是满面苍白厉声怒喝,“大人的遗体还在驿馆……” “郡公大人!传令官没死!不信您跟我去看看!”顾小七大声说道。 郡公按在剑柄的手都紧了,整张脸皱成一团。本来得令要处死面前之人的士兵们见状也纷纷陷入左右为难,面面相觑,没有人再敢动手。 在顾小七如此的笃定面前,就连一众村人都起了骚动。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他们并没有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行,没有误杀冬之都的传令官? 郡公的视线有意无意从玄衣人身上掠过。 兜帽的阴影似乎起了微微的动静。 “既然如此,那么就一同去看看。”郡公冷着一张脸,说道,“把这个妖女绑起来,免得再多生事端。” “是!”有人当即上前,将顾小七整个人绑成一只粽子,四个人将她抬起,但到底留了她口舌自由。 顾小七的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 时隔多日,损毁的木质结构兀自残存着热力,可见当日的大火烧得有多快,有多狠。 草席蒙着烧焦的干尸摆在一边。 恐怖,恶心,惊悚……周围充斥着这样的氛围,没有几双眼睛敢直视这满地狼藉。 郡公的视线从草席上扫过,跟着回头看着顾小七,质问道:“尸首还在此处,你却说没有死?”他森然说道,“你是觉得本官柔弱好欺吗?” “郡公大人!这只是一具焦尸,谁说这是冬之都的传令官?”顾小七大声说道,“传令官出巡,驿站不幸起火,烧死了几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郡公一声冷笑:“狡辩!”说着他一挥右手,“这妖女死到临头还要戏耍他人,实在罪不可恕,来人,给我绑了她,务必保证在村人眼前,斩够九九八十一刀鲜血流尽再死,以儆效尤!” “郡公大人!”顾小七闻言拼命挣扎起来,“只有我才能帮你收齐农税!” 郡公闻言微微顿了一下,右手握成拳头。 本来已经将顾小七拖去一边的士兵顿了一下。 “郡公大人,王四德掌村不力。他激起民变都不能收齐的农税,我能收齐……”顾小七微微扬了一下下巴,“我不但能收齐,而且就在明日日落之前,我保证所有的谷物全部准备妥当,摆在郡公大人面前!” 跟随而来的王四德闻言忍不住叱责道:“胡说八道!你这个‘驭魔人’不知天高地厚!这许多年来周边灵爆不绝,去岁更是将白水河也断绝了,沟渠阻塞,如今只能用井水灌溉,村里今年本来就收成不好,税额反比去年更涨,你怎么可能筹得到……”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帮腔:“是啊!我家反正是没余粮了,再供下去全家都要饿死!” “顾小七,要逞英雄你去,我给不了了!” 顾小七充耳不闻,定定地望着郡公:“郡公大人,您也看见了,若叫王四德收税,是无论如何也收不齐的。但我可以跟您保证,明日日落之前,我定能收齐全村农税,恭送您返回郡都!” 郡公的视线扫过王四德,陷入沉思。 “郡公大人。”顾小七侃侃而谈,“您费尽心思收税也不过是为了养兵对抗灵爆残留的灵体怪物。就算您今日将我们这些人都灭了为传令官大人抵命,也不过就是又空出几亩荒地无人垦种,来日征兵人口减少不说,还少了我们这一村之税,又少养几十甚至上百兵员。”她低头欠身,“这真是您所愿吗?” 郡公眉心紧蹙。 “我可以帮您分忧。”顾小七微微一笑,“有了今年金乌村这一千余石粮食,您就可以多养活不少于一百位年轻力壮的士兵,为您戍守郡都,杀灭灵体,不让灵体攻击更多人口……这一百位士兵至少可以帮您多靖平两到三个村落,又能多生出多少粮食来?”到后面半截顾小七的语气已经流露出一丝魅惑的气息,眼神也非常向往,仿佛她已经看到了秋后那一片片金光闪闪的麦田在阳光下整齐地跳舞—— 郡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屠杀村人,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顾小七蛊惑着说道,“不如,留下我们?明日我么们一定补齐税款,为您分忧!” 郡公的视线游移。 顾小七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人群中那玄衣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不见了踪影。 顾小七感觉心中微微一跳。 那个人似乎不止是她用来制造变数的工具,而是他本身,便是这整个局中最大的变数。 找不到玄衣人,郡公反而仿佛微微松了半口气,又再迟疑片刻,他终于厉声说道:“好,顾小七,本官将会围困此地,你就地筹款,明日日落之前,若本官见不到税粮,你带着全村人,一起来此领死!” 第2章 第二章 太阳兀自不肯褪去最后一丝温暖,明艳的血红把天上清澄的蓝色涂成了悠然的紫。 “郡公大人……已经接近酉时,仍未有动静……”随行的书记官弯着腰低声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 “再等等吧。”郡公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柄,“既然说今日日落,那天未擦黑之前,都算是不曾违约。” “是……”书记官领命。 书记官的视线转向天边,只见那一轮火红的日头如同架着马车,渐行渐远,离西边的地平线眼见只剩下一寸距离。 渐渐的那一寸也没有了,日头逐渐消失在天地尽头。 剩下的一缕红光终于也渐渐淡弱了下去,就像燃旺的火堆慢慢熄灭,只剩下余烬的温暖。 “传令下去,全村搜捕。”郡公的眼神也随着那最后一丝光线暗淡下去而变得如漆黑冰湖一般寒冷,“一个都别放过了,尤其是那个叫顾小七的妖女!” “是!”书记官低头应道。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凌乱的杂音传来。 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明亮得好像将地平线下的太阳又重新拉回了天空正中:“快点快点!后队跟上!都别掉队了!邢婶你那包拿好了,可别掉了,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是是是!”一个中年妇女在后面应,“阿虎,阿豹,你们两个也小心些,别叫那包跌了!” “是,娘亲!”两个稚嫩的声音齐齐应道。 书记官不知不觉竟有一种心悬半空之后放进肚里的感觉,长舒一口气之后只觉得两眼发热——他本就是个徜徉在数字海洋,负责点算的小吏,如今却不知不觉入了戏,竟同情起这群拼了命也想活下去的人们来。 吱嘎吱嘎—— 第一个独轮板车推到郡公跟前,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麻袋的粮食。顾小七一手扶着那一堆麻袋,小心翼翼生怕上面的麻袋因车轴震动而掉落下来,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孩子一样珍惜。 郡公忍不住一挺腰身,从端坐的木椅上站起身来。 仅剩的昏暗光线下,一大队村人鱼贯从村落中走出,有些人推着板车,有些人驱赶着牲畜,有些人自己背着扛着,还有些甚至几个孩子一起抬着,一个一个麻袋陆续出现在郡公面前。 板车在郡公面前三步外停稳。 顾小七露出明媚更胜艳阳的笑容来,唇红齿白,一张脸虽然脏污,却挡不住杏眼如星:“郡公大人,小七幸不辱命……只是晚了一点时候,还请郡公大人恕罪饶命。”她一边说着,一边右手一摆,指着身后的村人,“请书记官大人点算,这是今年金乌村应缴之数,合共一千四百九十石……请郡公查收!” 郡公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去,伸手摸着那一袋一袋鼓鼓囊囊的粮食,反复走了几个来回,才回头对书记官道:“去点算一下。” 书记官会意,躬身领命,率一众小吏引着送粮的人们去别处点粮。 “顾小七。”郡公突然叫住准备押车跟随前往的顾小七,“王四德呢?” 顾小七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向旁边的人招了招手:“王德大哥,你帮我押送一下,我与郡公有话要说。” 旁边一个扛着三包米粮的汉子哦了一声,替她守在车边。 顾小七待他们走远,才转过身来,面对郡公,眉眼含笑:“郡公大人。” “王四德呢?”郡公并没有打算给她蒙混过关的意思,再问一遍。 “王叔啊……”顾小七浅浅一笑,眉目里隐约有些别的什么意味,“他年纪大了,经历了这样的事,大惊大喜大悲,身子总有些不爽利,在祠堂养病呢。” “你对他做了什么?”郡公一手按在剑柄上,淡淡问道。 “郡公大人,我是有用的,而他已经没用了。”顾小七咬着下唇笑了一声,“您很快就会发现,我的用处绝不止是帮您收税这么一点点……”她说着比了下自己的小指甲盖,“比起我能做的,今日我所做的只不过是这指甲盖上的一点罢了。”她拉起裙摆行了一礼,“顾小七能帮您赚钱,能帮您赚很多很多的钱,养很多很多的兵,到时候不仅能守卫郡都,甚至可以四处出击,猎杀灵体,将本来已经失去的土地夺回来!” 郡公抬眼凝视着她。 顾小七温然微笑,眼睛里满是诚恳。 “一切等点算完毕再说吧。”郡公挥了挥手,转身跟着送粮队伍走远了。 清冷的夜色里,顾小七梗起脖子,将碎散的发撩到脑后。 “你就不怕穿帮吗?”周围环境已是清冷,一个比夜色更加清冷的声音传来,几乎要将人冻得冷冰冰打一个哆嗦,“我可以告诉郡公真相。” 顾小七扯唇一笑:“不,你不会的。”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如果你没有帮我卸去那布条,我也不会让你看见昨夜我到底干了什么。” 顾小七回过身来,一阵夜风吹过,仿佛明明之中有一只手撩起了她的布质长裙。 玄色劲装,冰蓝宝剑,兜帽的阴影挡住了面孔,阴影下的薄唇轻抿。 “昨晚你观察半夜,就应该知道我能做的绝不止今天这一点,我能救的也不止这一村之人。”顾小七笃定地说道,她就像一个能够准确洞悉人心的妖魔,一字一句,都轻而易举突破心防砸进人的心里,“以郡都的库存,郡公大人要用到这批粮草,至少要半年之后——这半年里,我定能将这批‘假粮’,换成如假包换的真粮。”她的眼神十分诚恳,“我是真的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夺回灵爆之后被灵体侵占的土地,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不至于人们忙忙碌碌一年到尾,却要将一半的粮食都拿来缴交成税,自家卖儿鬻女,苦不堪言。” 玄衣人抿着唇不说话。 “我的命是你救的。”顾小七张开双臂,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你若要取,随时来取。不必知会郡公,我不想这村里的人都给我陪葬。”她眼波盈盈,里面似乎蔓延出水光来,“但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看我能走到多远,做到多尽。” 玄衣人握着剑柄的手明显紧了紧。 顾小七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享受着夜风吹拂时的清爽气息。 轻捷的脚步声渐渐去远。 顾小七睁开眼来,嘴角浅浅勾起一丝弧度,陷入了不算美好的回忆之中—— *** 暗淡的火把之光在压抑的空气中疯狂跳动,将密密麻麻挤在广场上的人群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绝望和愤怒像瘟疫一样蔓延。 “顾小七!你为什么不安心去死?”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划破死寂,一个男人猛地从地上抓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你死了,我们就能活!” 话音未落,那石头已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向台上那单薄的身影! “噗!”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广场上异常清晰。 顾小七身体猛地一晃,一道刺目的血痕瞬间从她额角蜿蜒而下,滑过苍白的脸颊,在下颌处凝成一滴鲜红,最终“啪嗒”一声落在布满灰尘的台板上。她只感觉自己的头脑一阵眩晕,倒退两步,一跤坐倒在台前,眼前一片昏黑。 嗡嗡的杂音刺穿了她的听觉,她努力想睁眼看清旁边的场景,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不能晕,不能晕,不能晕…… 她的命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努力挣扎着把神志拉回自己震荡的大脑里,顾小七抬起失神的眼睛向台下望去。 “砸得好!” “打死这个祸害!都是她害的!” “把她交给郡公大人赎罪!” “明明王叔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有人红着眼眶嘶吼,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你死了,我们就能度过这一关!你为什么不肯死?” “就是!你父母双亡,我们养育你那么久,你这个养不熟的外姓白眼狼!”有人厉声叱骂。 呼的一声,一块更大的石头向顾小七掷来! 这次顾小七有所防备,但她晕眩的头颅实在支撑不住她做再多动作,只能勉强抬起手来,想要挡掉那足以致命的石块。 预期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 人群一片死寂。 周围被一股雪后松木的淡淡清香包裹。 顾小七染血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抬起眼来。 拳头大小的石块被粉碎成无数裂开的微尘,扑簌簌自对方的指间落下,在台前形成一撮灰色的小山。 玄衣人挡在她的面前,兜帽下的唇抿起不算愉快的弧度。 向对方投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顾小七强迫自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哑着嗓音说道:“你们应该谢谢这位大侠!因为若不是他阻止你们打死我,你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你别危言耸听!”王四德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高台的另一侧,双手抱胸,不无嘲讽地说道,“若不是你不肯死,我们早就逃出生天了!你这个妖女,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住我们的,到头来要你为村里做贡献却不肯,还要把我们全部拖死!”他越说语气越是激烈,到后面恨不得挥着拳头向顾小七击打而来。 “麻烦你们动动脑子想一想,郡公为什么会亲自前来这个穷乡僻壤?因为我们做出来的事情实在太过恶劣。如果我们交不上税,闹一闹,推个人去填数,之后便免了税金,那别的村寨怎么想?”顾小七的声音冰冷。 她一番话就像是挖了一个冰冷的水池,将所有人都丢了进去。 滚烫的情绪顿时被冻结了,人群中仿佛发出龟裂的声音。 “交不上税,无论如何都要死。”顾小七的声音凌厉,“就算杀鸡儆猴,郡公也不会姑息我们,否则以后他就再也收不上任何税粮。”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开始沉思她口中的道理。 似乎是无懈可击的逻辑。 就连王四德一时也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你们若想杀我,只管来杀。”顾小七轻轻哼了一声,“若不想杀我,现在时间有限,别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快些听我说,我们分头行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想怎么样?”王四德忍不住率先问道。 顾小七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首先,我们必须交粮。” “但我们真的没有这么多粮……那可是一千多石……”有人在下面哀嚎,“就算将来年的种子都交上去,怕也要差个三成。” “自然不能全部交粮。”顾小七的视线投向玄衣人。 玄衣人一语不发,只站在台前静听。 “你们速速回去,将家中的香灰,稻壳,碎屑……我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与稻米差不多称重的东西统统收集起来。”顾小七的视线死死定在那玄衣人兜帽下漂亮的嘴唇上,想读出这唯一变数身上的一点点情绪。 然而那唇线却始终中立地抿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们来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顾小七继续说道,视线依旧定在玄衣人身上,“只要交上了税,便让郡公可以有放过我们一马的理由,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之后我顾小七自然有办法再暗度陈仓,将假粮换成真粮,神不知鬼不觉,绝不会惹出一丝麻烦。” 玄衣人的唇依旧紧紧抿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们凭什么信你?”王四德依然嘴硬,厉声问道。 “你可以不信。”顾小七扯了扯唇线,终于将视线扯回王四德身上,“王叔,你有更好的办法,能度过这一次危机吗?” 众人纷纷将狂热期待的视线转到王四德身上,期待他能给出一个更为稳妥的方案。 王四德脑筋电转,嗫嚅了一阵,道:“我们只要杀了你这个‘驭魔人’……将一切都推到你的诅咒身上,郡公定会宽限时日……” 台下的视线顿时黯淡了下去。 “届时交不上粮的,依旧要死。”顾小七微微扬了扬下巴,“还是说……王叔你这是缓兵之计,其实你本来想的,便是用我搪塞了杀害传令官之责,然后你用这些年克扣了大家的血汗钱来补缴了税粮,一家安稳,却令村里这些交不上粮食的乡亲们被郡公大人处置?” 王四德脸色一变:“我是村长,守护这王氏宗祠,如何能将王氏子孙都断送了!你莫要血口喷人!” “村长?”顾小七扯了扯嘴角,她将眼神转向台下,“各位乡亲,如今我顾小七与各位绑在同一条船上,无论如何,我若想活,便必须你们交上税粮,你们交不上税粮,我顾小七便是个死人,而他王四德,却是个家里富得流油的富户!他只要用我遮过了误杀传令官之罪,便可独善其身!孰是孰非,谁会站在你们这边,自不必多说,各位乡亲可以自行判断!我的办法与他的办法,到底哪一个能让你们活下去,你们自己也是心中有数!如今时间紧迫,若大家心中有所决断,还请速速行动!”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身,但很快便有不少人都离开了台前,人潮涌动。 王四德蹑手蹑脚想要趁乱走下台去。 一只手突然挡在他的面前。 王四德转头去望。 只见顾小七满面鲜血站在他的面前,血水濡湿她的唇线,更是显得唇红齿白妖异万分,只令人心惊胆寒:“王叔,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管我!”王四德厉声说道,伸手去推顾小七。 “王叔,你不会是现在想去找郡公大人告密,告诉郡公大人,我们在私下里谋划着欺瞒他……用这满村人的性命去换你自家一个安稳前程吧?”顾小七的眼神里仿佛有一把冰刀。 本来已经渐渐散去的人群闻言突然站定了一下。 “怎……怎么可能!”王四德闻言厉声说道,“我是村长!我怎么会做出背叛大家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叔去祠堂暂住‘养病’,待我等交了粮,礼送郡公出门,您再出来怎么样?自然,您家的粮我们会去向尊夫人讨要打包的,绝不会让您因为未缴税粮而受到牵连。”顾小七说完将视线转回人群中,“大家说好不好?” 人群沉默了一阵,跟着轰然叫好。有几个身材精壮的便拥上台来,前后左右将王四德夹了个结结实实。 王四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开了合,合了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小七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我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不说出来,便可以一起逃出生天,但若我们信不过彼此,有想去找郡公大人告密的,且听我顾小七一言——你若想去告密,不妨想想别人是不是也想去告密,那你又是不是第一个去告密之人?就算郡公大人仁慈,许告密者一个无罪,也绝不可能给所有告密之人都许同一个承诺。届时我们这群死守秘密的人固然要死,不是第一个告密之人也一样要死!”她缓缓举高自己的右手拳头,“届时我顾小七一定陪大家同死!” 台下之人一片寂静。 人们纷纷把视线投向了王四德。 王四德忍不住道:“你们……你们干什么!我不是告密者……你们……”他话未说完,一个汉子已经一把掩住了他的口。 几个汉子将他手脚抬起,三下五除二便绑了个结实,带下台去。 “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坏了我们的事。”顾小七吩咐道。 汉子们应了一声,抬着粽子一般的王四德向祠堂方向走去。 “王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顾小七欠了欠身,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人群渐渐流散。 顾小七慢慢靠着身边的木柱坐了下来,整个身体忍不住在眩晕感面前败下阵来,歪向一边。 感官里依稀有一丝雪后松木的清香传来,包裹住了失能的不安,让她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第3章 第三章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忆的节奏。 一只手狠狠扭住了顾小七的胳膊,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狰狞声音:“顾姑娘,郡公大人有请。” 顾小七被反绞了双手,动弹不得,推搡着走到了收粮的地方。 只见一个麻袋跌落在地面,编织的纤维承受不住重量被从中撕开,露出里面充数的稻壳和各种杂碎来。 郡公坐在木凳上,一脚翘着,满面阴沉。 王德整个人被四个五大三粗的士兵压制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半张脸已被打得淤血红肿。 邢婶等人全部被军士看押在旁,瑟瑟发抖。 “顾小七。”郡公的怒火到了极处,声音反而非常镇定,一双鹰眼牢牢锁在顾小七身上,“这就是你给本官收来的粮食吗?”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那袋“粮食”面前,铁靴狠狠一踢,将那些碎屑扬起,泼了顾小七一头一脸,跟着一手狠狠掐住顾小七的下巴,“你说说看,凭着这些东西,我怎么喂饱你那‘一百士兵’?” 村人们纷纷向顾小七投来求助的目光。 顾小七心念电转。 郡公突然伸出左手,恶狠狠地掐在顾小七的咽喉上。 顾小七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顿时呼吸不畅! 刷—— 众人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不由自主纷纷闭起眼睛,不忍心看顾小七血溅三尺的一刻。 然而只听顾小七挣扎着用游丝般的声音说道:“我们交的是税‘钱’!不是‘粮’!” 郡公的手腕微微一偏,那一剑斩在离顾小七不过半尺之外的麻袋上,露出里面更多的碎屑垃圾。剑风所及之处,斩落了顾小七鬓角一缕乌发,碎了发髻,半边长发披落下来,更衬得顾小七满身楚楚可怜的狼狈。 顾小七脸都被憋红了,却还挣扎着说道:“郡公大人……明鉴……我们给‘钱’……” “钱?”郡公不怒反笑,“如今乱世,以物易物当道,你却要给钱?”他指着周围,“你这穷乡僻壤种地为生,哪来的钱?”他说着手上的力道更加切实,“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拿什么卖钱?怎么卖钱?卖的什么钱?” 顾小七已经憋得脸色青紫,充血之下额头伤口又被崩裂,鲜血顺着包扎的纱布晕开,慢慢流到脸上,化成两行血泪,极其惨烈。 “郡公大人……”顾小七努力撑起自己的手,指着后山的方向,“那里……山中全是露果……前些日子郡都的游商前来……已经与我们约定,待露果成熟……便来高价收购……” “高价收购?”郡公冷笑一声,“你果然是个妖女,再多听一句,我只怕都要信了你了。” “是真的……真的……”顾小七艰难地说道,“三个月后……露果成熟……我们就有钱……有钱了……” 郡公将信将疑。 “不信您问他们……”顾小七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村人,“他们都知道……那露果也不是我顾小七一人的……” 郡公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村人。 村人们面面相觑。 “我知道!”被按在地上的王德也是口齿不清,但大声回答,“我知道!” 被拉在旁边的邢婶闻言也帮腔道:“我听说过这事!虽然没有见过行商大人,但我也有份!他们都跟我说过,露果可以卖钱!”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村民出来帮腔。 “露果卖钱?”郡公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商会那群家伙又在搞什么新鲜玩意?”他左手一推一震,将顾小七撇开数步。 顾小七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忍不住噔噔噔倒退几步,一跤坐倒。 巨量的新鲜空气突如其来涌入她的肺部,令她忍不住爆出一阵激烈的呛咳来,许久才慢慢平复。 她抬起自己泪眼朦胧的双眼,翻身跪倒在地:“郡公明鉴……白水河绝,金乌村失了最重要的灌溉渠道,地里早已生不出什么粮食,我们也急……所以前些日子行商大人来到,我们便想方设法与他达成了出售露果的协议……我们虽然交不出粮食,但我们可以交钱!”她深深磕下头去,血水滴在泥土里,“求郡公大人恕罪,小七本想着先用权宜之计将此事揭过,不会因我一村一寨之事,耽误了郡公税收其他村寨的大事……待三月之后收到卖果钱财,便可补上粮草给郡公大人……”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可怜巴巴地说道,“一切都是顾小七的错,与他人无关!我实在不是想要故意欺瞒郡公大人……还望郡公大人恕罪。” 村人们似乎有些动容,不少人投来略带同情的目光。 “这么说,你是想一个人把欺瞒本官的罪责全部顶下来了?”郡公闻言一声冷笑,“你可知罪?” 顾小七将脸埋在泥土里,卑微至极:“小七知罪。只望郡公大人暂且寄下我这人头,待我率村人售出露果,便即刻前往郡公府领死谢恩!” “我杀了你,他们一样会来收果,不是吗?”郡公一声冷笑,“你还想诓骗本官,只怕我今日纵你,你明日便会收拾金银细软出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