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不可能喜欢我》
第1章 第 1 章
南希向下拉了拉兜帽,将脸隐藏在阴影中。
她正走在一条乱糟糟的小巷中,左右宽不过六英尺,淤积的雨水散发着腥味,同样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的小贩将货物铺在黑黢黢的麻布上,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叫卖:
“炎龙褪下的鳞片!奥利国的勇者亲口认证!”
“只开在魔女宴会上的红百合!”
“三头犬的牙齿!”
这是斐南德王国的魔法黑市之一,雇佣兵将手上的黑货换成白钱,下人替主人收购市场上不允许流通的材料……但无论如何,人人都遵循钱货两清的原则。
南希忽略耳边的声音,脚步匆匆地穿过一个个小摊,向小巷最深处走去。
她脚步停在蹲在角落,将身影藏在阴影中,身穿黑色斗篷的商贩前,这人面前黑色棉布上摆着一排透明的瓶子,里面盛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就是这里了,看来苏珊说的没错,虽然她总是想在我这里多捞一点钱,但这次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南希的视线扫过整齐摆在那的一排瓶瓶罐罐,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在地上。
南希·埃德尔,发现火晶的里根·埃德尔唯一的女儿,尽管这些年因为火晶买卖一跃成为斐南德地区说得上名的家族之一,但仍是平民——因为他们的奇迹已经干涸了。
南希的母亲,娜拉·埃德尔,她的外婆曾是一位魔法师,这也是里根·埃德尔愿意花大价钱娶她的原因——但她本人并没有实现奇迹的能力。
令人里根失望的是,南希也没有。
无论经过多少次检测,这个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南希只是一个普通人,但里根坚信,南希只是没有得到魔法师的教育,只是不懂魔法怎么实施罢了。
南希十五岁那年,在魔法师院所有魔法师嘲笑的目光中接受了这个事实,即使如此,成为魔法师的执念——如奇迹流淌于魔法师的血中一般,扎根在埃德尔灵魂深处。
为了寻找使用魔法的方法,南希加入了“麻瓜魔法部”的秘密组织。
据负责人介绍,斐南德的麻瓜魔法部只是一个分部,而本部位于南大陆的雷欧德罗,创立者是一位与魔鬼结缔了契约的魔女,就连“麻瓜”这个奇怪的词语,也是她创造的——意思是无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
麻瓜魔法部定期召开会议,对魔法充满渴望的“麻瓜”将在会议中分享关于魔法的消息。
而上一场会议举行在四天前。
在会议中,名为“苏珊”的女孩告诉大家,“雷欧德罗魔女”的徒弟在四处旅行,她的背囊中装满神奇的魔药,只要喝下魔药,就能拥有使用魔法的机会。
南希无法忽视这个消息,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她叫住了苏珊,用一枚银玫瑰买下了更多消息。
苏珊告诉她,“雷欧德罗魔女”的徒弟会在每周三出现,在金雀花大街第三个路口的第五个小巷中。
……
南希盯着那些瓶瓶罐罐,出声问道:“能够让‘麻瓜’使用魔法的魔药,是哪一个?”
“有机会让普通人使用魔法的魔药?”商人仰头,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她咧开嘴:“这可不能告诉你,在这二十瓶中——只有一瓶是魔药,而且,我只做每个顾客一次生意。”
毕竟魔女是有脾气的,因此,魔女的徒弟也有脾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南希蹲下身子,盯着这些透明的瓶子,有的盛着红色的液体,有的盛着黄色的液体,这些故弄玄虚的药剂师总喜欢给他们的杰作增加一些颜色。
商人随意拿起一瓶晃了晃,“当然,你也可以都买下来,这样,你就一定会得到那瓶魔药。”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南希面前,声音嘶哑,“不讲价,一瓶十枚银玫瑰。”
六十八年前,贤者阿斯斐尔与智者希尔维娅夫妻环游这片大陆时,将“国王币”传播到各个国家,使这片大陆第一次拥有统一的货币。
常见的货币是铜叶,十二枚铜叶兑换一朵银玫瑰,而二十朵银玫瑰等价于一面金王冠。其中,一枚铜叶可以买到一块黑麦面包。
一枚金王冠——这可以买下一小片肥沃的土地了。
南希一个月的零花钱是十枚银玫瑰,这对她来说也仅仅是两个月的零花钱,于是她爽快地点头:“好,我把这二十瓶都买下来。”
说完,南希从钱包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王冠,递给商人。
商人嘴角咧得更高,枯木般的手接过这枚金币——
“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嘶哑的声音也变得清亮,脸上的褶皱渐渐平坦,就连佝偻的身躯也直了起来。
南希瞪大眼睛,仅在三秒钟间,老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安吉拉,是南希在魔法师院时的同学之一,也是南希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安吉拉捂着肚子,几乎要笑出眼泪,“没想到这种事情你都会相信!南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好骗!”
南希浑身发凉,艰难地扬起嘴角,“是你啊,你也和以前一样……”
喜欢捉弄她。
在魔法师院的时候,安吉拉总喜欢对她做恶作剧——尽管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是这次有些过分了,不过很高兴你能回来。”
“我一回到斐南德就来找你了,不过看起来你不是很想在这里看到我……算了,这个恶作剧有点过分,我向你……”
安吉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向这里走来的脚步声打断。
其他商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小巷中只剩下南希和安吉拉,和那两个向二人走来的人。
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身着靛蓝色长风衣,咖色长裤长靴,另一人则将自己包裹在黑色斗篷下。
安吉拉向前一步,将南希挡在身后,双手置于身前,做出防御的架势,“什么人?!”
“别紧张。”为首的金发男人向安吉拉展示空空如也的双手,“我没有恶意。”
二人到南希与安吉拉身前五英尺左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南希见过金发男人的袖扣,那是特里斯地区生产的一种昂贵的矿石,而他袖口的刺绣——出自斯蒂尔。
很显然,对方是一名贵族,并颇有财富。
“您是安吉拉·戴拉吧,”金发男人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在佩蒂小姐的茶会上见过您——那时候我去接我的妻子,您应该听过她的名字,蕾妮·赫士列特。”
“您是……赫士列特伯爵?”安吉拉震惊得甚至忘记放下挡在身前的双臂,急忙道:“啊,没想到是您……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尊贵的赫士列特伯爵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市这种不入流的地方?
理查德·赫士列特微微一笑,忽略了安吉拉,而是将视线转向安吉拉身后的南希,回答了她的问题:“我顽皮的弟弟开了一个命运般的玩笑,南希小姐。”
“他要娶你为妻。”
……
如果不是一箱一箱的香料织物往家里送,南希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尽管那天,她没有告诉理查德任何关于她的事情,他还是找上了门,并带来了婚约条款。
直到理查德离开,里根·埃德尔仍在恍惚中,“这一定是我在做梦……否则,我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一个贵族。”
晚饭时,里根破天荒地打开了他的酒窖,取出了一瓶伊基克拉红酒。
“为我的女儿嫁给贵族!”
南希茫然而惊恐地坐在餐桌前——尽管她已成年,而且早已到了订婚的年纪,但没想到这件事会是这么突然,更想不到她的父亲竟会如此喜悦。
“你的丈夫是柯林斯·赫士列特,也就是赫士列特男爵。”里根醉醺醺地晃动酒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那是真正的赫士列特家族。”
在斐南德,贵族娶平民这件事——一年都听不到有一个,因为他们认为这会使他们高贵的血变得污浊。
南希忍不住嘟囔:“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里根斜眼盯着南希,打了个酒嗝,“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贵族,他们的血注定他们优雅……哦,真希望你们的孩子能继承赫士列特的血。”
“可即使我们有了孩子,那和埃德尔有什么关系呢?”南希忍不住反问:“即使他是魔法师,那也只是赫士列特的后裔,而非埃德尔的。”
“说实话,埃德尔、里德尔、林德尔……有什么区别呢?”里根嗤笑,“都是迟早会被历史遗忘的姓——但赫士列特不会。”
南希不理解,假如她的后代成为了赫士列特,那里德尔将会失去后代。
“这就像河流汇入大海一样,没什么大不了。”母亲娜拉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具,用丝绸餐巾擦了擦嘴,“或者说,你想嫁给谁呢?面包房的约翰还是矿山的林恩?”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南希。”母亲严肃说道:“难道你想嫁给一个在怀孕时还要你干活的平民,然后看着你们的重复你们的生活?”
南希的话堵在嘴里,“我……”
在斐南德,平民的人生从出生开始,结局就是注定的——学习技术、工作、生下孩子,然后他们的孩子重复他们的人生。因为血脉不会骗人,只有拥有奇迹之血的人才能成为贵族,而奇迹之血只会在贵族之间流淌。
尽管平民也拥有自由,他们能够去剧院、能穿漂亮的衣服、能接受高等教育,但
“你要知道,像你这样丝毫没有魔法师潜力的人,是不可能凭自己成为贵族的!”里根放下高脚杯,“这是你唯一成为贵族的机会!又或者,你想像我和你母亲一样,向贵族弯一辈子腰?”
“可是我想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南希放低声音,不甘地说:“至少,让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
晚餐最终不欢而散,南希回到房间,桌子上正放着一个丝绒盒子,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南希看了一眼戒指,就将它放回去了。
躺在床上,南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要是她能够如往常一样安稳入睡,那才是奇怪。
柯林斯·赫士列特,南希听过他的名字,仅有一次,她听说他是一个性格孤僻而又极其古怪的人。
几乎从来不出现在贵族的宴会中,与他的兄长理查德·赫士列特像是两个极端。
“那时候在理查德身后的人,那个身穿斗篷的人,应该就是柯林斯了吧,可惜那时候没有看到他的脸……如果当时再大胆一点就好了。”
南希深深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既然他当时就在那里,他应该看到我了……他没有反对这件婚姻,那他应该对我满意——至少现在是这样。”
南希不敢去想象,假如柯林斯·赫士列特在结婚后才发现她一点不对他的胃口这件事……他们一定会离婚。
南希想着,渐渐陷入梦中,在失去意识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命运般的玩笑”究竟是什么?
第2章 第 2 章
“命运般的玩笑就是我要娶我当时第一个听到名字的女人!”
青年不耐烦地吼出这句话后,在南希茫然、震惊,又不知所措的眼神中慌乱逃走了。
……
一周前,南希收到了赫士列特男爵庄园的来信,对方邀请她搬进庄园,但信中再三强调,不允许带佣人。
马车驶过坑坑洼洼的泥路,南希好奇地望着窗外,打量她将要生活的地方。田野郁郁葱葱,小路蜿蜒崎岖,葡萄藤爬满木架,远方是紧密连接的一排排木屋和一些如磨坊、酒坊之类的公共设施,以及一座小教堂。
南希的视线在田间徘徊,随即移到那排木屋上去,脸上终于露出疑惑——马车在庄园中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为什么一个人都没看到?
也许是男爵不喜欢吵闹吧,毕竟大人物总是会有自己的癖好……南希跳下马车,将之前看过的恐怖故事情节驱除脑海,仰头看向面前灰白的建筑。
男爵府邸高耸的塔楼直指天际,厚重的大门紧闭,窗户反射着幽暗的光,湿滑的苔藓爬满石砖,几乎可以嗅到若有若无的霉味。
和想象中的男爵宅邸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一座鬼宅……难以形容的失落堵在胸口,南希鼓起勇气,以出乎意料的轻松推开了门。
与城堡几乎称得上是失修的外观全然不同,眼下的地毯上几乎没有一丝灰尘,大厅上方挂着璀璨的水晶灯,左右墙壁上烛火晃动,空气温暖而干燥,甚至能够闻到淡淡的熏香。
南希瞪大眼睛环视大厅,细细观察她将要生活的地方。
“你……”
直到柯林斯发出声音,南希才注意到他——他正站在楼梯角落的阴影中,震惊又有些疑惑地望向她,似乎对她的出现很是意外。
这还是南希第一次看到柯林斯的正脸,他要比理查德年轻许多,黑色的短发微卷,翡翠般的绿瞳下一片乌青,皮肤苍白得几乎可以看到血管。
尽管早就听说过赫士列特兄弟二人都相貌英俊,但南希的心跳仍蓦然漏了一拍。
这是对美得令人震惊的事物的正常反应,尤其是这件事物在某种意义上还属于她。
如果说他的哥哥,理查德·赫士列特是耀目的太阳,那么柯林斯·赫士列特就是清冷的月亮。
“南希·埃德尔。”柯林斯盯着她,清冷的声音有些沙哑。
南希点头,“啊,很高兴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毕竟柯林斯只见过她一面——在那条小巷中——就连之后的交换婚姻契约,都是理查德出面。
柯林斯眉头皱起,“你是在讽刺我吗——连自己妻子的名字都记不住,我还不至于蠢到这个程度。”
“你误会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南希解释。
柯林斯没有理会她,像是不得不面对厌恶的东西一样,将视线移开,接着深吸一口气飞快说道:
“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或是性||趣,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就是容忍你在这个屋檐下。
“既然你搬过来了,就要遵守我的规定。城堡最上面一层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你甚至不能踏上通往三层的台阶。
“其他屋子你可以随便用,在赫士列特庄园,你当然拥有这个权利。
“早餐和晚餐会按时出现在餐厅,如果你错过了时间,哈,那就饿肚子去吧……”
他顿了顿,声音发紧,“记住,不要到城堡的第三层!哪怕是暴民闯进城堡,要将你砍成一片一片——也不许到第三层,否则,就是我把你砍成一片一片的了。”
南希将他的话一一记下,“我知道了,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柯林斯垂下眼帘,陷入沉默,几秒后,他回答:“没有了,我们的婚礼在两天后,不要丢我的脸。”
南希点点头,又问道:“那天……什么叫‘命运般的玩笑’?”
……
柯林斯从南希面前消失了。
南希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双臂甚至有些发麻。几分钟后,她忽然笑了一声,踩着地毯,走上了楼梯。
南希,南希并没有什么想法,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幸好是这样的念头”。
多么合理但又荒谬的说法,如果赫士列特说“因为我爱上你了”——如果出现这样的场景,南希就要怀疑她的脑子坏了。
南希走到城堡二层,随意挑选了一间空屋作为自己的房间。
这间屋子几乎是她原来房间的四五倍大,地上铺着灰色柔软的天鹅绒地毯,南希一屁股坐在床上,几乎要陷阱云朵般的床垫中。
南希翻身趴在床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将她环绕,一种安心感油然而生——在家里,女佣会在她的衣柜中挂上薰衣草香囊。
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南希才翻下床,细细观察这间房间。
房间布置与她原本的房间极其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甚至连装饰用的花瓶,都摆在梳妆镜的左上角。
南希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还发现了两扇暗门,其中一扇门后是书房,而另一扇门后是更衣室与盥洗室,只不过里面都空空如也。
赫士列特庄园距离埃德尔家十六英里,南希在天还没亮时就出门了,绷紧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她打了个哈欠,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盯着淡黄色的床幔,困意袭来,南希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梦中,直到饥饿把她唤醒。
南希一手撑床坐起来,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她一阵恍惚。
“我现在是在……赫士列特男爵庄园?”南希叹口气,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对了,我已经离开家了。”
南希循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盥洗室,没有煤油散发出的古怪的气味,墙壁上整齐的壁灯散发出明亮又柔和的光辉。
拧开水龙头,南希用温水洗了脸,面前的镜子映出有些憔悴的面容,她勉强扬起嘴角,自言自语道:“比想象中要好多了,起码柯林斯·赫士列特是个好人。”
尽管他的态度不是很好,简直是用看蚂蚁的眼神看她……但他好歹将她安顿下来了,而不是将她赶出去。
走出房间,整条走廊都被明亮的光覆盖,理查德送来婚姻协议的同时,送来了城堡结构图,南希一边回想着餐厅的位置,一边走下了楼梯。
好在这只是一座男爵庄园的城堡,所以占地并不是很大,南希很轻松就找到了餐厅的位置。
空荡荡的餐厅中央是一张长桌,如果它出现在埃德尔家,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它确出现在这里——它实在是太小了,与这间餐厅一点都不匹配。
“……”
长桌上满满当当地摆满火鸡、烤羊排、牛排以及烤鱼,南希的视线由近及远,最终,落到坐在长桌一头的柯林斯身上。
他身上的深灰色丝绸衬衣没有一丝褶皱,显得他胸前那块裸露的肌肤格外苍白,甚至能看到藤蔓般盘踞的淡蓝色血管。
在此之前,南希只听说过他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哪怕不得不参加,他也会很早离开,而即使有人向他搭话,他也只是站在那,甚至有时会用讽刺而犀利的语言将其赶走——简直和他哥哥,理查德·赫士列特,是两个极端。
柯林斯被她盯得不自在,扭过头去,轻咳一声说:“都是它们准备的,别期待我有这样的手艺,更何况,你也没有特殊到我会为你做饭。”
南希当然清楚这件事,也没有多问“它们”是谁,因为柯林斯脸上写满了“爱吃不吃,不吃滚”。
同时,南希也在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柯林斯懒得在意她,没有沟通就不会产生矛盾。
南希坐在长桌另一头,柯林斯对面的位置,拿起手边最近的烤火鸡,烤火鸡的味道很不错,厨师在制作时加入了柠檬汁,使其别有风味。
南希学过就餐礼仪,她尽可能使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优雅。
餐厅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刀叉与餐盘碰撞时的叮咚声。
南希低头盯着盘子,总觉得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上,如刀锋般锐利,几乎要将她切成一片一片,南希觉得自己就像是盘子里的烤火鸡,于是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没过一会儿,那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刀叉落在盘子上,凳子摩擦地毯的声音。
柯林斯一言不发地起身,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向南希,提醒道:“不用收拾餐具,放在那儿就行。我可不想听到,我的妻子在家里还要像佣人一样干活这种事情。”
他咬字清晰,发音标准,带着淡淡的自嘲的味道,说完后,他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瘦削而单薄的背影。
南希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讽自己。
毕竟婚事以这种可笑的形式决定,即使是南希……她甚至可以理解柯林斯。
赫士列特家族拥有百年历史,成为斐南德地区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也不为过,更重要的是,赫士列特家族的祖先是一名妖精使。这意味着,只要是赫士列特家族的人,都拥有与妖精结缔契约的机会。
南希还在魔法师院的时候,就学习过有关妖精的知识,那是一种自然诞生的生灵,性格天真纯粹,但又强大无比,而且很少与人类产生联系。
因此,赫士列特家族也是贵族中的贵族,与他们联姻的应该是另一个贵族,而不是南希这样的“麻瓜”——哪怕柯林斯·赫士列特只是男爵,他体内流淌的血是毋庸置疑的,贵族的血。
这桩婚姻,对南希来说是天上掉馅饼,而对柯林斯来说……南希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假设她是柯林斯,就算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
南希看来,柯林斯已经践行了他作为未来丈夫的职责,除了送往埃德尔家的珍奇财物之外,南希每个月还能领到三枚金王冠作为“零花钱”。
但她又不能做什么,她总不能跑到柯林斯面前说,“我觉得这桩婚姻不合适,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吧”这种话。
南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也起身离开了座位。
与其纠结这些事情,她还不如想想两天后的婚礼。
第3章 第 3 章
南希没兴趣打探别人的**,尽管那个人是她未来的丈夫。
所以,撞破柯林斯在城堡三层养了情人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
那是南希婚礼前的第二天夜晚,也就是她来到赫士列特庄园的第二天夜晚。
南希晚上被渴醒,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她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水壶——但水壶轻飘飘,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来这里第二天了,南希仍没有在城堡中撞见一个佣人,尽管餐厅的长桌上会准时出现丰盛的饭菜,用餐过后也不需要收拾,城堡楼梯的扶手上总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这里是赫士列特庄园,不存在闹鬼的可能。
南希理所应当地告诉自己:因为柯林斯·赫士列特不喜欢任何人,所以他们都避开了——在赫士列特庄园的一天时间内,南希只见到过柯林斯一次,那就是吃晚饭的时候。
没有佣人,南希只好亲自下楼去接水。
她将房间中的空水壶放在厨房,拿起放在另一边的盛满水的,仿佛早已准备好的,与那个水壶外观一模一样的水壶。
南希从橱柜中翻出一盏银杯,就站在厨房中,倒了满满一杯,几乎是灌进喉咙里。
看来是晚餐的烤羊排放了太多胡椒,明晚不能再吃这么多了……南希将银杯放在一旁,微微喘着气,将黏在脖子后的头发拨开,用手扇着风。
没过一会儿,困意渐渐上涌,南希打着哈欠,走出厨房。
南希踩在大理石的旋转楼梯上,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刚踏上二层的走廊,恍惚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那个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但无疑,是一个女人。
困意一下全无,南希瞪大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她环视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通向三层的阶梯上。
就在这时,那个女声又出现了,似在哭泣。
“为什么,我要出去,我想见……”
她没有将最后的名字念得很清晰,因此,南希也没有听清楚。
紧接着,是南希未来的丈夫,柯林斯嘶哑且暴躁的声音:
“你去啊!你有这个能力吗,我现在要娶其他女人,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呵,我当时就不应该心软。”
南希靠在墙上,双手环在身前,仔细捕捉这对话。
哇,看看她听到了什么?
南希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对这桩婚姻也有清楚的认知——甚至谈不上是家族联姻,只要柯林斯不在公众面前闹出丑闻,她就满足了。
更何况,即便曾经真心相爱的贵族,也很难保持对彼此的忠贞。在激情消退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往往会迎来新的情人。
说实话,她很难想象柯林斯·赫士列特陷入爱河的样子。他会将伞倾向他的爱人吗,他会将外套披在爱人的身上吗,他会为爱人准备礼物吗?
他那平时只吐出刻薄而尖锐的语言的双唇,会轻柔地落在她的唇上,并亲口说出“我爱你”吗?
究竟是怎样的女人,才会让他如此迷恋,甚至将她关在城堡最顶层……南希很好奇。
但吵架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这该死的……我必须要出去!我要见它!”
“去啊,你现在就去!闯进赫士列特公馆,把它带走,去海角天涯,去追求你们的爱情……哈,你猜猜它会不会答应你。”
由于斐南德语中,代指男性的“他”与代指女性的“她”发音很相似,南希并不能分辨出柯林斯究竟代指的是哪一个。
吵架声越发激烈,楼上甚至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从二人的对话中,南希终于拼出了一个轮廓。
楼上的女人有一个相爱多年的伴侣,只是因为各种现实原因,无法与她的伴侣出现在公众前,然而,柯林斯则采用了卑鄙的手段,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剥夺了她的自由。
南希无声感叹,哇哦,没想到柯林斯一副看起来随时就要猝死的样子……居然还能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难怪安吉拉总是说,贵族的圈子很乱,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
南希还想继续偷听她的丈夫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故事,但吵闹的声音消失了,正当她疑惑地向三层的阶梯投去视线时,在阴影中,一个瘦削的身影伫立在那,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南希僵硬地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说有什么比撞破自己的丈夫有情人这件事更尴尬,那一定是被自己的丈夫撞破自己撞破自己的丈夫有情人。
啊,这件事情……错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感到尴尬呢……南希梗着脖子,微微仰起头。
柯林斯向南希一步步走来,他的嘴角下压,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悦,最终,他停在南希身前的阶梯上。
南希微微仰头看着他,她的丈夫相貌绮丽,皮肤苍白,仿佛被赋予生命的大理石像,但此时,那双碧绿的眼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寂静,又或者是尴尬,在二人之间弥漫。最终,柯林斯打破了沉默,他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晚上吃撑了散步。”
他的声音更比昨天更加沙哑了,或许因为刚刚才和他的情人吵完架。
“呃,晚上吃的烤羊排味道有点重,半夜被渴醒了。”南希如实回答,见柯林斯眉头拧得更紧,她后撤一步,支支吾吾:“嗯……啊,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尽管对柯林斯和他的情人间的事情充满好奇,但南希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被撞破这种场面……换做是谁都会感到尴尬。
南希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开。然而,身后却传来柯林斯略显紧张的声音:“等一下……你……”
南希转身面向他,但柯林斯又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开。
“我……是你的丈夫,虽然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希望你不会忘记这一点。”
南希摸不着头脑地点头,“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柯林斯像是陷入了犹豫中,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睫,“算了……没关系,早点去休息吧。”
南希默默松了一口气,在柯林斯的视线中,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那我走了?”
见柯林斯没阻拦她,南希急忙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就在她刚抬起脚时,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等等。”
南希无奈地转过身,无声地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柯林斯没有说话,他仍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将视线移开,声音微不可闻:
“晚安,南希。”
……
婚礼这一天,南希醒得很早。
即使他们的婚礼只是一个玩笑,即使这场婚礼并不面对公众,即使她的丈夫有另外的情人——就住在她的楼上,赫士列特家族还是正式地对待了这场婚礼。
一大早,一群女佣便拥进房间——这还是南希第一次见这么多活人——将南希从头到尾清洗了一遍,随后在她身上涂抹了香到令人窒息的香水。
鱼骨束腰勒得南希几乎喘不上气,沉重的裙撑更是压得她差点跪下来,终于,在化妆师一顿操作后,婚前准备结束了。
南希拿起面前的镜子,满意地点头。
镜中的南希金发挽在脑后,碎钻制成茉莉的模样,繁星般点缀于上,洁白的婚纱层层叠叠,如未绽放的花瓣。
婚礼定在瑟琳娜大教堂举行,来参加婚礼的只有埃德尔家与赫士列特家,以及被邀请的亲朋好友。
终于,教堂顶的钟声响起,一片白鸽飞向蓝天,婚礼交响曲的旋律在琴弦流淌。
婚纱的裙摆拖到地上,划过草地,南希将视线投向玫瑰花丛中央,柯林斯·赫士列特身着白色礼服,与她视线交汇。
里根·埃尔德挽住南希的手,他的眼眶有点发红——南希不知道这是因为她要嫁人了,还是因为里根的,埃德尔家族终于出了一个贵族的执念将要实现。
南希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直到柯林斯·赫士列特面前,他微微低头,南希甚至可以看到他眼里的,自己的倒影。
南希的手轻轻落入柯林斯·赫士列特的掌心,她的指尖微微一颤,不自觉地缩了缩——他的手冰冷如大理石。
随后,南希的整个手都被大理石包裹了。
瑟琳娜大教堂的神父翻开手中的经书,声音洪亮:“在命运的注视下,你们的生命将从此紧密相连,无论是幸福还是磨难,温暖还是孤寂,你们都将彼此守护,直到生命的尽头……甚至超越那尽头的永恒。你们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心与承诺交付对方,永不背离?”
“我愿意。”
几乎在神父话音落下的瞬间,柯林斯便低声答道。随后,他转头望向南希,目光微微闪动,像是期待。
南希只觉得好笑,在这样的场合,她又不会拒绝,于是也答道:“我愿意。”
柯林斯微微扬起了嘴角,仿佛肃静的大理石像有了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他将一枚白金的戒指戴在了南希的右手上。
“现在,我宣布你们为夫妻。”神父慈祥明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可以亲吻彼此了。”
南希的呼吸骤然一滞,与此同时,面前的柯林斯耳根渐渐染上鲜红,他微微侧过头,像是决绝,但视线仍在她脸上。
无数眼睛看了过来,尽管南希清楚——柯林斯有真正的爱人,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继续这个环节。
南希一手将花束挡二人间,而另一手则攥紧柯林斯的礼服——在花束的遮挡下,她用力将柯林斯扯向自己,然后在他惊讶的视线中,在他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第4章 第 4 章
直到婚礼结束,南希都没有再去看柯林斯的眼睛。
她的脑海里仍然清晰地浮现着那个画面:柯林斯苍白的皮肤上,如血般的艳红漫入领口,而他的碧绿色眼瞳中写满震惊。
仪式简单而匆忙,婚礼也很快结束了。因为赫士列特家与埃德尔家之间并没有太多交流的必要,场面显得冷清而疏离——除了理查德·赫士列特送上了真挚的祝福。
在回赫士列特庄园的马车上,二人谁都没有看谁,谁也没有说话。
南希一手托着腮帮子望向窗外,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注意着柯林斯,他和南希保持着相同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又或者是只是不想看到她吧,南希默默叹了口气。
经过几天的相处——尽管他们相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天——南希注意到柯林斯是一个极其“单纯”的人。
不像他的哥哥,理查德一样,柯林斯几乎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从不在乎什么“贵族”礼仪——说实话,和柯林斯相处要比和他哥哥相处轻松很多。
南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从一大早开始折腾到现在,即使是她,也深感疲惫。
距赫士列特庄园还有一段距离,南希闭上了眼,她本想短暂休息一下,但没想到一下就睡着了,当她睁开眼时,正好对上柯林斯淡淡的的视线。
柯林斯语气不耐烦:“不至于这么困吧,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吗,还是床不舒服?”
呃,天还没亮就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折腾,谁能活蹦乱跳一整天……南希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南希在后面挠了挠头,可能她这就叫“钝感力”吧,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柯林斯是在嘲讽她,还是只在疑问而已。
“你还愣着干什么?”柯林斯不耐烦的声音又传来,南希连忙抬头,看到他正站在车厢外,眉毛紧皱着,向她伸出手。
就在南希发愣间,柯林斯收回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城堡。
南希连忙跟上,只见他径直朝城堡三层走去。
那么急着赶路,原来是去找三层的情人啊。
南希心中一阵了然,随后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睡衣换上,南希躺在床上,莫名松了口气。这样也很好,如果再亲密一点……她可能就需要做做心理准备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中,南希陆陆续续收到其他贵族的茶会邀请,但她都只是将邀请函放到了一边。
那些贵族邀请的,是“赫士列特男爵夫人”,而不是“南希”,她可不敢擅自打着“赫士列特男爵夫人”的名号到外面玩乐。再者,按照礼仪来说,既然她参加了茶会,日后她也有义务举办茶会。
南希很清楚,柯林斯绝不会容忍她在庄园里举办这样的活动。
与其参加茶会,还不如想想她之后要怎么办。
摆在南希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像现在这样,二人相安无事地过日子;要么找柯林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比如说,以形式婚姻为前提,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涉。
南希的私心更倾向于第二个选择,两个人敞开说话,总好过现在这样。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消了——这无疑是在挑战柯林斯身为贵族的威严,尽管他看起来十分好说话。
尽管如此,南希还是下定决心,觉得有必要找柯林斯聊聊。
她穿着丝绸睡衣坐在书房中,正低头列着清单——如果每天都去找柯林斯,他一定会感到厌烦,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在那之前,她要准备好所有想要聊的事情。
“首先是关于庄园的事情……按理来说,我应该在结婚的第一天就见到负责管理庄园的人,但到现在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南希一边想着,一边将这条写下来。
说实话,她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不仅城堡里一个佣人都不见,庄园里也几乎没有看见过农民,尽管田地里种着庄稼,但她从未见过有人在田里劳作。
“还有就是关于我的事情,呃……”南希停顿片刻,继续记录:“如果一声招呼都不打,这实在是不太礼貌。”
柯林斯几乎将她完全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有时候她甚至想出个门,都不知道应该去告诉谁。何况赫士列特庄园离城镇有一段距离,她需要马车。
“还有,城堡一层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她又添了一条:“如果他不同意,我可以说服他,在他不在的时候去书房。”
写着写着,南希突然想起那一沓邀请函,于是又在清单上加了一项,“关于那些邀请,我应该暗示一下他,只要我把邀请函拿出来,他不会不理解我的意思。”
终于,将所有想要问的事情一一记下,南希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正好,到晚餐时间了。
婚礼已经过去一周了。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们几乎碰不上面,但每到晚餐时间,两人一定会一同出现在餐桌上。这似乎成了他们一天中唯一的、固定的见面时间。
至于早餐——南希几乎从未在早餐时间见过柯林斯,连餐桌上准备的早餐也是一人份的。
南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边清单,将上面的内容都记下后,离开书房走进了餐厅。
空旷的餐厅中央依然是那张小长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南希走到她常坐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没过多久,伴随着略显虚浮的脚步声,柯林斯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样子,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带着一股疲惫而疏离的气息。他怏怏地瞥了南希一眼,没什么表情,随后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一声不吭地拿起银质餐具。
南希低头吃着饭,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
柯林斯还是那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心不在焉地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叉,像是在敷衍自己。而南希自己也因为心里有事,吃得匆匆忙忙,完全没有心思去品尝食物的味道。
当她看见柯林斯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时,她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南希随意地抹了抹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啊,那个……你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
她尽量让这句话显得轻松随意,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一点紧张。
柯林斯慢吞吞地抬眼,用眼神询问她什么事。
南希斟酌着开口:“啊,我也来这里一周了,关于管理庄园的事情……”
“有……人负责,这件事你不太方便管理。”
原来只是不想让外人管理这些事,这样也好,她就不用操心了……南希接着说道:“另外,我想出门,我指的是去城市,而不是在庄园里。”
听到这句话,柯林斯皱起了眉,“啊,是赫士列特庄园太小了吗,所以你才想到城市里去。”他微微咧开嘴角,声音又染上熟悉的,嘲讽的味道:“想去就去不就好了,还是说,对你来说,赫士列特庄园只是一个牢笼?”
他又开始了。难怪别人都说他脾气差,谁能受得了他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
南希忍不住反驳:“赫士列特男爵,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赫士列特男爵?”柯林斯低声重复,随后冷笑一声,“哈,如果不是我们才刚结婚,我以为站在我的是一个陌生人呢。”
南希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一些传闻——因为他的哥哥是伯爵,而他只继承了男爵的头衔。
所以他才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南希很快收敛了心思。毕竟是她找他谈事情,于是她努力将声音放得柔和些,做出退步的样子:“好吧,柯林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也想去城里转转,比如咖啡厅、书店,或者服装店什么的。”
“这种事情不用告诉我,”柯林斯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烦躁,但没有反对南希那么叫他,“马车就在城堡背面,只要你想,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好吧,我会尽量在晚餐之前回来。”南希顺着他的语气回应,“如果我不回来,我会在那之前告诉你。”
话是这么说,南希可不觉得柯林斯会等她回来吃晚餐。见柯林斯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南希趁热打铁:“对了,我还看到一层有一间书房。我想,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柯林斯抬眼看了她,露出一种“这么无聊的小事你还来找我”的表情:“里面全是一些关于魔法的书。如果你觉得自己能看懂的话——随你便。那些低级魔法……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
尽管他的语调听起来平淡无奇,但南希却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嘲讽,像是在刻意讥讽什么——比如她,那个人人皆知的、妄想成为魔法师的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不快压下去,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摸出一张邀请函,试图转移话题:“这一周时间,我收到了七八张茶会的邀请,所以我想……”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定定地看着柯林斯,等着他的回应。她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
然而,柯林斯缓缓扭过头去,像是在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果然是这样。南希默默叹气,他真正认定的“男爵夫人”并不是她,所以他才会拒绝和她一起出现在那种贵族社交场合吧。
对于这样的回应,她并不感到意外,于是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
“啊,我会和你去的。”柯林斯打断了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
“啊?”这次轮到南希意外了。
她抬头看向他,在壁灯昏黄的光线下,她注意到柯林斯的耳朵微微泛红。
“如果你想的话。”他低声补了一句,眼神依然没有看向她。
第5章 第 5 章
“早点休息。”
柯林斯留下这句话,以平时两三倍快的速度离开了餐厅。
南希坐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他怎么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
南希实在摸不着头脑,她甚至做好了被冷嘲热讽一番的心理准备。然而,柯林斯不仅没有拒绝——不不不,他能答应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出乎意料吧。
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猝不及防地想起了刚刚他耳朵微微泛红的画面——和婚礼那天一样。
等等,她现在在想什么啊?
南希下意识地拿起旁边的冰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谈判”都算得上是一次大胜利,所有的结果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甚至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
柯林斯的态度让她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好说话得异乎寻常。
南希将杯子放下,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之前从未想过,“好说话”这个词会和柯林斯扯上关系。
好吧,其实日子也不是那么糟糕。
……
第二天,南希又收到了一封新的邀请函。
既然柯林斯昨天已经明确表示愿意陪她参加,南希便决定接受下一个邀请。但当她仔细看清邀请函上的署名时,却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蕾妮·赫士列特。”
也就是理查德·赫士列特的妻子,柯林斯·赫士列特的嫂子。
她沉思了一会儿,心中略微有些犹豫。邀请她参加茶会的竟然是柯林斯的家人,她总觉得柯林斯和理查德的关系有些微妙。
于是,当晚的晚餐上,南希将这件事告诉了柯林斯。
“蕾妮·赫士列特。”
她说出这个名字时,注意到柯林斯微微挺直了后背。
“毕竟是你的熟人,”南希试探着补充了一句,语气尽量轻松,“所以我不打算拒绝。”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如果她在礼仪或谈话上出了什么问题,蕾妮身为伯爵夫人,应该会帮她圆场吧。
柯林斯沉默片刻,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甚至显得有些无所谓:“你做决定就好。”
“那我会回信。”南希点点头,“茶会将在三天后。”
柯林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用餐,但南希总觉得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甚至有些不安。
三天后,一架马车缓缓驶入费尔南中心的蔷薇大街,最终停在了赫士列特公馆门前。
与位于城外的赫士列特庄园不同,赫士列特公馆坐落于这片地价最高的区域,四周尽是气派的公馆和精致的花园,被整齐的蔷薇花篱包围着,透着一股无声的奢华。
南希有些别扭地牵着柯林斯的手下了马车。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浅绿色的长裙,裙摆的蕾丝层层叠叠,胸口佩戴的项链与耳饰相配,细小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而柯林斯依旧是一身深灰色外套,领口的领花繁复而优雅,袖扣与南希的首饰颜色相配,镶嵌着小巧的绿宝石。
南希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贵族间的茶会。
她想起安吉拉之前的提醒:“茶会虽然叫茶会,但实际上是贵族家眷之间的社交聚会,一言一行都可能被放大,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注目,说实话,这种东西还是挺无聊的,如果你是抱着吃东西的想法去的,那你可就要失望了——吃都吃不饱。”
“你很紧张。”柯林斯忽然开口。
“啊,嗯……”南希一时语塞,低声回应,“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茶会。”
柯林斯握着她的手似乎又紧了几分。
他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走,他们管不着我们。”
南希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喜欢,更何况,她是你哥哥的妻子。”
柯林斯嘴角微动,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向公馆的路上,两侧种满了各种花卉,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南希随意找话题:“那是什么花?”她指了指一旁枝头开得正盛的深粉色花朵。
柯林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回答:“那是一种蔷薇,叫‘红色黎明’,适合在早春种植。”
“这个呢?”南希又指向另一丛开着白色花的小灌木。
“那是珍珠梅,一种观赏性灌木,花期很长。”
南希一边走一边随口问着花的名字,柯林耐心地一一作答。
终于,他们走到了花园前的入口处。
公馆的花园开阔而精致,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低声交谈和笑声。
柯林斯停下了脚步。
“再往前,就是家眷的地方了。”他低声说道,目光落在南希身上,“我不进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出来找我,我就在这里。”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怏怏的表情,但说话时的语气却格外认真,他的目光甚至让南希有些不自在。
南希轻轻点头:“好。”
柯林斯偏过头,又强调了一句:“你可以随时离开。”
他的眼瞳呈现出幽绿色,深邃不见底,但南希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那。
南希心头微微一颤,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柯林斯是爱着她的。
当然了,毕竟她是挡箭牌嘛,柯林斯当然要在人前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南希将这些念头抛在脑后,将视线从柯林斯脸上移开,“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了?”
“嗯。”
南希转身就走,但没走几步,她下意识地回头,发现柯林斯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见她回头,他微微蹙眉,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可心底却漫上了一种不明的感觉,南希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转身,朝花园中央的亭子走去。
她的身影渐渐融入花园深处,柯林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才低下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微微发烫。
他皱了皱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茶会结束还有很久。
亭子中央,是一张优雅的白色长桌,桌子两端各摆放了一张靠背雕花座椅,左右两边各有六张椅子整齐排列。
桌面上铺着一层雪白的蕾丝桌布,摆满了精致的茶具和糕点——红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层层叠叠的蛋糕塔上装饰着奶油和新鲜的草莓、蓝莓,还有几碟精致的马卡龙和果酱点心。
南希刚靠近亭子,就看到安吉拉兴冲冲地站起来,她身穿淡黄色长裙,一眼便认出了南希,惊讶地挥手招呼道:“南希!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坐在安吉拉旁边的女孩低声问:“这是谁啊?”
“这是南希·赫士列特。”
就在南希还没来得及回应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南希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赫士列特?”那女孩好奇地重复了一遍,向南希投去探究的视线。
“是哦,她是柯林斯的妻子。”
茶会上出现的基本都是与南希年龄相仿的年轻女性,与她想象中气氛严肃的茶会全然不同,而面前的女人显然是组织者。
蕾妮拉开最左侧的椅子,邀请南希坐下,她微微一笑,栗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上:“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南希有些局促,还是微微颔首,礼貌说道:“是的,伯爵夫人。”
蕾妮声音温和,露出少女般的微笑:“叫我蕾妮就好。”
原来这就是蕾妮·赫士列特,在婚礼上没见到,现在却见到了……南希看着眼前身穿靛蓝色长裙的女人,产生了一种“难怪理查德·赫士列特会喜欢她”的感叹。
蕾妮坐到南希身边,自然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红茶,“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毕竟他不喜欢热闹,嫌这些社交麻烦又吵闹。”
南希轻抿一口红茶,微微一笑回答:“因为这是您的邀请。”
这时,蕾妮对面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忽然兴致勃勃地开口:“原来你就是南希·赫士列特啊!我们都听说过你,可总算是第一次见到。”
南希抬眼看向她,礼貌地点头:“很高兴认识你们。”
粉裙女孩立刻追问:“你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一定要邀请我。”
“我们已经办过婚礼了。”
女孩又问:“难道是秘密举行的吗?”
这话一出口,其他女孩的视线纷纷投向了南希,脸上带着或好奇或揶揄的表情,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南希正要开口,蕾妮已经替她解围:“他讨厌被人关注,所以他们的婚礼已经私下进行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一个穿着浅蓝色裙子的女孩兴奋问,“毕竟那可是柯林斯·赫士列特,我们听到他结婚的时候都很吃惊。”
“毕竟我们都觉得他不会结婚,不会爱上别人呢。”
说实话,南希也这么觉得,但实际上,柯林斯的确有爱的人,还把她藏在城堡里。
可恶啊,她也同样好奇柯林斯究竟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6. 第 6 章
女孩子们的茶会总是离不开爱情,于是南希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焦点。
“虽然他长得实在是漂亮,但他的脾气……”穿着粉裙的女孩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眼神时不时瞟过南希。
南希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默默地在心中将这句话补充完整——“但他的脾气实在是不漂亮”。
说实话,南希不喜欢这样被人打探隐私——尽管知道她们只是好奇,但她还是不喜欢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说,所以她只是保持着微笑,不置可否。
又有人问:“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毕竟埃德尔又不是贵族……南希又默默补充完整这句话。
当然,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这也太不合群了……南希也不想被人打上这样的标签,所以在来茶会之前,她就准备了几个问题的回答,这就是其中之一。
南希放下茶杯,早已准备好说辞:“因为我对魔法很好奇,毕竟你们都知道,我无法使用魔法。”她顿了顿,微笑着继续道,“后来偶然听说有贩卖魔药的魔女,于是按照消息去寻找魔女。结果在一条小巷里,我见到了他。”
话音刚落,她悄悄向旁边的安吉拉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拆穿自己的话。
安吉拉眨眨眼,这话好像也没问题。
“哇,那真是浪漫啊!”粉裙女孩忍不住惊叹道,双手交握在胸前,眼中满是向往。
蕾妮坐在一旁,脸上露出了新奇的神色:“然后呢?”
南希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然后,他就向我求婚了,说我是他的命运。”
“哇!”女孩们齐齐发出惊叹,眼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南希淡定地接受了这一切,丝毫不心虚——毕竟,她又没说谎,只是稍微“润色”了一下而已。
“真好啊。”蓝裙女孩羡慕地托着下巴,感叹道,“我也希望遇到这样的爱情。”
蕾妮轻笑着为她添满红茶,温声道:“会遇到的,命运总会在合适的时间降临。”
蓝裙女孩抿了一口红茶,转头看向蕾妮,带着几分仰慕说道:“简直和蕾妮姐姐与理查德的爱情一样浪漫!再讲讲你和理查德的故事吧。”
“我们啊,可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种浪漫故事。”蕾妮嘴角微微扬起:“我、理查德,还有柯林斯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关系就很好,后来长大了,我就嫁给了理查德。”
“我记得赫士列特和法列斯家本来就有婚约。”安吉拉压低声音对南希解释。
粉色裙子的女孩也点了点头,接话道:“蕾妮姐姐是法列斯家唯一的女孩,所以注定要嫁给赫士列特家族吧。”
“是啊,按照家族的约定,我确实注定会嫁入赫士列特家。”她稍稍停顿了一下,那抹笑意却更深了些,“不过,我选择了理查德。他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人。”
原来是这样。
南希心中一阵恍然,难怪之前提到邀请人是“蕾妮·赫士列特”时,柯林斯会表现得那么奇怪。
所以……南希表情变得古怪,某种意义上说,柯林斯是那个“没有被选择的人”。
蓝裙女孩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话说回来,难怪赫士列特家族总被称为‘妖精宠爱的家族’,难道说流着赫士列特血的人,天生就这么浪漫吗?”
“妖精?”南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疑惑地开口追问:“赫士列特家族的人还能召唤出妖精吗?”
“当然啦,毕竟是‘妖精使’世家……不过现在可不能了。”蓝裙女孩解释,“妖精最后一次出现在人类的视线里,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赫士列特家族的人,现在恐怕也不可能再召唤出妖精吧?”
“这个嘛,谁知道呢?”蕾妮故作神秘,冲她眨了眨眼,“说不定妖精还徘徊在人世间,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南希原本还想再多问一些关于妖精的事情,但女孩们话题跳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爱情上。
那是一个粉色蓬蓬裙女孩,兴奋地说道:“你们知道吗?我的未婚夫昨天又给我送了一条项链!是那种镶满钻石的,光是看一眼就觉得价值连城!他说,这是专门为我定制的,整个斐南德地区都找不出来第二条!”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而且,他还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不管多难找到,他都会想办法弄到手。”
坐在旁边的蓝裙女孩顿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叹:“哇,听起来好浪漫!这也太用心了吧!”
粉裙女孩也立刻接话,满脸羡慕:“是啊,他对你这么好,真让人嫉妒。”
话题又变得无聊起来了。
南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觉得索然无味。
她抬眼看了一圈,发现蕾妮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而安吉拉用手撑着脸,显得有些不耐烦。
与南希视线对上,安吉拉眼睛一亮,借着“去盥洗室”的理由轻轻拉过南希,把她叫了出去。
直到亭子里的声音渐渐模糊,安吉拉左右望望,压低声音抱怨道:“安妮每次都在讲她那点故事,听得我头都大了!她的未婚夫多爱她啊,送了多少珍贵的礼物啊,实在是太夸张了。”
南希赞同她的说法:“我也觉得很无聊。”
安吉拉翻了个白眼,“说实话,这才是茶会大多时候的样子——大家都在炫耀自己的事情,只要你不是我的陪衬,那我就是你的陪衬。所以我才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尤其是那些未婚小姐的茶会。”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的公馆主楼前,安吉拉挥挥手,走进了主楼。
南希看了看盥洗室的方向,心里估摸着安吉拉大概还需要一会儿,于是决定去附近找一张长椅。
她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很快在一片绿化装饰后发现了一张隐蔽的长椅,周围种满了修剪整齐的灌木和几株低矮的花树。
她刚走过去,就看到长椅上已经有人坐着。
是柯林斯。
他只是坐在那,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发呆。
柯林斯扭头看向声音出现的方向,也很惊讶:“南希。”
“柯林斯。”南希走过去,做到他身边,又问:“你在干什么?”
柯林斯看过来,张嘴就是南希熟悉的腔调:“你没看到吗,我只是坐在这,什么也没干——”
还是熟悉的柯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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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微微一愣,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于是扭头看向他。
柯林斯又不说话了,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南希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二人只能保持沉默。
没过一会儿,远处安吉拉的声音终于打破这寂静:“南希!你在哪儿?”
得救了……南希抬头望了望声音的方向,刚转身准备过去,又想起自己的丈夫还在这,于是扭头对柯林斯说:“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南希转身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很快与安吉拉汇合。安吉拉看了眼她身后:“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半天。”
“花园里有长椅,刚刚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南希回答。
安吉拉没有多问,与南希往回走,重新回到茶会的花园。
刚走近就听到一阵低语声。
已经听不到那个女孩炫耀未婚夫的声音了,想必她们换了新的话题。
“……听说柯林斯娶南希,其实是因为蕾妮姐姐。”
声音压得很低,然而南希却清楚地捕捉到了那句话。
南希的脚步微微一顿,她伸手拉住了正要走向人群的安吉拉,然后轻轻地躲到了修剪成方形的植物后面。
安吉拉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她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
南希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道:“我一点都不难过。我一直都知道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她顿了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但我还是想知道,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安吉拉对上她的目光,见南希的脸上没有愤怒或难过,“好吧,不过……别太在意,你知道消息这种东西,越传越离谱。”
南希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而目光却越过灌木,落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影上。
蕾妮也不在场。
“这是前段时间的事,德里安林子爵举办的那场宴会,规模挺大的,几乎所有上层社会的人都去了。”
南希挑了挑眉,那场宴会她当然知道,听说中途还出了什么事。
“那天,蕾妮姐姐身体不太舒服,没怎么在宴会上露面,就只在楼上的房间休息。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柯林斯突然冲进去,直接向蕾妮示爱了。蕾妮姐姐被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安吉拉慌忙扭头,看到南希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听下去。
“伯爵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才定下了柯林斯的婚事,为她挑选了妻子。”
南希垂下眼睫,尽管她明白这场婚姻背后藏着什么,但亲耳听到……南希也说不上来她现在什么感受,“所以……是为了掩盖这件事,我才会嫁给柯林斯?”
安吉拉连忙说道:“你别多想,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你也知道,谣言越传越离谱——”
“没关系。”南希打断她,“反正我早就知道,这场婚姻从来不是因为爱情。”
为了身份、为了地位、为了生活……总是,不是为了爱情。
她早就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喜欢他。
7. 第 7 章
天色渐暗,暮色笼罩,黄昏的余晖洒在花园的长桌上,茶会终于落下帷幕。
吃瓜吃了个饱的南希拉着安吉拉,重新出现在茶会中,以“花园太大找不到路”这样蹩脚的借口敷衍了其他人后,二人也挥手告别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柯林斯喜欢蕾妮那种温柔那一类的……嘶,但是楼上那个好像不是这种类的啊,她似乎要更活泼一点……南希一边往外走,一边胡思乱想,假如蕾妮是那个求之不得的白月光,那楼上那个就是强取豪夺来的……她算什么,呃,挡箭牌?
刚踏出花园的石径,南希便看见柯林斯双臂环抱半个身子倚靠在墙边,于是急忙将这些想法驱逐出脑海。
呃,所以他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呢……尽管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乱想,南希还是忍不住投去好奇的视线,想象柯林斯和蕾妮在一起的样子。
唔……更像是姐姐和弟弟。
察觉到南希飘忽的视线,柯林斯微微侧头看过来,松开手臂,将一只手自然地向她伸去。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然娶她不就没有意义了吗……这样想着,南希提起裙摆三两步迎上前去。
她当然明白,如果那些流言确有其事,那么他们这对夫妻就需要在外人面前做样子以维持体面,甚至高调出行。
柯林斯的手掌一如既往,冰冷如大理石。
南希忍住抽离的冲动,垂下眼睫。
她听见周围低声私语,感受若有若无的目光在她和面前的男人之间游移——她是柯林斯的妻子,因此牵着她手的男人,无疑就是柯林斯。
内容无外乎两种——“他就是赫士列特的柯林斯”,以及“没想到他真的会娶妻”。
他的目的达成了……南希确信这一点,又为了让柯林斯满意,她甚至身子向前倾了倾,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霎那间,柯林斯的背肉眼可见的挺起来了,就连动作似乎也僵硬起来——只要南希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
随后,他皱起眉,不善的视线冷冷扫过四周,拉着南希就转身,边走还边问:“回家,还是你想在赫士列特公馆过夜?”
倒是给她选择的机会啊……南希几乎是被他拽着往前走,这种情况下,她很难给出第二种答案。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蓝裙女孩才低声道:“他不是很少来这种场合吗?”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些人还在说,柯林斯娶南希,只是迫于家族利益的无奈选择。
……
南希就这样被他牵着,一路走上马车。
直到车厢的门在身后合上,柯林斯的神情才终于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
南希动作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还没分开的两只手,觉得自己要是现在甩开,那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算了,拉就拉吧,反正不会少块肉
柯林斯靠在软垫上,头扭到另外一边,低声嘟囔:“真是累死了,没想到光是坐在那里也能这么累……真不知道这些茶会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坐在那喝茶吗。”
话是这么说,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让她怎么接话……犹豫两秒后,南希决定保持沉默——反正沉默不会出错。
显然,沉默也会出错。没得到她的回复,气氛一下降低到了冰点,南希感受到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视线落在身上,但每当她转动眼珠时,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她追他逃来回几次后,这一次,南希终于与柯林斯对视上。
南希微微一愣,因为那是一种期待,甚至有些殷切的视线,但紧接着,柯林斯就别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难道他是希望我说点什么吗……南希看着他的侧脸,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柯林斯,难道其实是个“社恐”?
“社恐”这个词,是麻瓜魔法部里流传的说法,全称似乎是什么“社交恐惧症”,指的是那些对社交场合格外敏感、甚至有些害怕的人。
马车缓缓驶出街口,车厢随之微微晃动。
南希靠在座椅上,假装无事发生,目光却落在柯林斯的侧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斑驳的光线透过车窗洒进来,柯林斯的耳朵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
南希确定柯林斯能感受到她正在盯着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果然是社恐啊,南希几乎可以断定,毕竟麻瓜魔法部就有几个“社恐”,他们就像考拉一样,戳一下才会动一下。
“麻瓜”们说要怎么和社恐接触来着?
哦,主动找话题。
想着这毕竟是自己的丈夫,至少要在一个屋檐下几十年,这样沉默太过尴尬,于是南希假装随意地开口:“啊,我今天在茶会上认识了很多人。”
不出所料,柯林斯迅速扭过头问:“什么人?”
“一些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千金们,然后我们随便聊了聊。”
柯林斯微微皱起眉,显然是对这个“随便聊了聊”不满意。
南希觉得她应该补充点什么,于是回想一遍今天听到过的内容,将那些不能随意讲给主角听的东西略过后,脱口而出:”她们都说你很好看。”
沉默。
救命啊,她刚刚说了什么?南希的脑子一下子一片空白,随后开始飞速运转,试图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柯林斯微微挺起背脊,一抹不自在的红晕自耳畔蔓延至颈侧。
过了半天,他才回应:“只会以外貌评判他人的人,未免太过浅薄。”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
“啊……嗯。”南希昧着良心应下。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对于好看的事物总是难以移开视线。
她含糊的回应在车厢中化作一阵安静,马车继续在暮色中前行,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缓缓流淌。
车厢终于在赫士列特庄园门前停下,柯林斯这才松开手,先一步下车。
掌心空空的,南希产生一瞬的恍惚,却看到柯林斯转身顺势朝她伸出手。
这算什么,不在其他人面前做样子,但还是要保持绅士风范吗……南希没有迟疑,将手交给他,被他牵引着走进庄园的主楼。
一层的角落里,老旧的摆钟发出低沉的机械声,指针无声地指向晚餐时分。
南希扫了一眼,心里却没有多少饥饿的感觉——毕竟在茶会上,她已经吃得够多了。
两人并肩走上楼梯,柯林斯依旧牵着她的手,一直到二层他才松开,随后,他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向三层走去。
果然,回家第一时间还是要去见他的情人吗……南希觉得下午茶会上的甜品有些发腻,于是在身后叫住他:“我现在不太饿,你先用餐吧。”
柯林斯的脚步轻微一顿,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嘴角动了动。
这人变脸变得真快……南希觉得他下一句大概率又会带刺,便抢先解释道:“下午茶会的时候我吃了很多甜点,真的只是还不饿。”
柯林斯没动,几秒后,他略微点了点头,转身就加快脚步上了楼。
南希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三层的走廊尽头。
柯林斯似乎有些不高兴,南希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那能怎么样呢,南希可不会自大到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和柯林斯共进晚餐所导致,只是觉得这个人喜怒无常罢了。
回到房间,南希几乎是机械地完成了洗漱,换上宽松的睡衣,便径直倒在床上。
眼皮在黑暗中合上,身体仿佛沉入一片无声的水底。
第一次参加茶会的体验并不坏,只是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尤其是蕾妮。
她无法具体说出对方哪里让人不舒服——蕾妮始终温和有礼,言行举止都挑不出错。
哈,总不可能是她吃醋了吧!南希蓦然睁开眼。
不对不对,感觉不对……吃醋必须要有“酸”,但面对蕾妮,她更多地像是……
南希在半梦半醒中,很快便没了意识。
再睁眼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南希从床上坐起,胃里传来隐隐的饥饿感。她掀开被子,披上外袍,悄声走出房间,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走廊静谧无声,只有她的脚步声回响。
经过餐厅时,一股甜腻的气息钻进鼻腔,让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餐厅中央的长桌上,铺着暗红色天鹅绒桌布,烛台的火光将桌面照得明亮,蛋糕塔和一盘盘色彩斑斓的马卡龙静静陈列——这些都是下午茶会上才见过的甜点。
南希犹豫着在餐桌旁坐下。
她本能地想了想,要不要等柯林斯……可这念头很快被理智打断:都这个时间了,他又怎么会等她?
毕竟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个闯进庄园,将与他生活一段时间的陌生人罢了……怎么会影响他的生活。
信我是魔法师,还是信柯林斯会等我……南希一边打趣地想,一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晚风透过半开的窗子,摇晃着烛火。
南希端起一块马卡龙,轻轻咬下一口。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融化,胃中的饥饿感也被安抚。
所以说,她现在一点也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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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这场婚姻——她可以吃到她想吃的东西,接触那些父亲要点头哈腰才能说上话的人。
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罢了,甚至她得到的还更多,
南希不急不缓地品尝起这些小点心,说实话,味道不错,甚至比茶会上的点心要美味。
房间空旷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因此,柯林斯的脚步声就显得十分突出。
柯林斯出现在餐厅门口,视线扫过餐桌上的摆设,眼神里浮现出短暂而明显的错愕——在烛光中,连带着耳廓和脖颈都泛起一层不加掩饰的红色,随后将目光转向南希。
南希下意识将口中的点心咽下:“这不是我安排的,我来的时候桌上就已经这样了。”
她哪有心思去安排烛光晚餐。
“我当然知道,”柯林斯的声音有些紧绷,低低的,“这肯定是它们的做的……连我都没办法命令它们。”
他最后一句话低得几乎听不清,南希也没太在意,只当是他随口抱怨。她觉得大概也不是什么值得追问的事。
柯林斯坐在桌旁,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直白的为难。
他随手拿起一块松饼,动作有些机械,将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去。
尽管他平日里也常常表现得胃口不佳,但此刻的反应尤其明显。
“你是不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南希随口问道,心里其实并未期待柯林斯会答什么。
“嗯。”柯林斯端起冰水,一口气喝得太急,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南希看到他如白色大理石般的面庞因为咳得喘不上气泛红,只觉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咳嗽声消失,柯林斯才低声补充道:“尤其是那些糖浆,甜得发腻,像是能在嘴里凝成一团,怎么都化不开。”
那为什么还要准备一桌子甜食……南希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柯林斯低声道:“拜托你,下次说喜欢吃点正常的。实在不想说,哪怕说想吃也行。”
南希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柯林斯,却没有等到任何解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能管每顿吃什么吗……还没想明白,对面的柯林斯就放下了刀叉,又喝了半杯冰水,才抬眼问:“我很好看吗?”
“……啊?”南希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
不是,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柯林斯脸上的笑意并未蔓延到眼底,反问得更直接了些:“那你一直盯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很好看吗?”
南希解释:“我不是——”
“嗯,你不觉得我好看。”柯林斯不等她说完,便冷冷地打断,用餐巾拭了拭唇角,语气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还是说,你想让我夸你不肤浅?”
南希一时语塞,觉得此刻无论再说什么都注定是错的。
这人变脸比翻书都快……到底哪里又戳到他的痛点了?
南希的脑子飞快运作。先不管他为什么忽然问,总之,他忽然把之前的话题扯了出来,再往后,他开始因为不高兴才阴阳怪气——这是他不高兴的标志——所以他又不高兴了?
这又是为什么……?因为她没有夸他好看吗?南希觉得柯林斯的心情比魔法还要难以捉摸,
柯林斯没等她开口,嗤笑一声,抬起眼看她一眼:“你不是早就吃完了吗,还留在这里,是等着问什么事?”
又不高兴了……但这不是因为礼貌吗?南希在心里辩解。
平时柯林斯提前吃完,也总是会等着她。
可眼下,她只能顺势点头,既然对方真心以为她有所求,也许正好可以问问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疑问。
“呃……”南希犹豫了一下,问:“我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为什么,我始终没在这座庄园或者城堡里见到其他人?”
柯林斯的神色倏地变了。
他的绿眼睛睁大,瞳仁深处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他皱起眉,视线在南希身上来回打量——那种目光,甚至比他们新婚那天还要认真。
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下来,南希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沉默绷紧到极点,柯林斯忽然捂住脸,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一开始还压抑,后来却渐渐失控,带着一股诡异的喜悦。
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最后不得不扶住桌沿剧烈咳嗽,眼角泛红,笑意还残留在脸上。
翠绿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泛着潮湿的光,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潮红。
“原来你……哈哈哈,难怪会这样。”
她看不到那些东西啊。
8. 第 8 章
南希实在是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权当是他在发疯。
好消息:我的丈夫不喜欢我
坏消息:他精神可能不正常
无视了南希从惊恐转为茫然的视线,柯林斯笑够了,随意挥了挥手,便消失在通往三层的深色楼梯尽头。
此后的几天,餐桌旁始终只剩南希一人。
最开始的两天,南希还本着“夫妻之间”要互帮互助的原则,直到她连着两天等了一个小时完全没等到柯林斯的影子后,就把原则抛在脑后了。
南希偶尔会短暂地期待那微弱的脚步声,但柯林斯仿佛消失了,甚至连气息与踪影都被城堡吞没。
一个星期过去,南希终于产生了一种恐惧——“我的丈夫不会在家出了什么意外吧”!!
于是南希开始留心楼上传来的声音——她不在意柯林斯爱上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好上了,但她可不想柯林斯出什么事,她才不想惹上什么事——直到她又一次听到吵架的声音,心才放下来。
太好了,我的丈夫只是被情人迷了眼,而不是死了……南希甚至颇有些庆幸地想,果然,时间久了,他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移开了!
柯林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的情人身上,也就意味着南希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她想起柯林斯没有阻止她进入书房,于是就在确认了柯林斯健在的第二天,趁着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南希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比她想象中更为宽阔。
高大的拱形窗户垂挂着深红天鹅绒帷幔,四周乌木雕花书架环绕,古旧书脊整齐排列,在晨光中映出皮革与金箔的微光,壁炉上悬着暗色油画,台面摆着银制工艺品和插着白玫瑰的玻璃花瓶。
毕竟这可是古老的魔法世家的书房……南希小心翼翼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走进书房。
书架上书籍井然有序,分门别类地排列着。每一列书架上方都嵌着一块锡制名牌,铭刻着分类字样。
然而,南希认不出那些字母,大概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她仔细辨认,才发现有几块名牌是用“通用语”写的,余下的则对南希来说全然陌生。
被称为“通用语”的这种文字,其实是魔法世界默认的魔法通用语。几乎所有流传至今的魔咒、契约与古籍,都是用这种语言书写。
南希精通这门复杂的语言,能轻松读懂各种魔法文本,然而她自身却无法调动丝毫魔力,哪怕复述咒语也无法点燃哪怕一缕火花。
就是没有天赋呗——就连南希也这样打趣自己。即便天赋有限,南希仍觉得多学一点总归没有坏处。
书房里只有她一人,她无需顾虑会被谁打扰,或者她打扰了谁。
南希在高耸的书架间缓步穿行,随手抽出一本翻开。
南希刚读了两行,便忍不住揉揉太阳穴,将书合上——手上的是一册对照词典。
……果然,别说学魔法了,就算是拿书,她也没什么天赋。
南希又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本书,抱着它在装饰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
正值夏日,壁炉并未点燃,书房里只剩下时钟咔嗒作响。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直到觉得口渴时,南希才停下手中的书。
她刚抬头,看到茶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红茶,仿佛是为她准备的一般。
南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两口,又翻开手中的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希渐渐觉得困倦,终于将书合上放在膝头,她扭头,窗外早已黑了下来,夜色悄然降临。
南希估摸着柯林斯这段时间大概不会出现在书房,便随手把刚刚看过的那本书放回茶几。她轻轻抖了抖睡衣的衣角,踢着拖鞋,一步步晃进餐厅。
南希坐在长桌一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泡好的热红茶,又拿起刀叉,将撒着罗勒叶的羊排切开。
柯林斯的意外好处是,南希终于可以顺着自己的胃口来——等到真正饿了再吃饭。
南希一边咀嚼,思绪忍不住飘远。
明明已经在赫士列特庄园住了这么久,甚至对这里的一切都快习以为常,但为什么偌大的庄园里,总看不到一个佣人的影子?
南希当然听说过,某些古老的家族会在宅邸里设计专属于佣人的隐秘通道,让下人们悄无声息地进出,仿佛空气。
但他们难道连吃饭、休息,都要缩在那些幽深逼仄的通道里吗……想到这里,南希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真是这样,这座庄园墙壁后面一定藏着许多双眼睛……又或者说,庄园的主人实在是太过残忍呢……南希干脆摇了摇头,把这些有些吓人的猜想甩出脑海。
虽然好奇归好奇,南希可不打算去探究“赫士列特庄园的秘密”。
毕竟她只是一个占着“赫士列特男爵夫人”名号的住客罢了——去探究主人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礼貌。
晚餐过后,南希又回到书房,把未读完的书捧在手里。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将一室暖意轻轻铺开。没过多久,南希打了个哈欠,随意往沙发上一躺。
反正柯林斯短时间内不会下楼,在书房里凑合一夜又如何?
南希这样想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朦胧间,忽然浮现一个疑问——那杯出现在茶几上的红茶,到底是谁放在那儿的?
……
鸟鸣将南希唤醒。
窗外的晨光悄无声息地洒进书房,南希在朦胧中睁开眼,看向时钟,迷迷糊糊地分辨出时间已接近十点。
南希坐起身,闻到皮革沙发特有的气味,她怔怔地望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在书房的沙发上安然睡了一夜。
她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地毯上,不紧不慢地走向盥洗室。
洗手台旁,一盆温水静静地摆着,南希拿起毛巾,蘸水细细地擦了把脸。温热的触感让南希彻底清醒,她愣愣地看向水盆——
刚刚,有佣人出去吗?
洗漱完毕,南希在盥洗室踱步,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墙壁上扫了一圈。她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墙面。
声音闷实,没有回音。
奇怪,佣人通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南希并没有太纠结于那个问题。
说到底,这里是“被妖精宠爱”的男爵的府邸,规则和秘密本就比外面的世界多得多。
至于出什么危险——她和柯林斯·赫士列特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比如掩饰那场闹剧,只要这层关系还在,柯林斯就有责任保护她。
阳光从高窗斜照下来,银器和瓷盘在白色桌布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南希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餐安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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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餐,她回到书房,拿起信纸,简短写了几句,说明自己与朋友有约,晚上不回庄园吃饭。
南希把信放在书房的书桌上——她按照约定留信了,至于他能不能看到,那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马车如约停在城堡后方的马厩边。
车夫身形高大,裹着厚厚的斗篷,只在南希出现时低头致意。按庄园的礼仪,作为主人的夫人,她理应获得更正式的问候——比如鞠躬、问安,甚至主动为她打开车门。
但南希并未计较这些,毕竟她只是一个住客,又不是真正的女主人,这么想着,南希理了理裙摆,轻快地走向马车,坐进车厢里。
车门合上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清脆。
随着马车驶离庄园,南希的心情终于一点点明媚起来,就连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终于能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了!
……
马车渐渐远去,目的地是繁华的城镇,它摇摇晃晃的,最后消失在视线尽头。
柯林斯终于收回目光,随手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哦,她走了。”耳边忽然传来女人的嗓音,带着一丝调侃,甚至还故意往他脖颈边轻轻吹了口气,“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吗?毕竟这座庄园太荒凉了……其实,说到底,还是你太让人讨厌了吧?”
柯林斯沉默不语。
“别装作看不见我。”那声音换了个腔调,忽然变成了与柯林斯极为相似的男声,低低地笑着,“还是说,你其实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那这样怎么样?”
柯林斯依旧一言不发。
下一刻,空气中又浮现出南希的声音,语气带着点俏皮:“哦哦,那这样呢?”
柯林斯眉头微微一跳,冷淡地吐出一句:“闭嘴,你太吵了。”
“哦,原来你喜欢她……”那声音故意拉长尾音。
“滚!”柯林斯打断,语气冷硬。
“……的声音。”那声音在空气中拖出最后几个字,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房间陷入安静。
柯林斯不耐地抬手,捏住了坐在他肩上的传说中的生物。
……
印有赫士列特家族徽章的马车在城门口几乎未受阻拦,顺利驶入城市。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响,马车最终稳稳停在“紫罗兰大街234号”门前。
南希轻巧地下了马车,回头吩咐车夫:“六点半来这里接我。”
她整了整衣襟,推开“黑猫咖啡馆”的门。苦涩醇厚的气息扑面而来,迎客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南希环视一圈,很快在靠窗的圆桌旁发现了安吉拉的身影。
南希坐下没多久,侍者就送来了两杯红茶,她随手抓起糖罐,往自己的杯子里投了两块方糖,又加了一块。
“所以呢?”南希抬眼,“你特地把我约到这里,是有正事,还是纯粹想喝茶?”
安吉拉笑眯眯地捧着腮帮:“不能单纯约你出来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她目光落在南希的红茶上,忍不住调侃,“你又加了三块糖,你先生能受得了吗?”
“受不了。”南希顺口答道,“所以我平时也不怎么吃甜的。”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了一下。
空气中一瞬的静默。南希轻咳两声,移开视线,主动转移话题:“还是说说你信里提的‘正经事’吧。”
9. 第 9 章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安吉拉用银勺搅着红茶。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犹豫。
纠结几秒后,安吉拉终于开口:“你已经旷课半个月了……我只是想问问,你还打算回去吗?”
南希盯着手中的茶杯。
还在埃德尔家的时候,为了让她成为魔法师,里根·埃德尔为她铺下这条路。
魔法师院的徽章,昂贵的学费,甚至推荐信,每一样都耗费了不小的代价,哪怕埃德尔家在商界声名显赫,这笔花费依旧是个沉甸甸的数字。
可这无法撼动南希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每次分组,她都独自一人,没人愿意同她搭档;实践课上,别人总是结伴,她只能独自面对难以完成的项目;哪怕论文,她也只能一个人查资料、写到深夜。
魔法是浪漫的,学生生活是浪漫的,但在魔法师院学习——南希并不觉得浪漫。
南希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回答:“现在我都嫁进赫士列特家族了,魔法师院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毕竟你也知道,我去那里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祈求天降神迹,自己成为魔法师;另一个是勾|搭上贵族同学,但是现在已经实现了。”
她故意加重了“勾||搭”的读音,眼里闪过一丝自嘲。
说到“自嘲”,柯林斯似乎也总是用这种语气说话呢……南希一愣,又将这种不可能的想法赶出脑子。
尽管早已料到南希会这样答复,安吉拉心里仍泛起一丝遗憾,她干笑两声,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南希一样:“你说得没错。对你来说,魔法师院早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吧。”
南希点头,“我打算这段时间去办退学,然后去斐南德大学试试。”
“斐南德大学?”安吉拉瞪大眼睛,又恍然大悟道:“啊……那我会祝福你的,我记得那边是按照专业分的吧……你打算读那个专业呢?不过你这样,只要是和魔法不沾边的,应该都能选吧。”
斐南德大学,是斐南德地区闻名的综合性学府。它的大门不仅对魔法师敞开,也为普通人保留着一席之地——这是南希少有的选择之一。
南希低头思索,指尖摩挲着杯壁,片刻后才道:“稀有语言。”
“稀有语言?那也不错啊。”
所谓稀有语言,是指除通用语之外的诸多古老与神秘的语言:龙语、古代语、精灵语,甚至还有失落的符文与山地方言。这个方向无需区分魔法天赋与血脉,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普通人,都能一同学习、共坐一屋。
确认好友依然如常,没有一蹶不振,安吉拉便又恢复了她那滔滔不绝的讲述,絮絮叨叨地汇报着最近发生的琐事。
直到茶水的彻底冰冷,安吉拉才像是忽然记起什么,抬高了音量:“对了,还有一件事。一周以后,魔法师院的大礼堂有一场讲座,你来不来啊?”
“讲座?”南希有些诧异,安吉拉平时从不参见讲座——即使有免费的点心。
“是你老公主讲的讲座。”安吉拉眼神里写满了“你连这都不知道?”的震惊,然后郑重其事地回答:“你老公,柯林斯·赫士列特。”
南希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谁?”
“柯林斯·赫士列特。”安吉拉重复了一遍,“他没和你说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啊,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
要是会说这些事才奇怪呢……南希边想着,边端起冷掉的红茶喝了一口。
有点涩。
“也许只是还没到时间呢,我爸总是在临行前一个小时才告诉我。”安吉拉安慰她,随即话题一转,“话又说回来。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啊?”
南希仿佛被问住了,思索片刻后坦白道:“其实我们平时不怎么聊天,甚至连碰面的时间都很少。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会见一面……他偶尔会对食物发表一点评论。”
安吉拉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如?”
“比如,”南希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柯林斯那种傲慢的语气,“‘这道菜的创新大概只能让异国厨子自得其乐吧——’”
南希学得惟妙惟肖,连柯林斯那点不易察觉的讽刺都模仿了出来:“‘或许厨师们是希望大家能在同一口里品尝到三种民族的战争与和解,但结果只是让人怀疑厨房是不是发生了一场不幸的食材事故。’”
南希对这句话印象尤为深刻,因为这是她听过柯林斯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好像是在评论加了肉馅的蛋糕。
安吉拉被茶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这真的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不会对你说这种话吧?”
他一般不对我说话……南希在心里补充一句,又为了维护夫妻在外人面前的形象,解释道:“他也只是对食物这么刻薄。”
这又不是谎话,毕竟那些创新确实不怎么样。
……
夕阳逐渐沉入云海,金色余晖流淌石板路上,二人简单用过晚餐后,安吉拉走向谢菲尔公馆的方向,而南希则独自步行至路口。
马车仍在路牌下。
熟悉的黑色四轮马车,车夫依旧裹在一层厚重的长袍下,兜帽低垂,将整张脸藏在阴影中。
南希甚至忍不住怀疑,这样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能看清脚下的路吗……真的不是因为柯林斯想害死她——以车祸的借口吗?
呃,应该不大可能吧……南希安慰自己,走到了车夫面前。
但车夫只是同早上一样,微微低头致意。
南希上车后,车夫便扬起缰绳,驱赶马匹,马车晃荡着驶出城门,哒哒哒地踏在前往赫士列特庄园的路上。
南希靠在车厢软垫上,随着车轮的节奏轻轻摇晃,没过一会儿,她就闭上了双眼。
“叮——”
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音渗入耳畔,南希只是将它当成了错觉。
原本乌黑健硕的马匹被诡异的蓝色火焰吞噬,鬃毛与蹄间缭绕着幽蓝的火焰,眼瞳褪去生前的温度,只剩下两团跳跃的鬼火,车夫兜帽下深陷的眼眶里,也同样浮现出两簇幽蓝的火焰,长袍随风鼓荡。
车夫高高扬起马鞭,马车遁入虚空。
远处,牛车上的小孩发出惊呼,“爸爸,那里的马车不见了。”
“哪里有马车?”中年人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小孩别胡说。”
妖精亡灵马奔驰在死亡与现世的夹缝中,车厢内的南希依旧沉浸在疲惫里,直到马车停下,她才睁开了眼。
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当时她从埃德尔家过来,可是花了半天时间……可能是睡迷糊了,南希边想着,边走下马车。
车夫点头致意,目送她走进男爵宅邸。
……
南希没想到自己今日的运气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刚踏进庄园,便撞见柯林斯从楼上缓步而下,更糟糕的是,他竟像在等她共进晚餐。
南希只得不情不愿地在长桌一角坐下,无精打采地戳着盘中的烤羊排。
柯林斯侧目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夹着一贯的冷淡与嘲弄:“怎么,赫士列特庄园的饭菜已经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
“没有,”南希如实答道,嗓音低低的,“我在外面已经用过餐了。”
柯林斯握刀的手微微一顿,听见南希补充道:“我给你留了信,就放在书房的桌上。”
“……我没看到。你觉得我会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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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吗?”
他看起来挺不高兴的……算了,住人屋檐下,还是低头吧……南希扒拉两口牛排,毕竟她当时确实是抱着“信是放在这里了,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了”的心态。
南希只好试图将话题引向别处:“我今天去见了安吉拉——我的朋友,她现在在魔法师院学习。她说一周后,你要去那里演讲。”
“啊,这件事……”柯林斯微微皱眉,将刀叉放下,抬眼望向她。烛火下,他眼下的乌青如一片阴影,使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添几分病态的透明。
“他们的确邀请我了,但我还没回应。你呢,你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南希有些迷惑。
等等,柯林斯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吗,在她面前还要做样子吗……南希只觉得一肚子火气……要是她不提起来这件事,柯林斯是不会告诉她的吧。
柯林斯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迟疑,语调一如既往地冷淡:“我要不要去给那群自以为聪明的魔法师讲讲常识?”
什么叫“自以聪明的魔法师”,他在……南希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盯着柯林斯。
她想起来了——柯林斯·赫士列特,斐南德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
柯林斯那令人抓狂的坏脾气和习惯性的刻薄,让南希几乎忘了这一点。
柯林斯不仅仅是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丈夫,更是一位能让贵族们噤声、让魔法师院屈尊来请的存在。
南希低头看着餐盘,忽然觉得这张长桌格外长,饭也格外无味。
命运真是荒谬,会把她这个普通人和柯林斯这样的天才绑在一起。
心底流淌着难以言说却又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从自己荒芜的花园里发现一棵珍贵的植物,惊喜过后,却发现除了它生长在这外,这座花园没有一点配得上它的地方。
为什么不说话,他说错什么了吗……南希的沉默让柯林斯莫名地烦躁,他不耐烦地用银叉敲了敲餐盘,“你又在发什么呆?难道是和我吃饭太过无聊,让你不得不想点其他事情?”
说出口,柯林斯才意识到他的语气不怎么客气,话也太过尖锐。
南希仰起头,声音平静:“去,或者不去这件事,你竟然很在意我的看法吗?”
柯林斯的动作微微一滞,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绯红,他一贯苍白的肤色上,染出一抹突兀的红色。
柯林斯张了张嘴,本能地想用刻薄的言语掩饰自己的狼狈——可这一次,话到了喉咙,却像被无形的魔力扼住,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柯林斯别过头,只是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像是无力地回应:“啊……嗯。”
“为什么?”
话说出口,南希唇角微微翘起,忽然觉得好笑,笑自己荒谬——
她是凭什么,有什么资格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她明明知道,柯林斯深爱着另一个人。她和他被命运的链条捆缚在一起,同住在这座庄园、同用一张餐桌,不过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这注定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南希心里早有预感。
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一如往常。她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勉强挤出惯常的礼貌微笑,准备像每一个尴尬夜晚那样抽身离席:“我吃饱了,晚——”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柯林斯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
短卷的头发在烛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正好遮住了南希的视线,也遮住了柯林斯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10. 第 10 章
南希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这么冷静过。
他在说什么奇怪的话……这种念头盘旋在脑海中,南希避开柯林斯的视线,“嗯”了一声。
柯林斯的不高兴更明显了,视线落在南希头顶,沉甸甸的。
他想让她回答些什么呢,想让她做出什么反应呢……他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南希垂下眼睫,盯着瓷盘中早已被戳烂的牛排。
沉默与柯林斯的坏心情一同增长,终于,南希听到听令哐啷一声,等她再抬起头时,对面已经没有人影了。
唉……
夜晚,南希仰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头顶酒红色天鹅绒帷幔,厚重的帷帐垂落,将她与外界隔开。
婚前,南希就听过柯林斯·赫士列特的名字。
他是斐南德王国里最耀眼的魔法天才,只需翻一眼记载魔咒的卷轴,就能用出复杂的法术。十五岁便以满分通过魔法师院所有实践课,至于那些枯燥的理论——天才总有自己的脾气。
毕业后,魔法师院极力挽留他,甚至愿意让他做最年轻的导师。但柯林斯拒绝了所有邀请,父亲过世后,他继承了男爵的领地,离开了城市。
后来,他渐渐淡出了魔法师们的视线,连名字都被哥哥理查德的名声遮盖。
毕竟,在斐南德这样平静的土地上,会说话、会交际的贵族,比孤僻的魔法师更容易被人记住。
再后来,“脾气差”成了柯林斯的代名词。人们提起他,不再说天才,只说那个总是冷着脸、话里带刺的男爵。
甚至还有人说,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他的魔法天赋。
说实话——割裂感太强,她接受不了,南希一边想着,一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这种反常她再清楚不过。
南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努力让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从脑海里滚出去。
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令她心动的,只是那个“天才魔法师”的名头……南希没法否认。
直到半夜,那一团被子才停止蛄蛹。
……
果然,睡上一觉能解决大半的烦恼。
南希从床上坐起时,心里已经坦然接受了一个事实——她的确对柯林斯心动了。
这话有点不太准确,毕竟对强者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尤其是她永远也追不上的强者。
仅仅是对那个“天才魔法师”心动而已,就像她在魔法师院的时候也对她那些魔法技巧高超的学长学姐心动一样……南希把湿毛巾拧干,默默在心里给这份心动划定了界限。
所以……“天才”究竟是什么样的?
洗漱过后,南希走下楼梯,果然在餐厅看到了柯林斯。
他刚用完早餐,正一边喝咖啡,一边随意翻阅着最新的报纸,见她出现,柯林斯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看起来像想要避开她的样子。
南希立刻出声:“你要去哪?”
“难道不是你不想看到我吗?”柯林斯皱眉,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称不上笑容的弧度,漂亮的绿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南希。
南希避开他的视线:“我没这么想过……我向你道歉。”
柯林斯轻哼一声,别扭地接受了道歉。
他重新坐回椅子,目光落在报纸上,可报纸的边缘已经被捏得出现褶皱,显然并没有真正看进去。
用餐结束,南希擦了擦嘴角,抬头望向他:“昨天的事,我……我想了想。”
柯林斯翻动报纸的动作明显一顿。
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红色,却还是装作不以为意,只是低头又翻了一页,纸张发出细微的声响。
“哦。”
“我……”南希深吸一口气,语气比以往都要认真,“我希望你去演讲。”
柯林斯闻言,把手里的报纸慢慢放下:“为什么?”
南希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柯林斯没有移开视线,目光像要把她看穿:“你为什么想让我去?”
难怪说魔法师追求的是真理的本源,爱问“问什么”……南希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决定说实话:“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天才的魔法师。”
柯林斯扭过头,耳朵又红了,嘴角也微微扬起。
她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南希回忆一遍自己刚说的。
哦,是那个“独一无二”吧。
被夸一下有那么开心吗……南希觉得自己心跳得比刚才还要快。
这次是因为他好看,南希尝试说服自己。
“好,我会去的。”柯林斯拿起咖啡轻抿一口,“但是你要坐到第一排。”
……
因为赫士列特庄园距离魔法师院还有一段路程,南希比平日更早起床。
她挑选了一件紫罗兰色的长裙,裙摆用银丝绣着细致的藤蔓花纹,衣领处点缀着淡金色的扣饰,又挑出一对紫水晶耳坠。
正当南希犹豫要不要再添一枚胸针时,卧室门被敲响。
南希没有多想,以为是柯林斯,便随口说道:“请进。”
没想到,走进来的却是一位女仆。
和庄园里的车夫一样,女仆用头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朝南希点头,随后几乎是半推半就地把南希带到梳妆镜前,按坐在椅子上。
女仆先南希的长发理顺,再挽起来。最后,她取出一枚银紫色的发饰,别在了发间。
做完这一切后,女仆再次点头,离开了房间,整个过程,始终一言不发——简直和车夫一样。
南希还没来得及感叹终于见到了柯林斯以外的“活人”,就听见屋外传来柯林斯的声音,“还没好吗?你是打算把所有首饰都戴上,去魔法师院当吉祥物孔雀吗?”
南希已经习惯了柯林斯的时不时的奇怪比喻,左耳进右耳出,只是理了理裙摆,推门走了出去。
柯林斯站在楼梯口,今天穿得比平时正式些。白色衬衣,外面是裁剪合身的银灰色马甲,臂弯随意搭着一件深灰色外套。
他原本侧身背对着她,见南希出现,耳尖又不争气地泛起了红色,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要走。
等南希下了第一阶楼梯时,柯林斯又忍不住回头,略带别扭地朝她伸出手,低声道:“快点。”
柯林斯的手还是像大理石一样冰凉。
早餐依旧是贵族式的精致铺陈,雪白的瓷盘上摆着切片的烤面包和新鲜出炉的黄油可颂,一旁有用银壶盛着的热牛奶和刚泡好的红茶。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柯林斯都穿得如此正式,面对面坐在长桌前用餐——简直像是在约会,南希自暴自弃地想着,心不在焉地把面包切得整齐些。
她一直是个坦率的人,从不欺骗自己。
南希并不否认,她喜欢柯林斯,但那种喜欢很有限——仅仅是对他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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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的好奇,对他外貌的欣赏。
除此之外,再多就没有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和柯林斯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不远不近,既不过分亲近,也没有尴尬的疏离。
至于楼上的女人,和蕾妮……说实话,南希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柯林斯的全部,只是他身上的某些部分而已。
没有占有欲的喜欢谈不上爱……最多算是欣赏。
南希一边将手中的红茶轻轻放回瓷碟,一边忍不住自嘲地想,她的婚姻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心态却像极了那些结婚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早已习惯丈夫有外遇的女人?
还是因为不够爱……南希忍不住默默吐槽。
“你又在想什么东西?”柯林斯忽然出声问。
南希答道:“没什么。”
柯林斯抬眼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衡量真假,却终究没有再问,随后站起身,拎起外套,“走吧。”
城堡门前,马车早已等候。
黑色的漆面泛着微光,车夫依旧低着头,整张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面对柯林斯也只是微微点头。
看来车夫平时就这样,不是因为想要利用“车祸”做掉她……南希心情极好地想。
狭窄的车厢里,二人膝盖几乎相碰,南希仍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柯林斯的体温似乎异常低。
沉默像雾气一样在马车中蔓延,只剩下轮子碾过石板的细微颤动。
最终还是南希先开口:“今天的讲座……主题是什么?”
柯林斯少见地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脑海里翻找什么资料,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传说物种的魔法传承可能性。”
这不确定显而易见,南希深吸一口气:“你根本没准备吧?”
柯林斯又将头扭过去,不看她,“反正就算是我上去胡说八道,他们也只会在下面鼓掌。那些人根本分不清真假,只要我开口,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理。”
好吧,毕竟是天才……南希安慰自己。
马车通过斐南德城的大门,驶进街道,柯林斯忽然开口:“你也在魔法师院待过一段时间。”
南希点头,“我在魔法师院上过两年学。”
“现在呢?”柯林斯漫不经心地问,“毕业了吗?”
南希诚实摇头,“没有。”
“为什么?”柯林斯皱起眉,对这个回答很不满的样子,他顿了顿,才想起来:“哦,因为你只是普通人,没办法使用魔法。”
和柯林斯相处一段时间了,南希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叙述事实,还是在嘲笑她。
“不是因为这个。”即使如此,南希还是诚实地,再次摇摇头,“因为我要和你结婚了,我甚至还没办理退学手续呢。”
“……”柯林斯有些惊讶,“仅仅是因为这个?”
“因为没有意义了。我的父亲将我送到魔法师院,仅仅是因为希望我成为魔法师——不用你提醒我只是普通人的事实,”南希的语气几乎是平静,“或者,母亲希望我嫁给一个贵族,最后生出来一个有奇迹之血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们只是希望埃德尔的血重新高贵。”
“嗯……啊,原来是这样。”柯林斯移开视线,过了好久,才说:“但是现在,你属于赫士列特……不再是埃德尔了。”
“我知道,但是他们不在意,他们只是希望奇迹重新流淌在埃德尔的血中而已。”
11. 第 11 章
对话很快结束,沉默在车厢里蔓延,直到马车缓缓停下。
南希总觉得柯林斯的心情变差了很多,她简单地回忆一遍今天发生些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到底哪又不高兴了?
下车后,柯林斯就牵住了南希,不知是不是错觉,南希感觉他的手劲比往常更大了一些。
眼前的魔法师院,是斐南德城最古老、也最神秘的建筑群之一。
高耸的拱门和苍白石墙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墙面爬满了常青藤,岁月的痕迹在每一块石砖上留下斑驳。高塔与连廊错落有致,尖顶的屋脊上镶嵌着银色符文,偶尔有飞鸟掠过。
整个魔法师院呈环形分布,外圈是学徒宿舍和教研楼,中间是图书馆与炼金实验室,最中央则是一座宽阔的主楼——那里便是礼堂所在。主楼顶端的穹顶用蓝色魔晶装饰,日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晕,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魔力结界。
沿着碎石小径前行,两侧偶尔能看到身着长袍的学者在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墨水与药草的混合气息。
侍卫守在门侧,对柯林斯只是点头示意,便毫无阻拦地放他们进去。
柯林斯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离讲座开始还很早。
现在,他们终于有时间一起散步了……柯林斯收敛心神,悄悄用余光打量南希。
她的侧脸被晨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神情平静,看不出半分不快——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安静一些。
柯林斯觉得耳朵有点烫,于是默默收回视线,微微翘起的嘴角也压不下去了。
听她的话,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这里……她现在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接着,南希的声音响起,“离讲座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要四处走走吗?”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柯林斯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好,你想去哪?”
太好了,不然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站在这,我要尴尬死了……南希回忆之前还在魔法师院学习的时候,说:“主楼后面有一座小花园,我之前经常在那边坐着,要去看看吗?”
“走吧。”
那座花园安静地藏在主楼后方,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径走上十分钟,进入主楼侧门,很快能抵达礼堂。
花园两侧是用白色石柱支撑的长廊,藤蔓沿着廊顶攀爬生长,尽头有一座圆顶凉亭,顶棚上缠绕着盛放的蔷薇和夜光草,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此时正值上课时间,花园里分外安静,南希与柯林斯一前一后走向凉亭,最后坐到了长椅上。
南希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始话题,刚组织好几个开头,就听见柯林斯率先开口:“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这里风景很好,我经常来这边坐着。”
……她为什么只说了这一句?现在要聊点什么?柯林斯有些懊恼,但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南希问:“啊,你是魔法师院毕业的吧?”
“嗯。我也是。”柯林斯垂下眼睫。
他很喜欢“也”这个词。
说话间,他用另一只手也覆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好凉!南希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还是忍住了。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转移注意力:“那你……你在这里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能和我一样,每天都在赶作业、泡图书馆吧?”
“……”
没等来柯林斯的回答,南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好瞧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从头发间露出来。
柯林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别开头,声音闷闷的:“能不能换个问题?”
“不能。”南希答得干脆。
“……”柯林斯只好又把头扭了回来,视线却始终飘忽不定,半晌才闷声开口:“我没交过作业。”
南希愣住了,脱口而出:“啊?”
柯林斯不耐地抿了下唇,“那些作业都很无聊,无非是把理论的东西翻来覆去讲一遍,让人假装自己学到了什么新东西,还要在字里行间小心翼翼地揣摩导师们的心思……倒不如省点时间,干点我喜欢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抬眼盯住南希,“你在笑什么?”
南希连忙轻咳两声,掩饰嘴角不自觉带起的笑意,“没什么。”
果然,大家都不喜欢理论课的作业。
……
南希没想到柯林斯竟然这么受欢迎。
离讲座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礼堂已经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不少人断断续续地涌进来,站在后排,甚至靠着墙也要听一听。
柯林斯牵着南希,径直走到最前排,那里有两张桌子上立着“贵客留位”的名牌,空着位置。周围人群的目光在他们经过时微微波动,窃窃私语仿佛都在空气里流动。
南希一坐下,忍不住偷偷瞥了眼右手边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桌牌上写着——“召唤科科长”。
她又转头看了看柯林斯左手边的那个人,桌牌上赫然写着“治愈科科长”。
两边都是平日里遥不可及的大人物,而她,就这样被柯林斯拉着,坐在了他们中间。
南希忽然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是误闯进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域。她下意识收紧了手指,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发现、被请出去。
“你在紧张什么?”柯林斯忽然侧头低声问,“难不成他们会把你请出去?”
罕见的,南希没有回答他——毕竟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总之,那是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忽然,有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钻进了她的五指间,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
“都过去了,现在不会发生了,以后也不会发生了。”柯林斯低头看着两人相扣的十指,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他们不敢,他们怕我——而你是我的妻子。”
……
南希控制不住心跳,只能努力让自己专注于讲坛上的人。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柯林斯站在灯光下,也是她第一次见柯林斯这么认真的样子。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脸,原来他的丈夫长这样。
“传说物种的魔法被视为不可逾越的壁垒,无论是龙族的火焰还是塞壬的歌谣,传统观念都认为只有纯血与仪式才能继承这些力量。但在我看来,魔法本质上是一种结构,可以被认知、解构、重组;它并不忠于血脉,也不忠于仪式,只属于那些敢于追问本源、挑战认知边界的人。真正的限制,只存在于你愿意相信的框架之内。”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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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像是她第一次听清他说话,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柯林斯抬起头,目光扫过礼堂每一个人,声音没有一丝波动,“魔法,不属于任何种族,也不属于任何历史。它只属于那些愿意用理性和勇气去探索它的人。”
南希强迫自己去听他讲的内容,可是她耳边只有莫名的嗡鸣。她想她终于明白安吉拉平时爱看的罗曼蒂克故事中,那些所谓的“嗓音清冷”是什么了。
柯林斯脸上没什么表情,南希甚至觉得他对食物发表评价时的表情要更生动一点,但却又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至少比那张餐桌远多了。
只是每一次柯林斯抬眼时,都会往这里瞟一眼,南希确信——他在看她。
南希的心跳愈发加快,指尖微微发紧。
在热烈的掌声中,演讲落下帷幕。南希抬头,恰好对上柯林斯的视线。
他站在讲坛下方,神情依旧冷静,目光却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带着疏离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点隐晦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在无声地询问——
我讲得怎么样?
南希仰起脸,笑了,但手上还不忘继续鼓掌。
在礼堂明亮的灯光下,柯林斯的面容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连耳尖都微微发烫,但唇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向南希露出一个克制又真诚的笑容。
南希的掌声还未停下,身后的观众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他笑了!你快看!他也太好看了吧!还好今天来了!”
“他讲的太好了,我们的讲师什么时候能讲到这个程度?”
“除非你的讲师也是天才,你知道魔法师院请了他多少次吗?”
柯林斯微微皱了皱眉,连耳尖的红晕都还没褪去,只得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还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观众席上便刷地举起了一片手。柯林斯随意点了一个看起来格外激动的男学徒。
“赫士列特先生,我是您的追随者,我拜读过您的毕业论文!”那名男魔法师满脸通红,语气急切又敬畏,“您在文章结尾提到,能否使用魔法或许与血脉无关,我想听听您的想法。”
南希一愣。
什么文章?
柯林斯唇角微扬,“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并未改变。我们如今所使用的魔法,归根结底都源自古魔法体系,最初由古奥塔族建立和传承。——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身为我的追随者,连魔法历史学都不过关的话,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礼堂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气氛变得轻松许多。
“按照魔法遗传学的理论,现今能够施展魔法的人,确实大多拥有古奥塔族的血脉。但我认为,真正限制我们的,并不只是血脉,还有魔法本身的结构与理解。”
这时,前排一位满脸皱纹的女性缓缓发问:“你的意思是,无法使用魔法,或者难以使用魔法,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魔法?”
“正是如此。在我看来,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天才或废物,只有已经找到正确道路的人,以及仍在寻找方向的人。”
南希的手指动了动。
她好像有点,太幸运了。
12. 第 12 章
柯林斯静静地站在灯光下,被光芒包裹。
南希觉得礼堂的灯光有些刺眼,视线逐渐模糊。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啊啊,那个在光下闪耀着的人,是她的丈夫。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事实让南希的心跳变得无比剧烈——幸好被命运捉弄、成为众人玩笑的那个人,是她。
南希颤抖着捂住了脸,试图遮住脸上的表情。
耳边是柯林斯解答疑问的冷淡的声音,南希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缓缓仰起头,恰好与柯林斯的视线撞上。
他的脸上本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轻轻皱着眉,一副“真是无聊的问题”的样子,但视线落在她脸上时,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就放松了,还不自觉的扬起了下巴。
南希觉得他好像在炫耀什么,像隔壁总是摇着尾巴的茉莉,扬起脑袋等待主人夸奖的模样。
南希垂下眼睫,拇指轻轻搓了搓食指第二节指节,觉得手有点痒。
他黑色的卷发像毛茸茸的狗毛。
柯林斯抿了抿唇,盯着南希的脑袋。随后,他又回答了台下几个学员的提问,但声音里明显少了刚才的兴致。
终于,柯林斯宣布:“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但在这时,礼堂后方响起一个好奇的声音:“老师,您有交往对象吗?”
是某些大胆的学徒。
还在魔法师院时,每当有年轻且长相出众的教授讲座后,南希总会听到类似的小声讨论,但这么大胆的——不常见。
南希低头盯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她不觉得柯林斯会回答,她想他一定会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装作没听到——当然,她也不想他回答。
但说实话,这些所有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南希自暴自弃地想,就在抬起头的同时,恰好与低下头看向这里的柯林斯对视上。
南希的呼吸一顿,他平静的声音几乎覆盖住所有声响:“我有妻子了……我们感情很好。”
……
南希的脑袋嗡嗡的,还有点口干。
礼堂里的人群很快散去,喧闹在短短几分钟内归于寂静。
那种闪耀而夺目的感觉在柯林斯踩着最后一级台阶下来时,就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南希熟悉的阴沉。
这种迅速的转变以及柯林斯拒绝交流的眼神赶走了一批凑上来的人。
南希不想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又见柯林斯也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于是打算等人都走完了再出去。
柯林斯的手指冰凉,像蛇一样悄悄钻进南希的指缝里,牢牢地缠绕住她。
终于等四周没人了,他才问:“我表现得好吗?”
那种诡异的幻视又出现了,不知道是否因为礼堂的光线过于明亮,南希觉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块闪烁着的翡翠。
于是南希点头:“很好,很厉害。”
柯林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他垂下头,眼角余光落在南希身上,“我……很紧张。”
他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在礼堂残余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苍白的皮肤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让社恐去演讲简直是太不容易了……南希默默感叹,安抚一样拍了拍他的手背。
柯林斯的手攥得更紧了。
“但是你完成的很好……”南希看到他这个样子,绞尽脑汁夸他,“大部分的科长都来了,这种情况在学术交流会上也很难见到。”
“哼,所谓学术交流会,无非是一群人坐在那里,轮流把彼此吹捧得天花乱坠。大家都很擅长赞美别人如何高明,顺便让自己沾点光。”柯林斯冷笑一声,几乎是反射性地反驳。
这才是平时熟悉的柯林斯,才是他私下真正的样子……南希这样想着,心底产生一种说不上名的满足。
但是这样吗……满足的火苗很快被冷水浇灭,南希将心底的雀跃压下去。
说实话,其实他们之间根本不熟……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主观感受罢了。
……
柯林斯说完这句话后,有些尴尬地将头扭过去。
他怎么又说这种话,怎么又说这种难听的话……柯林斯又攥紧南希的手指,但在意识到力气太大后,又松开。
她会怎么看他呢,尖酸刻薄、无能……如果他是理查德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讨人开心……柯林斯的心一沉。
他才不羡慕理查德呢!
直到礼堂中的人全部离开,柯林斯才起身,他犹豫了一下,问:“想去其他地方转转吗?”
南希完全没有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期待,只想着一个社恐能出来这么久,已经很勉强他了。
“还是回家吧。”
柯林斯微微上扬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了,只是“哦”了一声,就牵着南希走向了马车。
回到家后,二人如往常一样一同沉默地享用了晚餐,随后柯林斯又回到了三层。
第二天,南希未在早餐时间见到柯林斯,于是早餐过后,南希又出门了。
不可否认的,柯林斯昨天的讲座给了南希希望——也许她能够成为魔法师呢。
所以,她现在想要找到柯林斯之前发表的那篇文章。
马车一路到魔法师院,因为南希还未办理退学手续,她只是给门卫看了看象征身份的通行证,就被放进去了。
从魔法师院毕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毕业论文要经过八个科的评审外,还要所有科目的平均成绩到良,单科成绩为合格。
不仅如此,所有毕业论文将会公开,并在档案室保存十年,以供抽查。
南希轻车熟路走进档案室,向档案管理员提交需求后,管理员很快拿来了最初的手稿。
“昨天赫士列特的讲座结束后,就陆续有人来借阅他的毕业论文……这不,我准备了十几份备用。”管理员一边说着,一边将复印件给南希,“你运气不错,原稿正好还回来了——记得按时还。”
南希忙道谢后,带着手稿坐进了魔法师院的咖啡馆里。
南希要了一块黄油可颂和一杯咖啡,就坐了下来,开始翻看手中的文件。
983年,也就是九年前……南希一阵恍惚,这么算来,柯林斯是大她九届的学长。
鬼使神差地,南希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如果柯林斯九年前,也就是十五岁的时候从魔法师院毕业……
柯林斯今年24岁,比她大了2岁。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南希心底还是产生了小小的雀跃——就和那天她意识到柯林斯是那个天才魔法师一样。
这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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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再次翻一本看过几遍的书,这次发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一样。
熟悉又陌生。
南希抿了一口咖啡,将心底涌动的不知名情绪压下去,翻开了文稿。
文稿是手写的,字体清晰而工整,没有大篇大篇的引用,基本是对猜想的论证。
他首先回顾了魔法师的血脉来源,指出现今所有能够施展魔法的人类都继承自古奥塔族。他结合家谱、法典和血脉测试的数据,说明不同家族之间魔法天赋的差异明显。总体来看,血脉越接近古奥塔族先祖,魔法天赋表现越出色。
柯林斯还提到,极少数非古奥塔血脉的人,即使接受训练,也很难觉醒魔法;而某些血脉纯正者,即便未经训练,也可能自发引发魔法,这进一步证明了血脉与天赋的紧密联系。
但文章并未止步于“血脉决定天赋”。
他在文稿后半部分提出,并非所有魔法都能被所有高浓度血脉者掌握。
部分高阶或特殊领域的魔法,只对特定家族、特定血脉开放。他认为,魔法本身在创造和传承时,就把血脉标记设为激发条件。也就是说,某些魔法会主动识别施法者血脉,只有拥有特定遗传标记的人才能真正引导并释放这些魔法。
因此,他在结论部分写道:
“魔法的使用边界不仅由血脉纯度决定,更受魔法体系本身的内在规则约束。血脉是钥匙,但魔法体系才是门锁。唯有钥匙与门锁完全匹配,魔法才会响应人的意志。”
……
论文翻至最后一页,纸张在指尖静静停住。
南希的视线落在封皮上那行优雅的花体字:“柯林斯·赫士列特”。
字体锋利而张扬。
那是他十五岁时写下的名字,也是他十五岁时递交的论文。
整篇文章大胆而自成体系,论据清晰,推理谨慎,却又不乏对既有权威的挑战。
字里行间,既有对传统的质疑,也有对未知世界的探索。
南希一页页翻过去,仿佛能透过这些清晰工整的笔迹,看到一个骄傲的少年在烛光下伏案疾书的身影。
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浮现心头。明明是朝夕相对的丈夫,却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雾气。
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柯林斯曾是天才少年,是站在时代边缘质问世界的人。
啊啊,其实他一直都是陌生的,她对她的丈夫根本一无所知。
一种南希难以遏制的冲动在心底悄然滋生——她想知道柯林斯究竟是怎样的人,想了解他的过去,想看清他此刻的心思,甚至想窥探那个属于他自己的未来。
南希端起杯中冰块早已融化成水的咖啡,冰凉的液体带着微微的苦涩,在舌尖停留,又缓缓流进喉咙。苦味久久不散。
这不对劲,这太奇怪了。
她明明知道柯林斯不会喜欢她,明明在无数个夜里郑重地劝告自己,不要去喜欢柯林斯。
“这只是好奇。”南希带着一丝自嘲在心底安慰自己。
仅仅是对柯林斯的好奇,无关爱情。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声音熟悉:“啊,是您啊。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南希仰头,对方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正是理查德·赫士列特。
13. 第 13 章
“诶,你猜她遇到了谁……正是你帅气逼人人见人爱的哥哥!他今天还特地收拾了一番——你认得那件衣服吧?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一套。他连平时用的香水都换了……”
“你不是早就明白吗?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说到底,他们都不是魔法师。”
“要是他想明白了,他们随时可以离婚。反正那个女人,不过是碰一下就会碎掉的泡沫,消散得比晨雾还快——真实意义上的消散,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喜欢恶作剧罢了。”
“诶——她笑了,说实话,我还没怎么见她笑过呢,你呢,你见过吗?我猜你也没有。”
太吵了,吵得他头疼。
柯林斯头痛欲裂,双手抱住脑袋,忍住反唇相讥的冲动。他越是在意这些东西说的话,它们就越过分。
但说得也都是事实……柯林斯自嘲一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除了身上流着妖精的血,他什么都不是。
哦,还有这张脸。
至少他的妻子对他说,她喜欢这张脸——而不是理查德的。
镜子中的柯林斯摸着自己的苍白瘦削的脸,不太习惯地露出一个微笑。
不对,不是这样……应该更灿烂一点。
……
这是南希第四次见到这个男人。
第一次,她被选做了柯林斯的妻子,他们说了三句话;
第二次,他带着大批的礼物以及婚姻契约来埃德尔家,他们说了六句话,除去问候和道别,只剩下两句——“希望南希小姐能接受”,“我很满意,麻烦您了”。
第三次,是在她和柯林斯的婚礼上,理查德来祝福,他们一共说了三句话——“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幸福”、“谢谢您”、“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
——冷淡得不像是一家人。
即使如此,在布满空座位的咖啡馆,理查德还是坐到了她对面。
本着一家人间互帮互助的原则,南希向他点头致意。
在某种意义上,她需要感谢理查德——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认识柯林斯。
“南希小姐,好久不见。”
他今天身着他们初次见面那件靛蓝色长风衣,金发整齐地披在身后,黑橡木手杖搭在桌边。
很难令人相信他们是亲兄弟……南希点头,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落在手中的咖啡上,“赫士列特伯爵,好久不见。”
“真是陌生的称呼,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不是吗?让我想想,直接叫我理查德就好。”
南希还是坚持,“理查德先生。”
“好吧,这也不错。”理查德颔首,总比赫士列特伯爵好。
他又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来见一位老朋友,你呢?”
“我来找点资料。”南希含含糊糊地回答。
见南希如此抗拒,理查德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头问道:“赫士列特庄园的饭菜还合口吗?”
为什么忽然问饭菜?南希微微一愣。
“别那么惊讶……毕竟我也是在赫士列特庄园长大的。”理查德冲她眨了眨眼,“而且我对食物可是很挑剔的。”
“啊,原来是这样……”南希绞尽脑子回忆理查德的事情,干巴巴道:“我记得您是斐南德有名的美食评论家。”
“啊,这个……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当然了,如果想要体验不同美食,我也可以给你推荐几家店……”
不可否认,理查德是一个极其健谈的人——与柯林斯完全不同。
仅仅在几句话间,二人的氛围便缓和下来。
“原来还这样啊。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参加讲座。”理查德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我知道他会收到各种邀请,但他从未接受,每次都是把邀请函扔到一边。”
“我也以为他会拒绝……毕竟天才总有他的脾气。”南希垂下眼睫,“甚至还有几位科长在场。”
“哦?连科长们都在场?”理查德端起咖啡,杯中黑色的液体微微晃动。他脸上依然是温和无害的笑容,“那可不简单。毕竟,他平时可不是这样高调的人,对吧?”
南希移开视线,“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意外。台上的他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阳光从窗外透进,落在南希脸上,理查德几乎可以看到她脸上发光的绒毛。
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又寒暄了几句,理查德终于将话题引向正题。
他放下杯子,姿态优雅,嗓音却刻意压低:“话说回来,我了解我弟弟的脾气,所以特地过来问问你最近的情况。”
“您不用担心。”
那句“我们感情很好”在脑海回响,南希微微抬头,嘴角不自觉上扬:“我们感情很好。”
理查德愣了一瞬,随即微微睁大眼睛,笑容在唇角蔓延,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意味:“是吗?那就太好了。”
他放下杯子,视线却在南希身上流连。
……连妖精都看不到的普通人啊,和他一样。
作为常在社交场合出现的贵族,理查德能够轻而易举地开启一个话题,当然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结束,并且这对话恰到好处——围绕柯林斯展开。
直到太阳西斜,理查德才遗憾道:“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希望我们下次还能畅谈。”
“如果有机会的话。”南希没有拒绝,从私心出发,她也想从理查德那里听更多有关柯林斯的事情。
所有一切有关柯林斯的事情,都令她喜悦。
她陌生的丈夫,她熟悉的陌生人……
理查德微微一笑,拎起橡木雕花手杖,姿态优雅得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与我共进晚餐吧?”
南希摇了摇头,“很抱歉,我已经和柯林斯约好今晚回家吃饭了。”
她顿了顿,唇边浮现出得体的微笑,补上一句:“你的夫人,蕾妮,想必也正抱着同样的心情,在家里等你回家吧。”
理查德将手指抵在唇边,笑意更深,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回绝:“或许她正在和哪个姐妹欣赏戏剧呢?既然如此——至少让我送您回去吧,毕竟夜色将临,城外可不太平。”
南希本想再推辞,可一想到面前的人是柯林斯的哥哥,不好太过生硬,只好顺势点头:“那就麻烦您了,理查德先生。”
“那就乘赫士列特家的马车吧。我自从搬到赫士列特公馆后,已经许久没和家族的马车一起出门了。”
二人并肩走出咖啡厅,路口处,一辆漆黑的马车静静候着,车身雕刻着妖精家族徽章,马车前的马匹鬃毛油亮,车夫一言不发,只是微微颔首。
理查德走在前方,手杖敲击地面,脚步从容,为南希拉开车门,“请。”
南希踏入车厢,理查德紧随其后,马车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
车厢空间逼仄,马车驶过青石街道,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让南希和理查德的膝盖碰触在一起。
是热的——南希下意识地比较。
不同于柯林斯,理查德的体温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温暖,仿佛他身上流淌的血液比常人更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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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但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南希曾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终于确认了,柯林斯的体温低于常人。
她垂下眼睫,语气一如既:“真是麻烦您了,理查德先生。不介意的话,晚上就在赫士列特庄园用餐吧。”
理查德微笑着,眼里荡漾着一丝柔和的光:“这会不会太麻烦你?”
他嘴上说着推辞,语气里却没有真正的拒绝。
“不麻烦,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马车在暮色中平稳前行,南希消化着下午的对话。
理查德比柯林斯大六岁,在柯林斯成年之前,一直和家人同住在赫士列特庄园,等柯林斯继承了家族,理查德就搬到了城里的赫士列特公馆。
至于原赫士列特伯爵——理查德只是轻飘飘地笑着说:“和妖精打交道,能有什么好下场?赫士列特的继承人,从来都活不长久。”
那是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嫌弃的语气,被藏的很好。
被妖精宠爱的赫士列特家族……南希总觉得外界流传的那些故事,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部分。
可念头到此为止,她并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回往庄园的路途并不单调。
理查德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或是城内最新的歌剧,或是哪位贵族的宴会,又或者哪家魔药师新近研发的药剂。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南希逐渐摸清了贵族社交圈的现状。
还好柯林斯不会主动参加这些……不然仅仅是记人名,她就要头疼死。
马车很快驶入庄园大门,停稳后,理查德率先下车,随后转身,向南希伸出手。
南希没有拒绝,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他掌心,借力下了马车。落地的瞬间,她便松开手,拉开了距离。
如果是其他贵族的古堡,这时通常会有侍从守在门前,恭敬地为主人打开大门。但赫士列特男爵府邸却一如既往地冷清。
南希刚准备上前,理查德已经快她一步,伸手推开了厚重的城门。
门轴在夜色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理查德侧身为南希让出一条路,笑着打趣道:“我的弟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体贴呢。”
他的语气轻松,笑容温和,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也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
柯林斯斜靠在主厅的石柱旁,身影被壁灯昏暗的光线拉长,投在墙上像一只沉默的幽灵。他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传说里的吸血鬼,身上几乎察觉不到半点活人的温度。
他的手也是冰冷的,像大理石……这个念头从南希脑海一闪而过。
柯林斯目光淡漠地掠过理查德,眼神里毫不掩饰那份厌恶与警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他懒散地从石壁上站直,眸光转向南希,伸出手。
南希几乎没有犹豫,本能地迎了上去,将手轻轻放进柯林斯冰凉的掌心。下一秒,柯林斯便毫不客气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迷迭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冽而微涩,混合着冷意,几乎将南希整个包围。
柯林斯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他的气息和体温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所以呢?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的妻子已经安全到家。你可以回去了,慢走不送。”
理查德的语气依旧温雅,但南希总觉得好像在挑衅:“当然是回家吃饭。南希小姐亲自邀请我,我又怎么舍得拒绝呢?”
14. 第 14 章
这应该是一场家宴,按理来说是这样。
但餐桌上的氛围并不这么认为。
偌大的餐厅中央是一张长桌,赫士列特兄弟面对面坐在两头,相隔很远,南希坐在左侧中间更靠近柯林斯的位置。
银质烛台上烛光闪烁,映出暧昧的光影。桌面铺着深红色的呢绒桌布,金黄的火鸡摆放于银盘中央,油光闪烁,肉香氤氲,旁边摆着堆叠如小山的葡萄与无花果,琥珀色的蜂蜜盛在玻璃罐里。
实在是太安静了,即使是她和柯林斯共进晚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南希盯着酒杯葡萄酒,视线游荡在赫士列特兄弟之间。
难道赫士列特家有“食不言”的传统吗?
南希短暂地纠结了一下,决定说些什么来缓和氛围,“啊,今天的火鸡真是不错。”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理查德接话,他用银叉挑起一块烤得油亮的火鸡肉放进盘中,不急不缓地切成更细的小块,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同,还是那么美味……”
“吃饭就吃饭,话那么多干什么?”柯林斯头也没抬,冷哼一声,“你不是最讨厌火鸡吗?以前还说那种蠢鸟只会在泥地里乱啄,脑袋里除了稻草就是风。”
“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但凡你能把这天赋用在文学上面,你现在已经成知名的作家了吧。”理查德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甚至连头都没抬。
“写一些低俗的东西去给那些凡夫俗子观赏,然后被人指指点点,任人评论我的思想?”柯林斯反击回去,同样连头都没抬,“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平易近人了。”
理查德转动着手中的银叉,终于抬起头,笔直望向对面的人,“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柯林斯嗤笑一声,抬起头来,给予对方同样的尊重,“哈,你在说你自己吗?”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动作夸张地将视线在理查德身上上下下徘徊,“还好你只是口味变了,人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
南希眨眨眼,将头低的更低了。
虽然她听过赫士列特兄弟不和的传闻,但这火药味实在是有点重……南希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块作为导火索的火鸡,心想这火鸡确实好吃。
另一边,即使听到如此激烈的言语,理查德嘴角的弧度也丝毫未动,声音温和,像是对待没长大的孩子那样:“彼此彼此,过了这么久,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是一点没长进,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这话你刚刚好像说过一遍了,不用说第二遍……你该不会年纪轻轻就已经痴傻了吧?”
生怕两个人就在这打起来——虽然贵族一般不会这么做,他们更喜欢暗杀中伤等方式——南希决定开口打破僵局。但就在她还在思考该如何将话插进这枪林弹雨中还能全身而退时,柯林斯终于移开了视线,不耐烦地说:“……吃饭都堵不上你这张吐不出好话的嘴,吃完赶紧滚。”
他用的是那种淡淡的不耐烦的熟悉的语气……南希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在地上——每当柯林斯用这种语气说话,她的目的都能达成。
好,柯林斯让步了!南希向柯林斯投去感激的表情,为这位主动结束战争的英雄表示夸赞。
柯林斯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样,耳朵尖肉眼可见的又红了。
理查德只是轻声笑了两下,似乎理解了弟弟的意思。
但在下一秒,他转头看向南希,眼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温和:“我的弟弟就是这样……希望你多包容他。”
怎么又牵扯到我身上?!南希一怔,干巴巴地回应:“其实……”他们其实相处得还不错。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哗啦”骤然划破寂静。
银光乍现,无数刀叉离席而起,悬停在半空,刀锋寒意逼人,齐齐指向理查德,仿佛下一瞬便会将他钉成筛子。
大脑陷在震惊里难以运作,身体本能地想要逃走,南希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她下意识想要惊叫,却在声音冲出口前,南希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意识终于一点点回来,南希转头看向柯林斯,只见他神色淡然,低垂着睫毛,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僵硬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松——也许是与意识一起,也许是在意识到施法人是柯林斯的那一刻。
南希站在原地,眼珠子向下转动,呆呆地盯着餐盘。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柯林斯用魔法。
没有咒语,没有符号,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眨眼之间,一切已然发生。
天才,她想,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看你,又在闹脾气了。”理查德的声音仍旧温和如常,他伸手将一把还沾着油渍的银质餐刀轻轻按下,语气中带着无奈,“刀子上还有油,我可不希望弄脏我的大衣。你知道的,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他神情自若,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烛火在桌面上微微晃动,银质餐具反射着寒意,又拖出长长的影子。
柯林斯一言不发,终于,他站起身,手腕轻轻一挥。
所有刀叉飞回抽屉,发出整齐的金属摩擦声,抽屉也“啪嗒”一声合上。
“吃完饭就赶紧滚,难道你还想在赫士列特庄园留宿过夜?”
说罢,柯林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只留下南希和理查德,以及空气里还未散去的寒意。
理查德收敛了笑意,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见笑了,南希小姐。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今天能轻松地吃顿饭,没想到还是让你为难了。”
南希这才回过神,连忙摇头,“不,不是您的错。是我太冒失了……其实我只是觉得,既然大家都在,不如一起用餐。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应该说点什么,想点什么才对,但是思维已经却不听使唤,脑海里全是刚刚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理查德了然,又像是开玩笑一样说,“我以为你听过赫士列特兄弟不和的传闻,只是想来验证一下我们兄弟到底有多不和。”
南希有些窘迫,“我确实听说过一些,但没料到会这样……其实我以为,那些传闻大多只是夸张。”
传言是“兄弟不和”,难道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兄弟拌嘴吗,还是说她对兄弟不和有误解……简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理查德轻笑一声:“只是没想到这是传闻说的太轻了,毕竟他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南希下意识想要为柯林斯说点什么,但面对受害人,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无奈一叹。
理查德又安慰道:“刚才那样的场面,其实已经算很正常了。你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太自责。”
毕竟他的确讨厌火鸡,那句话也是他故意说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这么大,按照往常,柯林斯只会说两句风凉话……到底是那句话将他激怒的呢……理查德回想一遍他们的对话,眼睛微微睁大,嘴角不自觉上扬。
……哦,他知道了。
理查德瞥了眼落地摆钟,嘴角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看来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多谢你的款待,我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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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点点头,亲自将他送到城堡门前。
夜色深沉,外头的风有些凉,马车静静地停在台阶下。车夫见他们出来,只是礼貌地低头致意,没有多言。
理查德走到马车旁,又突然停下,回头望向南希,“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与你共度这样欢快的时光。”
被自己弟弟用刀指着也算是欢快吗……南希在心里吐槽一句,还是礼貌回应:“如果有机会的话。”
马车终于陷入夜色中,消失在视线里,南希叹了口气,转身进入城堡,回到房间中。
浴缸中的水终于放好,南希将自己沉入温水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好像把一些事情搞砸了……不对,这能怪她吗?
兄弟不和是差点要命的不和吗?
既然理查德清楚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拒绝她的邀请?
还有柯林斯,谁知道他会一言不发就这样啊?
南希在心里默默把两个人都骂了一遍,觉得心里舒服很多了,才从浴缸里站起来,裹上浴巾后坐回床上。
呼,好累的一天,各种意义上。
……
完全睡不着。
南希又睁开眼,点上煤气灯,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2:35
她掀起被子走下床,推开与卧室相连的书房门,坐到了书桌前,重新翻开手稿。
“天赋与血脉传承有关,血脉决定使用的魔法种类……就像是古奥塔族的后代——也就是现在‘奇迹之血’的传承者——无法使用巨龙族的魔法一样,这也导致一些魔法的失传。
“如果这么说的话……将成功施展的魔法比作门后的财宝,门锁就是咒语或者法阵,血脉就是钥匙,钥匙只有插进了正确的门锁里才能打开门。”
南希从身旁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之前从书房中拿过来的书——《魔法历史学》。
“现代魔法起源于古奥塔族。随着时代变迁,魔法师们对原本繁复的咒语与魔法阵进行了简化与改良,使其施展更加便捷。然而,简化后的魔法在威力上已不及往昔,部分高深复杂的法术亦因此逐渐失传于世。”
南希愣了愣,回想起在理论课学的内容——魔法的强度与施展方式的复杂程度相关。
“古奥塔族的时代是人人能够使用魔法的时代,随着殖民、人口迁徙和通婚,古奥塔族血脉渐渐单薄……不对!”
南希忽然扔下笔,迅速翻着手边的书,“在哪呢……我记得我之前明明看到过。”
古奥塔魔法体系之所以是最古老长久的魔法体系,是因为在那个时代,无论是精灵、迦楼罗,还是人类,都能够使用一样的魔法,只是到后面才分化为各个种族的魔法。
“随着时代更迭,各族纷纷对古奥塔魔法加以优化与革新,最终逐步发展出各具特色的魔法体系。”
南希一字一句地读着这句话,心头悄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在魔法师们简化最初魔法的过程中,那些能够与我血脉产生共鸣的部分,恰恰被无意中删减掉了呢?”
如果说魔法是一间堆满宝藏的房屋,最初的时候,人们可以从前门、后门、地下室,甚至攀窗而入。然而,随着房屋的不断修缮与改造,窗户被封死,密道被填埋,通往宝藏的路径日益稀少。
到最后,或许只剩下前门一条路留给后来者。
这个念头实在过于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旁门左道,南希暗自思忖,然而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
15. 第 15 章
南希人生的二十二年时间中,听过的来自父母最多的话——“你为什么不是魔法师呢?”
她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是魔法师呢?
自启蒙伊始,南希便开始学习通用语,只为将来能更好地打下学习魔法的基础。
她熟练掌握通用语,精心背诵魔法咒语,甚至对绘制魔法阵也形成了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
南希为成为魔法师做好了所有准备。
直到十岁那年,在父母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南希走进了魔法师院,将手覆在那块能够与血脉共鸣、宛如童话中魔女水晶球般晶莹的石头上。
——无事发生。
——哦,其实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巨大失望与焦虑后,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南希竟意外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无比平静,无比自然地,接受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难过吗?南希自己也说不清,那种隐隐作痛、郁结于心的感觉,是否足以被命名为“难过”。
但魔法真的很神奇啊,魔法本身就是奇迹啊。
它能凭空点燃火焰,让人步行于云端,使植物在瞬息间破土而出、繁茂生长。
只是她无法触碰这奇迹而已——名为“魔法”的道向往无限可能的门扉,她只能在门外静默凝望,手指触及的是门扉上的冰凉纹理,而非门内的光。
“你要去追求奇迹,南希,你要去倾尽全力追求奇迹。”
里根·埃德尔的话宛如魔咒,如牢笼,无数次在耳边回响,在梦中徘徊。
于是,南希成为了魔法师院唯一一个普通人。
经过对毕业要求研究后,南希找到了空子——她选择了所有的理论课,而实践课仅仅选了最麻烦的魔药制作课——做好顺利毕业的准备。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魔法师院学习是多么荒谬的事,即便如此,南希还是以全优秀的成绩,完成了所有选择的科目。
她的老师们提起她,总是先露出一副骄傲的表情,接着长长叹一口气,“你说南里·埃德尔?如果她是魔法师就好了。”
她为什么不是魔法师呢?
南希总是想,是不是她做的还不够,是不是她还不够努力。
她尝试了所有方法,喝下了数不清的“喝下能够使用魔法”的药水——随后腹泻、呕吐。
十五岁那年,她报名参加了一场讲座——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讲座的主题是“科技发展与魔法融合的必然”。
南希听说过,在风暴海的对面,名为波西斯特拉斯的地方——也就是智者希尔维娅的家乡——在七十五年前就开始了“魔科学革命”,因此南希参加了那场讲座。
但仅仅在讲座开始十五分钟后,她就被“请出去”了。
南希没有恼怒,只是那个念头又出现在脑海中——
啊,为什么我不是魔法师呢?为什么我不能触碰奇迹呢?
……
“但是我会全力追求奇迹,看,南希,希望就在眼前。”
南希仰躺在靠背椅上,手中是作者为“柯林斯·赫士列特”的手稿。
“你瞧瞧,南希,你的想法得多么大胆啊。你居然在心里指责那些前辈魔法师,仿佛他们都错了,唯独你才发现了真相——这种念头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可那又能怎样呢,南希?
你渴望的奇迹就近在咫尺,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吗?
说到底,你就算明知自己想法大胆得近乎可笑,可那又如何?难道你愿意就此罢手,做一辈子的庸人吗?
抓住文稿的手轻轻颤抖,关节微微泛白,南希捂住脸,深吸一口气。
柯林斯的手稿在档案室里静静躺了九年——再过一年,它就将被彻底尘封,永远湮没于无声的雪藏之中。
还好她看到了。
还好,还好。
还好她看到了,真是太好了。
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后,南希抽出一张纸,认认真真开始誊抄起来。
后天就要将手稿还回去了,她不可能每次都去档案室借阅。
誊抄柯林斯的手稿,几乎占据了南希整整一天的时间。除了睡眠,她几乎都在书房里,甚至忘记了早餐与晚餐。直到饥饿如针扎般提醒,她才匆匆前往厨房,拿块面包充饥。
在还手稿当天,南希只是拿起一块面包,甚至忘记告知柯林斯一声,就匆匆出门了。
南希离开后,才有人缓缓踏下阶梯。
柯林斯静静望向城堡大门的方向,唇线紧抿,不发一言。
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瘦削,苍白的皮肤几乎失去了血色,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唯有眼下的阴影愈发深沉。
“哈,她走啦,她可真是毫不留恋——连顿饭都懒得和你一起吃。”
“……”
“哎呀,可怜的柯林斯,可怜的被妖精诅咒的家伙。”
“……”
南希很快归还了手稿,随后来到了图书馆。
柯林斯的论文中有一段引用自博尔特教授——正任职于魔法师院,幸好引用的部分并不重要,南希觉得只需略读一遍,了解大致内容便足够了。
南希很快找到了原文,读完后将书归还,走出图书馆。
此时正值下午茶时间,胃里一片空荡,她便走进咖啡厅,要了杯红茶和一块马卡龙。
甜品吃到一半,她才猛然想起,那篇文章的作者是自己的丈夫。
南希的心跳倏然加快——或许,她可以向柯林斯询问更多细节。
不,等等……南希压下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柯林斯是否愿意回答,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本就是在评判前辈魔法师……是某种意义上的旁门左道。
柯林斯会支持她吗?南希有些忐忑,又安慰自己:他对学术大会都敢直言不讳,说不定对那些魔法师更不客气。
可这终究只是她的猜测。
何况,南希皱起眉,柯林斯那样的天才,既然早已发表相关文章,难道他自己会没注意到吗?
既然柯林斯已经注意到“钥匙只能打开适合的门”这件事,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毕竟古奥塔时代这些事情只是常识,只要稍加联想,就能将这些事情结合到一起。
短暂纠结了几秒,南希就将这个以后抛在脑后了。
柯林斯为什么不继续下去,以及他会不会帮助他——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难道会因为柯林斯不帮助她而停滞不前吗?当然不会。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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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喝尽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心情愉快地在桌上留下五铜叶的硬币,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她乘坐公馆的马车前往金盏花区,顺利找到了谢菲尔公馆。
谢菲尔公馆坐落在金盏花区街道尽头,属于谢菲尔女爵。高高的铁围栏环绕四周,沉重的黑色铁门内是修剪齐整的花园,鹅卵石小径蜿蜒穿过翠绿的草坪,花坛里金盏花、薰衣草和蔷薇次第盛放。
中央的喷泉静静流淌,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公馆三层高,浅色石墙,檐口雕花,窗户高拱,台阶宽阔,大理石柱并立门前。
南希站在铁门外,按响了门铃,片刻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老管家,身形瘦高,背脊挺直。黑色燕尾服熨帖整洁,银白的头发一丝不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仅仅扫了南希一眼,便礼貌地请她进门。
南希在会客室落座后,老管家上楼通报。没多久,安吉拉穿着拖鞋匆匆跑下来,见到南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南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安吉拉惊喜地问,吩咐女仆端上茶点。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南希反问,随后直入正题:“那天的讲座你去了吗?”
安吉拉讨好地向她一笑,“那天因为有事情耽误了,所以没有赶上。”
就知道会是这样。
尽管安吉拉总是约她去参加各种活动,但到前夕,安吉拉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参加不了。
南希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来责问她,她这么问一定有她的道理……安吉拉试探着问道:“那场讲座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啊,其实也不是什么的大事——”南希故意拉长声音,在安吉拉一脸焦急中,“噗嗤”一笑,“我找到了使我成为魔法师的可能性。”
安吉拉一愣,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但南希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
“不不不,你等一下。”安吉拉从沙发上跳起来,半张着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刚刚说,你找到了成为魔法师的方法?”
南希很满意安吉拉现在的表情,语气轻松:“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但你不是放弃,不是吗?”安吉拉重新坐回南希身边,几秒后又站起身,绕着茶几自言自语:“啊,你肯定需要我的帮助,一定是这样……嗯,这是多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啊。”
几分钟过去,安吉拉才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说:“讲讲。”
南希不再继续开玩笑,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许多,斟酌片刻后,她挑了重点,简单讲述从讲座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刚开始的冲击太大,安吉拉的脑子现在也转得慢,听完后,她的表情很显然的空白了。
“让我理一理,我这脑子现在怎么不转了……首先,在讲座上,你丈夫——柯林斯——提出来这样一个观点‘世界上只有没找对路的人,没有废柴’
“然后,你跑去档案室借阅了他的毕业论文……然后,你就脑洞大开,想到了魔法的历史……再然后,你就找到了你使用魔法的可能性?”
尽管中间有些跳跃,但这么说没问题……南希点头,肯定了安吉拉的说法。
“点你个头啊!细说!”
16. 第 16 章
“没有细说?!”安吉拉再次惊呼出口,“就这样?”
南希缩了缩脖子,“就这样。”
安吉拉深吸一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又要开始尝试毫无根据的尝试了?”
“怎么能说是毫无根据呢?”南希忍不住反驳,“这可是有,呃,理论依据的。”
本以为安吉拉会和以往一样争论一番,但她却一阵沉默,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直勾勾地盯着南希。
南希被安吉拉盯得心里发毛——放在以往,安吉拉一定会大吵大闹一番,直嚷嚷“这你都信”之类的话。
“怎、怎么了?”南希被盯得不自在,忍不住问。
安吉拉继续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过了好久,才终于语气古怪地问:“你、你该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恋爱脑?”南希指着自己,一时间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问,“恋爱脑,我吗?”
“对,就你。”
安吉拉忽然提高了音量,“你敢拍着自己的胸脯告诉我,你相信这件事、相信这个理论,仅仅是因为它的确有理有据,而不是因为这是赫士列特说的吗?”
安吉拉很少用姓氏直接称其他人——除非是不喜欢。
“啊,这个……都有吧。”南希丝毫没有察觉安吉拉究竟因为什么而气愤,只是如实告知:“首先是这个理论……确实很有道理,而且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在这个领域研究。”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就意味着这个领域存在无限可能——因为没有什么人去研究……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假如这个理论——我们先称之为假说——是真实的,我就有成为魔法师的可能。”
“不仅仅是我一个,还有那些无数被天赋限制的人。这就意味着未来将不会有人因为‘没有天赋’这样的理由而被魔法拒之门外,他们的人生将会有无限可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体内没有奇迹之血的家族祖祖辈辈都是平民,做着一些重复的工作,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城市的角落,从他们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开始,直到这个家族中最后一个人闭上眼。我是说,那些聪明而努力的人,也会找到他们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重复的……”
南希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安吉拉的眉头越来越紧。
“怎么了?”南希小声问。
安吉拉双手捧着咖啡杯,指尖微微泛白,“我明白你的意思,嗯,我当然明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是……嗯,你应该知道的——贵族不一定能使用魔法,而使用魔法的一定是贵族。”
“我当然知道。”南希刚应下,紧接着小声“啊”了一声。
安吉拉看到她的样子,就明白南希已经理解到她话中的意思了,于是端起早就没有的咖啡,假装喝了一口,以缓解尴尬。
“嗯,就是,你懂吧。我们是好朋友,你是一个努力而且有想法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的原因。”安吉拉干巴巴接着说,“但你知道你要做的,呃……至少对斐南德来说,无异于一场革命,你要推翻的是,呃,是斐南德的底层,呃,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南希忍不住反驳:“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安吉拉声音软下来,“你的本意有时候不代表结果。”
南希一阵沉默,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啊,我不是要打击你的意思。”安吉拉小心翼翼环视四周,压低声音继续说,“嗯,就是,嗯……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你要做的事情还是挺有意思的,嗯……”
她吞吞吐吐半天,终于,破罐子破摔一样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好吧,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你——但还是那个原则,出了什么事情不能牵扯到我。”
南希忍不住扬起嘴角,看着死鱼一样没有一点形象的早已妥协的朋友,“啊,就和之前一样,这是当然的。”
“出了事情自己扛,不要牵扯到我。”安吉拉重复。
南希点头:“放心好了,哪一次不是让你全身而退。”
安吉拉轻哼一声,再次将话题转回来:“所以,你坚持这件事,和赫士列特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南希点头。
毕竟那可是天才……如果只是街上一个普通的路人告诉她,她才不会相信……何况,即使那个人不是柯林斯,哪怕是另外一个天才,她也会为了这点小小的希望去努力。
仅仅是凑巧,那个人凑巧是柯林斯而已。
安吉拉再次轻哼一声,双臂环在胸前,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算了,不想理你……在我家吃饭吗?”
“呃……”南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拒绝了她,“我得回家,家里还有人等我。”
“哈,快走,我讨厌你。”安吉拉挥挥手,一副嫌弃的样子。
……
回到赫士列特庄园,南希走到宅邸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大片的农田隐藏在黑暗中,一座座小屋影影绰绰,没有一点光亮,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四周一片荒凉。到目前为止,方圆几英里的面积,南希只见过三个活人——柯林斯、车夫,和婚礼那天出现的女仆。
这和埃德尔家一点也不像。尽管埃德尔家庄园小得一眼能望到头,但总是热热闹闹的,就算晚上走在宅邸外,也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农户的灯,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虫鸣鸟叫。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南希仰头望着面前的大门,忽然很想回家。
往常,只要一进家门,女仆就会围上来,母亲也会匆匆下楼,询问她一些诸如“路上没出什么事情吧”、“在魔法师院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南希忽然鼻子一酸。她想回家,不想呆在这座冷冰冰的宅邸中,也不想在明知道丈夫有情||人的情况下,再住在这里。
呼……南希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嘴角。
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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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还能做什么呢……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抓紧时间研究一下柯林斯的假说。
南希抬起有些麻木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眼前看似沉重的大门。
“啊……”
南希吃惊地看向门口,距离自己只有几步的柯林斯,动作一顿。
柯林斯维持着一脚向后退半步的动作,显然是没想到南希会忽然推开门。
就在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时,柯林斯的耳朵因为窘迫而迅速泛红。
“你……你站在门口干什么?”他有些结巴地先开口了,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柯林斯又补充:“我以为你要在那里站一个晚上呢……赫士列特家族可没有在门前立雕像的习惯。”
或许是因为刚刚情绪的忽然反扑,南希只觉得有东西哽在嗓子里,下不去也上不来,她张了张嘴,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饿了。”
柯林斯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南希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反射性地想要嘲讽一句,但话被硬生生咽下去。
柯林斯将头扭过去,却向南希伸出一只手:“啊,嗯……今天准备了你平时喜欢吃的,嗯……不喜欢的话,做别的也行。”
说完这句话,柯林斯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听从赫士列特的话,学一点烹饪或是烘焙……可他那时候完全当那只是赫士列特想要折磨他才提出的。
等了半天,见南希一点反应也没有,柯林斯忽然扭头,向前一步一把拉住南希,几乎是把她拉着向前走。
柯林斯一边走着,一边暗骂自己的冲动。
他应该征求她的同意才能去牵她……啊,不对,她现在可是他的妻子!
柯林斯原本阴郁的情绪被一扫而空,他不自觉拉紧了南希的手,也刻意放缓了步调。
拉一下怎么了……柯林斯暗想,他们现在可是合法的夫妻。
……
坐在餐厅中,南希的思绪才渐渐回来,她盯着桌子上的甜点和葡萄酒,机械地拿起了叉子。
柯林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又为什么会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呢……他那时候明明那么生气。
南希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直愣愣地盯着盘中的刀叉,南希忽然听到耳边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抬起头,呆呆地一愣。
飞舞的刀叉穿梭在食物餐碟之间,将大块的烤肉切成一块一块,然后将食物摆在小餐盘上,当然的视线落在什么上时,什么就会缓缓向她飞来。
南希看向餐桌另一边的柯林斯,见他几乎完全将头埋进餐盘中。
这是什么意思……南希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端起了就悬停在她面前的蓝色瓷碟。
上面是之前在蕾妮的茶会上吃过的马卡龙。
终于,等身边的小餐碟垒如同小山一般高,南希才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表示自己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时,南希看到柯林斯抬起头,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17. 第 17 章
“我……”
南希一怔,没想到柯林斯会询问她的事情。
她陷入犹豫中,不知道是否该如实告知柯林斯。
要说什么?
在你的演讲过后,我受到了鼓舞,于是翻阅了一些资料,认为你说的有理有据,所以去决定深入下去?
就算不用想,都知道柯林斯会说一些什么话……更何况,赫士列特家族可是百年的贵族,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南希移开视线,含含糊糊道:“嗯……去找我的朋友。”
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让柯林斯露出显然的不悦,他就像是一只戏耍老鼠的猫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南希,过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南希抿了抿唇,问:“怎么了吗?”
奇怪,之前柯林斯根本不会管她去了哪里、见了谁、干了什么……现在为什么又忽然开始在意。
可恶的控制欲,居然连她都要管吗,能不能先管好自己……南希默默吐槽。
南希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柯林斯不知所措,“嗯……没什么,只是想问问。”
她看起来不喜欢别人去打探她的私事……柯林斯将这一点默默记下,决定回去后叮嘱那些总是跟在她身边的妖精们。
虽然是这么想,柯林斯还是觉得心里一沉,脸上也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南希见他漂亮的脸一下垮下去,再次摸不着头脑。
呃……她又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真难伺候。
……
宅邸共三层,二层往上,是南希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但与南希的想象全然不同,三层只有三间房间。
在那间最大的房间中央,地板上是一座巨大的红色魔法阵,圆形魔法阵四周旋转着的符文预示着这座魔法阵还在运作。
而魔法阵四周,则是大大小小的架子,上面摆放大小形状各异的玻璃皿,盛着各色的液体。
柯林斯正站在一张长桌前,面前是一块晶莹的水晶。
身后的妖精扑动透明的翅膀——按以往,它一定会上去开始一番恶作剧,然后“不小心”将这块被视如珍宝的水晶碰到地上。
现在……算了,虽然它不会死,但这不代表它不会感受到痛苦。
就算这样,它还是按捺不住本性,落座在柯林斯的肩头,“快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啊~”
“我……”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柯林斯忽然皱起眉,厉声喝道:“不要用她的声音和我说话!”
“嘁。”
妖精人性地翻了一个白眼,“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你以前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还是小时候可爱……”
见柯林斯的脸一点点黑下去,妖精决定适可而止,于是换了个话题,“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唔,真无聊,我不再是你唯一的朋友了吗?”
“如果不是身上该死的血,你才不会成为我的朋友。”柯林斯头也不会地说道。
“唔,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你也没法改变……而且,你可是赫士列特家主中最有意思的那一个,要不要去……”
柯林斯被吵得痛疼,打断了它的话:“闭嘴。”
“哦。”妖精双臂环在身前,仰躺在空中,“要不我继续给你念报纸吧……还是用她的声音?”
“……”
“求你了,让我说点话吧,你不无聊我还觉得无聊的……或者你接触禁制也行……嗷!算了算了。”
南希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柯林斯揉了揉微微发烫的耳朵,警告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他当然知道……南希才不会这么和她说话……一想到这,柯林斯的脸又阴了下来。
……
南希起了个大早,只是简单地吃了点面包,就站在宅邸的花园里浇花。
赫士列特庄园长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外观似是紫罗兰但小得多,也密集的多,总是散发着奇异的芬芳——尤其是晚上。
南希一边提着长嘴水壶,一边时不时向远处眺望。
终于,她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帽子。
南希顺手将水壶放在地上,急匆匆地向邮差跑了过去。
邮差早已认识这个这段时间总是站在这儿等他来的女士,于是从斜挎包中掏出一把信件递给南希,“这是今天的信件。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女士。”
说完,他掀起头上的贝雷帽,向南希挥了挥,转身就离开了。
他负责这片区域的信件传递已经四五年了,这一片庄园总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虽然总是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如果不是前两天这位女士出现在庄园前,他几乎都要打算辞职了。
这位女士有着阳光般的金色卷发,脸上总是洋溢着温暖的微笑,尽管自称这座宅邸的女主人,却从未有什么架子……肯定不是什么妖精、精灵之类的怪物。
接过信件后,南希心满意足的走进宅邸。
“柯林斯·赫士列特……赫士列特、赫士列特、赫士列特……”
南希从不会偷看他的信件,每次只是将信件放在餐厅的桌子上——毕竟这是她唯一能见到柯林斯的地方。
她才不想弄丢柯林斯的信件,然后惹上一堆麻烦……南希这样想着,终于找到了那份收件人是“南希·赫士列特”的信。
“南希·赫士列特”
南希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收件人,一阵恍惚。
她现在是……南希·赫士列特,而不再是南希·埃德尔了。
心底莫名漫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南希有些不是滋味地拆开信件。
并没有想象中厚厚的几页纸,里面只有轻飘飘的一张纸,上面甚至没有多少字。
“请原谅我难以帮助你完成这项研究。”
为什么?
南希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又将这行字读了一遍,随后又不确定地看向寄件人——“裴娜·米开尔”。
没错。
南希有些茫然,裴娜是她还在魔法师院时期的导师,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成为她这个普通人的导师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抱有希望的人。
可她为什么会拒绝她呢?
南希将手中的信件折叠后,重新塞回信封中,她要去魔法师院,当面和导师说明。
……
“虽然我对这个研究室兴趣,但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讲师。”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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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将南希堵在办公室门前,防止她踏入一步:“更何况,就我个人而言——不是作为你的导师,而是作为米开尔家族的次女——我不能支持你的研究。”
南希长了长嘴:“因为这是……”
裴娜将食指竖在南希的唇前,“既然你知道,那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吧。”
“但是……”
裴娜挥了挥手,在南希愣神间,将办公室门打开一道缝,灵活地钻了进去,“啪”一声关上了门。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呢,再见!”
导师闷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南希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的导师一直都这样——不怎么靠谱。
“如果我的研究有进展,我会告诉你的。”南希又敲了敲几下门,见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魔法师院。
刚走出魔法师院的大门,南希就远远听到十五声钟响。
她原本打算在两个小时内向导师说明这件事情——但现在看来并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现在,她有一大把空闲的时间了。
被导师拒绝这件事令南希有些沮丧,再加上时间还早,南希再次踏入了魔法师院外的白猫咖啡厅。
南希落座于上次的座位——她就是在这里碰到了理查德——随意的点了杯黄油红茶。
失去了导师的帮助,她现在有些寸步难行。倒不如说,她一直不清楚该往哪个方向深入下去。
南希端起红茶喝了一口,随后被烫得斯哈斯哈起来,这让她更加烦躁。
冷静、冷静、冷静……南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沮丧地想,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凭着男爵夫人这个身份,她可以富足的度过后半生——如果她提出金钱方面的要求,她想柯林斯一定不会拒绝——但总觉得有些不甘。
打起精神来,南希……她像是洗脑一样地鼓励自己,之前都做过那么多尝试了,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可希望只是希望,她该如何触碰希望呢?
直到一杯红茶冷下来,南希才渐渐恢复理智。
首先凭她自己的力量,不一定能找到通路……安吉拉?她肯定会帮自己,但就和裴娜一样,需要一点些新的成果才能诱|||惑她们,而且正如安吉拉所说,她们也无法提供太大帮助……回家找父亲和母亲?不,“让埃德尔的血重新辉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们反而会劝她老老实实作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南希咬着这几个字,终于,认输般的想,她可以找柯林斯。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为了成为魔法师,她什么事情都做过:去喝那些成分不清不楚的魔药;去听那些来路不明的“神”的传||教;去学那些难读拗口的语言……
只有在想到去求助自己的丈夫时,她产生了一种难言的、莫名其妙的抗拒。
就把这当做最后的路吧,如果实在不行,她就去求助她的丈夫……南希不甘心地想。
现在,唔……南希忘了一眼咖啡馆墙上的时钟,起身走出门。
她要去求助除名为“柯林斯”外的另外一张底牌——“麻瓜魔法部”了。
18. 第 18 章
“麻瓜魔法部”,或者叫“魔法麻瓜部”,是斐南德地区想要成为魔法师但是没有天赋的人共同组建的民间组织。
为了保护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是以匿名的形式参加会议,颇有那些魔幻作品中神秘结社的风范——如果所有人都有天赋就好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致力于“让奇迹之血流淌在每一个人体内”的非官方组织。
南希加入这个组织纯属偶然。那是她还在魔法师院的时候,为了修得足够的学分,南希参加了外派任务——当然啦,这些任务并不会很难,毕竟是为魔法师学徒准备的——而那一次,她接受的任务是:寻找结社的踪迹。
“简单的说,就是一群没有天赋的人啦,他们集合在一起,分享一些关于魔法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地鼠想摘星星。”任务负责人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南希一眼。
哈,明明不是魔法师,还能完成所有学分,他快要气死了吧……南希无声嘲笑一声……谁能想到完全不会魔法的普通人都能毕业呢,那些大声嚷嚷着学业艰难的人怕是没脸活下去了。
总之,南希成功地成为了任务小队中的一员,老鼠归米缸一样,开始追查结社的线索。
就在第三周,南希终于见到了“线索”。
“线索”是一个小女孩,年纪看起来不大,被发现时站在一堆奇怪的魔法材料里瑟瑟发抖。
女孩只是普通的平民,见南希过来就开始大哭。南希手足无措地安慰了女孩,并得知是一个叔叔给了钱让她呆在这里的。
替罪羊。
南希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南希最终还是放了女孩。
在女孩临走前,将一瓶药水塞进了南希手中,并让她下周三下午出现在这里。
……
南希摸出药水瓶,倒出几滴药水,随后涂在脸上。接着,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左右,老鼠一般窜进了小巷里。
一、二、三……六,到了。
面前是一扇破旧不堪的木门,漆皮斑驳,底部因为长时间受潮而乌黑,南希伸手,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二十几把小木凳,环状分布在小屋中,几把椅子上已经坐下了人。
每一张脸都陌生——毕竟每一张脸只会使用一次。
南希环视一圈后,坐在了进门右手边第四排第三个椅子上,谨慎地环视四周。
如果放在以前……她才不在乎被抓这种事情,顶多交点罚款,被口头批评几句。
但是现在,她是赫士列特男爵夫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和赫士列特家族有关……她不能玷污家族的名字。
南希低下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低,同时仔细听四周的声音。
毕竟是麻瓜魔法部,讨论的事情无外乎——“我最近听说了一种方法”。
南希手指动了动,仔细听了下去。
“听说德雷雅有一种花,只要吃了那种花,就能用出治愈的魔法……你别不信,你知道德雷雅有一位神父吧,那种花就是他以前种的……尽管他不再当神父了,但是花还留着……那种花在本地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夜莺?”
“这你都信,吃花就能用出魔法的话,还要魔药干什么?”
“切,爱信不信,听说黑市上最近有卖‘夜莺’的,我打算买来尝尝……都试这么多了,再尝试几个能怎么样?”
……
这样的对话几乎发生在每一次的麻瓜会议上,最开始,南希还兴冲冲地尝试一下,到后来,南希也放弃了这些无凭无据的话——毕竟埃德尔家族可是从商的家族。
但如果换一种说法,比如用“夜莺”做的魔药这种话……南希就要信了,毕竟这的确听上去比直接吃花可信得多。
但是现在,这些可信度稍微高一点的……也还是算了,不要给赫士列特家族带去麻烦……南希叮嘱自己……只是打听一些有关“最初”的魔法的消息罢了。
在来的路上,南希就已经做出了简单的计划——保险起见,先打听一些古奥塔族的魔法之类的消息,等假说再完善一些后,再散布出去。
南希也想过在这次会议上就讲出自己的发现——但是这指向性太强了,尽管她可以说这是自己从魔法师院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但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柯林斯很难断干净。
而且就她所知,这些“麻瓜”中不乏一些几乎走投无路的人。
总之……先打听一些相关魔法,然后再去证实……自下而上的叫“革|||命”,自上而下的那叫“变||革”……南希颇为乐观地想。
起码等柯林斯的理论被证实是可行的再说……如果没记错的话,“麻瓜”里有一个对历史很感兴趣的人,平时的会议上总是絮絮叨叨地分享一些魔法历史,也不知道这个人今天在不在。
……
“这是什么?”妖精盯着桌子上水晶制成的魔法道具,好奇地问。
不出所料,没有得到回应,它也没气馁,而是仔细回忆柯林斯之前做过的与之相关的道具。
“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之前研究过一种什么……滤镜的东西。”妖精这么说着,试图挑起话题。
柯林斯还是没说话,只是仔细地打磨手中的镜片。
“哦,我明白了!”妖精盯着柯林斯手中的镜片,拍了拍手,“你想让她看到我、看到我们,这样——她就不会觉得你是怪胎了!”
被说中心事,柯林斯身子一僵,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只要她能看到我们,她就会知道——这座庄园里的所有居民,其实都是妖精,而你——你不是一个生活在阴沟里的人。”
见自己说中柯林斯的心事,妖精心情大好,接着说:“其实你就是很在意她的看法,但你又是一个笨蛋,你还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你现在只能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人家,等人家来摸摸你。”
说完,妖精恶劣一笑,眨眼间逃到房间距离柯林斯最远的地方。
出乎意料地,柯林斯并不像往常一样暴怒,只是盯着手头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才呆呆地说:“我……其实没有那么可怜。”
什么可怜……即使是与柯林斯一同长大的妖精,也愣了一下,随后,它就理解了柯林斯的意思——他没有像狗一样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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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妖精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也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常在柯林斯年幼时折磨他——他现在几乎要百毒不侵了。
柯林斯完全不在意妖精说了些什么——无非是一些令人痛苦的话——只是脑海里在想象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他在他的妻子眼中会是这样的吗?
一想到这,红晕就漫上柯林斯的脸颊,他摸了摸滚烫的耳尖,又抿了抿唇。
那……他的妻子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吗?
就在柯林斯这样想的时候,妖精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别做梦了,就算你不是怪胎又能怎么样,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一点值得别人喜欢?”
柯林斯忍不住反驳:“她……喜欢我的脸。”
哈,他终于回应了!妖精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恶毒的语言倾泻而出:“你的脸?哈,那是因为除了这张脸,你什么都没有。”
柯林斯一僵,嘴角动了动,想要反驳。
“但说实话,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好看吧……像鬼一样苍白的皮肤,低于常人的温度,黑猫一样的眼珠子——如果我是她,我早就在第一天离开了,谁愿意和死人待在一起。”
柯林斯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尽管他明知道,这是妖精妖精说出来气他的话,但他还是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哦对,我想起来了,在见到她的第一天,你就是什么没有性||趣的话,很精彩——为了掩饰你根本不会有后代的事实。”妖精猩红的眼珠发出诡异的光——它终于找到了能折磨柯林斯的方法。
“那是因为……”因为他根本不愿意借着“婚姻”的借口去强迫她……柯林斯刚张开嘴,忽然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涌。
又来了、又来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厌恶重新被翻出来,柯林斯捂住嘴,强忍住恶心,努力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说真的,如果仅仅是喜欢这张脸的话,理查德——他,可比你更好看啊。而且,他也更讨喜呐……如果不是被强迫,谁愿意和你这样——不是人的东西在一起。”
……
那个人上次想要什么来着……南希仔细回忆上一次参加会议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喜欢历史的人提出一件请求,报酬是它所知的任意事情,但那时的南希满脑子只有“魔女的魔药”,根本没注意它说了些什么。
希望它会出现在今天的会议上,不然她就真的没有什么线索了……南希暗暗祈祷,视线落到场地中央。
现在正在场地中央的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正在分享它所听到的“能得到魔力的鳞片”的事情——现在的南希,已经能够辨别出这是广告了。
终于,满是推销的环节过去,到了委托环节。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有需求的人会说出需求已经能作为交换的报酬——当然了,至于报酬是否真实存在,会不会被黑吃黑,需要自己判断——这也是南希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终于,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举起手,说:“我想要斐南德皇家图书馆十三层的一本书——并非禁|||书,报酬是我所知道的任意事情。”
19. 第 19 章
“我可以!”
南希想都没想就站起来,“我带你去……呃,图书馆。”
它说图书馆几层……十三层,那是只有得到了许可的贵族才能进去的楼层……而且,这也暴露了她作为“贵族”混在这里。
但线索就在眼前,不能放弃……南希梗着脖子,又重复一遍:“我可以带你去图书馆。”
老人眼睛一亮,浑浊的眼珠爆发出与之截然不同的光亮,“你不骗我?”
“当然不骗你。”南希硬着头皮说。
老人点点头,“好吧,成交——我给你一个地址,到时候来这里找我。”
“我所知道的事情”和“想进图书馆”这样的小事并没有引起波澜和其他人的注意——这让南希松了口气。
剩下的交易并没有其他值得在意的,除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声称自己找到了能让普通人使用魔法的可能性。
本着绝不能错过一个的态度,南希花费十枚银玫瑰,买下了这个消息。
“嘿嘿,知道斐南德曾经是被妖精眷顾的土地吧?”
男子露出黄牙嘿嘿一笑,这让南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赫士列特家族吧——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妖精家族。”
那种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南希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故作玄虚,神神秘秘的男人。
“对,没错……就是那个赫士列特家主的研究……”
男人的话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南希略过那些被添油加醋传了许多遍的理论,心疼刚刚花出去的十枚银玫瑰。
“……我这话当然有可信性了……毕竟现在的赫士列特家主,可是存于今世唯一的妖精使啊……你不信我,也要相信赫士列特家族的名字吧。”
可赫士列特家主起码不会说什么人分几等这样的话……南希默默吐槽一句,却又忽然感到安心了很多。
这个人这么说……只要是知道实情的都知道柯林斯不会说出这种话,无论这个人怎么传,这件事都不会牵扯到柯林斯……太好了。
……
南希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不像是回到自己家,反而更像是小偷——南希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钻进来,直到身后的门关上后,南希才喘了口气。
为什么会自己家都要像是做贼一样……南希往大厅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柯林斯不在这里后,莫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柯林斯会不会介意她天天往外跑,不过既然他没说什么,那就是不介意吧?
在“没有人限制我的自由”的欣喜过后,南希又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堵着,闷闷的。
好想家……起码在家的时候,每次她回家,女仆都会迎上来……而现在她成为了男爵夫人,居然家里连一个女仆都没有……南希几乎是洗脑般地告诉自己,所有的失落只是因为待遇的差别。
就在她第三遍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时,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
冰冷而湿润的气息喷在耳边,南希一个激灵,几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一跳,与声音的来源拉开距离。
南希扭头看向柯林斯,第一次因不悦而向柯林斯皱起眉:“你……”
南希一怔。
你干什么?——丈夫等妻子回家,不是应该的吗?
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近?——丈夫与妻子之间近一点怎么了?
你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宅邸的主人不能在这里吗?
——柯林斯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怎么了?”
像是没注意到南希所受的惊吓,同样像是没注意到南希脸上古怪的神色,柯林斯张开双臂,像是等待一个拥抱,又像是无奈地摊手——更像是展示他双手空空,人畜无害。
南希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将这个想法驱逐出脑海。
柯林斯顶多说话难听了一点,她为什么会觉得柯林斯在展示他的“无害”……他又不是什么危险||分子。
对产生这种念头而感到愧疚,南希声音不自主地柔和了些:“啊,我只是被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是我吓到你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南希觉得柯林斯的声音比以往温柔了很多——不同于以往那种冷淡,反而更像是可以模仿……
——模仿理查德。
像是在模仿理查德那种温柔,但却又太过,甚至让人诡异地感到毛骨悚然。
总觉得柯林斯的样子不太对……南希暗自腹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还是有点的,毕竟你忽然出现在那儿,我刚刚甚至没有注意到你就在那儿……毕竟要是有个人忽然出现在你身后,你也会吓一跳……呃,不是吗?”
柯林斯双臂缓缓落下,正当南希松了口气时,见他又向自己伸出手。
下一秒,柯林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而苍白的微笑。
南希一时恍惚,像是被正午的白日晃到眼,甚至产生了短暂的眩晕——她不觉得这微笑温暖,甚至认为现在的柯林斯看起来有些狰狞。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庆祝柯林斯不会伤害自己,但南希仍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她不该这样做。
柯林斯的脸依旧漂亮,漂亮的脸上依旧挂着漂亮的微笑,似乎毫无察觉。
“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柯林斯的声音温温柔柔,温柔得简直不像平时的他。
南希抑制住再后退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是这样吗,其实我的话很多的……”
他又问:“那你为什么没有说给我听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南希才发现他的瞳孔扩大得厉害,诡异的绿色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白,眼下原本淡淡的乌青也明显了很多,使得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苍白——白得仿佛死||人。
在这种情况下,南希当然知道要顺着他的意思来,于是南希强忍住逃离的冲动,向前走了一步。
他当然不会伤害我,毕竟我是他的妻子,他还要拿我当挡箭牌呢……南希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两次后,一把拉住了柯林斯的手。
这样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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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他这件事了吧,嗯……只要我还是他的妻子,他就不能对我怎么样……南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管他什么楼上神秘的情人,什么蕾妮呢——她不在意他和谁好,但是他要给她基本的尊重和妻子应有的待遇。
南希又上前一步,趁着柯林斯发愣,双手穿过他身前,环住了柯林斯的脖子,“为什么没有说给你听呢,难道平时不是你躲着我吗?”
话音刚落,对方的身子就僵住了,南希甚至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棵树。
奇异的胜负欲不知在何时诞生,南希甚至又向前一步,几乎是贴在柯林斯身上,几乎是在模仿柯林斯——她感肯定在这个距离下,柯林斯能够感受到她说话时的吐息——放轻了语调,“在问我之前,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呢?”
“我……”
见柯林斯呆滞在原地,南希只觉得说不出的愉悦——像是在逗||弄领居家的茉莉一样。但凡事不可太过,只是环住他的脖子几秒钟,南希就收回手,与柯林斯拉开距离。
“好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哦,忘记楼上还有一个人……南希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上楼梯。
见南希转身就走,柯林斯无端感到委屈,于是立马出声叫住她:“等、等等!”
南希转身,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满肚子话卡在嗓子眼里,柯林斯张了张嘴,直愣愣地看着南希。
南希又问:“怎么了?”
说啊,说你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事情,说你想知道她见了什么人,说你想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快说啊。
“我……”
她会觉得他管的太多吗,她会觉得他打乱了她的生活吗……她会觉得他烦人吗?
柯林斯的嘴角抽了抽,他又想,他是以什么身份询问她的呢?
——名存实亡的丈夫吗?
这太奇怪了,难道他们不本就是被“恶作剧”捆在一起的夫妻吗,为什么要互相纠缠、牵扯不清?
他们不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在一个屋檐下,谁也不妨碍谁,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一生。她给他基本的尊重,他给她应用的待遇——他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南希站在楼梯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模样,一种逼问的语气,再次重复:“怎么了?”
“你……”
南希再次歪了歪脑袋,耐心十足地等他回应。
说实话,柯林斯总是这样——吞吞吐吐,什么也不说——她实在是没有耐心去应付他。
至少,她希望他们能把话说开——毕竟还要在一个屋檐下很久,没必要弄得大家都很累。
南希看到柯林斯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了起来,拇指关节因为用力,那一块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了。
他在犹豫什么?
南希微微皱眉,随后,她听到柯林斯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地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抱我?”
“哦。”南希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犹豫的问题,理所当然回答:“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啊。”
20. 第 20 章
南希不否认,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戏弄柯林斯的想法——但也只是一点点。
但是柯林斯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仰起头,呆呆地望着南希,幽绿的眼睛满是南希的影子。这反而盯得南希有些不自在。
嗯……总之,他看起来是听进去她的话了,虽然看起来有点用力过度,但至少是起作用了……南希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啊,那个……”柯林斯看起来比刚刚还要犹豫。他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问:“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说完,他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一样,终于不再憋着了,用南希刚见到他时那种极快的速度,几乎是一口气说:“我、我想知道……你这两天去哪里了,见了什么人……又干了什么。”
去拜读了你的毕业论文,去查找了相关资料……柯林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抛出来,南希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在心中回答。
但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这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南希定定地看着浑身僵硬站在原地,甚至身体肉眼可见微微颤抖的柯林斯,莫名回想起那天在讲座上柯林斯的模样——光彩夺目、自信大方、难以触及。
——和眼前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南希嘴角动了动,“我……去见了一些朋友。”
作为“天才魔法师”的柯林斯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但作为她的丈夫的柯林斯会那么说吗?
她……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可以接受任何人骂她“废物”,可唯独不能接受柯林斯这么说——尽管对他而言,她的确是——如果柯林斯这么说她,这么看她……南希想,她一定会崩溃。
——谁都可以,唯独柯林斯不行,这是她可怜的自尊的唯一的底线。
南希脑海中一片乱糟糟,可时间仅过去了瞬间——尤其是在柯林斯眼中。
南希的回答实在是太笼统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仍在期待其他的回答。
可他只看到南希不自觉握紧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样。”
啊,只是这样吗?她明明知道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就是这样。”像是强调一样,南希再次重复。
话毕,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只有刺耳的落地钟指针的声音,南希喉咙微动,把那些对柯林斯全盘托出的冲动咽下去。
她……究竟在想什么东西呢,其实根本不要那么复杂,她只要告诉柯林斯——“我在研究你之前的论文”,一切困难就会迎刃而解,省下很多事情……但是她就是说不出口。
至少有点成就,让她有点新发现吧……然后再去告诉他,她有了新的发现,现在可以和他一起讨论这些了。
在这不知道能否称得上是“漫长”的等待后,柯林斯终于又听到了南希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一些……”
她艰难地说着话,柯林斯的心也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不是提离婚,柯林斯心想,只要南希不要提离婚,他什么都会答应。
毕竟南希是他除了身体里被诅咒的“天赋”外,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无论如何要留下来,柯林斯暗自下决心,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南希离开他。
“……如果我有任何,嗯……可能需要帮助的地方……”南希干巴巴地盯着柯林斯的眼睛,磕磕绊绊地说。
她想要柯林斯的承诺——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了这个承诺,就算以后他们闹的很难看,柯林斯仍会因为贵族承诺来帮助他。
直到最后,南希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啊,柯林斯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吗,他又会怎么看她这个得寸进尺的人呢……南希移开视线,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盯着自己的脚尖。
出乎意料的是,柯林斯一口应下:“啊,当然可以。”
说实话,他其实没有听到南希最后在说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提到“离婚”两个字。
柯林斯松了口气,其他什么都好说。
南希一愣……什么,他就这么答应了?
“你……你知道我刚刚在说什么吗?”
柯林斯如实摇头:“不知道。”
南希更加疑惑:“那你……”
总之,不是离婚……其他事情不是很重要……虽然心里这么想,柯林斯还是选择重复南希的话:“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啊……满足你的需求,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南希喉咙微酸,没想到柯林斯居然会对自己说这句话。她张了张嘴,问:“这算是补偿吗?”
——对她这个只有名头的男爵夫人的补偿。
什么补偿?柯林斯一愣,旋即想到和南希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或是性||趣,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就是容忍你在这个屋檐下”。
“啊,那是因为……”柯林斯慌慌张张地解释,“我……”
没有我什么,他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
“……对。”
南希听着这个“对”,明明是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但是却高兴不起来——柯林斯这是变相承认了她是指一个空有头衔的男爵夫人。
她应该高兴的,但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心底仿佛有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南希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打算结束这段对话。
柯林斯像是看出了南希的急切,扭头移开视线。
“啊,嗯……浪费了你的时间……晚安。”
真可怜啊,他想,像是一条可怜的狗。
……
前几天的对话对南希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唯一令她开心的是,她得到了柯林斯的承诺。
这可是曾经的天才的承诺,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利用。
至于令她不舒服的事情——她早就知道柯林斯有情人了,哪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呢?
毕竟柯林斯在第一天不也说了吗,仅仅是容忍她在一个屋檐下罢了……那一点点喜欢,也是对柯林斯“天才”这一面的喜欢。
……是她擅自喜欢他的,他只是正常和她说话,只是正常出现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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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
他真是一个好人……南希一边洗漱一边想,能够成为柯林斯的妻子——她的确是太幸运了。
简单吃完早餐,南希又出发了。
她今天打算去拜访那位老人。
南希叫车夫将车停在黄百合大街,自己下了车。
老人并没有给出详细的地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只是写着“到黄百合大街看到报亭,向右转走25步进入小巷,然后找到第6个路口右转,数15扇门”。
应该是为了安全……南希将纸条装起来,环视四周,看到了一座矮小的红顶报刊亭。
向右转25步……南希一边数,一边注意着隐藏在两栋建筑中的小巷。
第25步。
南希向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小巷。
难道是她数错了?南希重新回到报亭边,又数了一遍。
一、二、三……二十五。
还是刚刚的位置。
南希疑惑地挠挠头,心想总不能是老人在忽悠人吧。
应该不是这样……毕竟在很久之前,老人就在找能够完成委托的人了。
南希嘱咐自己冷静,第三次来到刚刚的报刊亭外。
她一边数着步数,一边扭头观察着左右,终于,在数到第十五步时,看到了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巷。
南希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在数到第七十二步时,发现了第二条小巷。
纸条上写的是“步”,应该是她前两次走的时候步幅大了一点……但为什么会差了近一半?
南希再次回到第十五步发现的小巷前,走了进去。
小巷阴暗潮湿,地上爬满黏黏腻腻的苔藓,霉味刺鼻,令人作呕。
远比魔法黑市环境恶劣,这还是南希第一次走在这种地方——她记得,安吉拉他们把这些地方统称为……“贫民区”?
用通俗的话说,埃德尔家有钱但没有什么地位,于是里根·埃德尔便严令禁止南希来这些可能存在危险的场所。
南希小心翼翼地将斗篷又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南希急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光着脚,从她身边跑过。
污水溅了一裤子,南希脚下一滑,踉跄地稳住了身形。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小孩?!
南希望着小孩远离的方向,向着那里继续走。
又往里走了几步,南希终于又看到了几个坐在墙根,几乎将整条路挡住的孩子。
向着纸条的方向继续走,路边的人越多,除了那些孩子之外,还能见到几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和面黄肌瘦的年轻人。
南希捏住斗篷角,暗道不好。
糟糕,他不会是要绑架贵族的人吧……南希开始后悔只身一人来这里……希望柯林斯今晚能发现她不在家,然后意识到她被绑架的事实。
好在一切想象中危险的事情都没发生,南希安全抵达了纸条描述的位置。
南希深吸一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几秒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你才来,我等你好几天了!”
21. 第 21 章
面前空无一人,南希疑惑地向左右看看,甚至探头向屋内观望——最后低下了头。
对方说:“你太没礼貌了。”
说话的人身高只到南希腰部,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绷带包裹,只留下一双眼睛。
“你就是……”
还没问完,对方就拉着南希走进了门。
“砰——”
没有灯,屋内一片黑暗,正当南希又在担心“对方是不是想要绑架我好讹一笔”时,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四周。
对方笑了笑,“怎么了,你难道还怕我绑架你吗?”
和身高差距这么多的人聊天实在是费事——南希需要低着头,于是她犹豫了几秒后,直接蹲了下来。
“别套近乎,南希·埃德尔。”它准确的叫出了南希的名字,“或者,南希·赫士列特。”
霎时,南希只觉得头皮发麻——在参加麻瓜魔法部的会议时,她从未用过自己的真实面孔以及名字,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哼哼,”对方对南希的表现很满意,心情极好的解释:“尽管脸是不同的,但是身高不会变——有钱,而且和贵族有关联的,除了你,斐南德没有第二个人了。”
话是这么说,谁能每次都记住参会人的身高啊……南希叮嘱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能被对方吓到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身高……好吧,但你每次都能记住吗?”
毕竟那里有那么多人,还有些人不是每次都会参加会议。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闷闷的声音从绷带后传来:“当然了,每次会议去了多少人,谁去了什么地方……这些,我都能记住。”
“真厉害。”南希感叹。
她之前就听说有一些奇人,他们的记忆特别好,好到几乎能记住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南希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满脸蒙着黑色绷带的人。
“我听说这是一种病,你为什么要把脸蒙起来——”南希一边说着,一边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每天都看到不一样的自己……一定很难受吧?”
它愣了一下,旋即答道:“不至于吧,不就是试探你一下吗……没必要这样吧。”
啧,平时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家伙呢。
“好吧,为我刚刚的话道歉,没有想给你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它又说,“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推测而已。”
“现在证实了。”南希耸耸肩。
“我叫茉莉。”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南希伸去手,一边观察着南希的表情。
怎么这么像小狗的名字……南希不禁想起埃德尔隔壁家那条叫“茉莉”的小狗。
“你是什么表情……好吧,就是小狗的‘茉莉’。”她叹了口气。
似乎有点冒犯了……南希道歉后,决定不继续浪费时间了,于是说:“来谈谈聚会上你说的事情。”
茉莉向南希伸出手,“东西呢?”
“什么东西?”
茉莉瞪大眼睛,一副“你是不是耍我”的模样,“通行证啊。”
南希沉默,不……这个,呃……
茉莉见南希一脸为难,惊叫出声:“你不会是来耍我的吧?”
“怎么会呢。”南希心想得先想办法稳住她,于是又说:“还在……还在办理。”
茉莉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南希一眼,见她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将信将疑道:“好吧,你是赫士列特的夫人,我相信你……大不了,我还可以去赫士列特庄园闹,反正你跑不了。”
这句话听着更恐怖了……南希不敢想象这个场景,连忙摇摇头,将脑海中的东西驱赶出去。随后,她接着对,茉莉说:“这个通行证的办理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办理好了,我再来找你。”
办理肯定是要办的,她丢得起这个脸,赫士列特和柯林斯丢不起……但现在还是先拖着吧。
“好吧,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办理下来。”茉莉小声自言自语,随后,她才仰起头看着南希。
正当南希以为她要说什么话时,却见茉莉指了指身边全部缩小了一号的凳子,问:“为了和我说话,蹲了这么久……还是坐下吧。”
南希顺从而局促地坐下——显然,这些缩小了不止一号的凳子对她来说还是太小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知道些什么了吧。”茉莉随即开口,“当然了,我也不会现在告诉你——一是因为我的通行证还没拿到手……第二嘛,我确实想要那张通行证,所以就算你问我一些我不知道的问题,在你拿到通行证给我之前,我也会尽力去打听的。”
“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南希顺口说,开始思考究竟要问什么问题。
茉莉晃了晃腿,“当然了,我只是记性好了一点——这又不代表我是全知全能的。”
南希定定地看着茉莉,忽然问:“你知道古奥塔族吗?”
“当然知道,完美的人类嘛,这我怎么会不知道。”茉莉薇薇抬起下巴。
太好了,那就省去了很多解释的时间……南希顿了顿,开口:“我想要……想要知道你所了解的,古奥塔族的全部。”
“……”茉莉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口“啊”了一声。
“这可是你说的,任何你所知道的信息。”
茉莉用力挠了挠后脑勺,从凳子上跳下来,围着她的这张小凳子走来走去:“虽然我是这么说,但是你这、这范围也太广了一点吧……”
毕竟直接问你,可比查文献方便多了,你可是会行走的图书馆啊……南希默默吐槽一句,又看到茉莉一脸纠结。
既然没有一口拒绝,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南希随后又松了一口气,循循善诱道:“当然了,我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也没想让你一口气告诉我。”
“唔……”茉莉仍在犹豫。
她所知道的东西是她唯一能够作为交换的,她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怎么能一次就交出去。
但南希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个乐于和她做交易的人,她需要粘着南希——她既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还要留住南希。
终于,茉莉松了口:“好吧,嗯……那你想怎么样。”
看来交易可以继续下去了……南希也松了口气,接着问:“你……知道多少……或者我换一种问法,你认为你有多少资本?”
“对你来说可能很多,对我来说可能只有一点点。”
卖关子是吧……南希只觉得头疼,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跟里根参加一些生意局,多见见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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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的场面了。
好吧,总之……尽管现在是我必须要留住她,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还要给她一点点压力……南希抬起下巴,皱起眉,模仿柯林斯的语气,说:“你不要说一些谜语来糊弄我……至少我是诚心和你来做交易的,希望我们都真诚一点。”
南希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努力下压着嘴角,看起来一副已经不耐烦的样子。
不出所料,茉莉又挠着头,甚至将右手食指放进了嘴里,咬着指甲。
她开始焦虑了……南希暗暗下定结论,觉得不能再给她压力了,于是在下一秒,她的语气也轻松了很多:“就像你说的,我是赫士列特的夫人——我不会违背我的话,而且——”
南希故意拉长了语调,“我就住在赫士列特家族的庄园里。”
能以图书馆的通行证作为需求的人,他们渴望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发现了,他们也太好拿捏了……南希缓缓补充:“我可以将赫士列特庄园藏书室里的东西作为报酬——当然,其中的内容不能伤害赫士列特家族。”
茉莉露在绷带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南希的陷阱中。
看样子,这的确是她想知道的事情……南希再次松了一口气,又回忆里根做买卖时,和其他人商量的场景,“我当然不能将原本带给你,但是我可以复述给你——或者誊抄——或者,我能帮你弄来图书馆更高层的通行证。”
南希记得通行证也是可以买到的,而她恰好不是那么缺钱。
“啊啊啊啊,好吧。”终于,在南希的利诱之下,茉莉松口了。
她像是泄了气一样,“好吧好吧,我退步……我……”
她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才说:“古奥塔族吗……其实我也在找这一方面的东西,我想我们,呃,或许可以达成短暂的共识……?”
茉莉有些不确定的说出最后一句话,接着,她又瘫坐在凳子上:“说实话,其实我知道的……可能还不如你知道的多呢。”
怎么可能,她现在可是一无所知的状态……但南希没有说出实话,而是点点头:“那不一定,毕竟我也只是听说……而你,能记住更复杂的东西。”
“哈哈哈,那你可是高看我了……我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如赫士列特知道的多。”
在说出“赫士列特”的时候,茉莉小心翼翼地瞥向南希。
当然了,毕竟柯林斯是天才嘛……南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骄傲感,“没关系,先说说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赫士列特肯定都告诉你了。”茉莉尴尬地摸着鼻尖,“你想让我重复什么?”
“随便说说吧。”
“好吧,我先说好……我知道的只是我听说的,肯定和赫士列特这种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的不一样……而且很多东西,传着传着就不一样了,我没法保证我的说法和赫士列特一样。”
什么叫做“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的”……?
南希皱起眉,终于问:“你说的‘赫士列特’究竟是……?”是哪一位赫士列特?
“世界上只有一位赫士列特,”茉莉见南希一脸疑惑,连忙解释,“当然是最初的‘赫士列特’……”
“妖精,赫士列特。”
22. 第 22 章
南希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她张了张嘴,想打断茉莉,但又不知道从何打断。
什么叫做最初的“赫士列特”?
见南希脸色忽然变得奇怪,茉莉心中一沉,语速骤然加快。
“毕竟你才是赫士列特家族的人,这些事情我也只是听来的……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把它略过去好了。”
南希还是觉得脑子嗡嗡的,“没关系,你继续说。”
权当这是交易前的验货,茉莉几乎是知无不言,“赫士列特家族已经有几代没有召唤妖精的能力了,甚至从公爵一步步低落成男爵……但就在这一代,出现了能与妖精结缔契约的人。”
“是柯林斯·赫士列特。”南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指尖微微发麻。
“啊,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正是因为他,赫士列特家族才不至于跌到谷底。”
南希张了张嘴,她想这些本应该是离她很近的东西——但是她全然不知,“赫士列特……是什么样的妖精呢?”
“这个……”茉莉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我也不清楚。”
南希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茉莉急忙解释:“尽管妖精都叫‘赫士列特’,但是它们显然不是同一只妖精……我是说,它们的偏属性每次都是不一样的。第三代家主时期的赫士列特显然是一只火妖精——无论是从外观上,还是其操纵的魔法来看——而在第十五代家主时期,赫士列特则是一只蓝色的妖精。”
茉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南希的表情,试探地问:“说到这个,你清楚吗……它们究竟是不是同一只‘赫士列特’?”
问她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啊……南希默默移开视线,“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茉莉睁大眼睛,随后,她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借口,“哦,毕竟是赫士列特家族的秘密……说不定这还是只有家主才能知道的事情。”
秘密不秘密不知道,反正她不知道就是了……她在藏书室里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是被柯林斯藏起来了吗……这些记载,南希心一沉,这种被放这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尤其是被柯林斯。
“好吧,话说回来……总之,现在的赫士列特家主在七岁时候就召唤出来了赫士列特,然后让赫士列特家族重新走进辉煌。”
南希又问:“那你知道现任赫士列特是什么妖精吗?”
茉莉摇摇头:“我不清楚……现任的赫士列特家主实在是太低调了,前几年还好,今些年——他几乎不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赫士列特究竟是什么样的吗?”
茉莉摊开手:“至少我没有听说过。”
“好吧。”南希耸耸肩,又问:“有人见过他的赫士列特吗?”
“唔……好像并不多,他没有向之前的家主一样喜欢把赫士列特放出来。”
“好吧……他确实是这样。”南希轻咳两声,结束了这段对话。随后,她才进入正题:“讲讲你所知道的古奥塔族吧。”
“古奥塔族是最初的人类种族,也就是‘完美’的人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奥塔族开始迁徙,最后分散成各种人种。”
南希点头,“这些我都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茉莉理直气壮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一些……古奥塔族和全能魔法的事情。”
茉莉从凳子上跃下,双臂环保在身前:“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哼哼,但这是另外的价格,你要把通行证给我,我才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没有占到便宜,南希也不失望,毕竟这本就是交易的内容,她只是点点头说:“好吧,等我搞到了你想要的通行证……”
“继续来这里找我就好。”茉莉说道,“哦,对了,就当是附赠的——你知道为什么赫士列特家族是最强大的魔法世家吗——因为现在的魔法,如果一定要分类的话,属于妖精谱系。”
……
南希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踩着黄昏踏入宅邸大门,南希不出意外地又见到了柯林斯。
他正靠在墙边,手中拿着一本书,见南希回来,就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放在了一旁。
妖精使。
南希脑海中不可遏止地想到这个称呼,她动作微不可见地观察四周,但是并没有发现妖精的踪影。
柯林斯走到她面前,显然是发现了她的动作,于是问:“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南希敷衍过去,“你呢,你在这是等我回家吗?”
柯林斯缓缓移开视线,轻轻点了下头:“嗯,我在等你。”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样,向南希走了一步,微微张开双臂,“你……我想,或许你想要一个拥抱。”
还在埃德尔家的时候,南希的父亲每次回家,母亲都会给父亲一个亲吻——南希想这应当是夫妻间的仪式,于是走过去,抬起手,轻轻回抱住柯林斯。
他比想象中瘦的多,南希几乎可以隔着衬衣,摸到他几乎是有些硌手的后背。
这个拥抱没有什么温度——或许是因为柯林斯低于常人的体温,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拥抱存在的时间不足以让二人的体温交融——松开后,南希又上上下下将柯林斯打量了一遍。
“怎么了?”柯林斯问。
他看起来太瘦了,摸着也是,仿佛大病初愈……南希仰起头,视线落在柯林斯眼下的乌青上。
更像是传闻中脾气古怪的魔法师了……南希不禁勾起嘴角,答道:“没什么。”
人人仰望的天才魔法师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南希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忍住了。
柯林斯没继续追问,只是依依不舍地将双臂放下。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起码他的妻子不会拒绝他的拥抱。
柯林斯一时间觉得耳朵有些烫,他轻轻侧过头看向别处,轻咳两声,小声问:“啊,哥哥送来了邀请函……叔父要过生日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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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
柯林斯和理查德的叔父,约瑟夫·戴维斯,是二人父亲的兄长。南希在婚礼那天并没有见到他——原因想也不用想。
作为妻子,南希的责任就是陪柯林斯出席这些场合,于是她也没有拒绝,只是问了时间,就应下了。
见柯林斯心情极好,南希顺势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柯林斯问,随后,他连忙道:“当然可以。”
这还是南希第一次对他提出要求,他想,无论代价是什么,他都会完成。
果然,在答应他的请求后,他会好说话很多……南希回答:“我想要一张皇家图书馆的通行证。”
参加一次宴会换一张通行证,不亏!
柯林斯庆幸还好这不是什么难事,同时又产生了淡淡的失落——他还以为是什么其他事情呢。
“我让人去办理。”柯林斯点头。
答应茉莉的事情终于做到了,南希松了口气,“太感谢你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他不喜欢“感谢”两个字。
……
在宴会前一周,南希收到了礼裙,那是一条如柯林斯眼睛般幽绿色的长裙。
南希将裙子收起来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有在舞会上跳过舞。
啊啊啊,她可不想踩到柯林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她一定会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南希身穿睡衣,赤脚站在地毯上,双臂悬在空中,回想礼仪课上时,家庭教师的教导。
向前、向后……该转身了吗?
南希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直接将自己扔在了床上。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舞蹈,听说在正式舞会上,舞步还要随着音乐变化……南希一想到这,就深深叹了口气。
又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后,南希越下床,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南希房间窗户正下方是一片花园,总是盛开一些紫色的不知名花朵,尽管没见仆人打理,但这些花总是开得很好——从南希来这里第一天,这些花就在盛开,现在亦如是。
可能是用了什么魔法,所以这些花才能一直维持盛开的模样……南希起身,踢着拖鞋走在花园间的小路上。
走了好几个来回后,南希又忍不住,悬起双臂,回忆舞步——
先往前、再往后……然后转身,就是这样。
南希想象自己正身处舞会中,一曲结束,她甚至行了一个屈膝礼。
这样就没问题了,南希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大不了就只跳开场舞。
正当她思考怎么委婉地告诉柯林斯自己不擅长跳舞时,柯林斯就这么出现了。
被当事人抓住的心虚油然而生,南希干巴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片庄园都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像是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有耐心,柯林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我来教你跳舞。”
23. 第 23 章
还有什么事情比被当事人抓住还要尴尬呢……南希想应该没有了。
南希试图敷衍过去,于是说道:“我只是在这里散散步……消化一下晚上的食物。”
这样的话显然是没法说服柯林斯的,他三两步来到南希面前,问:“你刚刚……是在联系跳舞吗?”
尽管他用的是问句,但语气确实肯定的。
见柯林斯已经知道了她在做什么,南希便不再掩饰了,如是说道:“我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社交舞会……唯一的了解也只是从家庭教师那里,我想毕竟是叔父的生日,所以还是觉得提前准备一下。”
柯林斯反问:“两个人的社交舞……你打算一个人准备吗?”
“什么?”南希一时间没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我是说……这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柯林斯抿了抿唇,再次懊悔自己没长一张说不出好听话的嘴,解释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说完,没等南希反应,柯林斯就像南希伸出手,微微俯身说:“那……我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这是要陪她练习的意思吗,毕竟是他的叔父,他当然不希望她丢脸了……南希一边想着,一边将手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荣幸。”
荣幸吗……好像的确是她的荣幸,毕竟,如果没有这场荒谬的婚姻,她根本不会认识柯林斯。
柯林斯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冷,南希甚至觉得搭在自己腰上的是一块冰冷的大理石。
南希轻颤了一下,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放松一点。”
显然,柯林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低声在南希耳边提示。
他无法忽视掌中的滚烫,隔着一层丝绸睡衣,依旧炽热,热得手心那块皮肤发痛。
于是,他自己的动作也变得僵硬。
南希倒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点,只是不断祈祷不要踩到柯林斯。
可事与愿违,当这个念头刚产生,她就一脚踩上了柯林斯。
“抱歉。”南希试图为自己找个借口,“是拖鞋太碍事了。”
“没关系。”反而有些新奇。
话音刚落,她又踩了柯林斯一脚。
“……我在和你说话,没注意到。”
“没关系。”
随后,南希第三次踩到柯林斯。
“刚刚因为……”南希硬着头皮想了许久,自暴自弃道:“这个拖鞋它太碍事。”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南希三两下踢开拖鞋,光着脚站在了地上。
好了,现在不能把拖鞋当成借口了……南希颇有些绝望,再次祈祷自己不要再踩到柯林斯了。
当南希这么想时,她就忍不住向下看。
柯林斯再次提醒,“别往下看,舞会时,你总不能一直盯着脚下吧。”
“啊,哦,好。”南希干巴巴应下,抬起头,对上柯林斯的视线。
太奇怪了……南希连忙移开视线,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觉得耳根隐隐发烫。
从柯林斯这个角度,他只要低头向下,就能看到南希轻颤的睫毛,翘起的鼻头,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柯林斯悄悄将视线投向别处,喉结动了一下。
他想去注视他的妻子,但每当他这么做,似乎都会有无形的火苗,沿着视线向上攀,然后将他整个人点燃。
南希望着别处,丝毫没有注意到落在腰上原本冰冷的手掌已经变得炽热。
终于,一支舞结束了。
落幕时的动作使南希不得不仰起头,她转动眼珠想要避免视线投向柯林斯——但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刻意。
躲躲闪闪的视线终于不再躲闪,落在柯林斯身上——恰好与他的视线对上——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在与她对视上时,微微一暗。
南希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有些太近了——连紊乱的气息都纠缠在一起——南希觉得嗓子有点干。
太近了,他们不应该这么近。
南希看到柯林斯漂亮的眼珠向下转动,落在了哪里,又看到他微微敞开的凌乱的领口,纤细却因活动而染上红的脖子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脖子中央的凸起上下滚动,他似乎想藏起,或者说掩饰他的动作,但南希还是注意到了。
柯林斯移开了视线,声音干涩,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你后面……跳得很好。”
不要再看他了。
当南希看向他时,他就会觉得身体不听使唤,像是吃了麻药般。
他的四肢会变得难以控制,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双臂似乎挂着无形的沉甸甸的石头;他会像是一个生锈了的机械,即使是转动脑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可南希的视线一旦离开,他重新获得自由,他的精神又会生锈,渐渐腐蚀他的内心。
那颗原本丝毫不会有变化的跳动的心脏,会变得酸涩,会盛满痛楚。
“我跳的很好吗?”
“嗯。”柯林斯小幅度侧着脸,尽量避开看向南希,又补充:“应付舞会的话,足够了。”
说完,他又飞快地瞥了南希一眼。
这种酸楚与僵硬交替的感觉令他如坠地狱,又令他如痴如醉,令他折磨又满足。
“太好了。”南希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与柯林斯拉开距离。
尽管她是对柯林斯有那么莫名的好感,但毕竟他有情人——一想到这,那颗原本剧烈跳动的心,就冷静了。
就当是为了她这一点可怜的自尊,她不能也不愿成为插足他人感情的那一个。
这对任何人都不公平,尤其是她自己。
毕竟喜欢什么长久的东西,为一时的心动赌上她的尊严与道德——这太愚蠢了。
更何况,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什么赫士列特家族,什么妖精之类的……脱离了这些,仅仅是喜欢,称不上“爱”。
他的情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南希再次好奇,又带着控制不住的酸涩与嫉妒。
应该是一个和他相似的颇有天赋的魔法师吧,她自信、肆意而张扬,能与他畅谈魔法相关的话题,在意见不一致时,又能相互辩论,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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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其理。
那他会又什么反应?南希试图遏制自己的想法,但这样的念头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他当然会坚持自己的想法,然后纠正她,或者被她纠正,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毕竟这才是能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发现了南希刻意地疏远,柯林斯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目光一暗,声音也变得冰冷:“怎么了?”
这才是他应该对她的态度——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心底漫上莫名的火气——就像是被困在狭小容器中的苍蝇,找不到出路,只能乱撞——南希明知道柯林斯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她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没什么。”
说完,她就感觉那只落在腰间的手将她向他怀中托去,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像是在表达对她疏远的不满。
他凭什么不满?南希抬起胳膊抵在她与柯林斯中间,抵住他的胸膛。
她能感受到他常穿的丝绸衬衣下僵硬而瘦削的身躯,能感受到丝绸的顺滑与冰冷,也能感受到衣物与皮肉下无规律跃动的心跳。
南希显而易见的抗拒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柯林斯,他扬用比南希更高的声音问:“我就这么让你反感吗?”
世界上不会有比这件令他难受的事情了。
柯林斯无端地回想起妖精的话——它说的没错,他就是这么令人讨厌的人——就连他的妻子,也讨厌他。
还好有这个该死的婚姻。
南希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讨厌柯林斯,他究竟在说什么?
南希的震惊被收在眼底,柯林斯忍不住冷笑一声,“对,你当然不会。”
看在婚姻的份上,她当然不会这么说了。哪怕她再讨厌他,她都不会说出来——毕竟他们还有该死的婚姻。
柯林斯盯着南希的脸,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否是真话。
他又忍不住恶毒而阴暗地想,毕竟她是他妻子,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以拥抱她、亲吻她、甚至再进一步,不会有人指责他,也没有人敢指责他……可柯林斯觉得恶心,他不要这样。
“证明给我看。”柯林斯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
“你说你不讨厌我,那就证明给我看。”
他觉得很可笑,又很可悲。
南希盯着柯林斯那张漂亮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要怎么证明?
南希犹豫几秒,垂下了眼睫,朝柯林斯的方向走了一步。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南希自暴自弃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她又向前半步,贴近了柯林斯,缓缓踮起脚——
然后她被一把推开了。
不出所料的反应。南希转头看向别处,如果柯林斯接受了这个吻——背叛了他的爱人——她一定会唾弃他,但是他没有。
这才是令她心动的柯林斯……南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随后,她向柯林斯露出勉强的微笑:“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24. 第 24 章
他想让她怎么做呢?
柯林斯不知道。
他的手臂还悬在空中,保持着推开南希时的动作,只是指尖微微颤抖。
他这样做实在是太卑鄙了,他想,他在强迫她。
得到了她的吻,他的确会欣喜,但然后呢——这个吻不代表任何事情。
实在是太卑鄙了,柯林斯放下颤抖的胳膊,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南希。
但现在,南希又怎么想呢?柯林斯不敢去想,但又忍不住去想。
一定会厌恶他吧,觉得他性格古怪而又喜怒无常……单事实就是这样。
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最后是南希先开口:“谢谢你,真希望在舞会的时候我不会猜到你。”
柯林斯急忙抬头,接话道:“即使踩到了也没关系。”
南希向他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她已经很努力假装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了——随后故作轻松道:“虽然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会努力的。”
说完,她转身——柯林斯只看到她印着黄色碎花的白色睡衣绽开的裙摆——三两步,看似轻松地走到一边,将刚刚扔到地上的拖鞋捡了起来,重新踩在脚下。
“早点休息。”南希回头说。
“好,早点休息……晚安。”柯林斯回道。
南希冲他挥挥手,走向青灰外墙的大宅。
柯林斯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动了动,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南希。
“怎么了?”
简直就像那时候一样……柯林斯闭了闭眼,问:“我……还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
在这之后的第三天,南希就收到了图书馆的通行证。它被包在珠光的信纸里,送到南希的桌子上。
南希拆开硬质的信封,来回翻看手中印着赫士列特家族纹章以及皇家图书馆徽章的通行证。
没想到这么快就办理下来了,还以为要起码一个星期时间呢……南希顿了顿,顿时心领神会——哦,这不会是柯林斯用来道歉的吧。
说实话,其实在第二天,她就接受了前一天晚发生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地接受了。
毕竟这才是柯林斯嘛。
将通行证揣在身上,南希再次出了门,但她并没有见到茉莉,无功而返。
二人还是如往常一样在一张餐桌上吃饭,默契地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提。
想着距离柯林斯叔父的生日宴会没几天了,饭后,南希叫住了柯林斯,询问他一会儿有没有空闲的时间。
显然,柯林斯对她忽然叫住他感到惊讶,他只是愣了一下,便急忙点头:“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怎么了?”
“那就好。”南希点头,“距离宴会还有几天,我想,你需要介绍一下一些我有必要认识的人。”
南希甚至刻意加重了“有必要”三个字。
“毕竟在婚礼当天,我并没有认识你的许多亲属。但这次的主角毕竟是你的叔父……”南希斟酌着开口,试图让自己的话更符合“赫士列特夫人”能说出来的,“何况以你我的身份,不可能没有人上来问候。”
柯林斯垂下眼睫,他不喜欢南希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仿佛工作一样。
即便如此,他还是说:“没有这个必要,你不需要认识任何人。”
南希顿了顿。
懂了,是赫士列特的家宴,人尽皆知的事情——没必要做样子。
于是南希不再说话了,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柯林斯不明白南希的“嗯”代表什么,只能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一边猜测她在想什么。
她应当是在介意婚礼那天并没有多少人参加,柯林斯推测,毕竟所有的女孩子都介意这些。
他有些后悔,尽管那些亲戚着实烦人,但只要他要求——他们一定会来参加……柯林斯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得找个机会,向她道歉。
……
这些事情都没对南希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她几乎将整个人都投入了古奥塔族的调查中了。
那天晚上回去后,南希想了很久,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她是渴望与柯林斯交流的,但这种渴望,更多的在“学术”方面。
但普通人对魔法的研究,称得上是学术吗……南希自嘲一笑。
拜访茉莉无功而返的第二天,南希又去拜访她,但这一次,她在门口捡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依旧是茉莉歪歪扭扭的字,只是告诉南希将通行证放在桌上,她会将南希想要的东西送过去。
听从茉莉的话,当天下午,赫士列特宅邸的信箱就被塞满了。
将柯林斯的信件挑出来后,南希欢喜地抱着一堆材料,冲进了城堡一层的藏书室中。
这些东西一定是她这段时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南希轻轻闭上藏书室的门,将茉莉送来的材料铺了一桌子,拉开皮革坐垫椅,就做了上去。
茉莉的字歪歪扭扭,看得南希眼睛疼,为了方便以后的阅读,南希决定先誊写下来。
由于这些字太过于精神污染,几乎每看几页,南希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否则难以继续。
直到坐得腰酸背痛,南希才起身,伸了个懒腰。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走出藏书室。
茉莉送来的资料中并没有多少有用的内容——对南希来说,目前是这样——大多还是一些寻常书中可见的历史,还有一些杂乱的内容,如他们的生活习惯、传统风俗一类。
南希一边用拇指揉着太阳穴,一边往餐厅的方向走去,心想如果茉莉寄来的都是这些她已经知道的东西——她就要考虑退货了。
收到茉莉寄来材料的预约心情在南希踏入餐厅,见到柯林斯的那一刻消失。
尽管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南希只是抬头远远忘了柯林斯一眼,随后就无声拉开软垫靠背椅,沉默地坐了下来。
真奇怪……明明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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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他的时候,即使想到他,她的心情也不会收到一点影响——但一旦柯林斯出现在眼前,情绪和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南希低着头盯着盘中色泽鲜艳的食物,却总觉得没有柯林斯吸引人,她忍不住小幅度抬起头,悄悄地、飞快地瞥向柯林斯,又迅速低下头,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一定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南希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如果不是柯林斯这张漂亮的脸,她可能早就因为他时不时吐出的难听的话气跑了。
好消息是他在改变,至少最近没有再对她阴阳怪气了……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的接受能力好了很多。
南希又飞快得瞟了一眼柯林斯,放慢了手上的速度。
两个人无言地面对面坐在长桌左右两边,只有暧昧的烛光晃动。
柯林斯的食欲一直不怎么样,他没有特别偏好的食物,但是却很挑剔——不吃太甜的、不吃太酸的、不吃辛辣的——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每当这些食物出现在餐桌上时,他那本来就慢吞吞的动作会变得更加缓慢,甚至会轻微皱着眉。
可每当南希看过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又会恢复如常——这种刻意的掩饰像是一块大石头埋在南希心底,令人膈应,难以挖出。
他难道就不累吗,在自己家还要端着样子……南希忍不住冷哼一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又觉得看柯林斯哪哪都不顺眼起来了。
但这张脸实在是漂亮……当南希的视线落到他那苍白的脸上时,心底无名的火气就消失了。
算了,毕竟他每次都要等她吃完才会离开餐桌的行为实在是让她受用……南希将餐巾丢在桌上,如往常一样,准备对柯林斯说出今天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晚安”。
“等一下。”见南希将要起身,柯林斯脱口而出,急忙叫住她。
他原本清澈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导致声音并不清晰。随后,他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都涨红了,吓得南希三两步蹿到他身前,给他递过去一杯水。
南希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给柯林斯顺着气,一边轻叹了一声。
唉,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丈夫……南希颇有些愉悦地想。
柯林斯因为咳嗽不得不弓起背,他一手攥着桌上银质水杯,另一手在南希来到他身边时,就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南希被捏得有些疼,又因为站与坐的高低差,她不得不微微弯下腰。
被柯林斯紧握的地方没有一点温度,隔着睡衣甚至能感到透过来的凉意,南希惊讶于他看起来如此瘦削而力量却如此大,她丝毫无法挣脱。
南希的视线落在柯林斯背上,当他弓起整个身子而低下头时,她便能看到那在昏暗烛光下显得透明的苍白而纤细的脖颈,黑色毛茸茸的卷发覆之其上,略有些杂乱。
南希有些干渴,不动声色舔了一下唇,随后将视线移到柯林斯手中的水杯上,“我又不会走……不用这么着急。”
25. 第 25 章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希觉得柯林斯牵着她的手似乎放松了一点。
南希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将手抽出来的想法。
毕竟前一秒刚说过自己不会离开……现在直接将手抽出来岂不是显得她很不讲诚信?
南希一边缓缓帮柯林斯顺着气,一边又忍不住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想要告诉自己的,以至于着急成这样?
这样想着,南希忍不住低头看向柯林斯——纤细苍白的脖颈就在眼下,南希甚至觉得自己一只手都能掐住……像是无瑕的白色大理石雕像,可一碰才发现那是雪堆砌的,一触即碎。
南希只觉得有些手痒,轻轻弯了弯指节,遏制住了心底莫名的冲动。
她曾经也想象过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应当是像父亲,里根,那样的掌控整个家的人,但有时她又忍不住幻想,或许她会更喜欢一个健谈温和、彬彬有礼的绅士……也有可能是那种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对她很关心的年长者……总之,一定不是这样的。
但这样也很好……南希忍不住在心里为柯林斯辩解,他也很好。
终于,柯林斯的咳嗽声停止,扬起了头,赧然道:“谢谢。”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被他盯着的时候,南希只觉得心跳不受控制,于是扭过头,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再喝点水吧。”
斐南德不靠海,位于广阔的平原之上,而雨水总是随着季节增减,因此,南希平时喝到的水总是有股奇怪的土腥气,而赫士列特庄园的水并不一样——至少没有那些奇怪的味道。
虽然斐南德的很多居民会直接将劣质的葡萄酒或是小麦发酵的啤酒当作是日常饮用水,但南希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而且他平时不喝酒,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南希盯着杯子,忍不住再次为柯林斯辩解。
他就是很好的一个人啊,如果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不属于她。
南希垂下眼睫,却又忍不住恶毒的想——但至少在名头上,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
“……所以叫住我有什么事情吗?”南希问,艰难地将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赶走。
柯林斯又低下头,将从南希脸上移开,努力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说:“我……有东西想给你。”
假如这时候南希仔细去看他,一定会发现柯林斯整个人都在因紧张而控制不住地轻颤,就连下颌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他清楚南希不会拒绝他,他只是担心南希收到后就扔到一边,直接丢进首饰匣中。
“给我吗?”南希惊讶,她从未想过柯林斯会以礼物的方式,送给她什么东西。
随后,南希就猜到了柯林斯送礼物的理由——因为叔父的舞会就在明天晚上。
也对,作为赫士列特男爵夫人,她当然要有像样的首饰啦,不然其他人会嘲笑赫士列特家的。
心底隐隐的雀跃被熄灭,南希扯了扯嘴角,自嘲一声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嗯,对……送给你的。”柯林斯声音依旧发紧。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直接让妖精们送到她的房间去,但那就太没有意思了,他更想亲手送给南希。
但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柯林斯又想起在婚前,他得到的有关埃德尔家的信息——近年来一跃成为斐南德最有钱的家族之一。
她似乎不缺这些东西……柯林斯有些沮丧,懊恼刚刚为什么忽然叫住南希。
见柯林斯不开口了,南希干巴巴道:“啊,嗯……你要送给我吗……我很期待。”
这个人怎么又开始不说话了,她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她很物质——简直就像是伸手要一样。
伸手要怎么了,南希又理直气壮想,这可是柯林斯说给她的,难道还能反悔?
柯林斯终于松了口气,声音因为心情愉悦不禁扬高,“还在我的房间里,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我现在就去取下来。”
南希一口应下:“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赫士列特宅邸那么大,他还是这样说……不就是不想让她去三层吗?南希往后一步,看着柯林斯起身,背影似乎有些着急地离开餐厅。
柯林斯离开餐厅后,南希脸上的微笑马上淡了。
她摆弄着手里的刀叉,最后无聊地扔到了一边,轻哼一声。
没过多久,柯林斯就来了。
他平常的脚步声很轻,就像一只在城堡中飘荡的幽灵一样,南希甚至会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一大跳,但这次,南希很远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走的很急,甚至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拖鞋落在地上时不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南希一顿。
她曾经有幻想过,他的爱人会因想见她而小跑着来见她,最后来到她面前,闪烁的眼睛企盼她的夸奖般望着她——简直就像是现在这样。
南希有点反胃,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认为柯林斯会这么做。
随后,柯林斯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因为刚刚的运动,他微微喘着气,苍白的脸泛着红,但在对上南希视线的那一刻,幽绿的眼珠子却亮的吓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渴望之物。
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南希再一次遏制住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将注意力移开。
可她的眼睛离不开柯林斯,于是她只好想一些与她无关的事情。
柯林斯似乎比刚见面时更瘦了,但他的脸色却好了很多——如果说最开始,南希见到他时,他是一只隐藏在城堡中终日不见阳光的吸血鬼,那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厌世又挑食的巫师罢了。
“赫士列特的家主都不长命。”——理查德的话像是魔咒一样,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他只是在开玩笑吧,南希忍不住想,柯林斯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长命呢,他必须要长命才行,要一直陪着她才行……哪怕只是相看两厌地呆在一个屋檐下,他也要长命才行。
南希的心情一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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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差,就在那么一瞬间,她就要脱口而出,询问柯林斯关于理查德的话,然后亲耳听着他否认,随后再将理查德骂一顿。
但她忍住了,她没有资格做这件事。
“呼。”柯林斯喘着气来到南希面前,虽然他努力压制短促的呼吸声,但在这样安静的场所里,还是清晰可闻。
接着,他向南希伸出手,掌心是一个红丝绒的盒子。
这个大小,看起来像是那些保存戒指的首饰盒……南希的无名指弯了弯,那里空空如也。
但并不如她所想那样,柯林斯打开盒子,里面只是一对绿色钻石耳钉,样式朴素到戴着它去舞会甚至会被认为是一种不尊敬。
淡淡的失落弥漫在心底,南希乐观地想,起码它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柯林斯那双漂亮的眼睛。
当然了,柯林斯就是这么想的,他巴不得南希发现他的小心思,然后称赞它很漂亮。
“很漂亮。”南希如是说道。
“它是……”柯林斯顿了顿,将到嘴边的那一堆魔法理论咽了下去。
毕竟他的妻子不会魔法,而她又看起来很在意这件事,他还是不要主动说这些比较好……他才不想她回忆起还在魔法师院时发生过的不好的东西。
话在嘴里绕了一个弯,柯林斯磕磕绊绊说:“是一种天然材质的石头。”
说完,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南希藏在垂落的金发丝下的耳垂,那里是一对圆润的珍珠耳饰。
这样一比,他手中的东西显得有些可怜了。
柯林斯嘴角耷拉下来,甚至产生了一种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掉的想法——它们看起来太可怜了、太卑微了。
就像是赫士列特说的那样——像可怜又卑微的他。
“它们很漂亮。”南希忽然说,她走近,直直对上柯林斯的眼睛,声音平静地点出了柯林斯那点想法:“像你的眼睛一样,很漂亮。”
很漂亮,南希在心里重复。
柯林斯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是、是吗……嗯,啊……那个,你喜欢就好。”
说完,他就将盒子闭合,打算递给南希,但就在南希伸手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想要奖励。
柯林斯手掌合拢,在南希疑惑的视线下,将原本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我替你戴上吧。”柯林斯听到他自己这么说。
太无耻了,这简直是得寸进尺,他想,他甚至没有得到南希的许可……他应该再尊重她一些,比如先征求她的同意。
虽然这么想,但在南希疑惑还有些震惊的视线中,柯林斯重复,“我来替你,把它戴上。”
声音坚定而清晰,像是一种命令,但尾音轻颤,更像是一种请求。
如果南希拒绝他……柯林斯盯着手中的盒子,他就……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下次他可以做得更漂亮一点,然后请求她收下他的礼物。
真可怜,他想。
柯林斯再次重复:“让我替你戴上它吧。”
26. 第 26 章
南希盯着柯林斯,在几近窒息,漫长的几秒后,她蓦地笑了。
什么嘛,就这点小事。
南希点头,抬起右手摸了摸现在耳垂上的珍珠耳饰说:“当然可以了。”
说完,她就就近坐在了身边的座椅上,随后又抬头看向呆呆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柯林斯,“站在那儿干什么,不是说要帮我戴上吗?”
“哦,啊……来了。”
一时间,柯林斯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都烧起来了,他强忍住去摸耳尖的冲动,小幅度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地扬起。
但是在南希的角度,她看不到柯林斯的表情,只是看到他缓缓低下了头。一时间,南希又觉得柯林斯的想法难以捉摸起来。
她哪里说的不对吗,这又怎么了……南希仅仅是怀疑自己一瞬,便理直气壮起来——这不是他自己的请求吗?
她当然没什么错!南希这么想着,扬起脖子,微抬下巴,转动眼珠子盯着柯林斯,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不要过来”的样子。
当柯林斯走到南希身边时,忽然开始犯难。他从来没有这样服侍过其他人,他到底应该站在什么地方——椅子的后面,还是侧边——他又应该用什么样的力气,而在那之前,他时不时应该将她垂在耳边的发丝勾到耳朵上去?
柯林斯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原地。
半天没等到柯林斯上手,南希有些疑惑,心想柯林斯不会是反悔了吧……好吧,毕竟这是柯林斯,脾气阴晴不定——也只有她能受得了他了吧——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又觉得这样就像是在拒绝柯林斯,南希觉得有必要缓和一下尴尬,她侧过头,半开玩笑道:“你不会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吧?”
话音刚落,柯林斯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僵住了,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
南希一愣,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心道一声不好。
她不会说到点上了吧!
南希不自觉握紧了原本落在膝上的手,甚至连掌心都浸上一层薄薄的汗珠。
她一边想自己的话会不会惹得柯林斯不高兴,一边又觉得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悦。
南希觉得有必要补救一下,她干巴巴道:“我自己来就好……嗯,毕竟你也没——”
说着,南希飞快瞥了一眼柯林斯的耳边,确认了那里的确没什么东西,才将后半句补充完整:“……你也不戴这些东西。”
话音刚落,柯林斯就抬手摸了摸耳垂,垂下眼睫,似乎在想些什么。
南希动作飞快地摘下左耳边的珍珠耳饰,攥在手心,抬手就去摘右耳边的,就在这时,冰冷而光滑的东西攀上了她的侧脸。
南希忍不住一缩脖子,很快知道了那是什么——是柯林斯的手。
太凉了,南希想,又或者是因为她太热了。
南希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她觉得柯林斯手中的不是那对耳饰,更像是她的心脏,就在她的耳边跳动,甚至嗡嗡作响——太奇怪了,心脏怎么会嗡嗡作响呢?
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柯林斯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整个人都像是没有抹油的机械一样,动作僵硬起来,只有心脏是跃动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它甚至已经在喉咙里了,不上不下,只是梗在那里。
柯林斯艰难地控制着手指,将南希右耳边的耳饰摘下来。
好温暖,尽管离她的皮肤还有一点距离,柯林斯仍能感受到阵阵温暖——就像冬天的壁炉,他总是喜欢坐在壁炉前,盯着里面跃动的火焰,一坐就是一整天。
或许今年冬天,他们可以一起坐在壁炉前——赫士列特庄园会下很大的雪,而宅邸内很温暖,那些烦人的妖精会去冬眠,那时候,他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他们可以什么也不说地坐在壁炉前,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柯林斯忍不住这样想,弯曲的手指关节无意中接触到温暖的皮肤,随后,他看到南希缩了缩脖子,声音闷闷的:“有点凉。”
南希想,要是柯林斯再这样磨蹭下去,她可能就要当场因为控制不住心跳晕过去了——她宁愿经受短暂的痛苦,也不想再这样被折磨下去了。
她有些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你的手有点凉。”
下一秒,柯林斯的动作停下了。
紧接着,南希听到了他哈气的声音。
他的手又覆过来了,依旧冰冷,可在寒意外,南希还能感到微微的湿润。
“我会尽量快一点。”
南希难以从他的话中判断出他的情绪,但就像他所说那样,他手上的动作快了些。
手指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柯林斯却意外觉得动作顺利了很多,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南希原本的耳饰摘下来,又将刚刚不小心连带下的头发勾到南希耳后,最后才将那只珍珠耳饰放在餐桌上。
柯林斯打开红丝绒首饰盒,将那对看起来朴素的耳饰拿出,竭力克制住指尖的轻颤——绿宝石后是尖尖的耳针,他生怕会刺痛南希。
但越这么想,他就越控制不住手上的动作,那根耳针仿佛拐了弯一样,总是戳不进去。
又尝试几次后,柯林斯不由得焦躁起来,不自觉抿着唇,可手上的动作依旧谨慎。
他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能的人,柯林斯心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像是注意到他所处的困境,南希无奈地叹了口气,歪着脑袋躲过了柯林斯的动作。
于是,当南希扭头看过去时,只看到柯林斯愣愣地在那,甚至还保持着刚刚伸手的动作,只是眼眶有些泛红。就在这时,他对上南希的视线——南希总觉得他有些委屈。
“我自己来吧。”南希接过柯林斯手中的耳饰,只是对准了耳洞,就用力戳了过去,“这个耳洞本来就是歪的,连我自己都要戴很久。”
耳边传出刺痛,南希微微皱了一下眉,只觉得指尖有些湿润。
看来是又流血了。
南希用力擦去渗出的血,又拿起下一只耳饰。
但在她戴上之前,柯林斯就从她手中,几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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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称之为“抢”走了她手里的耳饰:“我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动作轻微细缓地抚过南希受伤的耳垂,只是简单触碰了一下。
南希只是觉得一凉,那痛感就消失了。
好神奇……南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问:“是魔法吗?”
“嗯。”柯林斯简答应一声,看起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快步走到了南希左侧,弯腰俯身。随后,他又问:“这边……”
冰冷的气息吹在耳边,南希只觉得痒痒的,于是连忙开口:“这边是正常的……我的意思是,没有歪。”
话音刚落,第二只耳饰就穿过了耳洞,固定在了她的耳边。
柯林斯的声音响起:“好了。”
冰冷而潮湿的气息让南希很不自在,她侧了侧脑袋,又摸了摸这边刚刚被戴上的耳饰,又觉得自己耳朵烫的吓人。
离得有些太近了,南希心想,她几乎能感到柯林斯冰冷的吐气……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些太暧昧了。
“很漂亮的颜色……像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喜欢吗?”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二人都一愣。
南希连忙回答:“我很喜欢,谢谢你。”
至于喜欢的究竟是这对耳饰,还是他的眼睛……南希没有回答,她轻咳一声,给出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这也太暧昧了!
片刻,南希终于觉得脸上的温度下来一点,才扭头去看柯林斯——于是,她直直对上柯林斯那双幽绿的眼睛。脑海一片空白,南希几乎是脱口而出:“礼物和……你的眼睛,我都很喜欢。”
蓦地,柯林斯笑了。
像是寒冬过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剔透的冰晶上,璀璨夺目。
南希一瞬恍惚,呆呆地看着柯林斯伸手飞快地摸了一下她刚刚受伤的耳垂上的耳饰,然后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他的声音清澈,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了,“晚安,南希。”
……
回到房间,柯林斯一把关上门,甚至随手施展了一个被赫士列特戏称“苍蝇与赫士列特禁止入内”的魔法。
随后,他背靠在门上,缓缓吸了口气,然后将双手覆在脸上,似乎想隐藏自己现在的表情。
“呼——”
他的身子一下下下滑,最后几乎是靠坐在门后,终于,他才吐出那口气。掌心的脸颊热得发烫,柯林斯再也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
他一边忍不住扬起嘴角,一边走到房间内唯一的镜子前——镜中柯林斯的眼睛绿得吓人,瞳孔散开,绿色几乎染透整个眼白。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抬起手,将食指伸进了眼眶,像是要将整颗眼珠挖出来。
如果他的妻子想的话——只要她的一句话,他当然可以把这颗眼珠挖出来送给她啦,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珠能成为她首饰盒中最珍贵的饰品——她大可拿出去炫耀,他一定会为之自豪的——那样他会是多么幸福啊!
27. 第 27 章
柯林斯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准确的说,是盯着自己那双被南希夸赞为“美丽”的眼睛。
忽然,他抬起了手,将食指伸入了眼眶。
猩红冰冷的液体顺着眼眶流下来,柯林斯另一只眼睛看到镜子中自己那一只黑黢黢的眼眶,又低下头看向手心——就在它脱离身体的那一刻,它就消失了。
当柯林斯再抬起头时,那只绿色的眼珠重新出现在眼眶中——如果不是脸上的还未干涸的血迹,就要令人怀疑刚才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真可怜,他想,他甚至不能得到幸福。
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这奇怪的逻辑,柯林斯再次尝试挖出他的眼睛,这次,他成功了。
葡萄般大小的绿色眼珠在他手中枯萎缩小,最后只剩下一点散发着盈盈幽绿的晶莹的粉末。
“妖精是自魔力诞生的生命,死后会归于魔力。”柯林斯自言自语道:“妖精的尸体是最好的魔法材料。”
另一旁的桌上,石榴大小的晶石散发着盈盈光辉,若是仔细看,便可以注意到中心的部分被挖去了一块。
“太恶心了。”
令人厌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柯林斯头也没回道:“‘赫士列特与苍蝇不得入内’还是困不住你吗?”
“别这么说,为了进来——权当是好心担心我亲爱的朋友——你看,我的翅膀都破了,连胳膊都断了,而且,你不也是‘赫士列特’吗?”
赫士列特一边说着,一边咧开了嘴角,尖尖的牙齿宛如千万根铁针,“嘻嘻,所以我最喜欢人啦——只要有一点点念想,一点点渴望的东西——他们就会想活下去,就会开始畏惧死亡啦!”
柯林斯忽略它的话——毕竟它就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嗡的,赶都赶不走——拿起放在桌上又尖又长的双足飞龙骨锥和锤,动作小心地敲击起来。
他有些不开心地抿着唇,他只知道女孩子都喜欢饰品——比如耳饰啦,项链啦之类的,但没有想到它们不能仅仅是饰品,还要足够好看、贵重,能展示她们的身份才行。
柯林斯有些后悔,在这之前,他果然应该听从理查德的话,多了解一些那些麻烦的、浮夸的、虚伪的贵族的事情,而不是整天都藏在这座城堡里。
果然,除了“天赋”外,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好。
赫士列特猩红的眼睛注视着柯林斯,嘴角咧得更高——它终于能扳回一局了。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假惺惺,毕竟你早就不是‘人’了不是吗?很久之前你就已经成为了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了。”
显然,这句话对柯林斯来说不痛不痒,毕竟听了十几年,他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显然,赫士列特也发现了,它人模人样地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条胳膊叉着腰——这条胳膊更细一点,像是刚长出来——忽然,它产生了一个好点子。
“你说……她要是知道这一整块晶石都是你的血做成的——她会觉得恶心吗?”
柯林斯的动作停下了,仔细看的话,他握着锥子的手还在颤抖。
“会的吧。”像是没看到柯林斯的反应一样,赫士列特低声说,“当然会恶心了,她一定会把这些都扔得远远的,然后大骂着恶心,然后离开这里……”
赫士列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抓了过来,细长尖锐的锥尖直直刺入它新长出来的翅膀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它剧烈挣扎起来,它被钉在桌子上,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锥子扎进它的翅膀。
“放手!该死,放开我!”赫士列特大叫起来。
当然了,对于妖精这种没有人性的生物来说,它们才不会服软呢——它们只会假意臣服,然后伺机报复——柯林斯当然也知道,所以他下手没有丝毫留情。
“该死!该死!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讨厌妖精吗——你可别忘记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赫士列特大声咒骂着,“你真以为自己的样子很深情很感人?别骗自己啦,你根本不爱什么人,你也根本没有感情——你只是抓着最后的一根稻草证明你还是人而已!”
柯林斯的动作一顿,幽绿的眼睛丝毫没有感情,冰冷的像是一块剔透的翡翠。
人会恐惧,明白什么叫让步什么叫服软,但妖精不会——面前有墙的时候,它们只会一头撞上去,要么把墙撞塌,要么把脑袋撞破——于是,赫士列特高叫着:“其实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因为她是你的妻子——因为她属于你,你要做什么都行,好玩吗?!假装自己是一个坠入爱河的人有意思吗——”
“你为什么会做这些呢——因为她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理应爱你的妻子,所以你才会爱你的妻子。”赫士列特因为疼痛,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谁都行,只要她是你的妻子,你一定会‘爱’她,无论是南希,露西还是什么希——”
柯林斯无视它的叫声,高举着锥子,最后扎入赫士列特心脏的位置。
……
舞会这天,南希起了一个大早。尽管舞会在下午,但她觉得有必要提前准备一下。
虽说柯林斯说“你没有必要在乎任何人”,但毕竟是赫士列特家族的人——不尊重其他人何尝不是一种不尊重自己呢?
一个人用完了早饭,南希盼来邮差,拿到了理查德的回信——一天前,她写信给理查德,说明自己想要简单了解赫士列特家族的人这件事——对方很大方,并乐意提供帮助。
南希拿着信件回到房间,简单阅读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发现,事实真如柯林斯所说,并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人——即使是他们的叔父,约瑟夫·戴维斯。
“身为赫士列特的人,我当然要参加,不仅仅因为这是约瑟夫的生日会,更重要的是,这更是一场社交活动。
“我很意外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毕竟我的弟弟从不参加这些活动,也不会出现在这些场合。
“没有任何需要注意的人,你是赫士列特男爵夫人,他们理应尊敬你——至于我们的叔父,如果不是他每年都会按时交税,我们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南希将信纸折起来收好,陷入沉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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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以理查德和柯林斯作为顶梁柱的赫士列特家族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威严。
有一种缝缝补补凑凑合合过下去的感觉……南希暗自嘀咕,随后打开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
尽管柯林斯送的礼物看起来是磕搀了一点,但估计到他那敏感的情绪,南希当然不可能今天就收起来,她只能安慰自己——毕竟是家宴,没必要收拾地那么隆重。
于是南希从首饰盒中挑出来几件同色系的收拾佩戴上,又换上一件墨绿色的长裙。没有女仆,她花了些时间才把头发编起来。
是时候和柯林斯提议雇一个女仆了,南希底气不足地想,毕竟没有女仆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如果他不同意……她会保证女仆不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不会在他在的时候出现。
南希一边往屋外走着,一边计算在赫士列特庄园内买下一片地要多少钱——最好能做长工,要是能签下终生协议那就更好了,当然啦,她可不会像那些压榨仆人的贵族一样,等她干的时间长了了,她就给她提高工资……但这一切还是要柯林斯先同意才行。
南希叹口气,下了楼,不出意外,柯林斯已经在下面等她了。
还在阶梯上时,南希就已经注意到柯林斯把头发梳起来了,但是在走进后,她才发现柯林斯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
还露出了额头……南希走到他面前,以一种仅仅是欣赏美的视线去打量柯林斯。
很新奇。
感受到南希的视线,柯林斯皱了皱眉,问:“怎么了,看什么?”
南希如实回答:“第一次见你这样,很好看。”
她的话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难为情。
柯林斯又皱了皱眉,没有吭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在想些什么。
南希满脑子都是女仆的事情,不想也懒得去猜他的想法。
还是等结束再说吧。
二人相对无言地乘坐马车前往戴维斯公馆,一路上,南希都觉得有如有若无的视线看过来。
谁知道他又在干什么……南希在默默嘟囔一声,打了个哈欠,以一个不会将头发弄乱的角度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
柯林斯那双诡异得不像人能拥有的眼睛终于能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了。
异于常人的体质让他并不需要那么久的睡眠,尽管被赫士列特吵了一晚上,他依旧不觉得困倦——只是它的话总是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
尽管那只妖精聒噪恶毒,可它很少说假话。柯林斯无法否认赫士列特的话,毕竟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它太了解他,也太了解妖精了。
爱是什么?他当然不清楚了;幸福是什么?他更不知道。可人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应该爱自己的妻子,应该以妻子满足而幸福。
终于,目的地到了。
柯林斯先南希一步走下马车,随后向她伸出手,“走吧,我的妻子。”
毕竟连死亡都不会将他和他的妻子,所以他当然爱她的妻子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