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私奔八次(循环)》
1. 第 1 章
顾青兮是被晃醒的,睁眼就听到一阵热热闹闹地鼓乐声,唢呐伴着锣音震得她耳膜巨痛,外面好像在办什么喜事?
她头有些晕,周身不知因何倍感疲乏。
女子正欲抬手按揉一下头部,忽的摸到些尖利之物,指腹被扎了下,一股子血腥味顿时涌了上来。
稍微清醒了些的顾青兮这才发现,此时的她不仅戴着过重的头面发饰,面上也蒙了一条大红的喜盖头。
她这是……在送亲的路上?
她成亲了?!
脑子里有些断断续续地画面一闪而过,只不过快到没办法捕捉,顾青兮觉得呼吸憋闷,索性一把拽下盖头,大口的喘起气来。
视线不再受阻之后,她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喜轿,空间小到腿也不太能伸得开,被抬着走时,轿身“吱呀吱呀”地晃悠,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身上大红的喜服似乎也不合身,袖口太宽,裙摆过大,也不知是量尺寸的裁缝过于敷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顾青兮坐在轿子里发了会儿呆,然后就从鼓乐的间歇声中听到一清脆的少年音再喊:“走了爹,累了一天,该回去吃饭了!”
“麻绳给我,我把打到的山鸡捆上。”
“好嘞,爹!”
父子的声音渐渐远去,顾青兮也从神游中收回了神。
所以这会儿是晚上?
说不上为什么,但“成亲在夜晚”这件事,她似乎本就是知道的。
女子伸手想拨开喜轿一侧的窗帐去看,拉动几下却没拉开,喜轿内光线暗淡,她只得凑近去瞧。
这一瞧不要紧,窗帐四周多了些粗劣的针脚,有人故意把窗帐给缝死了。
而且缝的人像是有点心慌意乱,情急之下便顾不得讲究,一针宽一针窄就不说了,还有几处重复的针脚,凌乱的也几乎没眼去看。
怎么了?
为什么不准新娘子往外看?
拉不开窗帐的顾青兮只得放弃,也不知抬轿的人是不是走了山路,这轿身晃悠的越发厉害,顾青兮瘦弱的身板从这边撞到那边,又从那边再撞回来。
正忍不住要“哎哟”出声,她就听到了几句忽远忽近莫须有的童谣——
“月牙弯,两头尖。”
“一拜地来二拜天。”
“月儿圆,如玉盘。”
“女娘红妆泪涟涟。”
除却童谣,其中还夹杂着男童、女童的笑闹声,且那稚嫩地童音整齐划一,就连尾音的长短都出奇的一致。
顾青兮趴在窗帐处,努力用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待听清童谣的内容后,一股冷汗直接从头流到了脚。
她有些受不住这样诡异地气氛,甚至想要冲动的逃下轿去。
忽的,鼓乐声戛然而止,随后喜轿也跟着停了下来。
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顾青兮只能听到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自己响如擂鼓地心跳。
倏然,一抹微弱的叹息飘入进来,仿若夹杂着许多的愁怨……
只是还不待她仔细去琢磨,一支冷箭便顺轿帘而入,正中她的胸口。
顾青兮只觉心脏处一股透心的凉,口中溢出片腥甜。
跟着,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
顾青兮是被晃醒的,睁眼——
嗯?
冷静几秒之后,女子猛地拉下缚面的盖头,熟稔地喘了口气。
她刚刚不是死掉了吗?
还是被从外面射进来的冷箭,一箭穿心。
她静坐片刻,回忆了下死前发生的一切,顾青兮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也是越跳越快。
所以这到底是哪儿?
她又要嫁给谁?!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她迅速检查起四周的情况来——
窗帐依然被封的很死,零散的针脚和死前看到的完全一致。
轿身很窄,双腿还是无法伸直。
喜服也偏大到像是唱京戏穿的戏服。
所有的事情都一模一样。
还有外面的声音——
抬轿的轿夫喝多了酒一样抬得轿子晃晃悠悠,刚走过一处,曾经听到过的少年音也再次响起:“走了爹,累了一天,该回去吃饭了!”
“麻绳给我,我把打到的山鸡捆上。”
“好嘞,爹!”
父子的声音渐行渐远。
而上一次的她,却并没有在意那对父子对话的内容。
此时,顾青兮快速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这对父子大概是周边居住的猎户,而打猎通常要进山,所以她之前想的没错,送亲队伍确实进了某片山林。
发觉到这一点后,顾青兮轻手轻脚趴向窗帐,忍着震耳欲聋地鼓乐声,努力的去捕捉外面的动静。
陆陆续续地,还真被她听到些不同的内容。
“我说新郎官怎么奇奇怪怪的,不亲自来接新娘也就算了,还特意通知咱们改走山道……这乌漆嘛黑地,兄弟们脚下可慢着点啊。”
“快了慢了都一样,路不好走,我脚都差点崴了。”
这是轿夫。
顾青兮听得出来。
“哎呀你们吹吹吹的烦死了,等到了家门口再吹不行?”
“就是啊,这荒山野岭的,吹给鬼听啊?!”
“你能不能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人家新郎官也是付了不少银钱的!再说了,咱们就是干活的,管那么多作甚?!”
“嘿,我老婆子不是为你们好?这里又没其他人,你吹得再好听也没用啊。”
这应该是送亲的婆子和鼓手的对话。
顾青兮有点弄明白了,合着她这亲成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不但新郎官没来,娘家人也没一个跟过来相送的。
而眼下这一送亲队伍里,除却婆子,鼓手和轿夫,就只剩下坐在轿子里的她了。
那又是谁对她放的冷箭?
顾青兮呼出口气,绞尽脑汁地去记忆中探寻真相,却发现她的大脑始终一片空白,就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她张张口本想和外面的婆子、轿夫先搭搭话,但理智却阻止了她。
她要说什么?
说她失忆了,不去成亲了?
万一这伙送亲队伍里就藏着想要害她的人……她冒然出声,会不会打草惊蛇?
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事不太可行。
顾青兮一时无法,只得又趴上窗帐,想要再进一步听听,还能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再听时,她发现队伍里的婆子和鼓手们好像吵起来了。
鼓手们认为拿了银钱就该办事,讲好要一路吹到新郎官家门口,但中途婆子却不让继续,鼓手们很是不悦,正在跟婆子理论。
而婆子也道他们太过实诚,做事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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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是人了,就连这山里头的鬼都快要被他们给震聋了。
两方吵的不可开交,轿夫很快加入了劝架行列。
不过鼓手们做事也确实认真,即便吵架,几名主要成员依旧该敲锣敲锣,该吹唢呐吹唢呐,丝毫不耽误奏乐。
由于轿夫们边抬轿子边劝架,所以这喜轿也就晃荡地越发剧烈。
顾青兮双手撑着两侧,尽量不让自己来回滑动。
而外间吵架的声音实则也并不太大,像是故意压着嗓子,估计是不愿惊动轿子里的她。
否则,她也不可能连远处猎户的对话都听得见,这几人近在咫尺,反而却听不到了。
然而,这架吵的也并没持续太久,因为那如同诅咒般的童谣音又响起来了。
“月牙弯,两头尖。”
“一拜地来二拜天。”
“月儿圆,如玉盘。”
“女娘红妆泪涟涟。”
这次顾青兮的耳朵一直紧贴窗帐,所以那诡异地童谣一字一句全都进了她的耳中。
童谣音是循环在唱的,除了笑闹声,也夹杂着些拍手的响动。
诡谲地童音碰撞到山壁,再重传回来,空灵的响动和新一轮的童声很快就叠在了一起。
听着听着,顾青兮明显感觉到身下一震,喜轿似乎被放到了地上。
而那些轿夫,鼓手和婆子们必然也注意到了令人胆寒地童谣音,于是他们架都不吵了,“哇”的一声就跑没了影。
鼓乐声停了。
轿子也停了。
大家逃得飞快,只剩顾青兮还在原地。
顾青兮当然也怕,尤其这荒郊野岭的独留她一人,还是在夜里。
轿落的瞬间,她脑子也跟着转动起来,上次就是在童谣之后,她很快就听到了一声低沉地叹息,然后冷箭就朝她飞了过来……
所以,现在她必须立刻、马上离开喜轿!
因为不下轿一定会死。
下去,说不准还有一半的逃生几率。
顾青兮掀开轿帘,一步就跨了出去。
夜晚的山林雾气昭昭,能见度并不太远,她只能看到脚下扔着的唢呐和锣鼓,还有一篮子没撒完的花瓣,之前应该是婆子拿着的。
顾青兮迅速躲去轿旁一侧,免得自己又被冷箭射到。
可她这身喜服实在宽大,每走一步都要提着裙边,袖口也来不及挽,因为头面沉重的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顶着这么重的头面,逃跑实在不便。
顾青兮忍着巨痛,胡乱将它们拆卸了下来。
由于动作过急,她的手腕被划出条长长的口子。
火辣辣地痛感刺激了她的记忆,她忽然记起上次,自己的手指也被扎过一下。
不过一个头饰,怎么还扎人?
顾青兮借着月光飞快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头面一侧的隐蔽处藏着根银针,还有一卷黑线夹在步摇后面。
黑线?
银针?
想到喜轿内窗帐上缝制的线……难不成,那些都是她自己缝上去的?!
所以,不是不准新娘子往外看,而是她不想往外看!
或者说,她是害怕有人借着被风吹起的窗帐看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抓到些许真相的顾青兮免不了发怔,而便在此时,一支不知从哪儿射出来的冷箭,也正朝着她迅速飞来。
2. 第 2 章
顾青兮又死了。
这一次的冷箭扎在她后背,血漫过周身将喜服染得更红,她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这种深入骨髓的巨痛伴随着恐惧,直到她醒来的那刻也依旧无法消除。
她很想抓狂,但理智告诉她必须冷静。
顾青兮先是快速拿下了盖头,又避开银针的位置,小心翼翼将头面拆下丢在一边。
这次,她顾不上去理会猎户和童谣,只想争分夺秒地分析一下目前的处境,尤其她还发现了一点,就是这次再醒来,她似乎比上一次还要疲累。
想到第一次醒来时,她就觉得周身疲乏。
顾青兮在心中,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
该不会,她所认为的第一次,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吧?
那她到底是从哪一次开始进入循环的?
又为什么会进入循环?
顾青兮严重失忆,根本理不出头绪,再加上得到的线索太少,于是就只能全凭假设去模拟事发因由,希望能够借此推理出更多的线索。
哪怕是回忆起什么也好啊!
她艰难的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假设自己所认为的“第一次”其实是“第二次”,那么真正的第一次经历,是不是在逃亡的过程里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她才会失去记忆?
再就是身上的喜服。
她看了一眼被缝死的窗帐,上次死亡前她知道了窗帐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而成亲又是大事,喜服也不可能选的如此不走心。
她便假设“自己是被迫成婚”,所以喜服选的敷衍。
又因排斥厌恶的心理,不愿叫人知道是她嫁给了新郎,所以一怒之下缝上了窗帐。
还有一点,那就是她为什么会知道成亲要在夜晚。
想到此,顾青兮忙低头去看喜服上的花样子,还有头面上那堆凌乱的发钗……
她虽没有过往记忆,但那些花样她都认得,甚至还说得出所用绣技,而那些发钗她也全部都叫得上名字。
顾青兮发现自己很熟悉这里的一切,但脑子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不过,她很肯定自己就是这具身体唯一的主人。
所以,她是胎穿?
这个莫名其妙的词汇蹦出来后,她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无论怎样,理论上她都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了。
而他们本土人的说法,“成婚”就是“成昏”,是要在黄昏时刻去到夫君家中,和他成为一家人的。
只是不知为何,新婚夫君让轿夫改走山道,大概是拉远了送亲的距离,所以他们才从黄昏一直走到了深夜。
不过目前,她能假设的也就这么多。
而且,从童谣响起吓跑送亲队伍来看……这队人马里面,应该也没有要害她的那一位。
只要能够确认这一点,她到底也有了几分安慰。
顾青兮凭着一路上的声响来推敲时间点,刚刚她已经听到过猎户跟儿子的对话,这会儿大概婆子和鼓手也该吵起来了。
所以她必须赶在童谣之前,先一步下轿!
劝架的轿夫把喜轿晃得七零八落,顾青兮死死抓着轿帘,努力朝外面喊了两声:“先不要吵,请先停一下!!”
然而,此刻的鼓手们正卖力的敲锣打鼓,又要兼顾吵架的“任务”,噪音削弱了顾青兮的喊声,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她。
顾青兮一阵头疼,轿身刚晃几下,那诡异地童谣也紧随而来。
这一段路真是争分夺秒,稍微停顿下,事情就又被推到了绝望的边缘。
不过,顾青兮实在不想认命。
所以喜轿刚落,她就飞也似地逃了下来。
这次她出来的较快,大家还没跑光。
于是她看清了四名轿夫的模样,还有鼓手们,原来鼓手也是四人,而婆子有两名,一人负责撒花,另一人则负责拿灯笼照路。
撒花的婆子吓得哆嗦,连花篮掉在地上也没顾上,她拉起挑灯笼的婆子跑得飞快,转瞬就进了林子里。
轿夫和鼓手则走了相反方向。
顾青兮的视线追着望去,但山中雾气弥漫,她很难分辨的清轿夫们所走的那条路,尽头到底有些什么。
顾青兮迅速把花瓣倒在地上,拎起花篮做盾牌,选了一条和他们都不同的路来走。
跟着人群目标过大,还不如单独行动更隐蔽些。
而她起跑时,那不知从哪个方向响起的童谣声也停了下来,可顾青兮不敢回头看,只想趁着浓雾没命的逃。
她就不信那支箭是长了眼珠子,这样还能瞄的准她!
许是一路跑得太快,这次顾青兮并没有听到叹息声,理所应当的,身后也就没有那支夺命的冷箭。
顾青兮跑得久了一呼吸胸口就疼,身上过大的喜服也成了牵绊,这一路她摔了好几回,头脸蹭的都是草和土灰,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
直到目测自己离危险足够遥远,她才缓缓停下步子,腿软的瘫坐下来。
劫后重生地喜悦令她短暂的开心了下,顾青兮一边急促的呼吸着,一边断断续续自言自语道:“终于,终于不用再死了……”
可高兴过后,随之而来地却是沉默。
她依然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熟悉这条山路,所以接下来的自己应该去哪儿?
她知道最好的做法就是回家,只要能和家人相见,她不但有可能恢复记忆,她的家人也会保护她的。
顾青兮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所以,回家的方向到底在哪儿呢?
最终,她只得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她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至少要先过完今夜。
等到明日一早雾气散了,在寻一条下山的路,能找到官府就先去官府报案,找不到就试试运气,看能不能碰上认得她的人。
而无论遇上两者之中的哪一个,她都有很大可能知晓自己的身份和姓名。
这样回家也就有望了!!
计划好一切之后,顾青兮的心也暂时性的落到了底。
她顺着脚下的小路慢慢走着,不时观察着四周适合藏身的地点,路过一片果树时,她闻到阵阵果香,气味刺激了她,小腹很快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提着裙角来到树下,发现树上的果子已经没了大半,加之树下还落着一些风干的果核……
看来是没毒的东西。
顾青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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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一些放进篮子,边走边啃。
果子酸酸甜甜很是爽口,她润了喉又果了腹,人一吃饱就连心情也会美妙起来,顾青兮走的越发快,不久就看到了一个隐在藤蔓之后的山洞。
只是那山洞门口还盖着几缕薄雾,内里又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顾青兮不敢轻易过去,只能站在附近,屏住呼吸去听动静。
随后,洞内传来些轻微的风声,也有风刮过草叶带来的沙沙响动。
看来这山洞另一面还有出口,只要不是死路就好。
天越发晚了,山风开始转冷,顾青兮身上厚重的喜服也压不住冷冽,她死死压着声音打了个喷嚏,知道自己耽搁不得,只好咬咬牙走了进去。
但她也不敢太往里去,便只在洞口内搭了个边,免得黑灯瞎火撞上什么野兽,岂不是一样送命。
顾青兮将篮子放在脚边,靠着洞壁蜷缩成一团,背风的地方很容易滋生困意,外加她一路奔波逃亡,人也越发没了精力。
不知不觉,顾青兮就睡着了。
夜里的山林本该寂静无声,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倏然就听到些窸窣的响动。
那声响是一下一下的,不是蛇在草丛里流窜,也不似野兽四足前行那般特别。
对方是人,且下脚的力度极轻,像是很怕惊到了谁。
顾青兮登时坐起,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处。
难不成,是放冷箭的杀手来了?
竟然这么穷追不舍,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顾青兮起初没动,虽然此刻的心跳仿若有鼓在敲,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恐怕对方听出她躲在这里。
可事实就是,越怕什么,什么越来。
那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即便走的慢,可顾青兮还是听出,对方不久就会探到这座山洞里来!
怎么办?
看来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顾青兮被迫起身,一点点往洞的深处挪腾。
她虽动作没有停顿,可眼睛和耳朵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移动的很是小心,好在山洞里没什么花草树木,她的裙摆便不会因为蹭到花草而发出声响。
眼看着那人进了山洞,顾青兮也快退到了另外一边。
不往里探还不知道,其实这山洞只是看着高耸,一侧到另一侧的距离实则很窄,若认真去走,大概几十步就走完了。
便在此时,对方又进来一人。
二人简短的交流了几句,空旷地声音传递过来,顾青兮刚好也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顾娘子跑去了哪里,若实在寻不到人,不如咱们先回?”
“不是说好要私奔么?真是叫少爷空等!”
顾娘子?
私奔?
顾青兮没想到一觉醒来还能得到这么重要的线索,所以这两人是要来接她和谁去私奔的吗?
不是来杀她的?!
顾青兮决定赌一把,于是她扯开嗓子就想喊人。
只是话还没等出口,她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按住了嘴巴。
之后,那声熟悉的轻叹又在耳边响起,而钳制住她的人却低低一笑,语含逗弄的说了句:“看,找到你了。”
跟着,一支冷箭就穿过了她的后背。
3. 第 3 章
是男人!
杀她的是男人!!
这是顾青兮第四次醒来时,脑子里一直念念不忘的线索。
前几次因为隔着喜轿,所以,那裹着山风而来的微弱叹息,听起来总是模糊又悠远。
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并不敢随便就下了定论。
可这回不同。
害她的人就在身后!
过近的距离,清晰的低叹……只要闭上眼睛,她甚至还能回忆起杀手身上传来的气息是什么样的。
那气息微凉,大概是一路追赶寻她,衣袖沾染了夜露所致。
不过除此之外,倒是再无法窥得其他。
还有那抹叹息和她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那人说——找到她了。
顾青兮回忆至此,后背平白的窜起汩汩凉意。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办法知道更多。
因为杀她的人很是小心,衣裳并没有熏香,说话的声音也明显做了掩饰。
她唯独能够确认的,就是那是一个男人。
回忆间,女子顺手摘掉盖头,拿下了头面,然后又从那堆珠光宝气的发钗里,挑出一支簪尾尖细的步摇。
这簪子要选的足够的长,足够的细,才能好用。
女子耳畔听着喜庆热闹的鼓乐锣声,期间,远处那对累了一整日的猎户父子也打算回家吃饭了。
顾青兮借着不太明亮的光,急切又小心地挑开缝死的窗帐。
那密咂的黑线其实缝的并不结实,毕竟是匆忙间完成的活计,顾青兮将簪尾插进针脚,生生的把它们拽到断裂。
“砰砰”数下,她就嗅到了顺窗帐而入的一抹芬芳。
鼻端处有清凉的山风,有泥土和草木的混合香气,还有那婆子一路撒着的花瓣味道。
她闻不出是什么品种,只是觉得清新怡人。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能带给人希望,这些生机勃勃地气息也让顾青兮多了几分畅快,见线头拆的差不多了,顾青兮伸手拽着窗帐暴力一扯。
“哗啦——”
窗帐彻底被打开了。
顾青兮顺势撩起,向外瞥去,而路过猎户父子之后,便是鼓手和婆子的吵架环节。
她扒着喜轿侧窗的窗框往四周张望,除了身侧灯笼发出的丁点微光,也就勉强能看清远处的密林树影了。
趁着两方还没吵起来,顾青兮先发制人开口唤撒花的婆子:“嬷嬷!”
鼓乐吵人,她的嗓音又偏柔和,所以婆子并没听到她的喊声。
顾青兮恐怕再走几步又到了童谣的路段,于是也顾不得礼仪,索性伸出胳膊去拍那婆子。
婆子被鼓乐声震得正龇牙咧嘴,又专注着撒花,猛地被她一拍,吓得一声惊叫,登时就望向了她的方向。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您可是要吓死老婆子我啊!”
顾青兮歉意一笑,示意婆子凑她近些,而后才好声好气道:“嬷嬷,我突然腹痛难忍,急需、急需如厕方便一下……您看能否先停下轿子?”
她想的很明白。
上一轮她是在童谣音停下的同时,下轿跑路的。
当时,轿夫和鼓手逃得是左侧方向,婆子们去的是右侧密林,而她唯恐前方有杀手埋伏,所以走的是回头路。
可最后还是被那杀手给找到了。
也就是说,她选的路是没有错,但时间不对。
杀手原本该埋伏在童谣音附近那段路上,或在左侧,或在右侧,也有可能是正前方,但她下轿太晚,脚程又慢,又盲目乐观寻山洞睡觉,这才被杀手给追了上来。
所以这回她打算提前下轿,还走回头路。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拉上个婆子套套话。
上一轮她只知道自己姓顾,其余一概不知。
还有那两个提到“私奔”一直在寻她的人,她并不敢肯定对方是敌是友,上一轮的处境是没得选择,但这次不同,她还有机会。
顾青兮露出一脸哀求的表情,那婆子看了倒是有些心软。
顾青兮是不记得自己生得什么模样,但婆子却看得一清二楚,这美人的容貌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哪家公子看了能不心动?
偏那倒霉催的新郎官是个眼瞎的,不来接亲也就算了,还委屈这顾娘子走什么山道。
要不是路程耽搁太久,顾娘子又怎么会内急!
婆子喊着轿夫停下了脚步,鼓手们闻言,也跟着停了奏乐朝他们看来。
顾青兮见乐声停了,顿时一个心惊肉跳。
她忙抬着手示意大家继续吹奏:“各位辛苦了,请继续奏乐不用停下,这成婚讲究的是一个喜庆,图的也是个吉利,冒然停了乐声恐不吉利……”
此地距离童谣那段路并不太远,她可不想弄出什么岔子提前惊动杀手。
顾青兮几步下来,又飞快说道:“劳烦辛苦各位,待见到了我家夫君,他一定会有重谢的!!”
顾青兮礼仪周到,样貌也好,鼓手们听罢,立即又卖力的吹奏起来。
当鼓乐重新响起,女子才略微松了口气。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拜托挑灯笼的婆子等在原地,自己则带着撒花婆子往来时的路走。
走着走着,婆子惊道:“哎顾娘子,你怎么把盖头和发钗拿掉了?”
顾青兮观察着四周,快速回应:“盖头戴着看不见路,至于发钗……总不好沾染上污秽。”
婆子觉得她说的在理,就也没再多嘴。
而且,她也知这荒山野岭的没有茅房,只能随意找个草丛解决,且眼前又是个美貌新妇,万一独自一人过去出了问题,回头也不好交代。
就由着顾青兮,跟着她一起去了。
顾青兮拉着婆子走出去很远,垂下来的眼眸眨动片刻,这才停下脚步,开了话匣。
“嬷嬷辛苦,我独身上路,这一道上也没个娘家人跟着照应,夫君也是个……唉!多亏了嬷嬷和大家伙心善,否则我这心里头就更不好过了……”
顾青兮不知自己芳名,不知家在何处,所以只能曝露些信息做引导之用。
她也不知自己说的对是不对,且聊聊看吧。
她说完,又故作一抹惹人怜惜地模样,婆子便也跟着叹了口气。
“要说这小门小户的出身就是不行,顾娘子你也别怪老婆子我说话直白,你这就是命不好!”
“这要投身在大户人家,又有这等姿色……家中还不把你当那宝贝疙瘩给供起来!”
“再说那楚戈,即便他对你们这门亲事不上心,好歹也是个探花,怎可将你独自丢在这深山老林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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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
婆子撇着嘴巴嘟囔不停,字里行间皆是不满。
其实她最初在接到这个差事时还挺高兴,后续发现这新妇谁都不待见,渐渐地也就失了心气儿。
可这会儿看到顾青兮处事得体,话又说的中听,才愿意搭这么几句茬的。
婆子倒是一脸淡然,可顾青兮听了她的话,却是大喜过望。
这两句看似无所谓的抱怨言辞,实则却透露出了不少的内容。
她就说,成个亲为何无娘家人相送?
搞了半天自己在家是坐冷板凳的,并没有人对她上心。
既然如此,她即便从这里逃出去了,也顺利找到了家门,她的生命真的会就此得到保障吗?
可眼下顾青兮也想不了那么多,毕竟时间有限。
不过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便是她知道了自己所嫁之人是位探花郎,且名唤——楚戈。
就是不知道楚戈是否有官职在身了?
但想来有也没用,从她不愿嫁,对方娶的也不甘心来看,楚戈大抵是不会护她周全的。
顾青兮借着婆子的同情心决定再接再厉,于是她故意抹了抹眼角。
反正四周漆黑一片,对方也看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
“嬷嬷说的是,哎……我从小在家中就不受待见,家人与我也亲情淡薄,甚至连那闺名都不愿意叫一叫我。”
婆子不解:“为何?”
顾青兮开始编:“嬷嬷有所不知,我这闺名本是一游方道士所赐。”
“可自打叫了这个名字,父亲便事事不顺,天长日久,家中便觉得这灾祸,是我闺名所带来的……”
婆子听罢面露愕然,随即嗤笑起来:“这不是荒谬么?一个名字能带什么灾祸?”
“而且,顾青兮……顾青兮,老婆子我虽读书不多,但也听得出‘青兮’这两个字很是别致呢!”
青兮?
顾青兮?!
女子默念两声。
柳眉轻弯,随即展开一张笑颜,心说:原来她本名叫作顾青兮。
顾青兮讲这几句说辞其实都是奔着碰运气去的,没想到这婆子是个话多的,一套一个准。
可这时间实在不容人,更多的信息也不好套了。
但有了这么几个关键的要素,对她来说,暂时也算是勉强够用了。
该办的事都办了之后,顾青兮打算脚底抹油开溜。
反正杀手要取的是她的性命,与旁人无关。
她胸有成竹,即便自己跑了,大家伙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女子见不远处有片茂密的草丛,就笑着伸手去指:“嬷嬷,劳烦您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婆子点头:“快去吧,这成亲也是有吉时的,别误了才好!”
“哎。”
顾青兮提着裙角一路奔草丛而去。
走得远了之后,她嫌恶地将这破喜服一把脱下,想了想,又摆出了一个往前奔逃,喜服不慎掉落的假象。
她想着能误导就误导,最好骗的杀手一路向前猛追。
布置好陷阱之后,女子微一转身,随即就奔着来时的方向大步而去。
顾青兮跑的很快,并且边跑便想。
这一次,她总不会再死掉了吧。
4. 第 4 章
吃了上一轮的亏之后,顾青兮打定主意,这次她会一直赶路不再停下,直到下了山为止。
而那支挑线头用的步摇还捏在手中,她预备下山找个当铺换点银钱,找家客栈好好歇歇。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就有点打脸了。
顾青兮千算万算,忘记把体力这事给算进去了。
由于这山路难行,夜里又冷,女子还没走上多久,整个人就饿的头晕眼花。
顺着记忆她又找到了那棵果树,摘了点果子边走边吃,虽说她此时体力就快要耗尽,但再路过那个山洞,她说什么也不敢走进去了。
尽管她这次给自己抢了点时间,其实也抵不了太久。
埋伏的人见喜轿迟迟不出现,必定会赶过去探查情况,只要发现她不见了,还不立刻就追。
顾青兮走到小腹岔气,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先喘口气。
一抬眼,来时路黑的望不到尽头,就连天上那轮明月也被雾气死死笼住,憋屈地透不出半分光亮。
这天时人和全没一个对她有利,顾青兮举目四望。
心说:她这是犯了天条了么?
歇过一气之后,她忍着痛意加紧赶路,可走得太久实在腿软,一个不查就摔进草丛里,头和脸粘了不少的泥渣、草屑。
顾青兮的容貌偏柔和,但性子或许并不柔和。
明明吃痛的紧,她却强忍着咬牙起身。
也不知心中是不是憋着一股子不甘,她一边整理着面上妆容,拿掉草屑,捋顺发髻,一边又倔强地向前迈步。
这一走,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
她只知草磕里的蛐蛐声听不到了,树上的蝉鸣也全不见了,方才还跟着她绕圈的萤火虫这会儿是一只都不在,而她鼻尖和秀气的小脸上,也被夜露沁出了薄薄地水雾。
便在此时,她总算望见了山下的灯火,提着的那口气也微微松落。
她抓紧几步下了山道,瞬间融入进街市的灯影之中。
方才她从婆子口中得知了此地是京城,而这会儿抬眼去瞧,也不得不感叹起京都的繁盛。
此刻本是夜半三更,但京都的街市上依旧热闹无比,街道两边成串的花朵灯笼似两片柔美的花海,不仅有照路之用,瞧着也是美不胜收。
“花海”下是整整齐齐地各色店铺,药铺,酒肆,面馆……多不胜数。
只是这会儿毕竟是深夜,除却几家做小食的馆子还照常营业,其余的铺子倒是全都关了。
那看来当铺也是关了的。
顾青兮心中有数,但面上也没显出多少慌乱,她沿着街市慢慢寻着,注意到一家排场不怎么大的客栈,就赶忙走了进去。
手上那支步摇值多少银钱还未可知,但打开门做生意的客栈老板一定是识货的。
婆子也说了,她顾家只是小门小户,且她又不受家中待见,所以为她准备的头面首饰想来是没几个钱的。
不管怎么说,先试试看吧。
顾青兮一进到客栈中就闻到股子难闻的酒味,这客栈一楼随意摆着几张桌子、板凳,如此夜深,却依旧有几个酒鬼坐在凳子上胡侃乱吹。
除此之外,客栈里弥漫地气味也很是糟糕,有些油腻腻地恶臭。
想来是店小利薄,清洁方面也不太走心。
她其实多少有些后悔,因为通常这种客栈安全系数并不太高,且人员杂乱无章,但好的客栈她又未必住得起……
顾青兮见柜台处半趴着一名小二打扮的少年,于是伸手轻敲桌角,低低唤他:“劳烦一下。”
小二也不知在做什么发财的美梦,冒然被打扰,表情很是难看。
“干什么?”
“住店?”
小二瞥她一眼,见顾青兮脏了吧唧地一身,顿时摆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做派。
“客满了,请走吧!”
顾青兮看着这家店就不像客满的样子,也知小二是从门缝里看人,于是她废话不说,将那只步摇放在桌上。
“现在,还有空房么?”
小二被那只步摇晃了晃眼,表情虽说不似看到金锭子那般惊喜,但也还是多扫了一眼。
他微微张口,眼珠一转,态度稍微好了些说:“上好的天字间确实没了,只有一间角落里的客房,娘子可要住么?”
顾青兮点点头,“要住的。”
反正也没得选。
见那小二要伸手去拿步摇,她忙抢回,表情严肃道:“这步摇我暂且压在这里,明日当过换了银钱,房钱我会一文不差的再补给你。”
她可不会就这么傻了吧唧地拿步摇充房费,谁知道步摇能换多少银钱。
小二没想到顾青兮还挺不好糊弄,喊了声“得嘞!”,就带着女子上了二楼。
他们这家客栈共有四层,一层是饭厅,二层是下等房,三层中等,所以越是好的房间,就越要往上面去。
辗转反侧,顾青兮被带去了二楼犄角旮旯地那一间屋。
期间,顾青兮一直捏着鼻子,因为她发现二楼是真的臭,也不知住在这层楼的顾客是不是都不洗脚。
而且小二诚不欺她。
她的这间客房,大概是整座客栈最差的一间。
顾青兮瞥了眼那光秃秃地床板,老板还真是吝啬地连个被单都不给拿,顾青兮请走小二,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之后,她总算有了些微的安全感。
而这一路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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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精疲力竭,顾不上吃饭喝水,她直接躺去榻上,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原本,她临睡前还在盘算明日到底该不该回去顾家,可这一夜还未捱过去,顾青兮就被夜半里杂乱又凄厉地喊叫声给惊醒了。
“走水了,走水了!”
“快跳窗,大家快逃啊!!”
走水?
那不就是着火吗??
顾青兮睡得正迷糊,睁眼就闻到一股浓郁地烟气,并且,那肉眼可见地烟雾还在顺着门下缝隙不断的涌向她的房间。
顾青兮手忙脚乱的下了榻,直接打开窗子。
屋子里的温度已经升的很高,她明显感觉到热气正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一只太阳死命追着她烤。
看来,走门是不行了。
顾青兮这会儿倒是挺感谢小二给了她二楼的房间,她几步去了窗前往楼下看,楼下面对着后巷,往这边逃的人倒是不太多。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瞧见正下方停着辆破旧的板车,板车上草垛子摞得又厚——
她没办法想得更多,只能费力的爬出窗子,眼一闭,就跳到了草垛上面。
“咚”的一声巨响,板车差点摔裂两半。
而逃出来的顾青兮绕去街市正面一看,登时就有些心惊胆战,因为这火并非是客栈内部烧起来的,而是从她下来的那座山上!
此刻,凛凛夜色下,远处那座山正火光冲天,想来大半个山头都着起来了。
而距离山下最近的街市就跟着倒了霉,山火被山风吹落,跟着,便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的燃烧起来。
顾青兮盯着身后的熊熊大火,不禁冷汗直冒。
如果她没有坚持走下那座山,哪怕杀手并没有寻到她,她能成功逃过死于箭下的命运,最终,也会被烧死在那座山里面。
为什么?
她到底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一切!
顾青兮攥着衣角满面不甘,气急之下她只能努力去想那丢失的记忆和过往,可她越是想要追溯,她的头就越发的痛。
就在她几欲急到抓狂之时,一匹快马便急刹般的停到了她的面前。
来人是一名生的如清风明月般的男子,一身青衣,满身书香。
那人一见到她就面露惊喜,继而有些激动道:“表妹,你为何不等我去接?可真让表哥好找!”
顾青兮瞧着那张陌生的面孔,犹豫着没有出声。
而来人也似是有些迷惘地看着她,并再次急切道:“表妹,你是不是被吓傻了?我是你的叶诉表哥啊!”
“而且你忘了——”
他像是怕被人知晓,只敢压着声低低提醒:“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私奔的么?”
5. 第 5 章
私奔?!
好熟悉的一个字眼。
顾青兮分分钟就想起,上一轮山洞里那两名男子的对话——
“也不知顾娘子跑去了哪里,若实在寻不到人,不如咱们先回?”
“不是说好要私奔么?真是叫少爷空等!”
难不成,那俩人是叶诉的手下……
所以整件事应该是:她不想同楚戈成亲,而楚戈娶她也娶的敷衍,她与表哥叶诉才是两情相悦,恰好他们又不知怎么就得到了“楚戈改换送亲队伍线路”的消息,于是便想借着机会双双私奔?
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顾青兮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毕竟失了记忆,就更不可能随便轻信了谁。
但若按收集到的线索来看,杀她之人很大概率会是楚戈!
她与楚戈的过往是怎样的虽说还无法想起,可她也明白一个道理,楚戈毕竟是探花郎,在京城中怎么说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
自己的新妇在成亲当天跟其他男子跑了,这对新郎来说,确实算得上是耻辱。
顾青兮尝试角色转换一下,如果是楚戈跟哪个女子私奔了,那她也一定会把渣男千刀万剐!
哪怕她不喜欢楚戈。
感情是一回事,背叛则是另外一回事。
可以讲清楚一拍两散,但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青兮在脑子里一遍遍的过这件事,许是怔愣太久,路旁窜出来的火苗差点就烧着了她的头发。
多亏了叶诉反应迅速,一把将她带到马上,腿肚子夹紧马腹,一声“驾”喊得格外洪亮,跟着抽起马鞭,即刻就将她带离了街市。
坐在马背上的顾青兮还尚未回过神来,直到感觉颠簸,不知飘出多远的意识才总算回笼。
然而,叶诉也并没有走得太久。
跑出一段路之后,远离了那场大火,他又高呼一声“吁”,拽停马绳,随后,就先从马匹上跳了下来。
顾青兮没急着下马,因为她看到街的对面,有一伙官兵正匆忙地往着火方向急赶。
而路过她身旁时,几许杂乱地对话内容也一字不漏进了她的耳朵。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起山火?”
“明明才刚做过检查的,这大半夜的,可真是晦气!”
“来报的人说街市那儿也受了连累,唉……这下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要是惹得圣上震怒,恐怕又得请三殿下过来安抚了。”
“三殿下的性子最是温顺,虽说政务方面……但圣上还是极信任他的。”
人群里议论声频出,为首的官员则猛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即,厉声呵斥道:“叨叨什么?圣上的事也是你们能轻易置喙的?小心掉了脑袋!!”
而听到这句话的顾青兮,脑海里也莫名闪出些冷知识来。
火灾本就是人类的噩梦,尤其在生产力匮乏的古代,为了减低损失和预防灾难,朝廷会成立一个叫作“火政”的部门处理和预防事故的发生。
所以刚刚过去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这个部门里的兵。
顾青兮脑子不受控地想着这些,目光也随着那些官兵往来时路看。
不过他们离着那处有一段距离,顾青兮已经看不太清火场的情形,可她心中还是存了与那些官兵相同的看法——
所以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着起来的?
又是否,
会与她有关?
而就在她的大脑再次飞速转动起来的时候,叶诉便走上来,轻拉起她的衣袖,眼带关切道:“表妹你还好么?为何一直不说话?”
他说着,还想去探顾青兮的额头。
叶诉看着她的表情,总像是顾青兮发了高热烧糊涂了一样。
但顾青兮还在马上,叶诉的个头又不是特别的高,所以很难触碰到她额头的位置。
顾青兮听他问,总算愿意把注意力放回了他的身上。
女子抓着缰绳慢慢下来。
期间,她眼眸飞快闪烁了下,再抬头时,便面露惊惧地开口道:“表、表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我明明、我不是……我……”
她倏地按住脑袋,眉头死死皱起,表现出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来。
叶诉见她如此,忙上来查看她的状况:“表妹?”
“你这是怎么了,表妹?!”
“你可千万不要吓我!!”
叶诉眼底尽是担忧,带着她就重新蹬上马背。
马跑起来时,叶诉还在她耳边不停安抚道;“别怕表妹,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顾青兮坐在叶诉身前,对方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
女子此刻满眼淡漠,根本就没有方才那般慌乱惊恐之感。
顾青兮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叶诉,所以眼下装作受惊,神志不清,反而还能有机会得到更多的线索。
她的确不完全信任叶诉。
也可以说,
她谁都不信。
顾青兮就那么安安稳稳坐在马上,任由叶诉在半夜的街头纵马狂奔。
不久,他轻车熟路来到一家医馆门前,翻身下马便上去砸门。
这会儿,睡熟的人正处在深眠之时,被砸门声敲醒的医师也带了浓浓地起床气。
他打开门的动作粗鲁愤慨,正欲对着门外之人发作,一掀眼看到来人,这才勉强给了三分笑模样:“怎么是叶公子?这么晚来我这里,可是家中有谁得了急病?”
然而,叶诉对自己的行为也深感抱歉,便放低姿态作揖道:“对不住刘医师,劳烦帮我表妹看一看吧?”
他提起自己从火场外把顾青兮救走之后,顾青兮就出现了神情恍惚地症状。
刘医师惊闻山上竟然起了大火,又怜惜顾青兮差点命丧火场,心中那点不悦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二话不说就把他们让了进去。
一番检查过后,刘医师也没怎么看出门道。
可顾青兮时而闷不吭声,时而又语无伦次地样子,刘医师多看了她两眼,立即拉着叶诉去了外间。
“这顾娘子看起来是受了火灾的惊吓所致,这样吧,我先给她开些安神定惊的方子,慢慢调养几日看看是否能有好转?”
叶诉痛快付了银钱,又拿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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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带着顾青兮离开医馆。
眼见着这一夜过的惊心动魄,不只她,就连叶诉的眼窝下也显现出几分疲惫来。
叶诉捏捏眉心,看着她说:“表妹,你我本商议好今日便坐船离开,可眼下我实在不放心带你上路……”
“不若这样,你先随我去我家别院小住几日,等你好些了,咱们再走?”
叶诉说完,见顾青兮只是一脸怯怯地表情,遂又耐着心进一步解释道:“我们之所以先在别院落脚,也是为了防止楚戈寻到咱们,所以,表妹你愿意跟我去么?”
不愿意。
顾青兮在心中说。
叶家的别院,岂不就是叶诉的地盘。
万一到时候大门一关叶诉对她做些什么,她不等同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么。
当然,她说的“做些什么”倒并非指的是男女之事,而是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眼前之人。
万一叶诉就是那个杀手呢。
顾青兮见叶诉的表情带着满载商议,看她发髻凌乱,还熟练地帮她掖到耳后。
女子却微微启唇,抖着身体抱住自己的双臂,而后,声若蚊蝇地重复念叨着:“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顾青兮觉得,她该是要回去那个家中看看的。
然而,她的话一出口,便听得叶诉一个讶然。
叶诉表露出三分为难,稍微琢磨了下,还是开口确认道:“表妹,你确定要我送你回去么?”
而顾青兮却对他的问话直接忽略。
她继续抱着身体发抖,双目无神地念着经说:“我想回家……回家……回家……”
不多时,头顶似是有一声喟叹传来。
但叶诉似乎是个极好说话之人,大抵从前也对她百依百顺惯了,最终,男子妥协道:“那好吧,我先送你回去。”
“不过你也别怕,若楚戈找上门去,你就叫姨母送信给我。”
而顾青兮得到想要的,也就不在继续咕哝了。
不久,她就站在了顾家的门前。
顾青兮一边装作欢喜的样子,一边暗中观察着顾宅的门庭。
她觉得那婆子说的没错,顾家的宅子看起来年久失修,砖瓦破旧,又处在巷弄中最靠里的位置。
不仅算不得富裕,若非叶诉亲自送她过来,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京城之中还有这样的宅邸。
此刻已是清早,顾家的人想必都起来了,院子里能听到碗筷的碰撞声,大概是她的家人在用早膳。
叶诉上前拍门。
而开门的女子一见是他们,柳眉顿时竖了起来。
女子看着比顾青兮小些,应该是她的妹妹。
只是还不待女子开腔,顾青兮就眼珠一转,而后,故意傻笑着拉住了叶诉的衣袖,口中咕咕哝哝重复念着:“新郎官~新郎官~”
“嘻嘻!”
女子被吓了一跳,顿时就看向了叶诉。
而这声“新郎官”一提起来,叶诉也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
于是,他表情凝重了三分,看向女子低声问道:“玉表妹,楚戈他……可有来找过兮兮?”
6. 第 6 章
没错,顾青兮就是故意要往这个话题上引的。
可叶诉问完,开门的女子却表现出了一脸茫然。
这处巷弄人口杂乱,往来做小生意的居多,尤其巷口第一家还是负责全城夜香的,京城中人皆认得七七八八……
叶诉低道一声“先进屋再说”,就带着顾青兮走了进去。
顾青兮刚刚猜的不错,这家人果然在用早膳。
小院里有一口简易的大黑锅,锅里清汤寡水飘着几片青绿菜叶子,掉漆的木头桌子上放着四只碗,碗旁还有四双用的褪色的竹箸。
顾青兮装作摇头晃脑犯病似的往那碗中瞥去,只有几张干巴巴地饼子就着切得粗细不均的咸菜条,咸菜连点色泽都没上,看着简直毫无食欲。
这可着实算不上一顿好饭。
顾青兮虽腹中饥饿,但确实对这样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扫了眼院中四人,个个皆对她怒目而视,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处境到底有多不堪。
不过,眼下她并没兴趣去管她与家人的关系,只是想要探得更多的消息。
再说了,疯子的身份多好用啊。
她看谁敢惹她!
顾青兮无视那两大两小想要往屋子里进,凳子上坐着的那名少年就“腾”的一下站起了身。
少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劈头盖脸就朝她打来:“顾青兮,你这个狗东西为什么又回来搅和,你——”
少年的个头终归是不及她的,且又瘦巴巴地没什么力气。
顾青兮压根没把他放在眼中,举起身边的凳子就朝人砸去。
她口中讲着“疯言疯语”,时而瞪眼时而大笑的嘀咕不停:“你是狗东西,你是狗东西,打死你,打死你,嘿嘿!”
少年气的一个倒仰,要不是叶诉眼疾手快阻住了板凳,那少年一定会被砸的很惨。
而她忽然发这么一下疯,倒莫名震慑住了这几个所谓的家人。
顾青兮蹦蹦跳跳拉着叶诉,一边继续喊着“新郎官”,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进了屋子。
随后,她又把叶诉推出了门,大门关得“砰”一声响。
顾青兮重重呼出口气,心说:这年头,疯子也不好当啊……
她演的可累死了。
缓和几下,她就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本是嫁出去的新娘,却忽然回来,她的家人不明状况,是一定要跟叶诉问个一清二楚的。
而叶诉也不负她所望,一撩衣摆坐下来,张口就先喊了声:“姨母,兮兮她……”
很快,顾青兮就弄清楚了自己以及这家人的事。
她父亲顾老三原本生活在乡下,那年家乡发大水,整个村子几乎都被淹没,顾老三被迫来了京城谋生,随便找了家饭馆就当起了跑堂。
别看顾老三名字土里土气,可顾家的根子不错,祖上曾出过一位样貌非凡的教书先生。
所以他们整个顾家,可以说是男娃风流倜傥,女娃清丽多姿。
而顾青兮,也随了顾家的优良基因。
由于顾老三生的好,很快就得了一位常去饭馆吃饭的女娘青睐,女娘的父亲是做小生意的,家中也有些银钱。
顾老三当然是图她钱的,于是很快入赘跟她成了亲。
不久,就生下了顾青兮。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年,他们并没如顾青兮母亲所想那般生活的幸福美满,反倒是家中接连出事。
先是她的外祖父意外病逝,跟着就是外祖母。
最后,五年不过,终于轮到了她的母亲。
然而,失去记忆前的顾青兮,对于这些事作何感想尚未可知,但眼前的顾青兮听了,本能就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实在巧合。
不错,她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顾老三身上。
因为顾老三是入赘的女婿,又在饭馆学了些厨艺,所以家中的饭食皆由他负责。
所以,想要动什么手脚那可就太容易了。
再加上,他对外又总叹娘子一家体弱多病,病死了也不用去报官,这事自然就无人注意。
很快,顾老三又娶了一房妻室,他住着原配一家留下的宅子,还跟续弦生了两个孩子。
一个便是刚刚来开门的女娃,也就是顾青兮的妹妹顾青玉。
另一个,就是刚刚差点被她修理的少年顾明舟。
而叶诉的姨母,其实是顾老三的续弦——
顾青兮心说:那根本也算不上是她的亲表哥了。
不过草草听了几句,又大概推敲出整个故事,她内心就不得不又生出了几分疑虑。
既然她亲娘家中是做小生意的,想来生活应该还过得去,可为何如今的顾家会如此贫穷?
再者说来,叶诉那一身绫罗绸缎看着就价值不菲,且家中又有自己的别院,想来日子过的也是顺风顺水。
以两家这样的关系,叶家怎么也不拉顾家一把呢?
然而,这些问题还来不及去分析,门外的说话声就突然变得激烈起来。
她听到便宜弟弟顾明舟大声吵嚷,并极为不满的喝骂道:“表哥,我真想不通你为何偏偏就看上了顾青兮!”
“她那么讨厌的一个人,你怎么会喜欢她呢?!”
顾青兮翻白眼,心说:好个恶毒的少年,嘴下一点不留口德。
你才讨厌。
你们全家都讨人厌!
而叶诉的脾气确实温和如玉,被表弟那般质问,依旧没有动气。
叶诉安抚的拍了拍顾明舟的脑袋瓜,温声道:“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姐姐,明舟,你不可这样说自己的姐姐。”
说罢,又看向顾老三身旁的妇人:“姨母,如今我也不清楚兮兮都经历了什么,但若楚戈这几日真闹上门来,请记得一定要捎信给我。”
“拜托了。”
他说着,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杜梦澜听罢,忙扶起他:“诉儿别急,我会的。”
“哪怕我在不喜欢顾青兮,但你与她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姨母都看在眼中,又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意。”
叶诉欣喜地道了声:“多谢。”
之后,就急急离开了顾家。
大门一关,顾老三却重重哼出一声:“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叶诉那般好?她母亲与你可是嫡亲的姐妹,如今她嫁得好,衣食无忧,可有一日惦记过你?!”
杜梦澜闻言,不赞同道:“你这话不对,我那姐姐自小就被家中卖去了京城,又没与我一同长大,情意淡薄是人之常情。”
“可叶诉那孩子念着旧情,愿与咱家常来常往,你也不要好赖不懂,咱们该是要领情的。”
顾老三捡起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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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头吃饭。
只是吃着吃着,就又想起屋子里还有个刚送回来的疯子。
于是他再次撂下碗筷,头疼道:“你不是说楚家很中意顾青兮,会送丰厚的聘礼过来么?”
“你瞧瞧现在,她也不知做了什么披头散发就跑回来,而楚家到现在,也都没上门来问一问她!”
顾老三眼珠子一向是朝钱看的,而小儿子顾明舟也完全随了他的性子。
听父亲埋怨不止,顾明舟也马上加入进来。
“就是啊母亲,说好要拿聘礼给我交束脩的,先生还等着呢!!”
顾老三和顾明舟一身的怨气。
吃过饭,顾老三还要去饭馆上工,而顾明舟也约了小伙伴去鱼塘抓鱼,一大一小走后,院落里就只剩下杜梦澜和顾青玉两人。
顾青玉的脾性似乎不那么莽撞。
她懂事的帮着母亲收拾残羹,边忙活边道:“父亲为何又将怨气发泄到你头上了?”
“早年家乡发水,母亲也是受了不少苦的。”
“你本就与父亲有婚约在身,是他背信弃义另娶贵女,好不容易送那一家子上路了,又染上了好赌的毛病。”
“家产不是被他败光的吗?还要你委屈在外等他数年,结果来了也没好日子过……”
顾青玉嘀嘀咕咕。
杜梦澜却心惊的往屋门那看了眼,随即厉声道:“别说了!”
顾青玉不在意的耸耸肩:“怕什么,顾青兮不是疯了么?”
“她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杜梦澜依旧不赞成女儿胡言乱语,收拾完院子之后,她忌讳着顾青兮还在房里,便拉着女儿坐下说:“不过这顾青兮突然回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今天你蔡叔来收夜香时,还跟我说起山上起火的事情。”
顾青玉闻言,愕然道:“什么?皋陶山起火了?”
“是何人放火?!”
杜梦澜也是一惊:“你为何想到是有人纵火?”
顾青玉:“你忘了蔡叔的儿子在火政司当伙夫,几日前火政司刚巡检过一遍那座山头,又怎会无故起火呢。”
杜梦澜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而听门缝的顾青兮,也赞同顾青玉所讲。
顾青兮虽震撼这一家子皆是坏种,但还是欣慰自己这一趟家回的特别正确。
她总觉得,弄清楚起火的原因很有必要。
哪知,自己刚生“困意”就有人递来枕头,顾青兮听到门外的杜梦澜跟女儿低语:“等下,你随我去一趟城隍庙。”
顾青玉不解:“去那作何?”
杜梦澜:“自然是去打探消息啊!”
“城隍庙那地儿人多,且去拜城隍的人个个都有故事,皋陶山大火又闹得人尽皆知,还怕没人在那处议论么!”
顾青兮听得眼睛一亮,倒是品出点门道来。
看来,这一家子里最聪明的,恐怕就属她这个继母了。
门外,母女俩说走就走。
顾青兮也赶忙推门出来,悄悄跟上。
只是她走得太急,不慎把墙边一根带刺的棍棒给踢倒了,那棍棒“哗啦啦”滚到眼前,棍身的纹路还附着凝结的暗红。
那色泽诡异,令她极为不适。
一抹天旋地转划过,她的脑子里突然就多了些熟悉的画面。
7. 第 7 章
雨天。
傍晚。
滴滴答答挂满雨水的棍子直接打在了女子背上,女子吃痛摔倒在地,而棍子上的倒刺很快被鲜血染红,红色混进水渍中,可颜色却并没被稀释掉。
随着一下下的击打,鲜红顺着棍身的纹路很快没入进去。
女子感受到口中涌上浓重的腥甜。
起初,她嘴里只有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逐渐的,腥味越来越重,顺着食管,一股股灌进了胃里。
但她似乎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还一下下的吞咽起来。
小腹不住地被腥味填满,她仿佛也不那么饿了。
接着,男人对着她狠啐一口,骂骂咧咧地将棍子立到门旁,而一转回身,看向妇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地温柔,“梦澜,别气了,她下次再敢偷吃东西,我还帮你出气。”
杜梦澜嘤嘤抹泪,随即又像是有苦自咽道:“算了,到底是个姑娘家,你下手也别太重了……”
“万一背上落下了什么丑陋的伤疤,她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顾老三笑着看妇人,“夫人说的是,我早怎么没想到这些。”
“看来以后不能在用这棍子打她了,得换个其他法子。”
顾明舟吃着老蔡家偷来的红烧肉,满嘴流油咕哝道:“那不成啊,这巷子里谁不知道顾青兮爱偷东西。”
“爹若不好好的教训她,恐难消大家的心头之怒呢。”
顾青玉则白了顾明舟一眼,不赞同道:“阿舟,你这脑子真能进学堂么?”
“一顿红烧肉你就满足了,我看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气。”
顾明舟恶狠狠的瞪向顾青玉,眉头皱起来:“你个女子能懂什么?”
顾青玉冷哼:“我懒得跟蠢货掰扯!”
争吵声逐渐远去,就连那雨夜的背景也愈加模糊……
顾青兮刚刚突然不适,明明头顶烈日暴晒,她却犹如在冷水中洗过一般,全身的衣裳都快要湿透了。
此时,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但却忽的记起一件事。
她得先洗涮一下,换件衣裳再去城隍庙,否则这样一副疯子面孔,恐怕还没出门,就被大家伙给注意到了。
于是她迅速折返,净了面,索性又舀了盆凉水冲了个澡。
顾青兮进屋里去打开柜门,动作却并不敢弄得太大,因为这衣柜的脚下还垫着砖头,高低不太平整,很明显是早就坏掉又舍不得扔,所以才将就着用的。
其实顾青兮也心中纳闷,她逃出喜轿,继而皋陶山大火。
且不说楚家是否知晓她是逃婚,可那大火着实骇人,听说还烧死了不少的人。
楚戈难不成连她的死活也不愿理会,到现在都没有露一露面。
可真是奇怪……
顾青兮从堆破衣裳里勉强挑出一件,比着大小并不那么合适,看身形像是顾青玉的。
但现在也由不得她挑三拣四了。
顾青兮脱下自己的衣裳,没了外罩那件喜服,她只穿了件青白色的单薄里衣,如今里衣画糊似的脏,乍一看,还真看不出这是件什么玩意。
顾青兮穿上顾青玉的粗布衫子,一只飘带跑去了后面,她啧了声“真是麻烦!”,便伸手去够。
只这一下,她刚好摸到了自己的后背,位置和画面里女子被击打的部位一样。
她的背凹凸不平,摸着似有许多斑斑点点。
像是什么东西在皮肤上扎穿了似的,数个小小的孔洞即便长平了,摸起来也还是能想象到它难看的样子。
顾青兮神情没变,只是麻木的扯了扯嘴角。
想到画面里杜梦澜的那句话,她复又笑笑,“好像还真是挺丑的呢。”
顾青兮穿戴整齐,又顺了她便宜妹妹的帷帽。
这帷帽简单的像是自制的一样,草编的帽子上缝了一圈细纱,反正勉强能遮住容貌,确实也能少一些麻烦。
出来之后,有左邻右里的人看到她,还笑着跟她打招呼:“青玉要出去啊?”
顾青兮没吭声,微微点了下头。
只是她才离开,旁屋的老爷子就走了出来,然后看着自家婆娘问:“你刚刚跟谁说话呢?”
婆娘:“青玉啊。”
老爷子纳闷地往巷口看去,满脸不解道:“不对啊,我方才就看到青玉跟杜娘子出了门去,哪来又冒出个青玉来?”
婆娘闻言也是一怔,而后咬咬牙恼恨道:“那难不成是顾青兮那贼女娘!”
老爷子倒是知道顾青兮出嫁的事,但细节不清楚。
所以还是应和道:“保不齐又是回来偷东西的,咱们可得警醒着些,那女娘好偷吃食,我刚晒了点腊肉,可别被她给顺了去。”
-
顾青兮不知邻居在背后是如何议论她的,她只是一路走一路问,装成外来女子打听城隍庙的方位。
不久,她闻到了令她安神的香火味道。
一抬眼,便看到上方匾额笔走龙游的标着三个大字——城隍庙。
她提步上到台阶,面上却并无敬畏之心。
其实过往,她好似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也不觉得求神拜佛就真的能事事顺遂,平安康乐。
可如今,她的想法似乎与从前略有偏差。
顾青兮对着城隍爷面露冷淡是习惯使然,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不诚后,她忙拿起三支香燃上,而后虔诚地跪了下去。
她盯着慈眉善目的神明,心中默念:小女糊涂,过往对城隍爷多有不敬,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且莫与小女子计较才是。
顾青兮郑重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到供桌上的香炉中央。
京中的城隍庙宇广袤,前院后院足建了几重,顾青兮拜过就起身随意逛着,视线里也不停搜寻着杜梦澜和顾青玉的身影。
她倒也没打算要跟着他们,之所以盯着动静,只是害怕迎面撞上。
毕竟她身上还穿着顾青玉的衣服,旁人不认得她,顾青玉总不可能那般眼瞎。
想到此,她似心中郁气难消。
于是又绕回城隍爷面前,重新跪到蒲团,起手便拜:“小女子跪求城隍爷显一显灵,叫我父亲走路撞马车,继母喝水被噎到,便宜弟弟钓鱼摔池塘,便宜妹妹脸上长麻子!”
因着心中有恨,她念叨时也未顾忌旁边是否有人。
而一位大妈听到她的“祈祷”,便惊愕地看向了她:“嘿,小小年纪你这女娘怎这般恶毒……而且,哪有在神明面前咒自己家人出事的?”
大妈看着是个好管闲事的,一个没忍住才讲出了心中的话。
而顾青兮听了却并不觉得羞耻。
她反而昂起头颅,面纱下那张俏脸虽看不太清,但大妈也知她在瞪人。
大妈哆嗦了下,起身嘀嘀咕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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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兮这才转回身去,又对着城隍爷继续叩拜:“请城隍爷一定要实现我的心愿,将来小女子得了富贵,定会为您重塑金身。”
“小女子绝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顾青兮再三“叮嘱”城隍爷,然后才重新站起,放心的往后院处走。
她来来回回逛了数圈,倒是幸运的没碰上杜梦澜母女,想必那二人已经走了。
不过这样更好,至少心情不受影响。
但她依旧承认杜梦澜的聪慧,因为她还真在一堆人里,听到了皋陶山大火的事情。
那几人看着像是谁家的家丁和丫鬟,许是大火令百姓们过分惊恐,家丁和丫鬟便受主子吩咐,特来城隍庙拜一拜,以祈求家中平安。
顾青兮路过他们时,刚好听到几人在小声议论。
“我听说皋陶山那件事并非天灾,而是真的有人纵火。”
“什么?到底是何人作孽?”
“可抓到了?”
又几人凑上前来,发表见解:“没抓到人,只是听火政司的人说,似乎是寻到了起火的源头?”
“那……源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只灯笼!”
灯笼?!!
顾青兮听得眉头一皱。
昨夜里送亲队伍的那一幕,很快又被她记起来了。
他们一行人中,除却四名轿夫,四名鼓手,以及被她拉着去套话的撒花婆子,不就还有一名挑着灯笼给队伍照路的婆子么?
她有些记不清那婆子在听到童谣音逃跑时,手中的灯笼丢是没丢。
不过若真是那只灯笼惹出的祸事,不管丢还是没丢,也都不影响山火的形成。
她仔细琢磨了下,倒也并没急着下这定论。
从她昨晚一路逃下皋陶山来看,那座山大的很,应该不止他们一伙人在,其他人也有可能打着灯笼上山下山,未必就真与他们这伙人有关。
可是山火着了几乎整晚,那灯笼的材质竟如此结实么?
竟还能被火政司的人给寻到?!
顾青兮有些不信,顿时就对着那几人的话生出了疑虑。
她其实不想开口的,可等来等去却并没有人察觉出这一疑点。
为了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还是谨慎地插了句话,提出了这个疑问。
不过她一说完,几名家丁和丫鬟也都露出一脸恍然——
“对啊,这位姑娘讲的有理,什么灯笼那般结实?”
“看来小道消息就是不准,我抽空定要再去打探打探!”
顾青兮多看了那家丁一眼:“你还能问到?”
家丁挠挠头,不确定道:“试试呗~不过就算问不到,火政司也早晚会贴出布告的吧?”
“说不准现在就贴了呢!”
一旁的小丫鬟说着就提上篮子,像是要去城中的布告栏找一找告示。
顾青兮也正有此意,毕竟谨慎些总不会错。
于是,她瞄着小丫鬟所走的方位,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小丫鬟看着倒是个没什么警惕心的,她跟了好一段路,对方都没发现,甚至还有闲心在路旁买米糕来吃。
顾青兮一路跟着,不久就拐到了片稍显静谧地巷弄。
她正探头盯前方丫鬟的脚步,身后却忽的飞来一支冷箭。
箭尖不偏不倚,刚好就插在了她的背上。
8. 第 8 章
这回又是谁杀了她!!
顾青兮一醒来,眼前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身下颠簸的震感令她无比熟悉,她这是又回到了那个晃晃悠悠地小棺材盒子里了?
虽说红色的喜轿,红色的盖头,红色的发饰和红色的喜服,可如此喜庆的东西在她看来,却与催命的棺材并无二致。
顾青兮艰难呼出口气,这一套操作她发誓自己真的有些腻了。
可腻了又如何,命运又不会管她是什么感受。
她只能忍着厌烦拿下盖头,摘下头面,然后和从前一样挑了支尖细的簪子开始拆窗帐的线头。
不过这一次比上次还要节省时间,许是她没有发愣,没有失神,手下的动作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所以刚拉开窗帐的那刻,她就听到了猎户父子的对话声。
她朝远处凝望,依稀还能瞧见模模糊糊地身影。
猎户父子背上背着捆得精细的山鸡,儿子还往腰间处摸了几下,似是想要的东西没有摸到,他便小心搀扶着老爹,慢慢下了山去。
虽说二人之后就没再交流了,但顾青兮还是猜得出,那儿子应该是再找火折子。
这个时代照明的东西虽说也不少,但火折子还是少有的方便之物。
而顾青兮看到这一幕,倒没空去回味这父子间的温馨相处,而是首先就排除了这对父子的嫌疑。
但其他人身上有没有火折子,她可不敢保证。
诶,对啊!
想到火折子之后,女子静坐了片刻——所以为何如此通用之物,却没能成为火政司判断火起的源头呢?
顾青兮深吸口气,感受到空气里传来的清凉和花香,她的脑子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所以,“查到火源是灯笼”这件事,有可能是一个阴谋?
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她迅速回忆起上一轮发生的事情,时间节点就从进了城隍庙开始,她首先是拜过了城隍爷,还险些跟蒲团上的大妈起了冲突。
然后就听到那群家丁和丫鬟说起皋陶山大火,继而引出了灯笼是火源的小道消息。
假设,这个消息是假的。
那么很有可能,要杀她的那个人当时就藏在城隍庙里,也或者是跟着她去的,毕竟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反侦察能力到底强不强。
而再假设,消息是真的。
女子蹙眉思索了下……好像后续的推断也没什么差别。
要么是杀手冒充家丁伺机行动,要么是跟踪尾随伺机行动,要么打从她一回到顾家,对方就已经守在大门外了!
想到这多种多样的可能性,顾青兮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团乱麻,还是找不到线头的那种。
算了,不管了。
眼下这点时间,她是没办法弄清楚真相是什么了,但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先逃离这里。
顾青兮吸了口气,拉开窗帐正欲伸手去拍跟鼓手们吵架的婆子,就发现挑着灯笼的婆子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似乎还带着点好奇的望向她。
见有人先注意到自己,她马上朝灯笼婆子挥了挥手:“嬷嬷,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灯笼婆子伸手指指自己,随即紧张的摆了摆手,然后就推了下身边的撒花婆子。
撒花婆子望过来,顾青兮故技重施用了那套“要去如厕”的借口。
于是喜轿停下来,撒花婆子跟着她欲往一旁走去。
但顾青兮看那只灯笼实在不顺眼,尤其刚经历完大火燎原的惨烈场面……她表情黯淡了下,装作不小心崴了下脚,直接撞翻了灯笼。
跟着又一脚踩上去,赶着灯笼内烛火尚未酿成大祸之前,将那点火苗一鼓作气扼杀在了摇篮里。
随后,她冷薄地望向彻底熄灭的火种,目光闪了闪。
她这不叫仁慈,顶多算是恶作剧。
对。
这就是恶作剧。
顾青兮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灯笼婆子,故作为难道:“真是不好意思……熄灭了你的灯笼,所以,你身上有火折子么?”
灯笼婆子见她看自己,面皮顿时一阵发红,而后小声回应道:“没、没关系。”
“啊不是!”
“我没有火折子了。”
灯笼突然熄灭,脚下连唯一照路的光源都没有了,鼓手们停下吹奏,有些焦急道:“哎呀,这下真要摸黑了。”
“对啊,这可怎么办!”
轿夫也挠头的看向顾青兮:“哎哟我说顾娘子,这山路本就难行,如今又没了灯笼……他们鼓手倒是无所谓,但我们还得抬轿子呢。”
“这下要怎么抬,还不得摔跤啊!”
眼见乱成一团,顾青兮忙大声道:“我有我有,不过要等我如厕回来的,你们先别急。”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安抚住大家伙,又立刻笑着跟鼓手说:“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停了鼓乐,劳烦各位继续吹奏,免得不吉利了。”
鼓手们心眼好,又见她容貌姣好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这便就又卖力的吹奏起来。
顾青兮不想耽误时间,见一切恢复如初,忙拉上撒花婆子边走边说。
不过上一轮她该得到的消息都获取到了,于是准备问点新鲜的。
方才注意到那灯笼婆子一看她就脸色发红,便随意的起了话茬。
“嬷嬷,我见刚刚挑灯笼的嬷嬷似是极容易害羞,没想到如此老实人吵起架来还那般厉害呢,呵呵呵。”
灯笼婆子跟鼓手掐架的时候倒是一点也没含糊,那为何见到她会如此?
顾青兮很不理解。
但提到这事,撒花婆子却是一阵发笑:“顾娘子你有所不知,她独身一人许多年了,早年因着口吃的毛病,所以一见到有人跟她说话,就会紧张到手心冒汗。”
“哦?原是如此。”
顾青兮耐心听着,但对灯笼婆子的怀疑并未全消。
可她也能脑补得出,身上有隐疾的人,确实会天然的产生一些自卑,哪怕后续治好了病,这些自卑也很难被消除。
“可不就是。”
撒花婆子继续:“前两年阿霞治好了病痛,而且一人过了大半生也着实寂寞,就想着叫媒婆给搭个线,寻个人一块过活。”
撒花婆子是个爽快人,也是个八卦狂热份子。
她伸手一指其中一位鼓手,捂着嘴笑道:“喏,就是那位!”
“可人家并不乐意,所以这老婆子就记了仇。”
“我看得出来,打从她一出发,心里头就憋着气呢!阿霞毕竟是我的好姐妹么,我怎么也得帮着她出出这口恶气吧?”
顾青兮听着她倒出原委,神情就是一阵愕然。
婆子注意到她的脸色,吐了吐舌头,有些抱歉道:“对不住啊顾娘子,赶着你大喜的日子我们搞出这样的事……其实我当时真没有想太多,真是对不住你了!”
顾青兮摆摆手,似是极好说话:“没事没事,都能理解的。”
彻底排除了那位阿霞婆的嫌疑,她自然是打算脚底抹油,梅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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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兮甩掉婆子大步往山下走,就是这一路走得咬牙切齿,她真不懂循环为什么要从皋陶山开始,难不成是再给她练脚力么?
好在凡事就怕重复的做,她这一次,连脚程都比上次快了许多。
走了半宿下山来后,女子却短暂的停了脚步。
所以她还能再去住那家客栈么?
上一轮夜半火灾惊心动魄,虽说她这次预先熄灭了阿霞婆的灯笼,但送亲队伍那伙人都没有火折子,如果真是那只灯笼造的孽,这回应该也不会在着大火了吧?
但走山路着实疲累,她不想再有下一回。
顾青兮叹了口气,迟迟不敢迈进客栈,也不打算回去顾家。
这次她知道家门在哪了没错,可万一上次就是因为回去顾家才暴露了自己,导致后续被杀……那她目前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顾青兮徘徊在客栈附近,周身一阵阵疲乏。
想不出下一步方案,她便打算找家铺子吃一碗面先。
她没有离得客栈太远,就近选了同客栈隔了两家的面馆。
顾青兮依旧是没有银钱,依旧是拿簪子抵债。
好在面馆老板也是个心善之人,没有计较其他,就进去做了一碗清汤面给她,还多添了两片羊肉进去。
顾青兮连连道谢,端起面碗就吃了起来。
她预备在此地待上一夜,待天亮去当铺兑了银钱,然后再决定到何处落脚。
顾青兮连碗里的葱花都吃的一干二净,什么不吃香菜不吃葱,在饥饿面前,谁都顾不上矫情。
温热的汤水进了肚子,她正觉得一阵满足,就见远处云山雾罩的皋陶山,忽的亮起了冲天火光。
紧接着,火势被山风吹下,一家一家烧着了铺子。
顾青兮盯着那处,惊得连眼珠子都不会眨了。
又着火了……
为什么!!
这一瞬间,她后背骤然漫上层冷汗,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麻得她全身血液都凉掉了。
甚至,那些恐惧的源头比火源更叫人毛骨悚然……而且,正一下下不停往她毛孔里钻。
顾青兮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她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那大火,就是为了烧死她所放的!
因为寻不到她,为了确保她一定会死,即便是放火烧山,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顾青兮惊恐地望向街上逃命的百姓,有些百姓还因躲不开大火,而被烧着了全身……
她起身时踉跄了下,继而迷蒙的走出了面馆。
就在尚未回神之时,远处便有人纵马而来,那人一身青衣,满身书卷之气。
顾青兮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立即朝那人跑去,一伸手,就拉住了叶诉的衣袖:“表哥!”
她这一声,喊得着实有些哽咽。
而这一次,叶诉并未像上回那般温声细语地跟她讲话,而是满脸焦急的看着她说:“快跟我走,他想杀你!”
他?
谁?
女子微一转头,入目便是与冷夜融为一体的玄色衣衫,男子的眸极长,一头墨发半披半束,就连周身附着的银光,也不及那气质上的冷更令人惊心。
男子给人的初印象很难叫她生出好感,尤其对方走近她时……顾青兮心底就莫名起了深深地寒意。
楚戈并未穿什么喜服,也不似叶诉看她时眼眸含笑。
男子只是毫无感情的拽住了她,冷漠说道:“跟我走,是他要杀你。”
9. 第 9 章
两句肯定,自眼前两名男子的口中分别说出,且二人的语调同样的轻,表情上的变化也不会相差太大。
若非要较真,叶诉眼底的担忧和惊惧至少让她感觉到真实。
不像这素未谋面地新婚夫君,眸色平静的则像一口古井。
不仅如此,这口古井还深得望不到尽头,看多了更会叫人心生恐惧。
顾青兮不喜欢城府太深的人,所以本能的,缩回了被楚戈拽着的那只袖口。
而对于她的排斥,楚戈也像是早有预料,男子先是自嘲一笑,随即目光平淡地扫了眼她仍拽着叶诉的那只手。
“所以,你不肯跟我走?”
男子抱起双臂,眼底明显多了几许厌恶。
厌恶的情绪,顾青兮在上一轮顾家人那里着实好好体验了一把。
顾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厌恶她。
大概这时代的律法若是写着“杀人无罪”,那抽在她身上生满倒刺的棍棒,恐怕早就要被换成见血封喉地利刃了吧。
顾青兮是有点讨厌被厌恶的,但她并没完全丧失理智。
她看得出,楚戈对她的厌恶与顾家不同。
不过具体是什么不同,她还未可知。
但眼下境况容不得多想,楚戈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她只是又用力拉了一下叶诉的胳膊,口中呓道:“表哥,带我走。”
刚刚短暂的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去路。
如今,顾家是万万不能回了。
而且上一轮的经验也告知了她,大火过后,想要她命的人得到了她没死的消息,所以才会继续追杀自己。
既如此,孤身在外又无银钱,就算簪子能抵一时,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京城就这么大,她的容貌又格外抢眼,岂不是要成了那杀手的靶子!
顾青兮决定先去叶诉的别院避避风头,顺带的,她也想了解一下叶家的门庭和背景。
反正从杜梦澜那如此殷切地态度来看,叶家应当是有着不错的门楣,若能躲进这样的人家里,小命暂时应该能保住吧?
而目前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于是得到叶诉的回应后,她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背。
马匹在冷夜中疾行,顾青兮忽然回了下头。
眼前的景象步步后退,很快,视线里的那条路便模糊成了一片虚无,而虚空中,楚戈依旧站得端端正正。
她走,楚戈并未阻拦。
但她也知,楚戈还在原地。
再回神时,她的脑子突然炸裂般痛,顾青兮痛的浑身开始发抖,差一点,就没办法记清楚叶家别院的方向。
她命令自己必须记住这条路。
万一这次不成,能多积累一些信息也是好的。
不久,马匹在一幢宅院门前停下。
顾青兮翻身下马,不停按揉着两侧的太阳穴,熄了冷风之后,那种巨痛也神奇般的好转了些,只是仍未完全消失。
而叶诉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对,于是,马绳丢给小厮,又吩咐一人去请刘医师来。
刘医师此人顾青兮还记得,之前对方给她开过镇定安神的草药。
顾青兮被叶诉扶着进了宅院,入眼便瞥到了一片花海,想来这叶家还是个讲究的人家,院落打理的井井有条。
别院虽说面积不大,但该有的也一应俱全。
脚下的砖石用的是青墨玉的,打磨的光滑也丝毫不会硌脚。
而院落四周,时不时便会有打着灯笼的小厮来回巡视,偶尔也能见到丫鬟往来做工。
顾青兮见一丫鬟从正房里进进出出,手中还端着几样小菜,且这会儿早已过了子夜……她一阵迷惘,开口便轻声问道:“别院可还有其他人在住么?”
既然说了是别院,那叶家夫妇应该是不会住进来的。
叶诉闻此,笑意中似是也多了些许无可奈何,“是我妹妹叶汀,她是个贪嘴的,住在家中总被母亲抓到半夜偷吃,所以就任性的跑来这边了。”
说完,见顾青兮眼中的迷茫似是并未削减,他微皱起眉。
“表妹,你……”
顾青兮猜得到他为何如此表情,既然从前自己跟叶诉多有往来,又怎会不认得叶汀。
一时无法自圆其说,顾青兮只得道:“我不知怎么就失忆了。”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去到了街市?”
叶诉眼中惊惧不浅,似是还有几分叹息,他忙把顾青兮带去另一间正房,一边问,一边给顾青兮倒了杯温水。
“夜里不宜饮茶,先喝些水来润润喉吧?”
他安抚着顾青兮在桌旁坐下,杯盏轻轻放入女子手中。
顾青兮握着茶杯小口饮着,鸦羽般的长睫自眼下铺开,刚好遮住了她的情绪:“并不记得。”
“唉……”
叶诉一扶额,叹了声:“这可如何是好。”
不久,刘医师被带了过来。
刘医师夜半三惊又一次被砸门,想必心中非常不快。
但顾青兮发现,刘医师看到叶诉时,即便脸色再差,也都生生忍下情绪,还和声和气地坐下来给她看诊。
刘医师似乎对叶诉非常的……敬重?
一番诊脉之后,刘医师捋着胡须道:“顾娘子这头痛的毛病是忧思过度所致,待我开个方子,只需精心调养些时日,便能好了。”
说罢,又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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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顾娘子,万事皆要放宽心些,切勿心事太重。”
顾青兮点头道谢,心说:生在顾家那样一个人家,从小便过的牛马不如,又有哪个能不心事重重呢。
刘医师开门出去,叶诉也跟出去又细问两句。
随后,他吩咐丫鬟给顾青兮备热水沐浴,又叫厨房做些易消化的小食送去,打点好一切,就先回了叶家。
经过这半宿的折腾,顾青兮也确实疲累。
但她或许真有些像刘医师讲的那般,心中的事情总是放不下去。
顾青兮趁丫鬟帮她洗头发时,顺便套了两句话。
丫鬟才来不久,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正是容易轻信人的年纪。
听她问,就一脸崇拜的应道:“顾娘子有所不知,咱们叶大老爷可是远近皆知的大善人。”
“叶家祖上三代皆是商人,家底丰厚,不过到了叶大老爷这里,老爷似乎并不是经商的料,且他为人又乐善好施,所以便拿出家产来施粥舍财,还在附近村落修建学堂呢。”
“咱京中可没人不知道叶老爷的好~”
丫鬟越说越得意。
顾青兮听后便心中明了。
怪不得刘医师那般敬重叶诉,看来冲的根本就是叶大老爷。
还有顾老三,日常对杜梦澜这个姐姐怨言居多,搞了半天是心里不平衡他姐夫接济谁都不接济他们,所以才要在家中咒骂。
但这事,她倒觉得叶大老爷做的没错。
接济赌鬼……无底洞填的完么?
丫鬟伺候着顾青兮沐完浴,临歇息前,她又问道:“可这坐吃山空的道理人人都懂,叶老爷虽心善,但总不会就真没做点什么营生来干吧?”
丫鬟:“倒也有的,老爷他只是不善经商,但为了叶家,还是会买些铺面维持家用。”
顾青兮点点头,这就对了么。
到了别院之后,女子悬着的心也总算有了些着落。
本以为这一晚她会睡得很好,可不知怎么,梦里的她又回到了起火之后的场景中。
月黑风高,火光冲天。
叶诉焦急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惊慌:“快跟我走,他想杀你!”
而再一转身,楚戈则也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男子冷眸依旧,语调淡漠,说出的话也同叶诉如出一辙:“跟我走,是他要杀你。”
顾青兮噩梦缠身,所以醒的及早。
而她才睁眼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叶诉的声音,女子昏昏沉沉下了榻,披上外衣就推门走了出来。
叶诉笑着朝她而来,一句问候尚未出口,她就先拽住了对方,并急切道:“表哥,你昨日为何说楚戈要杀我?”
10. 第 10 章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一点。
毕竟,她屡次被杀,屡次进入循环,不也正是因为这个最关键的因素么!
而顾青兮这般风风火火就跑了出来,不仅叶诉被吓一大跳,连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跑出来如厕的叶汀,也像见了鬼似的盯着她看。
叶汀眼珠子瞪得极大,仿佛她是什么吃人的女鬼一般。
许是这叶家二小姐的目光实在叫人难以忽视,顾青兮本能的,就多看了她一眼。
不过只这么一眼,她就发现了这对兄妹的不同之处。
嗯……有点难以想象。
叶诉这般温润如玉又书卷气浓郁的贵公子,竟然会有邋遢到头发乱飞,袖口卷边,脚上罗袜一只套着一只失踪的无厘头亲妹妹?
而叶汀此刻正目光迷离,眼皮子黏糊糊的,哈欠打到一半刚要伸懒腰,就猛地被她的目光给震慑了下。
但顾青兮也没瞎。
其实叶汀刚看到她时,眼底似乎还闪过了一抹惊喜。
可随着她打量的视线越发偏去,叶二小姐登时就抖了一抖,连没打完的哈欠也憋回去了。
叶汀诡异地看了她一眼,迅速调转方向,去了与她相反的又路程较远的那间茅厕。
顾青兮柳眉轻蹙,心说:她真的是个很叫人讨厌的人么?
可眼下寄人篱下,她实在不好挑挑拣拣,叶汀讨厌她就讨厌她吧,讨厌她她也还是要留下来的。
顾青兮跑出来的比较急,脚上的鞋也没穿好。
叶诉看她一眼,轻轻叹口气,丝毫没有架子的蹲下身,将她一只脚搭在自己膝上,动作小心又细致地帮她整理鞋子,然后将鞋子慢慢往她脚上去套。
穿好后,似是发现了鞋底一侧的裂痕,便又温声吩咐丫鬟:“兮兮的尺码跟阿汀一样,去拿双二小姐的新鞋过来。”
叶诉话说的自然,身旁的小丫鬟却忍不住掩嘴一笑。
“嘻嘻,大公子连顾娘子鞋子尺码都一清二楚呢~”
仆从似乎并不怕他,开起玩笑来也毫不含糊。
很显然,叶诉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子。
而叶诉攥着顾青兮脚踝的那只手温热,和讲话的声调一样绵软,顾青兮昨夜惊魂带来的恐惧似是也被抚平了些。
尤其,叶诉又很注意分寸,从不越雷池一步,就连捉她脚踝,也是要隔着衬裤。
与顾家相比,表哥是真的会令她心生温暖。
丫鬟们起哄的笑着走开,叶诉则拉起她的衣袖,将人带着又进门去。
见她还满眼期许地看着自己,叶诉这才笑着回应:“兮兮,看来你是真的……没有记忆了。”
这句话讲的有些许哽咽,似是很难接受她失忆这件事。
顾青兮坐到椅子上,叶诉也在她对面坐下:“昨日本是你同楚戈楚探花的大喜之日,但你我早已说好要一块……私奔。”
提到这个字眼,叶诉面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像是有点难以启齿。
顿过之后,他继续道:“我本想按照原计划中途接上你的,哪知楚探花竟临时改变了送亲路线,我打听很久才知你们在皋陶山,可等我想要上山之时,那里已然起了大火。”
“我虽不知皋陶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也绝不会信你、你会命丧火场。”
“所以我满京寻找,好在老天保佑,总算叫我在山下街市遇见了你!”
叶诉说罢,顾青兮也在心中思忖了下:倒是与她猜测的相差不大。
“那楚戈呢?”
她看着叶诉,再一次追问。
不过说起楚戈,叶诉像是很厌恶此人,连带着那张温润的面庞都变了神情:“我不知他是何时跟上来的,也有可能是寻你之前,他的人就一直尾随与我了。”
“但你也知,你原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而楚戈亦然。”
“可男人么,又怎会容得下背叛。”
“我猜测他或许是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你我要走之事,所以才会穷追不舍。他楚公子本就不是什么寻常之辈,杀你杀我,还需要理由么。”
顾青兮认真听着他的话,目光也一错不错地望着叶诉。
叶诉倒完心中怨怼,却忽的一拍脑门,内疚道:“抱歉兮兮,我忘记你失了记忆。”
顾青兮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也不愿成婚”这件事。
可她听完叶诉的讲述,心中的犹疑似乎也没完全得到解答。
楚戈抓着她说的那句“跟我走,是他要杀你”,仿若一个魔咒不停在她脑子里转,而且每转动一下,她的头痛似乎就加重一些。
她想的脑子快炸了,面上顿时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叶诉发现了她的异常,忙焦急的轻拍她后背,并温声细语劝解道:“别想了兮兮,如今楚戈还在外虎视眈眈,此时我们实在不宜动身。”
“不过你且安心住在这里,顺带也好好调养一番,你放心,楚戈他在神通广大,也不知我家还有这样一座别院。”
“而且——”
叶诉看着她,面上神情肃谨道:“兮兮,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记忆的。”
“好。”
顾青兮挤出抹笑,她也很想寻回丢失的记忆。
不过,叶诉收留她又这般照应她……顾青兮思索了下,缓缓道:“表哥,叶家只有你和叶汀二人,你若跟我走了,那叶家……”
而叶诉听罢,却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姨母那边我倒不太担心,但父亲母亲不接受你,那我也就只能……做个不孝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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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了。”
“总之,无论如何,我不会舍弃你的,表妹。”
叶诉推门离去,身形却有些踉跄。
不过顾青兮也理解叶家二老的心思。
想必叶诉的母亲本就看不起嫁给顾老三的杜梦澜,且她还是原配之女,又被顾家害的声名狼藉。
叶家是做善事的,肯定极注重名声,哪里会同意儿子娶个小偷做儿媳。
顾青兮平静的分析着叶家二老的心态,实则心中确实也没什么动容,反正她失了记忆,如今对叶诉根本就无感。
谁喜不喜欢她,她并不在意。
就连叶诉,她也没打算继续和此人再续前缘。
顾青兮被丫鬟伺候着梳洗了一番,又换上叶汀新做的还未穿过的衣裙,女子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看一看自己了。
透过铜镜,她和镜中的美貌女子微微对视。
真的很陌生。
柳叶眉,樱桃口,尖尖的小脸巴掌大,确实是标准的美人一枚。
她摸着自己这张脸,有一下没一下的做些表情出来,生气的,开心的,无奈的……
最终,也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女子冷淡地瞥向镜中,看着看着似是突然发觉,好像这副冷漠地样子,才是最适合她这张脸的。
她不爱笑。
顾青兮猜测。
不久,丫鬟端着早膳进了门来,顾青兮起身坐去饭桌边,盯着那满桌珍馐倒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她拿起玉箸夹了只樱桃状的酿肉丸,只是还未往嘴巴里送,便听门外起了些微弱的响动。
这动静不是脚步声,也不像是不小心发出来的其他摩擦音。
顾青兮眨眨眼,再一次细心去听。
很快,那奇怪的动静就又飘进来。
是小腹发出的肠鸣,咕噜噜的,想来也很难被偷听之人控制住。
顾青兮:“……”
女子似是而非一笑,放下那颗裹着红色酱料的酿肉丸,起身走去门旁,迈步也迈的极缓。
她伸手按在门把处,笑意放大,倏然使劲一拉,披头散发地叶二小姐就“猝不及防地摔了进来。
叶汀滑稽的滚了两下,直接停在她脚下。
并且龇牙咧嘴地“哎哟”不停,一张小脸上也满是气愤。
被丫鬟扶起之后,她咬咬唇,目光可怜地瞥向桌上的酿肉丸,嘴巴里嘀嘀咕咕絮叨了句:“大哥真偏心,不准我吃这道菜,倒是一早就吩咐厨子做给你……”
说罢,又接收到女子冷薄地目光,于是浑身一抖,转身就想溜。
而顾青兮哪肯放她轻易离开。
登时拦住了她的去路,并且态度冷漠道:“站住,说清楚,你为何一见我就躲?”
11. 第 11 章
顾青兮之所以敢这般直白就问出口,自然全靠着“失忆”二字撑腰。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的小命能否彻底保住还不好说,所以千万别叫她抓住机会,否则她绝对会见缝插针,不问个明白就不罢休!
女子当前的处境虽有点“寄人篱下”的意思,可她的态度却并不算好。
甚至看着,还有些许霸道和傲慢。
然而,她下意识流露出来的轻慢姿态倒是正中下怀,叶汀听着她的问话,迈出去的步子便如鹌鹑般又重缩回来。
但叶·小鹌鹑·汀想来是不太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尽管脖子都快缩到领口里了,嘴巴依旧念经文似的咕咕哝哝。
“大哥果真对你情有独钟,竟会把你带来别院。”
“唉,果然是你啊顾青兮!遭了灾受了难也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叶汀念叨地顾青兮头疼。
女子掀眼瞥了瞥她,不耐烦地将她拉坐在椅子上,而后又将离自己最近的那道酿肉丸推过去,示意叶汀随便吃。
叶汀本叨咕的正起劲,忽的看到顾青兮这般动作,登时嘴巴就张成了鸡蛋那么大。
她用那圆咕隆咚地眼珠瞄了几下身边女子,而后就大着胆子将手背贴在顾青兮额头上,“刘医师是不是给你开错方子了?你会把酿肉丸让给我吃?!”
“不吃拉倒。”
顾青兮作势要夺。
叶汀立刻拿起玉箸狼吞虎咽起来。
顾青兮倒是不如这叶二小姐胃口如此的好,不过叶汀吃的实在太香,她就也象征性地用了一小碗粥。
不久,叶汀望着空空的盘子满足的抹抹嘴巴,再抬头看向她时,神情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大概人就是如此吧。
只要心生好感的人对自己稍稍露出些善意,他们就会满心欢喜。
而顾青兮的目的也很明显,做人不就是该投其所好么?
给爱吃的人送上美食,给好酒的人送上佳酿,给贪色的人送上美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再不害人的前提下,她这样做又有什么错呢?
她一眼就看出叶汀是个藏不住话的,所以自己也没急着先开口。
果不出所料,叶汀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好了许多,一边不见外的给自己倒消食的茶,一边巴拉巴拉开了口。
丝毫忘了,这别院本来就是她家的。
“我说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你继母那般的巧嘴能说会道,槐花巷住的那些邻居自然要相信她,你又何必处处跟她置气?”
“更别说你那父亲也是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家伙,住着你亲娘的屋子,花着你亲娘的嫁妆,对你不疼不爱也就算了,竟还帮着你继母欺辱与你!”
“可是你也不能——”
她似是说的激动,转过身来面对向顾青兮,眼中忽然就流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顾青兮,你不能因此就恨上了所有的人,我和大哥都一样,我从没讨厌过你,你又何必总要对我冷脸!”
叶汀这几句犹如控诉的心里话,大抵已经藏了很久。
这会儿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倒了个痛快,竟还越说越难受起来。
她这般上来就掏心窝子的阵仗,忽然就给顾青兮整不会了。
女子捏捏眉心,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过,从叶汀对她说的话来看,顾青兮大概也能想明白个中原委,恐怕自己从前是个怨天怨地的性子,因着顾家对她的虐待和薄情,她看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充满了厌憎。
而这些人里,想必是不包括叶诉的。
难不成原来的自己,真的如此倾慕叶诉……甚至倾慕到违背家中意愿,哪怕逃婚也要跟表哥私奔?
顾青兮心中的乱麻线团般的越滚越多,似是怎样努力都寻不到线头。
而叶汀见她神思迷茫,又唉声道:“我听大哥说你失忆了,不过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倒还挺可爱的,嘻嘻~”
顾青兮:“……”
叶汀没理会她的白眼,继续道:“旁人不知顾家的恶心事,但我还是清楚的。”
叶汀说着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兮姐姐,我见过的,我亲眼看到顾明舟偷老蔡叔家的银钱,而杜梦澜和顾老三非但不说他,还帮着顾明舟打掩护。”
“顾青玉也不是个好东西,装着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在外散播谣言,话里话外把所有事都推到了你的头上!”
叶汀满眼气愤,一不小心就捏疼了顾青兮的手。
顾青兮忍痛皱了下眉,却没喊出声,反而平静的看向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可怜我?”
叶汀摇了摇头:“说什么呢你!”
“我大哥常教导我,不要用可怜的目光去面对任何人,众生本就平等,谁也没比谁高贵。”
“兮姐姐,我只是想跟你做对好姐妹!”
顾青兮听着她的话,审视着她真挚的目光,倒是很赞同叶汀那最后一句。
是啊,谁又比谁高贵呢。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不过叶汀性子单纯,确实可以作为一个利用的对象……
顾青兮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嘴角却流露出几分笑意来,“你刚刚的话我爱听,那我便与你做对姐妹吧。”
虽说叶汀口中那些恶毒的顾家人才是她的亲戚,但顾家的做派显然很让叶汀厌恶。
刚好她也讨厌顾家,他们确实也算志趣相投?
然而,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叶汀目瞪口呆。
叶二小姐过往找借口去顾家,确实都是为了看她顾青兮的,奈何对方怎么示好她都不领情。
原本今日也没抱什么期望。
不成想,她竟主动答应要与对方做姐妹!
叶汀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似是晃神许久,她才“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就拉着顾青兮又蹦又跳,言行举止丝毫不像个闺阁女儿,倒像是那天真无邪的孩童一般。
“兮姐姐,我先回去收拾收拾,等下我们出去逛逛吧!”
“听说醉花楼的烧鸡特别好吃,我请你吃!!”
叶汀欢欢喜喜出了房间,转头就吩咐贴身丫鬟去玉石店选块好料子来。
她要请最好的师傅打一对玉簪出来,到时候她一支,顾青兮一支,这样才更像对姐妹嘛。
而叶汀也不是个完全的吃货,她的画技一流,所以玉簪的样子她也打算亲自来描。
可贴身丫鬟娇儿从小跟她一块长大,虽得了吩咐,但心中却不太舒服。
娇儿欲言又止,犹豫几许还是跟进门来,“二小姐,你干嘛对那个顾娘子那般的好,她从前总是推开你的示好,你都忘了嘛?”
“咱们好歹是大户人家,作何要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而且她顾青兮是什么门户,上不得——”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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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汀见这话越说越离谱,忙跑上来堵住了小丫鬟的嘴。
她看了眼窗外,复又说道:“你家小姐我最恨背后嚼舌根了,你可不要也学这恶习,而且……你不懂。”
“兮姐姐她,其实并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她催促娇儿赶紧去选料子,自己则坐到妆奁前。
拿起梳子梳发时,刚好露出了被刘海挡住的一小块疤痕。
那疤痕很小,头发遮的严严实实也并不容易被谁发现。
叶汀伸手碰碰那疤,不由得叹出口气来。
若不是那年杜梦澜非要叶诉去家中,而她又缠着大哥要买夜市新出的小吃,她也不会独自从顾家溜出去,还招来了仇人的报复。
仇人伪装成出摊的摊主,将她堵进一片巷子,她被只瓦罐砸倒在地,差点毁了容貌。
如果不是顾青兮拼命似的打跑了那人,今日,叶家恐怕早就没了她这位二小姐了。
但那时顾青兮并不知她是谁,而她又摔得一身狼狈。
她只记得,顾青兮把身上唯一的干巴饼子丢给了她,态度生硬道:“哭什么?哭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力气去品尝美食。”
而她哭的话都说不清楚,整个人也吓傻了。
她心想,一个破饼子算什么美食?
可顾青兮仿佛会读心一般,瞥她一眼道:“能吃到嘴里的都是美食,你不用心,满汉全席送到你面前,你也是如同嚼蜡。”
“哦对了,别把这事告诉给其他人知道。”
她不解:“为什么?”
“这世道女子艰难,你被堵进暗巷又挂了彩,万一有流言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照我说的做,至于额头上的疤,你随便编个借口吧。”
顾青兮说完就走。
但她却有些不太甘心。
那仇人曾是他们叶府的下人,因欺压其他奴仆,又偷了他们家的银钱,才被她大哥撵出去的。
如此歹人,难不成要轻易放过他么?
可不出两日,叶汀就发现那歹人被官府抓起来了。
其实她总觉得这事跟顾青兮有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但她还是打心眼里感激顾青兮。
所以从那之后,就记住了这个人。
叶汀收拾齐整,过来寻顾青兮时还拿了不少自己的衣衫和首饰,“兮姐姐,这些都送给你。”
“以后你若是看上其他喜欢的,就跟我说,我全都买给你!”
顾青兮说了声“谢谢”,也并未扭捏,收下后,就拿起只帷帽戴在头上。
“我现在不太方便露面,你想去醉花楼,恐怕要订个雅间。”
虽说她打算藏身于叶家,但也并不会一直安心躲着,总要出门去探查,去挖掘真相才有可能破开这无解的局面,所以她很愿意跟着叶汀一起。
还有,叶汀过来拉她手时,她其实心中并无反感。
虽说自己是奔着利用叶二小姐去的,但这小她两岁的妹妹,倒也确实憨厚可爱。
二人离开别院上了马车,叶汀便眼带兴奋的跟她说:“对了,我们这会儿出门就特别合适,刚好能赶上一场精彩的表演。”
“什么精彩的表演?”
顾青兮问。
叶汀神秘兮兮地看着她笑,而后小声应道:“是些过往不曾得见的奇人,跟我走,保证不会失望!”
奇人?
顾青兮听罢打起了精神,可心中却总隐隐多了些不安。
12. 第 12 章
然而,她的异样倒是很快就被叶汀发现了。
不知是该说这丫头精明,还是对她太过于关注,总之,叶汀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脑袋瓜还贴上来蹭了两下:“高兴点嘛,兮姐姐!”
顾青兮被叶汀过分亲密的举动蹭的一个激灵,顿时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倏地闪过些零碎的画面,仿若曾经,也有一个叶汀这般的丫头,对她做过如此讨好的动作似的。
所以,那人又是谁呢?
顾青兮发现自己不能深想,因为一想头皮就被牵动着隐隐作痛。
推开叶汀之后,她因头痛打算闭上眼小憩片刻,而身边有些失落的叶汀却还是挪动了一下,试图挨她更近一点。
那晚她刚被顾青兮救下时,就抱着顾青兮瑟缩的往女子怀里钻。
叶汀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顾青兮真是半点都记不得了。
后来得知大哥倾慕兮姐姐,她还高兴过好一阵子,若他们就此做了一家人,顾青兮成了她的大嫂,这可是连她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可惜她父亲母亲太过势利,瞧不上顾老三一家也就算了,连带着也不喜欢顾青兮。
她有尝试过跟母亲沟通,想要把顾青兮救过她的事透露出来。
可奈何杜梦雪刚听了个开头,就甩开她,怒道:“即便她真救下了你,你也无需太过感激。”
“她知晓了你那般丢人的过往,我没叫她永远闭嘴,就已是放她一马了!”
而杜梦雪的话,第一次让叶汀对叶家生出了恐惧之心。
所以她也并非是因着偷吃才躲来别院,她本能的,就不愿和杜梦雪、叶忱住在同一屋檐下。
不过,若叶诉心中坚定要娶兮姐姐,那她也一定会跟家人抗争到底!
叶汀不由得抬起了眼,望见女子眼下的疲惫之后,有些心疼的想:你放心兮姐姐,上次是你保护了我,这一回,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叶汀掀开马车窗帐,对着外间低低嘱咐:“一路瞧着动静,若发觉有人跟着,便立刻调转回别院。”
而顾青兮虽闭着眼,实则也并没睡熟。
隐约听到这句话后,她心中便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原以为这叶二小姐是个单纯的傻白甜,这般看来倒并非如此。
嗯……也是件好事。
讲真的,她不是很喜欢和太天真的人做朋友。
要费心护着对方也就算了,怕只怕,对方被歹人利用,反倒还要帮着歹人来害她。
马车在路上行驶没有太久,醉花楼就到了。
一下车,顾青兮就先抬眸望了一眼,四层高的中式建筑白墙灰瓦,房檐四角各镶了一只栩栩如生地金蟾,白墙四周包满了各色百花,离得近了,十里飘香。
而这底层的门内,似是也正传出些佳酿的醇美之气。
这花香伴酒香,叫醉花楼还真是无可厚非。
她和叶汀一起入内,叶汀报上“叶家”二字,小二便轻车熟路带着他们上楼去了。
叶汀并未提前订下雅间,顾青兮是知道的。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原来叶家常年都在醉花楼包了雅间,每每来人,直接进去便好。
叶家的富贵,京中人皆知,小二对着他们自然也是毕恭毕敬。
顾青兮被让进房间,发觉这是一处位置极好的雅间,这房中一面遮纱帘正对下方高台,一面挡屏风隔着后侧成片的竹园,一面架窗棂对向一楼的街市……
可谓是人在屋中坐,耳听四面风了。
好位置。
可真是妙啊。
顾青兮坐到纱帘处不时向下观望,醉花楼大厅的中央建有一只圆柱形的台子,台子外圈也是繁花簇锦,而一角处则摆放了许多乐器。
“这是要表演什么?”
她好奇道。
只是不待小二开口解释,叶汀就先笑着说:“再有一炷香,表演就开始了,兮姐姐莫问,等下瞧着便是~”
又卖关子?
顾青兮顿然点了下头,想必是这节目不能提前告知,否则就没惊喜了,就也配合着不再出声了。
很快,几道醉花楼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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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被端上桌,其中就有叶汀提到过的那只烧鸡。
只不过顾青兮对美食的兴趣并无太大,她偶尔端起杯来喝上一口不知什么做的金玉露,然后就耐心等待着。
便在桌角沙漏流到一半之时,台前就来了几名男子,并开始着手布置起来。
他们先是用红纱遮住四周,连上方的天幕也一样挡住,顾青兮在低头去看时,朦朦胧胧地,就什么都不太能瞧得清了。
叶汀单手抓着只鸡腿,嘴巴油腻腻凑过来,“来了!”
顾青兮思索了下,未免这人的油嘴巴蹭到她身上,还是拿出手帕递去,“擦擦?”
“可是我没手诶!”
顾青兮眼看着她说话间右手忙抓起只鸡爪,眼皮子就是一阵抽筋。
“那算了。”
她欲塞回手帕,并坐远些。
谁知叶二小姐是个厚脸皮的,叶汀嘻嘻哈哈追着她跑,举着鸡腿和鸡爪大声说:“你帮我吧,嫂嫂!!”
“别乱喊。”
顾青兮受不了她。
叶汀则眨眨眼:“你帮我擦擦,我就不喊你嫂嫂。”
顾青兮思忖片刻,还真鬼使神差地给她认真擦拭起来,而叶汀一直昂着头眯起眼,很乖巧的没动一下。
直到她擦完,叶汀似是才回过味来,眼底忽然红了小片,随即有些闷闷地说:“兮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大哥了。”
顾青兮挑了下眉:“你怎知?”
叶汀放下鸡腿和鸡爪,取过布巾擦拭手指,声音似是又放轻些:“你喜欢楚戈么?”
“我见你跟他的关系似乎很好,你往日对着大哥都极少有笑容的,但你会对着楚戈笑……”
“可如果你真的喜欢楚戈,又为什么要逃婚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青兮听得心中惶然,随之而来的,那颗原本安安分分、平静如水的心脏,却忽然一下一下的猛烈跳动起来。
顾青兮感到一阵耳鸣,随即就有些慌乱的抓住了她的手。
“叶汀,你说……什么?”
20. 第 20 章
亲眼看到楚戈从断崖翻了下去,顾青兮惊叫的同时,内心也狠狠颤了一下。
虽说这事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但也不妨碍她发怒。
她几乎要气到窒息。
毕竟她从没认为,楚戈在对待一件事时会表现的这样拼命。
顾青兮往断崖跑时,几乎连周身的血液都凝固掉了,该死,如果这家伙真就此殒命,那她还得重新再进一次循环。
好歹人家是陪她来查线索的,她不愿欠叶汀的,自然也不愿欠了楚戈。
顾青兮脑子嗡嗡个不停,心中百转千回,尤其回忆起方才的画面……她心中就堵的厉害。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有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就仿佛她曾经,也经历过这件事似的。
顾青兮喊了两声“楚戈”的名字,小心翼翼往断崖下一看——顿时就气结的坐了下来。
此刻,楚戈正单手捏着崖壁处的藤蔓,掉在半空向上望来。
方才同青衣男子打斗时,他就注意到了这几株幸存的藤蔓,而且自己也想赌一把,毕竟一直打下去不是办法。
或许是青衣男子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想来一个先发制人,这才朝他扑了过来。
不过好在他也预判了对方的预判,假意被扑,又在关键时刻补了对方一剑,青衣男子吃痛着掉了下去,这一切才算终结。
顾青兮看他像个猴子似的荡来荡去,就翻着白眼道:“你又没死,怎么还不上来?”
“几岁了,荡藤蔓很有趣?”
她说罢,又忍不住在心中改口。
就算楚戈是只猴子,大概也是个美猴王吧~
楚戈漂亮的唇线弯起一个弧度,嘴角轻勾,周身显露的气质像长在山涧里的空谷幽兰。
而“幽兰”另一只手上的剑尖还滴着血渍。
他拽了下藤蔓,腾空而起时又将剑尖用力插到崖边,然后借力轻盈的翻了个身,人就坐到了顾青兮身边。
“荡藤蔓无趣,看你反应比较有趣。”
顾青兮“呵”出一声:“怎么,洞房还没入,就想看我为你哭坟?”
“我不哭坟,只送终。”
她站起身,独自往发现灯笼挑子的地方走去。
刚刚楚戈一发现那东西,青衣男子立刻就放箭要来杀他们,顾青兮可不认为这是巧合,没准青衣男子也想到了这个线索,所以才要来毁尸灭迹。
可惜,他运气不好撞上了楚戈。
顾青兮伸手捡起那根细长的挑子,颠颠重量,又用手搓了搓边缘,这才啧啧感叹道:“怪不得都说真金不怕火炼,金挑子啊……”
她说完,楚戈也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并且还带回了刚刚青衣男子射来的那只箭矢。
“你说那人死是没死?”
顾青兮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杀手,可瞧着对方身上的功夫不弱。
她真的很难相信,人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楚戈摇了摇头,把玩着那箭矢道:“未必,这断崖虽险,但下落也得有个响动,可凭我的耳力也听不到什么,恐怕他是逃脱了。”
顾青兮拎着挑子来回晃,虽觉得可惜,但也不得不承认一句:“我想也是。”
“若非有绝对的把握,他怎敢跟你玩命?”
她可不认为对方和楚戈一样也是个拼命三郎,那人既敢公然露面,就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既然该寻的线索已经寻到,未免再出什么叉子,她便提议即刻下山。
二人一路往山下走时,顾青兮才发现楚戈拎着的那把剑,剑尖还时不时的淌下血来。
她“咦”了声,捉着男子的衣袖瞧,然后就高呼道:“你怎么受伤了?”
她还以为那血只是刺到青衣男子时,对方所留下的。
楚戈不在意的背过手去,微皱了下眉:“那对手是个不肯吃亏的,我刺他一下,他便立刻还了回来。”
不过对方刺来时他抬手挡住了,所以匕首只在腕间划了一刀,并未伤到要害。
顾青兮思索着解下绑头发的发带,将他衣袖小心的往上面拉,露出仍血流不止的手腕后,她便轻轻对着患处吹了吹,然后胡乱的帮其包扎上了。
她感觉自己粗手笨脚的包的并不细致,但总算能让伤口不再流血。
一抬眼,发觉楚戈正在看她。
顾青兮微微挑眉:“看什么?”
楚戈眼底有淡淡的笑意掠过,瞥了眼被缠得凌乱的手腕,而后实诚道:“你刚刚为什么要吹一吹?”
顾青兮:“……”
煞风景的狗东西!
不过她还是仔细想了想问题的答案,最后发觉自己也想不通,顾青兮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内心似乎特别畅快。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般轻松的感觉了。
顾青兮深知,她的畅快是楚戈带给她的。
所以,她真的是像叶诉口中所讲那样,为了逃婚而选择跟表哥私奔吗?
这件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你先拿好那只箭矢,待回去了我们好好研究研究。”
顾青兮低声说。
二人又走上大概两个时辰,赶在太阳下山的那刻,他们总算下了皋陶山。
这一来一回,接近用了一小天。
顾青兮此刻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体力即将告罄,她在修葺过的街市来回观望,最后一指那晚去过的面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请你。”
楚戈看她一眼:“你衣裳都是我买来的,如何请我?”
顾青兮贼兮兮道:“我把金挑子给你呀!这东西要是换了银钱,吃一百碗面也是吃得的。”
楚戈伸手接过:“嗯,还是这般能言善辩。”
顾青兮听罢微微错愕,她心知,自己对着楚戈一切的反应皆出自本心,但她始终想不起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她也隐隐能够感知到,有着顾家那样惨烈的过往,她多半不是什么活泼的心性。
“楚戈,你很了解过去的我么?”
她忍不住坐下来问,顺便点了两碗面来。
想到这人那个破养生习惯,又特别提醒老板其中一碗不加肉,清汤寡水便好。
楚戈坐到她身侧,微微思忖道:“或许我曾经了解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你,所以我的话,可能对你没什么帮助。”
他所认识的顾青兮乐观开朗,像是这种斗嘴的场面,以往二人也是时时上演。
但那真的是顾青兮么?
面很快端了上来,老板认出了顾青兮,也记起那晚还收了楚戈一锭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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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便大方的给顾青兮的面里加了不少的肉,而且也没收这次的面钱。
顾青兮笑着道谢,随后看向楚戈:“锦之,你可知晓这皋陶山名字的由来?”
楚戈抬头望了一眼被黑灰侵吞的山峦,眼底的情绪未明:“皋陶乃是上古时期掌管刑法的神明,据说他任职期间公正严谨,且明断是非……”
“明断是非”
不知为何,顾青兮听着这四个字,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讽刺来。
她并非是针对皋陶这座神明,只不过一想到死在山上的那些人,包括她自己,心中便有着说不出的恨意……
难不成,他们都是犯了错的人?
所以才会被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么?!
顾青兮盯着那只杀人的箭矢目光逐渐变冷,不,有罪的不是他们,而是那躲在暗地里的杀手!
她今日再吃这碗面时的心境虽说和那晚不同,但依旧觉得这面很香。
她挑着宽叶的面条,喃喃自语:“若此事能顺利了结,那往后我也要开一家面馆来经营,哦对了,还得去给城隍爷塑个金身~”
楚戈不知给“城隍爷塑金身”这一说是打哪来的,但也并未多问。
顾青兮还记得自己在城隍庙许的那一串心愿,她在心中默默念着,若她真能逃过此劫,手刃了害她的贼人,她也绝不会放过顾家一家。
她顾青兮,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顾青兮面上并未显露什么,可心中却不停琢磨着这件事,她并不觉得睚眦必报有什么不好,难道欠了债的就不用偿还吗?
世上可没有这般好事!
她很快吃完了面,正要倒杯茶来解渴,楚戈就把一杯香饮子推给了她。
这饮子闻着极香,有薄荷,也有桂花,喝起来也是酸甜爽口。
顾青兮几口喝完,不由得问:“你是变戏法的么?在哪里买的?”
楚戈指指旁边:“那条胡同第一家就是。”
“我见你想事情想的出神,又吃的太快,怕你噎到。”
顾青兮气闷:“你才会噎到……”
这嘴欠的狗东西!
不过楚戈嘴欠是嘴欠,但挑东西的眼光确实不错,她一杯喝完肚中还有空位,便拉着男子起身,又往胡同里去。
楚戈任由她拉着,边走边问:“接下来你还想去哪儿?还是先回府上。”
顾青兮排队买香饮子,盯着那质朴的小店道:“不回,去找找那天的送亲队伍,看看里面有没有生还者吧。”
她知道送亲队伍是楚戈请来的,楚戈自然有那些人的名单。
而皋陶山寻来的金挑子也已经说明了问题,那天那两个婆子定然是到过那几户人家,并且还进了家门的。
因为金挑子当时被石头压着,明显是墙壁倒塌,她们被砸到,所以灯笼挑子才会落在那儿。
而且就算灯笼不是婆子拿的那只,是那户人家自己的,那户人家也绝对有点什么问题。
能花得起钱请口技小哥,还用的起金子做的挑的——
这绝非寻常庄户所为。
顾青兮思来想去,又补充一句:“重点是找一名叫作阿霞的嬷嬷,因为灯笼是她挑的。”
只不过她才刚说完,卖香饮子的老丈就看向她:“姑娘,你、你认得阿霞?!”
21. 第 21 章
顾青兮回看老丈,心说:当然认识,不但认识,还听过那个嬷嬷的一些往事呢。
只不过女子开口并未直说,反而拐了个弯道:“老人家,我和我夫君是外地来京中寻亲的,只知家母从前有个手帕交叫阿霞,所以才想着碰碰运气。”
她边说边打量老丈,又回想了一下阿霞婆子的年纪。
这老丈看着要比阿霞年长十岁左右,穿着打扮也皆透着股寻常百姓的质朴。
见老丈正看着自己,顾青兮忙作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来。
老丈卖完最后一杯香饮子,收了摊,从屋里走出来,“阿霞我认得,跟我住的不远,我们都在桐花巷那,不过平时闲聊到没听她说过什么手帕交。”
当然没有,那是她随口编来的。
顾青兮尴尬一笑,跟上老丈道:“您认得她可太好了,那我们可不可以跟着您去桐花巷看一看呢?”
“走吧,我带你们去。”
老丈应允。
但她刚刚除了“阿霞”,还提到了“灯笼”字眼,顾青兮偷觑老丈一眼,见对方似是并没什么异样,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三人出了街市往一侧胡同拐去,期间,顾青兮又故作好奇道:“老人家,阿霞婆婆是个怎样的人啊?性情如何?”
“我对她实在不太了解,这么问,也是怕待会儿说错了话,会惹婆婆生厌。”
她说着就摆出一副“毕竟我还要靠着阿霞打听家母的下落”的可怜状,老丈见了,倒是有些许的心软。
“不会的,姑娘你别担心,阿霞她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我与她做邻居那么久,还从没见她发过火嘞。”
老丈边走边跟她和楚戈念叨了几句,又顺带讲了一些阿霞的过往。
大抵就是一些日常的琐碎,以及阿霞一个人生活多年内心孤苦,常常提到“自己很想找个伴来一块共度余生”,还有就是曾得过口吃的毛病。
老丈絮絮叨叨说着,顾青兮便一字一句听着。
她每一句话都听得认真,也不嫌烦,然后再和那日撒花婆子所讲的进行比对。
她发现,老丈和撒花婆子的话没什么出入,这阿霞婆婆就是个背景单纯,心思也简单的普通百姓。
来到桐花巷后,老丈指着一扇刚刷了新漆不久的红门,“就是这家,我住她旁边,姑娘你们试着敲敲门吧。”
“试着……敲敲门?”
顾青兮似是没太懂老丈的话。
楚戈就在旁先提醒道:“屋子里好像没人。”
“你怎知?”
楚戈见她看着自己,抬手指指耳朵:“没听到声音,呼吸声也没有。”
老丈有些惊叹楚戈的耳力,然后解释道:“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我答应给她做的一罐子梅子酱早都做好了,可她一直也没过来取。”
“刚刚听到你们说起她,我原本还想通过你们找到她嘞。”
顾青兮听罢这才恍然大悟,但她还是不死心的走上去又敲了敲,可接连敲了数下,把对门院子里的狗都给敲叫唤了,这扇门也没有打开。
顾青兮哀叹了声,“看来确实不在家。”
不过,这让她又联想到了皋陶山的那几家庄户,以及那垒垒的白骨,难不成阿霞他们真都命丧在火场里了?
但她并没把山上的事说给老丈听,毕竟那尸骨是不是阿霞的,她也没办法确认。
顾青兮道了句“老丈,我们改日再来”,就拉着楚戈离开了巷子。
眼看天越发的黑,而月黑风高夜,总是更容易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顾青兮暂且打消了继续在外游荡的念头,和楚戈一起回了楚府。
只是这一路她走的心事重重,不似刚下山那般充满斗志,楚戈在旁看了片刻,眸色深深道:“兮兮,你到底想要查些什么,你我之间,就不能更坦诚些么?”
听他屡次直白追问,女子的神情也犹豫起来。
若按照今日楚戈对付青衣男子的狠劲,倒也不是那么不值得她的信任。
顾青兮坐下来,望向烛火不停爆开的烛花,突然展颜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楚戈看着她。
“烛芯爆,喜事到~”
她自我安慰了一句,百转千回的思绪又平复些许。
她隔着烛花看楚戈,开口道:“因着我失了记忆,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那晚在皋陶山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我被一支箭……”
她说罢,又缓缓改口:“我差点被一支箭给射中,所以下山之后,我一直在找那幕后黑手。”
楚戈垂眼思忖,继而又抬眼看她:“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我想你确实是得罪了人的。”
可顾青兮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阿霞的事,也许是属于女子的第六感,也许是这一段重复的经历,她总是会想到那夜皋陶山送亲的场景。
到底为什么,循环会开始在皋陶山?
所以直到今日下山归来,她才生出要彻底查一查送亲队伍的念头。
因为当时皋陶山除却他们,就再无其他,那么她的死,会不会真的跟那几人有些什么关联?
她倒出心中疑惑。
楚戈则蹙眉道:“其实你想查他们,未必一定要亲自过去,若你信我,我可让府兵去找。”
而顾青兮犹疑片刻,却并没有立刻就做出回应。
这便是她最初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的原因,尤其是楚戈对她说的话,她始终也不敢完全相信。
可眼下似乎只能赌上一把了。
顾青兮想。
女子手心微微起了层薄汗。
她似是自嘲一笑,原来做赌徒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心中七上八下,对每一次的开盅都满怀期待,但又害怕看到结局。
她手上的汗很冷,潮湿的感觉并不太好,就仿佛有冰在她手心里生出,最终又一点点化成冷水,反噬般的钻回了她的体内。
直到楚戈看出她的异常,握住了她的手。
楚戈的手掌宽厚温热,一点一点将那些湿冷驱除,直到手心重新有了活人的气息,楚戈才低声的问:“你……可信我?”
顾青兮是真的累了。
她闭了闭眼,又握紧男子的手:“好,都交给你们去查吧。”
“若发现有生还者,就先带他们回来。”
她怕那些人会遭人灭口,也怕他们活着会来害自己。
顾青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倒在楚戈的怀里,眼睛也闭的难得踏实。
-
直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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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她才发现自己正睡在寝房中,身上的外衫被脱下叠好放在枕边,脚上的鞋也整齐的摆在榻旁。
顾青兮懵了一瞬,谁帮她脱的衣服?
不过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不是楚戈,是丫鬟。
她猜这人也干不出趁虚而入的事情。
小丫鬟见她醒了,就带着其他人进来帮她洗漱梳妆,顾青兮还没等去饭厅用早膳时,丫鬟又端来一碗闻着有些酸苦的草药。
“这是什么?”
顾青兮警惕心起,难不成一大早的就预备要毒死她了?
小丫鬟看着她警觉又有点嫌弃那碗药汁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回应:“这是顾娘子您常喝的补药呀,一锭金一副呢,您忘了自个从前经常喝的嘛?”
“我还会喝这个?”
顾青兮不信。
小丫鬟点点头:“是呀,这就是您常喝的。”
“昨个晚间少爷吩咐过,她说您白天爬山累到了,若是不喝一碗,恐怕今天会爬不起来床。”
倒是像楚戈那张毒嘴能讲出的话。
不过顾青兮还是一脸拒绝的态度,小丫鬟见劝说无果,就也不敢再继续硬劝下去。
顾青兮下床活动活动胳膊腿,发现浑身酸痛异常。
她知道自己每一次循环虽说都算重开一局,但体力上的伤害好像是一次次叠加的,此刻,顾青兮周身用不上一点力气,简直比鸡还弱。
她蓦然想到一个问题,或许这局能重开,但她却无法长久的维持住自己的身体。
是不是待她体力完全耗尽,循环也会被迫结束了?
她不要。
她必须得活下去!
顾青兮在桌旁坐下,敌视般的望着那碗能映出自己倒影的苦药。
一锭金?
这么贵?
算了。
就当是在喝钱好了。
这么想着,她倒还真有些能够接受了。
顾青兮捏着鼻子喝完药汁,便觉着闷堵的胸口畅顺许多,继而她再次伸展了几下手臂,好像确实管用了些。
顾青兮稍坐下休息片刻,待面上精神恢复了七八,便提裙去饭厅寻楚戈。
楚戈依旧坐在那里看书,玉箸动也没动一下。
不过那只聒噪的鹦鹉当真不见了,顾青兮眨眨眼,坐过去惊讶道:“你还真把小翠拿去炖汤了?”
“小……翠?”
楚戈嘴角抽搐。
顾青兮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你看它的毛发翠绿,眼睛也是标准的绿豆眼,不叫小翠叫什么?”
男子眼中笑意划过,随口道:“嗯,炖了耳根清净。”
只是他话刚完,隔着一条廊道的花丛处,就传来几句熟悉的鸟叫:“锦之,锦之,锦之,锦之……”
顾青兮心说:楚府的鸟,也挺精的。
她昨晚睡得太早,该做的事也没有做完,这会儿几口喝光了粥,就让楚戈把青衣男子丢的箭矢给她。
现下光线充足,哪怕箭矢上辟出一条毛刺,她也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顾青兮摸着那只箭的手感,似乎并不同于楚府造箭的精细,但也绝对是非常方便的杀人利器了。
她完全记下了箭矢的手感,而后才急着问:“怎么样,送亲队伍的那些人,可查到眉目了?”
22. 第 22 章
“查到了。”
楚戈回应之后,深邃的眼眸里却附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异色。
顾青兮许是这几日和他相处的多,瞥见楚戈的异样,心中便隐隐觉出些不妙来,“怎么,他们都还……健在是不是?”
她这话讲的可以说是毫无底气。
虽问过,却有些不敢去听答案了。
楚戈默然的放下手中书本,长叹一声道:“府兵连夜去了牙行,寻到他们的管事人挨个问到住址,然后一一上门去找。”
“有几位,是和阿霞一样无人应门。”
“有几位,是家中妻儿老小开的门,但据他们所言,那些人自皋陶山大火那晚起,就再也没回过家了。”
可顾青兮听罢,却还是希望能存一丝侥幸,她不自觉的握住了楚戈的手腕,“也就是说,他们未必会死,也有可能……只是失踪?”
“嗯……”
楚戈似是不愿令她的希望幻灭,也或许是,自己也难接受他们早已命丧火海的事实。
毕竟牙行是他找上门的,人也是他亲自雇的。
之后的事情他们确实没料想到,但事情总归是发生了。
男子眼底闪过些愧色,继而缓缓道:“我叫府兵给他们家中送了些银钱,又各取了一件他们的旧衣,一会儿用过饭,我去给他们立个衣冠冢吧。”
“总得叫他们心安一些。”
顾青兮抓紧他的手:“我跟你一同去。”
饭毕,二人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立了十座坟冢,四位轿夫,四位鼓手,还有两位婆子的。
只不过,直到要给阿霞下葬时,他们才恍悟手中并没有阿霞的遗物。
顾青兮在坟冢前来回踱步,“金挑子不成,我无法确定金挑子是阿霞的私物。”
他们伤感归伤感,但脑子却没跟着糊涂。
关于她出嫁,再到皋陶山大火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谜团,他们始终处在迷雾之中。
哪怕阿霞真死在了那场火里,她也需留下金挑子,至少这算是一个线索。
顾青兮思来想去,看向楚戈道:“不如我们等天黑了,去阿霞家中取一件旧衣来吧?”
昨个去桐花巷时,她便留意了一下那处的环境。
桐花巷与顾家所住的槐花巷相差不多,都属于人口杂乱之地。
其实京城周边有许多这样不起眼的小巷弄,而巷弄中居住的百姓也皆非富贵之人,他们更多的,都是靠着些小生意来维持生计。
而经商之人向来敏锐,他们若白日过去,非惹得邻里们报官不可。
所以得趁着家家户户睡下之后,翻墙进去才是良策。
她将心中所想说给楚戈,楚戈便用那双深潭似的眸,由上至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而后一针见血道:“你会翻墙么?”
顾青兮:“……”
女子气结,但还是不甘示弱道:“我不会,留在门外给你打下手不就行了么?”
楚戈深沉般的点了下头,抬手遥遥指向一处草丛:“屏气凝神且听一听看,那里此刻都有什么声音?”
顾青兮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但还是乖乖闭上眼睛,一侧身竖起耳朵,装模作样的听了一会儿。
“有……小溪流水的声音,青蛙叫,蚰子叫~”
她胡扯乱掰一通,实则什么都没听到。
楚戈看着她笑,难得笑的眼下那颗小痣都泛红起来,“首先,蚰子是夜行动物,极少在白日出来。”
“其次,蚰子不会叫。”
顾青兮:“……”
楚戈解释完,见女子的表情正一点点朝着裂开的方向发展,他忙伸手抱了抱她,求饶道:“不气,是我错了。”
“明天就去抓只蚰子来,打到它叫为止。”
顾青兮被他的话气笑,而后妥协道:“那行呗,晚上你自己去好了,我在家中等。”
楚戈“嗯”了声,眼底笑意依旧为消。
只不过这一次,他笑的并非是方才那件事,而是觉得心底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划过。
因着立衣冠冢的事在阿霞这里耽搁下来,楚戈便叫了几名府兵先守在这儿,待晚上取回阿霞的衣裳,再行下葬。
二人双双离去,身后的府兵看着那一对倩影不禁发出几声感叹。
“少爷一人来到京城,起初咱们还担心他会孤单,还好有顾娘子陪着他。”
“待少爷封到一个顾娘子属意的官职,他们应该就会成亲了吧?”
“嗨,成亲还不是早晚的事,咱们且等喝喜酒就好了。”
其中一人,也就是那日同顾青兮在凉亭下叙过几句话的府兵,却面露些许疑思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顾娘子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呢?”
顾青兮并不知道府兵在背后如何评价她。
只是送亲队伍这条线索一断,他们突然就有些寸步难行,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才是了。
最后楚戈提议:“估摸着医师明日便能赶到,不如你先恢复了记忆,或许等你想起了一切,我们就能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走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
顾青兮很认可:“嗯,如今那青衣男子生死未卜,若他真是对着我放箭的人,若他已命丧那崖下,说不定我就能彻底安全了!”
楚戈带着她去买香饮子,取了银钱结账后道:“且先住着,楚府戒备森严,无人能够伤你。”
“这倒是~”
顾青兮眨眨眸,还能多喝几碗那矜贵的补药。
她的身子好坏,也是破局的资本。
……
入夜之后,二人便按照原本的约定,由楚戈亲自去阿霞家取衣物,而顾青兮则在楚府等。
未免打草惊蛇,楚戈并未要府兵陪同,毕竟从顾青兮的字里行间中,他也隐隐听出“阿霞”可能是个关键的人物。
而顾青兮盯上阿霞,也并不全靠着自己的直觉。
她曾仔细回忆过之前几次的循环经历,几乎每一次的猎户父子对话,婆子同轿夫争吵,再到后续听到的童谣音,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像是一早便设定好的剧情一样,从未有过什么改变。
而她主动去接触送亲队伍时,轿夫、鼓手和撒花婆子每每的反应,也都像是固定的NPC在跟她进行“一问一答”的游戏。
其实在这些接触之中,她一直觉得阿霞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似是很难和阿霞搭上什么话。
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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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她主动去亲近,阿霞也会把说话的机会推给撒花婆子。
似乎他们每一位NPC都有着固定的回答模式,且看顾青兮自己懂不懂挖掘。
除了阿霞。
阿霞,或许是个变数。
然而,变数的存在,往往才会影响着剧情的终极走向。
楚戈一席夜行衣缓缓走在檐下,此刻夜深人静,桐花巷住着的几十户人家也都熄灯歇下了。
这条路不算宽,但却勉强能照进来一丝月光。
男子无意识地抬头扫去一眼,今晚的月色看着仿佛有些苍白。
想来,无声的苍白总能让人产生绝望的情绪,楚戈虽说没受那么大的影响,可思绪也确实不太安宁。
倏然,他发现脚下的一缕月光暗了又亮。
男子徐徐站定,视线扫向身侧。
他很清楚月光的那种反应代表什么,有人在身后跟着他,而且那人的武力绝不输自己,否则他不会走了一段路才刚察觉。
会是皋陶山,遇上的那个青衣男子么?
楚戈眼眸一挑,转身拐到旁的胡同口停了下来。
只不过他等了好一会儿,对方都不曾再往前走,直到过了约莫一炷香那般长久,楚戈才听到些微弱的脚步声。
可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想是对方又离开了。
难不成是看出他发现了,所以才不跟了么?
楚戈越发心绪不宁,于是决定速战速决,他大步跃上一户人家的墙檐,三五下就到了阿霞的居所。
男子一个犀利的翻身,在落地时,已然站在屋舍的院落中。
楚戈四下里瞧了一瞧,这就是一幢普普通通的寻常屋舍,小院角落整齐的摆放着家私物什,有桌椅板凳,有灶膛推车。
他甚至能脑补出,阿霞独自一人过日子的生活场景。
楚戈本欲往屋中走,却不知怎的,就对那小桌上的半只馍馍多看了两眼,馍旁还放着碟未吃完的凉拌野菜。
筷子随意搭在碟边,已经开始招苍蝇了。
楚戈忽的皱了皱眉,心中的烦乱越发多起来,他登时推门进了屋中,跟着,便惊诧着发出一声:“这——”
-
与此同时。
顾青兮也正百无聊赖地在亭中逛着,今夜天气闷热,她心中又存了些心事,总觉得在屋子里坐不下去。
默算着楚戈离去的时辰,她心想:楚府到桐花巷的距离虽说不近,但以楚戈的脚程,也该回来了吧?
顾青兮心中闷堵,被混乱的思绪搅扰得手心发热。
她不得不遣丫鬟给她备一壶凉茶过来,而且楚府的黄糖很香,放在凉茶里刚好解解热气。
顾青兮正这般想,便听丫鬟惊喜道:“三少爷您回来了!”
回来了?
顾青兮听罢,立刻提裙往大门跑去,凉亭与府门只隔了一片水塘,此刻水中的锦鲤正围着夜明珠悠闲的游荡,金龟也慵懒的闭上了眼。
不多时,水中倒影显现,门外进来的男子微微抬手,缓缓举起了一支弓箭。
“嗖”的一声如穿堂风过,顾青兮难以置信的握住穿入腹中的箭矢,看着男子熟悉的眉眼,最后呓出了句:“楚戈,你……”
为何杀我!
23. 第 23 章
再次回到这顶喜轿里是意料之中。
顾青兮睁眼时,手指还维持在紧捏箭矢的状态里,她甚至能还能回忆起那支箭穿进身体里的感觉,冰冰凉凉的,还有些痛。
第七次。
她记仇的磨了磨牙。
女子拉下盖头时心里憋着气,尤其是想起自己还是被那个人给射死的!
只不过,她这份未消的余怒并未维持多久,脑子就很快清醒过来,顾青兮熟练的取下头面,拿簪子挑开窗帐。
可她这次再去拆窗帐的时候,内心却闪过些许怪异之感。
或许失忆前的她,是真的察觉到有人想要害她,所以才手忙脚乱的将其缝死,以求得一份短暂的安全感。
而这怪念头一起就根本停不下来,她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
毕竟,从受害者的角度去想,一个狭小的,四面无窗的密闭空间,确实能消除心底最深的恐惧。
顾青兮的手停留在窗帐半刻,之后,还是用力的将其拉扯开来。
当野花野草的香气涌进来时,她深深地吸进一口,还是这样的皋陶山最美啊!
顾青兮趁机多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之后,就暗戳戳挑开一侧向外瞥去。
眼下,那对猎户父子刚被她瞧见个虚影就不见了,不过她也不是为了看他们的。
这一次。
顾青兮的视线,清晰直白的锁定在了阿霞的身上。
她冒着风险没急着下轿,而是由上至下,细细的将阿霞打量了一遍。
这婆子梳着朴素的发髻,头上干干净净一只钗都没有,面上除却较为明显的几处岁月痕迹,也是清汤寡水的不施粉黛。
身上穿的粗布褂子和撒花婆子一样,可能是牙行发给他们的。
脚上的鞋也是连一朵花都没绣。
瞧着,就是一名普普通通、为讨生计出来做工的中年妇人。
阿霞的面相很和善,跟卖香饮子的老丈所描述的如出一辙,顾青兮的火眼金睛也看不出问题,除却那根被她挑在手中的灯笼,稍稍有那么点说不出的……别扭。
灯笼挑子通常又被叫作“索伦杆”或“灯笼杆”?,楚戈给她科普过,一般都是采用藤木或楠木制成,拿着自然也没那么重。
顾青兮见过楚府的丫鬟挑灯笼,他们握着挑子的姿势微微向上,灯笼那侧基本要高于双手。
但阿霞的灯笼却拿的极低,像是秤的一面放了重物,而出现了垂坠感。
什么样的情况会造成如此效果?
挑子太沉?
顾青兮不由得想起上一轮她和楚戈发现的金挑子,难不成,那庄户人家里发现的尸骨真是她的?
还是说……她根本就住在那儿?
顾青兮正欲再深想,阿霞便斜斜的望向了她。
而顾青兮一直盯着她所以看得分明,刚刚这人明明就是想开口跟轿夫吵架的,因为察觉了有人在观察她,遂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瞥向自己。
二人对上视线后,顾青兮朝着阿霞和善一笑,继而伸手摆了摆,似是有话要说。
阿霞疑惑的指指自己,见顾青兮点头,便立刻局促的捏紧挑子,脸通红的推推撒花婆子。
顾青兮瞧着她扭捏的姿势,眼底一抹冷意划过。
看来,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跟自己接触了。
然而,她眼下势单力薄,倒也没预备跟此人纠缠,她故技重施借口要如厕,还是打算先逃下山再从长计议。
反正已经发现阿霞有问题,接下来的方向这不就有了吗!
顾青兮跑到稍远些的地方,愤恨的脱下喜服,而且边脱还边忍不住骂了两声:“让你拿箭射我,狗东西!我嫁给狗也不嫁给你!!”
她泄完恨觉得痛快不少,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才刚骂过的家伙正站在她身后。
楚戈依旧是那身黑衣,而且看向她的目光还颇有些意味不明。
顾青兮倒是吓了一跳,往后退的同时脑子里也飞快运转,只要生出变数,那就说明生出变数的人或物都是至关重要的。
之前的变数,是拒绝交流的阿霞。
而此刻,不该出现的男子却在这里遇见了。
顾青兮隐隐有种猜测,但到底没问出心中疑惑,而是语气不善道:“说的就是你,嫁给狗也不嫁给你!”
楚戈:“……”
楚戈捏捏眉心,眼中似是带了些疲惫:“兮兮,我是特意上来寻你的。”
顾青兮昂着头,表情看起来像要吃人一样:“寻我作甚,上次没杀够,这次又来搞偷袭了?!”
楚戈闻言叹气道:“我哪有要杀你——”
他话未完,面对着的二人就双双愣住了。
楚戈怔然片刻,眸色蕴上些许迷惑:“上次?”
他适才一睁眼便觉得头痛,脑子里像是被塞了团粘稠的浆糊,短暂的晕眩过后,便被脑子里的那道声音指引,紧赶慢赶的上了皋陶山。
他知道顾青兮需要他。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
楚戈那句疑问还没说完,浑浊的思绪就逐渐清明了些,跟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也强行进入了他的脑海。
他记起自己曾寻了数个时辰才发现了面馆里的顾青兮,记起皋陶山的大火,记起他和顾青兮一起去给送亲队伍立衣冠冢,然后,他想起自己去了桐花巷的阿霞家里……
看到楚戈如此迷茫的神情,顾青兮也有些不敢置信。
但她还是走得近些,把心中犹疑问出了口:“楚锦之,你该不会是也……进循环了吧?”
楚戈愕然:“进循环?”
顾青兮眨眨眸,绕着男子走上两圈,而后问道:“你之前去阿霞家拿旧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又突然回来杀我?”
此刻若有第三人在场,一定会发现她这句问话有些毛病。
面对一个曾杀过自己的人,顾青兮为何这样淡定?
可此时的楚戈仍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但好歹是有状元之才的人,他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便也顾不上那句“杀我”,迅速讲出了当晚情形。
而顾青兮也怕送亲队伍追赶过来,于是拉着男子走的飞快,“不急,我们边走边说。”
楚戈应了句“好”,二人一同往来时路走。
“那夜,我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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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院子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将小院里的一切简单陈述,特别提到那未吃完的饭菜,并且那饭菜馊的还招来了苍蝇。
顾青兮很快听出苗头,“若非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会将未吃完的饭菜搁置一旁,而且听你的描述,阿霞也并非是什么富贵之人……”
“等下——”
她忽然站定,目光清凌凌道:“你可进屋去看了?”
楚戈点了点头:“进了。”
“屋里有一具尸体,虽说我不知阿霞长得什么模样,但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她。”
顾青兮听得后背发凉,不禁望了一眼已看不到的喜轿和那几名送亲之人。
如果阿霞死在了屋中,那么刚刚拿金挑子的婆子又是谁?
还是说……阿霞没和其他送亲的人一同葬送火海,是做完差事,返回了桐花巷之后才遇害的?
顾青兮一时间情绪迷乱,“走,我们先下山去。”
她丢了喜服,只着一件里衣,这会儿人冻得小脸发白,又进入一次循环的代价便是体力上的消耗,她突然有点后悔没多喝几碗“金锭子汤”了。
顾青兮生怕被杀手或送亲队伍追上,甩开大步就往前迈。
只是走着走着,肩上就多了件玄色的外衫,楚戈的衣衫质地轻薄,却意外的御寒,虽说如今是夏夜,但也挨不住夜里山中的凉气。
“我背你走,免得你明早爬不起来床。”
男子低下身来,抓着她的腿,轻而易举就把顾青兮丢到了背上。
不过,顾青兮也没挣扎。
她才没那么傻,而且楚戈的肩膀宽厚,她搂着楚戈的脖子随时锁他喉!
现在这么看,是她既占了便宜又有了安全。
怎么说也是她更赚才对~
不过武力高超的人体力确实不错,楚戈背着她一口气走出数里,眉头也没皱上一下,而且,他边走还能边跟顾青兮探讨。
想到女子方才几次念叨的那句,他还是问出了口:“对了,你为何说……是我杀了你?”
顾青兮听罢也没客气,将那晚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楚府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若非主人回来,门房怎可随意放人。
所以“楚戈”才能轻而易举就进了府中,还大摇大摆地杀了顾青兮。
这道理二人都懂。
但楚戈怕顾青兮不信他,忙道:“那时我正在桐花巷中,刚刚发现那具尸体,怎能如此迅速的返回去杀你?”
“而且我并不常用弓箭。”
楚戈边说边思索着,想到进了桐花巷后跟上自己那人……
他恍悟道:“我明白了,跟踪我的人并非是想对我做什么,他只是要确认一下我何时回府——”
“没错,他真正的目标是我。”
顾青兮道。
虽说洗脱了自己的嫌疑,楚戈还是有些欣慰,但一想到那人冒充自己杀了兮兮,他确实心中闷堵。
“兮兮,那你又是如何勘破非我杀你这一点的?”
顾青兮闻言,紧了紧搂着男子的手,“先下山吧,我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24. 第 24 章
有楚戈背着她,下山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他们到达街市的时辰也就比从前更早了些。
这会儿尚不算晚,街市正是热闹之时。
成排的花灯由一侧连至到另一侧,重重光影伴着摊贩的叫卖和烟火气息,仿佛一切都真实的妙不可言。
楚戈护着她往人少的边缘走,“兮兮,来这边,免得被撞到。”
可顾青兮却将楚戈又拉回去,并且惬意地眯了眯眼,“锦之,我宁愿被撞。”
她回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是大火之前的山下街市,是京中不起眼的一处美景,是属于百姓的人间烟火,也是她想要的美好安宁。
美好安宁……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贪恋起这种平凡的小日子来。
而她从前,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一个人即便失了忆,也早被童年、成长给填满了底色。
顾青兮有着自己的一套章法和准则,虽说她如今还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潜意识里的底色也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女子站在街市的中央,不时被撞到一下,但她却觉得呼吸顺畅,心情平顺。
去她鬼的底色!
她此刻只想……随心所欲~
不过,短暂的享受了幸福之后,她便拉着楚戈往面馆走,顾青兮熟练的点了两碗面条,老板见她笑的甜,还特意给她多加了些肉片。
楚戈坐下来后,这才深有所感喃喃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何喜欢来这里了。”
顾青兮肚子很饿,顾不上说话就飞快吃光了碗里的面。
而接下来她要做的事——
那就是等!
虽说这样想有些残忍,但她也不得不按捺着焦灼的心去等待,她再等那场大火,以及该寻过来的那个男人。
顾青兮面上虽表现的一片平静,但楚戈还是看出她内心的惊惶。
他伸手握上去,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捂热了那只冷如寒冰的手,时间如无声的沙漏一点点流失殆尽,渐渐地,街市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不久,面馆老板也要收摊了,他不好意思地走上来,看着二人笑:“娘子,相公,你们可还要添些什么吃食么?”
顾青兮怔怔回神,这才发觉此刻早已过了子夜。
她茫然的望了一眼皋陶山的方向,山峦虽被黑夜吞没,但依旧难掩其勃勃的生机,还有山脚下那一片铺面,几家老板也正互相打着招呼,锁好铺子大门,快步往家中赶去。
顾青兮猛地起身,手指颤抖的捏住楚戈衣袖,“这次没有起火?”
而那个人,也没有来寻她。
……
回来楚府这一段路,她走的心中忐忑。
她很开心杀手这次没有放火烧山,但也并未觉得自己就此便能逃出生天。
直到进了屋子坐下来,她才恍悟似的跟楚戈说:“你派些人去阿霞家——”
话未完,楚戈便安她心道:“已经派过去了,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
二人面对面坐下,彼此间只隔着一只昏黄的烛,这红烛边缘似镶了金边,一圈一圈有种矜贵的唯美。
但眼下的他们都无心观赏,只待府兵前来回话后,好在做下一步的打算。
不久,人回来了。
“少爷,阿霞的居所有未用完的饭菜,屋子里还倒着一具女尸,尸体我们带回来了,现就停在院中海棠树下。”
顾青兮和楚戈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
果然如此!
顾青兮似是比楚戈更心急些,她几步跑去海棠树下,看到了那女尸的样貌。
“是阿霞!”
这女子的容貌,与方才送亲队伍里挑灯笼的婆子一模一样。
楚戈俯下身,尽管他对验尸这件事并不精通,但也看的出阿霞才死不久,府兵将女尸翻了个身,尸体的后背中央,有一处圆形的孔洞。
楚戈蹙眉:“这是箭矢造成的伤痕。”
伤痕四周的鲜血早已凝干,那箭伤看着自然也更清晰明了,顾青兮盯着那处伤口目光渐渐变冷,她又怎会不知那是箭矢造成的。
她可太知道了!
楚戈站起身,“箭被拔走了,想必是怕留下什么证据。”
楚戈吩咐府兵先将阿霞的尸体好好存放,然后和顾青兮重回到房间。
二人坐下之后,不待他先开口,顾青兮便神情凝重道:“我知晓上一次,你我都不怎么信任彼此,所以你有隐瞒我也有。”
“可如今你也入了这个局,那我们不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她想的很明白,杀她的人的确不是楚戈。
所以,只有他们肯对彼此坦诚,这个局才有可能彻底破开!
见楚戈看着她的目光透着股清明,顾青兮这才心中有数道:“好,那么为表诚意,我先说。”
“我之所以知晓上一轮杀我之人并非真正的你,依据便是来源那支箭矢。”
他们在皋陶山遇到了青衣男子,随后就带回了那支箭,而顾青兮多次去抚摸那支箭,为的也是记下箭矢的手感。
楚府的箭她也摸过,是不同于那支箭的感觉。
而冒充楚戈进到府内的那个人,用的却是跟青衣男子一模一样的箭矢。
再者说来,楚戈要杀她根本无需这般费事,府门一关便神不知鬼不觉,也就只有做贼心虚的小人,才会鬼鬼祟祟地装成楚戈的样子。
顾青兮说完,就立刻道:“现在,该轮到你了。”
“所以你到底为何要让送亲队伍改道而行?为何不给顾家送去聘礼?为何这府上仆从不知今日你我成婚?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条街市,还同叶诉一前一后?”
当然,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不是针对这次轮回,但她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关联。
而且刚刚叶诉没出现,皋陶山便没有起火。
所以,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巧合了呢?
女子话毕,烛芯便恰好爆开。
楚戈还记得她上次说过的“烛芯爆,喜事到”,男子思忖片刻,从腰间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
“兮兮,我确实有事隐瞒与你。”
“但我并非不信任你,而是……怕你信不过我。”
顾青兮听罢神情一怔,瞬间就明白了楚戈的顾虑。
还记得第五次轮回的时候,她选择跟叶诉走时,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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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便问过她一句:“你不肯跟我走?”
只是那时她忙着去叶诉那里探听消息,自然也没把楚戈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楚戈那一句并非是带着愠怒,或许……用卑微来形容要更贴切些。
而楚戈的顾虑也没有错,若她此刻还是当初那个心境,楚戈即便拿出什么证据,她也会怀疑这人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才伪造的。
毕竟她失忆了,连自己的笔迹都认不得了。
楚戈在烛光下展开字条,上面有一行娟秀小字,字体算不得好看,只能说是规整。
【成婚当日叫人去通知牙行改走皋陶山,不必去山上接我,在北山脚下等我便好!还有,聘礼不要送去顾家,他们不配!
——兮兮】
楚戈看着那张字条上的字,轻叹了声:“你那日见我就质问我为何要改走山路,我便知晓这其中是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我不敢拿出字条,因为你不会相信。”
他说完,就伸手握住了顾青兮的手。
而此刻的顾青兮也早已被那张字条打击的体无完肤,她完完全全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想不透的事情,竟然是她交代楚戈做下的?
楚戈说的没错,若这字条早些拿出,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顾青兮晃神了许久,才微微找回点思路来。
她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自己不叫楚戈给顾家聘礼,她是恨顾家的没错,而且顾家还是杀害她亲生母亲的凶手。
杜梦澜是想把她卖给楚戈,得一个好价钱。
可以她的性子,会那般听话吗?
明显不会。
几次下来,脑海里千丝万缕的线头似乎终于被她抓到了一头,她暂且压下心中那个答案,又忙去问楚戈:“那你又是怎么跟叶诉一前一后寻到了我呢?”
楚戈:“皋陶山的另一面出口就是北山脚,我那日……我说的并非是这一回,我那日收到你的字条,当晚就出发去了北山脚等你。”
“我知晓皋陶山山路难行,路程又远,虽心中焦急,但你却不允我上山去。”
“我带着府兵等了数个时辰,直到见那皋陶山起了大火,才察觉不太对劲。”
“可山上的路是走不了了,我只好沿着山下一路寻你,毕竟……我不相信你会留在山上,我不相信你会就这样丢下我,我沿途往返了数次,最终,才在面馆那条街上看到了你。”
说到此,他的目光似是黯淡了下,“可那时你身边还多了叶诉,我与他交往不多,却知他与你是青梅竹马……”
之后的事楚戈没说,但顾青兮也全都明白了。
楚戈对叶诉的敌意因她而起,自是不愿见她跟叶诉离去。
顾青兮顺着楚戈的描述慢慢捋顺,捋着捋着忽然凝了下眸,她好奇的望向男子,疑惑道:“楚戈,既然我与叶诉是青梅竹马,那又为何会答应同你成婚?”
她问完才想起,楚戈刚刚的回答并不完整。
楚府上下,到底为何不知他们今日成婚之事?
而且……她刚刚也说过,她怎会乖乖听了杜梦澜的话嫁给楚戈,她应该叛逆反抗才对。
还有叶诉。
叶诉不是说过,他们原本是要私奔的么?
25. 第 25 章
她如此问,楚戈眼中则划过一抹郁色,随即,声音哽咽道:“这便是我……希望你能恢复记忆的原因。”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
顾青兮的模样只是看上去柔弱,实则内心无比倔强。
他不信顾青兮会因为扛不住顾老三的打,才会答应与自己相处试试。
而楚戈不懂,顾青兮也一样不懂。
她并非没有往“喜欢楚戈”的那个层面去想过,可眼下失去记忆的她,即便面对楚戈,也仅能用“颇有好感”四个字来评价。
毕竟,在一切事情未搞清楚之前,谈情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不过楚戈还是补全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他整理了下思路,缓缓道:“你我确实是在商议成婚之事,不过你说要等我封了官职之后,而翰林院编修的职位品级太低,你说自己不愿做七品小官的夫人。”
顾青兮听得目瞪口呆,继而有些无奈:“啊?我原本竟是个如此势利的女子?”
“你不是势利。”
楚戈不爱听这个词,他握着顾青兮的手认真道:“顾家那般屈辱的过往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你想将来的夫君能够出人头地有什么不对?”
“所以,你不是势利。”他再次重复:“你只是……太过恨他们了。”
冒然提起顾家的过往,顾青兮的身体便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其实不仅是回到顾家的那次,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每一次梦境,顾家人污蔑她,造谣她,殴打她的片段都会时不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每一夜的觉睡得都不安稳,白日里也时常出神,偶尔就会觉得少了许多的安全感。
而这种极消耗心神的噩梦,她只在两人身上得到过安抚。
一个是楚戈。
另一个,就是心性单纯又爱黏她的叶汀。
她没有忘记叶汀。
哪怕上一次与叶汀的相处非常短暂。
顾青兮强行让自己摒除那些恐惧,冷静下来道:“可圣上他老人家想给你什么官职,又怎会听你的呢。”
想到楚戈确实还未封官,女子神情又不自觉诧然。
楚戈则淡然道:“反正我本就无心官场,来京中科考,不过是一时兴起。”
“不成想圣上却并未封我做编修,而是说要多斟酌一下我的官位。”
“上次进宫去,我原想开口拒绝,只要我抢在他的前面,圣上应该不会降罪与我。”
只是不巧皇帝临时有事,便叫三殿下来见他,三殿下留他用了顿午膳,其他的倒是一概没有提起。
楚戈说罢,又看了顾青兮一眼:“所以皋陶山那晚,你我只是做戏,并非真要成亲……”
“做戏?”
顾青兮真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句交流,带给她的信息量竟如此之大,后悔没有早点敞开心扉了。
楚戈轻轻点头:“你说不想继续留在顾家,要我先接你回来慢慢商议。”
顾青兮至此才明了,原来那一晚的成亲真是假的。
她起身慢慢在屋中踱步,虽说此刻还有许多事尚未弄得清楚,可大概的一条线却已经在脑海里连起来了。
叶家是积善之家也是富户,杜梦澜有心拿她跟杜梦雪攀亲,奈何杜梦雪看不上他们。
或许杜梦澜也存过让顾青玉嫁给叶诉的心思,所以宁愿遭杜梦雪的白眼,也想同叶诉常来常往。
只可惜叶诉看上的是她,而并非顾青玉。
可叶诉说的不算,加之杜梦雪又一再阻拦,杜梦澜也想“不蒸馒头争口气”,便瞄上了才刚进京的楚戈。
楚戈看着本就一身矜贵之气,再加上又大手笔的买下城中宅院,杜梦澜便想将她卖给楚戈大赚一笔。
而她呢。
最初或许是抗拒过的,可楚戈对她似乎很是爱慕,连封官职这种事都敢拒绝皇帝,想必对她也是千依百顺。
于是她想要借助楚戈脱离顾家,所以才弄出成亲那件事来。
她喜服选的敷衍是因自知成亲只是做戏,自然就也不那么走心。
可变故却出现在了成亲那日,或许是她提前感知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才匆忙写下字条托人交给楚戈。
她缝上窗帐是因害怕,改走山路也可能是知晓原定的那条路被设了埋伏。
难不成,她心知肚明自己会死在那晚吗?
顾青兮越想越心惊。
之后,整个阴谋里最关键的人物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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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如今,她再回想起阿霞已非那时懵然不懂的心境,她也万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婆子竟会如此致命。
很明显,真正的阿霞已经死在了家中。
而射死真阿霞的和想要对付她的那个人,想必都是同一个人。
假阿霞一早就混在了送亲队伍里,起到的作用自然是监视和报信,所以无论喜轿往哪里抬,对方都能第一时间掌握,而当喜轿到达指定位置时,童谣音响起,吓跑了众人,假阿霞也趁机离去。
而这一次对她的猎杀,神不知鬼不觉。
简直堪称完美。
她顺着思路讲出自己心中所想,楚戈却忍不住蹙了下眉:“你确定看到的阿霞,和送亲队伍那人一模一样?”
“我确定。”
她笃定说。
楚戈疑惑:“那上一轮射杀你的那人呢?也与我一样?”
顾青兮再次点了点头。
只是说起这个,二人都有一种脖颈发凉的诡异感。
两个阿霞。
两个楚戈。
这世间又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楚戈以往看书时涉猎内容天南海北,他摸摸鼻尖思索道:“若真如此,便还有一种可能性也说得通。”
顾青兮也想到了这一点:“你是想说,易容?”
易容之法只是民间传说,但顾青兮亲眼目睹过那口技小哥的厉害,自然也不敢小觑这世间任何一人。
不过,除却阿霞背后的主谋尚且无法锁定之外,楚戈看着她,再提醒道:“兮兮,在这个故事里,你好像忘了一个人。”
顾青兮并没有忘。
是叶诉。
楚戈将她拉到身边,眉宇紧锁:“你刚也说了,今夜皋陶山没起大火,而叶诉也没来寻你。”
女子微微一笑。
是啊。
所以为什么皋陶山不起火,叶诉便不会来呢?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她缓缓坐下来,脑海里正不断回想着这几次的经历。
只是想着想着,她倏地看了眼楚戈,那一眼多少有些怪异,随即,女子“蹭”的站起身来,神情愕然道:“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26. 第 26 章
“锦之,你是不是只有这一次……才上了皋陶山?”
顾青兮说话的声音不大,可简单的几个字听在楚戈耳中,却叫他震耳欲聋。
确切的说,楚戈是从这一次醒来才知自己进了循环。
但上回不是。
他刚刚也说了,上回他是根据字条指引先去了北山脚,等意识到出事之后,皋陶山已经上不去了,所以他才会沿着山脚一路寻去街市。
换言之,那个幕后主使既然能事先在顾青兮身边安插了假阿霞这个眼线,自然不会放松对楚戈的监视。
毕竟敌在暗他们在明,有些事根本防不胜防。
所以,如果楚戈不上山,那便无法发现顾青兮死去这件事,或许,幕后主使所图谋之事就不会受到影响。
且幕后主使的目标本就只是顾青兮一人。
可若楚戈上了山,那便不同。
楚戈不仅成了变数,还有可能能够保下顾青兮这条性命。
顾青兮敲着桌角逐字逐句分析,楚戈听罢几句,便彻底明了了,“所以,你的意思其实是想说,我不上山,叶诉心中有数你一定会死,也就没了后续皋陶山起火之事?”
他停顿了下,纠正道:“假设背后之人,就是叶诉。”
顾青兮怔然,不过随后也默认了他的假定。
因为她自己,也已经开始怀疑叶诉了。
顾青兮:“没错,可叶诉没想到这其中生出了变故,我竟然在假阿霞的监视之下逃了。”
楚戈:“或许假阿霞也没料到,你能意识到皋陶山的那条路……其实是一条死路。”
男子的话音略带了些哽咽。
顾青兮倒是想的比较开,她仿若一个局外之人接着分析:“我逃了,那么我也成了变数,叶诉无法确定我死是没死,所以他最初选择搜山,而我很不幸的在第三轮循环时被他搜到,死在了千丝洞里。”
至于声音和气息,想要伪装就很容易。
毕竟,他们连易容都能做到。
楚戈听得手指攥紧,脊背也崩的僵直。
顾青兮握住他的手,“之后我不敢继续逗留千丝洞,新的一轮开始,他在山上搜不到我,一怒之下就放火烧山。”
楚戈眉宇压下:“可即便这样,他依旧不能确定你死是没死。”
顾青兮莞尔:“所以咯,他放火烧山还不罢休,大半夜的带着人在街上来回寻我,京城虽大,可他也知我没能力走出去太远,若挨着山下那一片区域来回搜寻,若我……真还活着,他总能遇上我的。”
接下来,就是那一番哄骗她的“私奔”之说。
是伪装,也是为试探她是否真失忆了。
可第四次她偏偏选择回了顾家,顾家所处的槐花巷人口杂乱,巷口第一家的老蔡又是负责给全城百姓倒夜香的。
老蔡见的人多,叶诉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自己却给了对方一个机会。
她去了城隍庙,又顺着火源的线索进了那条无人的空巷里。
那之后呢……
顾青兮发现,自从楚戈假定了叶诉是幕后主使,一切说不通的事情仿若都变得通畅了起来。
之后她去了叶家别院。
其实在别院里,她本已成了叶诉的笼中鸟雀,要下手,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可他们都没想到,叶汀竟然住了进去。
叶诉与叶汀是亲兄妹,自然明白叶汀很喜欢顾青兮,不论叶诉是因为顾忌叶汀的感受,还是怕叶汀发现后去报官大义灭亲。
总之,诸多顾虑致使他也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叶汀装成自己的样子进了她的房间,被叶诉误杀。
顾青兮分析到此,忽的抬了下头:“可是锦之,我想不通叶诉他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杀我呢……”
她的话带着轻呓,似是在问楚戈,也好似在问自己。
楚戈听后,却为难的摇了摇头:“我不知,但你从前与他确实往来频繁,或许是你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
可叶诉是那般待人接物儒雅似春风的温润书生——
顾青兮自嘲一笑。
人呐,果然都是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的。
“可能吧,杀我是为灭口。”
女子嫣然一笑,暂时也不去纠结什么了。
只不过,她口中虽这般讲,可一想起在皋陶山上发生的事,她依旧觉得眼前像是蒙着一片看不清前路的茫茫白雾。
顾青兮总忍不住要问自己,叶诉杀她的原因,真就如此简单么?
楚戈见她神情定格在那不时爆开的烛花上,安抚的捏了捏她手腕:“不要想了兮兮,等你恢复了记忆,这些谜团便能不攻自破了。”
顾青兮呐呐点头,但还是不死心道:“这次假阿霞还活着,我们明日上山去寻一寻她?”
通过童谣音响起之后假阿霞离去的方向,再到他们从山上庄户那寻得的金挑子来看,那里多半就是假阿霞真正的落脚之处了。
她应该是有家人在的。
保不齐,也是她授意家中人请口技小哥过来的。
楚戈说了声“好”,看着顾青兮上了榻,又细心帮她掖好被子,这才出了门去。
如今想要确认叶诉是否幕后主使,其实还有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楚戈离开之后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带了几名身手矫健的府兵出了宅邸,他先是去到叶家别院探了探情形,得知别院此时只有叶汀一人,就换了条路去往叶家正宅。
叶家正宅与别院不同,七进三出的大宅子就坐落在京都仅次皇家最显眼之地。
都说楚府恢弘,但若真正懂行之人,一眼就能瞧出叶家才是真正的富庶。
叶家宅邸整体虽用了不显眼的青灰色调,可那镶在墙砖内的青玉,恐怕随便抠出来一块,就能养活一家五七八口两三年的开销。
楚戈带人来到近处,瞥了眼高于寻常人家的院墙,暂时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墙建的这么高,还说不是有鬼?
可明眼人都知,叶宅内并不像真阿霞家那般好闯,搞不好一跳进去,就会被逮个正着。
而府兵不知主子的想法,却还是轻声提醒道:“少爷,您是想进叶家去么?恐怕不易……”
“是啊少爷,您如今可是圣上钦定的探花,这私闯府邸的事要是被圣上知晓,咱们楚家可就要完了呀!”
楚家还有楚戈的大哥、二哥以及老爷夫人四口,府兵是真心不愿他们家少爷冒险。
楚戈并非没想过此事,但一想到顾青兮一次次死亡……他抓紧腰间的剑,低声道:“你们附耳过来,我有事交代。”
……
一刻钟后,叶诉从府内走了出来。
叶诉平日喜欢穿青色的衣衫,腰悬白玉,手握亲笔所画水墨扇,展开折扇微微摇动,便又为男子增添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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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的雅。
而比起叶诉那样的妙人,楚戈看上去就简单干脆多了。
若哪日京中出了什么案子,嫌疑对象是叶诉和他,单凭感觉,他必定会是官老爷怀疑的第一对象。
不为别的,就为他浑然天成的那一身戾气。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虽是美人,恐怕也是个能将人拖入幽冥地狱的狠辣美人。
楚戈隐在墙角,听着远处的叶诉问身边人:“你们真在桐花巷那儿看到了兮兮?”
属下忙回:“不是我们亲眼所见,是听几个路过的百姓闲聊,说是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皋陶山上跑了下来,跌跌撞撞去了桐花巷的方向。”
叶诉轻扫他一眼:“只看到一人,她身旁可有其他男子?”
“这倒没听说……”
楚戈知道,叶诉口中那名“其他男子”,指的就是自己。
他冷漠的望向那处,嘴角轻扯了下,像是再笑,又像是多了些许辨不清的异样。
他叫府兵装成百姓去散布顾青兮的消息,果然就将叶诉给钓上了钩,虽说这谎言拙劣,但桐花巷可是真阿霞的住所。
被人勘破了秘密,叶诉总得慌上一慌。
叶诉摇动扇面,稍作思虑就上了马背,“表妹孤身在外我怎能放心,走,随我去桐花巷走一趟吧。”
看着一行人悄然离去,楚戈其实已经有了八分的把握。
果然是——叶诉要杀兮兮。
但口说无凭,而他也并不惧怕铤而走险,男子放轻脚步来到院墙之下,一纵身,神不知鬼不觉的跃了进去。
-
顾青兮一醒来,桌上就多了支箭。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这一轮她和楚戈并未得到什么箭矢。
女子快速下床,发还未束就先走去桌旁,她拿起那支早已失了温度的箭矢握在手中,发现这箭矢似是新的,轻轻一嗅,上面还附了些淡淡的冷凝。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淡香,她从楚戈身上闻到过。
顾青兮抬头瞟了眼,见门外驻足着一名高挑男子,她抿开嘴角,笑道:“锦之,你进来。”
楚戈推门而入,不待她问就先说道:“我昨晚失眠,便去叶家门前溜达了会儿,可能是运气不错,刚好捡到他们府兵掉落在门前的一支箭~”
顾青兮无奈一笑,问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引开的叶诉?”
“……调虎离山。”
楚戈自知骗不了顾青兮,也轻笑了下。
顾青兮握上那支箭,轻嗤道:“果然是他们叶家的东西,看来叶诉还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杀我都不肯选一把上等的武器。”
楚戈接过那支箭颠了颠,倒是有不同见解:“或许正是怕被外人看出,才特意做了一批这样粗糙的箭出来。”
顾青兮被他哄好,眯起眼来:“也对,你懂调虎离山,他当然也明白嫁祸于人的道理。”
楚戈笑着“嗯”了声。
其实他也并非只是为了哄顾青兮,他昨晚进去之后,在兵器库只寻到这样一筐粗糙的箭矢,所以才推断出这厮是为了干坏事而特意准备的。
顾青兮嫌恶的丢开那支箭,目光瞥了瞥眼前丰神俊朗的美男,一屁股坐到妆奁台前,似故意道:“好了,你快帮我梳发,用过早饭咱们就去找那个假阿霞算账!”
楚戈懵然的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帮你梳发?”
27. 第 27 章
女子迤迤然一笑,“怎么?不愿意呀~”
“那我去叫丫鬟来。”
顾青兮作势要起身,却被几步上前的楚戈一把又按坐回去,他手掌抚在女子窄薄的肩上,才略微局促道:“没有不愿,只是我……不会梳女子的发髻。”
顾青兮难得看到他的囧样儿,咯咯笑出两声:“那你就给我梳男子的发髻咯。”
其实顾青兮想的也简单,既然叶诉他们连易容都用上了,她也不好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出楚家。
稍作伪装,总是好的。
而楚戈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说了声“好”,于是右手拿梳,左手缓缓攥住了女子的发。
青丝如墨,淡香袅袅。
楚戈忽的心间起了一个念头,他想为她梳妆,为她描眉,然后就这样和兮兮白头到老……
一炷香后,顾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位俊俏公子。
顾青兮笑意盈盈地照了照铜镜,起身用肩膀撞撞楚戈,笑眯眯道:“楚兄,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就是嫡亲嫡亲的亲兄弟了!”
楚戈愕然,忙纠正道:“那可不成!”
而顾青兮越是见他急,就越想逗他,女子摇头晃脑似的想了下,煞有介事道:“那不如,做兄妹也好啊~”
“那更不成!”
楚戈一口气没提上去,便重重咳出声来。
随即,他退开两步,逃似的往门外走:“我不与你说了。”
顾青兮则扶着腰哈哈大笑。
而门外早起操练的府兵听到,为首那人纳闷地蹙了蹙眉,他总觉得,顾娘子似乎比从前开朗了许多。
作为楚戈的护卫,他当然愿意看到三少爷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
顾青兮生的眉眼清丽,楚戈的五官反倒浓颜绮丽。
而今她作男子打扮,瘦弱的身板配上不苟言笑地表情,二人同框出入,倒起了反作用,似乎更引人注目了些。
她和楚戈同乘一骑,感受到长街两侧接连不断的注视,便“啧”出一声,立刻就想下马去找点泥往面上招呼。
楚戈看她丝毫不爱惜容貌,手快的取下她的帕子帮忙系上,直接遮住了她半张脸孔。
“世间女子皆追求美,你怎还要往脸上抹泥……”
楚戈无奈地看着她笑。
顾青兮淡淡的眸却如古井般幽深:“容貌有何用处?”
“若这世上有我必须要做之事,莫说是毁容,叫我断手断脚,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说罢,视线警觉的往人堆里扫去。
纵然叶诉知晓她此刻跟楚戈待在一起,尤其现下青天白日,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多点警惕心总是没错。
顾青兮的视线自二楼一角茶楼掠过,余光仿若瞥到名白衣男子。
只是她对美男其实没什么兴趣,而对楚戈有好感,当然也不完全因为楚戈好看。
二人驾马离去,二楼的白衣男子也缓缓站起了身。
男子生的玉一般白,虽是夏日,身上却披着件有些厚重的薄绒大氅,未露出的靴面绣有龙纹,看着便是尊贵非凡。
大祁唯有一人的服饰能着龙纹,那便是当朝皇帝。
因为即便是太子,也只敢穿蟒袍。
可眼前人的年纪与楚戈相仿,怎么看都不会是大祁的皇帝。
祁允的目光正望向远处,视线已经追着楚戈和顾青兮没入人海,身边太监走上来帮他换掉冷茶,轻声提醒道:“三殿下,该到回宫喝药的时辰了。”
祁帝疼祁允胜似太子,因知祁允身弱,恐被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欺辱,所以才准他穿龙纹靴,也是为震慑众人。
祁允说话轻声慢语,倒从不摆皇子的架子。
他微微抬手,遥指远方,温声细语道:“刚刚那骑马离去之人,可是探花郎楚戈?”
在皇子身边做事,太监自然心明眼亮:“是的,就是不知同行男子是何人了。”
祁允不在意地笑笑:“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有三两好友,着实令人艳羡。”
他说罢,似是对自己这副支离病骨又生出了几许哀愁。
正说着,又一人前来禀报:“三殿下,边关告急,皇上他老人家发了好大的脾气,您还是快回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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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允听罢咳出几声,紧了紧外披的大氅,叹声道:“走吧,去见父皇。”
随行太监瞧着自家主子一脸病气,多走几步就喘个不停,心中哀叹不止:他们三殿下自己还病恹恹的,但皇上又脾气急,气性大,每每也都要靠三殿下去安抚方能消火,可真是难啊……
-
这一次的皋陶山没有起火,山路便也不那么难行。
二人骑马一路向上,直到实在过不去的地方,才选择下马徒步。
顾青兮和楚戈并肩走着,女子时不常就欣赏一眼四周的美景,来来回回在这山上走了这么多次,如今,她倒是很希望皋陶山能保留住这份浑然天成的美。
不出一个时辰,他们走到了千丝洞处。
顾青兮停下步子投去一眼,即便此刻朗朗白日,可想起那晚的遭遇,她依旧心有余悸。
楚戈见她面露异样,轻轻攥住了她的手。
顾青兮回过神来,二人便靠右侧而行,也好离这山洞远一点。
为了让自己稳稳心神,她主动转移话题道:“其实有一物我确实百思不得其解,反正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想不透它的用处。”
楚戈默契的问:“你是说假阿霞拿着的金挑子?”
“嗯。”
她略微点了下头:“起初,我以为金挑子是叶诉收买假阿霞的证据,可金子毕竟沉甸甸的,再怎么爱财,也犯不上把它装在灯笼上吧?”
这不是没苦硬吃么?
楚戈:“其实我也怀疑过,甚至还去翻阅过一些兵器古籍。”
“你认为那东西是假阿霞的武器?”
楚戈:“嗯,但我并没找到相似的兵器。”
顾青兮听得眉头深锁,兀自在脑子里重新描摹了一下那玩意的形状,细细长长的一根,好像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
她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想在跟楚戈探讨探讨。
可没走几步,便觉身旁劲风扫来。
一老农装扮之人手握锄头,从树林里飞奔过来,对着二人猛然挥下,神情又惊又怕,嘴巴却狠叨叨道:“我、我打死你们!”
28. 第 28 章
被楚戈拉到身旁的顾青兮先是一怔,跟着柳眉竖起,手快的抽出男子腰间长剑,毫不犹豫对着老农劈砍过去。
“哎,兮兮!”
楚戈提手阻住她,见那老农继续发疯,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卸下他的锄头,往地上一扔,不悦道:“老人家您也先不要闹了。”
老农看他们并不好惹,心中惊恐,转身就想跑回树林。
可没成想,顾青兮比楚戈还狠。
她两步追上,剑身一转,举剑柄用力敲了他的腿骨一下,老农痛的哇哇大叫,直挺挺地向前扑去,摔得“咿咿呀呀”爬不起来。
顾青兮将人打倒似是还不罢休,又要抬剑劈他。
楚戈见她真的急了,忙捉住她的手,低声安抚道:“不要杀他兮兮,还是先问问清楚他的目的为好。”
老农见楚戈这样说,忙皱着脸哭索索地看向顾青兮:“你这女娃娃怎么还赶尽杀绝啊,都不如公子心善!”
顾青兮听罢冷笑:“好不要脸的老头,我为何要对你心善?”
“如若刚刚我们没有反应过来,恐怕就要死在你的锄头之下了!”
“心善?留给阎王爷去对你心善吧!!”
她又上去踢了一脚,目光里依旧满载杀意。
半炷香后,老农被楚戈绑在树桩上。
二人抱臂看他,淡淡道:“说说吧,为何要袭击我们?”
老农穿的破衣娄嗖,面黄肌瘦,粗糙的指甲缝里黑泥一层附着一层,看着倒像是个穷苦之人。
面对楚戈的问话,他起先抿紧嘴巴并不想说,沉默一会儿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仿佛越想越气,突然豁出去了似的朝他们喊:“你们杀吧!”
“有本事,把我们这些村民都杀光了!!”
楚戈蹙眉:“哪里的村民?”
“谁要杀你们?”
老农懵了下,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这才找回点理智,试探着问:“你们上山来,真不是要杀我们的?”
顾青兮本觉得这老农不可理喻,可脑子又一转,她走近半步,蹲下身道:“你是住在皋陶山上的村民?”
“是那儿吗?”
她伸手遥指向假阿霞家的方向。
老农还记得这个女娃娃杀人不眨眼睛,于是鼻腔里哼出一声,并不搭理她。
但这也已经很明显了。
顾青兮缓缓起身,回头看向楚戈,二人异口同声道:“杀人灭口?”
如此这般,他们就更加能肯定,假阿霞和叶诉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关联了。
楚戈上前将绳索打开,言简意赅道:“我们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救人的,但你需要把你知晓之事讲给我们听。”
老农一听他们提到“杀人灭口”,心中更是慌了神。
可他见识再少也活了五六十年,这二人面相端端正正,看着确实不像心有邪念之人。
被松绑后,他几步跑过去抱紧锄头。
有了点安全感后,才慢慢把事情讲了出来。
“我们村就十几户人家,往日住在山上也没谁管,三年前,村里又来了一户人家,说是逃难过来的外乡人……”
据老农讲,新来那户是一家四口,老爷子带着儿子儿媳,底下还有一年芳十六的女娃娃。
只是这家人的性情有些孤僻,平时和大家伙话也不多。
虽说他们也靠着耕种过活,但大家伙看得出,这一家人好像并不缺银钱,尤其那个老爷子,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绝活。
老农正说到“老爷子把那手绝技传给了小孙女”时,顾青兮就焦急道:“什么绝技?”
老农思索了下,像是不太笃定道:“泥、泥塑?”
他抓抓蓬乱的头发,眉毛揪起:“咱也不懂啊,反正就是弄了好些个小人儿的脸谱,涂涂抹抹,勾勾画画的,有路过他们家门口的村民看到,回来跟我们说起的。”
楚戈根据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问:“是诸如京戏那般的脸谱吗?”
老农含糊道:“差不多吧。”
“而且我听说他们家那老爷子好像生了什么大病,跑到山上来也是为了养病,儿子儿媳不悟他的道儿,他就想着把手艺先传给秋雁。”
“秋雁?”
顾青兮重复一句,心说,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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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这就是假阿霞的名字吗?
老农“嗯嗯”两声:“就是那孩子。”
“不过可惜了,他们一家不知得罪了谁,昨个晚上忽然有人闯进了我们村,把他们……把他们全都给杀了!”
顾青兮和楚戈听得面色惊变:“什么?死了?!”
老农呜呜哭个不停,大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是啊,你说我们全都住在一块,他们家一个都没放过,这还不马上就轮到我们了呀……”
许是那一家人死的实在凄惨,惊到了其他村民。
再加之楚戈和顾青兮又是生面孔,事情刚出就上来皋陶山,方向还是奔着他们村去的,老农便误以为他们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虽说还是来晚了一步,但有一点顾青兮却能够保证。
她嫌弃的看老农一眼,“您就别嚎了,那伙人若是真想要你们的命,昨晚为何不动手?大白天的上山岂不是更显眼么。”
顾青兮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农觑了她一下,颤巍巍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没事?”
“嗯,没事。”
女子嫣然一笑,随即,声音又变得冷寒:“但你跟我们说的要是假话,那你就有事了。”
老农:“……”
老农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主动说要带他们去秋雁家看一看。
而这也正合他们的意,一行三人回到村落,刚进院子,顾青兮就眼尖的看到了那支金挑子。
院子一角立放着只木箱,木箱内有一排凹下去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支跟金挑子那样的物件,只是材质不太相同。
顾青兮走上前去,伸手点点:“金、银、铜、铁、木?”
一共五支。
女子伸手取下金色的那根,对着日头照看。
徐徐日辉连其上不明显的划痕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明锐的光线倒是又添了几分助力,顾青兮翻来覆去的瞧着,总算发现了些许端倪。
她摆弄着长长的物件,不知哪股巧劲,竟将其从中间拆卸开来。
望着内里暴露出来的东西,顾青兮猛然发出声惊呼:“这……”
29. 第 29 章
掰开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金挑子其实是一支笔。
内里的彩羽五颜六色,摸着极细极软,似毛笔又与毛笔不同,反正顾青兮看不出这是什么物种的毛发。
但什么毛发不重要,总归是绘制脸谱的工具。
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讲到的——易容。
此刻,小院内被收拾的倒很干净,除却喷溅在院墙和灶台处的血迹,顾青兮并没看到人的尸体。
楚戈问老农道:“他们的尸体呢?”
老农呜呼哀哉:“被我们给埋了呀,否则就这么晾在院子里多吓人啊!万一夜间在招来什么猛兽,那我们也要跟着倒霉的……”
顾青兮白他一眼,想来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女子走过来,又道:“你可知杀他们的利器是什么?”
“是箭。”
老农跑去墙角,将破草帽盖住的箭矢拿了过来:“喏,就是这种箭了,我们一支一支给拔下来的,否则不好下葬。”
顾青兮接过摸了两把,确认这箭矢和杀她的正是同一种。
不用想也知,是叶诉干的。
可她并不那么信任老农,似笑非笑道:“你们不是害怕被他们连累么,竟然还这么有闲心的帮他们收拾屋子?”
老农提了口气,眼中倒是流露出了几许淳朴和挚诚:“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看到他们这样的下场,哪个还没点同情心了。”
“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哪见过这种场面……”
“这不收拾完了才想起怕受连累,所以才决定轮流拿上锄头,到进村的入口去守着的么。”
楚戈:“为何不去报官?”
老农嘬嘬牙花子:“去了呀!村长走都有两天了,就是还不见回来。”
楚戈心中一凉,恐怕村长是回不来了。
不过未免老农受到惊吓,他就没有说出这句。
回楚府后,楚戈想叫府兵去把那些村民安置一下,如果说起先叶诉还没对村民动杀心,可村长下山去报官的举动,也绝对会激怒叶诉。
不过顾青兮拉住了他:“算了,还是别去了。”
楚戈注意到女子面上的疲倦,将她送回寝房:“这事我去办,你多歇息,等下我叫他们送补药过来。”
顾青兮深邃的目光里浮着看不懂的异样,闻言,倒也没在阻拦了。
她不是不想救那些村民,只是另有打算。
顾青兮喝下药后,神情恹恹地躺在榻上,本想着事情查到这里,只要见到秋雁问明白一切,她和楚戈就能彻底结束这不停轮回的命运了。
可叶诉在暗,他们在明。
而叶诉的手段又……
罢了,确实是她小瞧了这位温文儒雅地表哥!
她翻来覆去睡不实诚,直到听见隔壁门响,才起身追去了楚戈的房间。
楚戈正要更衣,领口刚拉开一点,见她推门而入忙又系好了,“咳,兮兮,这么晚怎么还没休息?”
“锦之,我们必须见到活着的秋雁!”
她迅速说了一句。
但楚戈,似是没太懂她的意思。
而顾青兮也没打算听他问话,只是自顾自道:“虽说我们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查,也未必没有查到真相的一天,但那样太慢了,我等不了!”
“如今叶诉占尽优势,但老天不是也在帮我们吗?”
“无非就是疼一疼罢了,反正我一定要见到秋雁!”
“锦之你记好,醒来之后立刻去山上找我,喜轿落轿的方位,你知道的。”
她说完,用力抱了下男子,丢下一句“等下见”,推开门跑了出去。
没错,她又要去重开一局了。
不过她相信,这是最后一次。
而总算反应过来她要去做什么的楚戈顿时面色巨变,男子在“追人”和“不追”之间稍稍停顿了下。
随即,楚戈叹了口气,缓缓取下长剑,毫不犹豫送入了自己的腹中。
既然他已经身在局中,那么谁死,效果大概都是一样。
男子望向门外,目光里带着些许宠溺,像是不知道痛的轻呓一句,“兮兮,如你所愿。”
……
楚戈的愿望确实成真了。
原本,顾青兮就是怕他反应过来会阻止自己,所以一出房门,就拿出了一早藏在袖中的匕首。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人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而再醒来时,顾青兮已经坐在了花轿里。
这次她懒得去拆窗帐了,顾不上轿子还在行驶中,拿下过沉的头面,直接就跳下轿去。
新娘子突然跳喜轿,直把这一行人看的惊出了声。
轿夫忙停下脚步,鼓手也忘了奏乐,撒花婆子正欲说一句什么,玄衣男子便从天而降。
楚戈一人一个手刀,除了秋雁,全部劈倒在地。
有些事,不相关的人不知,反而能够保住性命。
秋雁抓着金挑子有些懵的看向他们,楚戈则一把长剑横在了她的肩上:“说,叶诉为何指使你监视兮兮?你们的谋划是什么?”
顾青兮脱下麻烦的喜服,抢过灯笼,直接对着秋雁的脸上照去。
而灯笼才刚提起,她就看懂了为何秋雁要在夜里伪装阿霞,还有上次装成楚戈进府那回,也是晚上。
女子诧然一笑,“我就说么,有这么逆天的易容之术傍身,你们白天为什么不敢行事?”
“搞了半天,这玩意也有缺陷啊。”
那张不知是什么做的假皮虽说完美,但若被光照着仔细去看,还是能窥见许多瑕疵。
顾青兮猜想,上回冒充楚戈进府的人,应该就是叶诉无疑。
可秋雁似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发现了端倪,正支支吾吾要开口时,顾青兮就毫不犹豫扯掉了她的假皮。
“还装吗?”
“问你什么就赶紧说,不说杀了你!”
女子眉头高挑,推着楚戈的剑就深入三分。
脖颈处传来丝丝缕缕的凉和痛,秋雁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压根没想到顾青兮竟是这般杀伐果决的性子。
顾青兮当然没傻到真要杀她,可楚戈为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自然要在敌人身上讨回来!
而且他们也没这么多时间磨蹭,毕竟叶诉还在前方埋伏着。
她见秋雁犹犹豫豫,皱着眉道:“秋雁,矜贵的药材叶府是有不少,但却不一定比楚家多,你想救你爷爷的命我理解,但你脑子活一些,与虎谋皮不如跟我们合作。”
“我们也不难为你,把叶诉的阴谋讲出来,你爷爷的命可以放心交给我们。”
顾青兮说这个只是想诈她一下,但看到秋雁眼中闪现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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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便知自己是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老农说过,他们一家是上山来养病的。
且他们有这样的手艺,那想来生活上并不怎么缺银钱。
人生在世,图的无非是健康、情感和金钱,看秋雁的年纪也不是那么急着成婚,那所求多半就在她爷爷身上。
秋雁垂眼往村中方向看去,随后喃喃道:“完不成任务我一定要死,他们神通广大,从来要风得风,求雨得雨。”
楚戈淡淡开口:“我会安置你们。”
秋雁苦笑:“那就拜托你们,好好安置我的爹娘和爷爷吧。”
“浮明山,上真观。”
“顾娘子,更多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柔软的人皮脸谱,塞进顾青兮怀中的同时,又恳求似的看了她一眼:“这便作为感谢你们的谢礼吧……”
话刚说完,秋雁一把抢回金挑子,反手扎进自己的胸口。
鲜血如珠,一点点漫过其上纹路,她眼中含泪,很是惋惜的攥着那支笔,而后,就无声的倒在了地上。
而秋雁忽然赴死,顾青兮和楚戈都是一脸恍然。
楚戈盯着倒地的女尸,眉宇紧蹙:“说好能救她爷爷,自然也能护住她的命,她这是做什么?”
顾青兮也捉摸不透,但却没空多想。
方才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若叶诉迟迟不见喜轿过去,一定会带人来此查看。
她摊开秋雁送给她的人皮脸谱,忽的惊愕道:“咦!这不是我么?”
“她为何,要提前做一张我的脸出来?!”
他们是因为轮回机制才知晓秋雁是内应,但秋雁又不知,所以这人为何平白无故要做一张她的脸呢?
顾青兮咕哝:“难不成,是叶诉想用我的脸去做坏事?”
楚戈:“……”
“男扮女,倒也不无可能。”
楚戈虽回应了她,但思绪还是有点凌乱。
而顾青兮盯着那张脸谱,人却计上心来。
她先是叹息般的拍了拍秋雁,“放心,我一定护好你们家人的命,还有你的爷爷,我决不食言!”
话落,她就趴到楚戈耳畔讲了几句悄悄话。
……
叶诉带人赶过来时,楚戈正卸了喜轿一根木头,站在旁边慢慢的挖着土坑。
他脚下有一具女尸,女尸身穿喜服,头戴发饰,双手端正的放在身前,而胸口处正扎着那支明晃晃的金挑子。
红色盖头还盖在面上,像是已经死去许久。
叶诉先是瞥了一眼那根金挑子,而后才狐疑地看向楚戈。
“探花郎不在家中等着新妇,为何会来这皋陶山上?”
叶诉依旧是那般如清风明月般的书卷男子,说起话来也是满面柔和。
而楚戈似是没空理他,继续一下下的挖着坑。
相比起叶诉,楚戈就纯粹多了。
月光苍冷的幽光从他面庞划过,男子却动作沉稳,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娘子是他杀的。
叶诉很想知道盖头下的那张脸,到底是不是顾青兮。
他盯了几眼楚戈,迈步过去。
只是手还未撩到盖头一角,楚戈那把长剑就横立在他眼前,男子冷肃的眸扎向叶诉,声音凉森森道:“兮兮是我的夫人,你凭什么掀她盖头?”
30. 第 30 章
叶诉瞟一眼距自己不足寸余的那把剑,脸色却变也未变。
而这看似柔弱的书生竟不怕他的利器,楚戈心中冷嗤,看来那日断崖想要他命的,果然就是这厮。
叶诉退开两步,依旧笑的如沐春风:“楚兄何故防我至此?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一场,叶某关心她,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罢,目光挪至金挑子处,微微闪烁了下。
楚戈则轻轻转动剑柄,被寒月照出的幽光直直射在叶诉面庞,男子冷漠道:“青梅竹马已是过去,如今她是我的妻,生是,死亦是。”
收剑入鞘后,他揽着女尸双腿,托着她后颈将人慢慢抱起,“看来埋在此处容易被老鼠盯上,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楚戈抱着女尸大步遥遥,路过叶诉身边时,那盖头却被股莫名的力量掀落在地。
月色下,顾青兮清丽的眉眼如画,正安静的躺在男子怀中。
可叶诉还是琢磨不定,他单手握紧扇柄,几步追上,迅速的扯住了女尸手腕。
捏住之后,他满面痛惜的看向楚戈,质问道:“楚戈,她为何会死?!”
楚戈嫌恶的打掉他的手,冷言道:“你问我,我去问何人?”
随即,视线落在了那只金挑子上,“若叶兄真有闲心,不妨替在下去查一查那灯笼婆子的踪迹,关于她突然刺杀我妻这件事,楚某也会追查到底!”
楚戈抱着女尸快步往山下去。
而叶诉倒是没急着走,盯了一眼喜轿旁躺的七零八落的送亲者,他踢了一下最近的轿夫。
一名属下看着他,轻声问:“大少爷,刚刚那女人——”
叶诉眼眸平静:“死了。”
他虽不通医理,但也是练武之人,摸脉断生死这么浅显的事他还是会做的。
属下继续:“可那真的是顾娘子吗?”
叶诉瞥一眼仍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其中只少了秋雁,他倒也没过多怀疑:“看来,兮兮确实死了。”
他挥开折扇,望一眼天上明月,眸中似有惋惜和不忍:“兮兮,我也不想杀你。”
不多时,那名轿夫醒了过来。
叶诉主动上前将人扶起,温和道:“请问,与你们同行的阿霞婆婆怎么不见了?”
他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对于秋雁突然刺杀顾青兮的举动,他也是半天都没想明白缘由。
轿夫一见是叶家的公子,这才痛哭流涕地握住他的手:“叶少爷,救命啊!”
叶诉安抚他:“不急,您慢慢讲。”
可轿夫描述的事情却没一件是他想知道的,甚至连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晕过去的都说不明白,唯独提到了“新娘子忽然跳喜轿”这个疑点。
叶诉越听表情越冷,只是面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最后,他听烦了,将这些人打发给了护卫处理,独自带上几人直奔秋雁家中。
不过,他来晚了一步,小院里早已人去楼空。
跟在他身旁的属下,依情况分析:“莫非是秋雁不想继续为少爷办事,索性带着家人逃走了不成?!”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早年她家乡遭灾,若非少爷心善将他们安置在此,他们早就被洪水给冲走了!!”
属下对叶诉死心塌地,却不知是叶诉先一步盯上了秋雁那一家四口。
而她爷爷的毒,自然也是他所下。
若想人为己用,需得先叫他陷入困苦,随后再拉一把,无论多么烈的性子也是能够轻易驯服的。
这还是那人,交给他的道理。
但叶诉却并不赞同属下的猜想,他轻摇折扇,笃定道:“不,她不会逃。”
可又不知这计划之中到底哪一环出了问题,最终,男子折扇一收,吩咐下去:“全力追捕秋雁,要留活口。”
然后,又意味深长的叹息道:“希望,她能活到被我寻到的那一天吧。”
属下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但还是照吩咐去做了。
而楚戈和顾青兮都清楚,叶诉是永远也找不到秋雁了。
得到人皮脸谱后,女子就提出了一个计划。
她与楚戈兵分两路,楚戈留下来迷惑叶诉等人,想尽办法叫他们相信死的就是顾青兮。
而顾青兮会提前帮秋雁换上喜服,戴上头面,顺便将人皮贴在秋雁的脸上。
楚戈是故意阻拦叶诉看女尸的脸,又在路过他身边时,有意掀开了那只盖头。
唯有故弄玄虚,才会让叶诉来不及想明白其中有诈。
至于顾青兮,她早就去了秋雁家通风报信,带着一家三口绕路从北山脚下山,那处有楚戈提前布置好的接应,这会儿,已经顺利回了楚府。
然而面对秋雁的爷爷和爹娘,她倒也坦荡的没有隐瞒。
她如实相告秋雁死亡的前因后果,也提到了叶诉。
而秋雁的爹娘听后,起初是哭闹了一通,却很快就被老爷子给呵止住了,老爷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并未责怪顾青兮。
他唇周隐隐附着些黑斑,说话也是气若游丝:“我早知那叶家的公子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偏偏我的子女不够争气。”
“只是可惜了我的小孙女……唉,是我对不起她啊!”
老爷子喟叹不止,话落便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而后,他主动拉住顾青兮的手,“对不住啊姑娘,秋雁请口技师过来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今晚可能要出事,但又实在是无力阻拦,险些……也把你给害了。”
“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老爷子虽不知叶诉的谋划,但也明白,此事必定和眼前的姑娘相关。
他一生从未害过什么人,临了,自然也不愿造这个孽。
顾青兮被老人家温热的手捂得一怔,不由自嘲的笑了下,她轮回八次,还是唯一一回收到旁人的道歉。
没错,秋雁虽有不能言的苦衷,但毕竟真正的受害者是她和楚戈。
顾青兮点了点头:“我收下您的道歉,不过我也答应了秋雁,会治好您的病,你们且安心住下,等着府医过来吧。”
其实她也很期盼楚家的府医,听楚戈说那钟十三医术超群,若真如此,她也能早些恢复了记忆。
……
翌日,顾青兮刚用完早膳,便听到轻微的叩门声响。
门房问了句“来者何人”,门外很快传来回应,那人语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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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沙哑,音色也带着明显的苍老。
来人报上名号,态度规规矩矩:“请开门,我是钟十三。”
是府医?
顾青兮走至门旁,蹙了蹙眉。
不过,楚戈确实告诉她,为了更快的将府医接来,他特意让府兵快马加鞭赶回楚家,府兵一路狂奔数个时辰,回程也是选了最便捷的山路。
这府医本该早早就接来,可每次轮回他们都没等到人来,二人就先出了意外。
如今顾青兮玩了一手死遁拖延时间,也是该请钟十三为她好好治疗了。
顾青兮亲自打开了门,门外老者冲她作了个揖,低头时,草帽上的晨露顺着帽檐滑落,不小心掉到了她的手上。
钟十三驼着背进门,卖门槛卖的很是吃力。
“哎哟哎哟……老朽我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半条命都快要给搭上了,快先给我端杯茶来润润喉咙……”
他进来之后,抬眼偷偷瞄了下顾青兮。
而门房看到他这副样子,眼皮子不停抽筋,转身去关门时,神情还有些哭笑不得。
顾青兮瞧了一会儿钟十三,忽的怪异一笑。
路都走不明白的老头,还有力气赶夜路?
此人分明有问题!
女子上前一把掀了他的草帽,不客气道:“半条命都快搭上了?那真抱歉,恐怕你剩下的半条命也没法留了!”
她说着就捏住钟十三的脸,“撕拉”一声,把那张苍老的人皮给揪了下来。
而后,女子抄起倚门的木棍,对着钟十三就要挥下去:“鬼鬼祟祟,必是叶诉派来的奸细!”
而钟十三先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装驼背了,“嗖”的一下就溜去门房后面,并朝着院中大喊大叫道:“楚锦之,快出来管管你家悍妇!!”
楚戈刚和秋雁的爷爷说了会儿话,闻言,他慢悠悠走出来,声音淡漠道:“活该。”
“兮兮,这人是奸细,把他打出去。”
钟十三使劲翻了个白眼,脚下逃命的功夫倒是一流:“楚锦之,你不是人!”
他逃到楚戈身边,气喘吁吁的开始控诉:“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不是你叫府兵捎话给我,叫我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救你夫人的吗?”
“我爱驹都要跑断腿了,拼了老命过来,你连口茶水都不备,反倒叫你夫人来打我?你们、你们这一对恶夫悍妻,丧尽天良啦!!”
说着说着,竟作势抹起了眼泪。
而顾青兮则看得瞠目结舌,得知是场误会,她立刻放下了手中木棍。
只是她没想到,传说中医术高超的府医钟十三,竟非迟暮老人,反而是个这般心性活泼的男子。
不过,她绝不会因钟十三嚎丧几声就心软。
刚刚她的行为虽说过激,但她也绝没觉得自己是错,毕竟她才刚用了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叶诉以为她真死了,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她惜命是正常的。
只不过——
女子仔细看了眼钟十三的人皮脸谱,发现和秋雁给她的很是相似,于是快步上前,开口问道:“钟十三,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31. 第 31 章
钟十三闻言一声抽抽,又往楚戈后面躲,他可还没忘这女子方才凶神恶煞地模样,简直比那山中猛虎还要吓人!
然而,楚戈却默默让开了路,嫌弃道:“问你什么就说。”
钟十三:“……”
他看出来了。
昔日一同长大的楚三少竟是个深藏不露地恋爱脑,重色轻友的家伙!
钟十三愤愤白了他们几眼,眼泪一收,神情有点嘚瑟道:“啧啧,顾娘子莫非是对我这人皮脸谱感兴趣?要不你求求我,我告诉你?”
顾青兮作势要撕了那脸谱。
钟十三忙阻止她:“哎别!”
见楚戈眸中隐含笑意,他磨磨牙,臊眉耷眼道:“这是我离家游历时花重金买来的,不过后来听说那小村庄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洪水,整片村落都冲没了,阮师傅一家估计也……”
他惋惜地摊了摊手:“顾娘子可不能撕坏了它,放在当世,这可是绝版,要好好珍藏的~”
他趁机抢回脸谱,爱惜的摸了又摸。
他自小被楚老爷领回府中,跟着老府医学艺,楚府就是他的家。
十九岁那年,师父去世,他因伤心过度跑出去游历了整整半年才归,不过回来后却没见到楚戈。
后来问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他才知楚戈进京赶考去了。
钟十三其实很早就想来京城见识见识,奈何他是楚家医术最好的一位,如果不是楚戈这次急召他来,他还真没机会溜出来玩。
钟十三显摆的扯着人皮脸谱对楚戈晃晃,随即喊门房道:“小北北,快把我爱驹牵进来!”
门房小北以前跟他也玩得好,所以刚一开门,就认出了钟十三。
不过他没理这人,反而还躲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他可是知道顾青兮的性子的,料定顾青兮绝对会好好教训钟十三一通。
小北开门出去,很快牵了头驴进来。
顾青兮惊讶:“你就骑它来的?”
钟十三哼哼:“怎么?瞧不起我们小翠啊!”
顾青兮挑眉:“小翠是我们家鹦鹉的名字,你的驴,换个名字来!”
钟十三惊愕地跑去楚戈面前,满脸的不敢置信:“看看,看看,你夫人如此霸道,你还不赶紧把家法——”
他摆明故意气顾青兮,但顾青兮却并不生气。
她抢回人皮脸谱在日光下瞧了瞧,见四周已生裂纹,于是摇摇头,毫不留情扯碎掉:“都成了残次品,还绝版呢!”
可她突然的举动,直看的钟十三血压高,钟十三“嗷呜”一声就要气晕过去。
顾青兮俏丽的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先别忙晕,你若能治好我的失忆之症,我陪你一个崭新的脸谱来。”
钟十三翻白眼:“呵呵,红口白牙的,你好能吹呀!”
顾青兮也不纠缠:“不答应算了。”
她把碎掉的脸谱丢过去,耸耸肩:“那你卖破烂去吧~”
“你——”
钟十三露出哭相,最后无能狂怒地骂了句:“歹毒。”
就在他又想哇哇哭个不停时,一回头,秋雁的爷爷正从院子里走出来。
钟十三立刻停止嚎丧,眼珠子瞪得铜铃大,他疾步上前绕着老爷子左瞧右看,最后喜笑颜开道:“阮师傅?!”
老爷子因病步伐蹒跚,但经过一夜的休养,精气神倒是足了些。
他看着钟十三笑的慈祥,慢吞吞道:“我还记得你,钟小哥。”
钟十三马上忘了在顾青兮那受的气,笑的眉飞色舞:“阮师傅您没被洪水冲跑可真是太好了,咦?”
他忽然定睛看向老爷子,而后低下身来,盯着老人唇周的黑斑琢磨了下,继而忿忿不平道:“好阴险的毒药!”
“阮师傅,是谁对您下的毒,您告诉我,我去帮您毒死他。”
老爷子唏嘘着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顾青兮听出重点,忙走上来问:“你说老人家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钟十三已经明白她刚刚是在耍自己了,但讲起正事,二人都收敛了玩闹。
钟十三伸手指着那星星点点的黑斑,低声道:“顾娘子且看,这斑点如今尚浅,形状也不算完全,下毒之人精准的将用量控制在了五年之内。”
“只要五年时间一到,黑斑成型,阮师傅便药石无灵了。”
顾青兮思量道:“所以,这是一种慢性毒药?”
钟十三:“是西域的一种花汁,我有幸见过,但那般偏远之地,想来非富即贵之家是极难弄得到的。”
顾青兮明白了。
叶诉要通过阮师傅来控制秋雁,而他们所图谋之事五年内必能达成,所以到时候,秋雁也就没有用了。
“看来,他从未想要真正的放过这一家人。”
楚戈也长叹一声。
顾青兮有些恼:“这不就是怀璧其罪么!”
只因这种绝技遍天下就阮家一家会用,所以叶诉,才要想尽办法将他们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然而,消除威胁的最好方法就是毁掉。
顾青兮又一次刷新了对叶诉的认知,此人不仅心思缜密,手段也是极其歹毒。
钟十三见气氛有些沉闷,出声安抚他们:“莫担忧,此毒我可解呀。”
说完,又抓着老爷子的手道:“数年前,我在您手中买下的人皮脸谱被顾娘子给毁了,所以在下想请您再给我重做一个,可以么?”
老爷子点点头:“这都不是难事,老朽还要多些钟小哥了。”
“哎,不谢不谢!”
他说着取出腰间的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六支金灿灿的金针。
而顾青兮一看到那东西就“嘶”出了声,她皱眉道:“你们医师不是以把脉配药为主吗?非要用针灸之术?”
钟十三认真道:“是药三分毒,能用针,干嘛要喝药。”
顾青兮:“那我呢?也要用针。”
钟十三听她问,忽然憋不住笑了下,“原来顾娘子你怕针啊,那我偏给你用针!”
顾青兮:“……”
老爷子的事情说完,府兵很快把秋雁的尸体抬了过来,若非为了等钟十三过来,他们一早就要将秋雁下葬了。
顾青兮怜惜的看了一眼秋雁,问钟十三:“你能看出她是否中过什么毒吗?”
其实也不怪她这样想。
昨晚楚戈本答应秋雁会护住他们一家,奈何秋雁却非要赴死,除了身中剧毒需要解药维持这一种可能性,她暂时也想不到更多了。
钟十三没想到这还有个女子,医者父母心,他立刻将一枚金针插入秋雁的心口。
须臾,针尖上显现出了黑色。
钟十三哀叹道:“这位姑娘以毒入骨髓,除却每日用解药吊着性命,哪怕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法根除她的毒了。”
顾青兮和楚戈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猜的没错。
如此这般,秋雁确实必死无疑。
晚间,刚给老爷子施完针的钟十三便过来饭厅用膳,楚戈和顾青兮早就坐在一旁等着他了。
面对满桌珍馐,他们倒是提不起兴致,但钟十三却大快朵颐吃的乐悠悠的。
钟十三边吃边劝他们:“吃嘛!哎哟,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今朝有酒就今朝醉呗。”
“待我吃痛快了,立刻为顾娘子施针。”
顾青兮眼皮子跳了跳,这报应来的还真是快,她白日里才戏耍过这厮,一天不到,这人就来报仇了。
楚戈见状,从钟十三筷子下抢来一块上等的梅花肉,放入她碗中:“兮兮,多吃些,等出了门,外面的饭菜未必合口味。”
钟十三听罢,眼珠子一转:“外面,你们要去哪儿?”
楚戈淡淡道:“不是我们,是你、我和兮兮。”
钟十三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怎么还有我的事啊,我才到京城呢。”
楚戈不理会他,又道:“给你三日治好阮师傅,三日后,浮明山上真观,恐怕咱们还真得去走一趟了。”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顾青兮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
叶诉总有一日会发现她是诈死。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主动入局,调查清楚叶诉的图谋和他背后之人。
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叶家,还不足以在京中掀起风浪。
叶诉背后,必有高人。
-
叶汀今日没去醉花楼里吃烤鸭,这几年来,她总是隔三差五就派娇儿出去打探一下有关顾青兮的事。
哪怕那人,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叶汀百无聊赖的逛着街市,看着天色渐晚,便带着丫鬟去旁的面馆里饮一盏茶。
这面馆挨着皋陶山脚下,除却羊肉面一绝,就连老板随手泡的茶水,喝着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娇儿已经离开她快一个时辰了,叶汀心中着实有些七上八下。
昨晚是顾青兮和楚戈成婚的日子,她本想鼓励大哥再去争取一下,奈何叶诉除了连连叹气,却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可那之后,楚府忽然安静下来。
其实叶汀一早就觉得顾青兮嫁人这事很怪异,她还特地跑去楚府门前看过,府上并不似要办喜事的样子。
难道这探花郎,竟对兮姐姐如此敷衍吗?
她心不在焉喝下盏茶,并没注意旁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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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客人。
顾青玉搅着手帕,和倒夜香的老蔡媳妇说:“这都传顾青兮在成亲的路上死了,也不知事情是真是假?”
蔡婶子:“你家那小浪货回没回去,你们还不知道吗?”
杜梦澜:“没见那妮子的影儿啊,估计传言是八九不离十了。”
蔡婶子:“其实我也听我家那口子说,好像是真死了,就死在皋陶山上,被个喜婆一灯笼戳死的!”
杜梦澜哈哈笑:“死了好啊死了好,小贱皮子一分聘礼都不叫给,这就是她的下场!”
顾青玉表情有些犹豫:“你们说的跟真的似的,但我还是不太信。”
杜梦澜啧啧:“你个傻丫头,你比那小贱皮子皮肤更白,小脸更尖,探花郎不是就吃这一套嘛,顾青兮死了,你嫁过去享福不就成了!”
顾青玉一想到楚家的富贵,还有那做梦都想搬进去的大宅子……
她掩唇娇羞:“也不知姐夫,他能否看得上我——”
顾青玉话还没完,就被猛冲上来的叶汀踹倒在地。
杜梦澜和蔡婶子也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向怒瞪着他们的叶汀,不解道:“汀汀?你这是做什么啊汀汀?”
“你看,把你表妹都给踢疼了……”
叶汀的母亲可是她嫡亲的姐姐,杜梦澜今后还想保持着跟叶家的长久来往,自是不太敢惹叶汀的。
而记忆中的叶汀总是柔柔弱弱,不成想,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
叶汀早就不做那软弱的可怜虫了,自从上次顾青兮救了她一命,她就发誓要变强,将来她也可以保护顾青兮的。
可是这三个死婆娘,竟然诅咒兮姐姐死了。
她挥手赏了杜梦澜和蔡婶子一人一个巴掌,随即掐腰道:“你们胡言乱语些什么?再敢诅咒顾青兮,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杜梦澜似是被打蒙了,想要发怒却又不敢,只能隐忍着委屈道:“哎哟汀汀,你怎可对我动手?”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姨母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姨母!”
叶汀说着还不解气,见顾青玉刚爬起来,又一脚踹了过去:“丑八怪,死八婆!长得猴子一样还妄想探花郎能够看得上你!”
“我告诉你丑八怪,探花郎只喜欢顾青兮,你想屁吃去吧!!”
她不管不顾爆粗口的模样,着实惊呆了整条街上的人。
尤其是杜梦澜。
她看着叶汀那副凶悍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她身上多了点顾青兮的影子。
顾青兮曾经也是如此强横,哪怕被打的腿要断了,躺在泥里,哪怕……哪怕顾老三去撕扯她的衣服,差点、差点行那不轨之事——
顾青兮却依旧死咬着牙,要跟他们一家拼命。
顾青兮是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可杜梦澜不敢让人知道,其实她从心底,确实是有些怕顾青兮的。
叶汀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带着丫鬟打算先回别院去,而出门打探消息的娇儿也急吼吼地往回赶,二人刚好在府门前相遇。
娇儿虽说不怎么喜欢顾青兮,不愿她家小姐总是热脸贴冷屁股。
但乍一听到那传闻,心中也是于心不忍。
娇儿拉着叶汀进门,还未到房中,就绷不住道:“二小姐,顾娘子她……确实是故去了……”
“你说什么?!”
叶汀心神俱震,一张小脸上血色全无。
娇儿把得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告诉了她,说那楚戈也亲口承认顾青兮是成亲途中被害死的,而且这几日,正打算将其安葬。
但因介意顾青兮和叶诉儿时的情谊,他不预备邀请叶家去参加丧礼。
叶汀瘫坐在椅子上,半晌都发不出声音来。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说很想再见顾青兮最后一面,但楚戈不是吃素的,她必然是混不进去。
她窝在榻上痛苦半宿,最终决定去请大哥来想办法。
叶汀以往从不进大哥的房间,而叶诉也很少回别院,便也没有锁门。
叶汀推门而入,发现叶诉今夜并未归来。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祭奠一下兮姐姐呢……”
她游魂似的欲往外出,倏地夜风吹入,书案边掉下来个本子,本子被吹的摊了开来,其中夹着的纸张正落在脚下。
叶汀拾起,轻轻读道:“浮明山,上真观?”
道观里,应该可以为故去之人点长明灯吧?
难不成哥哥也要这样做?!
她欣喜的跑回房中,连夜收拾了行囊,为方便上路还扮作男子打扮。
翌日一早,叶汀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浮明山而去。
32. 第 32 章
三天后,顾青兮、楚戈和钟十三准时出发。
浮明山在京城偏西,马车半日便能到达,傍晚时分,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村镇,村落紧挨山峦,因此也随了这座山的名字——浮明村。
只是马车刚一进来,便有几名着粗布衣衫的男子驻足望向他们。
顾青兮撩开窗帐,敏锐的凝了下眉。
钟十三的脸谱尚未做好,只能以本相示人,而顾青兮未免沿途被叶诉的眼线盯上,又故技重施扮作男子。
钟十三正打算挤过来看一眼外面,顾青兮就“刷拉”放下窗帐。
“嗯?你看到鬼了啊,动作这般快。”
钟十三嘲笑的问出一声。
顾青兮则回了他四个字:“人心鬼蜮。”
钟十三挠挠头:“啊?”
顾青兮伸手比划了下:“这里的村民长得与咱们不同,南瓜大的脑袋,四只眼,两只鼻子,三张口!”
她煞有介事地望着钟十三,钟十三直被她说的连连后退。
但马车太小,他退无可退,索性求助似的看向楚戈:“楚锦之,她说的是真话吗?”
楚戈正闭眼小憩,但也并未真的睡着,闻声想也未想,痛快道:“是。”
钟十三:“……”
顾青兮见这小神医仿佛真信了似的,不由得“咯咯咯”笑起来:“骗你的,哪有人会长成这样!”
“我只是见那些村民对外来的人有排斥心理,不想他们一直盯着马车看,所以才拉下了窗帐。”
不过村民的态度她也能理解。
他们这一路上嫌少遇上什么人,这浮明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见不到生人的村民有恐惧之心实属正常。
但即便村民反感外人,他们也是要进来的。
毕竟上午钟十三给阮师傅治疗耽误了一会儿,出发时已近正午。
又赶了整整半日的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楚戈:“夜里无法上山,据说上真观处在浮明山最高处,今晚咱们找家客栈住下,明早再上去吧。”
顾青兮表示赞同。
而钟十三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吃饭,他本想借着给顾青兮治失忆的机会在京城大吃特吃,可又被这对无良夫妇给拐到此地。
钟十三只能安慰自己:莫愁莫愁,山野小店也有山野小店的美味特产~
他满怀期待的撩开自己那侧窗帐,发现天黑的确实很快,这才聊了不过几句,光线就暗的厉害。
好在今晚月色明亮,他还是能看清楚周边环境的。
进村这条路的两侧皆是林子,前方则有一片河流,河流两旁是冒着人间烟火的人家,似乎远处挂灯笼的地方,门口站了不少的人。
难不成,那处就是客栈?
然而过来之前,他们也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算,浮明村毕竟不怎么接触外界,也未必真的会给外地人提供客栈。
如若没有,便寻一户人家给些银钱,糊弄着安顿一宿也就是了。
钟十三在楚家养尊处优,并没怎么吃过苦头,他其实不太想随便糊弄,最好还能找到家客栈。
于是他将脑袋伸出窗外,想要将点灯笼的那处看的更清楚些。
倏然,耳旁一阵劲风拂过。
幽幽的凉风伴着几许竹香泄入进来,钟十三神情微怔,寻着风的源头往侧方林中瞟去。
只是这一眼不看还好,看过,他却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楚戈和顾青兮正要吩咐车夫停下,钟十三就尖利的叫了一声“有鬼啊!”,随后,脸色惨白的收回脑袋,照着顾青兮就要扑上去。
不过他没能成功扑到女子,反被提着他衣领的楚戈给挡开了。
钟十三哭唧唧地抱住楚戈,明明身形高挑,这会儿却缩成了鹌鹑大小。
顾青兮扶额,拍拍他的肩:“你别嚎,等下咱们真要被赶出去了。”
钟十三表情委屈,偏头时,俊白的面上还泪汪汪的,“顾娘子,你说得对,这里的人真的好可怕啊。”
顾青兮:?
他缓了几下,坐正之后看着他们,然后伸手比划着说:“这里的村民竟然真的有南瓜大的脑袋,四只眼,两只鼻子,三张口!!”
顾青兮:“……”
楚戈:“…………”
不多时,楚戈迈步下车,顺便将顾青兮也接了下来。
钟十三原本想说服他们赶紧回返,但二人不理他,并且觉得他的谎言相当拙劣。
钟十三虽胆怯,但也不敢独自呆在马车上,他无法,只能跟着一块下来,可方才那一幕他自认绝不会看错,毕竟医者的眼神也是专门练习过的。
他真切的看到林子里那人……
或者说,那有可能都不是人!
顾青兮下车之后,先是往两侧望了几许,见家家户门紧闭,有些刚刚还开着门闲聊天的,这会儿看到他们也飞快的关严了门。
而这一条转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小路,唯独点灯笼的那处,房门大开。
灯笼上用红纸粗糙的描摹着一个“栈”字。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边二人:“那里应该就是客栈了。”
可能还是唯一的一个。
而他们三人站在一起,个个都身形高挑,容颜俊俏,客栈门旁三两成堆的外地人看到他们,便不自觉的都露出惊艳的神情。
楚戈薄唇微抿,侧身挡住顾青兮,刚好顾青兮不愿被人盯着,便乖乖走在他身后。
楚戈犹豫着伸来只手,像是害怕视线照顾不到的地方,会有人对女子不利。
可他们如今的关系……
他又不合适对顾青兮表现的太过亲近。
从前,顾青兮答应了同他相处试试之后,两人虽也一起去过不少地方游玩,可如今兮兮失了记忆。
加之叶诉的事情尚未完结,顾青兮恐怕无心男女之事,这个话题便无疾而终了。
顾青兮盯着男子那只手,倒是没怎么犹豫就握了上去。
握住后,掌心传来温热。
她便觉多了许多的安全感。
但两名男子牵着手走确实怪异,未免他们被当成有断袖癖好之人,顾青兮拉下衣袖,用宽大的袖摆遮住了二人紧握的手。
直到来到客栈门前,便有人主动上前来搭话。
那人着一身水蓝色长袍,手上还握着不知名的书,他礼节性的抱了抱拳,笑容温和道:“敢问三位兄台,可是要去上真观的?”
钟十三惊讶:“你怎知?”
那人听罢很是高兴,自我介绍道:“在下名唤朱尧颂,许州人士。”
说罢,又看向钟十三:“来这浮明村的十之八九都是为了登浮明山,而上真观作为近年来少有灵验的道观,总会引得大家想要上去求些什么。”
朱尧颂很是坦荡,晃晃手中书卷:“就比如我吧,我求的便是能高中状元!”
他笑着说出自己的心愿,顿时引来旁人的笑声。
“朱兄莫要说那大话,别说是状元,就是今年被钦点的榜眼和探花,以你的学识又能比得过哪个?”
朱尧颂不悦:“你又怎知我比不过,只可惜榜眼和探花我没遇上,若遇上了,一准能比过!”
他不再理会那人,又看向顾青兮他们:“敢问各位兄台,如何称呼啊?”
顾青兮眨眨眼眸:“我是顾青,他叫楚锦,那一位是钟十。”
钟十三听得眼皮子直抽,低声道:“你敢不敢取更难听一点的名字!”
顾青兮撇嘴:“你以为钟十三就很好听吗?”
钟十三气结,索性不理她了。
朱尧颂又问他们所求何事。
顾青兮垂了下眼,立刻回道:“求平安。”
朱尧颂不太理解她为何这样说,平安这般平庸的愿望,应该还蛮容易实现的吧,又为何非要跑来上真观求。
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是这三人家中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是个心怀天下之人,虽心心念念学业,但想要做官也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和抱负。
哎,个人总有个人苦。
朱尧颂真诚道:“在下忠心祝愿三位兄台能得偿所愿,一生顺遂安康。”
顾青兮也抱拳一笑:“那便祝朱兄学业有成,明年金榜题名。”
朱尧颂心中大喜,“谢谢,谢谢!!”
又聊上片刻,顾青兮便了解到,原来这家客栈也是刚开不久,几乎是随着上真观的声名鹊起之后,有经商头脑的村民才立马开了这一家小店。
想到方才其他村民对他们敬而远之的举动,进店时,她顺嘴问了老板一句。
老板像是并不想多说,可又觉得说不说区别也不太大,所以才开了口:“因为这阵子的浮明村不怎么太平,丢了好些个人,大概他们是害怕外地人吧。”
顾青兮点点头:“人之常情。”
老板闻言,忙道:“小相公通情达理,但也不用太过担忧,明日你们上山去,后日便能下来。”
“许了愿,就快些离开吧。”
老板给了他们一间上好的客房,而后抱歉道:“本店客房不多,基本都是三人一间,你们正好是三位,多多体谅啊。”
而钟十三心中正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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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刚刚看到的怪异场景,见他们可以住在一块,立刻答应道:“体谅体谅,我们特别体谅!”
老板见他们如此通达,晚饭时,还送了他们一盘新炒的瓜子。
饭厅就在一楼角落,这会儿已经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
顾青兮对美食兴趣不大,随意夹了两根青菜,用仅他们这桌能听到的声音说:“来之前确实考虑到这道观或许有什么问题,可没想到是供大家许愿的地方。”
钟十三:“这你就不懂了吧,道观里供奉的通常是三清尊神,而三位神仙就是能够保佑众生的呀。”
“明个我也要求一求,求神仙保佑我的医术能更上一层楼。”
顾青兮:“你已经很厉害了。”
钟十三感动:“顾娘子,你总算能说句人话了。”
顾青兮微微一笑:“就是有点可惜,连个失忆症都治不好。”
钟十三:“……”
这两日他确实给顾青兮施针过一次,但他发现顾青兮的病情比他想象中要难搞的多,主要是他看不出此女子的问题。
所以,顾青兮成功毁了他十几年神医圣手的招牌。
钟十三咂咂嘴,罕见的没跟他们计较:“对于这件事,我有个很小的建议,除了靠我的医术,你们也可以用其他疗法试试。”
楚戈:“什么疗法?”
钟十三笑的稀奇古怪:“笨呢,她在失忆之前你们都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再做一次嘛!”
“没记错的话,你们可都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感情如此深厚,互相刺激一下呗。”
“所以这叫做——刺激疗法!!”
楚戈:“……”
虽说钟十三的表情看着像在胡说八道,但顾青兮却真的有些赞同。
毕竟她和楚戈莫名其妙陷入循环,这本就不能用寻常来解释了,她有点怀疑是循环阻止了她的记忆恢复,否则,钟十三的医术不至于拙劣至此。
顾青兮放下筷子,斩钉截铁道:“行!”
而她刚说罢,楚戈端茶的手一颤,茶水瞬间洒到衣袍上面。
顾青兮不解的看向他。
而暗中观察一切的钟十三,却嘻嘻笑起来:“哎哟,锦之你的脸怎么红了呢?难不成你和顾娘子背地里做了什么羞羞——”
他话还未完,楚戈就敲了他脑袋一下:“休要胡言乱语。”
钟十三“嘶嘶”着揉了揉脑袋,气鼓鼓的往嘴巴里塞炒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是被你娘子吓,就是被你打!”
不过,钟十三那古里古怪的想法他们眼下还不能进行,毕竟房间里是三个人。
客栈的房间面积不大,紧紧挨着三张硬板床。
楚戈躺在中间,钟十三在左边,而顾青兮便躺在右边离门最近之处。
夜里,钟十三早已睡得昏天黑地,楚戈却怎么都睡不着。
顾青兮在夜色下转过了身,正对着望向男子,离得近了,男子眼下那颗小痣就变得显眼许多。
楚戈不笑时,整个人看着很是乖戾。
可对上顾青兮时,他却会故意收敛起源源外散的戾气。
感受到顾青兮在看他,男子微垂着眸,盯住了女子那张轻薄的唇。
顾青兮的唇没有饱满的很夸张,似乎和女子清冷的长相一致,唇上总像是附着淡淡的微凉。
而楚戈很清楚,那唇瓣的味道确实是冷的,还带着点幽幽的香。
似乎是盯着女子的唇看的太久,顾青兮眼中异色闪过,随后半撑着身体,头歪向一侧,懒懒的半坐起来。
楚戈以为她是担忧明天的行程,便想着安抚几句。
只是他才刚启唇,顾青兮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男子双唇之间。
“楚戈,钟十三提出那个疗法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顾青兮不似旁的古代女子,莫说直白的问出,哪怕连想想,都会羞的满面桃花红。
可楚戈还是听得心神震荡,薄唇微张,冷苏苏的气息瞬间染遍了她的手指。
然而,这个反应看在眼里,她也已经猜到了。
月色下,女子清澈的眸微微弯起,像是深谷中的幽兰照见了明月。
她在楚戈惊愕的神情中附身过来,朱唇缓缓贴向男子,两抹冰凉对撞,瞬间激发出了火焰般的热*潮。
顾青兮挪开之后,笑的却有些俏皮:“是这样吗?”
而楚戈却完全愣住了。
须臾,他滚烫的手指抓住女子的腕,似是有些焦急的追问道:“兮兮,若今日你身旁不是我,你可还愿用此法来……恢复记忆?”
33. 第 33 章
顾青兮着实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如果不是他?
女子心中的念头一闪而逝,她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却还是模棱两可的回了句:“你猜~”
-
翌日晨起,三人下楼吃早饭时,正好碰上昨晚前来搭话的朱尧颂。
朱尧颂今日穿了身月白长袍,书卷气满满,似乎头发也精心梳过一番,显然是对去上真观许愿这事很是看重。
旁桌友人看他如此,又忍不住哈哈笑道:“喂你不至于吧?科考看的是实力,许愿什么的不过是求个安慰而已。”
“是啊朱兄,别太认真了,很容易伤神的。”
朱尧颂气的想用书本砸他们,但又爱惜手中的书,最终只气闷骂了声:“庸俗之辈,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眼看两桌就要起了冲突,而朱尧颂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钟十三看不过去,端着粥碗坐到他身边,笑道:“朱兄,等下跟我们一块上山吧?”
朱尧颂知晓钟十三是在给他解围,忙感激道:“那便多谢钟兄了!!”
……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不出一个时辰,上真观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朱尧颂看着那座青砖灰瓦的建筑,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严谨和崇敬:“还好为了爬山而提前练习过体力,否则我这一介柔弱的书生,还真对爬山这件事有些犯怵。”
顾青兮听罢,看他一眼。
见这男子身形挺拔,臂膀有力,便知他此言不假。
钟十三:“朱兄如此心诚,定能感天动地,来年的科举,必能高中的!”
他又一次讲出激励之言,朱尧颂竟红了眼眶:“我此生便只有这一念,旁人皆笑我痴,没想到你我四人萍水相逢,你们竟然……”
“话不多说,请受在下一拜!”
朱尧颂对着他们毕恭毕敬的行个大礼,低头时,脖颈处划出一只用红绳绑着的平安符。
他将平安符塞回去,眼底皆是暖意:“我母亲知我为了许愿不远万里来这浮明山,所以特地去城隍爷那给我求了道符。”
顾青兮想起客栈老板的话,难得出声叮嘱道:“待朱兄许愿之后,便早些回许州去吧,你的母亲还在家中等你。”
朱尧颂:“我也是这般想的,她身体不好,时时都想我在身边。”
说罢,四人已来到门前。
似乎是他们刚刚的说话声被里面听到,还未等朱尧颂叫门,黑色的木板发出“吱嘎”一声,门便打开了。
门内之人一身素雪白衣,头上乳白色玉簪随意别着。
几道视线刚一撞上,朱尧颂就忍不住先发出一声惊艳来:“您、您难不成就是这上真观的观主吗?”
“您生的可真是……通透……”
像玉一般纯洁。
虽说观主是男儿身,可朱尧颂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想。
那人温雅一笑,面上却浮着几许不正常的余红,像是久病未愈所造成的。
而他先是礼貌的朝朱尧颂点了点头,随后就笑着看向楚戈,声音清雅似雪上寒梅:“锦之,许久不见。”
楚戈愕然,“三——”
见对方摇头,他忙改口道:“观主,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好?”
祁允咳出几声,侧身让开了路,捏着方男子用的素帕,有些气喘道:“老样子罢了。”
进门之后,自有知客接待他们。
祁允微笑着道了一声“锦之,稍后再叙”,便兀自去了梅林方向。
上真观建在山顶,占地面积之大几乎不可想象,此地客房众多,似是一早便知会有许多人来这儿许愿。
知客为接待的小道士,轻车熟路的介绍着饮食起居的规矩。
随后,扫了一眼他们四人,索性将他们安排在了同一排的厢房中。
知客离去前,好意指了下梅林方向,而后态度恭敬道:“这位小友,安顿好便先去梅林吧,观主正在那儿等您。”
房门一关,除了朱尧颂,其余人都在楚戈房中。
钟十三最是心急,忙问:“锦之,那观主是谁啊?你认识他不早说。”
楚戈眉宇有几分凝重,低声道:“他便是祁帝的第三子。”
“祁允。”
皇子名讳不可直言,所以他最后两个字用了口型。
但熟人不知祁帝最是喜欢这位殿下,尽管还是立了大殿下为太子,可却早早就赐下龙纹靴,也是为警告太子不可残害手足。
而祁允其人似乎也没半点野心,日子过得比那群告老还乡的朝臣还佛。
他并没培植自己的势力,一有时间,就去祁帝那儿陪父皇下棋饮茶,祁允心性极柔和,每次祁帝发火,便也都是由他来安抚。
钟十三嘀嘀咕咕的跟顾青兮科普,说罢还意犹未尽道:“他们虽身在帝王家,可能如此父慈子孝,还真是不易。”
顾青兮也很是赞同。
毕竟帝王之家,亲情淡薄是出了名的,上位者伴君如伴虎,子女也是兢兢业业不敢越界。
只是没想到,这上真观竟是祁允建立的。
顾青兮打算先回自己房间去歇歇,便嘱咐道:“同殿下接触,还是要保持距离。”
钟十三听后,一脸坏笑:“呦呦呦,这就管上相公了~”
顾青兮微微一笑:“钟神医,无事可做便多练练医术去吧。”
钟十三:“……”
他半辈子的好名声都毁在此女子身上了!!
顾青兮来到自己的厢房,推门而入时,倏地眉头一挑。
她总觉得这屋子里像是有些味道,淡淡的又极香。
好熟悉的香味……
顾青兮不似其他女子爱香,哪怕住在楚府,也从不让丫鬟们给她的衣裙熏香,她闻多了头疼,并不太习惯。
所以,一时间还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
同一时间,楚戈依照知客指路,很快便来到梅林。
此处种的皆是寒梅,所以这个时节,倒是没有开花。
他走上前来,见祁允正盯着一处枝丫发怔,默了半晌,还是犹豫道:“三殿下安好。”
祁允缓缓回神,转过身时将手中暖炉换了个方向:“探花郎不必拘礼。”
他坐下来,帮楚戈倒了杯茶,面上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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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带皇子的架子:“也怪我太过心急,若不早早跟父皇举荐了你,你恐怕早就会被安排个更合适的官职了。”
楚戈:“其实是我不愿入朝,又怎会怪到三殿下您身上。”
祁允见到他像是很高兴,“官职早晚会有,大祁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父皇更是需要,还是请你多多思量一下,再做打算。”
话落,他兀自笑笑:“不说这些事了,我方才见你们四人同行,可都是锦之你的至交好友?”
楚戈如实回应:“朱兄是山下客栈遇上的,顾兄是我远房亲眷,而钟兄……是我府上管家。”
他知祁允病重,但却不敢举荐钟十三去给人看诊。
毕竟钟十三若看不好祁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再者说来,皇家御医那般多,也轮不到钟十三来管这闲事。
正如顾青兮所言,皇家的人再和善,也没必要太过亲近,否则谁又知晓会惹来何种麻烦。
祁允轻笑,面露艳羡:“有三两好友同行,想必途中也不会觉得无趣,年轻人是该多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总是人间最美好之事。”
楚戈恭谨:“殿下也会有的。”
祁允轻叹口气,又止不住咳了几声:“我便算了吧,此生本就少了许多乐趣,惟愿父皇康健平顺,将来我去了,也能够放心了。”
楚戈目光微敛,他倒并非无情之人,自然也为祁允的命运所感叹。
叙过话,便也到了傍晚。
楚戈起身告辞时,抬头一瞥,正瞧见梅林中的那间小房内,似乎有明明灭灭的火光。
祁允看他好奇,不由笑道:“锦之先去用晚膳吧,你想去那座殿,明日再去就好。”
楚戈应了声“是”,跟着等候多时的知客一路回了厢房。
路上,他还问了一嘴关于那座殿的事,知客倒也知无不言:“那是观主专门建的一座私人殿宇,明日我可为您带路。”
“多谢。”
楚戈回来时,正遇上顾青兮、钟十三和朱尧颂在门前等他。
四人一起去了膳房,上真观的饭菜以素食为主,不过味道不错,他们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吃过饭回来,楚戈道:“既然遇上了殿下,咱们便在此多留几日吧。”
顾青兮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开门进了自己那间房。
其实他们本就是按照秋雁的线索过来查探,压根没打算来了就走,而刚刚楚戈那般讲,不过也是为了给其他人听。
否则旁人都是许愿之后就下山去,他们逗留多时,容易惹人遐思。
而顾青兮回来之后,那股味道依旧还在。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心慌,索性洗漱一番,早早歇下。
她褪了外裙,着里衣躺下,不久就睡着了。
夜里睡得沉时,她咕哝着翻身,忽的“嘶”出一声,仿佛有什么硌了她的腰。
女子呼着痛的清醒过来,手往那被褥下试探摸去,很快,就摸到一枚手感清凉的物件。
拿出一瞧,顾青兮顿时惊得坐起了身。
眼前之物是一枚玉石。
而她在之前的某一次轮回中,刚好就见过。
34. 第 34 章
清早,楚戈刚披上外衫,顾青兮便急吼吼地来敲门了。
女子敲门心切,像是从未这样慌张过。
楚戈直觉有事,忙解了门栓,将她让进来。
顾青兮脸色很是不好,眼窝下的青黑肉眼可见,但她像是没有心思去顾这些,把人拉坐在椅子上,拿出了那枚玉石。
“此事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
顾青兮深吸口气,指着那玉石道:“这是我第五次轮回时在叶汀那儿见过的东西,当时她还叫娇儿去把玉料磨了,打成两支玉簪要赠我一支。”
“这玉的质地通透,与寻常玉石很是不同,所以我绝不会认错!”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完,面上的担忧也更重了。
楚戈接过玉石细看,而后轻声问:“你的意思是,你住的那间厢房,叶汀也住过?”
顾青兮:“没错,且不说此地距京城山长水远,叶汀是叶家二女,是叶忱和杜梦雪的宝贝千金,她为何会跑到这里来呢?!”
她知晓自己在叶汀心中一定极具分量,只是尚未弄清缘由。
叶汀很珍爱这枚玉石,绝不会随便将其丢在哪里。
楚戈很快听懂了她的意思,眉宇凝重道:“暂且抛开她跑来这上真观的原因,但恐怕……她是被迫离开那间厢房的。”
顾青兮叹息了声:“也怪我粗心大意,那房间里的味道分明就是叶汀喜爱的熏香,我却要等到发现玉石,才想起来!”
“你也不要太急,三殿下是这道观的观主,咱们去禀了他,先请他帮忙找找看。”
楚戈提议道。
顾青兮捏着玉石的手微微发颤:“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
叶汀生的秀美可爱,加之身份又特殊,或许是谁人见了她心生歹意,才将她撸了去。
要挟要钱才也就罢了,可若是——
想到此,顾青兮的心又提了起来,却又实在做不了什么。
总不可能是这观中之人干的,祁允就更不可能了,他一介皇子高高在上,世间美好之物他都拥有了,绑个女子做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二人都没心思用早膳,三口两口粗略吃完,就一块去了梅林方向。
祁允果然在梅林饮茶,时不常还摆弄一下花草。
他外披的大氅厚重,蹲下来时刚好落在葱翠之处,瞧着很是安静。
顾青兮是第二次见到这位三皇子殿下,站在祁允身边,只觉得原本烦乱的心都跟着宁静下来。
祁允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平心静气,怪不得祁帝如此喜爱他。
祁允回头时看到他们,笑着起身请他们坐,堂堂皇子言行之间毫无架子,就连侍奉他的人,都带着一种别样的松弛。
“锦之可是急着去那殿宇?”
祁允未语先笑。
楚戈看了眼顾青兮,有些凝重的讲出了叶汀的事。
祁允神情愕然,“叶汀?你说的可是京中积善之家叶家的二女么?”
“是的,殿下。”
楚戈见他知道叶汀,心中的担忧也减少许多。
若祁允肯帮忙,那叶汀就有希望了。
祁允抬手唤来几人,这几人一看便是有功夫在身的,他将寻找叶汀的事吩咐下去,那几人应了声“是”,随后各自离去。
祁允抱过不知打哪跑来的野猫,笑的温和:“你们放心,他们个个都是追踪痕迹的高手,寻个人不成问题。”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笑意也越放越大:“我儿时身子就不佳,宫廷之中尔虞我诈是常有之事。”
“父皇怕我受旁人所害,便将他们赐给了我。”
“父皇他待我……真的很好。”
祁允像是面对老友般讲出如此隐秘之事,楚戈和顾青兮却都有些不太自在。
尤其是顾青兮,她不太愿意听这些皇家的事,恐怕麻烦上身。
而且她也觉得奇怪,祁允对皇家那些事竟毫不避讳。
就算他很欣赏楚戈,但与她又不熟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祁允已经站起身来:“走吧,你们随我去那座殿看看吧。”
顾青兮偏头往梅林深处的殿宇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从窗口映出,红色的殿堂给人一种巍峨之感,令人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敬畏之心。
来到近处,股股檀香飘飘袅袅,那一排排的长明灯也更叫人看的真切。
祁允进殿之后先上了三炷香,而顾青兮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忍不住往供奉的长明灯处瞟上几眼。
祁允回眸时看到了她,笑道:“这位小兄弟,是对这灯的主人感到好奇么?”
顾青兮抿了抿唇,还是大胆承认:“是的,殿下。”
她尽可能的压着声音回话,希望祁允没发现她是女儿之身。
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是有些多余了,祁允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身上,而是眼带哀愁的看向那些灯盏:“他们都是我大祁的兵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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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大祁抛头颅洒热血,此处该有他们一席之地。”
“惟愿他们来世能安享太平,不再受战乱的折磨。”
祁允说完,目光落向最中间的那一盏灯上。
顾青兮跟着望去,发现那盏灯的外观似乎与兵将们的长明灯不太一样,于是,她将视线移到灯主之上,看过几眼之后,顿时惊讶的捂住了嘴。
灯主的名字是——祁匀洪。
也正是这大祁当今的帝王。
祁允似是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便主动解释道:“这是一盏平安灯,我为父皇燃的,父皇为国事操劳半生,即便是如今,也未能停下来好好歇歇……”
楚戈知晓边关打仗之事,祁帝为此伤透了脑筋,骁勇善战的老将军被敌国暗算,险些丢了性命。
而新上任的小将军又不堪重用,大祁因此连失三座城池,举国上下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祁允叹了口气,语调幽轻道:“外面的事我是半点也帮不上忙,便只能好好守着这座殿堂,为父皇多多祈福了。”
顾青兮和楚戈离开梅林时,不由还感叹了句:“没想到三殿下对圣上竟如此用心,皇家这般孝顺的子女,确实不多见。”
楚戈:“嗯,其实圣上对三殿下也很是爱护,这对父子之情堪称大祁典范。”
想到那些长明灯,女子又问:“边关战事依旧毫无进展吗?”
楚戈思索之后,将近期得来的消息说与她听:“连失三座城池之后,小将军应当是调整了战术,听说这几天捷报频传,已经夺回了两城。”
“这么快?!”
顾青兮惊愕:“简直如有神助啊!”
楚戈凝眉,随即又道:“许是老将军从旁提点了他几句吧,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怎好看着他连吃败仗。”
话题方聊到此,钟十三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哎哟我说两位祖宗,你们这是去哪里了哇!”
顾青兮见他跑的头发乱飞,便憋不住笑道:“怎么,你这是惊梦了不成,谁叫你睡那么久的。”
钟十三翻了个白眼:“我睡什么,我刚刚起床见你们不在,就找朱兄一块去用早膳,结果门敲半晌,他也不在。”
“朱兄一向看中许愿之事,眼看这用完早膳就要去了,他总不会这会儿玩失踪吧!”
提到“失踪”,顾青兮就敏感的瞥了他一下。
只不过这边钟十三还未说完,山门处又传来乱哄哄的吵闹声。
35. 第 35 章
钟十三说话被打扰,有些气闷的朝那边看:“哎哟,怎么啦!!”
身旁路过的人看看他们,好心回应道:“那边出事了,好像有个疯女人上了山,闹着要进上真观,都闹了一个早上了。”
顾青兮惊讶:“疯……女人?!”
她第一反应便是叶汀,恐怕自己真猜中,于是丢下句“我去看看”,大步就往那处跑去。
楚戈和钟十三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顾青兮一鼓作气来到近前,由于身量娇小占了优势,很快就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此刻,山门前几名男子正阻拦那女子入内,可因着男女授受不亲,又没办法上去拉扯。
那疯女人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嗓音尖利刺耳,吵吵闹闹个不停。
直到顾青兮露面,对方的表情才猛地一震。
而趁着她突然安静的工夫,顾青兮也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疯女人满面污泥,发间成结,细看像是还爬满了个头肥硕的虱子,她周身的衣衫破碎,有几处像是被刀砍过的痕迹。
甚至有一处皮肉都外翻了,露了骨头,但因没怎么处理,慢慢的,又长出些粉白的新肉。
可这女子怎么看状态都不太好,边叫喊边咳,大概也是活不了几日了。
疯女人和顾青兮对视了须臾,忽的打了个颤,而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咚咚咚”的使劲朝地上磕头。
女人口中咕咕哝哝,哭腔伴着撕裂的嗓音,像刀割似的难听:“顾青兮,我错了!”
“我错了,求你饶过我吧呜呜呜!!”
“我再也不敢了顾青兮,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啊!!!!”
女人一下下磕着头,机械的重复着,她的额头很快就落了血,模模糊糊一团,看着叫人作呕。
可她仿佛不知道痛,还在不知疲倦的使劲磕着。
而顾青兮也被她的样子完全怔住了,女子愣愣的站在那儿,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楚戈挤过来看到女人,才面露愕然道:“顾青玉?”
没想到疯女人竟会是顾青玉。
钟十三不知顾青玉是谁,听楚戈念出名字,便知这人与顾青兮沾亲带故,本着医者父母心,他不怕脏的将人扶起,金针飞快刺入她的额上。
顾青玉立刻安静下来,只是嘴巴里还絮絮叨叨的不停念着。
钟十三和守门的人说了情,他们才同意让顾青玉先进去。
只是顾青兮并未打算帮这女人什么,所以也没叫人给她准备热水洗漱,顾青玉被带到了钟十三的房中,钟十三又多给她扎了几针。
末了,钟十三擦擦额头的汗道:“这人受了极大的惊吓,失心疯了。”
可顾青兮听后,却并不理解:“怎会如此?”
顾青玉和顾明舟可是顾老三跟杜梦澜的心头肉,他们一个谋划自己的聘礼,一个谋划着自己的姐夫,顾老三和杜梦澜也是为了达成这二人心愿,屡次想要将她逼死。
她才离京不过几日,顾青玉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是顾家出了什么事吗?
她看了眼楚戈,楚戈也是茫然不知。
顾青玉挨了几针好似清醒了些,可一抬头认清了眼前之人是顾青兮,又惊惧着朝她跪下,开始磕头。
顾青兮躲开她,有些恼怒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青玉微怔,随即才边落泪边弱弱道:“跟、跟你道歉啊……那人说了,顾家的人都该死,是我们把你害成这样的,我们就该道歉的。”
“若是你肯原谅我们,他便会、便会放了明舟呜呜呜……”
顾青兮听得满脸震惊,上前将她粗鲁的拽起:“那人?”
“谁?!”
她可没有指使什么人去对顾家动手,她是恨顾家没错,但如今自己都深陷囹圄,哪里有闲心去理会顾家那些杂碎。
顾青玉见她问,神情倏地一变,随即目光躲闪道:“不,不能讲的,他不叫讲的!!”
顾青兮:“……”
而听了许久的楚戈,冷淡的开了口:“顾家如今是何情形?”
可他这一问,顾青玉又止不住痛哭起来。
她哭的不停抽噎,断断续续回着楚戈的话:“没、没有顾家了……全都没了……”
“那人一把火烧了顾宅,连带整条槐花巷的人都烧死了,我爹我娘被他一剑斩杀,我弟弟也被他们掳走……”
她话未完,楚戈便打断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顾青玉愣了下,而后迷迷糊糊道:“我……我拼命的逃……对,我拼命的逃,路上看到一辆装满香烛的马车,我躲了进去,然后、然后就到了这里。”
顾青兮听懂了。
大概那马车是给上真观供货的,在门口卸车时发现了顾青玉,所以才将她赶了下去。
顾青兮理顺了这些事后,忽的冷笑一声:“可真是报应。”
顾家遭此劫难,她直呼痛快。
且槐花巷的那些人也并不无辜,他们明知自己没有偷过东西,却为了讨好顾老三一家而帮着辱骂。
若说坏事做尽的人可恶,帮凶就更叫人恶心!
该。
死光了才好!
只不过,那些恶人是该死,可叶汀呢?
她始终不懂叶汀为何要来这上真观中,于是抬头看向楚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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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京中真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叶汀她才会跑来这里。”
然而,她刚提到叶汀二字,顾青玉就又被吓哭了。
顾青玉吭吭哧哧讲起那日叶汀在街上打了她和杜梦澜的事,虽说余下的也并未多言,但他们还是听明白了。
尤其想到,上真观里供奉的那些长明灯。
顾青兮心想:原来叶汀以为她真的死了,才会跑来这里想为她也供奉一盏。
叶汀……
得知对方之意,她便更是揪心。
于是这夜,她在梦里不但梦到了顾家虐待她的场景,梦中还多了一个人。
懵懂的少女被家中下人报复,却碰巧被她遇上,她平生最厌恶欺辱女子之人,唯一的一次好心,她帮了叶汀。
顾青兮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眼角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原来,她和叶汀还有过这样的一段。
她起身下榻,顺手点燃了油灯,盯着那来回飘荡的火光,她轻呓道:“叶汀,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顾青兮又失眠了,一直坐到了日出东升。
然而,还未等她去找楚戈和钟十三时,二人便先过来寻她了。
楚戈带来了一个消息。
顾青玉死了。
钟十三一挥手,焦急道:“是中毒,但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朱兄还没找到!!”
昨晚,得知顾家如此对待顾青兮后,钟十三立刻打消继续给顾青玉治病的念头。
原本说好一早就把她送出上真观的,结果今早就有人发现她死在了房间里。
顾青玉死的无声无息,且死状难看。
她本就蓬头垢面,加之又因中毒导致七窍流血,虽说祁允得知了这件事,挑了几个人过来查原因,但顾青玉并非什么良善之辈,这几人查的也不怎么尽心。
但朱尧颂是个热血青年,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上真观里,倒也真印证了村中客栈老板的话。
浮明山近期不怎么太平。
一时间,来上真观许愿的人少了许多,有些也是连夜逃下山去,恐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楚戈趁着机会去了一趟山下,找驿传给京中的管家送去书信,他和顾青兮都想知道近日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听顾青玉之言,槐花巷的事,也算是不小的事了。
顾青兮他们虽说没有下山的念头,但也被这接连的事端闹得人心惶惶。
两日后,管家派人亲自送信上山。
而他们也因此得知了一件大事。
顾家被灭门的那个晚上,叶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叶忱和杜梦雪双双被乱剑砍死,而叶诉——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36. 第 36 章
叶诉是害他们陷入轮回的凶手,所以听到他的死讯,顾青兮和楚戈倒是暂时性的放下心来。
可顾青兮始终没忘,叶诉背后应当还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而且顾家和叶家同时间被灭门,这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三人关了房门聚在一块商议,钟十三也收了玩笑道:“顾青玉不是说,那人杀他们时提到了顾娘子你,听他言语,对方倒像是要为你报仇?”
他望了眼眉头锁的极深的楚戈,讲出心中所想:“若非锦之就坐在这儿,这事倒像是他干的。”
楚戈闻言,摇了摇头:“但确实不是我。”
钟十三也陷入迷茫:“那这就奇怪了,难不成,除了锦之,还有第二人愿为顾娘子赴汤蹈火?”
然而,钟十三这般猜测自是不带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依本能分析。
杀人灭门这样的大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如果不是对顾青兮有割舍不掉的情分,谁能冒着杀头之罪去干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思索一番又道:“而且为何连叶家也遭此劫难,难不成叶诉对顾娘子所做的事,那人也是知道的?”
虽说顾青兮没跟钟十三细讲有关轮回的事情,但三言两语也说起过叶家。
毕竟叶诉阴险狡诈,善于伪装,恐怕钟十三会被利用,不得不提前给这单纯的名医打个预防针。
可这事越想越让人挠头,三人最终也没商议出个结果。
直到翌日一早,祁允过来告知他们,近日小将军接连打下胜仗,祁帝心中大喜,便想亲自来这上真观,将这喜事说与殿中兵将们听。
虽说祁允叫人来说,只是要他们有个准备。
而顾青兮趁来人没走,多嘴问了句:“那这观中最近可还招待外客?”
来人摇头:“今早便都被打发下山去了。”
想也知道,来的可是大祁皇帝,未免出什么事端,上真观的确是要清场的。
顾青兮心中思忖,随即干脆道:“我等愚钝,为避免惊扰圣驾,不如我们先去浮明村中小歇一阵,待观中恢复待客,我们再上山来?”
来人点了点头:“也好,那我稍后便去回禀殿下。”
“有劳。”
顾青兮将对方好好送出门去,立刻叫楚戈和钟十三赶紧收拾包袱。
钟十三不解,追问了句原因。
顾青兮低声道:“早就听闻圣上因国事劳思伤神,身子骨并不硬朗,若他知晓你的身份,抓你去看诊,你待作何?”
“即便你的身份隐瞒的好,那还有锦之呢,锦之不愿做官,早就后悔来京中科考,可圣上却很看好他,这下见了,岂不是近水楼台么。”
钟十三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收拾包袱的速度比她还快。
他闲云野鹤惯了,可不愿跟皇家掺和。
而楚戈也在旁说道:“待此事了结了,咱们便回家中去吧。”
二人知晓,他所说的家不是京中宅邸,而是那个有着楚父楚母,大哥二哥的真正的家。
钟十三来此走了一遭,心中对京中的憧憬也彻底淡了,想到将来,他倒也心生向往:“是啊,这次顾娘子也跟我们一同回去,从此高山流水,咱们三人潇洒过这一生,且不快活!”
顾青兮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三人连夜下山,又回了那间小客栈里。
只是这会儿,许愿的人全都走了,客栈冷冷清清,反倒就剩下他们这几个人。
老板不知圣上驾到之事,但也因生意不景气而心中不快:“定是最近又发生了不少人口丢失的事儿,才搞得大家伙不敢来浮明村了,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顾青兮上楼前跟老板要了纸笔,将近期发生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傍晚,楚戈过来找她,她问起钟十三,楚戈便说:“他闲不住,跑到外面溜达去了。”
顾青兮有些担忧:“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还敢随便转悠,也不怕遇上什么事。”
楚戈:“谁知道他抽什么疯,平日那般胆小,今个拉都拉不住,非要出去。”
顾青兮放下毛笔:“咱们还是去寻一寻他吧。”
二人出了客栈,天将擦黑。
浮明村和那日来的时候差不太多,依旧是家家门户紧闭,楚戈略懂追踪,二人寻着脚印往出村的方向慢慢走着。
这会儿的浮明村瞧着很是安静,仿若画卷中的一处补白,不显眼,也没什么可欣赏的特色。
很快,他们就走到快要出村的方位。
楚戈停了脚步,抬头看她:“脚印断了,十三没有离村。”
顾青兮左右看看,见两侧林中皆是漆黑一片,猜测道:“或许他是进了树林?”
但钟十三真有那么大的胆子么?
敢独自去到林中?
顾青兮垂眸凝思,楚戈知晓她心中所想,便解疑道:“看脚印痕迹,他不是被掳走的,应当是自己走进去的。”
可具体是进的哪一出,林中枯枝断叶乱石成堆,倒还真判断不了。
二人等上须臾,顾青兮沉思般的摇了摇头:“不,不对,钟十三不是这般莽撞的人,他应当是真发现了什么。”
楚戈:“不如咱们先去一边,若寻不到,再去另一边?”
顾青兮略略想了下,而后斩钉截铁道:“不必,我们就去这边。”
那日马车进村,她开玩笑故意吓唬钟十三,而后钟十三也掀了窗帐向外望,她还记得钟十三受了惊吓说林子里有鬼。
她还记得当时钟十三看过去的方向,正是他们左侧这片林子。
会不会钟十三当时真的看到了什么?
顾青兮和楚戈对望一眼,彼此双双走了进去。
……
同一时间,皇帝的车辇也到了上真观。
祁允亲自相迎,男子一见到祁匀洪便满面欢喜,他疾步上前,主动搂住皇帝的手肘,笑意温和道:“父皇舟车劳顿,如此辛劳,可叫儿子好生心疼。”
祁帝听他之言,简直比听到边关捷报还要高兴:“你呀你,也就你敢这般没顾忌的亲近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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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允眉眼弯弯,面上少见一抹属于少年的稚气:“您是我爹,我为何要顾忌。”
然而,三殿下如此没规矩,祁帝也没面露不悦。
他拍拍祁允骨瘦如柴的手,长叹道:“这个称呼甚好,朕爱听。”
祁匀洪从未想过,他高坐在那冰冷的位置上,竟还能得到人间的一丝温情,然而祁允不争不抢一心为他的心意,更是叫他备受感动。
祁允将皇帝让到专门准备的房中,一瞥随行太监:“去,将本殿为父皇准备的参茶上来。”
太监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快步离去。
祁允久病成医,这两年偶尔便沉迷制茶。
起初,祁匀洪也派御医检查过那些药茶,他倒没有疑心祁允会害他,只是怕祁允学艺不精,做出的茶会伤了身体。
毕竟,祁允自己也用此茶调理。
然而御医看过方子,知晓那都是些温补之药,祁帝也彻底放下心来。
但这药茶确实不错,喝了精气神十足,祁允还叫人送去边关,给那些打仗的将士们喝。
加之近期捷报频传,就连祁帝都觉得祁允是他的福星了。
太监将热好的药茶送来,端上前时不小心踩空台阶,药茶打翻在地险些烫到祁帝,祁允顿时大怒,上前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你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祁允身子孱弱,刚吼一声就咳个不停。
太监吓坏了,忙朝着他磕头。
太监跟了祁帝许多年,也算是帝王的心腹,祁帝不忍太过苛责他,便挥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祁允咳得撕心裂肺,但也不忘先去检查祁帝的手,虽说祁帝没有伤到,但还是被打翻的茶水溅上颗水珠。
祁允很是心忧,眼眶都附上抹余红:“父皇,您还好么?”
祁帝失笑着拍拍他,安抚道:“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莫要忧心,恐伤了身子。”
祁允这才平静下来,但他还是朝那太监离去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第二日一早,祁帝起身,可左等右等太监都没过来侍候,就有些不悦的派人去寻他。
所有的人满山头找那太监,最终,在半山腰寻到了太监的尸体。
那人死状恐怖,被挖眼剖心。
等到大家找到他时,对方已经快要被山中的野狗给啃干净了。
众人不禁心惊,皆不知他做了什么会如此遭人报复。
祁帝念着儿时情谊,也是难过了好几日,不过祁允倒没什么变化,他依旧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又好脾气的三殿下。
-
顾青兮和楚戈从林中回来时,身上还背了两个人。
一人是不明原因跑进林中的钟十三,而另一人,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失踪已久的叶汀。
可以说他们并没往林中走几步,就遇上了倒地不醒的二人。
当夜,客栈老板将村医寻来,村医看过后,下了结论:“这位公子只是被人打晕,等等便能醒来,但这位小姐么,看着好像不是昏迷那般简单……”
37. 第 37 章
送走村医后,顾青兮又拿出笔来在纸上勾勾画画,如今这二人都弄成这副样子,她便寸步都不敢离开。
须臾,有尖锐如鸟叫之声从窗外飘来,顾青兮抬眼望去,楚戈忙道:“我去去就来。”
顾青兮听罢,也并未多想。
她知晓管家派府兵来送信时,楚戈就没叫他走,而是让府兵在浮明山寻个地方暂时住下待命。
许是府兵在他们下山之后发现了什么,赶过来报信了。
不久,楚戈眉宇凝重的进了门。
他动作放轻,又谨慎的将门掩好,确认四周并无其他人会偷听,这才拉过椅子坐到女子身边。
“阿岚打听到了一些事。”
阿岚是府兵的名字。
他压着声讲了几句,顾青兮神情微滞,写下“边关”“捷报”“药茶”和“太监”这八个字时,手指颤的都拿不太稳毛笔了。
她凝着气息放下笔,拾起那张彻底洇透墨迹的白纸,看了好久才缓回了神。
“锦之,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楚戈目光落在“药茶”二字上,似默契道:“你是想说……三殿下?”
顾青兮挑了下灯芯,将屋中的光线变得明亮,而后起身微微踱步:“你们皆与三殿下有过接触,所以第一印象便根深蒂固。”
“三殿下儒雅,随和,宽容,大度,似皎皎君子,如天上明月。”
“可人心尚且隔着肚腹,所以眼见之事未必为实。”
顾青兮理理思绪,讲出心中猜想。
以祁允与祁帝深厚的父子情谊,眼见边关连吃败仗,祁帝日夜思虑,即便他手无缚鸡之力但也难以安枕。
原本他确实是帮不上忙的,可巧在祁允久病成医,谁人不愿长长久久活在世上,何况祁允心中还惦念祁帝。
为了给父皇排忧解难,祁允剑走偏锋,研究出了一种能叫人强身健体的药茶。
可这用于制茶的药材,大概与人身上的某个物件脱不开关系。
而浮明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此地动手更方便掩人耳目。
但祁允在宫中地位低下,一个无权无势又病恹恹的皇子,即便再有皇帝保着,他也是无人可用,无钱可出,更遑论,还要盖这样一座恢弘的上真观了。
顾青兮看向楚戈:“所以,三殿下最缺的是银子。”
“那么这也能够解释,为何叶诉一介白衣却敢在京中猖狂至极,因为他可以给祁允提供银钱,祁允则给他权势。”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便是顾青兮第一次得知皋陶山着火时,火政司就是听了祁允的命令,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赶过去灭山火的。
那时已过子夜,一个远在宫中的病弱皇子又是如何得知皋陶山之事的呢?
所以下令放火的是他,叫人灭火的亦是他!
楚戈觉得她分析在理,但还是有一些疑问:“那兮兮如何断定,那药茶与人有关?”
顾青兮:“因为从几起失踪人口的性别看来,首先,丢失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譬如朱尧颂,再如顾明舟。”
“顾明舟虽说不是在上真观丢的,但那人去灭顾家的门时若真心为我,为何只杀老弱病残,却独独抓走了顾明舟?”
楚戈蹙眉:“所以你怀疑,去灭顾家门的人,是叶诉?”
顾青兮点点头:“我暂时想不到第二个人。”
楚戈:“也对,顾青玉疯疯癫癫,而且她又没亲眼所见叶诉死在火场,叶诉之死的确可疑。”
顾青兮说到这儿,偏头望了一眼榻上睡着的女子。
叶汀身着男装,找到人时,发髻似乎被何人拽的散乱。
她想,祁允抓了叶汀应当是个意外。
而叶汀挣扎时被弄乱了发,曝露了女儿之身,这才侥幸偷生下来。
可药茶毕竟是个秘密,他们不想叶汀宣扬出去,可又不愿杀无关之人,大概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方法,所以村医才觉得叶汀不妥。
楚戈盯着火光下的那张白纸,目光晃了晃,随后叹息道:“想来你失忆之前,定是发现了叶家与祁允的秘密,所以他才会绞尽脑汁要治你于死地。”
顾青兮辗转往窗外望了一眼,眸中染上一抹异色:“可我还是觉得,这其中少了些什么关联。”
楚戈:“为何这样想?”
顾青兮回过头,“叶诉并非真心待我,为何多此一举要灭顾家?”
“而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若只是因知晓秘密要被灭口,何须大费周章又是安插眼线,又是请口技师弄虚做鬼,直接一剑劈了不就成了?”
话落,二人双双陷入沉默。
倏地,楚戈眉头挑了下:“不对劲。”
“这里可是祁允的地盘,咱们为何能如此顺利就找到了钟十三和叶汀?”
他正说着,另一榻上的钟十三咕哝了声,而后就“哎哟哎哟”的睁开了眼。
顾青兮见他醒来,忙走上前:“钟十三,你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钟十三先是茫然的看了女子一眼,又瞥一眼楚戈,最后才满面失望道:“我说你俩还有点良心没?我命都要搭上了,你们竟不先问我安危?”
楚戈:“还能开玩笑就是没事。”
顾青兮:“谁叫你鬼鬼祟祟独自出门,能把你救回来,你就偷着乐吧。”
钟十三:“……”
钟十三起身靠在榻上,决定大度的不跟这对毒夫妇计较。
他略略回忆了下,然后才道:“我哪有鬼鬼祟祟,只不过在回房时闻到了一股很怪的味儿,我寻着味道出门,很快便看到客栈外有一黑影。”
“那人似是有意给我引路,我怕冒然跟你们说了,他就不带我去了。”
钟十三毕竟是个医痴,他嗅嗅味儿便知这味道的来源是草药,但又不全是,草药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些其他的东西。
他想着浮明村反正也不大,若那人想把他引去外面,他到时在逃回来报信就是了。
可那人的指引就到林边。
钟十三本不太敢往里面走,却影影绰绰地听到了女子呼救,这才大着胆子跑了进去。
顾青兮:“那进去之后你看到了什么?”
钟十三:“喏,就那姑娘啊。”
“我也没走多远,见她趴在地上半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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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本想过去先给她把脉,哪知我手才按上去,就被一棒子给敲晕了。”
他说着揉了下后脖颈,“斯斯哈哈”的像是那处还在痛。
顾青兮看他确实没事,便催促道:“那你快去帮她看看,她是我……妹妹。”
“啊?又来一个妹妹啊?”
钟十三还对顾青玉念念不忘,但见顾青兮对叶汀很是不同,便知,这个妹妹应当是个好姑娘。
钟十三也不耽搁,忙下去为叶汀诊脉。
他诊的极为细致,左右手把了几次,又扒开叶汀的眼看了看,这才脸色沉沉道:“她被灌下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补药,只是分量很轻。”
顾青兮:“这补药有何作用?”
钟十三转过身,面上难得郑重:“顾娘子可知世间有一种歹毒之法,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人的体力、精力和耐力,即便是年迈体虚之人,只要用了这法子,便可上阵杀敌,如有神助!”
顾青兮:“那这法子是?”
钟十三:“挑选精壮男子灌下补药,连灌数日便可取血入茶,而那茶水……就有此神奇功效。”
“但这是极其阴毒之法,很损阴德的!”
“寻常人是不会这样干的!!”
钟十三越讲越气,而后又道:“对,我正是在房中嗅到了这种茶的味儿,所以才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歹毒之人用这法子来害人!”
顾青兮虽听得震撼,但却不似他那般愤怒。
她想到了祁帝,也猜测这茶祁帝会喝,于是又道:“那这茶被人喝下,可会对喝茶之人产生什么伤害?”
钟十三摇了摇头:“若饮的少,便能让身体强健,若饮的多,精血耗费过多,损了元气,寿数便就……”
他虽没说完,但顾青兮也听明白了。
而许久未插话的楚戈,忽的从旁开口道:“那被用来制茶的人呢?”
钟十三听罢闭了闭眼,有些于心不忍道:“会变成怪物……你们知道畸//胎吗?”
“多口多手,奇形怪状,但畸//胎是天生的,可他们却是后天被人陷害所致。”
顾青兮默然,那日不过是随口的一句玩笑,没想到却会一语成真。
不过钟十三还是拍拍胸脯,跟他们保证道:“你们放心,这位姑娘应当是被灌药时,被发现了女儿之身,女子服用这药无用,她喝的不多,我有办法治好她。”
顾青兮听后,心中愧疚倒是少了一些。
而站了许久的楚戈,却猛道一句“我知道什么不对劲了!”,他说着立刻回了自己房间,不久,便拿着一封信件快步回来。
“那人引钟十三出门,应当是为了让他去救叶汀。”
“而他如此费心费神,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调虎离山,想将我们也引出门去。”
他将信递给顾青兮,“他是想给你送这信笺,又怕我识破他的身份。”
顾青兮接过,果然见那信上写着——
兮兮收。
女子冷嗤一声:“能在祁允的地盘上随意出入,又想救叶汀的,那就只剩叶诉了。”
“我到要看看,他想对我说什么!”
38. 第 38 章
然而信笺打开,上面却只有一行洋洋洒洒的大字——
【顾青兮,我的承诺兑现了,那你呢?】
落款是:诉。
顾青兮打开信时并没有要避开楚戈和钟十三的意思,然而,看到字的钟十三,却忽的朝女子投去怪异的一眼。
什么承诺?
谁的承诺??
这封信上所说处处透着古怪。
而看到那一行字的顾青兮,却倏然心慌手抖到思绪不宁。
她封存的记忆似是有被强行扒开的迹象,对方极其残忍,连皮带骨的撕下血肉,将那隐秘的心事赤果果的扔在了她的眼前。
忽的天旋地转,顾青兮只觉眼前一黑,人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
冷。
刺骨的冷。
顾青兮衣衫不整的趴在地上,她的指甲缝里还残存着顾老三被抓破的皮。
刚刚顾老三来撕扯她的衣裳时,她真的想用那长长的指甲刺入进去,将他的烂心烂肺拿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她再怎么样也是顾老三的亲生女儿,对方竟要做出如此畜生之事。
她抵死不从又伤了顾老三,顾青玉便主动给顾老三递上那带刺的棍棒,顾明舟踩着她的腰背,顾老三一下下打的她血沫飞溅。
她的视线里沁满了血水,和雨水混杂在一处。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红的。
红色的雨,红色的泥,红色之中,远远走来一窈窕倩影。
杜梦澜嫌恶地用脚踢了踢她的嘴巴,冷飕飕道:“好歹是个女儿家,你怎可这样污蔑你父?”
“他不过是见你衣裳脏了,想帮你脱下来洗一洗,你便将他抓的见了血,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
顾青玉:“是啊,你挨打活该。”
顾明舟:“你到底还能有什么用?不如卖去勾栏给我凑足束脩,我勉强还能喊你一声姐姐。”
顾老三没命的打她,如果不是表哥忽然上门撞上了这一幕。
顾青兮想,她应当会孤孤单单的死在这个夜里。
叶诉进门时身上的青衫纤尘不染,他含着一双笑眸看她,却并未有要扶她起身的意思。
顾青兮不顾满手血泥抓上男子的靴,她笑的戚戚沥沥又疯癫,不停把手指缝里的血肉和淤泥往叶诉的靴上擦:“帮我、帮我杀了他们!”
“帮我……我要他们全都去死!!”
她一遍遍重复着,实则也并未抱什么希望。
原以为叶诉会同顾家的人一样,一脚将她踢开,佯装不见。
可男子却蹲下身来,将伞面倾斜,遮住了她头上的雨:“若你想要他们死,只要在饭食中下些砒霜,或是趁他们入睡,用斧子劈砍。”
“哪种方法皆能解心头之恨,又何须我来帮忙?”
叶诉说话时眼带真诚,但顾青兮却知,那人只是在试探自己。
女子阴恻恻笑出了声,她天生就不是良善之辈。
而恶人,自是最了解恶人。
顾青兮冷冰冰望着叶诉,一顿一顿回应道:“杀他们,为何要脏了我的手?”
明目张胆杀人,她会赔命。
给顾家的人赔命,他们配吗?
叶诉听罢笑意放大:“看来,你倒并非我想的那般无用?”
他们是青梅竹马,叶诉自认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不寻常之处,可今日顾青兮竟如此坦言,想来是早就识破了他的伪装。
他们叶家是积善之家,只不过,积的是旁人的善,赚的,也是不干净的银。
叶忱和杜梦雪一心想让他爬上高位,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善人的名声,也是为了家中唯一的儿子造势。
你看,三殿下这不就被吸引过来了么。
叶家养了一批打手,天南海北的烧杀抢掠,拿回来的银再由叶家去做慈善,如此循环往复,是真真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日的自己到底有多狼狈,顾青兮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知,叶诉答应了她的请求,而从那之后——
他就变成了倾心表妹的深情表哥。
顾青兮醒过来时,枕面湿了大半,直到听钟十三说,她昏迷那刻,楚戈也不知为何晕了过去……
她的心中,便就有数了。
不久,楚戈进来她的房间。
男子虽脸色不佳,但还是温柔的将她扶起,帮她披衣倒茶:“兮兮,可好些了吗?”
顾青兮有些不敢去看楚戈的眼,女子眼神闪烁,浑身颤抖,直到又一颗泪珠掉落下来的时候,她才用力握住了楚戈的手。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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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对不起……”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楚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声音很轻道:“兮兮,你从不轻易掉泪。”
“不要哭了。”
“我不怪你。”
……
两日后,顾青兮将回信放到了楚戈房间,她知道叶诉会来取信,就也没再理会什么。
这几日她和楚戈都心事重重,而钟十三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状况。
晚间,楚戈去续房费,钟十三总算找到机会问顾青兮:“你俩这是怎么了?”
“我听锦之说,那叶诉跟三殿下是一伙的,三殿下是他的主子,那叶诉为何不但要灭顾家的门,还疯到连自家的门也给灭了???”
这是钟十三最不能理解的。
顾青兮撑着下巴,回应他时也是神色恹恹:“他灭顾家是对我的承诺,但叶家不是他灭的。”
“是祁允。”
钟十三满眼震惊。
顾青兮淡淡道:“你应当听说过,狗咬狗吧?”
这主仆二人之间早就生出裂缝,祁允胃口太大,可叶家的财力终究是出多进少,总有填不满这胃口的时候。
不过因利相合本就如此,一旦失去平衡,总要分崩离析。
祁允不满叶家供不上银两,索性屠了满门来个卷包烩,将叶家所有钱财皆据为己有。
而叶诉当然不想死,又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发现顾青兮也没死,想起二人曾有过这样一个约定,便顺手做了件“好事”,以讨得顾青兮的欢心。
而抓走的顾明舟,自然是被丢进林子里去给药茶做引子了。
他帮顾青兮杀了顾家一家,才有能跟顾青兮谈条件的筹码。
顾青兮毫不隐瞒,直接倒出:“叶诉递信来提醒我,不过是想楚戈给他一笔银钱够他隐居挥霍罢了。”
钟十三摸摸鼻尖,点头道:“对啊,我忘了锦之家有金矿啊~”
顾青兮轻叹了声:“是啊,很多人想要谋夺他家的钱财,比如祁允,比如叶诉,再比如——”
她张张口,始终说不出那最后一个字。
钟十三:“那咱么如今该怎么办?”
顾青兮:“他们不是想玩吗?那不如玩点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