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女子监狱后,三千囚徒誓死追随》 第1章 出狱了 “主人,身体检查好了吗?我快遭不住了……” 监狱医务室。 一个面容娇好,身材高挑的绝色女子,周身只穿着运动内衣,趴跪在检查床上。 她红唇微张,修长的美腿轻轻抖动着,白嫩的小脚勾着,身上香汗淋漓。 苏俊摘下白手套,俊朗的脸上神色淡然,“可以了,下一个。” 随着声音落下,女子起身。 俏脸上的红晕更胜了,但依旧乖巧地把自己的肩带扯向香肩两旁。 眼看着胸前露出深深的事业线,那对的丰满白嫩的酥胸,呼之欲出。 苏俊抬手拦住。 “我是让你叫下一个人,今日只检查身体,不双修。” 闻言,女子眉目间流露失望之色。 苏俊不禁感慨,这美女太主动了。 像这么懂事的极品美女,门外还有九个在排队。 有滨海公主,程家大小姐、安鸿市第一美女总裁、娱乐圈顶流女明星…… 每一个都出身不凡,且皆有倾国倾城之色。 三年前,作为私生子的苏俊摔断了腿,成为残疾,开始自暴自弃。 因为不喜人群,祖父去世前,给他安排到了女子监狱当差。 苏俊本想着混日子,结果机缘巧合,遇见了一位堪称世外高人的老乞丐。 发现他的纯阳之体后,老乞丐磨练他的心性,还治好了他的腿疾,助他进入武道,并传授他绝世上古医术,三年,苏俊便脱胎换骨,自信坚定。 三年时间,监狱中三千女囚,大多被他治疗过顽疾,甘愿认其为主。 更是因为苏俊的纯阳之体,十大女神主动,轮流和他双修调养身体。 据说,这十大女神的追求者,能塞满一座城,可从来没有男人能近身。 但给女神们检查身体,亲近双修,却是苏俊的日常。 女神们还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不过今日,苏俊却要辞职了。 他的婚期已到,已被通知家人来接他回去。 正想着,门口走廊传出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色高定连衣裙,妆容精致的高傲少妇,款款走进医务室。 此人正是苏俊的后妈,黎曼丽。 见到这十个美女,黎曼丽嫌弃地蹙了蹙眉。 她鄙夷地撇了撇嘴,催促道:“走吧。” 他自然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不屑。 这个后妈因为自己的儿子是私生子,所以一直看不上他。 苏俊当即拿出苏家少爷的气势道:“我还有事,告诉司机到外面等我!” “你!”黎曼丽一时语塞,自然也明白苏俊是故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这时,她发现了什么似的,惊讶道:“你不瘸了?” 苏俊没有回话,走了几步,对着黎曼丽一挑眉。 曾经残疾的双腿,已然行走自如。 黎曼丽眯了眯眼睛,明显很不高兴,若有所思出门去找司机了。 “这女人未免太嚣张了点。”苏俊的脸也沉了下来。 从黎曼丽如今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态度,还有自己的婚姻大事,三个宠爱自己的哥哥,竟然没一个来接他。 苏俊意识到,苏家怕不是出问题了。 看来,的确是时候回去了。 随后,他开始告别十大女神。 其他三千女囚得知,也都浩浩荡荡,前来为他送行。 女囚们皆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对他十分不舍。 “主人,咱们监狱外见。”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去找我家族。” “主人一路平安!” …… 几个小时后,苏家庄园。 苏俊看到院中竟设着灵堂,上面赫然摆着三位哥哥的遗照! 大哥,苏亦辰,商界新秀翘楚! 二哥,苏鑫亮,军届新星! 三哥,苏洪恩,国内顶级科学家! 全部身死! 三位哥哥,是除去已故祖父,对他最好的人。 更是他的血脉亲人! 苏俊脑袋嗡地一下,眸光犀利地看向黎曼丽,质问道:“我三位哥哥是怎么死的?” 这强烈的杀气,让原本看不起苏俊的黎曼丽,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黎曼丽咽了口口水说道:“你先进客厅,我慢慢和你说。” 从黎曼丽狡黠的目光中,苏俊察觉到了不怀好意。 那就看看有什么鬼! 带着对兄长们死去的悲伤和疑问,苏俊来到客厅。 没等到黎曼丽的解释,看到却是父亲的私生子,苏天昊的身影。 “呦呵,四哥回来了?”苏天昊一脸戏谑走了进来。 只见苏天昊一身紫色西装,还做了发型,嘴角挂着笑,完全没有家中办丧事的样子。 苏俊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四哥是你叫的?快说,我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苏俊不想废话。 让苏天昊脸瞬间沉了下来,一声嗤笑:“苏家惹了不该惹的人,今后就由我掌家了!对了,叫你回来也不是完婚,你女朋友程纭,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看苏天昊得意的样子,苏俊剑眉一蹙。 “你个私生子,见不得光的东西,要造反不成?” 从苏天昊的话中,苏俊也意识到,三位哥哥的死有隐情! 苏天昊被戳中了肺管子,脸刷地一下冷了下来。 眯着眼睛打了个响指,接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被两个保安拖了上来。 苏天昊阴恻恻说道:“你没机会知道出什么事了,这小贱货还记得吧?骨头还挺硬,既然不肯配合我,那我只能来硬的了。” 苏天昊说着,踩在虚弱趴在地上的,少女的手上,淫笑起来,“明日,便是我和程纭订婚的日子,正好用这小贱人开苞助兴。” 苏天昊又看向苏俊,满脸得意;“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小爷准备轮了她,嫁祸给你这死瘸子,你这废物,再回监狱待后半辈子吧!” 苏俊眸光一沉,终于明白了黎氏母子的狼子野心。 他们接他回来,是妄图污蔑羞辱他。 欲霸占苏家,甚至抢他的未婚妻!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与他的哥哥们被害有关! 再看那少女,正是苏俊曾经的保镖韩大壮的妹妹韩漫。 此刻韩漫被折磨得瘦弱不堪,双手鲜血淋漓,脸也毁容了。 三年前,苏俊遭遇绑架,是大壮替他挡枪而死。 现在救命恩人的妹妹,却被人当做狗一样踩在脚下。 苏俊瞬间暴怒,一股肃杀之气,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他。 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字。 复仇! 第2章 今后你不用再做男人了 苏天昊瞪着眼睛看向苏俊,一脸狠厉:“今后,苏家少爷就只有我一个了,你就是被人唾弃的强奸犯,去监狱里等死吧!” 韩漫闻言,呸了一声:“想霸占苏家,就你?你这阴沟里的老鼠,这辈子你都进不了苏家祖坟!” 她脸上有好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烙印。 尽管毁了容,受尽折磨,但依旧目光坚毅。 苏天昊彻底被激怒,抬起脚朝着韩漫脸上踩去,咬牙切齿骂道:“小贱货,你还不服,今天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苏俊也从失去哥哥的悲愤中,缓过神来。 三年前,他还是苏家废物少爷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时他被绑架,是保镖韩大壮为他挡了贼人一枪。 他的腿便是那时候落下了残疾,忠仆大壮也为救他失去了生命。 那一年,韩漫只有十五岁。 苏俊从此把韩漫当做妹妹,发誓保护她一辈子。 去监狱前,他还给她留了一栋别墅,本以为韩漫可以衣食无忧。 但现在,恩人之妹却被私生子如此折磨羞辱。 眼看着,苏天昊狞笑着,朝着韩漫的脸上踩去。 苏俊一个箭步,一把抓住了苏天昊的手腕。 “你想干嘛?等等,你不瘸了?”苏天昊一脸惊奇。 “该瘸的人,是你。”苏俊语气中没有一丝情感, 说罢,苏俊一脚踢在了,苏天昊还未来得及落下的右腿上。 咔嚓! 苏天昊的右腿从膝盖,直接折断。 “啊!啊……” 苏天昊发出痛苦的嚎叫,面色狰狞,整个人瞬间红温了。 “我的腿!妈的,我要杀了你!” 苏天昊气急败坏,朝着两个保镖叫骂:“你们瞎了,把他给我弄死!”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刚一动身。 刷!刷! 苏俊一挥手,从他袖口中飞出两根银针。 分别射到两个保镖身上,二人立刻昏死过去。 而后,苏俊眸光冷冽,低头怒视苏天昊。 冷喝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我哥哥们是怎么死的!” 苏天昊惊呆了,咽了口口水:“你不是苏俊,你……你这么厉害了?” 他眼睛一转,“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苏俊又踩在了前者另一条好腿上。 咔嚓! 强大的力量,让苏天昊脚腕直接被踩断。 苏天昊近乎昏厥,面色惨白,完全没了之前嚣张的模样。 “别,我服了,哥哥们是程家背后的人害死的,我也惹不起啊!” 苏俊一拧眉,程家背后的人? 黎氏母子的确没这个本事。 他脑海中浮现出,年少时父亲不管,三位哥哥照顾他的场景。 他的双拳捏得咯吱作响。 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见苏俊面色愈发阴沉,苏天昊趴在地上,吓破胆了,急忙提醒:“我妈刚才去办葬礼了,就定在程家的酒店,程家人也都在,你去找他们吧,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苏俊斜睨了苏天昊一眼,“就你这窝囊样,也配说自己是苏家人,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自己妈和未婚妻都出卖,还配做个人了? 三年前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黎氏母子这才得以进入苏家。 如今看来,真是引狼入室。 苏俊说罢,俯身轻轻抱起还在愣神的韩漫。 看着遍体鳞伤的韩漫,苏俊心里内疚至极。 他目光温和下来:“今后,我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 一直坚强的韩漫,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这才泛红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苏俊抱着韩漫离开,身后的苏天昊,扶着自己断了的双腿,面色阴翳,憎恨地看着苏俊的背影。 这时,苏俊回手甩出一根银针,飞射进苏天昊裆部。 后者顿时失禁了,惊恐不已。 苏俊的声音淡淡传来:“猥琐下流的东西,敢动我妹妹,今后你不用再做男人了。” 目睹这一切的韩漫,终于狠狠出了口恶气。 随后,苏俊打开师父给他包袱中的宝藏图。 按着标注,抱着韩漫,他们来到了龙夏殿在东海市的一处豪华别墅。 此时,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黑衣人,守在门前。 见到苏俊出示令牌,二人恭敬行礼。 “少主,我是青龙!” “恭迎少主,我是朱雀,我们二人听从差遣!” 看到这二人,韩漫有些惊讶。 两人隐隐散发出的气质,明显是武道高手,竟然叫苏俊少主。 要知道武道高手,可都是各家的镇宗大佬啊! 苏俊稍稍颔首,随后抱着韩漫进屋。 此刻的韩漫非常虚弱,身体瘦弱,身受重伤。 特别是脸,简直不忍直视。 但隐约还是可以看出,韩漫是个美女。 苏俊立马把对方放到床上,开始疗伤。 撕开了对方的衣物,只在重要部位盖着三块布。 虽然消瘦,但韩漫发育的很好,双峰高高耸立着。 韩漫从未和男人亲密接触过,羞涩万分。 顿时侧过头去,不敢睁眼,但脖子通红。 苏俊倒是面如止水,从包袱中拿出药箱,开始敷药,又喂她吃下一颗药丸。 很快,韩漫体力慢慢恢复,眼睛亮晶晶的,惊奇道:“我好多了,皮肤也不疼了,苏俊哥哥你怎么会医术的?” 苏俊温润一笑:“在监狱里学的。” 但随着脸上的伤口一阵刺痛,韩漫的眼睛慢慢暗淡下来,眼底流露出一丝自卑,甚至是绝望。 察觉到这份情绪,苏俊保证道:“放心,我能治,不会让你脸上留疤的,相信哥。” 韩漫抬起头,神色复杂,虽然心底不信。 但不知怎地,苏俊给她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还是点了点头。 苏俊起身,神色恢复了冷漠,“正好,程家镇宅之宝有上好的中药,那就好好算算账!” 韩漫一听,顿时担心起来,“小心啊,苏俊哥哥,程家背后的势力心肠歹毒,三位哥哥都是被害死的,且还有位护族武道高手!” 确定哥哥们是被人所害,苏俊眼中杀气盎然,“敌人毒,那我就比他更毒,比他们更狠!” 虽然苏俊刚才身手不凡,还有那两个武道高手,韩漫还是担心。 但她明白,一个好男儿,又怎会不为家人报仇? “还有我,我也会帮你报仇的,给你当证人!”韩漫目光炯炯。 苏俊心里一暖。 最后,交代完青龙朱雀调查苏家的事,并且保护韩漫,自己杀出了门。 黎曼丽这么着急办葬礼,想让真相永远被埋在地下? 绝不可能! …… 东海市,程氏酒店。 外场草坪。 花圈白绫摆在道路两旁,苏家三兄弟的葬礼即将举行。 一辆辆豪车驶来,东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陆续赶到。 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苏家的家业还在,并且即将还要和最近冉冉崛起的程家联姻,大多数人也都愿意给这个面子。 黎曼丽穿着黑裙戴白花,在一众宾客中谈笑,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一旁一袭白裙的程纭,看了眼手表,焦急嘀咕着:“天昊怎么还不过来。” 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来不了了。” 苏俊目光如炬,昂首阔步踏入会场。 他对程纭询问道:“你和苏天昊,是怎么回事?” 程纭明明,是他苏俊的未婚妻。 见到来人,程纭一脸嫌弃,蹙眉道:“你这废物怎么来了?非要我说明白?你个死瘸子除了帅点什么本事都没有,也想娶我?” 程纭高傲地白了一眼:“我和天昊已经订婚了,咱们俩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想到这,她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苏天昊也是个废物,苏家的家产,就快是她的了! 见程纭厌恶的表情,苏俊的心也凉了。 他和程纭青梅竹马,当年苏家鼎盛之时,是程家上赶着定下婚事,程纭也是主动追他的, 现在,他哥哥们全都去世,程纭终于暴露了。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 这时,黎曼丽听到二人的对话,也不悦地走了过来。 对苏俊喝问道:“你什么意思,天昊怎么不来了?这还等着他打幡呢!” 苏俊冷眼看了过去,气势斐然,呵斥道:“我苏家,还轮不到那个上台面的私生子蹦哒。” “打幡?他也配!” 第3章 死神名单,挨个点名 许多宾客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儿子被当众辱骂,黎曼丽气急败坏。 指着苏俊鼻子,叫骂起来:“我是你妈,你这么和我说话,苏家出事是天昊扛起了这个家,不然让你一个废物来吗?” “快说,天昊到底去哪了?” 苏俊冷冷一笑:“可笑,一个小三,一个假少爷。” 苏俊环顾四周,睥睨众人。 掷地有声道:“我才是苏家少爷!” “苏家的东西,一草一木别人也甭想抢走!” “苏家的仇,我杀到天涯海角也要报!” 听闻此言,黎曼丽撇嘴鄙夷。 “就你,也妄想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一个窝囊废,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还报仇?人家动动手指都能把你吓尿了!” 苏俊面目表情,但心中已经掀起滔天骇浪,“那就是承认了。” 黎曼丽还想叫骂。 啪! 苏俊抬手,一记响亮,狠狠抽在黎曼丽脸上。 苏俊高声道:“给仇家当狗的货色,辱没我苏家。” “你儿子已经被我废了,你也该打!” 只见黎曼丽直接被抽飞了出去,半边脸顿时肿得好像猪头一般,晕头转向。 四周一片哗然。 众宾客议论纷纷。 “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这是苏家那个残废四少爷?” “这么撒野,程家就够他喝一壶的了,鲁莽。” “勇气可嘉,但连他哥哥们都死了,就他……” 这时,程纭的哥哥程子峰,也带着一众保镖匆匆赶来。 程子峰怒目圆睁喝骂道:“一个残废,敢来我程家地盘撒野,把他给我轰出去!” 随着程子峰一声令下,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登时把苏俊团团围住。 苏俊面不改色,在程子峰眼里,却是被吓傻了。 程子峰一抬下巴,趾高气扬道:“我妹和你弟马上结婚了,我可以饶你这次,但是你今后滚出苏家!” 苏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冰冷:“我也给你个机会,说出幕后黑手,饶你一命。” 程子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你那三个死鬼哥哥都不行,你个丧家之犬,算什么东西!” 程子峰一脸轻蔑。 苏俊的眼眸霎时闪过一道杀意。 他对程子峰迈步而去。 保镖们没想到,苏俊在这种情况下,竟这么勇。 反应过来,两个保镖凶神恶煞的,立马上前来摁他。 宾客们也都交头接耳,看起了苏俊的热闹。 苏俊微微蹙眉,直接抓住两个保镖的双手,一扯。 两人毫无防备,砰的一声闷响,撞在一起,晕了过去。 程子峰暗骂一句,挥了挥手。 剩下十几个保镖,一哄而上。 苏俊突然启动,直接迎了上去,先是一脚踹飞一个保镖,又是抓住一个保镖胳膊,狠狠一个肘击。 一招一个。 很快,十几个保镖,全都倒在地上,或是哀嚎,或是晕厥了过去。 再看苏俊,一点伤都没有。 依旧一步步,朝着程子峰走去。 程子峰彻底慌了,下意识后退。 但苏俊,已经抓住了程子峰的衣领。 苏俊抬脚一踢,程子峰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骂我可以,对我兄长,对我苏家出言不逊,磕头道歉!” 接着,他摁着程子峰的头,对着台上三位兄长的遗像,便开始磕。 程子峰完全反抗不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想到苏俊现在这么能打。 几个曾经和苏家关系要好的长辈,也不禁对苏俊赞赏地点头。 很快,一声娇喝传来:“死瘸子,放开我哥!” 是程纭! 她刚才跑了出去!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 老头一身长袍,脚下轻盈。 懂行的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这是……程家那位武者?” 听到是武者,众人皆惊讶起来。 “竟然是程家护宗强者,他可很少出手的。” “武者哪是普通人能比的,这苏俊再能打,今天也是非死即残啊!” 众人一致认为,苏俊废了。 程家如今成为东海市顶级家族,武道强者功不可没。 此时老头负手而立,强大的威严散发出来。 苏俊这才放开程子峰,此刻程子峰已经磕得额头红肿,满脸是血。 程纭连忙上前扶起哥哥,瞪向苏俊:“你敢废了我未婚夫,羞辱我哥,你完了!” “宁老,废了他!” 叫做宁老的老头,脚下如风对苏俊袭来,他低吼着:“辱我程家少爷?竖子,今日老夫便断了你双手双脚!” 程子峰当众被羞辱,此刻恶狠狠地非常不甘。 程纭也抱着双臂,不屑地看着,觉得苏俊完了。 苏家家业她早就看中了,一个笑话想回来和她抢? 一旁捂着脸的黎曼丽,更是忍着脸痛,直叫好:“弄死这个丧门星,杀了他!” 眼看着宁老一掌,带着破风的声音袭来。 宾客有人摇头惋惜,有人已经转过了头。 只有苏俊,依然巍然不动,甚至同样伸出手掌相对。 宁老见状,一拧眉。 苏俊竟然不怕,难道此子也是武者? 但他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只有达到丹田聚气,才能隐藏气息。 连他都只是筋脉聚气普通武者,一个青年怎可能。 怕不是被他吓傻了吧。 但众人想象中,苏俊被武者打废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倒飞出去的,竟然是宁老! 宁老重重撞到后面的墙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随即,一个黑袍男人从苏俊身后出现,带起一道残影,对着宁老再次轰来。 宁老惊诧瞪大双眼:“武者,筋脉聚气武者巅峰!” 他急忙抬手反抗,但又被一拳轰了出去。 摔到一旁的花圈里,被男人踩住胸口。 宁老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咬牙道:“这位先生,我哪得罪你了吗?” 现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全都傻眼了。 程家护宗武者,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男人完全没搭理宁老,对着苏俊的方向一行礼。 “少主,青龙来迟,此等货色,交由我处理!” 霎时间,众人纷纷惊骇地看向苏俊。 同时,青龙怒视宁老,“你想断我少主四肢?” 宁老一哆嗦,从心底感受到了恐惧。 “别……” 没等他解释,青龙干脆利落,直接抽出匕首,摁住宁老,整整四刀,挑断了宁老手脚的筋。 而宁老,根本没反抗的余地。 四周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程家兄妹,更是脸色惨白,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 这时,青龙递给苏俊一封文件。 苏俊一看,正是陷害兄长们的名单。 只不过,目前只查到了东海市的人。 程家,黎氏母子,赫然在列,还有其他一些家族。 苏俊杀气冲天,沉声道:“黎曼丽,苏天昊母子,与贼人为伍,害我苏家,今日起逐出家门!” “今日的葬礼作废,我要亲自手刃仇家,让我兄长们安息!” 说着,苏俊昂首,怒视四周,一声爆喝:“今日我便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还有谁参与害我苏家,给我滚出来,在我兄长们遗照前磕头谢罪!” 苏俊气势恢宏,一个人碾压全场。 众人皆是低头不语,有心虚的,更是低头瑟瑟发抖。 程家下场如此凄惨,自然没人敢找出来。 苏俊不再废话,念起了名字:“白家白崇山,白毅……” “郑家,郑龙……” “徐家。” 伴随着苏俊叫出名字,青龙把人挨个扔了出来,皆废一只腿或是一只手。 一个个大佬,接连被废,哀嚎声四起。 本就阴沉的葬礼现场,更是犹如人间炼狱。 黑白相间的灵堂,苏俊在风中傲然挺立。 手中的文件,就好似死神的名单,开始挨个点名…… 第4章 欧阳大小姐的偏袒和勾引 这时,一声爆喝从远处传来。 “住手!” 这声音响彻云霄,中气十足,整个会场仿佛都在震荡。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阔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东海市商会会长,孙青山,是程父程铁升,在接到消息后,请来的救兵,据说是丹田聚气强者。 此时,一众参与谋害苏家三子之人,皆看到救星一般。 没被废的宾客,赶紧都躲到了孙青山的身后。 “太好了,是孙会长!” “我们有救了!” “会长杀了他!” …… 见到一地哀嚎着的,东海市有头有脸的上流人士,孙青山一拧眉。 青龙见状,也立马护在苏俊身前。 孙青山察觉到青龙的武力,还在筋脉聚气。 苏俊更是没有武者气息,很是不屑。 见有人撑腰,众人叫骂起来。 “敢废了我爹的手,你死去吧!” “人外有人知道不,小子你完了!” “我的腿断了,会长,帮我把这家伙千刀万剐!” …… 程铁升顶着个地中海头发,看到儿子被毒打,护宗大佬被废,也是心疼得心在滴血。 他眼神荫翳,对苏俊狠辣道:“看在你已故爷爷的份上,你自裁吧!” 苏俊闻言,一声冷笑,淡淡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 孙青山一眯眼,他拿出长者和大佬的气质,背着手,对苏俊呵斥道:“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这还轮不到你撒野!” 他声音如洪,强大的气场,震得众人心脏之颤。 苏俊转看去,依旧表情冷淡。 他打开文件一看,对孙青山平静道:“文件上没有你的名字,你今天可以不死,现在走还来得及。” 四周轰地一下,所有人都觉得苏俊疯了。 面对丹田聚气大佬,也这么嚣张。 程铁升一瞪眼:“放肆,小子,你未免太猖狂了,孙会长就是东海市的王,可以让你连东海市都出不了。” “敢和他这么说话,简直不自量力,你和你那个依仗,都只有死路一条!” 被如此轻视,孙青山也无比震怒:“是你自己寻死,那就休怪老夫,赶尽杀绝了!” 在众人一众叫骂声中,孙青山悍然出手,一掌袭来:“碾压你等,如同砍瓜切菜,年轻人,下辈子好好学学何为敬畏吧!”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住手!” 此时,一个光鲜亮丽的高贵女孩,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孙青山见到来人,立马停下动作。 在一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孙青山客气道:“欧阳小姐,得知您出山来东海市,欧阳老爷子已经和我打好招呼了,定保护好您。” 他尴尬地笑了笑:“恕老朽未能远迎,实在是出了些事端。” 见苏俊对欧阳梨月走去,孙青山连忙呵斥:“站住,这位可是省城欧阳家大小姐,不得冒犯!” 得知欧阳梨月的身份,众人也都震惊。 竟然是省城,排名前三大家族的掌上明珠。 就连孙青山,也得恭恭敬敬的。 欧阳梨月黛眉一蹙,当即开口呵斥:“你才应该闭嘴!” 欧阳梨月不悦道:“我这几年消失,是去女子监狱治病了,苏俊正是我的医生!” 说罢,她对苏俊露出一丝笑容,走了过去。 孙青山一听,顿时蔫了。 苏俊耸了耸肩:“还知道来,我可是被大佬们围攻了。” 欧阳雪梨,正是监狱十大女神之一。 欧阳雪梨得知,愤怒地斜睨孙青山一眼:“还有此事,仗势欺人呗,你们?” 这明显的袒护,孙青山怎能听不出来。 虽然心里憋屈,但想到欧阳家的势力,只能强挤出个笑容:“误会,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能做到会长位置,他自然能屈能伸。 众人也都心惊,纷纷看向苏俊,羡慕他竟然交到如此好运。 程家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明明有欧阳家的偏袒,今天不能把苏俊怎样了。 就在孙青山主动低头之时,欧阳雪梨一声冷喝:“这就完了?跪下道歉,赔偿!”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众人目瞪口呆。 欧阳雪梨没说错人吧? 孙青山被当众羞辱,登时面色铁青,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欧阳小姐,我怎说也是你的长辈,莫要太过分,就算你爷爷在这,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众人也都觉得,欧阳雪梨太过骄横了。 欧阳雪梨勾了下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通电话。 就在众人以为,欧阳雪梨是认识到错误,找长辈和孙青山道歉时,她冷冷道:“给我灭了东海市孙家,我要他们破产!” 四周轰然一片。 孙青山也瞳孔一缩:“你竟然为这小子,做这么绝?” 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欧阳雪梨傲视四周,一哼声:“和俊哥哥作对,就是和我欧阳家作对,你们仗势欺人?那我便加倍还给你们!” “一群垃圾货色,我看谁敢和俊哥哥造次!” 要不是苏俊在外面,不让她们叫主人,欧阳梨月会毫不犹豫地叫出来。 又想起与其曾经的一些经历,欧阳梨月的俏脸微微红了红。 寂静! 无人敢出声! 孙青山虽然脸上火辣辣的,但不敢有半点反驳。 因为他的手机,已经开始疯狂来电话了。 “族长,咱们各个生意都出问题了!” “咱们家股票暴跌,合作商全部撤了!” “资金链断裂,有几个不合规的地方,也被查到了!” 孙家,破产! 这便是欧阳梨月的态度! 孙青山手都在哆嗦,终是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寂静。 灵堂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些被废的,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程家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苏俊和欧阳梨月自然不用客气,稍稍颔首过后,径直朝着程家走去。 程家完全没了之前的高傲和嚣张,程铁升父子吓得够呛。 程子峰被吓破胆了已经,哆嗦着道歉:“我们也是被逼的,你放了我吧,我们身后也有人,不比欧阳家差的!” 苏俊没有理会,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程纭。 程纭这才反应过来:“你竟然不瘸了,还找到了靠山,你要杀了我吗?” 曾经心里看不起的男人,成了她惹不起的样子,她满眼不甘。 苏天昊那个废物,估计也真是被废了,反正她也没真想嫁,不过是借此欲取这曾经东海市第一件家族的家业罢了。 毕竟程家,在商业上还差得多。 但目前看来,苏俊不好惹,想拿到苏家那些产业,得靠程家背后的人了! 苏俊内心没有声丝毫波动,冷冷开口:“我苏俊,正式和你退婚,是你和程家不配!” 苏俊气势恢宏。 要退婚,也是我和你们退! 是你程纭配不上我! 欧阳梨月,也蔑视地打量着程纭,白了一眼。 “就这种货色,不要也罢。” 从身材到长相,她完全碾压程纭。 程纭顿时羞愧难当,但又一句话不敢说。 最后,程纭又看向程铁升,后者瞳孔一震,下意识后退,被青龙一把按住肩膀。 苏俊冷喝道:“不管你们身后是谁,害我苏家,等死吧!” “就算把天捅破,我也要其给我哥哥们陪葬!” 硬朗的声音,直穿云霄。 又扫视众人一眼。 这才带着欧阳梨月离开。 …… 回到庄园。 苏俊的卧室中,欧阳梨月看向苏俊的眼神中,柔情似水。 她行了个礼:“主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到哪我就到哪,黎月永远忠臣于你。” 苏俊依旧是淡漠的样子,点了点头:“今天多谢你了。” 幕后之人绝对非同一般,有欧阳梨月的相助,正好隐藏实力观望。 但哪怕对方再厉害,就算杀个昏天黑地,苏俊都会报仇雪恨! 欧阳梨月闻言,温柔地笑了笑。 她一步步走到苏俊身边,神情暧昧,轻声说道:“就说说啊,行动上就不谢我了?” 说着,她伸出一双玉手,把苏俊摁在床上,扑了上去…… 第5章 复仇 苏俊的卧室内,空气燥热。 欧阳梨月吐气如兰,丝绸睡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整个人压在苏俊身上,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划过他滚动的喉结。 “主人可知,狱中三千姐妹,都盼着您重振苏家。”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每一个字都敲在人的心尖上。 苏俊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他的视线穿过她,定格在床头柜上。那里,两张黑白遗照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一层冷光。 那是他的两位兄长。 欧阳梨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即又把脸凑近了些,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需要希望。” “主人,您就是我们的希望。您若一直消沉,苏家才算真的完了!梨月……还有姐妹们,都会心痛的。”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急切,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苏俊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一把推开了欧阳梨月的手。 动作不大,却带着决绝的意味。 “希望?”苏俊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我连我哥哥都保不住,算什么希望?” 他坐起身,身上的丝绸睡袍因这个动作而滑落,露出了大半个后背和肩胛骨。 欧阳梨月正欲再说些什么,话语却卡在了喉咙。 月光下,苏俊右侧的肩胛骨上,一道狰狞的旧伤赫然在目。那是一条近乎三寸长的疤痕,皮肉翻卷愈合的痕迹,破坏了原本流畅的肌肉线条,像一只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里。 烛火跳动,那伤疤也仿佛在动。 苏俊的思绪被瞬间拉回了五年前。 滂沱大雨,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商业对手那一张张扭曲的脸。大哥苏亦辰将当时还年少的他死死护在身下,冰冷的刀锋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悸。 “小俊,别怕,有大哥在!” 大哥的声音就在耳边,可他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这道伤,本该是他的。 是大哥,替他受了。 苏俊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我大哥苏亦辰,临终前给我托梦了。” 欧阳梨月瞳孔一缩。 “他说,他死不瞑目。”苏俊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要我查清当年苏家破产背后的商业陷害,要我把那些人,一个个……都送下去陪他。” 这番话,与其说是转述梦境,不如说就是他内心最深处的誓言。 托梦是假,复仇是真! 他怎能忘?他又怎敢忘? 在哥哥们的血海深仇面前,任何个人的情爱与欲望,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欧阳梨月怔怔地看着那道疤,看着苏俊挺直却显得无比孤寂的背影。她终于懂了。 她懂了他为何在灵堂上那般决绝,懂了他为何对自己始终淡漠。 这个男人,把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扛在了自己身上。他不是没有欲望,而是他的心,已经被仇恨和哀痛填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羞愧与心疼瞬间涌上心头。 她刚才的行为,何其愚蠢,何其唐突!她竟然想用肉体的温存去抚慰一颗正在滴血的心。 欧阳梨月默默地退后,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凌乱的睡裙,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深深地弯下了腰。 月光下,她丝绸睡裙的裙摆垂落,如一朵凋零的白莲。 “梨月懂了。” 她的声音里再无半分暧昧,只剩下肃穆和愧疚。 “是梨月不知分寸,请主人责罚。” 苏俊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两张遗照,仿佛要将兄长的面容刻进灵魂里。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他冷冷道,“我需要答案。” “程家,不过是推到台前的棋子。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我要他的一切,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欧阳梨月直起身,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干练。 “梨月明白。” 她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那是属于“黑凰”的杀伐果断。 “三日之内,梨月必将程家背后的所有资金流向,以及那个人的全部底细,都呈到主人面前。” “不论他是谁,不论他藏得多深。” 苏俊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过冰冷的相框。 天色未明,晨雾尚浓。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欧阳梨月一夜未眠,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动,海量的数据流在她眼前瀑布般倾泻。 叩叩叩,三下克制的敲门声,不轻不重。 “进。”苏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显然也一夜未睡,嗓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硬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行动间悄无声息,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他叫青龙,是苏俊最锋利的刀。 青龙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呈上一封牛皮纸信封。信封的边角已经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干涸后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黑褐色。 苏俊的视线落在那片血迹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接过信封,入手的感觉有些僵硬,那干涸的血迹让纸张变得粗糙。他没有立即拆开,只是用指腹摩挲着那片暗红。 “人呢?”苏俊问。 “处理干净了。”青龙的回答简短而高效,不带任何感情,“这是从他胃里取出来的。” 胃里。这两个字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 苏俊不再多问,他撕开信封,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纸张边缘有不规则的撕裂痕迹,仿佛是从某本笔记本上被狠狠扯下。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大哥苏亦辰最信任的副手,张叔的笔迹。 苏总亲启: 见字如面,恐是永别。我等无能,有负苏家重托。 对方手段通天,非我等凡人所能抗衡。他们利用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程序,直接侵入集团服务器核心,篡改了连续三个季度的财务报表。所有的数据都被伪造得天衣无缝,凭空造出巨额亏空,再将挪用公款的罪名栽赃到苏亦辰总裁和我们几个老部下的头上…… 信纸上的字迹起初还算工整,到后面却越来越潦草,力透纸背,甚至划破了纸面。苏俊能想象得到,张叔在写下这封绝笔信时,是何等的绝望与不甘。 他的视线落在信纸右下角一处模糊的指印上,那指印上还沾着些许黑色的、带着油性质感的微粒。 打印机油墨。 苏俊的手指收紧,信纸在他掌心被攥得变了形。 第6章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不是商业手段,不是市场倾轧,而是彻头彻尾的、用高科技手段进行的精准狙杀和栽赃陷害。难怪大哥二哥当时百口莫辩,难怪苏家大厦倾倒得那般迅速,毫无还手之力。 在绝对的技术壁垒面前,所有的商业经验和人脉都成了笑话。 “主人。” 欧阳梨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不知何时走到了苏俊的身后。 苏俊没有回头,依旧死死盯着那封信。 “程家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洗钱工具。”欧阳梨月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汇报天气,“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指向一个最终的受益方。” “说。”苏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名叫‘创世纪’。我查了这家公司的投资版图,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点。”欧阳梨月绕过书桌,走到电脑前。 她的玉镯在移动中,叮的一声,清脆地碰响了笔记本电脑的金属外壳。 “程家在去年,通过‘创世纪’的空壳公司,向国内一家新兴的生物科技公司注资了九位数。” “生物科技?”苏俊皱起眉,心中的仇恨被一丝困惑打断,“这和苏家的地产、金融业务有什么关系?” 他内心的剧本,是商业对手的贪婪与陷害。这突然冒出来的生物科技,让整件事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如果只是普通的生物科技公司,确实没有关系。”欧阳梨月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调出了一份文件。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冷静而美丽的侧脸。 “但这家公司的主营项目,是‘特定基因序列的商业化应用开发’。而这个项目,和苏亦辰大哥生前投入巨资、秘密研发的那个基因项目,几乎完全重合。” 基因项目!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苏俊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欧阳梨月。 那是大哥苏亦辰的心血,是苏家想要转型的秘密武器。大哥曾不止一次地在书房里跟他描绘过那个项目的蓝图,说它足以改变世界。可后来,项目因为“资金链断裂”而被迫中止,所有的资料都随着那场大火化为灰烬。 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个失败的商业尝试。 “你的意思是……”苏俊的声音干涩。 “我不是在猜测,主人。”欧阳梨月迎上他的视线,眼中看出绝对自信,“我对比了这家公司公布的几个专利方向和技术路径,与我资料库里存留的、苏家项目的中期报告,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法官的宣判。 “他们不是要打垮苏家。他们是要……吃了苏家。” 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大哥呕心沥血的技术!为了那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基因项目! 他们先用科技手段制造财务黑洞,让苏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顺理成章地让项目“流产”,最后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资本运作,将这个项目成果窃为己有。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金蝉脱壳! 苏俊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攥着信纸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虬结如龙。电脑屏幕的光标,在他紧握的拳锋上,映出一片冰冷的白光。 “他们以为,人都死了,资料都烧了,这件事就永远埋葬了。”苏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不知道,大哥把一部分核心资料,备份在了我的脑子里。” 欧阳梨月瞳孔一缩。 她知道苏俊过目不忘,却不知苏亦辰竟有如此深远的布局。 “公司名叫什么?”苏俊问。 “天擎生物。”欧阳梨月回答。 “天擎……”苏俊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尝仇人的血肉,“它的负责人,是谁?” 欧阳梨月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一张男人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照片上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面带微笑,看起来温文尔雅,充满了学者的气息。 “段宏远。生物学博士,海归精英,天擎生物的创始人和首席技术官。”欧阳梨月的声音毫无波澜,“明面上的履历完美无瑕,但他的博士导师,在十五年前,曾是苏亦辰大哥在海外求学时的项目竞争对手。” 线索,在这一刻完全串联了起来。 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是处心积虑的预谋。 苏俊看着屏幕上那张笑脸,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仿佛已经看到,这张伪善的面具之下,藏着怎样一张贪婪扭曲的脸。 “青龙。” “在。” 苏俊将那封沾着血和油墨的绝笔信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放入怀中,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把这家公司,给我从里到外,挖个底朝天。” 青龙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怎么做。 他只是微微颔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尚未破晓的晨雾里。 ...... 苏俊和欧阳梨月准备去程家老宅探究竟。 程家老宅的地下酒窖,霉菌与尘埃的气味混杂着冰冷的铁锈味。 苏俊的指尖划过服务器机箱的边缘,金属的触感让他确认了型号。军用级别,专为高强度数据处理设计,市面上绝无可能流通。 “接口是‘天枢’三代,”他侧过头,对身后的欧阳梨月说,“我大哥实验室的专用标准。” 欧阳梨月用微型战术手电扫过服务器的散热口,液氮冷却系统的排气栅格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她用指甲刮下一点,凑近闻了闻。 “高纯度冷却液,军工序列号C-7,三哥提过,这是他为了超频运算稳定特地调配的配方。”苏俊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他扣在服务器外壳上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欧阳梨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掌心大小的量子干扰器放在了旁边的水泥地上,启动了静默模式。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向外发送的电子信号。 “我需要三分钟。”苏俊从战术背包里抽出一条数据线,接口处闪烁着幽蓝的光。 “你只有两分钟,”欧阳梨月抬起手腕,上面的战术终端正显示着老宅的安防系统读数,“这里的备用电源会在120秒后重启安防网络,我们会被锁死在这里。” “足够了。” 第7章 拦不住 苏俊将数据线插入硬盘接口,他自己的笔记本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赤红色的访问拒绝窗口。 “程家的防火墙,比自家的更原始,但也更粗暴。”苏俊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他用的是逻辑陷阱,输错一次密码,硬盘就会物理性自毁。” “你有多大把握?” “这不是把握的问题。”苏俊没有抬头,代码流在他瞳孔中反射出明明灭灭的光,“这是我大哥的东西,除了苏家人,谁也别想碰。” 他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红色警告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进度条。 正在破解‘地狱犬’三重加密协议…27%…58%… “太顺利了。”欧阳梨月皱起眉。 苏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正要加固自己的入侵路径,屏幕猛地一黑,随即跳出一行新的文字。 远程指令接收…数据格式化启动… “他妈的!”苏俊低声咒骂,“这是个饵!他早就料到有人会来!” 欧阳梨月的心沉了下去:“是程子峰?” “除了那个杂碎还能有谁!他在线上!”苏俊的敲击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他想把证据彻底清空!” “能拦住吗?” “拦不住!但我可以在它彻底清盘前,把核心数据拖出来!”苏俊吼道,“给我争取时间,别让任何信号干扰我!” 屏幕上,两个进度条正在一场死亡赛跑。一个是代表格式化的红色,另一个是代表数据拷贝的蓝色。 数据格式化:45% 核心数据拷贝:31% “快点,再快点……”欧阳梨月看着不断逼近的红色进度条,手心已经全是汗。 “闭嘴!”苏俊双眼死死盯着屏幕,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对抗,而是意志力的角逐。他能感觉到,在数据线的另一端,程子峰正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试图将他最后的希望碾碎。 大哥的芯片,三哥的冷却液……程子峰,你把苏家的东西当作战利品吗? 苏俊脑中闪过大哥在实验室熬夜的身影,闪过三哥向他炫耀最新研发成果时的骄傲。 数据格式化:89% 核心数据拷贝:92% “就是现在!”苏俊猛地敲下回车键。 拷贝完成的绿色字样弹出的瞬间,红色进度条也走到了尽头。硬盘损坏的警告刺目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他成功了。在服务器物理损毁前的最后一秒,抢出了一份不足500MB的加密文件。 苏俊立刻开始解压。文件不大,解压过程却异常缓慢。 “他在里面加了数据炸弹,解压就是二次验证。”苏俊解释道。 欧阳梨月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监控视频窗口突然弹了出来。 画面没有声音,镜头正对着一台大型服务器阵列。程子峰穿着一身休闲服,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亲手将一份份篡改过的苏氏集团财务报表上传至云端服务器。他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人袖口露出的生物科技公司LOGO,与之前伏击他们的枪手如出一辙。 程子峰完成操作后,对着镜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苏俊启动唇语分析软件,一行冰冷的字幕出现在视频下方。 苏家的时代,结束了。 屈辱和愤怒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苏俊的心上。这就是所谓的罪证,这就是程子峰亲手埋葬苏家的铁证。 他正要将视频保存,欧阳梨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苏俊不解地看过去,只见欧阳梨月脸色煞白,她掌心里的嵌入式通讯器正发出高频的无声震动。 “怎么了?” 欧阳梨月没有回答,而是将通讯器的投影界面转向他。 那是一封刚刚被青龙殿主系统截获的加密邮件,发件人是程子峰,收件方是一个代号为衔尾蛇的境外黑客组织。 邮件内容极短。 目标已入笼。地址:东区,山麓路17号。清理掉。 山麓路17号,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程家老宅。 苏俊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陷阱,这是一个必杀之局。程子峰故意留下服务器作为诱饵,就是为了将他引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 脚步声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地窖入口的楼梯上传来,不止一个人。 他们被包围了。 欧阳梨月迅速收起量子干扰器,拔出了腰间的激光手枪,枪口的红点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看来,我们得打出去了。” 苏俊合上笔记本,缓缓站起身,将那块拷贝了最后罪证的芯片放进胸口的暗袋。 地窖的铁门传来金属扭动的刮擦声,外面的人正在尝试暴力破门。 “他们有多少人?”苏俊问,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听脚步声,至少八个,装备精良。”欧阳梨月侧耳听了片刻,她的判断冷静得不带任何情绪。“这栋老宅的信号被我的量子干扰器屏蔽,他们暂时无法呼叫支援,但我们的支援也进不来。” “支援?”苏俊看向她,“青龙殿?” “朱雀和青龙正在外围待命,一旦干扰解除,他们会立刻突入。”欧阳梨月检查着激光手枪的能量槽,“但衔尾蛇的人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门锁的位置发出一声脆响,显然是被破坏了。 “你守住门,给我三十秒。”苏俊没有看她,而是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疾飞。 “你要做什么?现在是该想办法突围的时候!”欧阳梨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突围需要混乱,我正在制造混乱。”苏俊头也不抬,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流飞速滚过。“程子峰把这里的一切都接入了智能家居系统,包括安防。他想用科技困死我,那我就用他的科技,给他送一份大礼。” “你的代码能挡子弹吗?” “不能,但能让子弹找不到目标。”苏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程家的网络,现在由我接管。”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窖顶部的灯管开始疯狂闪烁,刺耳的火警警报响彻整栋别墅。紧接着,是自动灭火系统启动的喷水声,以及所有电子门锁不断开合的机械噪音。 第8章 混乱 系统过载:安防模块强制重启 警告:侦测到恶意代码入侵 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咒骂和惊呼,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 “走!”苏俊合上电脑,率先冲向门口。 欧阳梨月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她一脚踹开已经失灵的铁门,迎面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她甚至没有瞄准,手腕一抖,激光手枪的红色光束瞬间洞穿了对方的眉心。 走廊里一片混乱。应急灯在喷淋的水雾中忽明忽暗,制造出光怪陆离的影子。袭击者们显然没有料到目标会用这种方式反击,一时间阵型大乱。 “二楼,东侧窗户!”苏俊低吼。他不是战士,但他对这栋宅子的结构了如指掌,这是他童年时和程子峰玩捉迷藏的地方。 欧阳梨月的动作快如鬼魅,每一次闪身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激光。她的枪法精准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射击都奔着人体的要害而去。 一个袭击者从拐角处冲出,举枪对准苏俊。苏俊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扑倒。激光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空气让他汗毛倒竖。 “别发呆!”欧阳梨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伴随着一声闷响,那个袭击者倒了下去。“跟紧我!” 苏俊狼狈地爬起来,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起伏。他看着欧阳梨月浴血的背影,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女人所处的,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血腥世界。 他们冲上二楼,踹开一扇房门。窗外,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无声地滑到楼下,车灯闪烁了两下。 “青龙他们到了。”欧阳梨月言简意赅。她用枪托砸碎玻璃,拉着苏俊翻出窗户,顺着粗壮的排水管滑了下去。 车门在他们落地前已经打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探出头:“上车!” 另一个染着红色短发的女人则架起了狙击枪,向楼上追出来的身影精准地点射,提供火力压制。 “朱雀,青龙。”欧阳梨月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将苏俊推进车里。 车子引擎轰鸣,没有片刻停留,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内,气氛有些凝滞。 “报告情况。”开车的青龙问道,视线没有离开前方的路况。 “任务完成,目标数据已拿到。”欧阳梨月回答,她正在处理手臂上的一处擦伤,“但暴露了,程子峰雇佣了‘衔尾蛇’清理现场,我们差点被包饺子。” “衔尾蛇……”后座的朱雀收起狙击枪,皱了皱眉,“一群收钱办事的疯子,程子峰还真下血本。”她看向苏俊,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为了这份数据,值得吗?” “值得。”苏俊开口,声音沙哑但有力。他握紧了胸口的芯片,那里面的东西,关系到整个苏家的清白。 欧阳梨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分明写着不赞同。在她看来,任何情报都无法与生命对等。这种观念上的冲突,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横在两人之间。 “他不仅要苏家死,他还要整个苏家都背上骂名。”苏俊像是对他们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车辆驶上环城高速,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光的海洋。短暂的沉默后,青龙打破了宁静:“坐稳了,我们得换条路,有尾巴。”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三枚穿甲弹破空而来。 不是射向轮胎或引擎,而是精准地射向后排座位。那是奔着灭口来的致命攻击。 “小心!”苏俊的反应快过了思考。他旋身将欧阳梨月死死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致命的方向。车窗玻璃瞬间化为粉末,子弹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背脊,深深嵌入了对面的车门。 剧烈的撞击让越野车失控,一头撞在高速公路的隔离带上。安全气囊全部弹出,车头冒出滚滚浓烟,整个车身几乎散架。 苏俊被撞得头晕眼花,耳边全是蜂鸣。他推开压在身上的气囊,第一反应是检查欧阳梨月。 “我没事。”欧阳梨月挣扎着坐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车外,几个黑影正迅速逼近。 青龙和朱雀已经踹开车门,利用变形的车体作为掩护,与对方展开了交火。激光束在夜色中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苏俊拖着欧阳梨月,躲到已经被撞飞的汽车引擎盖后面。他抬头望去,一个枪手正从高处瞄准这里,对方的袖口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那个生物科技公司LOGO,与视频里程子峰身后那个模糊人影袖口上的,一模一样。 “苏家余孽也配查生物基因机密?” 一个冰冷戏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扭曲。 不是程子峰。 苏俊的心猛地一沉。这件事的背后,果然还有其他人。 紧接着,一枚闪着蓝色电弧的球体被甩了过来。 “电磁脉冲弹!快隐蔽!”青龙大吼。 强光和无声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周围的一切电子设备,包括他们手中的激光枪,都发出一阵乱码般的杂音,然后彻底熄火。世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袭击者们似乎早有准备,他们的武器并未受到影响。 绝境。 就在这时,青龙和朱雀从腰间拔出了备用的实体弹手枪。他们是真正的精英,永远会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枪声再度响起,但这一次,是属于他们的反击。 混乱中,苏俊的视线死死锁定着那个嘲讽他的黑衣人。借着朱雀开火时枪口的火光,他清楚地瞥见,对方的脖颈侧面,皮肤之下,有一个微微凸起的装置,上面有微弱的蓝色光点在闪烁。 那个植入式通讯器的轮廓,那种独特的生物电传导模式…… 苏俊的呼吸停滞了。 三哥苏衡曾带着无与伦比的骄傲,将一模一样的样品放在他面前,说这是他为军方秘密研发的,下一代单兵作战通讯设备,绝对不会被破解,更不可能被复制。 如今,它却出现在了敌人的脖子上。 屈辱、愤怒、背叛……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化作了冰冷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缓缓站起身,无视了耳边呼啸的子弹。 第9章 懦弱 巷口的黑暗被越野车扭曲的残骸撕开一道豁口。 子弹还在夜色中穿梭,青龙的身影如鬼魅般贴地滑行,踹开一辆黑色轿车变形的车门。 “主人,欧阳小姐,换乘这辆。”他的声音被枪火声压得又低又沉。 阴影中滑出的黑色轿车无声启动,引擎的低吼几乎被交火声完全覆盖。苏俊一把将欧阳梨月推进后座,动作粗暴得不带任何温度。他自己跟着挤进去,反手甩上车门。 “开车!”苏俊对驾驶座上的朱雀命令道。 轿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猛地窜了出去。苏俊侧过身,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数据芯片塞进欧阳梨月冰冷的掌心。 “回欧阳家,启动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锁死所有对外信号。”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欧阳梨月没有去看那枚芯片,她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了苏俊的后背,一片温热的粘湿感传来。她缩回手,指尖上是醒目的暗红。 “你的背……” “皮外伤。”苏俊打断她,甚至没有回头。 “我陪你。”欧阳梨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执拗。她攥紧了那枚芯片,金属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苏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终于转过头,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冷漠。 “陪我?”他重复了一遍,语调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用什么陪?用欧阳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用你那套天真的理论去跟一群亡命徒讲道理?” 这番话像淬了毒的刀子。欧阳梨月胸口一窒,反驳的话堵在喉咙里。她看见了他眼底的血丝,还有那份被背叛点燃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疯狂。 “衔尾蛇的目标是我。”苏俊扯下自己衬衫的下摆,动作利落地绕过肩膀,试图给自己背后的伤口做一个简单的包扎。布料接触伤口,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衔尾蛇……”欧阳梨月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在黑暗世界中代表着贪婪与无限循环的古老符号。“所以,袭击程子峰的也是他们?” “程子峰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或者说,一个不够分量的诱饵。”苏俊的声音冷得掉渣,“他们想要的是苏家的生物基因库权限,而我是最后的钥匙。” “那你现在回去,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欧阳梨月提高了音量,“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选在程家老宅附近动手?那里一定还有后续的陷阱!你回去,只是踩进他们为你准备好的另一个包围圈!” “那也比让你跟着我当活靶子强!”苏俊猛地拔高了声音,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一个引我出洞,顺便测试新武器的局!那个通讯器,那个该死的通讯器……” 他停了下来,呼吸变得粗重。三哥苏衡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骄傲与背叛重叠,几乎让他窒息。 “苏俊,你冷静一点。”欧阳梨月试图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很冷静。”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冷静地让你滚回你的安全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朱雀,在前面的路口把她放下,让欧阳家的人来接。” “恕难从命,主人。”驾驶座上的朱雀头也没回,声音平稳,“没有您的明确指令,我的任务是确保欧阳小姐和您在一起。” “你……”苏俊的怒火转向了朱雀。 “主人,”一直沉默的青龙忽然开口,他坐在副驾驶,正用战术平板快速处理着什么,“朱雀说得对。敌人拥有脉冲武器和未知的通讯技术,欧阳家的防御系统未必能挡住他们的渗透。让欧阳小姐一个人回去,风险评估为‘极高’。” “风险?”苏俊冷笑,“最大的风险就是我本人。只要我出现,子弹就会像苍蝇一样跟过来。你们谁想试试被穿甲弹追着屁股打的滋味?” “那也比把她一个人扔在半路,让她成为对方用来威胁你的筹码要好。”欧阳梨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了哀求,反而多了一份与他针锋相对的强硬。 她直视着他,毫不退缩:“苏俊,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保护欲。你以为把我推开就是对我好吗?你只是在害怕,害怕再有你身边的人因为你而出事,所以你宁愿选择一个人去死。你这不是勇敢,是懦弱!” “懦弱?”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苏俊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拳,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自己,那个狼狈、愤怒、被仇恨扭曲的自己。 “对,就是懦弱。”欧阳梨月没有躲闪,“你哥哥的东西出现在敌人手上,这不只是你的家事,它关系到更多。那个芯片里是什么?是足以让你不顾一切也要回去的东西,对吗?既然如此,你就更需要一个能帮你分析局势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开枪的莽夫!” “你!” 苏俊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直接扔下车。 就在这时,轿车猛地一个减速转弯,后视镜里的一幕让所有争吵戛然而止。 远处,程家老宅的方向,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染成了不祥的橘红色。紧接着,沉闷的爆炸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里,是他们刚刚逃离的方向。 青龙的战术平板上,一个代表着友军信号的绿点,瞬间熄灭,变成了刺目的红色警告。 “是留守在那里的兄弟……”青龙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苏俊僵住了,他看着那片火光,所有的愤怒、屈辱和争执,在这一刻都被抽干,只剩下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敌人根本没指望在高速上解决他们。 那是一场筛选,一场测试,一场……血腥的宣告。 欧阳梨月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正在渗血的伤口。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第10章 自私 轿车在地下车库的阴影中停稳,引擎的轰鸣被死寂吞噬。没有人说话,之前在高速路上针锋相对的气氛,早已被程家老宅冲天的火光焚烧殆尽。那片橘红色的天空,像一道烙印,刻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这里是‘巢穴’,苏家的备用安全屋之一。”青龙解开安全带,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谁都能听出那层平稳之下的疲惫,“物理隔绝,独立供电和卫生系统。三天之内,我们是安全的。” 苏俊没有动,他依旧看着车载屏幕上那个由绿转红的信号点,那个点曾经代表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家人……”苏俊的声音沙哑。 “抚恤金和安置流程已经启动。”青龙回答,像在陈述一串代码,“这是规矩。” 规矩。苏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下车。” 安全屋的医疗区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剂混合的清冷气味。欧阳梨月跟在后面,看着苏俊粗暴地扯开衬衫,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与布料粘在一起,每一下撕扯都带起新的血珠。 她拿起一旁的医疗钳和消毒棉,走上前:“别动,我来。” 苏俊头也不抬,挥手打开她的手。“不需要。”他的声音像冰冷的金属,“我死不了。” “你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欧阳梨月不退反进,固执地站在他面前,“你把所有人都推开,然后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是想演给谁看?你死去的哥哥,还是……” 她的话没说完,苏俊已经站起身,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肩膀撞了她一下,力道不大,侮辱性却极强。他走向医疗区深处的一扇门,步伐没有丝毫迟疑。 欧阳梨月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青龙和朱雀。朱雀面无表情,像一尊雕塑。青龙则低头操作着战术平板,仿佛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 “那扇门后面是谁?”她问。 没有人回答她。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她蹙眉。她不是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花瓶,她有权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以及这个男人所有反常行为的根源。她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走廊很短,尽头是一扇半掩的房门。欧阳梨月停下脚步,门缝里透出柔和的、带着些许粉色的光晕,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她没有立刻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房间内,一盏特制的药灯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一个穿着白色丝质睡袍的年轻女人正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她手里拿着一面古旧的铜镜,正端详着自己的脸。灯光下,那片新生的肌肤细腻而平滑,透着健康的粉色。 韩漫对着铜镜,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又缓缓向下,滑过脖颈。当触碰到肩颈处那片凹凸不平的疤痕时,她的动作停住了。镜子里的喜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黯然。 咔嗒。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韩漫慌忙扯过搭在椅背上的被单,狼狈地裹住自己的肩膀和脖颈,仿佛在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恢复得不错。”苏俊走了进来,声音比在外面时放缓了许多。他手上拿着一管新的药膏,径直走到她身边。 欧阳梨月在门外看得清楚,苏俊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线条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锋利。 “苏俊哥哥……”韩漫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苏俊没有回应她的称呼,只是拧开药膏盖子,视线落在她的耳后。那里有一片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肿,是旧伤的痕迹。“这里还没好。” 他说着,伸出手指,指腹沾上药膏,就那么自然地擦过她耳后那片敏感的皮肤。 韩漫的身体瞬间绷紧,她像是被那微凉的触感烫到了一样,猛地抓住了苏俊的手腕。她的力气不大,更像是一种挽留。 “苏俊哥哥,我……”她的嘴唇翕动着,眼眶里迅速积聚起水汽,“我听说了,外面的事……” 苏俊的动作停顿了。他看着她紧抓着自己的手,几秒后,他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刚建立起的温情瞬间被这一个动作击得粉碎。 “安心养伤。”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坚硬,像一块被重新淬炼过的钢铁,“苏家的事,别掺和。”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韩漫眼中所有的期盼和脆弱。她抓着被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只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她低声说。 “我受的伤,和你无关。”苏俊的回答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窗棂外,一个高大的影子一闪而过。欧阳梨月看得分明,那是青龙。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俊拉开门,正对上站在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欧阳梨月。 两人对视着,走廊里的白光照在他们之间,冰冷而清晰。苏俊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当然清楚,她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看见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想从她身边走过。 “原来是这样。”欧阳梨月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伪装的硬壳,“这就是你那套可笑的保护欲的来源?” 苏俊的脚步停下。 “一个因为你而受伤的女人。”欧阳梨月直视着他,毫不避让,“所以你就觉得,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你就用这个理由,把你身边所有想帮你的人都推开?” 苏俊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欧阳梨月向前一步,逼近他,“你对我做的,和对她做的,有什么区别?你对她说‘别掺和’,对我喊‘滚下车’。苏俊,你不是在保护任何人,你只是在惩罚你自己。你把她藏在这里,是作为你失败的纪念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多无能吗?” “你闭嘴!”苏俊猛地转身,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我偏不!”欧阳梨月的声调陡然拔高,压过了他,“她刚才叫你‘苏俊哥哥’。她看你的那个样子,是在看一个英雄,一个救赎者!可你做了什么?你把她当成一个累赘,一个需要你施舍怜悯的弱者!你甚至不敢让她说完一句话!” 她的话像一记记重拳,砸在苏俊最不愿被人触碰的地方。他因为愤怒,受伤的手臂肌肉都在抽动。 “你懂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颗子弹,也不愿意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欧阳梨月毫不退让,“那个芯片在你哥哥手上,现在到了敌人手里。你哥哥死了,你留下的兄弟也死了。现在,你还要把唯一能帮你分析情报的人也推开。你告诉我,你除了像个莽夫一样去送死,你还能做什么?” 苏俊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你不是懦弱,”欧阳梨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是自私。你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愧疚里,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因为你害怕。你害怕再失败一次,害怕再背负一条人命。所以你宁愿拉着所有人一起死,也不愿意分担一点责任。” 苏俊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眼中的滔天怒火慢慢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松开拳头,越过她,一言不发地向医疗区外走去。 第11章 基因图谱 医疗区的自动门在苏俊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惨白的光。 走廊尽头的通风口灌入夜间的冷气,像冰水一样浇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欧阳梨月那些尖锐的、毫不留情的词句,依然在他脑中回响。 自私。懦弱。失败的纪念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在他神经最密集的地方。他没有去停车场,而是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服务通道。通道的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空气里弥漫着灰尘与机油混合的气味。 尽头是一扇毫不起眼的防火铁门。苏俊将手掌按在门锁旁一块光滑的金属板上。 身份确认:苏俊。权限:S-2。欢迎回来。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门锁发出轻微的机括声,向内弹开。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柔和的白光从地底向上延伸,照亮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合金阶梯。这里是青龙殿,一个他亲手建立,却又感到无比疏离的巢穴。 他沿着阶梯向下,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单调的回响。主控制室的门自动滑开,巨大的环形全息屏占据了视野的中心,幽蓝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无声地倾泻。 他以为会看到青龙,或者正在处理数据的玄武。 但他看到的,是欧阳梨月。 她就站在主控制台前,背对着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跳动,调动着屏幕上的信息。她的姿态专注而从容,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这里。 苏俊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之前被强行压下的怒火再次爆燃。她不仅戳穿了他的伪装,还侵入了他最后的核心领域。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格外低沉。 欧阳梨月没有回头。 “你迟到了五分钟,苏俊。”一个慵懒的女声从侧面的数据台传来。一个留着火红色短发的女人靠在座椅上,甚至没抬眼看他,“新来的情报分析员都比你准时。” 苏俊的动作僵住。 这时,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青龙。他站到苏俊和主控台之间,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在这里,是因为我让她来的。”青龙的语气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反驳的份量,“朱雀说得对,你迟到了。” 那个红发女人,就是朱雀。 苏俊看着青龙,又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他的欧阳梨月。一种荒谬感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笑话。刚才在医疗区走廊里,他还在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驱赶她,而她……她早就站在这里,等着看他的表演。 欧阳梨月终于停下了操作。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之前争执时的激烈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专业。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她抬手在空中一划,主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凝固,组合成一座古老而森严的宅邸。 “青龙殿的全息屏映出白家老宅的三维图,”她指向屏幕上那些狰狞的檐角兽首,“每一个都内置了激光防御系统,扫描范围覆盖所有死角。” 苏俊的大脑被迫从个人的屈辱感中抽离,转向屏幕上的信息。 红发的朱雀终于坐直了身体,她敲击了几下,一幅复杂的基因序列比对图覆盖了宅邸的图像。“这是天擎生物公开的专利序列,这是我们从白家实验室外围截获的废弃样本。经过分析,吻合度97%。” “省城第一世家,白家。”青龙补充道,“垄断了东亚区超过七成的生物科技原料。” 苏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白家,天擎生物,他哥哥苏亦辰的心血……这些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他向前一步,越过青龙,走到控制台前。 欧阳梨月没有看他,只是继续陈述事实,声音清晰得像冰块撞击。“白家最近通过地下渠道,悬赏一亿美金,目标是芯片。” “一亿美金?”朱雀嗤笑一声,“他们还真看得起我们。这点钱,不够给兄弟们发抚恤金的。” 苏俊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的指尖重重地压在全息屏幕上,点在那个由白玉兰和剑组成的白家徽记上。他终于想通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白家富可敌国,他们根本不缺钱。 “他们要的不是钱。”他的声音沙哑,“是苏亦辰的基因图谱。” 那个芯片里,储存着他哥哥,那个被誉为天才的生物学家,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也是最危险的遗产——他自己完整的基因序列和研究成果。 欧阳梨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公事公办的确认。“没错。白家现任家主白亭,他的独子患有罕见的基因缺陷疾病,任何现有技术都无法治愈。他们相信,苏亦辰的基因图谱里,有治愈他的钥匙。” “所以他们资助了‘秃鹫’,抢夺芯片?”苏俊问。 “不只是资助。”欧阳梨月调出另一份文件,上面是几张监控截图,一个穿着白家制服的人,正在和“秃鹫”的头目交接一个箱子。“他们是‘秃鹫’背后真正的雇主。你哥哥的死,你留下的那些兄弟的死,第一责任人不是‘秃鹫’,是白家。” 苏俊的拳头攥紧,受伤的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白亭那张斯文儒雅的照片。 “所以你之前……”他侧过头,看向欧阳梨月,“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我知道的比你多。”欧阳梨月毫不避讳地承认,“但我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动机。直到你今天提到了你哥哥,我才把最后一块拼图补上。” “所以你在试探我?” “我只是在评估我的搭档,是否还具备清晰的思考能力。”欧阳梨月迎上他的视线,“还是说,他真的只剩下匹夫之勇,随时准备去送死。” 她的话再次像刀子一样扎进来,但这一次,苏俊没有愤怒。他只感到一阵冰寒。他所以为的保护,他所以为的挣扎,在他们眼中,或许只是一场不专业的、情绪化的表演。 他以为她是需要被推开的局外人。 可笑的是,他自己才是那个差点被排除在核心计划之外的莽夫。 “计划。”苏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没有再去看欧行梨月的脸,而是转向青龙。 青龙保持着沉默,示意由欧阳梨月主导。 “白家周五会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对外展示他们的最新科研成果。”欧阳梨月将晚宴的邀请函投射到屏幕上,“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潜入主宅,进入他们的核心实验室,找到他们利用你哥哥基因图谱进行研究的证据,然后,把它彻底销毁。” “潜入?”朱雀转着椅子,一脸不屑,“不如直接炸了。” “不行。”苏俊和欧阳梨月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错开。 苏俊先说:“炸了,证据就没了。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欧阳梨月接着说:“而且,我们需要从他们的数据库里,取回芯片里关于苏亦辰基因图谱的备份数据,然后彻底清除。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逻辑严密,考虑周全,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接触事件核心的新人。 苏俊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冷静的指挥者欧阳梨月,暴躁的技术天才朱雀,沉默可靠的执行者青龙。 这是一个完整的团队。 而他,那个背负着一切,想要独自复仇的苏俊,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个团队里,负责冲锋的那枚棋子。 他松开紧攥的拳头,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划过。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桌上一份关于白家老宅安防布局的电子板。 第12章 方案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闭。 苏俊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走进了团队的公共整备区。这里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军火库和信息中心。青龙在角落里擦拭他的战术长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沉静。朱雀则戴着一副增强现实眼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苏俊听不懂的代码。 没有人交谈。之前会议里的激烈情绪,被压缩成一种粘稠的沉默。 苏俊拉开一张金属椅子,坐下。他从战术背心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枚芯片。它曾经嵌在他哥哥的身体里,现在,它像一块冰冷的墓碑,躺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看那份复杂的安防布局图。那些红外线、压力感应器、动态捕捉摄像头,在他看来,都只是需要用蛮力突破的障碍。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他抽出腿侧的匕首,用锋利的刀尖,开始缓缓刮擦芯片表面的黑色涂层。那层涂层是军用级别的绝缘保护材料,极难剥离。叮、叮、叮。刀尖与芯片碰撞,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他需要一个焦点,一个能让他把所有翻腾的情绪都灌注进去的焦点。刮开它,看到里面的核心,就像亲手剖开仇人的胸膛。 “在磨指甲吗?动静真难听。”朱雀头也不抬地抱怨了一句,手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苏俊置若罔闻。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叫韩漫,是团队里的另一位成员,负责后勤与医疗。苏俊对她不熟,只知道她和青龙一样,沉默寡言。 “尝尝我煲的汤。”韩漫的声音很轻,她将托盘上的瓷碗放在苏俊面前的桌上,一股浓郁的药材香气散开。 他头也不抬,匕首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放下。” 韩漫没有立刻离开。她将碗往前推了推,袖口因为这个动作向上滑落了一截,露出了她白皙小臂内侧的一块皮肤。那上面,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新烫的疤痕,边缘发红,中心微微凹陷。 苏-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认得那种疤。那是为了练习某种需要藏在袖口或掌心的微型暗器,在模拟极限反应时,失手灼伤自己留下的标记。自残式的训练。 这个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把自己磨炼成一件武器。 他的心底泛起一阵更深的寒意。 韩漫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平静地说:“你的手臂需要恢复,这汤对你有好处。” “我不需要。”苏俊的声音里没有情绪。他重新低下头,匕首在芯片上划出更重的刻痕。 瓷勺轻轻碰响了碗沿。韩漫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说了,放下。”苏俊猛地抬起头,他的耐心已经耗尽。 也许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也许是韩漫的手抖了一下。盛满药膳的瓷碗倾斜,滚烫的汤汁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都浇在了桌面上那份摊开的、关于白家老宅安防布局的电子纸文件上。 滋—— 一声轻响。 苏俊的眉心拧成一团。他正要发作,却看到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张高级电子纸的屏幕,在接触到汤汁后,并没有短路或者损坏。相反,那些深褐色的药膳汤汁,像是某种化学试剂,迅速在屏幕上晕开。原本密密麻麻的安防红点和线路图,在汤汁的浸润下,开始模糊、褪色。 几秒钟后,旧的图像消失了。一些新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线条,在汤汁覆盖的区域浮现出来。那是一张全新的地图,结构复杂,路径隐秘,像一张蜘蛛网,盘踞在白家主宅的地下。 其中一个出口的坐标,被清晰地标记出来,正好位于主宅后方的花园,一个早已废弃的喷泉之下。 是白家用来排污和运输秘密物资的暗渠坐标。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朱雀摘下了AR眼镜,他冲过来,盯着那份被汤汁“污染”的文件,满脸的不可思议。“喂,你这汤里加了显影剂吗?还是什么热感应的纳米机器人?这纸张的材质也被你改造过了?” 韩漫没有回答他,她只是看着苏俊,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苏俊没有看那张地图,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钉在韩漫的脸上。那个新烫的伤疤,那碗恰到好处的药膳,那场看似意外的泼洒。 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得像一场精密的演出。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问,声音沙哑。 欧阳梨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怀里抱着手臂。“这不是计划,这是B方案。以防我们的A方案,被某个人的匹夫之勇彻底搞砸。” 她走了进来,拿起那份显现出暗渠地图的电子纸。“这份情报,是我们安插在白家内部的人冒死送出来的。用的是最原始的密写技术,只有韩漫特制的药膳才能显影。我们原本不打算动用这条线,因为一旦启用,我们的人就会暴露。” 她的话说得很清楚。这是一条备用路线,一条为苏俊的“冲动”和“失败”所准备的后路。 苏俊笑了,笑声干涩而冰冷。 他以为自己拿起了安防图,就是加入了计划。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为他的失败做好了准备。他所谓的“冲锋”,在他们看来,或许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刚刚那也是演戏?”他转向韩漫,“你的手,也是故意的?” “我的搭档,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韩漫终于开口,她的逻辑和欧阳梨月如出一辙,“那个伤疤是真的,训练是真的,但让你看到,是我的选择。” “评估,又是评估。”苏俊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反复测试性能的工具。 他缓缓站起身,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或者会摔门而出。 但他没有。 他只是走到了朱雀的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白家晚宴的宾客名单。他伸出手指,划过其中一个名字——白亭。 然后,他转向欧阳梨月,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审视的口吻问道:“B方案的执行者,是谁?” 第13章 人体实验 欧阳梨月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她将那份显示着暗渠的地图递了过去。 “原定是青龙和你。”她说,“现在,你来选。” 苏俊接过那份冰冷的电子纸,上面的汤汁还没干透,带着一股讽刺的药香。他没有再看任何人。 苏俊捏着那张电子纸,指尖的温度似乎要将上面的药水痕迹烫穿。 房间内的僵持被一声尖锐的警报撕裂。 不是入侵警报,是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通讯提示。红光在朱雀的战术终端上疯狂闪烁,像一颗濒死搏动的心脏。 “我靠”朱雀骂了一句,他迅速戴上AR眼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S级加密邮件,直通我的单线……发件人是‘信鸽’。” “信鸽是谁?”苏俊问。 “一个代号,”欧阳梨月的声音没有起伏,“一个我们以为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邮件被强制解密,内容简单粗暴。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是段宏远,白家的首席技术官,也是曾经苏俊父亲最得意的门生。照片下方,只有一行字。 朱雀念了出来,声音干涩:“白家资助天擎生物,条件是拿到苏家基因项目的全部数据。” 苏家基因项目。 这六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苏俊的神经中枢。他手里的电子纸飘落在地,无人理会。 沉默。然后是碎裂声。 苏俊的拳头砸在朱雀的控制台上,合金桌面应声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控制台的警报系统因为这次冲击,发出了更刺耳的鸣叫,但没人去关。 “我大哥的研究,是用来治疗罕见病的解药。”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们用我的东西,去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就在这时,安全门被无声地刷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警报,仿佛他就是这里权限最高的人。 是青龙。 “权限不够,所以你们看不到后续附件。”青龙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控制台前,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记忆棒,插进了主机的备用接口。 “这是‘信鸽’用命换来的最后一份资料。” 他话音刚落,房间正中的全息投影瞬间亮起。不是数据,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段监控录像的剪辑。 地点,白家的地下实验室。 画面摇晃而模糊,充满了电流的干扰。一个被绑在实验台上的男人,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撑起骇人的形状。他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镜头切换。一个透明的强化玻璃容器里,一个女人正在被注入蓝色的液体。她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撕裂,最后在血泊中化为一滩烂肉。 画面再次切换。更多的实验体,更多的失败品。他们有的变成了怪物,有的直接溶解,无一例外,都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投影的最后,画面定格。 段宏远站在无菌实验室的观察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一切,在他的身后,站着白亭。 全息投影关闭,房间陷入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 朱雀冲到垃圾桶旁,开始干呕。韩漫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别过头,不去看任何人。 “人体实验。”苏俊的声音平静下来,一种风暴过后的死寂,“他们用我大哥的心血,在制造怪物。” 他转过身,这次他没有看欧阳梨月,而是看着新出现的青龙。“这些,欧阳梨月也知道?” 青龙没有回避问题。“她知道有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 “所以,这也是‘评估’的一部分?”苏俊的视线终于回到了欧阳梨月的身上,“评估我,在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彻底失控?” “情报需要分级,风险需要管控。”欧阳梨月的回应一如既往,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没有确认情报的真实性之前,它不能成为影响你判断的因素。你的任务,是潜入,不是复仇。” “现在呢?”苏俊追问,“现在情报确认了,我的任务是什么?” “B方案照旧。”欧阳梨月说,“潜入暗渠,拿到白家核心服务器的物理接口权限,剩下的交给我们。” “不够。”苏俊打断了她。 他捡起地上的那份暗渠地图,重新放回控制台上。 “我要拿回我哥的全部研究数据,然后,毁掉那个实验室,连同里面的所有人。”他一字一句,说的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这会把任务风险提高至少三个等级。”欧阳梨月否决,“我们的目标是摧毁白家的商业帝国,不是跟他们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歼灭战。你这样做,会害死所有人。” “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害死更多人。”苏俊反驳。 “妇人之仁。”欧阳梨月冷笑。 “这是底线。”苏俊寸步不让。 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要迸出火花。 一直沉默的青龙突然开口:“我同意苏俊的方案。” 欧阳梨月的眉头皱了起来。“青龙,这不是你负责的区域。” “但‘信鸽’是我的线人。”青龙的声音平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的命,不能白死。毁掉实验室,是任务的唯一目标。数据可以清除,但源头必须销毁。” 他看向苏俊,递出了一个战术平板。“这是实验室更详细的结构图,还有安防轮班表。‘信鸽’给的。” 苏俊接过平板。 欧阳梨月看着这一幕,她第一次发现,局势开始脱离她的掌控。苏俊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引导和评估的棋子。 “B方案,执行者。”苏俊看着手里的平板,头也不抬地问,“原定是你和我。现在呢?” 青龙回答了他:“现在,你来定。” 苏俊终于抬起头,他没有看欧阳梨月,也没有看其他人,他的视线落在了青龙的身上。 “你,跟我走。” 寂静被一声轻微的震动打破。 欧阳梨月的加密通讯器在控制台上震动,屏幕亮起,显示一封附件。她点开,一封制作精美的电子请柬展开,边缘是流动的银线,顶端是白氏集团的徽记。 “明日慈善晚宴,邀苏俊先生共赏‘基因艺术展’。”落款是白瑾。 “这是鸿门宴。”欧阳梨月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常数。 第14章 最优方案 苏俊正靠在墙边,用一块消毒布擦拭战术匕首的血槽,尽管上面一滴血都没有。他闻言,动作未停。 “他想见我。”苏俊说。 “他想确认你这颗棋子,在他父亲的棋盘上,还能不能用。”欧阳梨月关闭了请柬,“你刚刚选择的方案,是直接宣战。现在去见他,等于把脖子伸到刀刃下。” “我的任务是潜入。”苏俊放下匕首,扯下脖子上那条在模拟训练中被汗水浸透的领结,扔在桌上,“以什么身份?” “一个对兄长之死心怀怨恨,但又被白家权势吸引,企图分一杯羹的投机者。”欧阳梨月回答,“这是最合理的伪装。” “很好。”苏俊走到衣帽架前,取下一件崭新的黑色西装外套,“一个合格的投机者,不会拒绝未来老板的邀请。” “白瑾不是你未来的老板。” “在今晚,他是。”苏俊穿上外套,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手术室里的医生,也不是那个在安全屋里接受评估的棋子。他看着镜中的欧阳梨月,“你是我的女伴。” 欧阳梨月没有反对。她知道,从青龙介入的那一刻起,她与苏俊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单纯的控制与被控制。她成了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活动的监视器。 “你的情绪,现在是武器,也是弱点。”她提醒他,“白瑾会观察你的一切。” “他会的。”苏俊整理了一下袖口,“他会看到他想看的东西。” 慈善晚宴在城市之巅的空中花园举行。巨大的穹顶模拟着星空,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和基因培养的“永恒之花”混合的甜腻气息。宾客们衣着光鲜,穿梭于一件件被玻璃罩保护的“艺术品”之间。那些是基因艺术展的展品:一株会随着心跳变色的兰花,一对拥有渐变色羽毛的蜂鸟,甚至有一块缓慢搏动、呈现出星云纹理的肌肉组织。 这里的一切,都在炫耀着白家对生命编码的绝对控制。 苏俊挽着欧阳梨月,像任何一对来参加晚宴的伴侣。欧阳梨月穿着一条银色长裙,像一把出鞘的冰冷手术刀,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又完美融合。 “苏先生,欢迎来到未来。”白瑾端着酒杯走来,笑容无可挑剔,“家父一直很欣赏你兄长的才华。你是他最骄傲的延续。” 他刻意加重了“延续”两个字。 “白总过誉了。”苏俊回敬,“我哥只是个纯粹的研究者。他对商业运作一窍不通。” 言下之意,他懂。 “纯粹,是种宝贵的品质。”白瑾的视线扫过那些展品,“但也是脆弱的。艺术需要最好的保护,才能展现它的价值。苏先生,你觉得呢?” “我对扭曲的艺术没有兴趣。”苏俊说。 白瑾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他没想到苏俊会如此直接。 欧阳梨月的手臂轻轻收紧,一个警告。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一个穿着宝蓝色礼服的年轻女人倒在地上,脸色发青,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喉咙,呼吸困难。 “让开!快叫医疗队!”有人喊道。 宾客们惊慌地散开,形成一个真空地带。白瑾的保镖围了上来,却束手无策。 “哮喘急性发作,看样子是过敏性的。”苏俊只看了一眼就做出判断。他松开欧阳梨月,快步上前。 “先生,请不要靠近!”一个保镖伸手阻拦。 苏俊没有理会,直接蹲下身。他检查女人的瞳孔,听她的呼吸声,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没有带急救喷雾。”苏俊抬头对白瑾说,“这里的医疗队呢?” “已经在路上了。”白瑾的脸色有些难看,在他举办的宴会上出这种事,是一种失控。 “来不及了。”苏俊解开女人勒紧的领口,让她保持侧卧,防止舌后坠。“谁有硬质的吸管或者笔管?” 欧阳梨月已经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支金属笔,递了过去。 苏俊接过,卸掉笔芯,只留下空心的笔管。他一手固定女人的头部,另一手捏开她的下颌,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在找到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之间的间隙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笔管用力刺入。 噗。 一声轻微的气体穿透声。 女人的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通过笔管传了出来。她青紫的脸色开始恢复血色。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粗暴又高效的急救方式镇住了。 白瑾看着苏俊,表情复杂。他设想过苏俊的无数种反应——愤怒、隐忍、贪婪、恐惧。但他没有想到,苏俊会用这种方式,在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上,上演一出截然不同的戏。 “祁小姐!”一个中年男人冲了过来,看到地上的女儿,差点昏过去,“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祁董,您女儿只是哮喘发作,已经没事了。”有人小声解释。 祁董看着苏俊,又看看那根插在女儿喉咙上的笔管,嘴唇颤抖:“是你……是你救了她?” “举手之劳。”苏俊站起身,将手上的金属笔还给欧阳梨月,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祁家的大女儿,刚从欧洲回来接管家族业务。”欧阳梨月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祁家的能源专利,是白氏最大的竞争对手。” 苏俊没有回应。他看着远处脸色铁青的白瑾。 医疗队姗姗来迟,专业地接管了病人。祁董紧紧握住苏俊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谢谢”。 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试探,变成了一场拙劣的危机公关,和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情。 晚宴在短暂的骚动后继续,但气氛已经变了。人们的谈论焦点不再是那些诡异的“艺术品”,而是那个出手救人的年轻人。 苏俊重新端起一杯酒,走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灯火。 欧阳梨月来到他身边。 “你把白瑾的剧本撕了。”她说。 “我只是在评估风险。”苏俊喝了一口酒,“然后,选择了最优方案。” 他用了她最常说的话。 欧阳梨月沉默了。她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闪烁,却没有任何温度。她第一次意识到,苏俊这把刀,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 他不再需要引导。 他只需要一个目标。 第15章 做个交易 水晶吊灯映着苏俊腕间的青铜腕表,折射出冰冷的光。 白瑾端着香槟逼近,液体在他手中微微晃动。“苏少别来无恙?” 他身后,程子峰缠着绷带的手正捏着高脚杯。咔嚓。细长的杯柄在他掌心断裂,酒液和玻璃碎屑滴落在他昂贵的手工皮鞋上,他却毫无反应。 宴会厅四角的安保人员,佩戴着三家徽记,白氏的银杏,程家的猎豹,以及刚刚才让人注意到其存在的,祁家的海浪。 他们不是在维持秩序。他们是在对峙。 “白少客气了。”苏俊的回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个用笔管救人的人不是他。 “客气?”白瑾轻笑一声,将香槟杯放到路过的侍者托盘上,“我为你准备的舞台,你却自己换了剧本。苏俊,你是不是觉得,救了祁家的人,就拿到了新的筹码?”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你信不信,我能让她今晚就死在医院里,死于‘术后感染’。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 “你可以试试。”苏俊说。 这句回应让白瑾的动作停滞。他预想过苏俊的各种反应,但不是这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情绪的挑衅。这不像是在虚张声势,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程子峰往前冲,却被白瑾抬手拦住。 “子峰,别急。”白瑾的视线锁定苏俊,“我们的客人还没表态。” 话音刚落,祁董扶着女儿祁嫣然走了过来。祁嫣然换了一身衣服,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她脖子上贴着一块小巧的医用纱布,遮盖了那个骇人的伤口。她的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晃出冷芒。 “苏先生,大恩不言谢。”祁董一上来就握住苏俊的手,态度恳切,“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任何需要,祁家绝不推辞。” 苏俊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公开的结盟宣告。 白瑾的脸色更加难看。 “爸,您先去旁边休息吧,我跟苏先生说几句话。”祁嫣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清晰,没有半分病弱之态。 祁董愣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走开了。 宴会厅里的人都在关注这边。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祁嫣然走到苏俊面前,距离近得有些失礼。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香水混合的气味。 “谢谢你,苏先生。”她说。 “举手之劳。”苏俊重复了之前的话。 “不。”祁嫣然摇头,“这不是举手之劳。这是一次评估。” 苏俊的瞳孔微缩。 欧阳梨月站在不远处,端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 “白瑾想看你的底线,我也想。”祁嫣然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人听清,“看看白家养的这把刀,究竟有多锋利,又有多听话。” 白瑾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被出卖了。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块石头。 “我的哮喘,是真的。”祁嫣然继续说,“但发作的时间,是我自己选的。我只是没想到,你用的方法这么……直接。” 她看着苏俊,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的性能。“你很不错。冷静,精准,有效。比白瑾手下那些只懂用蛮力的废物强多了。” 程子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祁小姐想说什么?”苏俊问。 “我想做个交易。”祁嫣然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白瑾能给你的,我给双倍。他给你庇护,我给你自由。我不需要一把会思考的刀,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能源专利的案子,你可以跟我合作。”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几人之间炸开。 白瑾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精心设计的羞辱局,变成了竞争对手的挖角现场。而他自己,则像个引路的傻子。 苏俊沉默着。 他在评估。 白瑾的控制欲,祁嫣然的野心,欧阳梨月的沉默。 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但每一条路都通向一个预设好的牢笼。做白瑾的刀,做祁嫣然的合伙人,或是继续做欧阳梨月手中那枚不知终点的棋子。 “苏俊,想清楚了再回答。”白瑾的声音里带着威胁。 祁嫣然寸步不让:“苏先生是个聪明人,知道良禽择木而栖。” 苏俊的内心一片平静。他想,风险投资的本质,就是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做出最优概率的选择。而现在,最大的信息差,就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以为他在选主人。 但他只是在找一个能让他掀翻棋盘的支点。 “祁小姐,”苏俊终于开口,他没有看祁嫣然,而是转向了白瑾,“你的命,很贵重。” 祁嫣然皱眉,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用意。 苏俊继续说:“所以,用它来换一个‘合作伙伴’的身份,太廉价了。”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开出价码。而是要让你和所有人都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这不是交易。 这是绑架。用人情做的绑架。 祁嫣然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设想过苏俊会接受,会拒绝,会讨价还价,但她没想过,他会直接把这份“恩情”变成一副枷锁,反过来套在她的脖子上。 从此以后,只要她还想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祁家的脸面,她就必须承认这份“亏欠”。而这份亏欠,无法用金钱或地位衡量。定价权,完全掌握在苏俊手里。 “你……”祁嫣然说不出话来。 苏俊不再理她,转而面对白瑾。 “白少,谢谢你的款待。”他说,“你的宴会很成功,让我认识了新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轻,却像一记耳光抽在白瑾脸上。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方。他把自己变成了第三方。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却又无法轻易定义的第三方。 欧阳梨月看着苏俊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明暗不定。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不是这把刀的引导者。 她只是松开了刀鞘的第一个锁扣。 苏俊走到一张长桌前,无视了上面琳琅满目的香槟和红酒,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第16章 资产 冰水顺着喉管滑下,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在苏俊投下的那颗名为“人情”的炸弹坑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被冻结的面具。 是白瑾最先打破了这片死寂。他重新端起酒杯,指腹划过杯壁,动作优雅,却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压迫感。 “天擎生物最近的基因序列展,我去看过。”白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展出的核心技术,倒是与苏大哥当年的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大哥。 苏俊握着杯子的手,指节没有半分变化。他知道白瑾在做什么。羞辱不成,便改为诛心。用他死去家人的阴影,来撬开他冷静的假面。 白瑾的视线黏在苏俊肩头的旧伤上,那里的衣服下,是一片狰狞的疤痕。“可惜,他没机会看到自己的心血,结出这么丰硕的成果了。” 程子峰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想说什么,却被旁边一个女人的声音截断。 “说起来,祁家新近拿下的那个军用芯片项目,”一个穿着香槟色礼裙的女人摇着扇子,款款走来,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我怎么听说,和苏二哥未完成的那个项目,技术路径几乎是撞车了呢。” 女人的名字是程纭,苏俊曾经的未婚妻,京圈里有名的信息集散地。她的话,像是一支更精准的毒箭,射向了另一个目标。 瞬间,所有压力都从白瑾身上,转移到了祁嫣然那里。 祁嫣然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甚至对程纭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微笑,随即转向苏俊。 她的指尖很凉,上面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铂金戒指。那枚戒指越过苏俊的锁骨,在他胸口正中心的位置,轻轻顿了一下。 心率:72 一个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苏俊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位置的皮肤下,植入了一枚芯片。 “逝者安息。”祁嫣然的声音像淬了冰,“生者,当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她的言外之意清晰无比。是的,我们祁家可以踩着你二哥的尸骨往上爬了,但那又如何?商场如战场,败者食尘,这是规则。 她以为这番话能激怒他,或者让他看清现实,从而重新评估她的“合作”提议。 白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乐于见到这条毒蛇去咬苏俊。他想看苏俊失控。 欧阳梨月端着酒杯,安静地站在人群外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苏俊的内心,确实起了一丝波澜。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原来如此。 大哥的研究,被天擎生物窃取。二哥的项目,被祁家狙击。他家破人亡的背后,不是一场意外,而是眼前这群人,或者他们所代表的家族,一场心照不宣的围猎。 他们把这些当成武器,用来刺探他的底线。却不知道,他们亲手递给了他复仇的地图。 “天擎生物的展会,”苏俊终于开口,他看向白瑾,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具体是哪几项技术,和家兄的研究相似?” 白瑾一愣。他预想过苏俊的暴怒,或者隐忍的痛苦,唯独没想过这种冷静的、技术性的反问。 “白少既然能看出异曲同工,想必是对家兄当年的成果,有过深入了解?”苏俊追问,不给对方思考的余地。 白瑾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怎么回答?说了解,等于承认自己早就觊觎苏家的技术。说不了解,那他刚才的话就成了无的放矢的挑衅,显得既愚蠢又掉价。 苏俊不再看他,转而面向程纭,微微颔首:“程小姐的消息一向灵通。不知祁家的军用芯片,和我二哥的项目,‘撞车’的具体节点在哪里?是底层架构,还是算法逻辑?” 程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只是想在社交场上抛出一个话题,搅动风云,提升自己的存在感。她哪里知道什么底层架构和算法逻辑。 苏俊像一个最严谨的学者,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每一个问题都精准,都直指核心,却又都包裹在最彬彬有雅的外壳下。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祁嫣然身上。 “祁小姐说,生者当谋。”他复述着她的话,然后轻轻抬手,用指尖准确地碰了一下自己胸口刚才被她戒指触碰过的地方。 权限确认中…… “那么,我想知道,一个能被轻易‘撞车’的项目,价值几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或者说,祁家为了这个‘撞车’的机会,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不是质问。这是估价。 他在评估,自己二哥的命,或者说,他二哥的技术,在祁家眼里,值多少钱。 祁嫣然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收缩。 她从苏俊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或愤怒。只有一种东西。 估值。 就像一个冷酷的商人,在评估一笔资产的价值。而那笔资产,是他亲人的死亡。 这份绝对的理智,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苏先生,”祁嫣然的声音有些干涩,“过去的事,追究没有意义。” “有意义。”苏俊打断她,“每一笔交易,都需要明确的标的物和价格。你们用我兄长的项目,换取了祁家的军功。现在,我想知道这笔交易的原始价值。这很公平。” 白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苏俊完全没有落入他的陷阱。反而,他把所有人的恶意攻击,都变成了一场公开的资产评估会。他把自己和他的家族悲剧,变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巨大债务。 而现在,他这个债主,开始公开索债了。 他不是在选主人。 他是在清算。 “苏俊,你到底想干什么?”白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苏俊没有回答。他将杯中最后一点冰水饮尽,然后把空杯子轻轻放回长桌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普通的商业会谈。 “感谢各位,”他说,“让我对我家的资产,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说的是“资产”。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没有选择任何一方,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像一个收完了信息的评估师,径直离场。 大厅里的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路。 白瑾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祁嫣然的指尖冰凉。程纭的扇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欧阳梨月看着苏俊离开的背影,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刀,已经不满足于脱鞘了。 它想成为执刀的手。 第17章 报价 苏俊没有走向大门。 他拐向了宴会厅的侧廊,那里光线更暗,宾客稀疏。香槟塔的泡沫正在安静地破裂,像无数微缩的叹息。他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来处理刚刚注入脑海的信息流。 一个侍者端着托盘,恰好从他面前经过。 苏俊的脚步没有停顿,也没有偏移。 哐当,一声巨响。 纯银的刀叉、汤匙和杯碟,以一种眩目的姿态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砸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清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像一场短暂的金属冰雹。混乱在一瞬间爆发,吸引了侧廊所有人的注意。 “抱歉。”苏俊对惊慌失措的侍者说。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歉意。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侍者身上,而是落在了地面。 散落的银器,每一件都像一面扭曲的、不规则的镜子。在它们坠地、弹起、旋转的零点几秒内,映出了这个角落里,被阴影和礼节所掩盖的一切。 一面汤匙的凹陷里,白家的一位长老,正将一个发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板推到段宏远面前。段宏远额头全是汗,他看着数据板上缓缓展开的基因图谱,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那不是请求,是勒索。 一把餐刀的锋刃上,程家现任的掌权者程铁升,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与一个戴着单边耳麦、貌不惊人的外国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语言,只有一次心照不神宣的确认。黑客的交易,无声无息。 一只银质高脚杯的杯底,反射出祁家军事顾问的身影。他背对人群,手指在通讯器上快速操作。屏幕上闪过一行红字:记录永久销毁。动作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三面镜子,三场交易,三个家族的暗流。 一只手伸过来,捡起了苏俊脚边的一把银叉。 “看来,今晚摔东西是会传染的。”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 苏俊抬起头。 来人是青龙自己的部下。一个在家族谱系里找不到位置,却总能出现在最核心圈层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整个人像一株在暗夜里无声生长的植物,危险又迷人。 他没有把叉子还给侍者,而是在指尖把玩着,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玩具。 “意外总是能让人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不是吗?”青龙的声音压得很低,混杂在不远处香槟塔气泡破裂的嘶嘶声里,几乎融为一体。 苏俊没有说话,他看着青龙。 这个人,像一个幽灵,在他刚刚把水搅浑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漩涡旁边。 “你的大哥挡了白家的药路,”青龙的视线扫过白家长老的方向,声音轻得像耳语,“他们的‘长生’项目,需要一份完美的基因图谱作为钥匙。可惜,你大哥把它锁进了坟墓。” 他顿了顿,将银叉对准了祁家军事顾问的背影。 “你的二哥截了祁家的军工订单。”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点玩味,“一笔足够让祁家在联邦军部再上一个台阶的订单。你二哥用一个‘撞车’的算法,让他们的武器系统成了废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与外国人交换眼神的程铁升身上。 “你三哥的量子研究项目,无意中建立了一个无法被追踪的全球数据模型。这个模型一启动,程家那条经营了三十年的洗钱链,就会像暴露在阳光下的冰块一样,瞬间蒸发。” 青龙说完,把手里的银叉随手放在了旁边一张无人使用的桌上。 他不是在提供线索。 他是在进行一场情报的交割。而他选择的交易对象,是刚刚宣布自己是“债主”的苏俊。 “你想要什么?”苏俊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兄长的死因,而是一份市场分析报告。 “我?”青龙笑了起来,“主人,你把我想得太功利了。我只是一个热心的观众,偶尔喜欢给主角递一下道具。” “道具是有价格的。”苏俊说,“免费的道具,通常附带着最昂贵的账单。你的账单是什么?” 他没有去探究情报的真伪。因为这三条信息,精准地看上了他刚才在银器反光中看到的三幕场景。白家的基因图谱、祁家的军事秘密、程家的金融链条。一切都对得上。 这种精准,本身就是一种恐怖。 “账单?”青龙似乎在品味这个词,“也许吧。但现在,我更想看看,一个拿到了剧本的演员,会怎么改写结局。” 他的视线越过苏俊的肩膀,看向宴会厅的中心。 白瑾、祁嫣然和程纭,依然站在原地。他们是三座孤岛,彼此猜忌,又因为苏俊这个共同的威胁而暂时联结。 “他们以为你在选择主人,”青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但你不是在选主人,你是在清算旧账。这可比选主人有意思多了。” 苏俊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知道青龙这种人。他们是混乱的爱好者,是天平的搅局者。他们不站在任何一边,只享受看着天平左右摇摆的快感。他们递出的“道具”,不是为了帮助谁,而是为了让这场戏变得更精彩,更血腥。 “清算,也需要成本。”苏俊说,“你提供的,是信息成本。现在,轮到你报价了。” 他把青龙的行为,也纳入了他的“资产评估”框架。 情报,也是一种资产。 青龙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停顿。他发现,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被仇恨驱动的复仇者,而是一个比商人更纯粹的交易员。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可以被量化,被定价。 悲伤、仇恨、情报、人命……皆是筹码。 “我的报价?”青龙重新挂上笑容,但那笑容不再轻松,多了一点探究的意味,“我的报价,你现在付不起。” “所以是分期付款?”苏俊反问。 这场对话已经完全偏离了复仇的轨道,变成了一场关于未来交易的极限拉扯。 “可以这么理解。”青龙承认了。 “那么,‘首付’是什么?”苏俊追问。 青龙看着他,看了很久。 这个刚刚失去所有亲人的男人,没有沉溺于过去,甚至没有表现出对未来的迷茫。他像一台启动了的精密机器,正在疯狂吸收所有信息,分析所有变量,然后规划出最高效的路径。 “首付”青龙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就是你现在做的事情。把水搅浑。越浑越好。” 苏俊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的“意外”而略显褶皱的袖口。 “我明白了。”他说。 他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青龙,这个新的变量,他的目的,他的价码,以及他的支付方式。一切都变得清晰。 第18章 第一笔利息 他不再看青龙,也不再看地上的狼藉。 他转身,重新走向宴会厅的中心。 那里,三大家族的人还在等着他的选择。 他们不知道,在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在这一地破碎的银器之上,真正的“估价”已经完成。 而苏俊,这个“评估师”,准备回去,宣布他的估价结果了。 苏俊走回宴会厅中心。 三个人,三座岛,三个黑洞,都在等着吞噬他。空气里没有了音乐,只有粘稠的、几乎可以触摸到的寂静。 他没有看白瑾,也没有看祁嫣然,他的第一句话,是对着程纭说的。 “程女士,我听说程家的金融衍生品模型,最近遇到了一个瓶颈。一个关于‘非理性恐慌’的变量,始终无法量化。” 程纭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僵直。这个模型是程家最高机密,由她亲自操盘,除了核心的几个交易员,无人知晓。 苏俊没有等她回答,转向了白瑾。“白先生,白家主攻的‘基因定向优化’项目,听说进展喜人。只是,临床三期的数据污染问题,好像一直没能解决。一个错误的基因片段,就像一颗错误的螺丝,整座大厦都可能因此倾覆。” 白瑾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那笑容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冷却。数据污染,这个词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那是他最大的功绩,也是他最深的恐惧。 最后,苏俊的视线落在了祁嫣然身上。他没有提军事,没有提秘密。 “祁小姐,”他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酒杯,拿不稳了。” 话音未落。 噼啪! 一声脆响。祁嫣然手中的水晶高脚杯脱手,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四分五裂。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弹起,划过苏俊伸出的手掌。 血珠,一颗一颗地渗出,滴落在纯白的西装袖口,染开小朵的红梅。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在那一瞬间被抽空。 “抱歉,失手了。”祁嫣然说,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像是被这意外吓到了。 苏俊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血流得不快,但很稳定。他甚至能感觉到玻璃嵌入皮肉的深度。 一次完美的意外。他想。完美的时机,完美的角度,完美的说辞。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资产评估启动 项目:祁嫣然的背叛 成本:左手掌开放性创伤,深度3mm。潜在风险:未知毒素注入。 收益:确认第一个清算目标。价值:极高。 结论:交易成立。 “没关系。”苏俊回应,他抬起眼,看着祁嫣然。 就在这一刻,祁嫣然垂下的右手食指指尖,一个比米粒更小的金属头无声弹出。微型注射器。里面是足以在三秒内麻痹中枢神经的高浓度毒素。她的动作快如闪电,目标是苏俊流血的手掌。 她要让他死得像一个意外。 然而,一道纤细的红色光束,比她的动作更快。 咻—— 那道光从宴会厅二楼的某个阴影角落射出,精准地击中了祁嫣然指尖的金属头。 高温瞬间熔化了精密的注射器,一缕青烟冒起,带着金属烧灼的焦味。祁嫣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缩回手,指尖一片焦黑。 是朱雀。 青龙的另一个伙伴入场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程纭后退了半步,与祁嫣然拉开了距离。祁嫣然则死死盯着二楼的阴影,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只有白瑾,他先是错愕,随即发出了大笑声。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用力拍了拍手。 “看来,今天晚上的客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白瑾的笑容变得狰狞,“不过没关系。既然都来了,就别走了。留下,陪哥哥们好好玩玩。” 他的话音落下,宴会厅的穹顶之上,传来密集的机械运转声。一张由超导合金编织的巨网,带着幽蓝色的电弧,缓缓降下。电磁网。足以干扰一切电子设备,并形成致命的囚笼。 同时,宴会厅四周墙壁上伪装成装饰的暗门,一扇接一扇地滑开。 咔嚓,咔嚓,咔嚓……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战术人员从暗门后涌出,他们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戴着无表情的面具,手中的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在瞬间锁定了宴会厅中心唯一的目标是苏俊。 祁嫣然的背叛,朱雀的狙击,白瑾的陷阱。 短短十几秒,局势翻转。 “苏俊,你的估价结束了。”白瑾的声音在三百支枪口的簇拥下,显得居高临下,“现在,轮到我们给你估价了。你的命,在这里,一文不值。” 程纭看着这副场景,没有说话。她默默地退到了武装人员的身后。她和白瑾、祁嫣然是同盟,但此刻,她选择让白瑾做那个发号施令的人。这是一种自保,也是一种观察。 祁嫣然捂着受伤的手指,怨毒地看着苏俊,也看着二楼的黑暗。她想不通,是谁破坏了她的必杀一击。 “白先生的待客之道,真是特别。”苏俊开口,他看了一眼头顶正在下降的电磁网,又看了看周围密不透风的枪口,最后,视线回到了自己流血的手掌上。 “只是,你好像算错了一笔账。” “哦?”白瑾饶有兴致地问,“死到临头,你还想跟我谈生意?” “这不是生意,是成本核算。”苏俊将流血的手掌,随意地在昂贵的西裤上擦了擦,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你启动这个陷阱的成本,是三百个人,一张电磁网,还有彻底撕破脸的风险。”他平静地分析,“而我的成本……” 他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环视着这三位曾经高高在上的“主人”。 “只是搅浑一池水而已。你看,现在的水,不是已经很浑了吗?” 苏俊笑了。那不是青龙那种看戏的笑,也不是白瑾那种胜利者的笑。 那是一个交易员,看到市场出现剧烈波动时,发自内心的、冰冷的兴奋。 青龙要的“首付”,他支付了。 现在,该轮到他收取第一笔“利息”了。 “成本核算?”白瑾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他往前走了两步,军靴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你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交易员,跟我谈成本?” 第19章 血债血偿 苏俊没有理会他。 他的视线越过白瑾,落在了捂着手指的祁嫣然身上。 “祁小姐,你的成本也很高。”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宴会厅。“一枚价值不菲的高热镇定弹,一次近乎完美的偷袭,还有……你祁家大小姐的骄傲。” 祁嫣然的脸色一变。 “你为了杀我,把自己变成了诱饵。现在诱饵受伤了,鱼却没有上钩。”苏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笔失败的交易,“这笔买卖,亏了。” “你闭嘴!”祁嫣然的声音尖厉,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她最恨的,就是苏俊这种将一切都化为冰冷数字的姿态。 苏俊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侧,那个始终置身事外的女人,程纭。 “程小姐,你很聪明。”他说道,“你躲在三百支枪的后面,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你的成本最低,只是站在这里,表明一个立场。” 程纭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作声。 “但你有没有想过,”苏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风险最低的投资,往往意味着,一旦清算,你就是第一个被抛弃的资产。毕竟,你的价值……也最低。” “够了!”白瑾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的咆哮在穹顶下回荡,“苏俊,你以为凭几句废话就能离间我们?你以为拖延时间,就会有奇迹发生?” 他猛地抬手,指向苏俊。 “开火!” 三百名战术人员的肌肉瞬间绷紧,食指扣上了扳机。肃杀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然而,枪声没有响起。 苏俊动了。 他无视了那三百个黑洞洞的枪口,迈开脚步,走向宴会厅中央那根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承重柱。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控制台,负责整个大厅的灯光与穹顶投影。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那些训练有素的战术人员,一时间竟被他的气势所慑,动作出现了零点几秒的迟滞。 “我让你开火!你们聋了吗!”白瑾怒吼。 “别动。”程纭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白瑾的动作一顿。她看着苏俊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让他做完。我想看看,他最后的‘成本’,是什么。” 白瑾的胸口剧烈起伏,但他终究没有再次下令。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猎人对猎物最后挣扎的欣赏,让他选择了等待。他想看苏俊彻底绝望的表情。 苏俊走到了控制台前。 他抬起了那只流血的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掌心,与鲜血和碎肉粘连在一起的,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数据芯片。 这才是青龙真正交给他的“首付”。 那枚子弹,不是为了杀祁嫣然,而是为了将这枚芯片,用最合理的方式,送到他的手里。 苏俊没有去看任何人,他只是专注地,将那只血淋淋的手掌,按在了控制台的感应屏上。 滴——身份验证中…… 验证通过。权限:青龙 正在执行最高指令……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白瑾的脸色终于变了。那不是他的系统! 下一秒,宴会厅穹顶之上,那张缓缓下降的电磁网骤然停滞。紧接着,原本播放着古典星图的巨大投影,闪烁了一下,瞬间切换。 没有声音,只有一幅幅冰冷的画面和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最先出现的,是一间纯白色的实验室。数十个透明的培养仓里,浸泡着形态各异的人体。一些人的身体被强行嫁接了机械义肢,另一些人的基因链则被扭曲成了怪物的模样。 画面的右下角,是一个清晰的 LOGO——白氏生物。 标题是:白氏生物—“进化”项目—非法人体实验原始记录 “不……不可能!”白瑾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惊恐的暴怒,“关掉它!来人!把投影给我关掉!” 然而,控制台已经不属于他。战术人员手足无措,他们的任务是杀人,不是修理设备。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无数份加密的财务文件,被层层解构。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清晰地展示着一个家族如何通过伪造财报、设立空壳公司,在十年间侵吞了上万亿的资产。 标题是:程氏集团—“天枢”基金—多层嵌套虚假财报证据链 程纭的身体晃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她的账目天衣无缝。但现在,她最核心的秘密,被人赤裸裸地挂在了天上。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被剥光衣服的寒冷。 白瑾和程纭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猜疑。 投影没有停止。 第三份证据出现了。那是一段绝密的通讯记录,附带着详细的导弹参数图。数据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十二位。任何一个军事专家都能看出,这是足以颠覆战区力量平衡的核心机密。 标题是:祁家—“东风”项目—核心导弹参数泄露记录 “啊——!”祁嫣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相比于人体实验和金融犯罪,她犯下的是叛国罪。这不仅会毁了她,更会株连整个祁家。她怨毒地看着苏俊,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三大家族,最阴暗、最致命的罪证,在此刻,被公之于众。 “现在,”苏俊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这片死寂上敲下的一枚钉子,“我的‘成本’,你们看清楚了吗?” 他缓缓转身,踏过脚下不知是谁掉落的酒杯碎片,咔嚓作响。那些瞄准他的红色激光点,在他的瞳孔里燃烧,跳动。 “我苏俊在此立誓:” 他的声音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必让三家,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宴会厅的侧面墙壁,在一声巨响中猛然炸开!钢筋混凝土的碎块混合着气浪向内翻涌,将最靠近的几十名战术人员掀飞出去。 滚滚的烟尘和冰冷的夜风倒灌而入。 烟尘中,两个身影若隐若现。一个高大如山,另一个,则在更远处的制高点,端着一把造型狰狞的狙击枪。 青龙。朱雀。 一条生路,被暴力撕开。 苏俊没有回头。 他迎着那片破败的夜色,向着墙壁的缺口走去。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灯光和弥漫的硝烟中,被拉得很长。 如同一把,刚刚出鞘的刀。 第20章 苏家的复仇路 轰——! 重型越野车的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轮胎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疯狂摩擦,卷起尘埃与玻璃碎屑,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从墙壁的缺口处猛然冲出。 “拦住他!给我杀了他!”白瑾的咆哮在混乱的宴会厅中撕开一道口子,他指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车影,状若癫狂,“南出口!封死南出口!那是白家的地盘!” 他的指令像是投向一锅沸油里的冰块,瞬间炸开。 “蠢货!”程纭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根本没看白瑾,手中已经多了一枚薄如蝉翼的通讯器,“所有‘天枢’安保单位,放弃外围布控,三分钟内,给我堵死西山隧道!那是他出城的唯一路径!” “都给我闭嘴!”祁嫣然的尖叫盖过了所有声音,她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我要他死!不是抓捕!祁家所有‘刺针’无人机,即刻升空!无差别锁定,把他连人带车给我烧成灰!” 三道指令,三个方向,来自三个已经被撕裂的盟友。 命令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出去,却在执行层面造成了致命的混乱。 越野车内,通讯频道里一片嘈杂。 “青龙,报点。”朱雀的声音平稳,她单手操控着方向盘,车辆在复杂的建筑群之间灵巧地穿行,像一条游弋在钢铁丛林里的鲨鱼。 “车尾三点红外,北塔楼两名,东侧翼一名。”青龙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一丝不屑,“外行,他们在犹豫,不敢在市区开第一枪。” “犹豫,是因为代价不够大。”苏俊看着车载屏幕上实时更新的城市地图,上面,代表着三家势力的红点正在疯狂收缩,试图编织一张天罗地网。 他点了点西山隧道的方向。“程纭的判断很准,但她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朱雀问。 “我的‘成本’,她还没看够。” “收到。”朱雀笑了。她空出的右手在控制台上一抹,车辆后方的挡板咔的一声滑开,露出一个黑色的金属圆筒。 “一枚‘爆竹’,给他们助助兴。” 她按下发射键。 金属圆筒脱离车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无声地坠向后方追击车队的正中央。 宴会厅里,白瑾和程纭的争吵已经到了顶点。 “你的人在干什么?西山隧道?你想让苏俊从我的防区跑掉?”白瑾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程纭脸上。 “你的防区?”程纭冷笑,“一群连枪都拿不稳的保安,也配叫防区?” 轰隆——! 又一声巨响,从远处的街区传来。 这一次,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橘红色。冲击波让宴会厅残存的玻璃幕墙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争吵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那团升腾的火焰。 “现在,向南。”苏俊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收到。” 越野车一个蛮横的甩尾,轮胎在柏油路上留下了两道焦黑的印记,车头调转,径直朝着白瑾命令封锁的南出口冲去。 这是一个违背所有战术逻辑的选择。 “疯了,白家的南出口至少有两个加强中队的安保力量。”朱雀一边加速,一边飞快地说着,“程纭的‘天枢’卫队都是金融审计出身,心狠但人少。祁家的无人机升空需要时间。你这是在用我们的命,去赌白瑾那些手下的职业素养?” “我不是在赌。”苏俊的回答很轻,“我只是在利用他们的恐惧。” 他想起了父亲。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曾指着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狼对他说:永远不要只看它的爪牙,要看懂它的眼睛。那里有它的饥饿、愤怒,以及恐惧。 三大家族,现在就是三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白瑾暴怒,因为他想立刻夺回控制权。程纭冷静,因为她想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祁嫣然疯狂,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代价了。”苏俊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所以,白瑾的命令最快,但执行力最差。程纭的防线最稳,但我们根本不去。祁家的打击最致命,但我们不给她时间。” 越野车的前方,已经能看到南出口收费站被强行改造的路障。几辆豪华轿车和安保车辆横七竖八地停着,穿着白氏生物制服的战术人员正手忙脚乱地构筑防线。 他们很慌乱。 他们的耳机里,充斥着白瑾、程纭和祁嫣然互相矛盾的咆哮。 苏俊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徽章。 那是一枚银质的狼头,造型古朴,线条刚硬。狼的眼睛是两颗细小的红宝石,但在常年的摩挲和浸染下,整个徽章都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色泽。 那是苏家的家徽。 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属于他父亲的血。 他将家徽按在车载摄像头的镜头前。 “朱雀,把这个画面,用公共频道广播给他们每一个人。” 下一个瞬间,正在互相吼叫的白瑾、程纭、祁嫣然,以及所有三家的核心成员,他们的私人终端上,同时跳出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一枚染血的狼头徽章。 一个宣告。 “告诉他们,”苏俊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东海市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从今天起,东海市没有三家独大。” 越野车没有丝毫减速,如同出膛的炮弹,撞向那道脆弱的防线。 “只有我苏家的复仇路。” 哐——! 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人体的飞散和惨叫,构成了这个血色夜晚的第一首序曲。 越野车冲破了路障。 朱雀发出一声畅快的呼喊。 越野车在东海市的夜色中穿行,身后是逐渐平息的骚乱和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睛。城市的光怪陆离被远远甩开,取而代之的是苏家老宅那片静谧的黑暗。没有灯火通明,没有严阵以待。大门敞开着,像一个沉默的巨口。 “这不对劲。”朱雀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个陷阱。” “陷阱需要诱饵,也需要猎人。”苏俊收回那枚染血的家徽,重新贴身放好,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异常清醒,“他们现在,既没有做诱饵的资格,也没有当猎人的胆量。” 车停在主楼前。朱雀没有熄火,手始终没有离开档位,做好了随时二次冲锋的准备。苏俊推开车门,径直走了进去。 熟悉的玄关,熟悉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香薰和恐惧的陈腐气息。几个佣人蜷缩在角落,看见他时,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苏俊没有理会他们,他的脚步很稳,目标明确二楼的书房。那是他父亲生前待得最久的地方。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 没有埋伏,没有保镖。只有两个人。苏天昊和他母亲黎曼丽。 “你回来了。”黎曼丽率先开口,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试图维持着长辈的端庄,“阿俊,你太冲动了。今晚的事,你把整个苏家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苏天昊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俊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书房那张紫檀木书桌上。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上面没有一丝灰尘。“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 “这是苏家的书房,当然要保持体面。”刘清的语气加重了些,“苏俊,我不是在跟你闲聊。白家、程家、祁家,你同时得罪了他们所有人!苏家的基业,可能会因为你的鲁莽毁于一旦!” “基业?”苏俊终于转过身,正对着她,“我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就忙着和白家勾结,变卖苏家的资产。那个时候,你们想过苏家的基业吗?” 第21章 畜生 “基业?”苏俊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他的声音不高,却让黎曼丽的呵斥戛然而止。 “我父亲的尸骨未寒,你们就忙着和白家勾结,变卖苏家的资产。那个时候,你们想过苏家的基业吗?” 黎曼丽的脸色一僵,强自镇定道:“你胡说什么?那叫商业合作,是为了稳定苏家渡过难关!你父亲刚走,人心惶惶,我不这么做,苏家早就散了!” “合作?”苏俊的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不再看她,而是将视线重新投向那张紫檀木书桌。那曾是他父亲运筹帷幄的地方,如今却站着两个窃贼。 他向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东西。包裹不大,却显得很沉重。 啪。 他将包裹丢在书桌上,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油布散开,露出一本账册。一本老旧的,边缘被磨损,封皮上浸染着大片暗红色印记的账册。 那红色,早已干涸发黑。 “这是我父亲的私人账本。”苏俊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车祸现场,它就掉在他手边,上面沾的,是他的血。” 黎曼丽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盯着那本账册,像是盯着一条毒蛇。“一本不知从哪来的破本子,你想用它来污蔑我们?” 苏天昊躲在母亲身后,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他认得那个账本,父亲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翻阅过。 苏俊没有理会黎曼丽的狡辩,他伸出手指,缓缓翻开了账册。他没有去翻那些密密麻麻的商业往来,而是直接翻到了中间的某一页。 那一页,只有一个朱红色的印章,和一行用狼毫笔写下的批注。 挪用军费,三百万两。 字迹苍劲有力,是他父亲的笔迹。 黎曼丽的呼吸停滞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枚红章是苏家调用军用物资的最高许可印信,整个苏家,只有家主和她有资格动用。而那笔钱,正是她前不久通过白家的渠道洗出去,用来填补自己私下投资亏空的窟窿。 她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你……”她想说“你伪造的”,但那熟悉的印泥颜色和父亲的笔迹,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被剥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审判台前。 嘣!嘣! 两声轻响。她身上那件精心定制的旗袍,胸口最上方的两粒盘扣,因为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僵硬的身体,竟硬生生崩开了。精致的丝绸裂开小口,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维持了一整晚的端庄与体面,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不……不是我……”她喃喃自语,目光开始渙散,“是白家!是白瑾逼我的!他说能帮我……” “帮你在父亲死后,顺理成章地接管一切?”苏俊打断了她,手指再次翻动书页。 这一次,几张轻飘飘的纸从账册的夹层中滑了出来。不是文件,而是几张银票。东海市最大的地下钱庄四海通开出的银票。 苏天昊的眼睛猛地瞪大,像是看到了鬼。 “四海通,白家的产业。”苏俊的指尖在那几张银票上轻轻敲击着,“这里的每一张票号,都可以在白家地下钱庄的流水里找到记录。收款人,是你,苏天昊。而付款的账户,属于一个叫白瑾的男人。” 他抬起眼,视线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那个躲在母亲身后的男人。“你用这些钱,做了什么?” 苏天昊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躲,却发现自己背后就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内侧缓缓流下,在昂贵的手工西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一股骚臭味,在香薰和恐惧混合的空气中,突兀地弥漫开来。 黎曼丽也闻到了,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自己儿子不堪的模样,最后一点血色也从脸上褪去。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你……你这个畜生!”她反手一巴掌扇在苏天昊的脸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啪!清脆的响声回荡。 苏天昊被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捂着脸,终于崩溃地哭喊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是他逼我的!是白瑾!他说只要我帮他一个小忙,他就……” “一个小忙?”苏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的因子,“一个让你父亲去死的小忙吗?” 他再次翻动账册,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只有寥寥几行字。 韩大壮,抚恤金,十万两,已批。下面,是苏天昊的签名,以及黎曼丽的印章。 “韩大壮,我父亲最忠心的护卫之一。”苏俊的指尖,重重地按在“韩大壮”三个字上,“三年前,我父亲遭遇绑架,就是他拼死换来的消息。事后,他重伤不治,父亲批了十万两抚恤金给他家人。但这笔钱,被你们吞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胆寒。 “你们不仅吞了他的抚恤金,还买通了当时负责传递消息的绑匪。”苏俊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铁钳,死死扼住了苏天昊的喉咙。 “你们告诉绑匪,交换人质的时候,把白家准备好的救命药,换成没有用的葡萄糖。” “所以,我父亲不是死于车祸,也不是死于绑架犯的撕票。” 苏俊缓缓合上那本染血的账册,将它重新放回怀中。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胸口那枚若隐若现的狼头家徽上,泛着森冷的银光。 他一字一顿,为这场审判,落下最后的判词。 “他是被你们,亲手杀死的。” 苏天昊瘫在地上,涕泪横流,除了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曼丽扶着书桌,身体摇摇欲坠。她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继子,那个曾经在她眼里懦弱、阴沉的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他不是来夺回家产的。 他是来索命的。 苏俊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黎曼丽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问道,“你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谁?” 苏俊的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交给每一个,该看到它的人。” 第22章 惩治 苏俊的话音,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书房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他转身,皮鞋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黎曼丽和苏天昊的心脏上。 门开了,又关上。 隔绝了那个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书房内,死一样的寂静。苏天昊瘫在自己的尿液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黎曼丽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着书桌,大口大口地喘息。 索命……他是来索命的!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她脑中疯狂盘旋。不,不能就这么等死!她还有钱,还有珠宝,还有白家!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联系上白瑾,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黎曼丽猛地站直身体,看也不看地上的儿子,提着旗袍下摆,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奔向自己的卧房。 她要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立刻走! 轰隆!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震得整栋别墅都为之颤抖。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梨花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生生撞开,碎裂的木屑向内飞溅。 紧接着,一队队身着黑色制服、手持武器的甲士涌了进来。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转瞬间就控制了别墅的所有出口。这些人胸前,都烙印着和苏俊胸口一样的狼头家徽。 为首的男人,身形如铁塔,面容冷峻,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眉贯穿到嘴角。他走到苏俊面前,躬身行礼。 “青龙,参见少主。” “她在哪?”苏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东侧主卧,有翻找东西的声音。”青龙回答,言简意赅。 苏俊下颌微点,径直走向卧房。 卧房的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黎曼丽正跪在一个大开的樟木箱前,背对着门口,疯狂地将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往里塞。一个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刚被她塞进去,又急忙去抓一把南海珍珠。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死神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在收拾东西?” 苏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黎曼丽的耳膜。 她浑身一僵,动作停滞。 缓缓回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慌乱。“俊……俊儿……我……我只是……” “只是想跑?”苏俊替她说完了后半句。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视线扫过箱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最后,落在了她因为惊慌而散乱的发髻上。 那支赤金打造的流云纹步摇,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晃动。 “这支步摇,是父亲送你的。”他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是的……”黎曼丽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你父亲最疼我!苏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放过我们!钱,家产,都给你!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放我们走!” “他瞎了眼。” 苏俊打断她,伸手,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一把将那支步摇从她发间扯下。锵!发髻瞬间散乱,青丝如瀑般垂落,狼狈不堪。 “啊!你做什么?”黎曼丽尖叫起来。 苏俊没有回答。他握着步摇,用那尖锐的一端,在她光洁的脸颊上用力一划! 一道血痕,瞬间浮现。 “苏家规矩,叛族者,剥衣逐出门。”他的声音,比划破她脸颊的簪尖更加冰冷。 黎曼丽捂着脸,感受着火辣辣的疼痛和温热的血流,终于崩溃了。“你这个疯子!我是你的长辈!是苏家的主母!你敢这么对我?” “主母?”苏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扯了扯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你配吗?” 他向后退了一步,对门口的甲士下令。 “剥。” 一个字,决定了黎曼丽的命运。 两名甲士上前,不顾她的挣扎与咒骂,像对待一件物品般将她死死按住。 嘶啦—— 昂贵的真丝旗袍,从领口被撕开,裂帛声刺耳又清晰。 黎曼丽发出绝望的尖叫,拼命扭动着身体,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外衣被粗暴地扯下,露出了内里那件粉色的丝绸肚兜。 肚兜的做工很精致,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株小巧的植物。 不是苏家代表权势的狼头,也不是寻常的并蒂莲开,而是一株……银杏。 白家的银杏。 苏俊的视线落在那个银杏刺绣上,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白家的东西,穿在身上很舒服?” 黎曼丽的尖叫戛然而止。她看着自己胸口的刺绣,再看看苏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是她和白瑾的信物。是她背叛苏家,投靠白家的证明。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就在卧房里的审判进行到高潮时,一道身影从书房里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是苏天昊。 他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黎曼丽身上,手脚并用地爬出书房,裤子上的湿痕和骚臭味让他显得无比狼狈。他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弓着腰,像一只过街老鼠,贴着墙根,一点点向着大门口挪去。 大门洞开着,外面的月光就是自由的希望。 近了,更近了! 他眼中迸发出狂喜,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外。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出石狮门墩的瞬间,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拎住了他的后颈。 是青龙。 他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门口,像一尊门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啊!放开我!放开我!”苏天昊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手脚在空中乱蹬,发出凄厉的惨叫。 青龙没有理会他的哀嚎。 他看着这个吓到失禁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鄙夷。他手臂一振,像是丢一块令人作呕的垃圾,将苏天昊狠狠地扔了出去。 噗通! 苏天昊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抛物线,脸朝下,重重地砸在了门外的青石板上。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他一声短促的闷哼。 两颗带血的门牙,滚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趴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身体还在一下下地抽动。 卧房内,黎曼丽已经不再挣扎。 她像一个被抽掉所有线头的木偶,瘫软在地。身上只剩下那件绣着银杏的肚兜,凌乱的头发贴在带血的脸颊上,眼神空洞而绝望。 苏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那支沾了她血的赤金步摇,扔进了那个装满珠宝的樟木箱里。 第23章 人形垃圾 当啷一声,格外刺耳。 “把她和这些东西,一起扔出去。” “是,少主。”甲士应声,架起黎曼-丽,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向外走去。 苏俊转身,走出卧房。 青龙迎了上来,递上一块洁白的手帕。 苏俊接过,仔细地擦拭着刚才碰过步摇的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少主,苏天昊怎么处理?” 苏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将用过的手帕扔在地上,走向那个被他亲手判了死刑的家。 “苏家规矩,叛族者,废其四肢,割舌断筋。” 他的声音平静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执行。” 城郊破庙,蛛网蒙尘。 腐朽的横梁下,苏天昊的身体被粗大的铁链吊着,四肢无力地垂下,像一头待风干的牲畜。铁链深深勒进他的皮肉,每一下轻微地晃动,都引来一阵压抑的呻吟。 他身上的骚臭味,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发酵,与佛坛上的香灰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苏俊站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根银簪。那簪子样式简单,顶端只嵌了一颗不起眼的珍珠,月光下,簪尖却泛着骇人的寒光。 “俊……俊哥……”苏天昊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讨好的颤音,“看在……看在爷爷的份上,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 “兄弟?”苏俊停下转动银簪的动作,抬眼看他。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话语里也没有温度,“苏家没有会尿裤子的兄弟。” 苏天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屈辱感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我……我那是一时糊涂!是黎曼丽那个贱人!是她勾引我,是她让我给白家传信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苏俊踱步上前,用银簪的钝头,轻轻挑开了苏天昊那条还留着湿痕的裤带。刺啦一声,本就松垮的裤子彻底滑落,堆在了脚踝处。 “啊!”苏天昊发出一声羞耻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带动着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别动。”苏俊的声音很轻,但那根在他胯间游走的银簪,却让他立刻僵住,不敢再动分毫。 冰冷的簪尖,像一条毒蛇的信子,在他的皮肤上滑动,所过之处,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说的这些,我没兴趣听。”苏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问!你问!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苏天昊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回应,“白家的秘密!我知道白家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你放了我,我就……” “你还记得韩漫吗?” 苏俊打断了他的话。 韩漫这个名字一出口,破庙里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苏天昊脸上的谄媚和急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穿了最深层罪恶的、纯粹的惊恐。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是记得了。”苏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比哭还难看。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秀的脸。那张脸上,总是带着怯生生的、温暖的笑。可最后一次见她,那张脸上只剩下一个焦黑的,狰狞的烙印。 一个“奴”字。 烙铁是白家送的,执行的人,是苏天昊。 “她只是个丫鬟……一个下人……”苏天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苏俊重复着这四个字,手里的银簪猛地向上一顶。 噗嗤! 簪尖刺入皮肉,位置不深,却精准地落在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穴位上。 “啊——!”苏天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剧烈地弹动起来,胯下立刻有温热的液体流出,顺着大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苏俊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些污秽。 “奉谁的命?白瑾的?”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压抑的墨色风暴,“他让你烙了我的丫鬟,你就烙了。他让你出卖苏家,你就出卖了。” “不……不是的……”苏天昊疼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是……是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照做,他就要把……把我在外面养外室的事情告诉爷爷!我没办法!” “外室?”苏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为了一个外室,你就能把为苏家挡过刀的丫鬟亲手毁容?” “她不就是个下人吗!她有什么资格……” 话未说完,苏俊手腕一翻,银簪抽出,又闪电般刺入了另一个穴位。 这次的惨叫比刚才还要凄厉。 “下人?”苏俊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俯身,凑到苏天aho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她脸上的那块烙铁,今天,该还回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银簪不再是试探。 簪尖精准地找到了位于两阴交汇处的会阴穴。那里是人体至阴至弱之处,也是一个男人所有尊严的根源。 “不……不要……求你……啊啊啊啊!” 苏天昊的求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他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一种从根源处被彻底摧毁的、无法言喻的恐怖。一股冰冷的、毁灭性的气流,顺着簪尖,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惨叫声穿透了破庙的屋顶,惊得梁上倒挂的蝙蝠扑棱一阵骚乱,下雨般掉落下来。 青龙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对庙内的惨状充耳不闻,只是警惕地守着唯一的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那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和意义不明的呓语。 苏俊缓缓抽出那根已经完全没入的银簪,簪子上,沾着暗红色的血。 他没有擦,就那么拿着,转身走出了破庙。 “少主。”青龙递上一方干净的丝帕。 苏俊接过,将那根银簪仔细包好,贴身放入怀中。那是韩漫送他的第一件生辰礼物。 “扔到程府门口。”苏俊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 “是。” …… 三日后。 天还未亮,程府的家丁打着哈欠拉开侧门,准备倾倒泔水,却被门口的东西绊了一个踉跄。 他低头一看,啊的一声尖叫,手里的泔水桶都吓掉了。 门口蜷缩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人形的垃圾。 第24章 废物 那人正是苏天昊。他浑身污秽,散发着恶臭,双眼翻白,口中流着涎水,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最可怖的是他的下身。黑紫色的血迹从他破烂的裤子里渗出,在冰冷的青石门环上,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诡异的黑霜。 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即便在寒冷的晨风里,也顽固地飘散开来。 从此以后,这股味道,将伴随他余生的每一天。 他再也无法,行人事。 程府的侧门,死寂被一声尖叫划破。 那声音凄厉,将晨雾都撕开了一道口子。管家程忠提着袍角,疾步赶来,脸上满是怒意。“大清早的,号什么丧!” 话音未落,他也看到了门前那堆东西。 程忠的怒火瞬间冻结在脸上。他认得那张脸,或者说,那张脸的轮廓。是苏家的二公子,苏天昊。未来的姑爷。可他现在,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滩会呼吸的烂肉,蜷在自家府邸的门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封……封门!快,把门关上!”程忠的声音变了调,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不许任何人靠近!” 家丁们手忙脚乱,想将那扇门重新合上,但已经晚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吵什么?” 程纭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狐裘,站在游廊下。她刚起,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逼人的清贵。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捧着铜盆,另一个捧着布巾。 程忠的腰瞬间弯了下去。“小姐,一点小事,奴才马上处理。” “小事?”程纭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门口那滩污秽上。她没有半分惊愕,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把他拖进来。” “小姐,这……这东西污秽,恐惊了您……” “我让你,把他拖进来。”程纭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起伏,却让程忠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两个家丁硬着头皮,上前架起苏天昊,几乎是拖行着将他扔在了庭院的空地上。啪嗒一声,像扔一块破布。 苏天昊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涎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程纭缓缓走近,停在他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是一种审视货物的姿态。“苏天昊。”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天昊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似乎想看清来人。 “你这副样子,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程纭的未婚夫婿,是个什么货色?”她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不……纭儿……救我……”苏天昊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伸出一只满是泥污的手,想去碰她的裙角。 程纭后退半步,避开了。她抬手,摘下了右耳上那枚圆润的东珠耳坠。 “废物。” 她说着,手腕一抖。 那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化作一道白光,噗的一声,精准地砸在苏天昊的额角。力道不大,却是一种极致的羞辱。鲜血混着污泥,顺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流下。 “也配娶我?” 苏天昊彻底愣住了,比肉体的痛苦更甚的,是铺天盖地的耻辱。他想不通,前几日还对他温言软语的未婚妻,为何会变得如此刻薄,如此陌生。 程纭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边勾起一抹讥诮。“你以为,我当真看得上你?” 她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上前一步,将一方雪白的验身帛抖开,高高举起,展示在苏天昊眼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程纭指着那方白帛,“这是大婚前,按例查验你身体时留下的。上面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白帛之上,只有一圈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那痕迹刺得苏天昊眼球剧痛。他想起了那晚,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在那方白帛上留下一个男人该有的印记。他原以为,这件事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晓。 “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也敢肖想我程纭的正夫之位?”程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下人的耳朵里,“我早就在想,该用个什么体面的由头,把你这件残次品退回去。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苏天昊心中最后一丝妄想。原来,不是因为他如今的惨状,而是他早就被判了死刑。 “不……不是的……我可以的!纭儿,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挣扎着,涕泪横流,“是白瑾!是他害我!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白瑾?”程纭轻笑出声,“他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未来的国之栋梁。你呢?一个被家族抛弃,连自身都难保的废物。我为何要信一个废物,而不信一个能给我程家带来无上荣耀的人?” 她的话,彻底击溃了苏天昊。 这时,另一个丫鬟上前,呈上了一封信。信封上,盖着程家鲜红的火漆。 “这是退婚书。”程纭看都未看那封信,像是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白公子怕你看不懂,还特意附言一句。” 那丫鬟打开信,将一张纸条抽了出来,念道:“残次品,勿近。” 五个字,字字诛心。 苏天昊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他像是疯了一般,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死死抓住了程纭那绣着金丝鸾鸟的裙摆。“不……我不同意!你是我的!你是我苏天昊的女人!” “放肆!”程忠厉声喝道。 程纭却没动,她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那个肮脏的手印,眉头第一次蹙了起来。 “脏。”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对左右的家丁下令:“他的手,碰了我。打断。” 家丁们握着棍棒,面面相觑。这毕竟是苏家的公子,就算再落魄…… “怎么?”程纭的声线陡然转冷,“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 那森然的寒意,让家丁们一个激灵。他们不再犹豫,举起了手中的水火棍。 第25章 深渊 “不……啊——!” 惨叫声中,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苏天昊抓着裙摆的手指,被一根根硬生生打断,无力地垂落下去。 程纭抽出被弄脏的裙角,仿佛甩掉什么恶心的东西。 她转身,裙摆划过一道冷漠的弧线。 “扔回街上,别脏了我的地。” ...... 青龙殿内,静得只剩下仪器的低鸣。 苏俊将一本染血账本重重拍在青龙殿的中央控制台上。那本账册的边缘已经卷曲,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封面,留下触目惊心的斑驳。 “啪”的一声闷响,控制台应声而亮。 一道幽蓝的光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投射出一面巨大的全息屏。无数光点迅速汇聚,一张错综复杂的苏家产业地图瞬间展开,每一条航线、每一个节点都清晰可见。 “程家通过‘天枢基金’转移的航运公司股权,藏在巴拿马的空壳公司里。”苏俊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伸出手指,指尖划过地图上一条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航线图。那条线从帝国东海岸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海外,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韩漫立刻会意,将一枚黑色的加密U盘递了过来。U盘插入控制台的接口,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加速。 嘀的一声轻响,一个加密文件被强制打开。 屏幕上跳出了程家家主程铁升与一名境外黑客的转账记录,每一笔交易的金额都大得惊人,后面跟着一串复杂的代码。 “解码需要时间,对方用了三层动态防火墙。”韩漫的眉头微蹙,手指在另一块副屏上飞速操作。 “不需要。”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角落的阴影里,代号朱雀的青年正坐在一堆线路前,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懒洋洋地敲击着面前的便携键盘。“这种老掉牙的架构,程铁升是活在上个世纪吗?” 他的话音未落,主屏幕上的防火墙符号便层层碎裂,化作无数光尘消散。 “找到了。”朱雀轻笑一声,“股权转让书的最终版,还有……这个。”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签名框,上面是程铁升龙飞凤舞的电子签名。 韩漫凑近了些:“签名没问题,经过帝国最高级别认证。” “认证是真的,签名是假的。”朱雀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愉快,“签名的笔迹、压力、停顿,都完美复制了程铁升的习惯。可惜,生成这个签名的底层逻辑密钥,是三个月前就被淘汰的‘蜂鸟’一代算法。” 他放大签名的一角,一个肉眼无法分辨的像素点被标红。 “真正的程铁升,早在半年前就把自己的密钥升级到了‘蜂鸟’三代。用旧密钥签新合同,就像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朱雀总结道,“这是伪造的。” 苏俊看着那个伪造的签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想起了弟弟苏天昊被打断的手,和程纭那句冰冷的“残次品”。 原来,整个程家,从根上就是一件伪劣的残次品。 “他们还有多久能发现我们入侵?”苏俊问。 “发现?”朱雀嗤笑,“他们发现不了。我已经用他们的IP,向境外服务器发了三百个G的垃圾数据,够他们的安全主管忙活到天亮了。” 韩漫却指着屏幕一角:“不对,有条线动了。” 只见产业地图上,一个原本属于程家的海外能源港口,代表其所有权的红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灰、熄灭。 “有人在抛售资产!”韩漫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急促,“不是我们的人!” “是白瑾。”苏俊说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朱雀敲击键盘的手停顿了一瞬:“白瑾?他怎么会……” “程家这艘船要沉了,总有嗅觉灵敏的老鼠提前跳船。”苏俊的目光穿透全息屏,仿佛看到了那个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他不仅要跳,还要在船沉之前,拆下最值钱的几块木板。” “这个浑蛋!”韩漫骂了一句,“他这是在销毁证据!这些资产一旦被他洗白,我们手里的账本就少了一半的说服力!” 朱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无法阻止他。他的权限很高,走的是‘圣裁’通道,我们的级别拦不住。” 青龙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白瑾的这一手,釜底抽薪,又快又狠。他根本不在乎程家的死活,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苏俊沉默着。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正在消失的红点,就像看着一头巨兽在眼前被分食。 良久,他开口了。 “朱雀,把所有证据,包括程铁升伪造签名、境外转账的原始数据,打包一份。” “发给谁?监察院?” “不。”苏俊摇头,“发给程纭。” 韩漫和朱雀都愣住了。 “什么?”韩漫不解,“发给她做什么?让她有机会销毁吗?” 韩漫心里有些吃醋,以为苏俊还对曾经的未婚妻念念不忘呢。 “程纭很高傲。”苏俊缓缓说道,“她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背叛。尤其是来自她认为可以带来无上荣耀的人的背叛。”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再附上一句话。” 朱雀问:“什么话?” 苏俊的视线落在那个被血浸透的账本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信得国之栋梁,正在拆你的家。” 朱雀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他忽然明白了苏俊的意图。 这比直接把程家送上法庭,要狠得多。 这是诛心。 “好嘞。”朱雀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保证一字不差地送到程大小姐的私人终端上。再送她一份小礼物,白瑾抛售资产的实时直播画面。” 苏俊没有再说话,他拿起那本染血账本,转身走向殿外的黑暗。 “这些东西……”韩漫指着屏幕上的数据。 “按原计划,送去该去的地方。”苏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要的,不只是程家倒下。 他要让程纭亲眼看着,她所信赖的一切,是如何将她拖入深渊的。 第26章 物证 暴雨夜,宏远航运码头。 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停在禁区闸门前。苏俊推门下车,雨水瞬间打湿他的肩头。他手中握着一份文件,封面上的字迹被塑料封套保护得很好——法院解封令。 码头上,起重吊臂在暴雨中缓缓移动,发出沉闷的轰鸣。一个穿着昂贵风衣的年轻男人正对着通讯器大吼,唾沫横飞:“快点!再快点!你们这群废物,赶在天亮前必须把这批货全部转入保税仓!” 是程子峰,程家少爷。 他挂断通讯,一转身,看到了站在雨中的苏俊。程子峰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换上一副轻佻的傲慢。“哟,这不是苏大少吗?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家这小码头来了?视察工作?” 苏俊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些正在被卸下的货柜。“程少爷,这批货,很急?” “我们程家的事,不劳你费心。”程子峰走近几步,刻意挺了挺胸膛,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里是私人港口,苏大少要是迷路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苏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听说,这批货里有亚琛光刻最新的7纳米芯片,军用标准。”他陈述着一个事实,“程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程子峰的脸色变了。那份装出来的从容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穿的惊惶。这件事是程家最高机密,苏俊怎么可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呵斥,同时悄悄向身后的保镖递了个手势,“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几名黑衣保镖正要上前。 苏俊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只说了一个词。 “青龙。” 滋啦——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雨声淹没的爆响。下一秒,整个港口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高耸的起重吊臂凝固在半空,轰鸣的货轮引擎瞬间熄火,程子峰手中屏幕亮着的通讯器也“啪”的一声黑了屏。 世界停摆了。 “怎么回事!”程子峰在黑暗中失控地大叫,“备用电力呢?启动备用电力!” 无人回应。他的保镖们也陷入了骚动,这诡异的景象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寂静中,一阵极细微的蜂鸣声由远及近。 程子峰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数十个幽灵般的红点在黑暗中亮起。那是无人机群。它们无声地悬停在货柜区的上空,像一群夜行的猛禽。 紧接着,一道道光束从无人机上投射而下,精准地打在三百个特定的货柜上。光束在冰冷的铁皮上,勾勒出一个狰狞而古老的图腾。 苏家狼头徽记。 “老板,三百个目标全部锁定。”朱雀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带着一丝兴奋,“‘礼物’已投送。” 程子峰死死盯着那个徽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当然认得,那是苏家的标志。 “不……” 他话音未落,一阵刺鼻的化学品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被狼头徽记标记的货柜缝隙里,冒出了丝丝缕缕的蓝色烟雾,伴随着一阵阵腐蚀性的“嘶嘶”声。 强酸。 苏俊正在当着他的面,销毁他冒着灭顶之災运回来的禁运芯片。 “我的货!”程子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终于明白了苏俊要做什么。这不是抢夺,这是审判。他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场钉在原地。 苏俊缓步走到他面前,将那份法院解封令递到他眼前,一字一句地开口:“程子峰,你涉嫌走私违禁品,破坏国家安全。现在,这里由我接管。” 那张纸,此刻像是一张催命符。 远处,尖锐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夜。海关稽查队的车队,亮着灯,来了。 当稽查队长带人赶到时,看到的是一幅毕生难忘的景象。 整个码头一片漆黑,唯有三百个巨大的货柜上,烙印着幽蓝的狼头徽记,正不断向外冒着诡异的蓝烟。空气中充满了强酸与金属反应后的刺鼻气味。 程子峰瘫坐在泥水里,失魂落魄,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 而苏俊,就站在那片蓝烟之前,身姿笔挺,如同地狱的典狱长。 “苏先生,这是……”稽查队长见多识广,此刻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物证。”苏俊的回答简单明了,“或者说,销毁物证的现场。我想,这比物证本身,更有说服力。” 稽查队长立刻会意,挥手下令:“封锁现场!控制所有相关人员!尤其是他!”他指向瘫倒在地的程子峰。 程子峰被两名稽查员架了起来,他看着苏俊,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为什么……苏俊,我们程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苏俊没有回答他。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程子峰不配知道。但他那位高傲的姐姐,程纭,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转身,不再看身后的闹剧。 衣领的通讯器里,传来韩漫的声音,压抑着一丝波动:“青龙殿传来的消息……程纭的私人终端有反应了。她在看白瑾抛售资产的直播。” 苏俊的脚步顿了一下。 “很好。” 他重新迈开步子,走向那辆停在黑暗中的车,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一切。 天擎生物的顶层会议室,灯光明亮如昼。 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中央,段宏远身着高定西装,正意气风发地展示着一组复杂的基因序列模型。 “各位,这就是‘衔尾蛇’计划的最终成果。它将彻底改变基因治疗的未来,也将让天擎生物,站在世界之巅。”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野心。董事会成员们交头接耳,脸上是贪婪与兴奋的混合体。 嘭—— 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门外,不是任何董事会成员熟悉的安保人员。 是青龙殿。 十几个身着黑色作战服、面容冷峻的武装人员,呈战术队形涌入。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非金属的冷光。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所有人都僵住了。 苏俊走在最前面,他没有穿作战服,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风衣让他与这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保安!保安在哪里!”段宏远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色涨红,既有惊恐,也有被打断演讲的恼怒。 “你的保安,在楼下休息。”苏俊的脚步没有停下,径直走向全息投影。 第27章 无限 他身后,朱雀和韩漫一左一右,像两尊沉默的守护神。 “苏俊?你来这里做什么!”段宏远认出了他,声音变得尖锐,“这里是天擎的董事会,不是你苏家撒野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苏俊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份文件,随手一甩。 文件精准地飞出,啪的一声,贴在了全息投影的操作台感应区上。 瞬间,段宏远引以为傲的基因序列模型被一份文件扫描件覆盖。巨大的白色虚拟纸张,将段宏远的身影笼罩其中。 标题的黑体字,刺眼夺目——专利侵权诉讼书。 “你……”段宏远看着投影在自己身上的字,一时语塞。 “段宏远,你窃取了苏家的技术。”苏俊陈述着一个事实,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 段宏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扶了一下金边眼镜,强作镇定地笑出声:“笑话!苏俊,你是不是疯了?苏家什么时候有过基因技术?你们不是只做航运和能源吗?拿出证据来!” “证据?”苏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转向韩漫。 韩漫点点头,对着通讯器说了一句:“带进来。”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名青龙殿成员推着一个巨大的服务器机柜进来。机柜的样式非常陈旧,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和锈迹,与这个充满未来感的会议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是什么废铜烂铁?”一名董事忍不住出声。 “三年前,天擎生物还只是苏氏集团旗下一个不起眼的生物实验室。”苏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时候,你的导师,苏亦辰先生,正在主导一项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基因编辑计划。” 段宏远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 “你闭嘴!那项计划因为技术缺陷,早就被终止了!” “终止了?还是被你终止了?”苏俊向前一步,逼近段宏远,“你篡改了第137组实验数据,制造了一场‘意外’的实验室事故,导致项目搁置,苏亦辰先生脑部重创,至今昏迷不醒。” “你血口喷人!”段宏远歇斯底里地吼道,“所有数据都论证过,根本没有篡改!” “你论证的,是你篡改过的数据。”苏俊指着那台旧服务器,“这里,有全部的原始备份。” 他轻轻敲了敲机柜。 滋啦—— 服务器机柜的散热风扇突然爆出一团电火花,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韩漫立刻上前,打开机柜侧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经过特殊封装的硬盘盒。 “老板,苏亦辰基因编辑手稿-原始备份数据完好。” 段宏远死死地盯着那个硬盘盒,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不可能看错,那个硬盘盒上,有苏亦辰的私人印章。 那是他以为,早在三年前那场大火里就该被销毁的东西。 “假的……都是假的!这是伪造的!”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没有人动。 那些董事会的成员,此刻看他的表情,已经从之前的崇拜,变成了审视和怀疑。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们,事情不对劲。 轰—— 会议室的另一扇侧门,连同墙壁一起,被暴力破开。 碎石和烟尘四散飞溅。 一群穿着沙漠迷彩、手持军用级武器的雇佣兵冲了进来,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迅猛,显然训练有素。 “白瑾的人。”朱雀的声音第一次响起,简短,冷静。 雇佣兵的战术素养极高,破门的瞬间就已锁定目标,枪口齐齐对准了苏俊。 段宏远看到救星,脸上瞬间恢复了狂喜:“苏俊,你完蛋了!白瑾先生不会放过你的!” 他似乎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雇佣兵们没有机会开出第一枪。 朱雀只是抬起了左手。 她的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护腕瞬间展开,数道肉眼不可见的红外线,在雇佣兵和董事会成员之间,拉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下一秒,屏障化作一张致命的网。 激光网。 那些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雇佣兵,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划过。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他们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然后,整齐地碎裂。 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手臂和躯干脱落,切口平滑如镜,血液在零点几秒后才喷涌而出。 十几个活生生的人,在弹指间,变成了一地零件。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臭氧的气息,瞬间压过了之前的焦糊味。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名董事当场呕吐出来,剩下的也面如死灰,瘫软在椅子上。 段宏远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看着那满地的碎块,大脑一片空白。 朱雀收回手,激光网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俊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走到惊骇欲绝的段宏远面前,将那个装着原始数据的硬盘盒,轻轻放在他面前的会议桌上。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谈,关于‘证据’的问题了。” 港交所,程氏集团旗下天枢基金的交易室内,气氛压抑如深海。 “怎么回事?”程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为什么砸不穿?我们已经抛了三十亿的空单!” 她面前的十二块屏幕上,代表着“苏氏生物-旧股”的K线图,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巨量的卖单如同瀑布般砸下,却在某个价位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稳稳接住。成交量在疯狂放大,价格却纹丝不动。 “程总,对方的资金……像是无限的。”交易主管的额头布满冷汗,声音都在发颤,“无论我们抛出多少,他们都全盘吃下,连一秒钟的延迟都没有。” “无限?”程纭冷笑一声,眼底是猎食者的残忍,“这个世界上没有无限的资金,只有不够大的胃口。给我上继续砸!我要看看,是谁有胆子在老虎嘴里抢食!” 她的指令让整个交易室的空气都凝固了。这是赌上整个基金的豪赌。一旦股价被拉起,他们会瞬间爆仓。 “程总,这太冒险了……” 第28章 她输了 “执行命令!”程纭打断了主管的劝谏,“苏家倒了,苏亦辰成了死了,一个空壳子的旧股,谁敢接盘?这是白送的钱,我不允许任何人把它从我手里拿走!” 她坚信,对面只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投机者,想趁机捞一笔。只要自己的火力足够猛,就能瞬间击穿对方的心理防线。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对手根本没有心理防线。 …… 同一时间,深海市,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数据中心。 这里比港交所的交易室更安静,只有服务器集群运行的低沉嗡鸣。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左侧是港交所的实时数据流,右侧,则是无数条正在被追踪和分析的加密资金线路。 欧阳梨月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她的面前,一个加密通讯器的屏幕亮起,震动无声。 目标账户锁定。开始执行。 她看着屏幕上代表程家资金池的数字被迅速清零,然后输入一行指令。 “我调用欧阳家暗桩,在离岸账户冻结了程家洗钱的二十亿。”她的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俊站在环形屏幕的正中央,他甚至没有看欧阳梨月那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股市的K线图上。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正是由他一手构建。 “我们的摇光基金,还能撑多久?”他问。 “弹药充足。”欧阳梨月言简意赅,“程纭动用了五倍杠杆,她在赌我们资金链断裂。” “她不是在赌,是贪婪蒙蔽了她的判断。”苏俊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一个靠着内幕消息和掠夺起家的人,无法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布局。” 他调出了天枢基金的资料,指着屏幕上某个时间点:“三年前,苏氏生物第一次技术突破时,天枢基金提前七十二小时建仓。一年前,苏氏收购‘奥科宁’实验室受阻,他们提前二十四小时清仓。每一次,都精准得像是开了上帝视角。” 欧阳梨月凑近屏幕:“你是说,段宏远一直在给程家输送情报?” “输送?不。”苏俊摇头,“他们是共犯。段宏远负责从内部蛀空苏家,程家负责在资本市场狙击,最后再由白瑾出面,完成最后的肢解和吞并。很完美的产业链。”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解剖一个冰冷的尸体。 “程家以为,苏家倒了,这只股票就成了可以随意蹂躏的垃圾。他们不知道,我父亲留下的,不止是一堆烂摊子。”苏俊的内心独白,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父亲,你的技术是宝藏,但你的善良,却成了引来饿狼的血腥味。现在,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一下了。* 他抬起头,对欧阳梨月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天枢基金的杠杆资金,快到爆仓临界点了。”苏俊的指尖,点在了那个即将引爆的时间点上,“通知媒体,程氏集团涉嫌内幕交易、操纵市场,证据已经发到他们的邮箱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用匿名邮件,发给所有主流财经媒体,和证监会的公开举报信箱。” “明白。”欧阳梨月的手指再次敲击起来。 “还有,”苏俊转身,看着屏幕上,那根绿色的K线终于开始向上抬头,“让摇光动手,把价格拉起来。” …… 港交所,天枢基金交易室。 “拉!快看!股价在拉升!”一个交易员发出惊恐的叫声。 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突然变成了火山。海啸般的买单从地平线下涌出,瞬间吞噬了所有卖单。股价K线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向天空。 “怎么可能!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程纭瞳孔骤缩,她冲到屏幕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数字。 +10% +25% +50% “平仓!快!不计成本的平仓!”她终于感到了恐惧,歇斯底里地吼道。 但已经晚了。 警报。 刺耳的红色警报响彻整个交易室。 爆仓。 两个鲜红的汉字,占据了每一块屏幕的中央。 她用来做空的杠杆资金,连同基金的所有资产,正在被系统以市价单强制平仓,去填补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她的心血,她的野心,在短短三分钟内,化为乌有。 但这仅仅是开始。 交易主管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接通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程总……我们的离岸账户……被冻结了。” “什么?”程纭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分钟前,瑞士、开曼、维尔京群岛的三个账户,同时收到了司法冻结令,理由是涉嫌……洗钱。” 程纭的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桌子。那二十亿,是她这些年通过各种灰色手段积累的家底,是她真正的命脉。 还没等她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交易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她的秘书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程总!不好了!出大事了!”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手机举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各大财经媒体推送的头条新闻,标题猩红刺眼: 重磅!程氏集团涉嫌重大内幕交易,证监会已立案调查! 独家证据曝光:程氏集团旗下天枢基金数年内非法获利超百亿! 消息人士:程氏集团与苏氏生物前高管段宏远存在巨额利益输送! 一条条新闻,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刺入她的心脏。 程纭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干。 她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甚至连对手是谁都还没弄清楚。 那个疯狂接盘的神秘资金,那个精准冻结她海外账户的黑手,那个将致命证据公之于众的幽灵……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已经不可能存在的人。 “苏……俊……” 程纭的嘴里,无意识地吐出这个名字。她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软在地。 金属墙壁深处,传来沉闷的机括转动声。 祁家军事工厂最底层的保密车间,空气凝滞如固体。苏俊站在厚重的合金保险柜前,一束红光从柜门的凹槽中射出,扫描着他的虹膜。 虹膜密钥验证通过。 欢迎您,苏俊先生。 第29章 撤退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结束后,保险柜门无声滑开。没有金条,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半米高的圆柱形仪器,静静地立在中央。它的金属外壳遍布着细密的裂纹,幽蓝色的电弧在裂缝间跳跃,发出滋滋的轻响。 漏电了。 苏俊的视线落在仪器底座的钢印上,那四个字让他呼吸一滞。 苏氏军工 这是三哥留下的东西。苏家的东西。那些被尘封的、被血掩盖的过往,瞬间化作尖锐的刺,扎进他的脑海。 “青龙,分析设备状态。” 分析中……目标为‘洞察者’量子雷达原型机,核心能源模块受损,能量泄露率9.7%,无法修复。 “能撑多久?” 根据现有泄露速度,预计12分钟后核心将彻底过载,引发高能爆炸。 苏俊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战术终端的屏幕,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就划破了车间的死寂。 警报!检测到军事单位高速接近! 警告!您已被包围! 车间四壁的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放下武器,苏俊。你已经被包围了。” 苏俊抬头,看向角落里的监控探头,仿佛能穿透镜头,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祁嫣然,好久不见。” “回答我的问题。你来这里做什么?”扩音器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取回我家的东西。”苏俊的手轻轻抚过原型机的外壳,感受着那微弱的电流麻痹感,“还是说,这间用苏家资金和技术建造的工厂,现在已经不认旧主了?” “这里是龙国一级军事禁区,任何未经授权的闯入者,都将被视为叛国。”祁嫣然的话语像淬了冰,“我数到三,举起手走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苏俊笑了,笑声很轻。 “叛国?当年苏家被灭门的时候,你们祁家在哪?现在倒有资格跟我谈‘国家’了?” “一。” 祁嫣然开始了倒数,每一个数字都像是敲响的丧钟。 “这台原型机,是苏家最后的遗产,也是唯一能证明苏家清白的证据。”苏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你今天要把它从我手里抢走吗?” “二。” 倒数还在继续,带着不详的压迫感。 苏俊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台不断闪烁电弧的原型机。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硬闯是不可能的,祁嫣然的导弹部队,不是交易室里的K线,那是真正的钢铁洪流。 “青龙。”他在心里呼唤。 我在。 “有没有办法在爆炸前,把所有数据转移出来?” 原型机采用物理隔离,数据无法通过常规网络传输。唯一的办法,是启动它的‘信息湮灭’协议。 “什么意思?” 在核心爆炸的瞬间,将固态存储的全部信息,以量子纠缠态的数据流形式,一次性释放。 我可以在爆炸前建立一个定向接收通道,将数据流同步至您的战术终端。 “成功率?” 理论上,99.9%。 但有一个前提,我需要启动它的自毁程序。 苏俊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自毁。 亲手毁掉三哥,毁掉整个苏家最后的造物。 “三。” 祁嫣然的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扩音器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数秒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烦躁。 “苏俊,不要逼我。” “逼你?”苏俊反问,“是你带兵围住了我。祁嫣然,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命令’,毁掉我们两家最后的情分?” “这不是情分的问题,这是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就是把枪口对准昔日的盟友?”苏俊的质问像一枚钉子,“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你父亲当年是怎么向我父亲保证的?” 扩音器那头沉默了。 苏俊知道,他戳中了她的痛处。祁家与苏家,曾是穿同一条裤子的盟友。 “命令我必须执行。”许久,祁嫣然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却多了一丝疲惫,“但我可以保证,东西会完好无损地移交军部技术局,所有功劳,依然属于苏氏。” “功劳?”苏俊嗤笑一声,“我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命,换来一句‘功劳’?祁嫣然,你觉得我稀罕吗?” 他不再等待回答。 “青龙,执行。” 命令确认。 正在接入‘洞察者’原型机底层协议…… 警告:自毁程序不可逆,一旦启动,无法中止。 请再次确认。 “确认。”苏俊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几乎在同一时间,原型机内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外壳上的电弧瞬间变得狂暴起来。 自毁程序已激活。 定向数据通道建立中…… 核心过载倒计时:60秒。 车间外,临时指挥部。 一名技术兵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惨白。 “报告指挥官!目标建筑内部出现剧烈能量反应!能量指数正在以几何级数攀升!” 祁嫣然的脸色变了。 “什么能量反应?” “是……是高能粒子爆炸的前兆!规模……足以将整个地下基地夷为平地!” “他敢!”祁嫣然一把抓住通讯器,对着话筒吼道:“苏俊!你疯了吗!你想同归于尽?” “我不想死,但更不想让苏家的东西,落到一群背信弃义的小人手里。”苏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带着你的部队滚出去,或许还来得及。” 倒计时:45秒。 “他不是在开玩笑!”技术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指挥官!再不撤离就来不及了!快下令吧!” 祁嫣然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她的脑海里天人交战。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为了一个注定要被销毁的机器,赔上整个精锐部队…… “所有单位!放弃任务!一级战斗警报!紧急撤离!重复,紧急撤离!”她终于下达了那个违背命令的指令。 刺耳的撤退警报响彻基地,士兵们开始有序地向外撤离。 倒计时:30秒。 数据通道已建立。同步协议启动。 数据同步中……10%……25%……50%…… 苏俊看着战术终端上的进度条,也开始向着预定的逃生通道移动。青龙早已为他规划好了最安全的路线。 “苏俊!”通讯器里,传来祁嫣然最后的喊声,“你今天毁掉的,不只是一台机器!” 第30章 权限不足 “我知道。”苏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台即将化作烈日的核心一眼,“我毁掉的,是苏家对你们祁家最后的信任。” 数据同步完成。 ‘洞察者’量子雷达全部设计图纸及实验数据已载入。 倒计时:3……2……1。 他不再停留,转身冲入通道。 引爆 身后没有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寂静和白光。恐怖的冲击波紧随其后,将厚重的合金通道门瞬间气化。 苏俊的战术终端上,一条信息弹出。 ‘洞察者’数据已接收完毕。 解决完祁家苏俊赶往白家。 白家,地下三层,伊甸园。 无菌的纯白走廊里,只有卫生系统运转的低频蜂鸣。墙壁和地板光滑如镜,映不出半点人影。2231,既是上一次任务的终点,也是这一次行动的起点。它是一串密钥,属于白家的密钥。 主控机房内,一排排服务器闪烁着幽蓝色的指示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苏俊站在基因数据库-中央阵列前,他的战术手套已经摘下。 他拔出一把军用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拇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滴落在掌心一枚小小的生物芯片上。芯片的金属触点瞬间被血色浸染。 “启动权限验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机房里,没有一丝波澜。 生物密钥识别中…… 验证通过。 苏氏一级基因序列……确认为‘苏启’直系血亲。 欢迎您,苏俊先生。 他将芯片插入主控系统的维修改装端口。动作精准,稳定,像是执行过千百次的肌肉记忆。 “接入创世纪三号室培养仓主控。” 指令已确认。 正在连接‘长生计划-零号素体’……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 白瑾正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眼神迷醉地看着那巨大的培养仓。仓内,墨绿色的营养液包裹着一个近乎完美的男性躯体,肌理分明,线条流畅,仿佛是沉睡的神祇。 “多完美的造物。”他喃喃自语,像是在欣赏一件旷世的艺术品,“苏启的基因,加上白家的技术……这就是‘长生’的雏形。” 他身旁的控制台上,几十个数据流瀑布般刷新,所有指标都稳定在最佳阈值。 素体活性:99.8% 基因链稳定度:99.9% 预计唤醒时间:72小时 突然,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弹出一条红色的错误代码。 警告:检测到未知基因片段注入。 白瑾眉头微皱,但并未在意。“又是哪个研究员的失误?把这条垃圾数据清掉。” 他的助手立刻操作,但那条代码却如同附骨之蛆,无法删除。 “先生,清除失败。系统提示……权限不足。” 白瑾的脸色沉了下来。权限不足?在这个他亲手打造的王国里? 警告:未知基因片段开始链式反应…… 警告:‘零号素体’核心基因序列出现不可逆转的崩溃! “什么?”白瑾猛地站起,红酒洒了一地。 他死死盯着培养仓。只见那具完美的躯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窜动,肌肉纤维一寸寸断裂、溶解。 “不可能!卫生系统!加大镇静剂和营养液浓度!”他对着通讯器咆哮。 “没用的,白瑾。” 一个冰冷的声音,通过观察室的扬声器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白瑾浑身一僵,这个声音他刻骨铭心。“苏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苏俊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来看一场盛大的葬礼。为你,也为我哥。” 培养仓内的景象愈发恐怖。那具躯体已经不成形状,化作一滩蠕动的血肉组织,在营养液中翻滚、消融。墨绿色的液体被迅速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你做了什么!”白瑾目眦欲裂,“你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吗?是人类进化的钥匙!是超越死亡的希望!” “希望?”苏俊的笑声从扬声器里传来,充满了蔑视,“你用我哥的基因造兵器?把他最后的遗骸,变成你这肮脏实验的素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在他的基因链里,埋下了一段只属于苏家血脉的自毁程序。” “自毁程序……血脉……”白瑾如遭雷击,他瞬间明白了那枚无法清除的“垃圾数据”是什么。 是苏俊的血。 是苏家同源的基因。 那不是注入,是激活。 “你用他的身体,我就用我的血来终结。很公平,不是吗?”苏俊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忍的事实。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白瑾嘶吼着,冲到控制台前,疯狂地敲击着指令,试图挽救,“警卫!警卫!封锁主控机房!把他给我抓出来!” 警告:培养仓内部压力超出临界值。 即将…… “晚了。”苏俊的声音像是最后的宣判,“我哥不喜欢这里。他该休息了。” 砰——! 一声巨响。 厚达三十厘米的强化玻璃应声炸裂。与其说是爆炸,不如说是一场溶解的盛宴。培养仓彻底崩溃,数吨血水混合着碎肉组织,如同一道血色的瀑布,轰然冲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创世纪三号室。 恐怖的压力波撞在观察室的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 白瑾被气浪掀得连连后退,撞在墙壁上。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看着监控画面。看着他毕生的心血,他的“长生项目”,他最完美的作品,化作一滩肮脏的血水,溅满了整个实验室。 监控画面里,那本摊开在他桌上的“长生项目”最终阶段企划书,被飞溅而来的血点染得面目全非。 “噗——” 白瑾猛地喷出一口血。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冲破了理智的堤坝。鲜红的血液,溅落在企划书“长生”那两个字上,显得无比讽刺。 主控机房内,苏俊拔出那枚芯片,用干净的布擦去上面的血迹,收回怀中。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彻底被血色覆盖的监控画面,转身,没入服务器阵列后的阴影里。 扬声器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一句无人听见的低语。 “哥,我带你回家。” 第31章 战争打响 金融区的顶层公寓,落地窗将城市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 欧阳梨月将一杯温水放在苏俊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神情是一贯的冷静。 “白瑾疯了,正在动用一切力量搜查你。” “一个失去毕生心血的疯子,他的行为不难预测。”苏俊没有看她,视线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沉默的霓虹。 他从怀中拿出那枚芯片,指尖摩挲着金属外壳。那上面还残留着他自己血液的气息。 “欧阳家准备好了吗?”他问。 “随时可以。”欧阳梨月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所有证据链都已锁定,媒体渠道也已铺开。只要我按下按钮,半小时内,程家的商业帝国就会开始崩塌。” “那就开始吧。”苏俊的语气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欧阳梨月确认道:“全部放出?不给程家留任何周旋的余地?” “余地?”苏俊终于回过头,他的眼睛里没有复仇的狂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寂静。“我哥当年,有过余地吗?苏家倒下的时候,程家从我们身上撕咬血肉,他们给过苏家余地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我要的不是他们伤筋动骨,我要的是他们灰飞烟灭。从商业版图,到名流社交,我要程这个姓氏,成为人尽皆知的耻辱。” 欧阳梨月不再多问。她拿出加密终端,指尖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操作。几秒钟后,她停下动作。 “声明已经发出。” 公寓内再次陷入寂静。窗外的世界,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 警报:欧阳集团发布最高等级商业声明 头条:程氏集团涉嫌非法侵吞苏氏财团核心资产,证据公布! 股市快讯:程氏股价开盘即跌停,熔断机制启动 消息如病毒般在网络上疯狂扩散。 不过一个小时,程氏集团的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程峰滚出来!还我血汗钱!” “无耻的骗子!吞了我们的货款,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数十家供应商和债权人堵在公司大门前,愤怒的口号此起彼伏。保安组成的人墙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程纭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混乱的景象。她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她接起一个电话,是星辉银行的李行长。 “李叔叔,关于那笔紧急贷款……” “程小姐,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客气又疏离,“贵公司的信用评级已经跌破底线,任何银行都不会再批一分钱。就这样吧。” 电话被挂断。 程纭的身体晃了一下。她不信邪,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是她闺中密友,王氏企业的千金。 “喂,小雅,我……” “程纭?你怎么还用这个号码?真晦气!”对方的声音尖酸刻薄,与往日的亲密判若两人,“我们家已经跟你们程家撇清关系了,以后别再联系我,我可不想被人说跟商业罪犯的女儿有来往!”通话已结束。 程纭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还能听到电话挂断前,听筒里传来另一个女人的窃笑声。 她引以为傲的名流圈,她精心维系的社交关系,在绝对的利益崩塌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曾经那些对她趋之若鹜,奉承讨好的人,如今避她如瘟疫。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她的父亲程峰冲了进来,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 “完了!全完了!”他嘶吼着,将桌上的文件狠狠扫落在地,“欧阳家疯了!他们怎么会有那些东西?那些十年前的账目!他们怎么拿到的!” 程纭没有回答。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一个本该死去的,被她和整个上流社会遗忘的,苏家的余孽。 苏俊。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是苏俊。”她开口,声音干涩。 程峰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荒谬的神情。“不可能!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他凭什么能调动欧阳家!” “哥,我们败了。”程纭打断了他的咆哮,一字一句地陈述着事实。 三天后。 程氏集团总部门口,挂上了刺眼的红色横幅——程氏破产清算,资产公开拍卖。 程纭独自一人站在这栋她曾经主宰的大楼前。她穿着昂贵的定制套装,妆容精致,却无法掩盖那份深入骨髓的狼狈。周围路过的人对她指指点点,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皮肤。 她不在乎。 她只是看着那几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刺破皮肤,渗出血迹。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苏俊的脸。 他还是那副样子,平静,冷漠,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涟漪。 “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吗?”他问。 程纭转过头,看着他。她没有嘶吼,没有咒骂,脸上甚至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苏俊,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输赢的。”苏俊的视线越过她,看向那栋大楼,“我只是来取回一些……属于苏家的东西。” “你毁了我的一切!”程纭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 “纠正一下。”苏俊打断她,“是你父亲,和你,先毁了我的一切。我只是让一切回到原点。”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哦,不对。原点是苏家还在,程家什么都不是。现在这样,对你们已经很仁慈了。” 说完,他升上车窗,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离。 程纭站在原地,掌心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夜晚的风带着廉价的湿气。 程纭站在一栋老旧公寓的楼下,这里与她过去的世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电梯的广告灯箱闪烁着妇科医院和无痛人流的字样,肮脏,刺眼。 她没有回家,家已经没了。这里是她用最后一点私房钱租下的地方。 身后,一个脚步声停住。 第32章 最后的骄傲 程纭没有回头。 这世上,还敢主动接近她的人,只剩一个。 “住在这里,习惯吗?”苏俊的声音响起,平淡无波,像在讨论天气。 程纭转过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杆随时会断裂的标枪。“托你的福,体验了一下人间疾苦。” “我以为,你早就体验过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程纭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苏俊走近一步,昏暗的楼道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说。” “后悔吗?” 程纭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后悔?苏俊,我该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没能让你们苏家消失得更彻底一点?还是后悔没让你死在那场意外里?” 她的用词恶毒,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也是她唯一的盔甲。 苏俊并不动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是一种看穿了所有虚张声势的审视。“你说的意外,是指苏天昊的车祸吗?” 程纭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天昊。 这个名字,像一根深埋在她血肉里的刺,被他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带出淋漓的血。 “看来你记得。”苏俊继续说,“他很爱你,程纭。爱到愿意为了你,放弃苏家的一切。而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闭嘴!”程耘的声音第一次失控,“你没有资格提他!” “我没有资格?”苏俊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一丝嘲弄,“那个躺在病床上五年,最终在绝望中停止心跳的人,是我的哥哥。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程纭的身体晃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死死攥着,指甲掐破了口袋的内衬。 “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一个开始。”苏俊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 程纭独自在楼道里站了很久,直到四肢冰冷麻木。 她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她发疯似的冲进卧室,从床底拖出一个尘封的保险箱。 颤抖着输入密码,嘀的一声,箱子弹开。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现金,只有一份文件。 她拿出那份文件,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 婚姻关系终止及财产分割协议 甲方:苏天昊。 乙方:程纭。 这是她当年亲手草拟的。她看着上面的条款,每一条都精准地维护了她的利益,将苏天昊当时能够动用的资产,以“青春损失费”和“精神补偿”的名义,划到了她的名下。 这就是她扳倒苏家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她曾为这份协议洋洋得意,认为这是她“早有预见”的证明,是她比所有人都聪明的证据。她告诉自己,是苏天昊太天真,是苏家活该被淘汰。 可现在,苏俊那句“他很爱你”,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回响。 她忽然记起苏天昊签下这份协议时的样子。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纭纭,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是。天昊,这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多么可笑的谎言。 程纭将协议死死攥在手里,纸张被她揉成一团。她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她必须是对的。 她需要一点什么来确认自己依然站在云端。她换上仅剩的一套高定套装,化上精致的妆容,走进了本市最顶级的商场。 她需要周围人艳羡的反应来填充内心的空虚。 然而,世界已经变了。 她走进一家熟悉的奢侈品店,曾经对她点头哈腰的店长,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扭头去招待别的客人。 程纭的脚步僵在原地。 她转身走向洗手间,补妆镜前,两个穿着华丽的富家千金正在补口红,其中一个正是前几天挂她电话的王雅。 “真是晦气,居然在这里碰到她。”王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隔间里的人听见。 另一个女人嗤笑一声:“她还有脸来这里?我听说她现在租住在贫民窟里,也不知道今天的置装费是跟哪个老男人要来的。” “谁敢要她啊?”王雅的语气充满了鄙夷,“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苏天昊的?把人家当垫脚石,榨干了苏家最后一点油水,就立刻签了离婚协议。要不是她,程家哪有那么容易吞并苏家的业务?” “我想起来了,当时圈子里都说她有远见,有手段。现在看来,就是个白眼狼。苏俊这次回来,简直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嘛。这种榨干前夫家,败光自己家,还被苏家弃如敝履的女人,谁沾上谁倒霉。我爸说了,以后谁跟她来往,就断了谁的卡。” 咔嚓一声。 是程纭手里的口红,被她生生折断。 那些窃窃私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精心维持的高傲,她赖以生存的体面,在这些毫不掩饰的嘲讽面前,碎得连粉末都不剩。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从来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女王。 她只是一个榨干了爱人,又被复仇者踩在脚下的,跳梁小丑。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王雅和她的朋友看见了程纭,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变成更加刻薄的讥笑。 她们什么都没说,只是挺直了背,像骄傲的孔雀一般,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程纭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惨白而扭曲的脸。 镜子里的女人,是最后的堡垒。 程纭给自己描上最后一笔眼线,那条上扬的弧度,是她最后的骄傲。洗手间里的狼狈,必须用一场虚假的胜利来洗刷。她需要一个舞台,一场盛大的、众星捧月的酒会,来向世界宣告,她程纭,还没有输。 金鼎公馆的请柬,是她用剩下的人情换来的。这里冠盖云集,是名利场的缩影,也是她寻找下一块跳板的最佳猎场。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眩目的光晕。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程纭端着一杯香槟,像一条融入了环境的变色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告诉自己,这里才是属于她的世界。那些贫民窟的霉味,洗手间的讥讽,都只是噩梦一场。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掠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然后,她看到了苏俊。 第33章 小丑 他站在人群的中心,不再是那个跟在苏天昊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正与几个中年男人谈笑风生。他变了,眉宇间的青涩被一种沉稳的锐气取代。他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苏俊的头颅微微偏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仅仅一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就那样平静地看过来,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自然地移开,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比任何的报复都更让她难受。无视,是最高级别的蔑视。它意味着,在她自以为是的博弈里,她甚至从未被当成过对手。 心口的窒闷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攥紧了手里的酒杯,冰凉的液体也无法让她冷静。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夺回一点关注。 她的目标很快锁定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身上。地产业的大亨,李总。一个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的男人,据说最近正在为城东的一块地寻找合作伙伴。程家破产前,曾在那片区域深耕多年。这是她唯一剩下的,或许还能称之为“价值”的东西。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款款走了过去。高跟鞋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个优雅的猎手,走向她的猎物。 “李总,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被称为李总的男人闻声回头,看到她时,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思索,随即换上商场中人标准的客套笑容:“程小姐,幸会。” 一声“程小姐”,客气又疏离,瞬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程纭的笑容不变:“我听闻李总最近对城东的项目很有兴趣。程家虽然今非昔比,但在那边的渠道和人脉,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小忙。”她将自己的价值抛出去,像一个赌徒,押上自己最后的筹码。 李总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琥珀色液体,没有立刻接话。他抬眼,视线越过程纭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苏俊。 “程小姐真是说笑了。”他收回视线,语气依旧客气,但那份客气里已经带上了冷意,“程家现在的情况,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纭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但她不能退缩,“只要李总愿意拉一把,程家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对李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收获一个最忠实的盟友。” 她的话说得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卑微。她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李总终于放下酒杯,他朝程纭走近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程小姐。”他不再笑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耐,“你家那堆烂摊子,谁敢沾?” 程纭的呼吸一滞。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周围几双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几道玩味的视线投射过来。 男人没有就此罢休,他的话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最后的伪装:“苏家的事,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你当初怎么对苏天昊的,大家也都看着。我老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不想沾上什么不该沾的因果。懂吗?” 周围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那笑声,和洗手间里王雅她们的笑声,一模一样。尖锐,刻薄,充满了幸灾乐祸。 程纭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她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李总误会了,我只是……” 她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但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转身离开,维持住最后的高傲。可就在她转动身体的那一刻,咔嚓一声轻响,她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鞋跟意外地陷进了厚实的地毯绒线里。 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她整个人狼狈地向前一晃。 虽然没有摔倒,但那笨拙而失控的姿态,比摔倒更令人难堪。她所有的优雅、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一个趔趄中,彻底粉碎。 全场的焦点,似乎都在这一刻集中到了她的身上。那些窃笑,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哄笑。 她慌乱地稳住身形,一抬头,正对上苏俊看过来的方向。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 但他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她脚下的窘迫,然后便转过头,仿佛刚才只是瞥见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程纭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展台上的小丑。 夜色下的城市灯火,被车窗切割成流动的光带。 “青龙,”苏俊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传出,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以开始了。” 电话那头的人只应了一个字:“是。” “乘胜追击,”苏俊补充道,“不要给程家任何喘息的机会。” 通话结束。车内恢复了安静,只有引擎在平稳地工作。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璀璨夜景,那张在宴会厅里毫无波澜的脸,此刻依旧如一潭深水。 程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已经被她甩在玄关,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李总那句“你家那堆烂摊子,谁敢沾”和周围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母亲方敏正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立刻站了起来。 “纭纭,你回来了?怎么样?李总……他怎么说?”方敏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程纭不想说话,更不想复述那场堪称公开处刑的对话。她绕开母亲,径直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意思?”方敏跟了过来,声音拔高了些,“你爸的公司就指望这笔投资了!你是不是没好好跟人家说?程纭,现在不是你耍大小姐脾气的时候!” “我耍脾气?”程纭猛地转过身,手中的水杯重重磕在吧台上,水洒了出来,“你以为我去做什么了?去求人!我去求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求他发发善心,看看我们这条快淹死的狗!你满意了吗?” 方敏被她吼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我……我也是着急……” “你着急有什么用!”书房的门被拉开,程纭的父亲程伟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衫,皱巴巴的,满脸的颓唐与倦意,“生意场上的事,你一个女人懂什么!逼孩子有什么用?” “我不懂?程伟,要不是你当初胆子那么大,去挪用苏家的钱,我们家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方敏立刻把炮火对准了丈夫。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程伟暴躁地挥了挥手。 “怎么没有意义?你当初要是听我的……” 争吵声尖锐地撕开这个家最后的体面。程纭听得头痛欲裂,这些话,她最近听了无数遍。推卸责任,互相指责,像两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除了撕咬彼此,别无他法。 第34章 救命的稻草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客厅里的争吵。三个人都静了下来。这么晚了,会是谁? 保姆战战兢兢地跑去开门,片刻后,拿着一个牛皮纸的厚信封走进来,上面没有任何署名。 “是……是快递员,说是加急文件,必须今天送到。” 程伟接了过来,手指有些颤抖。他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叠纸。当看清第一页最上方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时,他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方敏凑过去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法院传票?苏家……苏家把我们告了?”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要求偿还挪用的资金……本金加利息……这……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程纭一把夺过那几张纸。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她终于串联起了一切。李总的羞辱,苏俊的冷漠,还有这份不偏不倚在今晚送达的传票。 原来这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围猎。 “完了……全完了……”程伟喃喃自语,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哭什么!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程纭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反而让她混乱的大脑清晰了起来,“钱!我们现在需要钱!妈!你的保险箱!”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你的那些珠宝首饰!还有外公留下的那些金条!全部拿出来!先拿去银行抵押,把这笔钱应付过去再说!” 方敏像是被点醒了,立刻拉着程纭冲向二楼的主卧。 卧室的衣帽间深处,有一面伪装成墙壁的暗门。方敏哆哆嗦嗦地从一个首饰盒的夹层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对准了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钥匙孔。 咔嚓一声,暗门弹开,露出了后面嵌入墙体的黑色保险箱。 方敏又用颤抖的手指在密码盘上按下一串数字,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厚重的箱门缓缓打开。 程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保险箱里,空空如也。 别说金条和珠宝,连一根线头都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无声地嘲笑着她们最后的希望。 程纭的呼吸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敏。“东西呢?” 方敏的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问你东西呢!”程纭的声调陡然尖厉起来,她抓住母亲的胳膊,用力摇晃,“那么多的东西!都去哪了?” “前……前几个星期……”方敏终于哭出了声,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债主……天天上门来闹……我……我怕他们把你爸逼得太紧……就把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给了他们……” “你给了他们?”程纭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我以为……我以为先拿东西稳住他们,他们就不会去法院了……”方敏的哭声里充满了悔恨与恐惧,“他们说只是暂时保管,只要我们能还上钱,东西就还是我们的……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苏家会这么快动手……” 程纭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痛哭流涕的母亲,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保险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曾经被她挂在嘴边,鄙夷为“铜臭”的东西,那些她以为永远不会缺少的纸张和金属,在此时此刻,才是唯一能救命的稻草。 可那根稻草,早就被她母亲亲手送给了别人。 程纭没有再看母亲一眼,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绝望气息的卧室。 三天后,程纭站在一家大型折扣商场的角落。 刺眼的白色灯光炙烤着她的头顶,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布料和汗液的味道。她从一堆杂乱的衣服里,翻出一件纯棉的白色T恤。标签上那个鲜红的数字39,像一根针,扎进她的眼睛里。 她需要一份工作,而工作需要体面的衣服。这是她仅剩的钱能买到的最体面的东西。 “程纭?” 一个尖厉又带着一丝做作惊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程纭的身体僵住,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她曾经的“闺蜜”,王琳。 她慢慢转过身。王琳正挽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霸道地侵占了这片廉价的空气。她上下打量着程纭,从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到她手里那件39元的T恤。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王琳的嘴上说着惊喜,表情里却全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玩味,“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纭把手里的T恤攥紧了些,指关节泛白。“买东西。”她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 “买东西?”王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一声,胸口起伏着贴向身边的男人,“亲爱的,你听到了吗?程大小姐,来这种地方买东西。” 男人用一种评估货物的眼神扫过程纭,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程家的大小姐?” “可不是嘛。”王琳捏着嗓子,故意拔高了音调,确保周围几个正在挑拣衣服的顾客都能听见,“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的程家……啧啧。” 她伸出戴着精致美甲的手,故作好奇地捏了捏程纭手里的T恤料子,随即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收回手。 “哟,这不是仿A家今年春季的新款吗?我说纭,你的品味怎么下降得这么厉害?以前你可是非高定不穿的,现在怎么沦落到穿假货了?” 假货两个字,像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程纭脸上。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没资格这么说我。”程纭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恨意。 “我没资格?”王琳笑得更开心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资格?你爸的公司都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你以为还是以前那个众星捧月的程大小D姐吗?” 王琳身边的男人嗤笑一声,搂紧了她的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着王琳说,声音却大到足以让半个卖场的人都听清: “宝贝,别跟这种人废话了。没了钱,她算个什么东西?这种女人,就是脱光了送上门,我都嫌脏。” 侮辱性的言辞像一盆脏水,兜头盖脸地泼下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那些投射过来的同情、鄙夷、幸灾乐祸的视线,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程纭牢牢困在原地。 她想反驳,想嘶吼,想撕烂眼前这两张丑恶的嘴脸。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尊严在这个瞬间,被踩得粉碎。 第35章 税后八千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两个身影穿过人群,缓缓走了过来。 程纭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苏俊,还有挽着他手臂的韩漫。 韩漫手里提着几个奢侈品牌的购物袋,与这个混乱廉价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程纭,看到了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变成了然的微笑。 她停下脚步,没有走近,只是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对身边的苏俊说:“阿俊,你看。我早就说过,有些人就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没了程家的光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了程纭的心脏。 程纭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死死地盯在苏俊身上。她多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忍,一丝怜悯,哪怕是一丝对往日情分的回忆。 什么都没有。 苏俊的脸上一片漠然,他甚至没有正眼看程纭。他的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折扣服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走吧。”他对韩漫说,“这里的空气不好。” 空气不好。 四个字,彻底击溃了程纭最后的防线。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彻底的、冰冷的绝望。他不是在羞辱她,他是在无视她。她连成为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在他眼里,她和这里堆积的廉价商品一样,只是污染空气的存在。 王琳和她的男友见苏俊和韩漫出现,脸上的得意更甚,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 周围的视线更加密集了。 程纭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被迫在众人面前表演自己的穷困潦倒。 啪嗒。 她手里的那件白色T恤掉在了地上。 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 她猛地转过身,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冲出了这家让她窒息的商场。 冰冷的风灌进肺里,她大口地喘着气,却感觉不到丝毫氧气。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眼眶里砸落,穿过冰冷的空气,精准地滴落在她脚边。那里,是她刚刚逃离的商场门口,一张宣传海报上,一个鲜红的标价签被无限放大是39元。 出租屋的门不是被敲响的,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砰! 摇摇欲坠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三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唯一的光源,将阴影投射进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一条粗金链子在昏暗中晃着俗气的光。 程纭蜷缩在单人床的角落,身体的战栗快于大脑的思考。 “程小姐?”光头男人环视着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轻蔑,“程家大小姐,就住这种地方?看来外面的传闻是真的。” 他身后一个染着黄毛的跟班,一脚踢开地上的泡面桶,不耐烦地嚷道:“大哥,跟她废什么话!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程启明欠我们的一千万,她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光头慢悠悠地走到房间中央唯一一张桌子前,一屁股坐下,老旧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小姑娘,别发抖。我们是来要钱,不是来要命的。”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脸显得更加模糊不清,“当然,你要是给不出钱,那就要别的了。” 威胁的意味,像毒蛇一样钻进程纭的耳朵。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钱?她现在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床上那只不断震动的旧手机上。 “接。”光头吐出一口烟圈,“说不定是哪位老相好,听说了你的窘境,特地来送钱的。” 黄毛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把手机从床上捡起来,直接塞到程纭手里,还体贴地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职业化、却毫无温度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喂,是程纭小姐吗?这里是启航猎头公司。” 程纭的心沉了一下。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程小姐,关于您投递的简历,我们已经收到了。”对方的语气公事公办,“但是,经过我们与多家企业的沟通核实,我们发现您的个人履历上,存在一项重大污点。” 重大污点。 四个字,像铁烙一样,烫在程纭的神经上。 “基于这个原因,目前市场上,没有公司敢录用您。” 程纭的呼吸停滞了。 “程小姐,您还在听吗?简单来说,我们无法为您提供任何帮助。是的,没有一家公司。抱歉,祝您好运。”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被黄毛夸张的爆笑声打破:“哈哈哈哈!重大污点?大哥你听见没?我说她怎么混成这样,原来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另一个马仔也跟着起哄:“不会是被人包养又被甩了吧?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羞辱感像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程纭的身体里。她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黄毛又一次抢先按下了免提。 “喂?是程纭吗?” 这一次,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声线柔和,语调优雅,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从容。这个声音,与这个破败、肮脏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我是欧阳梨月。” 程纭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对方似乎也不需要她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苏俊让我联系你的。他在商场看到你了。” 苏俊。 这个名字从一个陌生女人的嘴里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在程纭心上划开新的伤口。 “阿俊说,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他也不忍心看你这么落魄。”欧阳梨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像是在观赏一件有趣的陈列品,“我们集团旗下子公司正好有个行政助理的职位空缺,工作很清闲,没什么技术含量,应该很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光头和黄毛对视一眼,收起了嘲笑的表情。集团?子公司?听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欧阳梨月顿了顿,用一种施舍的口吻,轻飘飘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薪水的话,税后八千。我想,应该足够你支付房租,再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了。” 第36章 绝望 八千。在过去,这不够她买一只包。现在,却成了别人用来定义她价值的数字。 黄毛的眼睛亮了:“八千块!不少了啊!傻站着干什么?快答应啊!” 光头也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快点。“有了工作,才好还钱。这个道理,程小姐不会不懂吧?”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债主的逼迫,旁人的嘲讽,还有电话那头,来自苏俊的、居高临下的“同情”。 程纭的脑海里,闪过韩漫那张得意的笑脸,闪过苏俊漠然的侧脸,闪过那句这里的空气不好。 他不是不忍心。他只是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污染了他的世界。所以要用八千块,把她圈养到一个他看不见的、无伤大雅的角落里去。 “不必了。” 两个字,从她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电话那头的欧阳梨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程纭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多了某种坚硬的东西。 欧阳梨月的语气冷了下来,伪装的友善消失殆尽:“程纭,我劝你想清楚。别为了点可笑的自尊,不识好歹。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名声,还能找到什么工作?” “名声?”程纭忽然笑了,笑声凄凉又尖锐,“我的名声,不就是拜苏俊所赐吗?” “你!” “回去告诉苏俊,”程纭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同情,跟商场里那件三十九块的T恤一样,廉价,又让人恶心。” 说完,她猛地夺过手机,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光头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站起身,因为愤怒,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行,有骨气。”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骨气当不了饭吃,也还不了债。”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五十万。凑不齐,我就把你卖到外围去,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重大污点。” 砰! 门被重重地摔上。 屋子里,重又恢复了昏暗和死寂。 程纭僵硬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落在地。手里的手机脱落,啪嗒一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时间在静止中腐烂。 不知过了多久,程纭才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找回了四肢的知觉。她撑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动作缓慢得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外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只剩下手机屏幕碎裂后顽固亮着的一点微光。 三天。 五十万。 外围。 光头那张狰狞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印在她的脑子里。刚刚拒绝欧阳梨月时那点可怜的骨气,此刻被现实碾压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空洞。 她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人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眼底是烧尽一切后留下的灰烬。这张脸,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这就是苏俊厌恶的样子,这就是欧阳梨月施舍的对象。 不行。 不能待在这里。 这个狭小的出租屋,像一个提前预备好的棺材。 程纭抓起外套,没有换鞋,趿着拖鞋就冲了出去。她需要空气,需要走动,需要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脑海里疯狂滋长的绝望。 夜色下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每一扇明亮的橱窗,每一个欢声笑语的行人,都像在无声地提醒她,她已经被这个世界剔除在外。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幽魂,融不进任何一处光亮里。 街角一家日料店正在招聘晚间兼职。程纭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找工作?”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她,眼神里带着审视。 “嗯,我什么都可以做。”程纭的声音很低。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些,那张脸在记忆里某个八卦版面上找到了对应。“你不是那个……程家的大小姐吗?”他的语气里没有惊喜,只有警惕和一丝玩味。 程纭的身体僵住了。 “我们这小店,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男人摆摆手,像在驱赶什么不祥之物,“别给我们找麻烦。” 被推出来的时候,程纭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议论。 “就是她,被苏家太子爷甩了那个,听说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啧啧,长得是好看,可惜了。” 原来她的“名声”,已经成了流行于街头巷尾的笑料。欧阳梨月说得对,凭她现在这样,还能找到什么工作?那八千块的“施舍”,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又无比真实。 雨丝不知何时飘落下来,冰冷地打在脸上。程纭拐进一条避雨的地下通道,这里光线昏暗,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尿骚味。几个流浪汉蜷缩在角落,对她这个闯入者投来麻木的一瞥。 她只想找个角落站一会儿,却被一股更浓烈的恶臭熏得皱起了眉。臭味来自通道的另一头,一个蜷缩着的人影。那人衣衫褴褛,头发结成了肮脏的硬块,整个人几乎要和墙角的污渍融为一体。 程纭下意识地想绕开,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是一只伸出来的、乞求的手。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断指的创口已经腐烂,泛着黑紫色的脓液,臭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想立刻逃离。 就在这时,那个蜷缩的人影抬起了头。 一张被污垢和胡茬覆盖的脸,一双浑浊到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纭儿……” 一个沙哑到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钻进程纭的耳朵。 程纭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这个称呼,这个声音……即便已经面目全非,她依然认了出来。 苏天昊。 苏俊的父亲,曾经那个在商界翻云覆覆雨,亲手将程家推入深渊的男人。 “纭儿,救我……”苏天昊的手抓住了她的裤脚,力气大得惊人,“我们一起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程纭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比流浪汉还要不堪的男人,看着他那只流着脓的断手,一股混杂着恶心与荒谬的情绪冲上头顶。 “放开!”她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最污秽的东西。 “是苏俊那个畜生!”苏天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疯狂的恨意,“他联合外人,夺走了我的一切!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纭儿,你信我,我知道他所有的弱点,我们能拿回一切!” 第37章 中间人 弱点? 程纭的动作停住了。 她再次看向苏天昊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同样苍白、同样狼狈、同样被逼入绝境的倒影。 她和他,不过是两条被同一块石头绊倒的狗。一条已经奄奄一息,另一条还在苟延残喘。 苏俊的同情,债主的逼迫,世界的恶意……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汇聚成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和魔鬼做交易,总好过被另一个魔鬼吞噬。 程纭缓缓蹲下身,与那双充满疯狂与乞求的眼睛对视。她的表情里,嫌恶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孤注一掷的平静。 她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仅剩的一百多块钱,皱巴巴的,是她全部的资产。 她没有把钱递给苏天昊,而是啪的一声,扔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你想东山再起?”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那就先活下去。” 苏天昊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钱,又抬头看她。 程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别死得太快。”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从地下通道出来,程纭做的第一件事,是走进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二手奢侈品店。 店内的冷气驱散了她身上沾染的霉味,却驱不散那股更深层的、属于绝望的腐朽气息。 “这个包,收吗?”她将最后一支香奈儿CF放在玻璃柜台上。黑色的荔枝牛皮,经典的菱格纹,金色的双C扣在灯光下依然闪着光。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的礼物。 店员是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戴着白手套,用一种挑剔又专业的姿态拿起包。 “小姐,你这包保养得不算好。”她指着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看这里,还有五金的磨损。我们也要考虑出手难度。” 程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一口价,三万。”店员报出数字,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 三万。一个曾经不够她买一条裙子的数字。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回到那间小得出奇的出租屋,程纭把自己扔在床上。空了的衣柜,空了的首饰盒,现在,连最后一个能证明她过去的物件也消失了。 她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黄色的水渍,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天昊那张腐烂的脸。 还有苏俊。那个男人,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递给她一份文件。 一份协议。程纭猛地从床上坐起。 和解协议。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那是苏俊的怜悯,是她绝不接受的施舍。 可现在…… 她疯了一样地翻找起来。垃圾桶早就被清空了,她就去翻床底,翻衣柜的缝隙,翻每一个可能塞进一张纸的角落。 她的尊严,她的骄傲,都在这场徒劳的寻找中被碾得粉碎。 终于,在一个旧纸箱的夹层里,她找到了那张纸。 它被压得皱皱巴巴,边缘已经磨损,像她此刻的人生。程纭颤抖着手指,一点点将它展开。 上面的条款,此刻看来,竟是那样的宽容。苏俊愿意替她偿还一部分债务,并提供一笔生活费,条件是她放弃对苏氏集团所有权的任何追索。 她当初看到了什么?羞辱。 她现在看到了什么?活路。 程纭死死攥着那张纸,指甲几乎要把它戳穿。 可它已经被她拒绝了。这份协议,还有效吗?苏俊还会承认吗? 不,他不会了。她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的耐心,早就在她一次次的“滚”和“废物”中消耗殆尽。 直接去找他,只会自取其辱。 必须有一个中间人。一个能让苏俊给几分薄面,又愿意帮她的人。 一个名字,在程纭的脑海里浮现。 王夫人。她母亲的牌友,曾经追在她身后,想让她做自己儿媳的女人。 程纭抓起那叠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钱,冲出了门。 王家的别墅坐落在城中最昂贵的半山富人区。雕花的黑色铁门像一道冷酷的界碑,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程纭按响了门铃。 可视电话里,传来一个佣人警惕的声音:“你找谁?” “我找王夫人,我是程纭。”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程纭以为线路已经断了。 终于,一个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女人出现在屏幕里。是王夫人,她脸上带着客套而疏远的笑。 “是纭纭啊,有什么事吗?” 那声“纭纭”,再也不带从前的亲昵。 程纭喉咙发干,把准备好的说辞艰难地挤出来:“王阿姨,我……我想请您帮个忙。关于苏俊的……我想和他谈谈。” 王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程纭,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和我们家阿哲,还有苏俊,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求您了,王阿姨。”程纭的声音带上了哀求,“只要您帮我约他出来,我……” “不必了。”王夫人打断她,语气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苏俊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们王家,可高攀不起。”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程纭脸上。 高攀不起。曾几何时,是她们王家想高攀程家。 “开门,让我进去说,好吗?”程纭的手扒在冰冷的铁门上,“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 王夫人看着屏幕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孩,眉头皱了起来。她似乎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就在那儿等着。” 说完,屏幕暗了下去。 程纭站在门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别墅里的喷泉哗哗作响,每一声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几分钟后,那扇雕花铁门咔嗒一声,开了一道小缝。 王夫人没有出来,出来的,是刚才那个佣人。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隔着门缝递给程纭。 “这是夫人给你的。”佣人的脸上毫无表情。 程纭愣住了,没有接。 “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说,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佣人面无表情地复述着,“拿着这些钱,以后不要再来了。” 信封很厚,里面是钱。 程纭的血液冲上头顶。“我不是来要钱的!你让她出来!我要见她!” “小姐,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佣人的声音冷了下去,“夫人还说,以前的事,就当是王家看走了眼。你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走吧,别把我们家的门槛给弄脏了。” 第38章 最重的一击 脏了我家门槛。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钉进程纭的骨头里。 她看着那个信封,像是看着什么怪物。她不接,佣人就那么举着。两人隔着一道门缝,陷入一种荒谬的僵持。 最终,程纭还是伸出了手。 她的手在抖。 接过信封的那一刻,她所有的骨气和尊严,都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打开信封看一眼里面有多少钱。她只是机械地转身,一步步离开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走出很远,她才靠着一棵树,慢慢滑坐到地上。 她打开了那个信封。 里面是一叠崭新的钞票。她数了数,五万。 一个足够让她活下去,却也足够羞辱她的数字。 信封里还有一张支票,上面是同一个数字。王夫人大概是想让她选一个更方便的方式拿钱滚蛋。 程纭的视线落在支票上,那个冰冷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苏俊也是这样,试图给她钱,给她帮助。 而她是怎么做的? 她把支票撕得粉碎,扔在他脸上,用尽了最恶毒的词语。 “废物!” 她当时是这么骂他的。 “你这种废物给的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报应。 这就是报应。 原来被人用钱砸脸,是这种滋味。原来被人骂作脏东西,是这种感觉。 她曾经施加在苏俊身上的一切,如今都加倍地还给了她自己。 程纭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她没有哭。 只是笑了起来,笑声嘶哑,比哭还难听。 出租屋的空气是凝滞的。 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水泥的灰色,像一块块丑陋的疤。程纭缩在角落,怀里抱着王夫人给的那个信封。五万块,现金。还有一张支票。她没动,任由它们像一块烙铁,烫着自己的皮肤。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每一声都砸在程纭的神经上。 “程纭!开门!交房租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尖厉又刻薄。 是房东。 程纭没有动,她把头埋得更深。她没有力气去应付任何人。 “别给我装死!我告诉你,今天不交房租,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门被拍得哐哐作响,“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大小姐呢?欠我两个月房租了!当我这里是收容所?” 程纭的身体僵住了。 大小姐。 这个称呼,现在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 她慢慢站起来,身体因为久坐而麻木。她走到门口,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说:“明天,明天我一定给你。” “明天?你的明天是哪天?上个月你就这么说的!”房东在门外冷笑,“我告诉你,少来这套。今天,现在,立刻!拿不出钱,就给我滚出去!” “我……” “我什么我?你一个被程家赶出来的丧家之犬,谁知道你从哪儿弄钱?我这小地方,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紧的,别磨蹭!” 丧家之犬。 程纭的手,搭上了门锁。 她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烫着一头劣质的卷发,双手叉腰,正用一种审视的、鄙夷的眼神打量她。 “哟,终于肯出来了?”房东撇了撇嘴,“钱呢?” 程纭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尊严这两个字,在生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转身走回屋里,拿起那个信封。 她走回门口,从信封里抽出一叠钱。她甚至没有数,直接递了过去。 房东的眼睛亮了。她一把夺过钱,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数了起来。 “哟,还真有钱啊。”她的语气变了,从刚才的刻薄变成了另一种怪异的腔调,带着探究和一丝贪婪,“可以啊,程小姐。这钱……来路正当吗?” 程纭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我听说,你们家不是破产了吗?你还被限制高消费了。”房东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你可别在我这儿干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我这可是正经地方。” “这是我的事。”程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冷意。 “你的事?住我的房子,就是我的事!”房东把钱塞进口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可得提醒你,别把警察招来了。到时候把我的房子给封了,我找谁说理去?” 程纭看着她那张写满市侩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她现在的世界。 “房租我交了。”她说,“你可以走了吗?” “什么态度?”房东又不乐意了,“我这是关心你!小姑娘家家的,别走错了路。你看你长得也不差,要是缺钱……” “滚。” 程纭吐出一个字。 房东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涨红:“你!你个小蹄子,给你脸了是吧!行,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程纭靠在门上,缓缓滑落。她看着手里剩下的钱,那叠崭新的钞票,散发着屈辱的气味。这就是王夫人给她的,让她“滚蛋”的钱。她用这笔钱,支付了房租,堵住了一个陌生人的嘴。 何其荒谬。 她抬起头,看向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那台小小的、不知道是几十手的电视机。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一档财经访谈。 画面里,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苏俊。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坐在明亮的演播厅里,从容,自信,光芒万丈。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恭维和赞叹。 “……苏先生临危受命,以雷霆之势整合苏氏旧部,并在短短半年内,成功组建新苏氏集团,堪称商界奇迹……” “……据悉,此次新苏氏的崛起,离不开欧阳集团的鼎力支持。苏先生与欧阳集团的千金欧阳梨月小姐,也被誉为商界的金童玉女……” 画面切换,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是发布会的现场。苏俊站在正中,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 欧阳梨月。 程纭最好的闺蜜。 照片里,镁光灯闪烁。欧阳梨月正侧头看着苏俊,脸上带着温柔的、信赖的笑意。而苏俊也正好看向她,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对着程纭时的隐忍和卑微,只有一种平等的、温和的暖意。 两人相视一笑。 那一笑,仿佛隔着屏幕,给了程纭最重的一击。 第39章 是我 程纭关掉了电视。 啪的一声,房间陷入黑暗和死寂。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欧阳梨月在她面前,是怎么小心翼翼地提起苏俊的。 “纭纭,我觉得苏俊人不错,他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他的真心值几个钱?我们家给他家的项目,够他还几辈子了!” “可是……感情不能这么算啊。” “你懂什么?你没穷过,你不知道穷人的真心有多廉价。” 她还想起,在程家出事后,欧阳梨月来找过她。 “纭纭,我爸爸说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和苏俊……彻底断了。” “你让他滚!我程纭就算死,也不会去求欧阳家!”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她所谓的骨气,她所谓的骄傲,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蠢货在发疯。 她们,苏俊和欧阳梨月,早就站在一起了。 而她,才是那个局外人。 王夫人的羞辱,房东的刻薄,苏俊的成功,欧阳梨月的陪伴……所有的一切,都串成了一条线。 一条绞索,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信封里的支票滑了出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串数字,五万,像一个嘲讽的鬼脸。 苏俊曾经也想给她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比这个多得多。 她是怎么做的?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支票撕得粉碎,扔在他的脸上。 “废物!” 她骂他的话,言犹在耳。 程纭蜷缩在地板上,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布偶。地板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 她终于承认。 她输掉的,从来不止是钱。 白家完了。 电视新闻里,女主播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和兴奋的语调,播报着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暴。 白氏集团“长生计划”涉嫌非法人体实验,主犯白瑾已被批捕…… 集团股价一夜之间蒸发殆尽,数百亿资产灰飞烟灭…… 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围堵在集团大楼外…… 苏俊关掉车载电视,喧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车窗外,是白家的老宅。曾经门庭若市,如今,只剩下几名执行公务的法警,正在往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上,贴上白纸黑字的查封封条。 封条像一道苍白的伤疤,丑陋地贴在昔日的辉煌上。 苏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他想起很多年前,哥哥的实验室。那场莫名的大火,烧掉了所有的研究资料,也烧掉了他唯一的亲人。 调查结果是,意外。 他站在废墟前,白瑾——自家的长子,当时还是他的朋友——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悲痛地对他说:“阿俊,节哀。你哥哥的遗志,我会帮你完成的。” 完成? 苏俊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他完成了。自家费尽心机想要从哥哥那里窃取的技术,他亲手“完善”了,然后,送还给了他们。 一个会爆炸的礼物。 现在,礼物炸了。 眼中没有波澜,没有复仇的狂喜,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像一场漫长高烧后的虚脱。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无声地滑到他车旁,停下。 车门打开,欧阳梨月从车上下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长发被风吹起几缕,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她敲了敲苏俊的车窗。 苏俊降下车窗,外面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阿俊,我找了你好久。”欧阳梨月的声音里带着急切,“新闻……你都看到了?” “嗯。” “自家……怎么会突然……”她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爸爸说,这件事太蹊奇了,背后一定有人在推动。” 苏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欧阳梨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咬了咬唇,继续说:“白氏一倒,我们之前准备收购的几个项目,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没了。新苏氏……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停顿了一下,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苏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扇被封死的大门。“有关系。” 他回答得太快,太直接。 欧阳梨月愣住了。她预想过他会否认,会搪塞,会用一些商业上的巧合来解释。 但她没想过,他会承认。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干,“是你做的?” “是我。” 又是两个字。平静,简单,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 欧阳梨月的脸色白了。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阿俊,你疯了?这是自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们会报复的!白瑾他……” “他不会了。”苏俊打断她,“他这辈子,都会在监狱里‘长生’。” 那语气里的冰冷,让欧阳梨月打了个寒战。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 这个在她面前温和、有礼、永远运筹帷幄的男人,这个被媒体誉为商界新贵的男人,他的身体里,原来住着一头沉默的、会噬人的野兽。 “为什么?”她无法理解,“就算是为了商业竞争,也不需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同归于尽?”苏俊笑了,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梨月,你错了。死的,只会是他们。”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们!” 苏俊转过头,这一次,他认真地看着欧阳梨月,一字一句地问:“梨月,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个哥哥?” 欧阳梨月一怔。 她当然记得。苏俊唯一的亲人,一个天才科学家,死于一场实验室火灾。那是苏俊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 “他不是死于意外。”苏俊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死于白瑾的贪婪。那场火,是白瑾放的。为了抢走他的研究成果。” 欧阳梨月彻底僵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信息量太大,太骇人,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认知。 “我等了八年。”苏俊说,“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会‘完成’我哥哥遗志的那天起,我就在等今天。” “所以……你接近我,和欧阳家合作,组建新苏氏……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 “对。”苏俊没有让她说完,“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能站在足够高的地方,亲手把他们推下去。” 他的坦白,像一把最锋利的刀。 欧阳梨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剖开了,血淋淋的。 第40章 一场戏 金童玉女?商界佳话? 原来全都是一场戏。她,欧阳家,都只是他复仇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很有用的棋子。 她的声音在发抖:“那我呢?苏俊,我算什么?” 苏俊沉默了片刻。 “梨月,你和程纭不一样。” 听到那个名字,欧阳梨月浑身一颤。 “程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骄傲,是用来摧毁一切的武器,包括她自己。”苏俊的语气很平静,“而你,很清醒。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所以呢?因为我清醒,所以我就活该被你利用吗?”她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悲凉。 “这不是利用。”苏俊纠正她,“这是合作。我帮你父亲解决了欧阳集团内部的隐患,你帮我站稳脚跟。我们各取所需。至于感情……我以为我们有共识。” 共识? 欧阳梨月想起了无数个细节。 他会在深夜陪她分析项目方案,他会在她受挫时温言安慰,他会在她父亲面前为她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他给了她作为合作伙伴的一切,甚至更多。 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他也从来没有碰过她。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步恰到好处的距离。原来那不是尊重,是疏离。 “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不善于表达。”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以为你懂。”苏俊说。 多么残忍的一句话。 我以为你懂,所以,所有没说出口的,都怪你没能领会。 欧阳梨月退后一步,靠在自己的车门上,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 “所以,当初你劝我,让我去劝程纭,让她接受我父亲的条件,和你了断……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是。” “你早就知道,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你只是需要一个彻底摆脱她的,正当的理由。” “是。” 每一个“是”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欧阳梨月的心里。 她最好的闺蜜,她曾经倾心的男人。 她以为自己是拯救者,是那个在他们失败的感情里,唯一理智的调停人。 到头来,她才是最可笑的那个。她亲手把自己的闺蜜推开,为仇人的棋局,献上了最关键的一步。 嗡—— 苏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疲惫的松弛。 “我知道了。”他说,“下一步,按计划进行。” 他挂掉电话,发动了汽车。 引擎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再看欧阳梨月一眼,只是说:“白家到了,新苏氏的前面,再无阻碍。梨月,你应该高兴。” 说完,他驾驶着汽车,缓缓从她身边开过,汇入了远处的车流。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告别。 只剩下欧阳梨月一个人,站在被查封的白家大宅前,任由晚风吹透她的风衣,冷得像掉进了冰窖。 审讯室的墙壁是纯白色的。 灯光从头顶照下,没有一丝阴影。祁嫣然坐在金属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军装的领扣扣得一丝不苟。她看着对面桌子后的男人,对方穿着便服,但身上那股属于纪律部门的肃杀之气,比军装更具压迫感。 “祁嫣然少校,”男人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祁家军事工厂第三号车间发生爆炸,造成七死十五伤。‘东风项目’核心部件生产线被完全摧毁。” “我知道。”祁嫣然回答。她的声音很稳,像是也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爆炸前二十四小时,项目数据库有一次非正常访问。一份加密文件被下载,文件名,雏鹰。” “与我无关。” “访问终端的IP地址,指向你的办公室。” 祁嫣然扯了一下嘴角,那不算一个笑容。“陷害的手段,未免太低级。” 男人,李伟,纪律委员会的资深调查员,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爆炸发生后三小时,境外黑市出现了一份数据,报价三千万美金。经过技术部门对比,就是雏鹰的备份。” “物证呢?”祁嫣然问。 “物证,就是你的动机。”李伟的指尖在文件上点了点,“祁氏集团近半年流动资金出现巨大缺口,濒临破产。这笔钱,可以救活它。” “荒谬。”祁嫣然说,“祁家为军方服务三代,我的荣誉,不允许我被如此侮辱。” “荣誉不能当饭吃,祁少校。”李伟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军方已经下令,永久终止与祁氏集团的一切合作。所有正在的项目,即刻封存。祁家的百年基业,从今天起,完了。” 完了。 这两个字,像两根无形的针,刺入祁嫣然的神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想到的不是家族,不是企业,而是她那个已经退休、一身伤病的老父亲。 “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在调查结束前,你见不到任何人。”李伟靠回椅背,“我们有的是时间。” 时间。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祁嫣然闭上眼,脑中飞速地过滤着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军方的项目里安插棋子,还能把脏水精准地泼到她身上? 是商场上的死对头?还是军中的竞争者? 无数个名字闪过,又被她一一否决。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动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只为扳倒一个祁家。这背后,有一张更大的网。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近与祁氏走得很近,却又总保持着微妙距离的人。 苏俊。 新苏氏的掌门人。那个在商界翻云覆雨,以一己之力吞并了白家的年轻人。他曾数次拜访祁氏,带来了利润丰厚的民用合作项目,姿态谦逊,目的明确。 他说:“祁家的技术,不应该只困在军工领域。我能帮你们打开新的市场。” 父亲很欣赏他。说他有野心,更有与野心匹配的手段。 祁嫣然却始终对他抱有戒心。这个人的眼睛太深,看不见底。他所有的热情和诚恳,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表演。 第41章 清算 叩叩——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年轻的办事员走进来,将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递给李伟。 “李组长,特别顾问送来的新证据。” “特别顾问?”李伟皱眉。 “苏俊先生。” 祁嫣然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伟拆开证物袋,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军用级加密U盘。他抬头看了一眼祁嫣然,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苏先生说,这是他通过私人渠道,获取的‘东风项目’服务器的完整数据镜像。他说,这东西,能帮我们找到真相。” 李伟将U盘插入电脑。 屏幕亮起,庞大的数据流闪过。一个独立的文件夹被置于最顶端,命名极其醒目。 洞察者。 祁嫣然死死盯着那三个字。 洞察者。 苏俊曾在一个酒会上,半开玩笑地对她说:“祁少校,你们军方有天眼系统,无所不晓。我们生意人,也需要自己的‘洞察者’,才能看清棋盘上的每一个对手。” 当时她只当是一句商人的场面话。 李伟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里面没有复杂的代码,只有一份份整理好的报告,清晰得令人发指。 每一次非正常访问的记录,每一次数据流向的追踪,每一次防火墙被悄无声息地绕过的路径。所有的痕迹,最终都通过数个无法追踪的海外服务器,巧妙地汇集成一条线索。 一条指向祁嫣然办公室的线索。 证据链,完美无缺。 “苏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祁嫣然没有回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又一片清明。 她想起了苏俊送来的合作方案,里面恰好避开了所有与“东风项目”有技术关联的民用领域。 她想起了苏俊“无意间”透露的,某个竞争对手公司的财务漏洞,让她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错误的方向。 她想起了爆炸案发生前一天,苏俊邀请她和父亲共进晚餐,席间,他不断地向她请教关于军工企业未来发展的宏观问题,让她毫无防备地,泄露了许多只有内部高层才知道的,关于“东风项目”的进度和困境。 他不是在请教。 他是在核对情报。 这个局,从他第一次踏入祁家大门时,就已经开始了。她,她的家族,她的骄傲,她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只是他棋盘上,用来清除另一个障碍的……祭品。 比利用更残忍的,是捧杀。他给了你一个看似光明的未来,再亲手将它连同你一起,推入深渊。 “这是伪造的。”祁嫣然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些全都是伪造的。” “伪造?”李伟将屏幕转向她,“祁少校,你看清楚。这是服务器最底层的操作日志,有军方最高级别的数字签名,无法篡改。苏先生提供的这份洞察者备份,和我们从服务器残骸里提取的数据,完全吻合。”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句。 “或者说,我们的数据,验证了他的备份。” 祁嫣然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日志,每一行,都像是在宣读她的罪状。她仿佛能看到苏俊那张平静的脸,他说着“合作共赢”,眼底却藏着一片冰冷的海。 他算计了所有人。 他甚至算到了军方的调查方式,提前准备好了所有“真相”,等着他们自己来验证。 他不是在提供证据。 他是在给出结论。 李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祁嫣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祁嫣然缓缓抬起头,迎着那刺目的灯光。 她什么也没说。 苏氏总部的顶层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崭新的玻璃幕墙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室内,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将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俊站在一面黑色的玄武岩墙壁前。 墙上挂着三幅肖像。不是油画,也不是照片,而是用最先进的激光蚀刻技术在金属板上留下的影像,冰冷,却永恒。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最左边那幅年轻面孔的轮廓。大哥,苏文。曾是家族最耀眼的商业天才。 他又移向中间。二哥,苏武。曾是苏家最坚实的武力后盾。 最后,是右边那个,和他有七分相似的青年。三哥,苏哲。曾说要用代码为苏家构建一个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 他们都死了。 死在十五年前那个冬天的金融风暴里。一场由“意外”和“巧合”构成的,针对苏家的围猎。 “主人。” 一个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青龙无声无息地出现,仿佛一直都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气质比这座大楼的钢筋结构还要冷硬。 “王氏集团,刚刚宣布破产保护。”青龙的声音没有起伏,“王德发今天下午五点零七分,从他的办公室跳了下去。警方结论,自杀。” 苏俊没有回头。“他的海外账户呢?” “已经冻结。所有资金将在七十二小时内,通过三个离岸基金会,转回苏氏资本。” “很好。” 苏俊的回答,像是在确认一份天气预报。 青龙上前一步,双手递上一部薄如纸张的平板。屏幕亮着,标题是两个黑色的宋体字。 清算 苏俊接过来。 名单很长。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状态标注。 李氏矿业破产清算负责人李建国,心脏病突发死亡 天华物流恶意收购完成创始人张远,挪用公款罪,已批捕 宏图资本资金链断裂 CEO刘宏,携款外逃,已于昨夜在边境被截获 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划过。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这座城市里响当当的招牌。每一个名字,都曾在十五年前那场盛宴中,分食过苏家的血肉。 “青龙,”苏俊忽然开口,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名字上,“你还记得陈家吗?” “记得。陈伯光,喜欢收藏古董,尤其喜欢唐三彩。当年,他用一尊假的唐三彩,骗走了父亲名下最后一块地皮。” “那尊假的唐彩马,我找到了。”苏俊说,“三天前,派人送到了他家门口。” “他……” “他把它砸了。然后报了警,说有人恐吓他。可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艺品,价值不超过三百块。警察把他当疯子。”苏俊的语气很平静,“今天早上,他的独子因为吸食违禁药品,被抓了。人证物证俱全。” 青龙沉默。他知道,那些药品,是苏俊让人“不小心”放到他车里的。那些人证,也是苏俊安排好的。 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不需要用粗暴的手段去摧毁。只需要找到那条最细的裂缝,然后轻轻一推。 就像对待祁家。 苏俊的手指,终于划到了名单的最底部。 那里只有一个字,孤零零地躺着,后面没有标注任何状态。 祁 “祁家那位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苏俊问。 “如您所料,洞察者计划完美收官。所有的证据,都由军方调查组自己‘找到’并‘验证’了。祁嫣然已经被隔离审查,暂停一切职务。” “她的父亲呢?” “祁振华动用了所有关系,想把她捞出来。但他很快会发现,他面对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军方的调查系统。他越是用力,祁嫣然的罪名就越是板上钉钉。”青龙的分析精准而冷酷,“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规则,现在成了困住他自己的笼子。” “天眼系统,无所不晓。”苏俊低声重复着他曾对祁嫣然说过的话,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她真信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从外部攻破军方的防火墙。 他只是,买通了防火墙内部的一个人。一个负责系统维护,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的底层技术员。 他给了那个技术员一笔无法拒绝的钱,让他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后门。所有的嫁祸,所有的“证据”,都通过那个后门,被悄无声息地植入服务器最底层。 洞察者备份,只是一个引子。一个让军方去主动验证“真相”的引子。 祁嫣然以为他在第五层。 她不知道,他站在地下室,抽掉了整栋大楼的第一根承重柱。 青龙看着苏俊的侧脸,开口道:“主人,只剩最后一个目标了。” 苏俊没有立刻回应。 他关掉平板,将它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重新望向墙上的三幅肖像,仿佛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良久,他问:“我让你送去祁家的东西,送到了吗?” “已经送到。祁振华亲自签收的。” “他有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青龙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关上了门。” 苏俊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送去的,不是威胁,也不是战书。 只是一张陈旧的请柬。 十五年前,苏家举办最后一次商业酒会的请柬。收件人,是时任市府秘书的,祁振华。 那场酒会,祁振华没有来。 第二天,苏家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收网吧。” 苏俊转过身,面向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灯火辉煌,映不出他的表情。 “让祁家,从这座城市里,彻底消失。” 第42章 遗物 城市的心脏,在午夜之后开始缓慢搏动。 “第一批做空指令已执行。祁氏集团开盘后三分钟内,市值预计蒸发百分之十二。”青龙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播报天气,“我们安插在董事会的内线,已经联络了另外三名持股人。他们会在第一次紧急会议上,联名要求祁振华下台。” 苏俊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窗外。这座城市的灯火,曾是苏家的背景板,后来成了祁家的战利品。现在,它们是祭品。 “舆论方面,深海计划已经启动。十五家主流财经媒体,会在明早八点前,同步放出祁氏集团海外项目资金链断裂的‘独家消息’。相关‘证据’,已经在半小时前送达他们总编的邮箱。” 每一步,都精准如手术刀。切断主动脉,再剥离神经。 “祁振华的所有私人账户、海外信托,都在监控之下。他抽不出一分钱来救市。”青龙的汇报告一段落,他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苏氏的复仇,是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苏俊是总设计师,而他,是总工程师。 机器已经启动,碾碎最后一个目标,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青龙的私人终端发出一声轻微的滴。 那不是预设的任何一种提示音。 青龙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垂下眼,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那行小字。一行没有经过任何加密,近乎于挑衅的明文。 请求通讯:祁振华 青龙抬起头,看向苏俊。他没有请示,只是陈述事实:“祁振华,请求与您通话。” 这是一个计划外的变量。一个本该在笼子里绝望挣扎的猎物,却在被肢解前,要求和猎人对话。 苏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似于“兴趣”的表情。他想过祁振华的无数种反应。崩溃,暴怒,或是绝望的求饶。但他没想过这个。 平静的,直接的,点对点的通讯请求。 “他怎么拿到这个号码的?”苏俊问。 “他绕过了所有防火墙,直接接入了这层楼的内部线路。用的,是我们十五年前为苏氏集团设计的紧急通讯协议。”青龙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波澜,“那套协议,理论上只有苏家人知道。” 苏俊沉默了。 原来,那头困兽,还藏着这样一副獠牙。他不仅记得苏家,还记得苏家的骨骼和经脉。 “接进来。”苏俊说。 “是。” 没有全息影像,没有视频。只有声音。电流穿过加密线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杂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苏俊。” 祁振华的声音,比苏俊记忆中要苍老,但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慌。他甚至没有用敬称,或者任何带有情绪的称谓。 “是我。”苏俊的回应同样简洁。 “我女儿的事,我救不了她。我知道那是你做的。”祁振华的语速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公司的股价,董事会的背叛,媒体的围剿。我也都看见了。” “所以,你打电话来,是想求我?”苏俊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嘶哑,短促。 “求你?苏俊,你太不了解我了。或者说,你太不了解十五年前的祁振华了。”祁振华顿了顿,“我只是想在一切结束之前,问一个问题。” “说。” “那张请柬,为什么?”祁振华问,“用那种方式提醒我,你想看到我后悔?还是愤怒?” 苏俊走到那三幅金属蚀刻肖像前。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大哥冰冷的轮廓。 “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来。”苏俊的声音很轻,“记起那天,你本来应该出现在哪里。记起你的缺席,改变了什么。” “那场酒会。”祁振华喃喃自语,“苏家最后一场酒会。” “是。那是我大哥亲自给你送去的请柬。他告诉我,市府的祁秘书,是苏家真正的朋友。”苏俊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他把你当成最后的希望。只要你能到场,只要你肯表一个态,那些墙头草,那些银行,就不敢釜底抽薪。” 苏俊的手指移到二哥的肖像上:“结果,你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所有人都明白了你的选择。” “所以,这就是你所有复仇的起点?”祁振华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因为我,祁振华,没有去参加你的那场酒会?” “是。” “哈哈……哈哈哈哈!” 祁振华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像是垂死者的悲鸣,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通过线路传过来,显得诡异而刺耳。 青龙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笑了很久,祁振华才停下来,他喘着气,一字一句地问:“苏俊,你真的以为,那天,我能去吗?” 苏俊没有回应。 “你毁了我的一切,只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祁振华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疲惫,“那天下午,酒会开始前三个小时,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我妻子,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苏俊的瞳孔,极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我的秘书,我的司机,所有人都去了医院。我的手机,早就没电了。等我处理完一切,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祁振华的声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看到那张被错过的请柬,也看到了苏家资金链断裂的新闻。然后,我收到了她的遗物。” 他刻意加重了“遗物”两个字。 “你猜是什么?”祁振华没有等苏俊回答,自己公布了答案,“一条项链。一条她准备在你们酒会上,送给你母亲的生日礼物。她跟我说,苏伯母身体不好,需要那款项链里的微量元素。” 苏俊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构建了十五年的复仇大厦,地基是祁振华的背叛。一个清晰、确凿、无可辩驳的原点。 现在,祁振华告诉他,地基之下,是空地。 “你想用这个故事,换取我的同情?”苏俊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冰冷,稳定,一如既往。 “不。”祁振华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一个你从来不想,也不屑于去调查的事实。你赢了,苏俊。你用你自以为是的真相,摧毁了一切。现在,你可以挂电话了。” 嘟。 线路被切断。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无知无觉。 青龙看着苏俊的背影。他等待着。等待主人推翻那个错误的假设,或者,修正整个计划。 良久。 “主人”青龙开口,“计划……” “继续。”苏俊打断了他。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重新看着那三幅肖像,仿佛在寻求最后的确认。 “一个迟到了十五年的解释,改变不了任何事。”苏俊的声音,比窗外的夜色更冷,“苏家,已经不在了。” 他走向办公桌,拿起那台已经关闭的平板。 重新开机。 屏幕亮起,映出他毫无波澜的脸。 第43章 九转还魂草 青龙的声音没有起伏。 “主人,关于程家,有新情报。” 苏俊背对落地窗,城市的霓虹在他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祁振华的电话,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那段录音,他没有删。 “说。” “程家藏有一株九转还魂草。”青龙递上一份文件,上面是药草的黑白照片和相关资料,“情报来源可靠。此药草,传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对治愈韩漫小姐脸上的烙痕,理论上有效。” 苏俊沉默着。韩漫。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他心中唯一一扇尚未被冰封的门。 “程家老宅已被查封,但核心药库的位置,图纸上没有。我们的人破解了宅邸的安保系统,推断出了一处可能的密室。” “准备车。”苏俊转过身,脸上是熟悉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 那通电话,那个迟到了十五年的解释,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已经散去,深潭,依旧是深潭。 夜色更深。 程家老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默在城市的角落。大门上交叉的封条,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剥离声,宣告着一个家族的终结。 青龙根据破解的安保图纸,在宅邸侧面一处假山下,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没有警报,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切都像精密的手术,精准,高效,冷酷。 地下通道阴冷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青龙启动手持设备,片刻后,石门上复杂的机械锁芯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开启。 密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和陈土混合的气味。这里不像是药库,更像是一间祠堂。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程家历代先祖的画像。 房间正中,一个老人坐在太师椅上。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头发花白,身形枯槁,但腰背挺得笔直。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他身前的小几上,端正地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 他看着走进来的苏俊,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来了。”老人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青龙上前一步,挡在苏俊身前。 “退下。”苏俊命令道。 青龙无声地退到一旁,但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你是程宽。”苏俊说。这不是一个问句。 “看来苏先生在毁掉一个家族前,还是会做些功课的。”程宽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动作算不上笑,“外面那些小机关,是我故意留下的。总得让你们觉得,这东西来之不易。”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玉盒上。 “你是为它而来?” “是。”苏俊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 “哈哈……”程宽低声笑了起来,“苏俊,苏俊。你毁了祁家,因为他们没去你的酒会。你搞垮我程家,是因为我们曾是祁家的盟友。现在,你像个强盗一样闯进我家,又是为了什么?” 他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个玉盒,动作温柔,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九转还魂草。” “它是我程家三百年的根基,最后的颜面。”程宽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是我程家先祖,用毕生心血,从一株异草中培育而成。三百年来,它救过程家七条人命。每一代家主临终前,都会在这里坐上一夜,守着它,就像守着程家的魂。” 苏俊静静地听着。又是一个故事。他似乎总是在听各种各样的人,讲述他们的故事。 “现在,它是我的药。”苏俊向前走了一步,逻辑简单而直接。 程宽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锐利的光。 “我听闻,苏先生复仇,是因为一个承诺的缺席。一个误会,让你毁了两个家族。”他盯着苏俊,一字一句,“现在,你又来拿我程家最后的念想。苏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报复的快感?还是为了填补你内心那个巨大的,因为错误而产生的空洞?”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准确地刺向了某个刚刚被强行缝合的伤口。 祁振华的声音,似乎又在空旷的密室里回响。 *你毁了我的一切,只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苏俊的脚步停顿了。 他内心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但他很快就将它压了下去。错误?正确?那又如何?苏家已经不在了。 “我不需要向一个将死之人解释。” “哈哈,说得好。”程宽靠回椅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你不用解释。我替你说。你拿走它,要治谁?总不会是你自己吧。让我猜猜,是那个韩家的小丫头?韩漫?” 苏俊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收缩。 “看来我猜对了。”程宽的笑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与嘲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毁了苏家,毁了祁家,如今又来践踏我程家,到头来,都是为了一个女人。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轮回。” “你错了。”苏俊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比玉盒的质地更冷,“我不是在为谁。我只是在取回代价。你们所有人的存在,都曾是我复仇路上的阻碍。现在,这些阻碍需要支付它们最后的价值。” 他走到桌前,伸手去拿那个玉盒。 “站住!”程宽猛地站起,张开枯瘦的手臂挡在桌前。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株草,是我程家的魂!是我程家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证明!你拿走了它,程家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苏俊甚至没有看他。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只是侧身,伸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将程宽拨到一旁。 老人踉跄几步,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发出一声闷响。几件瓷器摔落在地,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苏俊拿起了那个玉盒。入手冰凉,沉重。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推到程宽面前。 “这是它的价格。” 第44章 再造之恩 程宽扶着博古架,慢慢站直身体。他看了一眼那张支票,上面的数字足以让任何普通人疯狂。然后,他笑了。 那笑声,开始很低,像是喉咙里的呜咽。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荒谬。 “价格……哈哈……价格!我程家三百年的魂,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价格!” 苏俊转身,没有再看他一眼。那笑声,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背上。 青龙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密室,走出了这座即将彻底沦为历史尘埃的宅邸。 夜风吹过,苏俊停下脚步。 他打开了那个玉盒。 夜风裹胁着尘埃与腐朽的气息,吹动苏俊的衣角。 他打开了那个玉盒。 一株通体莹白、状若龙形的小草,静静躺在丝绒之上。没有想象中的异香,只有一股清洌的、近乎于无的气息。但就是这股气息,让夜的燥热都退散了几分。 九转还魂草。 程家三百年的魂。 苏俊合上玉盒,程宽那绝望的笑声仿佛还凝固在空气里。他没有回头,只是对身后的青龙说了一句。 “去孙老那。” 孙老的药庐,藏在南城最不起眼的一条旧巷里。这里闻不到药味,只有一股陈年书卷和干燥木头的味道。 苏俊到时,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老人正在灯下用小楷抄录着什么。他没有抬头,像是早就料到苏俊会来。 “来了。” “孙老。”苏俊将玉盒放在他面前。 孙老这才放下笔,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他打开玉盒,只看了一眼,便又缓缓合上。动作里,没有惊奇,只有一种沉重的叹息。 “程家的根。你把它掘了。” “我需要它。”苏俊的声音没有起伏。 “用三百年的传承,去补一个人的遗憾。小俊,这笔账,划算吗?”孙老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苏俊熟悉的,属于旧时代人的固执。 “我父亲在世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不一样。” 苏俊的内心,被这句话轻轻触碰。父亲。那个教他商战权谋,却从未教他如何面对背叛与毁灭的男人。 “我父亲的买卖,让他家破人亡。”苏俊的声音冷了下去,“孙老,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孙老沉默了。他看着苏俊,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许久,他才开口:“那丫头在哪?” “隔壁。已经准备好了。” “她怕吗?” “她只怕脸上的字,会给苏家蒙羞。” 孙老又是一声叹息,像是要把肺腑里所有的陈年旧气都吐出来。“痴儿,都是痴儿。”他站起身,“药材炮制需要十二个时辰。古法九蒸九晒,一步都不能错。手术,明天晚上进行。你告诉她,睡一觉。醒来,就都过去了。” 第二天,夜。 手术室里,现代化的无影灯和古朴的药炉共存,显得怪异而和谐。 韩漫躺在手术台上,没有被麻醉。她的眼睛睁着,倒映出无影灯冰冷的光。她的身体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手术刀。 那个奴字,是她十二岁那年被烙下的。是她的罪,也是她的赎罪。是她存在的印记。 现在,这个印记要被抹去了。 她忽然有种恐慌。抹去了它,她还是那个为苏家背负一切的韩漫吗? 孙老拿着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刀锋在灯下闪着寒光。他看着韩漫,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丫头,闭上眼。别看少主。” 韩漫的视线,一直落在门口那个男人的身上。 苏俊就站在那里,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少主……”韩漫的声音,细若蚊蚋。 “这是命令。”苏俊开口,只有三个字。 韩漫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孙老开始动手。他没有用任何现代的切割设备,只用那把古法锻造的小刀。他的手很稳,像是在进行一场最神圣的雕刻。 经过十二个时辰炮制的九转还魂草,被碾成墨绿色的药泥,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生机。 刀锋划过皮肤,烙印的疤痕组织被精准地剥离。那过程,漫长而痛苦。韩漫的身体绷成一张弓,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发,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药泥,被一点点敷上新生的创口。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痛楚。像久旱的皲裂大地,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孙老用特制的蚕丝线,开始缝合。他的动作,像是在绣一幅绝世的画。 整个过程,苏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程宽的笑声,祁振华的质问,父亲倒下时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 错误?正确? 代价?价值? 他看着手术台上那个为他承受一切的女孩,内心的某个角落,那片被强行压抑的翻涌,再次破土而出。 如果这也是一个错误。 那么,就让他错到底。 七天后。 药庐里。 韩漫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孙老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 苏俊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没有热气的茶。 撕拉。 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 孙老将一面铜镜递到韩漫面前。“丫头,自己看吧。” 韩漫的手在抖。她不敢去接,更不敢去摸自己的脸。那块狰狞的伤疤,早已刻进了她的骨髓里。 “抬头。”苏俊的声音传来。 韩漫猛地一颤,像是被注入了力量。她抬起头,接过了那面铜镜。 镜子里,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光洁的额头,平滑的肌肤。那个困扰了她十年的奴字烙痕,消失了。取而代dej,只有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像初生的朝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韩漫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久违的,属于少女韩漫的容颜。 眼泪,毫无预兆的决堤。 不是抽泣,不是呜咽,而是无声的,汹涌的洪流。 她丢下铜镜,猛地转身,朝着苏俊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少主再造之恩,韩漫此生,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破碎,却又蕴含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决绝。 苏俊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 他的手,碰触到她冰冷的肌肤。 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温和。 “你的脸,苏家的债,都该讨回来。”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