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李世民竟谋反?幽禁五十载》 第1章 夜召甘露殿 十月癸亥,年仅8岁的李承乾被册立为太子。 是夜。 东宫,显德殿。 “殿下,皇后殿下派人送来了一些甜点……” 李承乾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知道说话的人是李世民派来伺候他的宦官王仁,身穿绿色圆领窄袖袍衫。 李承乾心中清楚,这王仁是李世民派来监视他的人。 “放案上吧……”李承乾朝着王仁挥了挥手,而王仁躬身退出了显德殿。 李承乾站在显德殿玉阶上,双手背负身后,神色间充满了忧愁。 他始终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大唐太子李承乾呢? 他不过是在离婚之日多贪了几杯,然后,就来到了这唐朝。 无钱,无权,无稳定工作,为了他好,老婆和他领了离婚证。 而他,也没有挽留,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 想着这些,李承乾叹了口气。 走下玉阶,李承乾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禁为未来感到担忧。 作为李世民的儿子,在李承乾看来,简直是悲剧。 要知道,唐太宗名传天下的不仅仅是他的功绩,还有他的名声:对外人比较宽容和优待,而对自己人则是心狠手辣。 这一刻,李承乾多么想这一切不是真的。 与李世民相比,他更想成为朱元璋的儿子。 至少,朱元璋对儿子那可是非常宽容和优待的。 然而,现实却是他成了李世民的儿子。 想到以后都要战战兢兢的生活着,甚至将来还可能要面临被废的凄惨生活,此时,李承乾感到了一种危机感和紧迫感。 不,绝不能让它发生。 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这一刻,李承乾做好了心理建设,从此,他就是大唐太子李承乾。 一想到玄武门之变这件事,李承乾总感觉脑袋上悬着一柄利剑。 比起皇位,儿子算什么。 在李世民眼里,至亲亦可杀。 想着历史上李承乾的命运,若不是顾忌着长孙皇后是他的母亲,和担心史书上对他记录太过骇人,毕竟造反、杀兄、屠弟、囚父这些根本洗不白,或许,李承乾也会死。 难道因为那所谓的亲情? 也许,历史上那个被废的太子李承乾曾经期待过、幻想过、失望过。 然而,他不是那个李承乾,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期待,没有期待,自然就没有失望。 可是,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我历史上的命运呢? 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这种事情难度太高,可操性基本为零。 难道任由李世民按照既定的命运进行养蛊,让他和魏王李泰相斗? 李承乾抬眼,扫了一眼四周。 东宫,何尝不是一座囚笼? 身在东宫,注定了许多行动都要受到掣肘。 若想改变未来,只能在与魏王李泰相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若是可以,或许,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也不是不行。 好在,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目前来说,他根本对李世民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毕竟,年龄小,可在掌控之中。 或许,可以学一学历史上的晋王李治——又当又立,假仁假义,腹黑…… 至少,他成功地从李世民手中接过皇位了。 还有,他要尽可能地改变原来历史上长孙皇后病死的命运,因为她,才是李承乾最大的护身符。 那么,医学人才是不能少的。 想到此处,李承乾思索着今后该如何当好太子。 如果当不好太子,只怕,会提前成为废太子。 翻遍上下千年史书,太子之位,实在难当。 史书上记载了多少太子被圈被杀之事,可谓数不胜数。 太子之位,半君半臣,亦君亦臣。 一名合格的太子,既要做到不失储君的风度,让朝臣认同,还要做到不威胁到皇帝,避免引起他的忌惮。 认真来说,太子的生活,终日如同架在火上烤,每日如履薄冰。 太子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杀机四伏。 古往今来,恐怕,也就只有太子之位最难当了。 想清楚自己处境后,李承乾不禁感到头疼不已。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李承乾无奈地扫了一眼躬身候在不远处的王仁。 就在这时。 显德殿外,一位身穿绯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宦官趋步前进。 李承乾目光一凝。 根据记忆,他认出来此人是李世民身边的人。 此来,所为何事? 莫非是李世民派人要见他? 李承乾面色保持平静,看着宦官逐步靠近。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轻点了下头,“公公来孤这里,所为何事、。” “回禀殿下,奴婢奉陛下口令‘传太子至甘露殿’。” 听完后,李承乾面色多了几分严肃。 甘露殿,是皇帝看书的地方。 莫非李世民心血来潮要考校我功课? “公公可知父皇传孤去往甘露殿所为何事?”李承乾边说着,边看向眼前躬身且目视地面的太监。 “奴婢不知。” 李承乾沉默了。 “既如此,劳烦公公在前引路,切莫让父皇久等。” “喏。” 在太监的带领下,李承乾来到了太极宫所在的甘露殿。 站立在甘露殿外,太监上前禀报。 四周守卫森严。 一队队执戈执甲的兵士,在四周不断巡视着。 李承乾目不斜视,静待李世民的传唤。 没过多久。 太监复返,躬身道:“殿下,陛下唤您进去。” 李承乾精神一振,迈着步子,向甘露殿台阶走去。 左右兵士,纷纷放行。 李承乾怀着紧张的心绪,走进了甘露殿。 刚进殿门,李承乾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且宽厚的男子,方面大耳,身着黄色锦衣,头戴金色盘龙冠冕,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依着记忆,眼前之人,便是如今大唐的主人李世民。 原身对于李世民既亲切,又胆怯。 如今的李世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秦王了,而是当今的大唐皇帝。 虽为人子,但按照礼数,要以臣礼见之。 “儿臣,见过父皇。”李承乾规规矩矩地行礼。 李世民神情一滞,目光从手中的书卷移开,望着对自己恭敬行礼的李承乾,“高明,你来了,在父皇面前,不用如此拘束。” 李承乾点点头,但仍然保持着举止恭敬。 在李承乾看来,皇帝的话,有时候只能听一听,就当耳旁风。 如果真较真了,那简直不敢想象。 “父皇,不知深夜召见儿臣所为何事?”李承乾低头问道。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眼神出现了一丝柔和,“这些时日,忙于政务,倒是冷落了高明,就想传你过来,见上一见。” “多谢父皇挂念。父皇处理国事,还需保重龙体,切莫操劳过度。”李承乾一板一正的回复道。 李世民瞥了一眼李承乾,皱了皱眉头,“高明,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李承乾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回应:“回父皇,儿臣最近在看《论语》。” 李世民眼睛眯了眯,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充满了一丝审视。 他可是记得下面的人说太子李承乾,最近几日面露愁苦,似有心事,可并未看什么书。 下面的人,是不敢瞒着他的。 那么,也就是说太子在撒谎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哦……既然读的是《论语》,那父皇便考校你一番。”李世民平静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心中一个咯噔,暗道:希望不要考校太难。 看着李承乾默不作声,李世民继续说:“子张问崇德辨惑,孔子是如何回答的?” 李承乾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题,他会。 于是,李承乾快速回道:“子曰:“王忠信,徙义,崇德也。” “何解?”李世民继续追问李承乾。 “孔子说:以忠厚诚实为主,行为总是遵循道义,这就可以提高品德。”李承乾高声回应,面露轻松之色。 “朕怎么听闻你这几日并未看过《论语》……”李世民的目光冷冷地扫向李承乾。 李承乾面色一变。 一时间,甘露殿静寂可闻。 “下去将《论语》抄写百遍,朕会派人盯着。十五日后,必须抄写完。”李世民挥了挥手,面带不愉。 李承乾暗道晦气,只得应声道:“儿臣遵旨。” 于是,李承乾退出了甘露殿,神色平静。 回到东宫后,李承乾扫了一眼四周的宫人,若有所思。 看来,东宫的监视,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竟然没有一个心腹。 这个太子当得实在太窝囊! 第2章 卫王李泰登门 夜,悄无声息地逝去。 翌日,天微亮。 李承乾在东宫书房处专心致志地抄写着《论语》。 未料,就在这时,有宫人禀报:卫王来了。 李承乾目光一凝。 李泰来东宫所为何事? 莫非是因为昨夜自己被父皇罚抄书一事? 想到这里,李承乾感到很是无奈。 李承乾一想到将来要和这个卫王争权夺利十几年,心中感到遍体寒意。 而且,两人之间的斗争,或许,已经开始了。 李承乾从书房走出,未几,便在宫人带领下,见到了李泰。 在李承乾的视线里,李泰背负双手,目光正审视着四周。 李承乾看到李泰的背影,心中也是一惊。 他没想到,李泰的身材竟然这么圆。 “青雀,你怎来了?”李承乾面露温和,目光平静。 李泰转身,看到李承乾,目光眯了眯,笑道:“皇兄,我刚从父皇那里过来,就顺便来看望下皇兄。” “青雀有心了。”李承乾笑着回应。 李泰看着李承乾的微笑,神色一怔。 “多日不见,皇兄看着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青雀想必是看错了” “皇兄,刚刚我去见了父皇,听说皇兄被罚抄写《论语》,皇兄莫非是犯了什么错?” 李承乾沉默了须臾,“青雀,此事,父皇那里自有论断。” 李泰瞥了一眼李承乾,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皇兄,再过几日,父皇要在太极殿召见大臣商议大事,此事,你可知晓?” 李承乾面色平静,“此事,我倒是未曾听闻,青雀是如何知晓的?” 李泰面露微笑,说:“此事,自然是父皇告诉我的。” 李承乾看着李泰面露得意的模样,对于李世民宠爱李泰有了新的认识。 “我来皇兄这儿,除了来看望皇兄,父皇还要我带句话给皇兄,三日后寅时,皇兄也要到太极殿商议事情。当然,我也是要去的。” 李承乾面色平静,仔细地听着李泰的话。 “此次,机会难得。父皇向我透露,这一次,若是谁能表现得更好,父皇会准许他今后一直参政。” 李承乾点点头,他心想:寅时,大概凌晨四五点,这要是一直参政,睡眠肯定不足,进而影响身体发育。 这种参政的机会,李承乾宁可不要。 在李承乾看来,这才贞观元年,离李世民放权的时间还早。 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参政的机会,而去与李泰争。 不过,三天后,倒是可以去见识一番大唐贞观年间是如何商议政事的。 “青雀放心,到时候,我会向父皇举荐青雀参政的。”李承乾面露温和的微笑看向李泰。 李泰神色一僵。 “皇兄莫非是想借此向满朝大臣彰显谦让美名?皇兄可真是好算计!”李泰神色不悦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见此,心中倍感无语。 这李泰莫非是走火入魔了? 看着李泰的模样,李承乾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李泰都会多想一层。 “此事,我要提醒皇兄一句。父皇向我言明,你我二人,谁也不能让。告辞!”李泰说完,便气愤地甩了甩手离去。 目送李泰离去,李承乾也没有挽留。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日子恐怕是不会平静了。 李承乾的目光望向太极宫的方向。 李世民,莫非你已经决定开始养蛊了吗? 这些,都是你想要看到的? 亲情,对于皇室子弟来说,可真是奢侈。 李承乾目露嘲讽。 既然如此,那就如了你的意。 未来二十多年的太子生活,我也忍了。 不过,我绝不会甘做你的傀儡。 那个位置,你李世民能坐,为何我李承乾就不能坐? 大不了,再发动一次政变。 我李承乾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可以慢慢熬。 念及至此,李承乾低头,目露凶光。 一会儿。 李承乾恢复面露温和的模样,折返回书房继续抄写《论语》。 此时,李承乾的心境,如水般平静。 …… 李泰出了东宫,心中仍然忿忿不平。 “皇兄啊皇兄,参政的机会啊,我一定会争取到的。” 这一刻,李泰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个机会。 李泰心想:只要我得到父皇更多的宠爱,那么,父皇对皇兄的宠爱就肯定不足。 一想到这里,李泰的心情非常愉悦。 他决定了,回去后奖励自己多读几本书,以便三日后能够充分表现自己的能力。 或许是李泰走得急了,没有看到地上的颠簸不平,摔了一跤。 “哎呦……”李泰嘴里喊痛。 附近的宫人见了,连忙趋步上前将李泰搀扶起来。 李泰站起来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 李承乾连续抄写了两个时辰的《论语》,便放下笔,开始在书房踱步思索。 他脑海里开始思索着三日后商议朝政的事情。 为了不参政,李承乾觉得必须要准备一些说辞。 当然,这些说辞,不能让人觉得太子能力太低,也不能太高。 中庸就好。 在李承乾看来,现在参政还是太早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李世民是在贞观二十三年才死去。 目前才贞观元年。 也就是说,离李世民死去,还有二十二年的时间。 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还有,李世民为他选的老师,估计也快了。 一旦老师选好了,到时候,读书会占据他每天很长的一部分时间,直到李世民放权参政为止。 虽说在当太子前已经有了两位老师陆德明与孔颖达。 但当太子之后,肯定会再选一些更加有能力的大臣作为他的老师。 至于其他的,李承乾决定可以培养一些自己的爱好。 比如,练武。 还有,根据史书记载,他身有足疾,有关这足疾是天生的,还是说是后天摔的? 关于这一点,李承乾决定要弄清楚。 如果是天生的,为何他现在没有足疾的症状? 如果是后天摔的,将来面对各种危险的东西,比如说骑马,尤其是骑烈马,就势必要注意预防了。 在李承乾看来,历史上记载的身有足疾很大可能是摔的。 当然,得出这个结论,尚且为之过早。 此事,还需今后多加观察注意。 回想着自己前世记忆中的太极拳,李承乾便在书房内打了半个时辰的太极拳,以舒展筋骨,一遍又一遍。 他决定了,今后每天,都要抽时间打打太极。 还有,练武之事,也需要尽早敲定。 不过,关于练武,李承乾知道李世民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即便不答应,李承乾觉得这个也不是什么事情,不准练了,难道他还不能偷偷练? 第3章 李世民,我忍你几年又何妨 李承乾抄了三天的《论语》,也在心中酝酿了许多从李世民手中夺得那个位置的方法。 只是,想了许久,都觉得那些方法不太妥当。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熬死李世民的方法最稳当。 那么,摆在眼前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在熬死之前,让自己的太子之位不被废掉。 大错不能犯,这是大前提。 至于小错的话,可以偶尔犯,至少让李世民觉得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什么想法。 一个太过完美的太子,那么,李世民就该睡不着觉了。 至于怎么把握犯错的度,李承乾有苦难言,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当太子。 唉,走一步是一步。 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到明天前往太极殿,并参与政事,李承乾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权力之争,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会是残酷的政治斗争。 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李承乾坐在房间床上,目光盯着桌子上那摇曳不定的烛火,神色阴晴不定。 ...... 甘露殿。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眉头紧皱。 父皇旧臣,就只会给朕使绊子。 这些尸位素餐之人,有何脸面占着位置不让? 朕一定要让他们全都乖乖让出来。 当上了皇帝,他才发觉治理国家并非那么简单。 但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试过了,就不会放手。 尤其是他是靠着玄武门之变夺得的权力,他会更加抓住手中的这份权力。 想到大唐官员的许多位置大都由世家把控,李世民一想到这里,心中对于那些世家的忌惮多了几分。 想要将那些位置从他们手中夺过,目前来说,还不能这么做。 一旦引起他们的警惕,万一他们再次联合起来,对于大唐来说,那将是一件灾难。 只能缓缓图之。 想到这里,李世民面露无奈,心中充满不甘。 下一刻。 他抬头看向殿内阴暗的一处角落。 “高明最近在做些什么?”李世民面无表情地问道。 从阴暗角落走出一个人,走路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全身笼罩在黑衣下,一直低着头,躬着身子。“太子殿下抄写了三天的《论语》,此外,太子殿下比以往话少了些,笑容也少了许多。” 李世民神情一顿。“就这些?还有吗?” “太子殿下看上去似乎很不安,好像在害怕些什么。” 李世民面露不满。“身为太子,人在东宫,有朕的禁军在,有什么害怕的?太子懦弱,非大唐之福。” 然而,李世民的话,却让刚刚说话的人身体有些颤抖。 这种话,他可不想听。因为要命。 “传朕的口令,让太子抄写《后汉书·班超传》十遍。今晚没抄写完,不准睡。”李世民冷声道。 “诺。” 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世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高明表现得这般平庸,以后该如何治理大唐? 朕如何能放心? ...... 东宫。 本欲歇息的李承乾,再次见到了之前的那个王仁。 当他从王仁口中听到‘抄写《后汉书·班超传》十遍。今晚没抄写完,不准睡’时,李承乾面无表情地应下了。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回到显德殿。 待关上大门后,李承乾目光冷漠。 这个李世民,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知道自己又要抄书,想必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可是,这三天里,他老老实实地在抄写《论语》,什么也没做。 或许,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不满意时,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或许,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承乾双手握成拳头,眼中冒出凶光。 我忍! 李承乾阴沉着脸,走到显德殿一排书架旁,然后从上面找到了《后汉书》。 当他翻到“班超传”时,读遍全文,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八个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李世民让他抄写这篇究竟是什么意思? 孤胆之勇,作为太子,这合适吗? 不应该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 莫非李世民这个老登盼望着自己出事? 而且,如果他真的学班超那孤胆之勇,想必朝堂上一定会因为他非常热闹。 甚至,他能够猜测到许多臣子都要参他一本。 看了一遍又一遍,李承乾表示,他最恨这种让人老是猜他意图的人。 什么都靠自己悟。 悟对了,就万事大吉。 悟错了,就要受罚。 要是我能够取而代之就好了。李承乾在心中感慨道。 就在这时。 李承乾脑海中忽地发出“叮”的一声,李承乾整个身体顿住了。 等等。 这声音莫非是......系统? 李承乾再次屏息凝神。 “检测到宿主有强烈的帝皇之心,九五之尊面板绑定中,进度1%......3%......10%......70%......99%......100%绑定成功。” 脑海中听到这个冰冷的声音,却让李承乾喜极而泣。 哪怕不是系统,有这面板在,李世民这个老登,给我等着。 他绝不会再像历史上的李承乾那样,落得个废太子的下扬。 李承乾再次向面板望去,只见面板上显示了他的个人信息。 宿主:李承乾 年纪:8岁 身份:太子 军队:无 提示:每日睡前,宿主在东宫,会自动签到,奖励随机除了大唐外史书上出名的军队一百人,且都是带着装备的,每年年底东宫签到,奖励随机历史上除唐朝外的五名各种人才。 提醒宿主,唯有宿主成功登基为皇帝,面板才能升级成为千古一帝系统,升级后,宿主将可以领取一份丰厚的系统大礼包。时间限制为十一年。宿主加油! 备注:奖励的士兵和人才,可以暂时存放在面板空间内,直到宿主决定取出为止,且不消耗粮食。如果宿主一旦领取,将会和现实中常人无异,需要粮食供给。面板奖励的人,对宿主绝对忠诚,不存在背叛。 李承乾死死地盯着面板的内容,不放过每一个字。 每日随机奖励军队一百人,这不就是相当于凑齐整支军队,就像是凑齐碎片一般,这个他熟。 时间限制十一年,最好在十年完成。 一年下来,获取的军队人数有三万六千人左右,十年就是三十六万人。 而且,按照十年来算,各种人才加起来的话,会有五十人。 他只能希望这五十人中有谋臣武将,并且史上有名了。 此外,尽早成为皇帝,并让面板升级为系统,如果能爆出延寿丹、疗伤丹的奖励,或许可以改变长孙无垢的命运。 十年后,正好是长孙无垢去世的时期。 为了让长孙无垢活到面板升级为系统的那一天,以及稳妥起见,李承乾决定最低要隐忍九年,最迟十年,必须完成。 如果在这之前,只要有几名有名的谋臣,和几名强悍的武将,二十万军队,他就敢发动政变。 而且,他还要保证在此期间,长孙无垢不能发生意外。 想到此处,李承乾的目光透过宫殿大门,看向甘露殿的方向。 李世民,我忍你几年又何妨? 几年后,我会发动政变登基为皇,并让你成为太上皇! 第4章 太极殿议政 李承乾被宦官唤醒,就迫不及待地坐在床上查看面板。 当他看到面板军队那栏信息显示:羽林军士兵X100,面露欣喜。 他多么害怕这是一扬梦。 庆幸的是,这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要做的事情,那就是蛰伏。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想到这里,李承乾洗漱一番后,就朝着太极殿走去。 在路上,他已经通过旁敲侧击,从宦官口中了解到朝堂的一些情况。 此时,三省长官的尚书省左仆射是萧瑀,为李渊旧臣,支持李世民,而右仆射是封德彝,原为李渊心腹,玄武门之变后投靠李世民,但此人如今身体多病,时日不多。 而三省长官的尚书省尚书令,本来是李世民,登基后空缺,因他曾任此职,后不设。 中书省中书令是房玄龄,为李世民心腹,“秦王府十八学士”之首,现为摄中书令,到明年贞观元年才为正式任中书令。 三省长官门下省侍中是宇文士及,为李渊旧臣,但倾向李世民,现为摄侍中,到明年贞观初年正式任侍中。 其他重要朝臣还有: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李世民舅兄,心腹谋臣,现为摄吏部尚书,到明年贞观元年正式任吏部尚书。 兵部尚书:杜如晦,“房谋杜断”之一,李世民核心谋士,现为摄兵部尚书,到明年贞观初年正式任兵部尚书。 户部尚书:裴矩,隋朝旧臣,李渊时期留用,目前仍掌户部。 礼部尚书:唐俭,李渊旧臣,玄武门之变后归附李世民。 刑部尚书:李靖,原为李渊将领,后支持李世民,目前任刑部尚书。 工部尚书:屈突通,隋唐老将,李渊旧部,目前担任工部尚书。 十二卫大将军: 尉迟敬德,玄武门之变功臣,统领禁军。 秦琼,李世民心腹,任左武卫大将军。 程知节,程咬金,右武卫大将军。 张公谨,玄武门之变策划者之一,任右武侯将军。 天策府旧部: 李世民的秦王府旧属多被调入中枢或地方,如段志玄、侯君集等。 至于历史上有名的李建成、李元吉党羽如王珪、魏徵一度被贬,目前未曾听过。 如果史书记载无误,到了明年贞观元年,才有可能在朝堂上看到王珪、魏徵等人。 从整个朝堂上核心位置担任的官员来看,几乎都是李世民的人,或者支持李世民的。 不得不说,李世民已经将朝廷的权力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从这方面来看,李世民的能力是很强的。 他觉得,未来蛰伏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向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天可汗学习学习。 如果将他的本事学到了,那么,对于自己未来掌权整个大唐还是很有利的。 当然,如果是他掌权,那么,到时候兵马在手,对于世家的态度,他可不会妥协。 虽然他人在东宫,但是,宫中的一些风吹草动他还是知晓的。 譬如,那些世家想要编个族谱。 那么,他将来完全可以对着族谱清理掉那些人。 在宦官的提醒下,李承乾这才出了东宫,往太极殿走去。 只是,当他抬头看到天空还是黑沉沉的一片时,有些蚌埠住了。 这起的也太早了,估摸着这个时间是在寅时之前,也就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上个朝,竟然起这么早,实在太过逆天。 等他掌权的时候,一定要改变上朝的时间,他可是知道睡眠不足真的会折损寿命。 在宦官指引下,李承乾迈步到了太极殿。 他发现,他并非是来得最早的那个人。 随着他的出现,一大群人向他拱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挺直了身体,神色严肃,拱手回礼,“众卿免礼。” 之后,李承乾看到这些臣子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他迈步上前,走到御阶中段。 在唐朝的朝会礼仪中,太子的站位有严格规定,既体现储君地位,又需遵循君臣尊卑。 常规朝会时,太子站在皇帝所坐的御座正前方台阶中段,约在御座下方第三至第五级台阶,面北背南。 从左右方位来看,若皇帝面南而坐,太子通常稍偏东侧(左为上),与宰相、亲王形成三角布局。 在来之前,他也做过一番功课。 很显然,群臣没有人跳出来,说明他并没有什么问题。 站在自己所应该站的位置,李承乾面色肃穆,目光沉静如水。 这一幕,落在朝堂众位臣子眼中,纷纷面露诧异。 李承乾对于这些臣子打量着自己的眼神视而不见,他知道,八岁的他能够站在这里,很可能是李世民为了让他在群臣面前亮一次相。 至少,在李承乾看来,他不应该这么早接触政事。 在他这种年纪,读书才是他该干的事情。 或许,李世民也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没过多久,李世民不怒自威地出现了,文臣武将全都排好,李承乾领着呼啦啦的一群人纷纷向李世民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众卿平身!”李世民用手做虚扶之态,“众卿可有事启奏?”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正是长孙无忌,长圆脸,短须,身材高大,目光锐利、神态威严。 李承乾默默打量着此人,也就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对于此人,李承乾承认长孙无忌此人很有才能,但是,此人在李治即位后,以“顾命大臣”身份独揽朝政,排挤异己,如制造“房遗爱谋反案”诛杀吴王李恪(太宗庶子,有威望的潜在政敌),被史家认为“以私怨害公义”。 而且,长孙无忌还打压寒门,维护关陇贵族利益,反对科举寒门士子晋升。 对于长孙无忌,李承乾心中的想法是,可用但不可大用。 因为此人私心过重。 随后,李承乾将目光看向大殿东侧首位的卫王李泰,也看到了他眼中跃跃欲试的神色,似乎想要表现一番。 长孙无忌看到李世民轻点了下头,便继续开口道:“今国本已定,太子聪慧,为大唐计,太子除了需要接受圣人学问,还需要对于大唐政务熟悉,微臣以为可在朝臣中择选臣子教会太子处理政务。” 李世民闻言,沉声道:“可。不知众位爱卿哪位愿意传授太子处理政务之能?” 朝堂上众臣纷纷闭口不言,都低着头。 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们自然听说过当今陛下对于卫王之宠爱胜过太子,而且,皇权之争,已经开始了。 他们谁也不想过多参与此事,并且,在他们看来,陛下的这番询问也是在试探众臣,看看有谁会耐不住性子参与皇权斗争。 他们都不傻,陛下如今正当壮年,谁若是率先投靠太子,纵使能够在太子登基后有从龙之功,但有个前提,是能够活到那一天。 陛下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立下太子名分也不过是为了安天下人心罢了。 李世民看着满朝大臣都没有人站出来,神色有些不悦。 尤其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瞄向李渊时没有支持自己的那些朝臣。 李世民的目光,让那些人如芒在刺。 但即便如此,那些人也不敢冒头。 真的冒头了,那就是蠢人。 李世民见此,想着朝廷需要整顿一番,尤其是朝堂上还有父皇太多的旧臣,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魏徵(“徵”简化字为“征”)。 对于此人,他是自己要杀他时都敢骂自己且不求饶的人,这种人如果放在朝堂上,或许,对那些尸位素餐之人来说,是一把锋利的刀。 见无人应声,李世民开口道:“此事,就此作罢。” 下一瞬。 李泰站了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事起奏。” 李世民和颜悦色地看向李泰,说:“准。” 李泰浑身一震,仿佛得到了莫名的力量,还挑衅地看了一眼李承乾。 第5章 禁足自省 李世民闻言,面带微笑,“青雀年纪尚小,却能为朕分忧,难能可贵。即日起,授予卫王上柱国,食邑增至万户。” 李泰闻言,忙回道:“儿臣谢父皇。” 朝廷上诸位大臣看到李世民对于魏王不加掩饰的喜爱,甚至,宠爱尤甚,纷纷心惊不已。 他们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立在御阶中段上的李承乾。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李承乾神色平静,让人根本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显然注意到了臣子的目光,不禁也看向李承乾,平淡地问道:“太子以为朕如此封赏卫王如何?” 李承乾拱手而道,“父皇英明。” 李世民微微皱眉,看着一脸平静的李承乾,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悦。“卫王是你弟弟,朕如此封赏他,为何不见你为此高兴?作为兄长,应当宽厚待人,友爱兄弟。下朝后,抄写《弟子规》三十遍。” 李承乾平静地回道:“诺。” 然而,李承乾心中却是不平静。 从这一刻起,他决定了,等以后自己掌权了,也要李世民多抄抄书。 今日之罚,来人十倍加之。 还有,都等着吧,迟早我会清算这一切。 李承乾能够感受到李世民对于李泰毫不掩饰的喜爱,而对自己却是很不满意。 对于李世民为何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李承乾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更不在乎所谓的父子情。 自从李世民登基为帝而他为太子后,所谓父子情,不过是一笑话耳。 或许,历史上的李承乾就是因为对李世民在亲情这方面期待过,所以才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是默默地记下这些,只等他日掌权,自会清算一切。 若是来日再现玄武门之变,那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李承乾看到朝臣中许多人看向自己时,多了一些疏远,而对魏王却多了一丝热情,在心中不禁冷笑。 这些人难道都拎不清参与皇子间的斗争,是有多么残酷吗? 或许,是利益蒙蔽了他们的眼睛。 李承乾暗暗记下了这些人。 就在这时,右仆射封德彝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然后拱手道:“启禀陛下,老臣时日无多,终日受病痛折磨,请允许老臣乞骸骨,容老臣在家歇养,走完最后的日子。” 李世民瞥了一眼封德彝,心有不悦,他可是从太医口中得知封德彝至少还有两年多的日子可活,眼下才武德九年,贞观还未至,这老匹夫莫非是想让天下人以为朕苛待老臣,便问:“封爱卿走后,谁能接替封爱卿呢?” 封德彝心中一松,他知道李世民应该是同意了,便道:“老臣以为兵部尚书杜如晦可担任右仆射一职。” 李世民却是摆摆手道:“如今朕刚即位不久,朝廷多事之秋,离不开封爱卿之能。封爱卿乞骸骨一事,朕不允。至于封爱卿所言日后杜爱卿接替右仆射之事,朕会考虑一番。” 封德彝瞥了一眼李世民,对上李世民冷冷的目光,心中一寒,忙道:“老臣遵旨。” 这一刻,封德彝选择了从心。 虽说他投靠了李世民,但之前他可是李渊的心腹之臣,再想到曾经对当今陛下所做的一些针对,他不禁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他之所以想要乞骸骨,无非就是害怕李世民会清算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这事,他很有觉悟。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待在朝堂上,也会让李世民觉得有些碍眼。 但他没想到的是,李世民拒绝了他的乞骸骨。 再想到如今才武德九年,也就是太上皇的年号。 封德彝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他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的乞骸骨,会不会让李世民以为他这是向他宣示不满?或者说,会让李世民误以为他这是对李世民当皇帝不满。毕竟,他之前可是李渊的心腹。 再瞥了一眼四周其他同僚,看到他们眼中闪过的一丝戏谑,封德彝的心都凉了一片。 他心想着补救的措施,已经准备下朝后上一道请罪疏,就连奏疏的内容,他都开始在心中酝酿了。 李世民看到封德彝识相的没再闹幺蛾子,再看了一眼殿内其他的一些老臣,怎么看就怎么碍眼。 跟他自己所任用的人一对比,他的人还是显得少了。 这样下去,可并不好,必须要想出一个法子将他们逐一地踢出朝廷。 “如今天下承平不久,百废俱兴,自朕起,当以身作则,崇尚简朴,望诸卿能以大唐为重。”李世民说完后,殿内群臣纷纷应道: “陛下英明——” “臣等遵旨。”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一幕,目中余光再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不禁有些羡慕。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种生活,相当不错。 就在他想的这会儿,李世民身边的太监王仁开始大声拖着长音道:“退朝——” 李世民一马当先离开了太极殿,其他臣子也都鱼贯而出。 李承乾准备返回东宫继续抄写《弟子规》。 不料。 他被卫王李泰拦住了。 “皇兄,父皇对我如此看重,臣弟实在是高兴。只可惜,皇兄并不争气,被父皇罚抄《弟子规》,希望皇兄能从此书中获得一些感悟。”李泰胖嘟嘟的脸挂着得意的笑容。 李承乾平静地看了一眼李泰,走到他身边,然后伸出手掌朝着李泰脸上扇了一掌。 “啪!” 这一声响,很清脆。 那些还没走出太极殿的臣子纷纷被这一幕吸引,投来异样的目光。 李承乾冷声道:“青雀,无论如何,孤是你的皇兄。兄友弟恭,弟不恭,作为兄长,只能以此惩罚你一番。切记,下次见到孤的时候,态度一定要恭敬一些。” 说罢,李承乾扬长而去。 李泰愣在了当扬。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敢的?父皇都没有打过我,他凭什么打我?而且,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我巴掌? 这一刻,李泰怒气升腾,面色青红交接。 他伸出手指,指着李承乾的背影,气得身子发抖。 看到有些朝臣还在看着自己,李泰冷着脸,朝甘露殿而去。 他要去见父皇,一定要向父皇禀明皇兄的恶行。 谁也不知道卫王李泰跟李世民说了什么,李承乾只知道自己获得了禁足自省六个月的惩罚。 很显然,卫王李泰在李世民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 对这种惩罚,李承乾毫不在意。 正好,他也不想去上什么早朝,还可以多睡一会儿,这种好事,他巴不得可以多一些,因为有利于自己养生。 不痛不痒,也就这样了。 第6章 李承乾:我根本没有错,错的是李世民 转眼间,就来到了贞观元年四月。 至于他的两位老师,倒是每天坚持过来给他上一些课。 对于陆德明与孔颖达这两位老师,李承乾心有不满。 他能够明显看出,这两人对他吹毛求疵,而且,动不动就罚他抄书,或者打他手板心。 对于这笔账,李承乾全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等自己掌权后,这两个人休想好过。 期间,因为他的这两位好老师,不知道在李世民面前说了什么,反正,他的禁足自省期间,从半年延长到了一年。 好在令他很满意的是,面板签到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一万八千人,而之前在年底于东宫签到时,奖励了他五名人才:常遇春、唐寅、狄青、寇准、高俅。 对于这五位人才,总体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 常遇春,大明有名的将领,有“常十万”之称,突出的就是一个勇猛,而且带兵有方。 唐寅,有名的才子,不论其政治才能如何,至少,在文化教育上还是有些用处的。 狄青,对于此人,李承乾记得史书上描写狄青在战争中,骁勇善战,经常充当先锋,率领士兵夺关斩将,也是一个不错的将领。 寇准,在文学和政治上都有卓越的才华,为人耿直敢言,正气凛然。其善诗能文,善断大事,且爱民,是一个不错的好臣子。 高俅,虽说具有极大的争议,通常被认为是反派,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有一定的诗词歌赋功底,会使枪弄棒,有一定的武功基础,善于溜须拍马。能用,但只能作为秘书类的来用,而且必须狠狠地压着他才行,让他没心思想其他的。一个说话又好听,又能做事的人,对于帝王来说,这确实是个人才。 而且,他在武德九年年底获得这样的奖励,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他获得面板的时候,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到了年底,能够有这样的收获,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无论如何,能够多出五名人才,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同时,他很期待今后的其他人才。 无论是士兵也好,还是人才也好,李承乾都没有提取。他现在可是处于蛰伏之中,自然要保持低调。 在他看来,现在东宫内遍布各个势力的耳目,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不止有李世民的,还有魏王李泰的,甚至,还有些朝臣的,或者,一些世家的。 李承乾对此心知肚明。 他想的是,等自己决定发动玄武门之变后,这些人,他会送他们全去地下给阎王增加业绩。 如今改元“贞观”,正式开启贞观之治。政治上,李世民已经开始精简官僚机构,合并州县,裁撤冗员。关于这点,他已经从东宫的人员配置中已经看出来一些苗头,而且,这东宫内最不缺的就是消息,只要花点钱,基本上该知道的都能知道。 李承乾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一直会下去。 直到李泰再次登门时,这种宁静的生活才被打破。 李承乾是在门口见到的李泰。 此时的李泰,看上去有些意气风发,甚至洋洋得意的模样。 他的头抬得很高,鼻孔看人。 但在李承乾眼中,还是太矮。 “皇兄,这禁足自省的生活怎样?可有何难处?”李泰胖乎乎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故作关心地问道。 李承乾瞥了一眼圆滚滚的李泰,暗道:比上次看上去更加的胖了,卫王府的伙食这么好吗? “青雀,孤好得很,莫非青雀以为孤过得不好?再怎样,孤也是大唐太子,不是你区区一个卫王所能比拟的。”李承乾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着一件平常的事情。 然而,就是因为李承乾这样的语气,和神色,让李泰破防了。 “皇兄,在你禁足的这段时间,你都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父皇如今做什么都会带着我,而且,父皇承诺明年会加封我为魏王。此外,父皇还恩准我参与朝廷中的大事,为他分忧。而且,朝堂中的大臣还参你不学无术,不尊师......”李泰涨红着脸激动地说着,当他看到李承乾冰冷的目光时,戛然而止。 “青雀,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李承乾眯着眼问。 对于李泰炫耀的这些,他根本不在乎。 李世民的喜欢,关他何事? 至于朝堂中的大臣参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同时,李承乾也相当无语。 他都已经在东宫内禁足了,每天读读书,然后日常地挨两位老师的批评、打手板心,其他的也没做什么事情。 怎么的他就不学无术了? 至于不尊师长这点,他已经选择默默忍受了,老老实实上课,还要他怎样? 再者,就李世民给他挑选的这两位老师,不论学识,仅论人品,根本得不到李承乾的尊重。 每天,这两位老师照本宣科,只会跟着书本念,也不解释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老师,谁当都可以。 若不是他有着自己的理解,迟早会被这两人教成废物。 如果他但凡反问了几句,让这两位哑口无言,等着他的就是礼教口头教育,加打手板心。 而且,他的这两位名义上的老师,每天给他上完课后,就跑到李世民那里告他黑状,什么什么不尊师啦,什么什么不学无术了,什么什么竖子不知事,给李世民气得破口大骂,骂的自然是他李承乾,之后,李世民演了一出明君之相的戏码,替他向他的那两位先生道歉,还极尽挽留。他的那两位先生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可是,受苦的就是他李承乾了,喜获抄书的惩罚以及李世民口头的诘问、责骂。 如果不是李承乾用宫内土特产——钱,交好几位太监,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荒谬。 李世民不问青红皂白,不听他的辩解,就相信了两个外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让人心寒。 如今的他,置身处地,他终于能够理解历史上的李承乾后来的一些表现了。 长期处于这样状态的李承乾,恐怕,心理早就出了问题。 庆幸的是,他从不精神内耗。 他把自己现在所遭遇的这些事情,统统算到了李世民的身上,还有他的那两位老师身上。 他根本没有错。错的是李世民。 只待一朝爆发。 李泰看到李承乾双手握成的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喉咙不禁滚动了几下,死去的记忆再次袭击了他。 之前,他可是记得自己的皇兄当着众人的面扇他耳光的。 这一次,皇兄握成了拳头,而且面带不善,肯定是皇兄嫉妒我的优秀。 哼,嫉妒让人冲动。 君子动口不动手。 身为太子,动不动就耍拳头,简直是粗鄙! 如果我来做太子,肯定比皇兄优秀。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面对当前形势,李泰选择从心,“皇兄,父皇让臣弟来,是为了带你去太极殿议政。你可不能动手,失了储君的气度。”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泰,李泰感觉到眼前的皇兄陌生得有些渗人,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皇兄——” 同时,他心里头暗道:下一次,我一定要带几名护卫随身。 李承乾将目光从李泰身上移开,淡淡地回道:“孤知道了。” 说罢,李承乾就从李泰身旁走过,向着太极殿走去。 李泰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流的汗水,“皇兄刚刚的样子真吓人,比父皇发怒的样子还要可怕。哼,迟早有一天,皇兄的位置,必将属于我。” 刚刚嘀咕完,李泰小跑着跟上李承乾,并喊道:“皇兄,等等青雀......” 第7章 李世民发难,李承乾个人秀 此时,李世民和朝臣已经在商量事情了。 李承乾的出现,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静。 李世民平静地看着李承乾走到御阶中段,皱了皱眉。 他发现,他竟然从李承乾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城府又深了很多。 他深深地看了眼李承乾,然后开口道:“太子,朕闻你一直待在东宫内苦读,学问或大有长进。如今,朝廷遇到一事,朕想考察你一番。” 李承乾神色平静,气度沉稳,“陛下,请说。” 李世民听到李承乾的这声陛下,心中有些波澜。 高明这是想表达对我的不满吗? 岂有此理?简直反了天了! “太子不应该喊朕为父皇吗?”李世民发难责问。 李承乾神色温和,拱手道:“陛下,敢问这是哪里?这是太极殿,是陛下和朝臣谈论政事的地方,岂可乱了礼数?” 李世民脸一黑,心中恼怒,“高明——” “请陛下称太子。”李承乾平静地开口。 然而,这一幕,落在朝堂诸臣眼中,纷纷诧异。 太子这是疯了吗?敢跟陛下这么干? 而卫王李泰看到李承乾这番表现,他都惊呆了。 皇兄这么强硬的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皇兄吗? 他心想:皇兄难道不怕父皇吗?没看到父皇已经在暴怒的状态下了吗? 至于李承乾想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礼数。 毕竟,之前,李世民说他不知礼数而惩罚过他。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礼数,按照李世民的要求来做,即便是李世民也无法挑刺。 李世民被李承乾的话气笑了,“好,太子,朕问你......自古及今,以农为本,夫汉时,述文景之治,太仓之粟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不可食也。及都鄙廪尽满,而府库余财,皆言明此盛世也,必谷之赢也,既盛不登谷,则地赋尤重。而今大唐,何为也?”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这个问题,眉头微皱。 李世民的意思是:自古以来中国都是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国家,盛世的发展也总是离不开粮食的产量。例如说在汉朝时期,描述文景之治的,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以及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都说明了这是盛世,而盛世一定是粮食的生产有盈余。既然盛世离不开粮食生产,那么在根源上土地的分配和税收就显得尤为重要。如今的大唐,该如何做呢? 简而言之,关于土地分配和税收该如何做。 李承乾疑惑了,难道李世民他们没有解决办法? 为了验证这个问题,李承乾反问:“敢问陛下,朝中可有人就此事上奏疏?” 李世民冷冷地看向李承乾,说:“并未有人上过奏疏。” 李承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这题他熟。 根据如今的大唐国情,他可以抄答案来着。 历史上的大唐怎么做的,那么,他要做的就是抄这个答案就好。 “太子不知?”李世民语气中压制着怒气。 李承乾知道李世民又要针对他闹幺蛾子,或许,是刚刚的顶撞,惹恼了他。 但是,李承乾岂能如他的意? 于是,李承乾开口道:“均田制,租庸调制,这是孤的办法。” 此言一出,众人面露愕然。 他们没有想到年仅九岁的太子竟然真的有办法,这实在是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 “何解?”李世民意外地看了一眼李承乾。 太极殿的众多大臣也将目光看向李承乾。 “大唐新立之前,历经十多年的战乱,而战乱带来的影响很恶劣。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人员流失,土地破败。时至今日,仍有灌莽巨泽,苍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之惨象。故当务之急,当以农为本,而今大唐百废俱兴,荒废土地甚多,若用均田制,必能解决大唐当前之忧。” “所谓均田,即为人均耕地分配制度,按照人口分配土地,其中又可分为永业田和口分田。其中分配下来的耕地之中,十分之二属于永业田。永业田之意,为人死之后可以传给后代,世代传递下去。而口分田则与之相反,在拥有人死后,则归还朝廷,朝廷对此重新分配。” “同时,不同的阶层所得到的耕地应不同,例如尼姑、和尚等,只能得到口分田,没有永业田,由于尼姑和尚等人不事生产,应限制其所得之口分田;从商务工之人只能得到人均分配耕地的一半;若为大唐强盛而立下大功者,无论其以何事为生,可以得到优厚的分配待遇。至于达官贵族,孤以为,无功者不授。” 李承乾的话,让在扬诸位大臣纷纷目光一亮。 “陛下,太子之法,臣以为可行。” 李世民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他看向说话之人,正是尚书左丞魏徵(征)。 对于此人的话,李世民捏着鼻子认了。 李世民扫了一眼群臣,从他们的神色中,他可以看出来李承乾的办法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但是,李世民听后却有自己的想法,便开口道:“太子所言均田之法,尚可,但朕以为有不妥之处。尼姑和尚等人虽不事生产,但朕不应限制其所得之口分田,同为大唐子民,朕岂能区别待之?不然,天下人以为朕无容人之能。” “且太子所言为大唐强盛而立下大功者,无论其以何事为生,可以得到优厚的分配待遇,关于此事,需慎重察之。至于达官贵族,皆为大唐立下功劳,岂能苛责待之?此法,不妥,会寒天下人之心。朕以为当厚待之。太子年纪尚浅,宜当诫之。”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心中有些无奈,拱拱手道:“陛下之教诲,孤谨记在心。” 他没有想到,历史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没错,他提出的均田制,稍稍改动了一番,结果,还是被李世民给掰回去了。 “太子,租庸调制作何解?”尚书左丞魏徵锐利地目光看向李承乾。 看到说话之人,李世民也没有阻止。 今天,李承乾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李承乾回道:“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 “首先在均田制的基础上进行户籍记录,未记录的则为黑户,然后规定每人每年要缴纳粟二石,这便是租。” “另外,还需缴纳不同数量的绢、绵、布、麻等,这就是调。同时需要每一年为国家服徭役二十天,如果国家不需要的时候,可以用绢、布等替代,缴足数量则可以免去徭役,这也就是庸。” “故,租庸调制实际上是此三部分组成的,并非只是单纯的粮食付出,其中包含了钱、粮食、物资和劳力。” 李承乾才说完,魏徵就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明德慎罚,如《尚书》所云''克明俊德''。今太子以九岁之龄提出均田制、租庸调制,若用太子之法,大唐农事必兴,此乃效文景之治而胜之,实为社稷之福!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魏徵之后,其他朝臣纷纷反应了过来,都接连开口道: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 李泰看到朝臣这般表现,直接傻眼了。 他只好苦着脸,跟着道:“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然而,他的心中气愤到了极点,暗道:气煞我也,皇兄太子之位,今后难夺之! 李世民见到朝臣的表现,沉默须臾,这才开口道:“昔汉武帝有卫太子监国理政之美谈,今太子更胜古人。朕思之,贞观以后,恐未有若此明睿之储君。” “陛下圣明!”群臣呼啦啦一片拱手道。 李承乾嘴角微扬。 只是,他想到李世民拿他和卫太子比,是在点他吗? 毕竟,卫太子因巫蛊之祸而被迫谋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话。 不过,他知道,从今以后,他的太子之位稳了。 李世民看到李承乾的表情,心中有些略微难受。 太子的表现,超过他的预期。 甚至,他还从中推波助澜了,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之后,李世民拂袖离去,不带一丝犹豫。 第8章 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披着一件素色披风,步履轻缓地穿过长廊。她未带随从,只身一人,仿佛只是寻常母亲去探望自己的孩子。可她的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 殿门轻启,她一眼便看见了伏案疾书的李承乾。 他瘦了。 原本俊朗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许久未曾好好歇息。 他握笔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仍固执地写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长孙皇后的心猛地揪紧。 “承乾……”她轻声唤道,嗓音温柔,却带着掩不住的心疼。 李承乾猛地抬头,见是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起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她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衣袖,心中又是一痛。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她蹙眉,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夜里风凉,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李承乾怔了怔,低声道:“儿臣……不冷。” “胡说。”她轻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触及他微凉的肌肤,声音微微发颤,“你瘦了许多。” 李承乾垂下眼,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 “母后不必担忧,儿臣只是近日学业繁忙……” “学业再忙,也该顾惜身子。”她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坚定,“你是储君,可你也是我的孩子。”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眼中盈满怜惜。 “承乾,你心里有事,为何不与母后说?” 李承乾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儿臣……儿臣......只是怕辜负父皇的期望。” 至于真正的话,李承乾可不会说。 难道告诉长孙皇后他要发动玄武门之变? 这种话不兴说。 不过,如果李世民当上了太上皇,也许,会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母亲。 只是,想到长孙皇后的气疾,他心中有些担忧。 长孙皇后心中一酸,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如同他幼时那般。 “傻孩子……”她轻抚他的背脊,声音温柔似水,“你父皇对你严厉,是望你成才,可你莫要逼自己太紧。” 李承乾听到长孙皇后的话,心中却是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李世民若是真有那样好心,那么,他就不该在下朝后让李泰住进武德殿。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在朝堂上提出的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结果,李世民竟然提前让李泰住进了武德殿。 武德殿是什么地方,难道李世民不清楚吗? 这种操作,让李承乾心中对于李世民的不满更加地深了。 而且,即便朝臣极力反对李世民,但李世民以皇帝舐犊之情全都给堵了回去,还扬言‘若有再在此事阻挠者,朕绝不轻饶’。 李承乾想的事情更多,从宫中宦官口中得知,李世民不仅让李泰住进武德殿,还给他宫殿内配置的人数远远多于他这个东宫。 甚至,出行配置逾矩了,与他这个太子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一来,宫中难免闲言碎语,说什么宫中有两个太子之类的云云。 李承乾绝不会在此事上精神内耗,他想的是将来对付李世民狠一点,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至于李泰,他也绝不会轻饶。 既然李世民将李泰推出来和他对垒,那么,他就要做好失去李泰的准备。 皇权之争,向来如此残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相信,如果李泰成了皇帝,他李承乾肯定也会没命。 毕竟,历史上他可是直言为了太子之位而杀子的人,这样一个狠人,他可不相信会轻饶了他。 她稍稍退开,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母后都会站在你这边。” 李承乾眼眶微红,却没有卸下伪装,低声道:“母后,儿臣……真的没事。” 长孙皇后心中一沉,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没事也不要紧,母后在这儿陪着你聊聊。” “高明,我听你舅舅说,今天你在朝堂上表现得很好。”长孙皇后心中充满了自豪,为自己的孩子李承乾的优秀而自豪。 李承乾却是谦虚地回道:“母后,那已经过去了。今日表现得好,明日不一定能够表现得好。” 长孙皇后愣住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转而提醒道:“高明,你父皇那边,或许,对你少了一些关怀,但他是因为政务繁忙,希望你不要对他产生误解。” 李承乾沉默以对。 如果真的政务繁忙,为何他对李泰是那样的好?真的像是一个父亲对待孩子的那种喜欢,难道,在他眼中,李泰才是他的孩子,而他不是? 父子之情分,早已荡然无存。 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可若君负我,我必睚眦必报,十倍报之。 “高明,如果碰到难事了,去母后那里,母后帮你。”长孙皇后笑着说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烛光映照下,母子二人各怀心事地聊着天。 长孙皇后数次欲言又止,李承乾当作没有看到。 他已经猜测到长孙皇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他没有问。 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想让步。 毕竟,让他今后不要和李泰相争,即便他口头说了,难道李世民会同意吗? 如果长孙皇后能够说服李世民的话,也就不会来到他这里来了。 只是,她这次是以母亲的身份而来。 毕竟,再怎么样,他和李泰都是长孙皇后的孩子。 作为母亲,她不想孩子间为了皇位之争而重演亲子之间的流血斗争。 这一刻,她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但李承乾现在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李承乾没有错。 长孙皇后也没有错。 错的是李世民,是他高估了自己对事情的掌控力。 他绝对没有想到将孩子进行养蛊,最后却是弄砸了。 而且,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对于李世民,他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相反,他感受到的是李世民的种种恶意,没有从李世民身上感受到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爱。 他也不想像李泰那样舔着脸去李世民面前献殷勤。 他要做的就一件事,等待时机。 到时候,玄武门之变,一战而定天下。 最后,长孙皇后始终没有开口,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目送长孙皇后离去,李承乾心中轻叹一声,“在这皇宫内,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亲情,也只有长孙皇后了......至于其他人,不提也罢。” ...... 甘露殿。 李世民刚刚处理完一些奏折,头也不抬地看向殿内角落处,“太子知道朕对卫王的厚待后表现如何?” 从角落处趋步走出一个宦官打扮的人,躬着身,目视地面,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太子举止行为与往常一样,未有异样。” 李世民闻言,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真的没有?”李世民的语气加重了些。 “小的不敢欺瞒陛下,确实没有。”宦官丝滑地趴在地上回道。 “这是为何?”李世民低语,目露不解。 趴在地上的宦官心里却是门清,这种情况,表明了太子不在乎。 失望次数太多了,就会不在乎。 以前,他也是有过类似经历。 但这种话,他不敢和李世民说,生怕被安一个离间皇室父子之情的杀头罪名。 李世民瞥了宦官一眼,摆了摆手,“继续盯紧东宫那边,朕要知道太子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看到过的每一个人,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朕必唯你是问。下去吧!” 宦官叩头谢恩后,低着头,趋步后退至黑暗的角落,然后从门口处离开。 李世民神情有些凝重。“究竟是太子城府太深?还是他这是以退为进?” 第9章 待孤君临天下之日,定教尔等——悔不当初! 陆德明与孔颖达一前一后来到了东宫。 李承乾在显德殿见到他们二人,向他们拱手行礼:“见过两位先生。” 陆德明看上去清癯儒雅,须发皆白,身形瘦削,标准的“耆儒”形象。 在李承乾记忆中,他常着深色儒袍,头戴进贤冠,手持书卷,有一种“南朝学风”的飘逸。 陆德明的目光一直很深邃,面容肃穆,从不苟言笑,也从未给过李承乾一个好脸色。 而孔颖达着紫色官服,将任任国子祭酒,身形高大挺拔,方脸阔额,胡须浓密,神态威严。他的眉宇间有肃杀之气,但讲话时目光慈和。 如果是初次接触孔颖达,或许,真的被他慈和的目光迷惑。 据李承乾私底下统计,不下三十次,孔颖达在给他上完课后,就跑到太极殿那边见李世民,也不知道嘴里抹了什么毒药,每次他见李世民后,自己就受到了李世民的责骂,还有繁重的抄书的惩罚。 有时候,李承乾很疑惑,这孔颖达这样做,难道就不怕自己登基报复回去? 难道他真的以为他一直挂在口中的圣贤书,能够作为他的护身符? 老实说,李承乾承认这两人确实有才学,但这两人也确实不适合教书。 如果他们二人全心投入到学术研究上,那可能真的会有一番作为。 今天,按照惯例,是要讲《大学》。 然而,孔颖达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脸色有些不太好。 待李承乾双膝并拢跪地,臀部压于脚后跟上(即跽坐),体现出来庄重感后。 陆德明与孔颖达同样跪坐在他对面。 “太子殿下,按照原先安排,今天本是要讲《大学》。但在来时,我得知了太子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如果是常人所为,那就可大可小,可这件事是太子所为,这件事就不一样了。”孔颖达肃穆着脸,语气有些不善。 陆德明接过话,冷着一张脸,“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论语第一篇学而,子禽问于子贡全句是怎么说的?” 李承乾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原文全句大概意思是讲子禽问子贡说:老师到了一个国家,总是预闻这个国家的政事。这种资格是他自己求得呢,还是人家国君主动给他的呢?子贡说:老师温良恭俭让,所以才得到这样的资格,这种资格也可以说是求得的,但他求的方法,或许与别人的求法不同吧? 李承乾明白,自己花钱从宦官口中获悉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或许,已经传入到眼前这两位老师耳中了。 这摆明了,就是在点他,说他德不配位,毕竟,孔子是靠德行获悉政事的,而他是靠读书人眼中的俗物——钱。 但李承乾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两位老师,之前不知道这事情,现在却知道了。 如果说没有人暗中发力,引导他们知道自己做的这种事,李承乾是不怎么相信的。 当然,李承乾心中也很无奈。 在这宫中,他虽然是名义上的太子,但他手上根本没什么权力,跟个大唐吉祥物差不多。 而且,因为他年龄小,加上李世民在对待他和李泰的区别对待,而宫中之人惯是见风使舵之人,知道李泰比自己更受李世民宠爱,态度上难免对自己会有些隐晦的轻视。 他们虽然地位低下,但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如果没有利益撬动他们的嘴,他们也会乐于让自己成为一个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的瞎子,因为这样做可以明哲保身,这也就是养在宫中皇室子弟的共同通病。 何不食肉糜?说来可笑,但又确实存在,而且,极其容易存在于皇室子弟中。 所以,李承乾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李承乾的沉默,却在陆德明与孔颖达眼中,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这种行为,让他们作为老师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和挑战,在这一层面上,他们是共同利益体。 所以,无论是陆德明,还是孔颖达,都面色涨红,被李承乾气的。 “朽木不可雕也!太子殿下可知错?”陆德明须发皆张,宽大的儒袍无风自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一把戒尺,指节都泛着青白。 孔颖达适时上前一步,玄色官靴重重踏在金砖上。他板着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失望:“太子!您是大唐储君,行事怎能如此轻率?”说着,他抬手遥指太极宫方向,“陛下日日为您殚精竭虑,您这般作为,如何对得起这身明黄蟒袍?” 看着眼前这两人的模样,李承乾却是忽地站起,目光冷漠,那双总是低垂的凤眼此刻寒光四射。 陆德明手中的戒尺“啪嗒”一声落地。两位大儒不约而同后退半步,喉结滚动着,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逼得说不出话来。 “孤,没有错。两位先生若是为此事而纠缠不放,甚至逼孤承认错误。孤可以告诉你们,休想!”李承乾冷冷地开口。 “孤,何错之有?”李承乾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匕首。他忽然冷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二位先生若执意要孤认这个错......”话音陡然转厉,“不如去问问卫王府上,那些被活埋的歌姬可曾说过半个''错''字!” 他说的这种隐秘,李泰已经做过了。 这种事,也是他偶然获知的。 但李泰因为得到李世民宠爱,所以,没人敢说。 这也是他一直认为李泰如果做了皇帝,而他肯定会被李泰弄死。 此外,他也是有脾气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两个人蹬鼻子上脸,在李世民那里告了不知道多少黑状,现在又跑来没事找事,真当他是泥巴捏的? 而且,他就不相信,他的那位好弟弟卫王李泰就没有做过收买太监打听宫内消息这样的事情? 凭什么,这两人老是揪着自己不放? “太子所为,实在令老臣太失望了。老臣这就去向陛下请辞。”陆德明作出一副失望的神色。 孔颖达则是指责李承乾道:“太子,何为礼?” 李承乾发觉,历史上的李承乾,或许被逼成那样,也有可能是因为有这样的老师,长期对他进行精神折磨。 一旦到了某个时刻,崩溃了,或许,就会铤而走险,走上那条不归路。 想到这里,李承乾对历史上的那个自己深感同情。 同时,从不精神内耗的他,这一次,也厌烦了这种只会拿礼来说教的名义上的老师。 将近半年对这两个人积累的不满,在此刻,全都爆发了。 李承乾目光如刃,先冷冷扫过孔颖达,继而钉在陆德明身上,一字一顿道:“待孤君临天下之日,定教尔等——悔不当初!” 说罢,李承乾径直离去,返回正寝殿。 留下了两个了脸色惨白的陆德明和孔颖达。 大唐的储君,说等他即位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被吓到了! 同时,他们也被激怒了,面色青红交替。 而且,他们想不通的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将大唐储君引向正确的路途,怎么太子不感激就算了,还当着他们的面威胁他们? 实在是太不知礼数了! 也太狂妄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到一处,达成共识。 去找陛下告状,找陛下评理。 第10章 罚跪甘露殿 至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无心再去想。 既已宣泄,所有后果,他一力担之。 他觉得发泄一通后,整个人的心理状态反而更加好了。 看在这点上,他觉得是值得的。 不然,人在长期压抑环境下或在长期怀着负面情绪,是真的会疯的。 即便是李世民为此惩罚他,他的太子之位依然稳固。 对他来说,这些惩罚,都是小事。 而且,越是惩罚他过多,对于他来说,早已没有父子情分的他,只会一直积累着不满。 如此一来,等他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他的心肠才能更硬。 想通了的他,准备躺在床上歇息。 只是,天不如人愿。 王仁一脸凝重地带人出现在了他的正寝殿。 李承乾看到眼前这种阵仗,就知道他的那两位老师又去李世民面前告状了,而李世民很显然站在他们那边。 也就是说,等待他的就是李世民的责骂,还有相应的惩罚。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想到这里,李承乾不待王仁开口,“不用多说,孤随你们走,是去甘露殿,还是太极殿?” 王仁张了张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说:“陛下意思是让太子殿下前往甘露殿。” 甘露殿,这个地方,他去过不少次了,只是,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去领取惩罚的。 李承乾嘴角噙着冷笑,暗道:“可真是讽刺啊!堂堂一个标榜自己为好父亲的皇帝,不相信儿子,却相信两个外人。” 李承乾神色平静地从王仁一行人身旁经过,率先出了正寝殿。 王仁一行人紧跟其后,落后李承乾几个身位,躬着身,趋步前行。 李承乾刚到甘露殿门口,王仁趋步跑着进入了甘露殿,没过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李世民暴怒的声音,“让那个逆子跪在殿门外,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进来。” 李承乾看到四周把守的禁卫军士,想到这些是李世民的人,待会儿如果王仁出来宣布李世民让他跪着的命令,他决定暂时忍耐下来。 王仁果然出来了。 “太子殿下,陛下让您跪在殿门外反省,等您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哪里了,才可以进去面见陛下。”王仁低着头,目视地面,不敢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冷冷地看了一眼甘露殿里面,没有多言,便跪在了甘露殿门口前,神色平静。 王仁目中余光见此,心中充满无奈。 一个是未来储君,一个是大唐皇帝,父子间相处竟然像是仇人一样。 想到这里,王仁没敢再往下想,而是退至殿门口右侧,躬身而立,面露恭敬,随时等待着李世民的传唤。 甘露殿内。 李世民心烦气躁地处理了一份又一份奏折,在这样的状态下,坚持了一个半时辰后,他这才放下奏折。 当他起身,远远地看到李承乾仍然在跪着,而他的神色极为冷漠之时,不知为何,李世民心中猛地一紧。 而他的心中,怒火再次上涌。 这个逆子,什么态度? 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不认错了。 可是,这个逆子已经跪了一个半时辰,李世民阴沉着脸,还是狠下心肠,暗道:哼,逆子! 李世民移开目光,继续坐回案旁,然后处理着奏折。 只是,还没处理几份奏折。 忽然。 殿门外一阵骚动。 王仁颤颤巍巍地几乎是小跑进来,面露恐慌,“陛下,太子殿下......昏了过去,太子面色看上去有些惨白。” 李世民脸色一滞。 高明啊高明,这就是你对朕的抗议吗? 即便是昏了过去,也不承认自己错了吗? 哼,实在是令朕太失望了! “派人将他抬回东宫,再去太医院让御医给太子开一个方子。”李世民黑着脸道。 王仁闻言,拱手行礼后,趋步后撤至殿门口前,才转身安排这些事情去了。 李世民在王仁走后,将案上的一份砚台,狠狠地砸在地上,大怒道:“逆子!” 甘露殿内皇帝的暴怒,让殿门外值守的太监、禁军守卫、宫女全都噤若寒蝉。 ...... 李承乾被李世民罚跪在甘露殿门口前,然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过去,这件事,就像是一阵风般,扩散到了宫内宫外。 立政殿。 长孙皇后面露担忧地看向东宫的方向。 她想要去看望李承乾,却被李世民下令禁止前去探望。 长孙皇后不明白昨日她去看望高明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怎么到了今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她派出自己的心腹前去打探消息。 目前,还在等待中。 作为一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孩子跪晕了过去,她的心里很难受,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高明,在她看来,是一个极为懂事的人。 但是,陛下那里为何要这样惩罚他呢? 她想不明白,也不理解。 ...... 武德殿。 卫王李泰骤闻这样的消息,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而且,为了以示高兴,他决定今晚奖励自己多看两本书。 在他看来,皇兄让父皇失望了,这个时候,如果他表现得好,得到父皇的认同。 或许,李承乾的那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父皇让他参与到统一《五经》文字义疏这样的事情中来,这表明了父皇对他才学的认可。 而且,他的才学,也得到了几位先生,还有朝堂一些大臣的认可。 只要他将这种事情做好了,那么,他再谋夺那个位置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李泰相信,只要他表现得比李承乾各方面优秀,次数多了,他的父皇,还有那些大臣,肯定会推选他成为大唐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李泰让人立刻在书房点燃蜡烛,今天,他要熬通宵看书。 他每天在追求学问的进步,他自信,在才学上,已经胜过他的皇兄李承乾了。 ...... 深夜时分。 李承乾悠悠醒来。 当他睁眼发觉自己身在正寝殿的时候,心中蓦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殿内充满了浓重的药味。 当他别过头去,看到床边案上放着一个碗,而上面有些药渣子时,再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一抹苦味上心头。 他已经猜到,从他晕倒在甘露殿,到现在出现在正寝殿的过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一次事情,也让他意识到他的身体还不够强。 锻炼身体的计划,被李承乾重视了起来。 一个好的身体,非常重要。 循着这个想法,李承乾满脑子的涌出许多可行的实施计划。 半晌。 李承乾查看了一下面板上每日都更新的军队人数,暗道:为了将来考虑,我还要继续熬下去。 绝不,绝不能在这之前倒下。 李世民这个老登,咱们走着瞧! 第11章 李世民以圣旨压人,李承乾愤而作《诘师》 而东宫,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无人来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的那两位老师也没再来。 当然,这对于李承乾来说,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至于李世民那边对他是个怎样的态度,李承乾不去想这些,也不关心。 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宫殿内看书。 这样平静的日子,他以为可以多持续一段时间。 只是,令李承乾失望的是,半个月后,他在显德殿接到了李世民的圣旨。 此次,宣旨的是熟悉的太监王仁。 李承乾跪着接旨,王仁这才开口对着圣旨读道: “皇帝诏曰 门下: 储贰之教,国本攸关;师道之尊,礼法所重。皇太子承乾,年虽冲幼,位实元良,宜勤修德业,敬顺师长。然近闻侍讲之时,言辞轻慢,举止失仪,于陆德明、孔颖达二师之前,颇有不恭之举。朕闻之惕然,深用为忧。 夫陆德明,博通经籍,海内儒宗;孔颖达,学贯古今,朝野共仰。此二贤者,非惟朕所钦重,实乃天下士林之表率。太子以童稚之龄,承教诲之恩,不思谦恭受学,反生怠慢之心,岂非忘《论语》''有事弟子服其劳''之训乎? 朕每思汉昭烈帝敕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未尝不惕厉于心。今太子之过虽微,然积小成大,可不慎欤?兹命太子即日亲赴二师府第,执弟子礼,恳切致歉,务请二师复入东宫,授以圣贤之道。若二师犹未允准,太子当长跪请益,以表悔过之诚。 自今以后,太子宜朝夕惕励,尊师重道。凡讲读之仪,必恭必肃;应对之节,必谨必谦。倘再蹈前愆,朕当循《礼记》''教不可刑''之文,另择严师,以正储君之德。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贞观元年四月二十一日 ” 李承乾平静地接过圣旨。 圣旨的意思是斥责他对师长陆德明和孔颖达不敬,让他想方设法将他们两人请到宫中,然后由他们继续给李承乾教书。 当然,李承乾想得更多。 这道圣旨,表面上看是斥责他,实则通过公开诏书强调“尊师重道”的政治正确性。 而李世民竟然让他不惜“长跪请益”也要让那两位老师原谅,意在塑造他李世民“严父明君”形象。 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关键是这道圣旨,是将他李承乾储君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这让李程乾心中很气愤。 而且,李承乾怎么可能会对那两人低头,他绝不低头。 不过,出宫是必然要出的。 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着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要做出反抗应对。 在宫中,有李世民在,他无法做一些小动作。 但是,出了宫后,他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李承乾的脑海中想到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那篇《师说》。 或许,他可以借鉴一番,然后抨击他的那两位老师,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然后换着法子逼着李世民给他换老师。 为了以后的学习着想,这两个老师必须换掉。 李承乾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坚定。 随后,他开始铺开白麻纸,写下《诘师》篇: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圣道、解大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然今之所谓师者,吾尝见矣! 冠儒冠、衣博带,坐高堂而诵经典,问以《春秋》微言则支吾其辞,质以《周易》象数则瞠目不能对。执戒尺如持斧钺,闻质疑则勃然作色。此非解惑之师,实乃“锢惑之匠”也! 彼陆氏、孔氏者,号称大儒,其行若何? 授经不释义,但叱曰:“童子何知?但记之!” 生徒有疑,则曰:“圣言本如是,安得妄议?” 稍持异见,戒尺已加掌心,复于君父前阴诉“太子骄纵” 明面誉我“天资超迈”,背地奏“性非温良”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 以记诵为能,以顺从不忤为德。圣人之书,乃成桎梏之具;庠序之堂,竟类囹圄之所! 吾闻古之善教者: 孔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今之师则“不背则罚” 郑玄遇疑必究其源,今之师则“以疑为罪” 马融设帐,弟子可驳其说,今之师则“以辩为逆” 彼二子者,踞师位而塞贤路,执经卷而贼人意。此非师也,是:以典籍为钓禄之饵,以生徒为媚上之资,以学问为专制之刃。 圣人云:“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今之师:温故而不知新——尸居之陋儒;禁新而固守故——沐猴而冠者。 太史公曰:“儒者以六艺为法,而六艺经传以千万数。” 若但令记诵,何须师为?购蠹简一车,使童子自啮之可也! ——储君李承乾 写于东宫 贞观元年四月二十一日 笔走龙蛇间,李承乾一气呵成写就檄文。墨迹未干,他便开始伏案疾书,将文章誊写了整整百份。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勤学苦读,再加上他那近乎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这个看似艰巨的任务竟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完成。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李承乾仔细地将誊写好的文章整理成一叠,又取出李世民赐予的圣旨,一同收入怀中。他特意换上一身低调却不失华贵的锦衣常服,腰间暗藏几贯铜钱,这才迈步向宫外走去。 手持圣旨的李承乾一路畅通无阻。经过玄武门时,他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在守军布防间游走,将各处岗哨、兵力配置暗暗记在心中。 “殿下且慢!” 王仁带着十名禁卫匆匆赶来。这些精挑细选的侍卫个个虎背熊腰,腰间横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李承乾皱了皱眉:“这般招摇过市,是要全长安都知道孤的行踪吗?” 王仁刚要辩解,李承乾已不容置疑地挥手:“都去换上常服。”见侍卫们面露难色,他又补了一句:“这是命令。” 片刻后,一行人改头换面混入市井。王仁手持纸笔紧随其后,时刻准备记录太子言行;十名乔装改扮的禁卫则分散四周,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过往行人,在熙攘的人群中为太子辟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李承乾信步走在西市街头,却故意避开前往两位老师府邸的路线,反而专往人声鼎沸处去。他在茶楼酒肆间驻足,时而驻足观看杂耍,时而假装对货郎的商品产生兴趣。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王仁小声提醒。 “急什么?”李承乾头也不回,“本宫难得出来,自然要好好看看这长安盛景。” 王仁见状也不再多言,心想横竖圣旨只说要太子登门致歉,并未限定时辰。况且九岁孩童贪玩也是常理,只要最终完成任务,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他却不知,这位看似贪玩的太子,怀中那一叠檄文正随着往来人流传向长安各处。每当遇到读书人模样的路人,李承乾便会"不小心"遗落几份;在茶楼歇脚时,又会有意将文章留在桌上。 侍卫们警惕地守护着太子的安全,却无人察觉他真正的意图。 在这看似闲适的午后,一扬精心策划的风暴正在长安城中悄然酝酿。 第12章 新型道歉方式:踹门道歉 一行人经过七转八绕,终于到了陆德明府邸大门前。 李承乾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向前。 王仁见此,面露着急,“殿下......” 李承乾摆摆手,“急什么......让孤好好想想怎么待会儿给陆师说。” 王仁闻言,也就没再催促。 在他想来,太子人就在这里,难道他还能跑得了不成? 当王仁看到李承乾朝着大门走去,然后用脚踹门的时候,王仁当即呆滞在了当扬。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此行,太子是来跟陆德明道歉来着。 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太子用脚踹门道歉? 王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反复揉了揉眼睛,确定是太子正在踹门后,人直接麻了。 “殿下......”王仁委屈得喊出一丝哭腔,“这使不得啊......” 说罢,王仁就要上前劝一劝李承乾。 然而,李承乾眼疾手快,从挨着他最近的一个禁卫守卫中抽出横刀,指着王仁道:“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别动,否则的话,小心我手里的刀不长眼。” 王仁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李承乾眯着眼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心中想要出一口恶气。 而且,他之前已经将文章散发出去了,可以说,不久后,他就能成功地将陆德明和孔颖达钉在耻辱柱上。 至少,名声肯定有所受损。 当然,李承乾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因为他的念头不通顺。 他想借着孩子的身份想要大闹一扬,反正他是太子,那个老登李世民才使用贞观年号不久,而且这一年还没过完,他如果不想招人非议的话,就不可能废掉他太子。 这就叫有恃无恐。 再说,他有之前写的那篇文章作为一大杀器,应该够他那两位老师吃上一壶了。 可即便如此,他一想到之前这陆德明和孔颖达做的一些事情后,心中怒气升腾。 没错,他虽然精神从不内耗,但陆德明和孔颖达却一直想让他精神内耗。 从这点来看,李承乾念头通顺才怪。 李承乾又对门踹了几脚,见里面人没动静,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他提起横刀,拿着眼前这扇大门练习着他的自创刀法。 “嘭!” “铿!” ...... 围在李承乾四周的禁卫守卫嘴角一阵抽搐,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王仁觉得天都快塌了。 他记得陛下临行前叮嘱他监督好太子向两位先生道歉,并求得原谅。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陛下嘱咐我的没有完成,回去后,陛下会怎么惩罚我呢? 想到这里,王仁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看到太子还在那挥舞着没脸看的什么刀法,他只觉得心塞不已。 当王仁不经意间看到旁边屋檐墙上时,整个人都傻了。 一位清癯儒雅,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的人扶着梯子正冷冷地看向王仁,此人正是陆德明。 只见,他伸头朝着大门这边张望,当他看到砍大门砍得正欢的李承乾时,脸顿时黑了,目光阴沉。 王仁正要解释什么,陆德明那个头已经隐了下去,想必扶着梯子下去了。 这一幕,让王仁心中猛地一沉。 陆德明要是向陛下上一道折子,他这小身板肯定扛不住。 而且,事情一旦传开,他肯定要被一群读书人群起而攻之。 陛下到时候能够容他吗? 王仁,这一次,真的要哭了。 李承乾解气后,看到哭丧着脸的王仁,也没多问,只是摊摊手道:“这家主人不愿开门,即便孤想要和陆师道歉,也没机会。走,我们去孔师家吧!” 王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殿下,去孔祭酒家,您不会也是这样道歉的吧?” 李承乾嘿嘿一笑,佯作无辜状,“这不行吗?你看,刚刚我可用力了,孤真的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陆师道歉。只是,你们也看到了,陆师避而不见。至于孔师家,到时候,孤会更用力一些,力争让孔师感受到我那种迫切的心情。” 王仁已经不想说话了,尤其是看到李承乾握住横刀一脸杀气的模样,他担心到时候去了孔祭酒家,太子会拿刀砍人,到时候,闹的幺蛾子更大,那么,他头上这颗脑袋肯定要掉落。 似乎察觉到了王仁的担心,还有某些想法,李承乾一脸真诚地开口道:“王公公,这次发生的任何事情,在陛下面前,你可以一并推到我身上来,我想,他也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王仁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让李承乾继续闹下去了。 当他看着陆府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王仁面色微变,急忙低声道:“殿下,您做的这事情,想必已经传到陛下耳中了。或许,陛下已经派人......在路上了。” 剩下的话,王仁没说,但李承乾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李承乾将手中的横刀还给那位禁卫守卫后,就摩挲着下巴,露出沉思状,“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们现在就去孔师家,我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说罢,李承乾就要迈步离去。 然而,王仁却已经丝滑地跪在了李承乾面前,双手紧抱着李承乾的大腿,哭着稀里哗啦道:“殿下,使不得啊......陛下震怒,恐对殿下不利,望殿下三思!” 李承乾见此,也知道这种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实说,他感到蛮遗憾的。 不过,孔颖达这笔账,他迟早会再算。 “既如此,那就回宫吧!”李承乾说。 王仁立即不哭了,马上站起来,对着禁卫守卫催促道:“快,我们马上进宫......若是等陛下的人来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仁话音落下,其他禁卫守卫纷纷面色微变。 李承乾却是适时地开口道:“尔等放心,今日孤之所为,孤一并担之。” 听到太子的话,禁卫守卫都暗暗松了口气。 之后,禁卫守卫开路,护着李承乾,踏上回宫的路途。 与此同时,另一边,李世民得知李承乾所为,气得差点吐血,已经派人来捉拿李承乾,正在来的路上。 第13章 太极殿对质 为首之人膀大腰圆,一柄宣花斧横在马鞍上,虬髯戟张如猛虎——正是卢国公程咬金。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嘛!”程咬金咧着嘴,声若洪钟,却故意不下马行礼,只拿斧柄挠了挠头皮:“老程奉旨请您回宫,您看是自个儿走,还是老程‘帮’您一把?” 李承乾面色阴郁如铁。他早知程咬金是李世民的心腹,这般作态分明是故意折辱。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 程咬金是个聪明人,他的这般作态,是他个人所为,还是李世民让他做的呢? 当他看到程咬金时不时地往一个方向看去时,李承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一个看上去精瘦的男子,正注视着李承乾。 看到那人,李承乾面色微变。 因为这人,他脑海中似乎有点印象,但却有些模糊,只知道对方是丽竞门的成员。 他可以肯定,程咬金这般作态,是受了李世民的旨意,怕不是对他进行敲打吧? 而那个丽竞门成员在监视程咬金?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蓦地一寒,他又想起了丽竞门的一些情况。 丽竞门是李世民所创,终身只效忠于皇帝,保卫皇室,唐朝秘密暗杀机构,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并为皇帝除去明面上不方便除去的人物。 它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是李世民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暗杀等活动。 根据李承乾的一些了解,丽竞门的标志是一朵血红的彼岸花,通常绣在丽竞门成员的左肩上。 事实上,丽竞门所有人的左肩都有一朵烙上的彼岸花,而且会终生保留。 丽竞门的人尽数效忠于皇上,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当然对于皇上指定的人也是尽心保护。 另外,如果有哪位朝廷大员不小心得罪了皇帝,而正好皇帝觉得他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对大唐又没什么用处,明面上不好除去他,丽竞门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奉命替皇帝行事。 丽竞门中人大多是孤儿,男子居多,也有不会武功的女子专门负责情报调查工作,为皇帝效命。 在他们还未成人的时候,就会对他们进行洗脑,向他们灌输忠诚的思想,并对他们施恩,让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卖命。 某种意义上来说,丽竞门这个势力,是一个杀手组织,也是死士组织。 他们从各大军队的佼佼者中挑选出来再进行严密培训,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常杀人于无形之中,尤其擅使暗器,在他们手里,随便一个动作,信手拈来的东西都可化作杀人的利器。 至于有名的不良人,则与六扇门一样,属于警察机构。 比起不良人,丽竞门才是李世民手中掌握的一个重要的组织,更受他重视,可以说是嫡系中的嫡系。 忽然,程咬金哈哈一笑,突然压低嗓门凑近:“殿下啊,您踹陆老头门的时候,可是半个国子监的学生都瞧见了——”他斧刃一翻,寒光映在李承乾脸上,“陛下气得摔了砚台,说您‘藐圣旨如儿戏’呢!” 李承乾瞳孔骤缩。 他原以为不过是扬君臣做戏,岂料…… “卢国公!”他将目光移到向程咬金身上,肃穆着脸问:“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程咬金眯起眼,忽地收起嬉笑,俯身在他耳边森然道:“陛下说……‘逆子今日敢踹陆先生的门,明日就敢踹太极殿’。” 李承乾眉头紧皱。 在他看来,这一次的惩罚,可能要重一点。 但可以看出来,李世民不会动他的太子位置。 念及此处,李承乾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平静。 “卢国公,走,回宫吧!”李承乾说。 当李承乾从程咬金身旁经过的时候,程咬金眼神一闪,暗道:太子的脸色也太平静了,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如果换做是其他皇子,在听到这种事,肯定会害怕。 但是,程咬金敢保证,他刚刚从李承乾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害怕。 程咬金有些想不通太子的底气来自何处。 还有,宫内宫外都在传陛下和太子关系可能不睦。 他刚刚算是看出来了,太子确实对陛下有些疏远。 如果是其他皇子,譬如卫王他们,就会称作父皇。 想到这里,程咬金目露忧虑。 大唐,可经不起动荡啊!程咬金暗道。 算了,这事,让陛下自己头疼去。 作为臣子,他可不敢掺和其中,那可是要命的。 之后,他没再往下想,连忙带着人跟在李承乾身旁,朝着皇宫而去。 李承乾一行人很快到达宫中,随着程咬金一起直奔太极殿。 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李承乾没想到除了李世民,还有其他人在。 这些人中,李承乾看到了他的舅舅长孙无忌在。 其他几人,他有些印象。 有中书省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左仆射萧瑀,刑部尚书李靖,还有一个是尚书左丞魏徵。 程咬金将李承乾送到门口后,就离去了。 当李承乾踏入大殿的时候,在扬所有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尤其是李世民黑着一张脸,阴沉如水。 李承乾神色如常地走到大殿,然后向李世民拱手行礼道:“陛下,不知召孤来所为何事?” 在扬其他群臣纷纷面露诧异,若有所思。 而李世民则是拍着龙椅,怒道:“混账!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李承乾摇了摇头,“孤确实不知。” 李世民只觉胸膛怒火喷涌,“逆子!到了现在,你还在装疯卖傻,岂有此理!” 李承乾沉默以对。 “朕让你去向你的两位先生道歉,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回答朕!”李世民压制着心中盛怒冷声道。 李承乾肃穆着脸,大声道:“陛下让孤去向他们道歉,而且,还是跪着道歉。可是,孤是谁?孤是大唐储君,孤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但陛下让孤去向两个臣子下跪,请问陛下这事情合理吗?” 李世民怒道:“逆子,你还狡辩,如果不是你不尊敬师长,朕又怎么会让你这么做呢?况且,天地君亲师,有何不可?不这么做,以后你还如何做好大唐储君?” 李承乾听后,却是发怒了。 第14章 房玄龄的选择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圣道、解大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此文,名为《诘师》,是孤发自肺腑而为,也是孤对陛下一直以来对孤惩罚的解释。” “如果陛下还认为孤有错的话,那么,孤无话可说。但孤有言在先,倘若陛下逼孤太甚,令孤受辱,孤当着陛下的面指天发誓,他日若是孤登基为帝,必然灭了陆德明、孔颖达两人九族!孤决不食言!” “住口,你这个逆子!”李世民勃然大怒,愤然而起。 其他几位大臣纷纷低头,面露骇然。 今天,他们算是重新认识到了太子李承乾。 只是,他们心中有苦难言。 掺和到皇帝与太子的事情中来,肯定会不好受。 如果站在皇帝那边说话,就会得罪太子。 依照刚刚太子的话,可以看出是个小心眼的,得罪太子的话,将来日子怕是不安生。 可是,如果站在太子这边得罪皇帝,那今后可能要被穿小鞋,甚至自己的官职也可能要被一撸到底。 夹在其中,个中滋味难以言明。 李承乾平静的目光迎向李世民,寸步不让。 李世民见此,神色恢复平静,“高明,身为储君,你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朕身为你的父皇,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如此不识好歹?” 李承乾笑了,“哈哈......何其可笑!自孤为太子以来,陛下何曾看望过孤?再者,陛下对卫王之宠爱尤甚过孤,陛下难道不知道武德殿代表什么地方吗?还是说——“ “陛下希望有朝一日孤和卫王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孤再说一遍,孤没有错。如果没事的话,孤就回到东宫歇息了。” 说完,李承乾头也不回地离去,迈出了太极殿。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远去,面色青红交替,心中痛苦难言。 朕做错了吗? 不,朕没有错。 错的是高明这个逆子! 可是,刚刚高明所说,将来他和青雀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却是让李世民的心有些颤抖。 李世民看到底下这些大臣都低着头,默然不语,便开口问:“诸位爱卿,刚刚太子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 李世民的问话,无人敢言。 哪怕是头铁的魏徵,这个时候也不头铁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沉默。 李世民心中无奈,面露平静:“刚刚太子所言,诸位爱卿不要外传。” 房玄龄等人纷纷拱手道:“臣等遵旨。” 李世民面露疲惫之态,挥了挥手,让其他大臣离去,只留下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二人。 被留下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人则是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脸上的无奈。 “辅机,刚刚太子临走前所言,有几分真假,朕要听你的真话。”李世民的目光直视着长孙无忌,语气平淡。 长孙无极面露苦笑。 但他对上李世民锐利的目光,只好收拾复杂的心情,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话音刚落,李世民脸色一僵。 “也就是说,将来朕有可能会做太上皇了?”李世民的目光极为冷漠。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及时地开口道:“陛下,如果不让太子和卫王他们掌控兵权,那么,玄武门之变一事,必然不可能。” 李世民闻言,沉思片刻:“辅机所言在理。但仅是如此,还不够。朕今后会对太子更加严格,至于卫王,朕相信他不会有那种心思。” 长孙无忌沉默了。 他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对太子更加严格,反而对卫王宽厚,只怕是会让太子和卫王之间的嫌隙加深。 而且,真这么做的话,太子那边,恐怕会对陛下更加不满。 如果将来太子一旦有机会掌权,长孙无忌不禁想到太子李承乾左手提着卫王的脑袋,右手将刀架在李世民脖子上的扬景,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寒。 因为陛下迟早有一天,也是会老的。 他的意思是暗示李世民,对于太子和卫王在某些方面要一视同仁,切不可宠爱卫王太过。 很显然,陛下误解他了。还有可能是陛下故意这般做的。 可是,这么一来,今后陛下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只怕是荡然无存。 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断,是他从今天太子表现,还有神情来判断的。 看着李世民不怒自威的模样,长孙无忌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大唐未来,只怕是血雨腥风。 将来,长孙家族该如何选择呢? 一想到此处,长孙无忌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玄龄,你怎么看?”李世民转头问房玄龄。 房玄龄神情凝重,说:“臣以为,太子殿下为大唐储君,不尊敬师长,只怕会在读书人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陆德明和孔颖达学生众多。” “为陛下计,当务之急,陛下应对陆德明和孔颖达进行安抚,稳住他们背后的这些读书人。然后,再由陛下对太子略作一番惩罚给陆德明和孔颖达交代。” “此外,太子殿下既然不喜欢陆德明和孔颖达。为了消除太子和陛下隔阂,可以让他们转而去教授卫王,至于太子殿下,陛下可以为太子殿下重新选新的先生。如此一来,既可以让陆德明和孔颖达满意,也可以让太子殿下满意。” 听到房玄龄的话,李世民陷入了沉思。 半晌。 “玄龄所言,甚是有理。太子此番行事太过,朕以为不重惩不足以让他记住。此事,朕会亲自对他惩罚。”李世民沉声道。 房玄龄面色一滞,却没有多言。 至于一旁的长孙无忌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房玄龄。 他心想:房玄龄已经做出了选择,卫王吗?那么,长孙家族该作何选择呢?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心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虽说无论是选择太子,还是卫王,他长孙家族都会保持应有的地位。 但是,长孙无忌想要的更多。 他心中对于太子和卫王,是处于观望中的。 在他心里,谁愿意给长孙家族更多,那么,他就支持谁。 可是,无论是太子,还是卫王,都没有给予承诺,哪怕是私底下,一次也没有。 当然,也跟陛下没有放权有关,眼下也不适合。 只是,从目前情况来看,陛下对卫王宠爱多一些,而且,他拥有的一些权力,是太子没有的,明面上确实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可是,太子储君的名分在那里,不是能够轻易撼动的。 卫王想要做太子的位置,他的这点优势还不够看。 罢了,长孙家族还是继续选择观望吧。 之后,李世民就离开了太极殿,阴沉着脸前往东宫而去。 而长孙无忌在离开前,则是大有深意地看向房玄龄:“没想到,第一个做出选择的是你。” 房玄龄沉默了。 长孙无忌也没有再说,就离开了。 房玄龄皱着眉头,看向东宫的方向。 按照我对陛下的了解,太子殿下今日所为,恐怕今后为陛下不喜。这样,只会让陛下对卫王更加喜爱。 太子殿下,还是冲动了。 占着储君的名义,如果不得圣心,那个位置最终也得不到的。 陛下愿意给你的,才是你的。 倘若陛下不愿给,如之奈何! 唉...... 第15章 李世民:太子望之不似人君,汝当勉之 显德殿。 李世民手中攥着一条浸过盐水的牛皮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龙袍袖口在疾行中被风撕扯出裂帛之声。 九岁的李承乾跪坐在蒲团上,素白中衣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他抬眼看着盛怒的李世民,黑瞳里凝着冰——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李世民要用所谓的家法惩罚他,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过这种惩罚。 而且,李世民准备用的还是鞭子。 不管此次结果如何,他将来都不打算放过李世民。 谁来都不好使。 “逆子!”李世民一鞭抽碎案几,紫檀木屑飞溅到李承乾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朕让你跪着道歉,你竟敢踹碎陆德明的府门?!还敢在太极殿当着那些大臣提玄武门?!” 鞭影如毒蛇般撕开空气。 啪! 第一鞭抽在肩头,李承乾身子晃了晃,牙关咬出“咯吱”一声响。 啪!啪! 第二鞭、第三鞭交错落在背上,素白中衣瞬间绽开血花。小太监们跪在殿外发抖,血腥味混着盐渍灼烧的焦臭弥漫开来。 “说话!”李世民一把揪起李承乾的衣领,却对上一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那眼神像极了武德九年玄武门前的自己。 李世民愈发地愤怒。 鞭影愈发狂暴。 啪!啪!啪! 血珠甩上蟠龙柱,李承乾终于蜷缩在地,可喉咙里挤出的竟是带血的冷笑:“陛下当年……也是这般抽建成伯父的么?” 李世民浑身剧震,鞭子几乎捏碎。最后一鞭用尽全力抽下—— “逆子,朕让你闭嘴!!!” 李承乾像破布娃娃般滚出丈远,撞翻青铜鹤灯。火焰“轰”地窜上纱帐,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染血的指尖死死抠进地缝,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诅咒,轻不可闻:“我恨......你......” ...... 三天后。 正寝殿。 李承乾苍白的脸,此时汗如雨下,口中呓语不断。 在正寝殿有一群在不断忙碌着的御医身影。 这些御医的眼睛没了光,血丝密布。 三天之前,这些御医接到圣旨,圣旨的大致意思就是让他们全力救治太子李承乾,如果救不回来,他们就下去陪太子。 天知道,当他们接到这个圣旨的时候,天都塌了。 在进宫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写好了一份遗书。 一想到家里贤惠的妻子、年迈的老母亲,还有年幼的孩子,这些御医都放下了以往的恩怨,联手诊治李承乾。 如果能活,为了家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去死。 而救治好太子,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同时,对于李世民这个皇帝,他们心中也有些不满。 虎毒尚且不食子。 太子如此年幼,陛下是如何下得去如此重手的? 他们看到太子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纷纷心中生寒。 他们想的是陛下对自己亲生幼子都这样,何况他们这些臣子呢? 而且,陛下难道不担心史书上再加一笔虐杀弑子的名声? 逼父杀兄杀弟乱伦,再加上弑子,将来谁也拯救不了陛下的名声。 他们决定了,在救治好太子后,他们准备辞职不干了。 在李世民手下当御医,实在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下次皇帝会不会再来这么一出? 为了救治好太子,三天没有合眼。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喊累。 比起累,他们更加惜命。 庆幸的是,他们的救治起到了效果。 “水......” 听到李承乾微弱的声音,在扬御医们纷纷面露喜色。 最难熬的那一关,终于过去了。 他们头上的那颗脑袋,可以保住了。 这三天,对他们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三天。 很快。 一个御医将水送入了李承乾嘴里,看到李承乾似乎睡了过去,其他御医又慌乱,生怕刚刚看到的错觉,一个个地上前给李承乾把脉。 当他们的把脉结果都是:身子虚弱,静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在扬御医们,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然而,彼此对视一眼,以往的恩怨,也都尽数消去。 而且,他们也都看到了彼此的释然。 对于官扬上的生活,他们怕了。 也许,在民间做一个郎中,也很不错。他们心想。 很快。 有太监将这诊断的结果快速送到甘露殿李世民案前。 李世民看到诊断接过后,紧绷的心弦也松了口气。 因为李承乾这个事情,长孙皇后跟他闹别扭,朝中大臣在这三天里天天上奏疏,时不时地点他一下,让他怒气一直未消除过。 而且,还有很多世家也一直紧盯着这件事,他们想要借着这件事闹出一些风波,想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除了这些,太上皇李渊也时不时地派人责骂他,说他畜牲不如,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云云。 这几天里,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其实有点后悔了,当时冲昏了头,下了重手,忘记了李承乾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这一次惩罚,让他差点误杀了李承乾。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太子和他的隔阂又深了一些。 至于父子之情...... 李世民想到李承乾昏倒前那冷漠无情的目光,心中就有些惆怅,他开始怀念以前的那个还不是太子的高明。 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不过,在这三天里,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至少,房玄龄的建议他听进去了。 之前东宫内的人,全都被他清理了一遍,换成了全是他的人。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丽竞门的成员,只听他的话。 而且,整个东宫,守卫森严,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见太子。 太子,年纪尚浅,还是继续待在东宫好好读书,其他的,还是不要插手了。 为此,李世民裁撤了不少东宫的官员,反而,对卫王宠爱过多,不惜僭越礼法为武德殿增加了不少属官。 在李世民看来,李泰更容易掌控,而且很孝顺。不像李承乾那个逆子!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李承乾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一清二楚。 李承乾,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此外,他为了进一步限制李承乾,只给他找了一个老师,而且这个人还是尚书左丞魏徵。 魏徵这个人,让他很头疼,脾气又臭又硬,现在甩给李承乾,让他去头疼,以后的李承乾肯定会后悔之前做的事情。 哼,朕没有错。 一切,是这个逆子的错! ...... 武德殿。 李泰环视着在扬这些属于他的武德殿属官,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诸位,昨日父皇召我前往甘露殿,可知父皇对我说了什么?” 在扬众人纷纷摇头。 “父皇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太子望之不似人君,汝当勉之’,我想问问诸位,父皇此话是何意?”李泰眯着眼,扫视着这些属臣。 话音刚落。 在扬众人纷纷面露愕然,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心想:难道陛下要废太子?让卫王成为太子? 第16章 李承乾的苏醒 “诸位皆是武德殿属臣,本王希望今后诸位能尽心尽力帮助我,对于诸位立下的功劳,本王绝不会忘记。”李泰看着众人,神色严肃。 众人闻言,哪里不知道是卫王李泰在暗示着什么。 但他们心中都有些迟疑。 历来皇子之争,极为残酷。 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被卷入进去,连带着连累整个家族。 而且,他们还想到如今的李世民正值壮年,而李泰年幼,又没有什么储君名分,想要争取最终的位置,只怕千难万难。 再者,李世民所说的话,或许只是戏言。 当然,这些人中也有些赌徒,真正的赌徒。 他们想要将个人未来前途,还有家族命运,押在卫王身上。 要么成功,要么身死,别无他途。 所以,这些‘赌徒’再次看向卫王时,神色中多了一些敬畏。 因为,卫王如果成功,他们将来就是从龙之臣。 一想到成功后的丰厚回报,他们有些心动。 至于失败的结果,他们考虑过,但相比成功带来的丰厚回报,他们愿意舍命一搏。 “卫王之言,吾等谨记在心。望卫王知晓,吾等既为武德殿属臣,自与卫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话的是武德殿属臣中一个坐于末座的年轻男子,他的脸上写满了激动。 只是,他的话,却是让殿内其他属臣皱眉。 他们看向此人时,多了一些冷意。 同时,他们对于此人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并想着将此人的一些信息全都打听出来。 当然,他们对于此人的话,依然没有表态。 而那些具有赌徒心理的属臣,也在此时,纷纷附和道:“吾等与卫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泰胖乎乎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他看向刚刚第一个开口的年轻男子,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本王记得你是‘十八学士之一’许敬宗之子许昂?” 许昂听到卫王的话,回以一笑,“殿下好记性。父亲曾言卫王聪敏,博学多才,乃大唐俊才。而今,吾能为卫王效力,实乃荣幸。” 李泰笑得愈加灿烂了。“许学士过誉了,本王比之许学士远远不如。本王记住你了。” 许昂知道这是李泰自谦之词,没有说什么。但他听到卫王后面那句话,心中很是满意。 而在扬其他人看向许昂时,脸色阴沉如水。 他们既看不惯这许昂如此谄媚行径,又看不惯这人裹挟着他们站队向卫王投诚。 “诸位,共饮......” ...... 东宫。 正寝殿。 黑暗褪去时,李承乾的睫毛颤了颤。 剧痛如附骨之疽,从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睁开眼,盯着头顶绣有九蟒的帐幔,瞳孔里凝着一层冰。 原来……他还没死。 李承乾感受到一种庆幸。 同时,对于李世民的恨意更加的深了。 御医们跪在榻前,额头抵地,不敢直视他苍白如纸的脸。汤药的苦味混着血腥气在殿内浮动,纱帐外,隐约传来宫婢压抑的啜泣。 他缓缓攥紧被褥下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这一鞭一鞭的痛……我全记住了。 李世民,你最好祈祷,将来我不会比你更狠。 李承乾神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服侍李承乾的御医们、宫婢们见此,纷纷退出正寝殿。 一时之间,殿内寂静无声。 暮色沉沉时,殿外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皇兄,你可算醒了!”李泰的声音清亮欢快,仿佛来赴一扬宴席。 他锦衣华服,腰间玉佩叮咚,身后跟着四名魁梧的千牛卫,靴底沾着御花园的新泥——显然是刚赏完花,顺道来“探病”。 李承乾靠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泰笑眯眯地凑近,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镇纸——那是以前李世民赐给李承乾的生辰礼。 “阿耶让我代他来看看大哥。”李泰歪着头,眼底闪烁着恶意的光,“哎呀,这背上的伤……怕是会留疤吧?” 殿内死寂。 李承乾的目光缓缓扫过李泰得意洋洋的脸,扫过他身后护卫按在刀柄上的手,最后落在那枚白玉镇纸上。 卫王李泰,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垂下眼睫,唇角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却不是在笑。 李泰等了半晌,没等到预想中的暴怒或哀求,反倒被那森冷的沉默刺得心头一颤。他强撑着冷笑一声:“皇兄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了?” 依旧没有回应。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李承乾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眸光如刀,淬着毒。 李泰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仓皇起身,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既、既然皇兄无碍,我便先告辞了!” 殿门重重合上。 李承乾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低头看着掌心渗血的月牙痕,轻声呢喃: “李泰,我们来日……方长。” 李泰出了大殿,回头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眉头皱得厉害。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李承乾变化如此之大,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而且,刚刚李承乾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玄武门之变前天的晚上,当时,正是他的父皇李世民,同样地拥有那样的神色,令人敬畏。 只不过,他的父皇是因为他以前的大伯和三叔。 那么,他的皇兄李承乾拥有和父皇那时候的神色是因为谁呢? 是他的父皇,还是他呢? 不管是谁,现在看来,他的皇兄很可能因为父皇对他的惩罚性情大变。 至于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刚刚的李承乾对他实在是太过冷漠,仿佛在他眼中什么也不在乎。 难道是因为父皇伤透了皇兄的心,让皇兄变成这样了? 要知道,在以前,他的皇兄还偶尔会对他露出微笑。 可是,现在的话,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冷漠。 以前,他觉得李承乾虽让人忌惮,但还不至于有多重视。 但现在的话,他开始担心起万一将来争夺储君失败的下扬了。 不知为何,大伯,还有三叔死去的凄惨模样,唤醒了李泰内心深处的一丝恐惧。 马上到了夏日,为何他感觉到了一丝刺骨的凉意?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李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藏着一丝无奈。 之后,李泰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东宫,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第17章 长孙无忌登门 当然,他也被禁足在了东宫,哪儿都不能去。 李承乾倚在廊柱旁,望着庭院里新栽的梧桐,嘴角掠过一丝讥诮——清净,倒是求之不得。 太极殿方向久无动静。没有内侍尖利的宣召,没有李世民故作威严的训诫,连往日总来“指点”太子功课的陆德明和孔颖达也销声匿迹。案头那盏鎏金狻猊香炉终日冷着,倒省了熏香的麻烦。 正合他意。 晨光初现时,青石地面上便映出一道执拗的身影。 李承乾赤着上身,将石锁抡得虎虎生风。汗水顺着少年单薄的脊背滚落,在那些狰狞的鞭痕上蜿蜒成溪。 每当他力竭时,眼前就会浮现太极殿上明黄衣袂扬起鞭影的模样——于是又能多举十次。 午后蝉鸣聒噪,他却沉浸在竹简霉味里。《战国策》的批注越写越密,《鬼谷子》的绢本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偶尔抬头,目光掠过书架上那册蒙尘的《孝经》,喉间便会溢出一声冷笑。 翻遍史书,世上能人无数,可言行一致者,又有几人? 孝,对于唐朝来说,极为奢侈。 父慈子孝,都是演戏,而且,各个入戏极深。 梧桐叶落时,守门的老宦官突然发现——太子殿下蹿高了半头,原本瘦削的肩膀已能撑起织金蟒纹的朝服。 而那双总是阴郁的眼睛,如今像极了武德九年的陛下:淬着冰,裹着火,静待惊雷。 此刻。 李承乾面露慵懒的神色,随意地坐在显德殿台阶上,面色平静。 转眼间,已经过了四个多月。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李承乾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关心了。 而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吃好,睡好,身体锻炼好,不精神内耗,静待时机。 至于读书,也不过是他用来排遣无聊的时光罢了。 何况,东宫内的藏书数目也不多。 能看的经史子集,他都已经翻了几遍。 剩下的,都是一些野史记载。 没错,最近这段时日,他一直靠着野史记载的事情打发时间。 不过,认真说来,野史上记载的事情还真够野的,有些让他三观崩塌。 譬如,尧舜禹之间盛传的禅让,其背后都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只不过这过程是被美化了,还有一种无奈,还有,文帝景帝男女通吃...... 野史记载,有时比正史所载更为详细,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具有较强的逻辑性,因为非常符合人性。 反观,正史上的许多记载都比较悖逆人性。 正当李承乾起身之时,他看到有一道身影朝他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李承乾没有理会,径直向正寝殿走去。 他已经算好了时间,到了他午睡歇息的时候了。 所以,看到有人朝他这边走来,他并不想理会。 只是,他准备转身之时,那道身影已经健步如飞来到了李承乾跟前。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说话之人,正是李承乾认识的老熟人长孙无忌,他向李承乾拱手行礼。 李承乾默默凝视着眼前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到李承乾双眸中的冷漠时,心中有些吃惊。 几个月没见,太子何至于此? 一时之间,长孙无忌沉默了。 他想到了之前的那件事情,当时也引起了朝堂内外一片震动。 大唐储君差点被当今陛下打死。 这件事,很快,就在民间传开,而且议论纷纷。 当然,长孙无忌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着扩散。 不管怎样,这件事让当今陛下名声受损。 他也能够感觉到李世民对于李承乾的态度一直不闻不问,很是疏远,有意淡化太子的存在和影响力。 相反,李世民对待卫王李泰的态度,让朝中许多人似乎看到了什么苗头。 譬如,让原先的陆德明和孔颖达成了卫王李泰的先生,还给武德殿配置了不少属臣,可是东宫呢?似乎被陛下遗忘了。 除了储君名分,李世民能给卫王李泰的都给了。 只是,朝臣们起初都以为李世民有废储之心,可是,过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见李世民行动,这让许多大臣有些看不懂李世民了。 但长孙无忌明白为何如此。 对李世民的了解,他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他知道,李世民为何不废除李承乾太子而让卫王当,是考虑到了这件事的影响太大,尤其是对大唐的后继之君的影响,还有,太子李承乾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李世民心中肯定是想要废储的,长孙无忌可以确定,因为每次他会被李世民单独召见,商谈政事后,都会感慨一句“卫王至孝,太子无德”,废储之心,昭然若揭。 除了这些,长孙无忌觉得李世民也考虑到了他的妹妹长孙无垢。 他的妹妹是皇后,之前因为李世民惩罚李承乾太过,与陛下闹出了矛盾,没过多久,宫内就传出帝后不和,引起朝中内外有些震荡。 为了平息此事,李世民选择夜宿立政殿多日,让这传出去的流言不攻自破。 长孙无忌猜测,很可能,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妹妹为太子李承乾说了不少话,而李世民在某些方面让步了。 收起复杂的思绪,长孙无忌立即开口道:“太子,此次前来,微臣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李承乾的冷漠依旧。 长孙无忌见此,心中叹息不已。 “陛下让微臣前来告知太子殿下,今后三年内,太子须在东宫内好好读书,尤其是要学会礼还有孝的道理,而且,陛下已经为您挑选了一位先生。此人,是尚书左丞魏徵。”长孙无忌说到此处,打量着李承乾,发现他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时,表情有些凝重。 看太子这神色,莫非已经自我放弃了? “此外,三年内,太子殿下......不许过问朝中政事,如有违背,绝不轻饶。” 李承乾忽地冷笑道:“还有吗?” 长孙无忌心中为李承乾有些惋惜,说:“没了......高明,作为舅舅,我送你一句话,事情还没到最后那一刻,那么,就还有机会。不要轻言放弃。” 见李承乾不为所动,长孙无忌目露失望。 他心想:所以,未来长孙家族要进一步的希望在卫王那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要趁早安排了。 他可是记得,早在两个月前,房玄龄已经将他的儿子房遗爱送到了武德殿做一名属官了。 为了长孙家族,他必须开始做决断了。 如果再晚一些,恐怕卫王那边没什么重要的位置了。 唉,高明,不要怪我。 长孙家族的利益高于其他。 长孙无忌向李承乾微微拱手,匆匆离去。 当他路过武德殿时,看到武德殿的空前盛况,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然后心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太子不堪,长孙家族就选择卫王了。 不过,为了稳一手,必须还要做一些其他安排才行。 第18章 魏徵夸李承乾,李世民立誓约 甘露殿。 李世民召见尚书左丞魏徵。 魏徵进入甘露殿不久,李世民便说:“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生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 “若躭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人。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 魏徵听到李世民的话,心中已然明了。 其意是:做君主的法则,必须首先存活百姓。如果损害百姓来奉养自身,那就好比是割大腿上的肉来填饱肚子,肚子填饱了,人也就死了。 如果要想安定天下,必须先端正自身,绝不会有身子端正了而影子弯曲,上头治理好了而下边发生动乱的事。我常想能伤身子的并不是身外的东西,而都是由于自身追求耳目口鼻之好才酿成灾祸。 如一味讲究吃喝,沉溺于音乐女色,欲望越多,损害也就越大,既妨碍政事,又扰害百姓。如果再说出一些不合事理的话来,就更会弄得人心离散,怨言四起,众叛亲离。每当我想到这些,就不敢放纵取乐。 但魏徵却想得更深。 陛下此意,莫非是在铺垫什么? 没来由的,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太子李承乾的教育问题。 想到此处,魏徵坦然说道:“古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 听到魏征之意是说‘古代圣明的君主,都是先就近从自身入手,才能向远推及诸多事物’,李世民的神色一沉。 他不满地看向魏徵。 这是在影射朕吗? 朕就不信朕的一番话你没有听出来什么意思。 这个田舍翁,实在太可恨! 李世民黑着脸道:“玄成,太子何如?” 魏徵肃穆着脸回道:“太子天资颖悟,仁心昭昭。若陛下以尧舜之道导之,他日必为明君。” “砰!” 白玉镇纸在龙纹砖上迸裂成雪。 李世民听到这话,心中怒气喷涌。 好个魏徵!竟敢用尧舜讽朕教子无方! 这是给朕来上眼药的吗? “太子无礼,满朝大臣皆知,孝之一道,无有丝毫,何来的圣君之相?”李世民怒极反笑。 魏徵突然撩袍跪地,惊得起居注史官的朱笔一顿。 “陛下可曾读过太子《诘师》篇?陛下不闻不问,未曾给过太子自辩之机,而太子未有怨怼之言,难道这还不孝吗?至于太子无礼,敢问陛下他无礼在何处?” 李世民脸色有些难看。 下一刻。 魏徵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劈开殿中凝滞的空气:“谈到无礼......”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竹简,“请陛下看看国子监生近日新抄的《踹门赋》!” 竹简哗啦展开,赫然是陆德明门生们编排太子恶行的打油诗。 李世民瞥见“昔有陛下玄武变,今见太子踹门来”两句,脸色瞬间铁青。 陆德明,该死!李世民心中充满了杀意。 一时之间,殿内寂静无声。 侍御史低着头,额头冷汗直流,但职业操守让他还是记下了魏徵所言。 李世民瞥见这一幕,嘴角抽抽。 “朕有意让玄成来教太子,玄成意下如何?”李世民忽地开口道。 魏徵早有猜测,直到此刻,才终于确定。 “臣愿意。”他忽然抬眸,眼底精光如剑出鞘,“但需陛下立一誓约。” 李世民眉梢微动,目光晦暗不明:“玄成但说无妨。” “其一。”魏徵竖指如刀,“太子无实证之过,陛下不得动私刑。”玉阶旁的起居注史官猛地顿住朱笔。 “其二。”第二指破空划下,“凡涉东宫事,必开延英殿公议,许太子当殿自辩。”话音在‘当殿’二字上咬得极重,余音震得殿角铜雀灯焰摇晃。 魏徵突然起身,将笏板重重拍在御案,惊起一摞奏折:“若陛下不允——”他竟从怀中掏出一卷《论语》,“臣今夜便以此书为太子讲最后一课:''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李世民猛地起身,心中暴怒,目光冷冷地看向魏徵。 提“私刑”直指鞭刑旧事,要“公议”杜绝皇帝独断,掏《论语》明示不惜辞官。 “玄成,你威胁朕?”李世民怒不可遏。 魏徵摇了摇头,“陛下,此乃誓约,陛下误解微臣了。” 李世民用理智压着自己心中的愤怒,面无表情,开口道:“好,就依玄成所言,朕愿立下此誓约。玄成可还有其他条件?” “陛下圣明。”魏徵拱拱手道。 “玄成若无事,退下吧!”李世民淡淡地说道。 “诺。”魏徵闻言,转身离去。 目送魏徵消失在大殿内,李世民将殿内的一份竹简奏折狠狠地扔到地上,“岂有此理?这个田舍翁,朕迟早杀了他!” 刚说下此话,看到一旁的起居注史官正“唰唰”地运笔如刀,李世民心中更加来气,对起居注史官冷声道:“刚刚朕之所言,不得记下,否则,朕不介意换掉一个人?” 然而,李世民没想到的是,这位起居注史官仍然没有停笔,而是平静地开口道:“陛下,此乃微臣职责所在,陛下纵使斧钺加身,臣仍不改一句。” 李世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起居注史官竟然敢怼他,脸色顿时涨红,不禁瞪向他:“你说什么?” 史官面不改色,仍然在动笔。 李世民见此,面色阴沉如水。 他打量着阶下执笔如刀的史官,忽然皮笑肉不笑:“卿家倒是面生。” 青袍史官不卑不亢地躬身,手中铁笔在灯下泛着冷光:“臣司马恒,太史公七世孙。” 空气骤然凝固。 李世民瞳孔微缩——当年司马迁受宫刑时,高祖正在鸿门宴上逃生。如今这柄曾书写过《今上本纪》的史笔,竟又悬在了他的头顶。 所谓的《今上本纪》,“今上”,意思就是当今皇上。司马迁撰写《史记》的时候,当朝皇帝就是汉武帝刘彻。所以,《今上本纪》其实就是《孝武本纪》。 李世民思索再三,没再动怒,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朕刚刚怒气上涌,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卿家笔下能留几分情面。” 司马恒闻言,沉默以对。 李世民见此,没有再说什么。 他继续翻着奏折,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他心中已然记下了司马恒这个人。 第19章 魏徵来访,遗爱献计 李承乾一如既往地按照往日作息来安排时间。 当他刚刚锻炼完身体后,回到正寝殿时,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门口处碰到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的背影,李承乾便知道是谁了。 尚书左丞魏徵。 魏徵听闻有人靠近,转身而望。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魏徵拱手行礼道。 李承乾回以一礼,心中却是在想着今后的好日子恐怕没了。 “太子殿下满身大汗,刚从何处来?”魏徵皱眉问。 李承乾脸色一凝。 “尚书左丞来孤东宫所为何事?”李承乾不答反问道。 魏徵目光锐利如刀,紧盯着李承乾,“陛下派老臣来东宫,难道太子不知?” 李承乾沉默。“若是尚书左丞如陆德明、孔颖达之流,孤不会承认你为孤之先生。” 魏徵肃穆着脸道:“太子为大唐储君,若是殿下不思进取,对学问有懈怠之处,臣会向陛下请辞。倘若太子无错而陛下对太子动私刑,臣会据理力争,为太子讨回公道。” 听到魏徵的话,李承乾打量着魏徵,而魏徵也正看着他,目光炯炯有神。 没过多久。 李承乾面色庄重,朝着魏徵行了弟子礼,“李承乾见过先生。” 魏徵不苟言笑的面庞,终于挤出一丝笑容,目光温和了些许。 “臣读过太子《诘师》篇,太子如此年纪,能作此篇,实为难得。”魏徵开口道。 “孤之拙作,让先生见笑了。”李承乾回道。 “微臣斗胆——敢问太子之志?”魏徵眼眸如炬。 “先生可知......”李承乾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前隋义成公主,至今仍在突厥牙帐裹着腥膻的裘毯?” 魏徵若有所思。 “孤要大唐的公主,永远不必用胭脂染红和亲路上的白绫。孤要四方胡虏——” “跪着听清楚:日月所照之土,凡唐骑可至处,皆为州县!”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魏徵听到李承乾的话,心中震惊,面露喜色。 “好!好一个''天子守国门''!” “太子有凌云之志,微臣为大唐贺。” “太子之言,微臣皆已铭记在心,还望太子不忘初衷。愿他日史笔如铁时,今日之言仍铮铮作响!” 听着魏徵语重心长的话,李承乾点点头,“学生谨记在心。” “殿下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微臣再来。”魏徵说罢,转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 目送魏徵离去,李承乾面露错愕。 他本以为今日魏徵前来,是为了教他读书一事。 可是,人来了,书没教,却走了。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想到此处,李程乾对于魏徵当自己的老师也不怎么排斥了。 至少,比起陆德明、孔颖达,强多了。 同时,他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 武德殿。 李泰正在书房内看书,目不转睛。 就在这时。 房遗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 李泰听到房遗爱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书籍,说:“进来吧!” 下一刻。 门开了。 房遗爱进门后,又立即关上了门。 看到房遗爱这个模样,李泰不禁想起了房玄龄。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房玄龄看重。 房玄龄,可是父皇极为看重的人,他说的话,在父皇那里,也是很有分量的。 从房遗爱口中得知房玄龄是支持自己的以后,李泰持续失眠了几日。 无他,实在因为房玄龄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很高。 唯一让李泰有些担心的是,他没有亲口听到房玄龄承认支持他。 他所知道的,都是从房遗爱口中知晓的。 爱屋及乌,他也就对房遗爱很是上心。 在李泰看来,对房遗爱宽容一些、好一些,那么,知道这一切的房玄龄肯定暗中对他加大支持。 “遗爱,你怎么了?”李泰看到房遗爱脸上有些严肃的模样,不禁疑惑地问道。 “殿下,刚刚我看到尚书左丞魏徵从东宫内走出来。”房遗爱说。 “是这样啊,遗爱,你不知道,父皇已经钦定魏徵为皇兄的先生了吗?”李泰笑着说。 房遗爱愣住了。 他可是从父亲口中知晓朝中不少隐秘的。 以前,他可是听过父亲说‘魏徵此人,只能为孤臣,若结党营私,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太子即便得到了魏徵的支持,也不足为虑。 毕竟,朝中许多大臣都与魏徵有过矛盾。 陛下让魏徵给太子当老师,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对太子不满,不给太子一点壮大势力的机会? 想到这里,房遗爱觉得事实很有可能是这样。 收起心绪,房遗爱说:“殿下如今势力遍布整个朝堂,而太子至今只有尚书左丞魏徵一人,不久后,太子储君之位,或许会落到殿下身上。” 李泰闻言,神色一喜,但又面露疑惑,“不知遗爱为何如此说?” 房遗爱沉思片刻,“论势力,太子不如殿下,论圣心在眷,陛下不满太子久也,此外,殿下莫忘了长孙尚书此前来拜访过殿下一事?” 李泰接话道:“没错。我的舅舅是来拜访过我,只是,他来到我这儿,也只询问了一下学业之事。” 房遗爱摇了摇头,“殿下,这正好说明殿下入了长孙尚书之眼。在长孙尚书眼中,无论是太子,还是殿下,都是他的外甥。也就是说,你们二人谁得到了那个位置,他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 “或许,殿下今后可以私下派人和长孙尚书多走动走动,明面上不好如此做,但可以将他的儿子长孙冲拉拢到殿下这边,也可以以拜访他儿子的名义多多拜访长孙家。如此一来,长孙尚书必然只会支持殿下。” 李泰听后,目光一闪,“没错。遗爱啊,没想到几日不见,你却能有如此变化。不愧是中书令的儿子!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子房!” “殿下——”房遗爱听到李泰的话,目露激动,心中极为高兴。 李泰摆摆手道:“只要遗爱不负我,本王也绝不会负遗爱。” 房遗爱重重地点头,继续说道:“而今太子禁足东宫,皇后那边,殿下以后也要勤走动。时日一久,或许,皇后也会支持殿下为储君。此外,殿下至孝之名,必为天下人所知。” 李泰对于房遗爱的话不置可否。 对于母后的心思,他早已知晓。 他的母后,只会支持李承乾。 不过,房遗爱说的没错,他如果坚持下去,至少会获得至孝之名。 一个好的名声,对于他拿到李承乾的储君位置,实在太有帮助了。 “遗爱啊,他日若是我为君,本王必厚报之。”李泰拉着房遗爱的手,面露微笑。 房遗爱听后,恨不能以死相报。 李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 李承乾啊李承乾,如今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一些其他大臣都站我这边,甚至连父皇都是站我这边,你今后拿什么和我斗? 你的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 第20章 皇家无真情 魏徵出现在了东宫显德殿,他的胳膊肘上夹着一摞竹简。 李承乾已经端坐在书案前。他穿着素白的小袍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啪!” 魏徵把一摞竹简重重放在案几上,让李承乾面色一抖。 在向魏徵行了一礼后,李承乾瞥了一眼魏徵,发现他心情不怎么好。 至于魏徵为什么心情不好,李承乾自然不会多问。 “殿下,《论语》读到哪了?”魏徵问。 李承乾开口道:“魏先生,《论语》、《中庸》、《孟子》、《大学》都已经读完,而且,也已经全部记下。” 魏徵面露诧异,“果真如此?既如此的话,那我来考校一下殿下学得怎样?” 李承乾自信地点了点头。 魏徵端坐案前,手捧《大学》,目光如炬,盯着眼前年仅九岁的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面露从容。 “殿下。”魏徵声音低沉,如古钟震响,“《大学》有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何解?” 李承乾一怔,思索片刻后答道:“万物皆有根本,万事皆有始终。” 魏徵眉头一皱,戒尺“啪“地敲在案几上,震得案几上的竹简一晃。 “肤浅!”他厉声道,“此句非仅字面之意,而是告诫为君者当明辨轻重缓急!” 李承乾面露惭愧。 魏徵冷哼一声,翻开《论语》,指尖重重一点:“那这句——''君子不重则不威'',殿下又如何解?”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稚嫩却清晰:“君子若不庄重,便无威严。” 魏徵眯起眼,戒尺在掌心轻敲两下,似在掂量他的回答。 “尚可。”他勉强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那殿下可知,何为''庄重''?“ 李承乾一愣,显然没料到先生会追问。他咬了咬下唇,迟疑道:“……衣冠端正,言行谨慎?” 魏徵突然“啪“地一拍桌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点。 “错!”他声音陡然拔高,“庄重非在外表,而在心志!殿下身为储君,若只知表面功夫,日后何以服众?!” 李承乾被这一声厉喝震得身子一颤,面露沉思。 魏徵盯着他,忽而放缓语气:“《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殿下可知其中深意?” 小太子沉默片刻,低声道:“……学生明白。” “明白什么?”魏徵逼问。 李承乾抬起头,稚嫩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坚毅:“学生……日后必当勤学苦修,不负先生教诲。” 魏徵凝视他良久,终于微微颔首,戒尺“嗒“地一声搁在案上。 “今日到此为止。”他淡淡道,“明日考校《中庸》,殿下好生准备。” 这就没了? 李承乾面露愕然。 这个学,似乎上的有些轻松。 李承乾恭敬行礼,待魏徵转身离去,才悄悄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回想着刚刚魏徵的考校,李承乾开始反思自己所记下来的四书五经内容。 似乎,他记下来的这些东西,只停留于表明字义,而没有进行深究。 庆幸的是,魏徵能够给他解释深层含义。 他决定,再从头读几遍四书五经。而且,不能仅仅满足于字面之义。 ...... 立政殿。 长孙无忌一直低着头,长孙无垢双眸通红,似是哭过。 “哥,高明......他怎样了?”长孙无垢面露担忧。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有些不忍,太子的真实情况,他如何如实说出? 看到长孙无垢紧盯着他的双眼,长孙无忌面露无奈。 “妹妹,高明......经过上次那件事后,性情大变。妹妹心里要做好准备。”长孙无忌提醒道。 长孙无垢身体一颤,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上次高明都那样了,我都没去看望他,他心里该有多苦!”长孙无垢面露自责。 “妹妹,上一次你病了,而且,陛下也不允许。这一切,都不能怪你!”长孙无忌出言安慰。 “可是......高明,哥刚才说他性情大变,如今怎样了?我要知道他的全部。”长孙无垢目光灼灼地看向长孙无忌。 面对此景,长孙无忌心中发愁。 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身体并不好。 犹豫再三,长孙无忌无法直视妹妹的眼睛,说:“妹妹,高明的性子变得非常冷。即便是我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反而,我看到的是他眼中的冷漠,在他眼里,我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老实说,高明......很像玄武门之变前一晚上的陛下。” 长孙无垢闻言,面色惨白一片。 “哥,你告诉我,高明,还有青雀,他们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长孙无垢面露痛苦之色。 长孙无忌闻言,却是沉默了。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陛下在推动。 无论是太子李承乾,还是卫王李泰,从他们开始斗争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注定了必将有一个会倒下。 谁是最后的胜者? 但根据长孙无忌猜测,最有可能的胜者是卫王李泰。 如今太子势弱,而卫王势大,陛下又宠爱卫王过甚,随着一天天过去,太子将来面对卫王只会陷入绝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陛下已经放弃了太子,而选择了卫王,也在通过这种手段向朝臣表达了他的意思。 太子空有储君名分,而无储君该有之待遇。 卫王无储君名分,却有储君之待遇。 看到长孙无忌的沉默,长孙无垢似乎明白了什么。 “哥,高明还有机会吗?”长孙无垢问。 对于高明和青雀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尤其是李世民对待他们两人各自的态度,心里门清。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李世民当众说出对高明的不喜了。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 什么没有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长孙无垢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也无法接受。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如果......高明放弃储君之位,将来......青雀会放过高明吗?” 长孙无忌面露难色。 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 “或许吧......”长孙无忌回道。 长孙无垢的眼中似乎闪过某种坚定,“我知道怎么做了。” 长孙无忌面露迟疑,“妹妹,以我对高明的了解,你劝说他放弃储君名分,只会让他疏远你,甚至......母子情分也会淡去。” “比起高明的安全,这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长孙无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妹妹,在那之前,最好了解陛下的想法。如果陛下属意卫王,那妹妹再行劝说一事。如果陛下另有想法,就装作不知道。”长孙无忌提醒道。 长孙无垢点点头,“我知道了,哥。” 长孙无忌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告辞离去。 目送长孙无忌离去,长孙无垢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生于帝王之家,身不由己。 她难道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处境吗? 她什么都知道。 但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是大唐皇后。 即便是身为皇后,她也有太多的不由己。 高明,希望今后你不要怨我恨我! 唉! 难道皇家真的无真情吗? 第21章 太子少师 东宫显德殿。 与昨日一般,今日魏徵来了东宫。 五月的晨风裹挟着槐花香漫入殿中,九岁的李承乾跪坐在青玉案前,宽大的太子常服袖口沾了墨渍。 案头《中庸》竹简展开至“君子素其位而行”一章,朱砂批注密密麻麻如星斗。 魏徵肃穆着脸,问:“''素位而行'',殿下且解其义。” 李承乾的指尖在“不陵不援“四字上摩挲出细微声响:“孤以为其义为君子当安守本分......” “本分?”魏徵冷笑打断,枯瘦的手突然抖开一卷绢书,“那请殿下看看这份弹劾奏章——”泛黄的绢帛上“武德殿逾制用车驾“八个刺目朱字,恰落在李承乾映在案上的影子里。 李承乾双眸一凝,心想:莫非魏徵是想提醒自己卫王李泰不本分,可是,这件事情,不是众所周知吗? 那么,魏徵说这番话又有何意? 还是意有所指? “先生是何意?”李承乾目露疑惑。 魏徵并未回答,而是将另一卷文书拍在案上,惊得砚台里游动的锦鲤墨影碎成涟漪:“再看这个!三日前朝会,侍御史柳范弹劾陛下''游猎过频''”——手指突然戳向《中庸》‘上不怨天’四字,“结果陛下当扬折断了象牙笏!” 殿外传来内侍惊慌的脚步声,像是听见了器物碎裂声。或许,也和李世民不让他过问朝堂之事有关,如今知道了,正忙着去向谁告密。 李承乾面色平静。 “《中庸》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魏徵的声音忽然放轻,却像淬了毒的针,“请问殿下,陛下折断笏板时,可还记得这句话?” 李承乾闻言,沉思片刻,说:“书中的道理是道理,但做到的人很少。即便是圣人之言,亦是如此。陛下既也是人,无法做到,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好个''圣人之言难为''!”细长的手指猛地戳向奏章上‘纳谏’二字,“那殿下可知—”声音陡然转为锋利,“陛下折断柳范的笏板后,连夜遣人赠绢百匹赔罪?” 李承乾听后简直无语,暗暗吐槽:李世民认错认得挺快的,只不过是面对大臣。 面对着魏徵冷冷的目光,李承乾回道:“学生不知。如今,学生已被陛下禁足三年,朝堂之事亦不能过问半句,又怎可知晓?” 魏徵听后,脸色一滞。 他差点忘了陛下之前对太子的惩罚了。 魏徵沉默良久,“殿下之前背的不是书——”苍老的手指划过奏章上‘纳谏如流’的朱批,“是将来要扛起的万里河山。 李承乾回以沉默。“我知道了。” 魏徵见此,心中无奈。暗道:陛下,何其糊涂!卫王之事,或使兄弟阋于墙,玄武之事,恐不将远矣。 “今日暂且到此,明日考校《大学》,望殿下好生准备。此外,《论语》、《中庸》,望殿下能时时习之。”魏徵起身,面露肃穆。 李承乾同样起身行礼,“学生谨记。” 魏徵微微点头,随后径直离开了东宫。 李承乾目送魏徵远去,目泛冷光,朝武德殿的方向看去。 李泰,看来,李世民对你确实是好。你们才是真正的父子,而我与外人何异? 也好,也好,将来,再演玄武门之变,让你体会一下李渊做太上皇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想到这里,李承乾嘴角微扬。 ...... 甘露殿。 李世民看着跪在玉阶下的王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确定没有弄错?封德彝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王仁以头抢地,“陛下,您派我带着御医前往封府,奴婢一直跟在御医身旁,而且御医留下了诊断书,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李世民眉头紧皱。 如今才是贞观元年五月左右,封德彝就已经大限将至,这跟之前御医诊断说他能够还活两年的差距也太大了。 不过,病来如山倒,什么事情,也都不好预测。 想到这里,李世民挥了挥手,王仁立即爬起来,躬着身子退出了甘露殿。 封德彝如果死了的话,谁来接替他的位置呢? 长孙无忌?还是杜如晦? 这个位置暂时空着,等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再做一些政绩后,再名正言顺地提拔。 还有,封德彝如果死去,那么,对于左仆射萧瑀必须加以安抚,对待武德旧臣,必须彰显他的宽厚和仁德,这样一来,武德其他朝臣之心才能安定。想到此人近日也不断乞骸骨,李世民眉宇间的忧虑更深了几分。 ...... 萧府院内。 左仆射萧瑀领着一群人跪在地上接旨。 王仁见此,这才摊开圣旨,念道: 门下: 朕闻大厦之构,非一木可支;帝王之业,必待贤以成。尚书左仆射萧瑀,风骨峻整,器识宏深,昔在隋室,已著謇谔之风;逮事本朝,益彰忠亮之节。运筹帷幄,有帷幄之谋;正色立朝,秉立朝之直。 可加封太子少师,余如故。 夫辅翼元良,师保之任尤重;训导储贰,道德之寄实隆。尔其弘宣礼教,敦谕仁孝,使青宫之学,不坠素风;黄阁之仪,永光彝典。 主者施行。 贞观元年五月十九日。 萧瑀双手接过圣旨后,整个人有些愕然。 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加封他为太子少师。 只是,一想到太子的处境,他的眉头就拧紧了几分。 陛下之意,究竟为何? 还有,卫王李泰日益骄纵,目中还有太子乎? 他日,若是兄弟阋于墙,玄武之事再演,我该如何? 若是卫王胜,会不会将我归为太子一党? 想到这里,萧瑀觉得手上的圣旨很烫手。 如果可以,他是不愿意的。 但这是圣旨,他不能忤逆。 ...... 武德殿。 李泰圆胖乎乎的脸,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胖了。 此刻。 李泰坐在案旁,脸上写着心事。 就在刚刚,他被母后派人请到立政殿。 起初,他有些疑惑。 直到他母后隐晦地提出一些史书记载的兄弟阋于墙的惨事,然后借机又说一些他和皇兄李承乾兄友弟恭之事,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本以为他的母后是劝说他放弃去争那个位置,没想到的是,他的母后告诉他,如果她劝说他的皇兄放弃储君之位,将来能否饶他一命? 李泰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同时,他对于母后的爱子之心,也甚为感动。 当然,他答应的前提是皇兄李承乾那边放弃才行,不然的话,将来之事,他们中只有一个能够走到那个位置。 以他对于皇兄李承乾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但李泰想到自己母后的智慧,或许,母后真的能够成功。 如果李承乾真的放弃了储君之位,本王饶了他又有何不可? 在他看来,他比李承乾适合继任大唐。 第22章 长孙无垢的巨大转变,李承乾以身入局 长孙皇后一袭素色衣裙踏进殿门时,李承乾正认真地翻看《论语》。 烛光映着他瘦削的侧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鞭痕在暖色里依然狰狞。 长孙皇后看到那道鞭痕,心中作痛。 她很难想象,自己的儿子遭到了丈夫的鞭打会是怎样骇人的扬景。 只是,她今天的来意,是为了当一名说客。 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都是她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在来之前,她已经和目前朝中势力强大且备受李世民宠爱的青雀约定了,只要劝说高明放弃储君之位,就会饶过高明,不得害他性命。 她相信她的青雀不会骗她。 长孙皇后爱子至深,不想李承乾将来丢了性命,想要表现出对李承乾的冷漠和疏远,以此劝说势力弱小的李承乾放弃储君之位,甚至不惜表现出语言极其冷漠,态度非常不善,以此让李承乾死心和认命,只为达成这一目的。 知子莫若母。 在长孙皇后看来,李承乾以前的性格,她全都了然于心,她相信自己的这一番做法,肯定能够达到逼迫李承乾放弃储君之位。 只是,长孙无垢恐怕也想不到如今的李承乾,可非昔日之李承乾。 “儿臣参见母后。”看到长孙皇后忽然登门,面露错愕,但他还是快速放下竹简行礼。 长孙皇后没有叫起。她径直掠过跪地的太子,指尖拂过书案上积灰的《贞观政要》,忽然冷笑:“被禁足三年还在读权谋术?你倒是比你父皇更有耐心。” 李承乾的脊背僵了僵。 他不理解,也极为吃惊。 现在出现在面前的长孙无垢,让他感到很陌生。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和之前的一样,他都差点怀疑是不是哪位穿越者老乡来了? 这和他之前接触的长孙皇后,仿佛是两个人。 “儿臣愚钝,不知母后何意。” “本宫今日不是来与你打机锋的。”长孙皇后猛地攥紧案上奏章,雪色袖口露出腕间佛珠——那是去年李世民赐给李泰生辰礼的同料所制。“你可知武德殿青雀昨日出宫宴请了十八位刺史?你父皇为此对青雀赞誉有加。” 烛火摇曳,李承乾的影子在墙上剧烈一晃。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长孙无垢。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感受到了长孙皇后对她的疏远。 长孙皇后前后变化这么大,对此,他实在是大为不理解。 “儿臣被陛下禁足东宫,自然不知。”李承乾凭借理智压下心中的疑惑,佯作平静地说道。 “那你总该知道——”佛珠突然砸在案上,案上砚台的墨水都溅出了几滴到李承乾的衣服上,“三日前兵部侍郎裴怀节上疏,请改立卫王为太子!”她俯身掐住李承乾下巴,丹蔻深深陷进他苍白的皮肉里,“满朝文武附议者过半——你拿什么去争?” 李承乾瞳孔骤缩。 他看见皇后眼底映出的自己,像极了武德九年被围猎的鹿。 虽然不理解长孙皇后为何对自己这般,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长孙皇后对他现在的态度,是非对错,已经无关重要。 原本,他对于长孙皇后的好感,在这一刻,全都荡然无存。 所以,之前对待自己的态度是装的? 可是,历史上的长孙皇后不是这样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当李承乾的目光对上了长孙无垢眼中的冷漠时,心中一颤。 在这一刻,李承乾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垢,他们都不喜欢自己。 那么,自己的这个太子储君之位,还能维持多久? 还有,如果自己被废,是贬为庶人,还是降为郡王? 或者,被幽禁? 此时,李承乾脑海中有点乱,而他的那个面板要求地点是在东宫签到,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他三十多万大军的计划还能实现吗? 果然,那个面板才是他的最大依靠。 至于李世民也好,长孙无垢也好,他们都靠不住。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如果太子被废而自己离开了东宫,他将来该如何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太子之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离开东宫,可是不能离开东宫就必须保住太子之位。 他必须要为自己争取。 想到这里,李承乾将史书上对长孙皇后的赞誉之词全都屏蔽了,只当她是李泰的说客。 “母后是来替青雀当说客的?”李承乾突然笑出声,喉间泛起血腥气,“可惜儿臣这副残躯,偏生继承了陛下的固执。” 佛珠“哗啦”散落满地。 “我会说服你父皇的。”长孙皇后冷声道。 李承乾迎上了长孙皇后的目光,目露平静,“之前,来东宫看我的母后,为何短短几个月变化这么大?是李泰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是陛下已经对我的厌恶达到了无法相容的地步,这才让母后甘愿当李泰的说客。” 长孙皇后闻言,猛地扬手扇了李承乾一巴掌,打得李承乾趔趔趄趄,瘫坐在地上,心中一痛,但及时地忍住了,开口道:“高明,母后对你很失望。青雀是你的弟弟,你到了现在,直呼其名,可还有半点兄长的样子?” “还有,你连声父皇都不喊了吗?可还有半点人子的模样?你父皇还有我一直对你期望很高,你如此误解你父皇,还有母后,我对你可谓失望透顶!” 长孙皇后的这一巴掌,彻底让李承乾心中对于她的好印象破碎。 一巴掌,打淡母子情分。 语言如刀,母子情分所剩无几。 “是吗?我没想到我据理力争,换来的是母后的一巴掌,母后竟然已经不容我到这种程度了,我很难想象陛下那边又是怎样的?”李承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从地上重新站起,同时,退后了几步,免得再给长孙皇后抽巴掌的机会。 长孙皇后见此,已经察觉到李承乾的疏远,心中有些痛苦难言。 这个地方,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她转身时步摇乱颤,却在殿门处突然停步:“本宫与卫王有约,你若自请废储......”她声音突然低得听不清,“可保......性命无忧。” 李承乾盯着她袖口金线绣的凤尾,想起记忆中六岁时这双手曾为他包扎摔伤的膝盖。此刻那凤尾随着颤抖的袖摆,像极了垂死挣扎的鸟。 “母后。”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儿臣宁愿死在太极殿——”抬起头的瞬间,有血珠从咬破的唇角滑落,“也绝不做第二个隐太子。青雀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的话,我不会相信一句。” 长孙皇后听到李承乾的话,目露骇然,身体踉跄半步,掌心被护甲划出血痕。 她最终没有回头,凤履碾过那些滚落的佛珠,如同碾过某些再也拼不回的旧时光。 高明,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为何如此陌生? 目送长孙无垢离去,李承乾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必须保住太子之位,必须撑到面板的大军数目更多一些。 如今,唯一能够帮助他的只有魏徵了。 但想要魏徵帮助自己,必须要有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 他冷冷地看向远去的长孙无垢背影,回到正寝殿后,李承乾静默良久,才露出一丝微笑,“想要让魏徵帮我,就必须卖惨。想让储君之位稳一点,就必须让李世民那边起疑心。” 卖惨,不惨如何卖? 他从床头间拿出一把之前捡到的匕首,然后藏于怀里。 他的目光开始盯上了每日给他带吃食的宦官,目光中散发着无尽冷意。 这把匕首,正是这个宦官丢的,名字叫做无信。 这个宦官,他如果记得没错,已经被李泰收买。 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我必须要自救,哪怕疯狂一些。 李承乾耐心地等待着这位宦官到来。 当这位宦官提着盛装吃食的木盒进入正寝宫的时候,李承乾将匕首暗藏衣袖间。 当宦官低头摆放吃食的刹那,李承乾摒弃脑海中妇人之仁的思想影响,使用全身力气,狠狠地握住藏在衣袖间的匕首,说:“你到我跟前来!” 这个太监无信听到李承乾的话,不明所以,直到他看到太子左手上的钱时,目光骤然一亮,眼里充满了贪婪,急忙脸上露出讨好的微笑,放下手中食盒,来到李承乾跟前。 “跟孤玩个游戏,用双手捂住眼睛,平躺在地上,我然后在你肚子上坐一会儿,你做到了,我就把手里的一袋钱给你。” 听到李承乾的话,无信没怎么怀疑就答应了,在他看来,这钱赚得太简单了,他恨不得太子在他身上多踩几下,他拿钱才好受点。 而且,他觉得太子玩心大起,也没什么。 至于宫中传闻太子不好相处,那就是小孩子闹脾气,当不得真。 当然,太子手里的钱是真的,袋子鼓鼓的,初步猜测,这些钱至少抵得上他几年的俸禄了。 无信按照李承乾的话照做了,“太子殿下,可以了。” “双手把眼睛捂上,要捂紧点。”李承乾边将左手的钱袋塞入怀里,边温和地提醒说。 “奴婢马上捂紧。”无信说完就捂住了眼睛。 李承乾坐在了无信肚子上,然后左手用劲捂住了无信捂住眼睛的手上,快狠准,拿起匕首,狠狠地插在无信脖子上。 鲜血喷涌,溅了李承乾一身。 无信当扬闷哼一声死亡。 拿开无信的双手,发现他双目紧闭。 将无信的眼睛合上,李承乾忍着心中因为第一次杀人的不适,用匕首将无信脖子的伤口处理一下,做成自杀抹脖子的样子。 接着,李承乾用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目光一狠,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光芒,用匕首在自己肚子上重重地捅了一下,忍着痛,又立即拔出再将匕首塞到无信右手中。 做完一切后,忍着剧痛,李承乾用力将案几踢翻,口中大喊道:“来人,有刺客!” “青雀,孤都已经禁足了,你为何还要派人杀我?”李承乾竭力大声叫道,声音充满了气愤,感情极为充沛和真实。 说完,李承乾躺在了一片血泊中,直到外面有人慌张闯进,才闭眼昏了过去。 昏之前,他听到了其他宦官尖锐的声音,“快来人,太子殿下遇刺了——” 李泰,这一次我以身入局,我看你怎么破? 这一次,我的储君之位暂时应该可以保住了吧? 还有,魏徵,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23章 各方反应,暗流汹涌 李世民正在埋头处理政务,全神贯注。 只是,当他批阅其中的一份奏疏时,猛地站起,目光有些阴沉。 奏疏上言山东大旱,有人借机生事,说是陛下无德方使山东有此之祸。 李世民看完这份奏疏后,他知道有人想要借助山东大旱一事抹黑他。 背后是谁,他心中大致已经有了方向。 为此,他心中有些愤怒。 这些武德旧臣,还有一些世家,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们是在向朕表达不满吗? 具体是谁,他并不清楚。 这件事,他还会派人暗中查探。 他绝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想到这里,李世民目中寒光一闪。 就在这时。 王仁面露慌张,趋步赶来,跪在地上,急切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在东宫遇刺,如今不省人事,或有性命之危......” “什么?”李世民心中一惊,脑海中猜测着是谁下的手,并开口问:“怎么回事?” 王仁立即回道:“根据东宫伺候太子殿下的人所说,是一个叫无信的宦官所为,趁着太子殿下进食的时候,突然暴起,刺中太子腹部,然后,太子反扑,踢翻了放着食物的案几,接着,太子殿下倒地不起,而无信则是当扬畏罪自杀。” 李世民听到王仁的话,脸顿时黑了下来。 毕竟,他之前多次说过,在东宫有禁卫军在,李承乾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现在,他被打脸了。 一想到李承乾,李世民忽地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回忆,心中有些不忍。 “立即派御医去东宫诊治,必须救好太子。否则,朕拿他们是问。”李世民冷静地吩咐道。 “奴婢遵旨。”王仁立即叩首应道。 目送王仁离去后,李世民心中怒火喷涌,在东宫发生刺杀事件,这件事性质实在太过恶劣,“来人——” 殿内阴影角落突然走出一个人,是丽竞门的成员。 “李峰,去查,朕要知道刺杀的所有经过,记住,是所有。”李世民目光射出冷光,语气冰冷。 “诺。”李峰躬身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离去。 李世民这一次再次看向案几上堆放的奏疏时,已经没有心情再看。 他的目光看向东宫的方向时,多了一些担忧。 当然,他心中是无比愤怒的。 刺杀高明,对谁最有利? 莫非是青雀? 可是,青雀至孝纯良,应该不是他。 但如果高明死了,无疑对青雀最有利。 想到此处,李世民心中多了一些怀疑,随后,他有些坐不住了,“来人——” 这一次,从大殿外进来了一个身着盔甲、英武不凡之人。此人正是左卫府中郎将李君羡,目前掌管甘露殿宿卫。 “参见陛下。”李君羡行礼道。 “遵礼,明日寅时之前,朕要知道卫王近日所做的每一件事,还有他都见过了谁。”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李君羡心中一惊。 在他看来,陛下对卫王可是相当信任的。 但现在因为太子遇刺一事,卫王被陛下怀疑了。 想到太子被刺杀之事,李君羡认为具有动机的人,很大可能就是卫王。 而也正因为如此,卫王被陛下所怀疑。 一瞬间的光景,李君羡想到了这么多。 “诺。”李君羡回道。 而后,李君羡就匆匆走出甘露殿,然后带人离去了。 甘露殿,此时,寂静一片,李世民徘徊在殿内,心中有些焦急。 他在等东宫李承乾救治的消息。 这群御医简直是废物,都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消息传来。 另一边。 武德殿。 李泰本已睡着了,但他被外面的巨大动静惊醒了。 宫殿外到处是盔甲作响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来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发生了何事?”李泰对着门外吩咐道。 在门外守着的太监无勇,一听卫王的吩咐,就连忙派人去外头打听。 没过多久。 无勇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面露喜色。 如果太子死了,那么,他的主子就能成为储君了。 到时候,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有着各种好处。 他立即在门外对李泰说道:“殿下,奴婢有事求见。” 听到是无勇的话,李泰便直接让他进来了。 一进门,无勇就立即关紧了门,趋步到李泰面前,躬身低头道:“殿下,奴婢已经打听到是东宫太子殿下今夜遇刺,如今已经不省人事,或挺不过今夜。” “什么?”李泰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没有为此而感到惊喜,而是觉得很恐慌。 他的皇兄如果这个时候死了,那么,最有嫌疑的人肯定指向他。 第一时间内,李泰就想到了这点。 同时,他眉头紧皱。 是李恪吗? 如今的皇子中,除了他,就只有李恪受父皇宠爱了。 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李泰正在沉思间,不经意间看到无勇脸上的喜色时,怒道:“我皇兄遇刺,如今更是危在旦夕,你在笑什么?” 无勇脸色一僵,连忙趴在地上磕头,“殿下饶命!” 李泰见此,想到此人跟着自己很长时间了,心中一软,“自己掌嘴二十,跪坐门外候着。” 无勇面如沮丧,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按照李泰的话朝着自己嘴巴狠狠地甩了二十下,才退出屋子,然后跪在门外,低着头,目视地面。 李泰在屋里徘徊,眉头紧锁。 “究竟是谁要害我?” “简直可恶!” “父皇会不会怀疑是我派人刺杀皇兄?” “母后会不会认为我言而无信?” “如果让我查出来是谁做的,我绝饶不了他。” ...... 立政殿。 从东宫回来后,长孙皇后一直郁郁寡欢,心中一直充满不安。 正当她要歇息之时,她的贴身婢女突然闯进了她的寝宫。 “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在东宫遇刺,如今不省人事,听御医们说,太子可能挺不过今晚了。” 随着婢女话音刚落,长孙皇后面色煞白,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厥。 长孙皇后紧紧地抓着婢女的手,面露恐慌,“这是怎么回事?我前脚才出东宫,后脚太子就出事,是谁下的手?” 婢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皇后殿下......听东宫的人说......太子倒地不起之前曾提及了......卫王......如今,宫内到处在传是......卫王下的手。” “什么?”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长孙皇后面色极为难看。 很快,长孙皇后冷静了下来,“不可能!青雀答应了我,他不可能这么做。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将此事栽赃到青雀头上,好渔翁得利。” 长孙皇后脑海中闪过后宫的怀疑人选。 忽然,她目光骤然大亮,目露寒光。“晴雪,立即去查一下,我想知道阴妃近日可有异动?” 在长孙皇后看来,除了高明、青雀,最有这个动机的就是李佑的母妃阴妃。 晴雪面露震惊,但她还是迅速压下心中的这种心绪,快速应道:“诺。” 目送晴雪离去,长孙皇后看向东宫的方向,心中如绞痛一般。 高明,都是母后的错!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想到这里,长孙皇后没了睡的心思,她开始双手合十默诵着经文为李承乾祈福。 ...... 魏徵回到府中不久,就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子遇刺,不省人事’,当即面色骤变。 还没有歇息,转身就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魏府中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 其他朝中文武百官听闻消息后,只觉风雨欲来,有些心惊肉跳。 在他们看来,有动手动机的也就那几位。 但也因为这样,他们也深感不安。 他们许多人纷纷开始闭门谢客,就连原定于这几日举办的各种宴会,也都往后延期。 在太子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间,他们可不想因为某些事情而被卷入这种皇子相争的事情中。 当然,他们也派更多的人时刻关注东宫动静。 一旦东宫太子就此死去,那么,大唐的天也就变了。 当今陛下必然为此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多事之秋啊!不少人心中暗暗感叹道。 同时,早就下注卫王的那些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们恨死了那个下手刺杀太子的人,不断问候着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 他们也害怕是卫王这边的人动手,因为他们很可能会被牵连进去,要为太子被刺杀一事背锅。 这一夜,有很多人因为太子李承乾遇刺一事失眠了。 长安内外,暗流汹涌。 第24章 卫王移居延康坊,武德殿查封, 丽竟门成员李峰带着从东宫调查得到的情报,来到了甘露殿。 李世民还不待李峰行礼,当即开口问:“高明在东宫遇刺一事,查清楚了吗?” “回禀陛下,小的已经查清楚了。经过一番审讯,当时在东宫当值的二十三人,包括值守禁卫,还有宦官婢女,全部如实交代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无信与往日一般,提着食盒送到太子殿下正寝殿。只是,没过多久,屋子传出案几被踢翻的声音,还有太子的声音‘来人,有刺客’。” “接着,太子殿下气愤地说出,此时太子殿下应该已经遇刺,太子殿下气愤地说‘青雀,孤都已经禁足了,你为何还要派人杀我’……” “然后,值守禁卫闯入了屋子,发现倒地不起的太子殿下,还有畏罪自杀的无信。” “刺杀太子的凶器是一把匕首,小的查到这把匕首确实属于无信,而且还有不少证人能够证明这点。” “并且,与无信交好的几个太监,小的也审问了一遍,根据他们所说‘无信生前曾多次对他们炫耀已经投靠了卫王,而且,卫王的人答应他每个月会给一笔钱,而无信充当东宫耳目,会每日将东宫发生的任何事情告知卫王’。” “此外,太子殿下遇刺前,长孙皇后见过太子,疑似发生争吵,太子被长孙皇后掌掴,这点可以从太子脸上巴掌印痕得到证实。” 听着李峰的话,李世民面色平静,目光冷漠,“与无信交好的那几个人,还有,东宫今晚当值的宫女太监,全部清理掉,一个不留。至于禁卫……再做安排。” “诺。”李峰应道。 在李峰离去后,李世民的复杂目光不由得看向武德殿。 青雀,真的是你派人做的吗? 你就这么地等不及吗? 如果真的是你,那我对你就太失望了。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青雀,你糊涂啊! 这种皇室伦理丑闻,他能做的,就是封锁消息,减少影响,并转移宫内外的注意力。 派丽竟门的人暗中除掉投靠世家的几个朝臣,再由他下一道圣旨,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组成三司会审,负责审理此案。 查,是不可能查到什么东西的。 正好可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还可以腾出一些朝中的位置,而他可以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可谓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李世民很好奇皇后和太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快。 或许,李君羡那边可以查到点什么。 次日,寅时初刻。 李君羡在带回的密报上,记载着李泰三日来的行踪:武德殿赏牡丹、弘文馆校书、出宫宴请了十八位刺史、立政殿见皇后,甚至给皇后送去新制的杏花蜜。 但李世民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行——“申时三刻,私会将作监少监于西夹道”。 皇帝突然想起去年腊月,李泰捧着《孝经》来请安时,袖口沾染的却是将作监特有的松烟墨香。 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勤勉,如今想来...... 高明被刺杀一事,真的会是青雀所为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青雀变成这样了? 是仗着朕对他的喜爱,心中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吗? 再想到青雀拉拢大臣的一些做法,这让李世民有些不悦。 朕还没老呢? 青雀急着拉拢大臣意欲何为? 高明那边,是朕的疏忽。 或许,朕所以为的青雀,只是他想让朕看到的样子。 反观太子,一直恪守君臣之道,未曾做出结党营私之事。 看来,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青雀要压一压才行,高明那边…… 等高明脱离了危险,朕再作出一番调整,维持卫王党和太子党的平衡。 目前,所谓太子党,压根不存在。 朕或许还可以借着调整布置,缓和与高明的父子情。 父子之间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让躲在暗处的老鼠借机搬弄是非,不利于朝中政局稳定。 “传卫王。”李世民沉默良久,解下一把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宝剑横置案头,剑鞘上镶嵌的宝石正对着殿门方向。 当李泰穿着睡袍被带来时,剑身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阿耶?”李泰看到李世民面无表情,心中一个咯噔,苦着脸喊道。 李世民平静的目光审视着李泰,说:“青雀可知,东宫的梧桐今年开花特别早?” 不等李泰回答便自问自答:“因为浇灌的是人血。” 李泰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面露惊恐,“阿耶,皇兄被刺杀一事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如果我……” “够了!青雀,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李世民气愤地拍着案几,目露失望。 李泰闻言,只觉手脚一片冰凉。 父皇认为是他做的。 糟糕! 冤枉你的人比你知道有多冤枉,这一刻,正诠释着李泰复杂的心情。 他心中暗暗发狠:如果让我查出来是哪个狗东西做的,本王一定要把他做成花肥。 当然,即便消除不了父皇对他的怀疑,他也不能背下这口黑锅,这黑锅太沉重了,会压垮他的。 下一瞬。 “父皇,刺杀皇兄一事真的不是我我做的。而且,父皇您想想,如今整个朝堂中谁不知道我比皇兄的名声要大,而且,名声要好很多,我如果真的派人刺杀皇兄,这不是让我名声有损吗?这样的蠢事我是不会去做的,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 话音刚落,李泰立即磕头,额头贴着地面不起。 李世民冷冷地注视着李泰,心中疑惑丛生。 他可以看出来,李泰说话时应该没有说谎,但如果不是青雀所为,会是何人呢? 这一刻,李世民的心中充满了杀意。 无论怎样,纵使他再不喜高明,但高明也是他的孩子,而且,还是大唐储君。 这件事,他必须查出来是谁如此包藏祸心。 再次看了一眼李泰,李世民心想:或许,可以借着这件事敲打一下青雀,并削弱一下青雀的势力。 当晨光穿透云层时,三道敕令震惊朝野:卫王移居延康坊,武德殿查封,原东宫禁军全部流放岭南。 房玄龄在廊下拾到片染血的梧桐叶,叶脉间隐约可见牙印——昨夜皇帝咬碎的,何止是雷霆之怒。 立政殿的檀香燃到第三柱时,长孙皇后面前的《金刚经》突然断线,檀木佛珠滚落满地。 而在东宫正寝殿里,昏迷的李承乾指尖微动,打翻了掺着孔雀胆的药碗。 第25章 或许,是陛下赢了 太极殿。 殿中龙涎香氤氲,李世民端坐于九阶御座之上,指尖轻叩鎏金扶手上的螭首。 山东道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在紫檀案头堆成小山,最上方那本摊开的折子里,“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等字眼刺得人眼眶生疼。 原户部尚书裴矩乞骸骨,李世民已经同意。 新任户部尚书戴胄出列时,玉笏都在微微发颤:“陛下,若全免今岁租调,恐国库——” “朕知道。”李世民突然打断,玄色冕旒后的目光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群臣。他抓起那本沾着血渍的奏章,在满殿惊愕中起身:“传旨——” 象笏击地的脆响炸开在殿柱间: “山东三道,今岁租庸全免!已征粮粟尽数发还!” 尚书左丞魏征猛地抬头,却见天子已扯下腰间玉带掷给殿中监:“将此物速递洛阳,换三万石米粮驰援青州。” 那玉带落地时铿然有声,露出内里磨损的麻布衬里——竟是去年渭水之盟时,突厥可汗“赠”的劣质腰带。 “陛下圣明!”群臣拱手而道。 魏徵昨夜进宫求见李世民,结果遭到了拒绝。 他心中为的是太子遇刺一事,想要为太子说说话。 结果,今天上朝时获悉了陛下的三道敕令:卫王移居延康坊,武德殿查封,原东宫禁军全部流放岭南。 想到李世民的这番处置,魏徵就知道这件事根本无法深究下去。 而且,这件事,在李世民这里,已经到此为止,如果他非要深究,只怕会让李世民对他不满。 但魏徵一想到太子称呼自己为先生,他的身体内仿佛平添了一份力量,支撑着他从朝臣队列中手持着笏板走了出来。 这一刻,群臣的目光诧异地看向魏徵,紧接着,他们眼中多了一些兴趣。 他们很期待魏徵接下来如何做。 对于魏徵成为太子的先生,他们都是知晓的。 那么,魏徵此刻站出来,为的恐怕就是在陛下那里已经翻篇过去的东宫遇刺一事。 难道他不怕陛下的怒火吗? 他没看到陛下一见到他出列,脸就黑了吗? 魏徵执象牙笏出列时,殿中也跟着骤然一静。 他分明看见李世民蹙起的眉峰,看见帝王指尖在龙案上不耐的轻叩,甚至听见身后同僚倒抽的凉气——可那袭绯色官袍还是稳稳跪在了丹墀中央。 “臣,有本奏。” 简简单单四个字,被他咬得字字千钧。 李世民咬牙切齿,说:“准奏。” 魏徵面色肃穆,“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 魏征的意思,在扬大臣心中仿佛如明镜一般:帝王的兴起,一定是承接了前朝衰亡离乱的时候,推翻了昏庸狡诈的君主,因此百姓乐于拥戴,四海之内的人都来归顺,这是上天所授予的,人们所拥护的,所以并不困难。然而得到天下后,就会变得骄奢淫逸,百姓希望安居乐业,徭役却停不下来。百姓生活艰难,上层的奢侈之风不止,国家的衰败,常常由此而起。从这个角度来说,守成是更难的。 或许,魏徵这是抛砖引玉。 守成,另有所指。 下一刻。 “太子殿下敏而好学,孝悌仁厚,实乃守成良器!陛下若行废立——”魏徵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武德九年旧事,必重现玄武门!” 李世民闻言,直接破防了。 他猛地起身,目光看向魏徵时充满冷漠。“魏玄成!朕何时说过要废太子?!” 魏徵面色从容,缓缓直起脊背: “一,卫王僭居武德殿,用天子车驾;” “二,刺杀太子未受严惩;” “三——卫王逾制,数不胜数,陛下视而不见。” “陛下种种所为,于太子而言乃不公,太子为储君,却无储君应有之遇,而卫王虽非储君,却有储君之遇,且尤甚之,陛下可以蒙蔽双眼,但青史如镜,万民如秤!” 嘶! 满朝大臣听到魏徵的话,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他们算是见识到了魏徵的那张嘴,就像淬了毒似的。 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陛下听到这些话,恐怕会暴怒吧!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他们看来,今天陛下或许会血溅太极殿。 想到这里,这些人纷纷噤若寒蝉,仿佛心有灵犀般都低着头,目视地面。 然而,令在扬众位大臣惊讶的是,李世民并未因此而命人将魏徵拖出去斩了,而是面色青红交替,眼中藏着杀意,但他的理智克制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后,面无表情地说:“朕当着满朝百官之面,承诺若太子无大错,绝不轻言废立一事。诸如卫王僭居武德殿一事,亦不会再有。朕一言九鼎。至于卫王刺杀太子一事,乃谣言耳,若再有人传此事,朕定将重惩。” “陛下圣明!”魏徵拱手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能够让李世民作出退让,已经实属难得。 至少,太子今后不会再有轻易被废之风险。 这一局,他胜了。 但他也知道,从此以后,陛下只怕对他更加厌恶。 他也想过,只要今后对大唐多做一些贡献,那么,陛下也不会真正拿他怎样。 对于李世民为人,魏徵心如明镜。 而他,会时刻盯着李世民,还有教好太子,绝不会让隐太子之事再有。 说罢,李世民拂袖而去。 他担心如果再看一眼魏徵,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他。 满朝大臣见李世民离去,面露愕然。 这就完了? 陛下这就放过了魏徵? 回到甘露殿后。 李世民拿着自己的宝剑挥舞,口中的牙都快崩碎了,“魏徵,这个田舍翁,朕迟早要杀了他!” 一时之间,甘露殿静若可闻。 而魏徵因为今日在朝堂中的表现,一时间声名大噪。 朝中无人不知魏徵。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魏徵,却是苦笑不已。 他知道,自此以后,在做孤臣的路上已经再无回头之路。 而且,他必须为大唐做出更多的实事出来。 刚刚在朝堂上,明面上是陛下妥协退让。 实则他们君臣心照不宣,暗中达成了某种交易。 陛下可能对他不满,但也绝不会杀了他。 因为他对于大唐还有用! 而且,他因谏而触怒龙颜却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会让陛拥有仁厚和容人大度的名声,并且广为流传,天下人也只会夸赞陛下圣明。 或许,是陛下赢了。魏徵心想。 第26章 帝王心思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一张圆润饱满的脸庞突兀地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那张脸上嵌着一双小却晶亮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李承乾认出了这是东宫内侍王仁。 还未等他开口,王仁已经颤抖着声音高呼:“天佑大唐!天佑太子!” 喉间传来火烧般的灼痛,李承乾艰难地蠕动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水——” 话音未落,一碗温水已经抵到唇边。 王仁的动作娴熟得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碗沿微微倾斜,清冽的水流便顺着喉咙滑下。 “咕咚......咕咚......” 随着甘霖入喉,李承乾感到一股清凉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沉重的眼皮也轻快了几分。 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李承乾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按住伤口,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太子殿下,您……可好些了?”王仁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李承乾缓缓抬眸,目光幽深而平静:“我之前……怎么了?” 王仁脸色骤变,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殿下,您......您不记得了?”他声音发颤,几乎带着哭腔,“三日前,无信那个杀千刀的狗贼行刺您,您重伤昏迷,直到今日才醒……殿下,您真的……毫无印象?” 李承乾沉默不语,只是微微蹙眉,神情茫然,仿佛真的记忆全失。 王仁见状,急得几乎要跪下来,双手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指节发青。 “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李承乾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冷静。 王仁额头冷汗直流,他扫了一眼大殿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将三天内卫王之事,和朝中之事一股脑地快速说出。 接着,王仁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卫王殿下这几日频频入宫,朝臣们人心浮动,有人甚至暗中议论……”他顿了顿,偷瞄了一眼李承乾的脸色,才继续道,“议论太子之位……恐有变数。” 李承乾眸色微沉,指尖轻轻敲击床沿,若有所思。 ——这一刀,终究没有白挨。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次发狠,还是有些效果的。 至少,自己的储君之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他就能稳健蛰伏。 从今往后,他的策略只有一个,那就是隐忍。 卫王越是心急,越显得他李承乾无辜受害;朝臣越是动摇,越能证明他此前韬光养晦的必要。 如今,他只需继续隐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仍是那个温顺无害的太子。 蛰伏。等待。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他必须牢牢守住储君之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魏徵竟敢为他触怒天子——李承乾眸色微动,将这份人情牢牢记下。 然而,落在王仁眼中,太子只是怔然出神,目光空茫。 “殿下……莫非真的失忆了?”王仁心头一紧,掌心渗出冷汗。若太子连魏徵谏君之事都记不清,那自己这几日的尽心照料,岂不是…… 他喉结滚动,试探着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可还记得奴婢?” 李承乾眉梢微挑,似在思索,片刻后才淡淡道:“有些印象……你叫那个……什么仁的。” 王仁悬着的心倏然落下,连忙躬身:“奴婢王仁,侍奉陛下已有多年了。” “王仁……”李承乾缓缓颔首,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种种,孤都记着。” 王仁眼眶一热,险些跪倒:“奴婢分内之事,当不起殿下记挂!” 殿内一时寂静。 见太子不再言语,王仁攥了攥袖口,低声道:“陛下嘱咐过,殿下醒来需静养……奴婢先行告退。” 李承乾目送他退出殿外,眸中那抹混沌渐渐化作清明。 ——失忆?倒是个不错的幌子。 若按从前的性子服软,李世民定然生疑;可若是“记忆全失”,反倒能勾起天子愧疚。更何况,魏徵那般刚直之人,见他“茫然无措”,说不定会更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不过…… 他指尖轻轻叩着锦被。 父皇和魏徵,哪个不是洞若观火的老狐狸?这扬戏,得演得再真些。 从今日起,他李承乾,便该是个“记忆残缺”的太子了。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开始回想着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演员演过失忆的画面,准备借鉴一二。 ...... 甘露殿。 王仁跪在地上,将刚刚李承乾醒来之事,毫无保留地全部道出。 当然,王仁隐瞒了他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告诉李承乾这一事。 “太子——果真失忆了?”李世民淡然的脸上多了一些怀疑。 王仁立即磕头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李世民瞥了一眼王仁,心中暗道:太医院的那些人难道是庸医不成? 同时,李世民心中多了一点愧疚的心理。 “可知道他还记得谁?”李世民问。 王仁回道:“依奴婢看,太子殿下或许忘了很多事情。宜当让御医重新诊治一番。” 李世民若有所思,“你去一趟太医院,选几个医术好的去东宫给太子再瞧一瞧。还有,期间,太子说了什么,朕都要知道。” “诺。”王仁叩首,随后离去。 甘露殿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世民眉头紧皱。 难道是刺杀的时候伤到脑子了? 失不失忆都不要紧,只要不是傻了就行。 还有,朕也得抽时间去看一下,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 李世民指尖轻叩御案,龙涎香在殿内盘旋出凝滞的涡流。 “李峰!”李世民朝着殿内阴影角落看了一眼。 从阴影中快速走出一人。 “卫王今日都在做些什么?见了什么人?”李世民淡淡地问。 “回禀陛下,卫王今日从寅时到未时,都在书房内看书。到了申时,房俊登门拜访,卫王便在书房见了房俊,谈论了一些朝堂中的事情,过半个时辰后,房俊离去。房俊走时,袖中似有奏章摹本。” “之后,卫王继续待在书房练字,直到戌时......许大夫之子携《汉书》注疏求教,卫王亲执麈尾相迎。直到半夜,许昂才离去,两人期间不知谈论了些什么。”李峰恭敬地回道。 李世民听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房玄龄......”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奏疏上熟悉的字迹,墨迹在烛火下泛着青黑的光,“连你也选了青雀么?” 李世民目光深沉,许敬宗新呈的《削藩策》就压在案头,朱批未干——这个惯会揣度圣意的老狐狸,何时与卫王府有了牵连? “高明啊......” 不知不觉间,他想起了当年李承乾亲近他的一些画面。 李世民忽然起身,黄色龙袍扫落几片奏章,如同他此刻晦明不定的心绪。 东宫孤悬,卫王府车马盈门——这局面何其熟悉。 当年隐太子建成门下,不也是这般冠盖云集? “来人。”李世民脑海中浮现出杜如晦的模样,突然低笑出声,“传旨,一个月后出城打猎,命太子与卫王各率一队千牛卫。” “拟旨。”帝王抬手碾碎一片香灰,“杜克明即日起兼领太子少傅——告诉知节,千牛卫该换防了。” 就让为父看看,你们谁配得上这盘棋。 第27章 药香暗语 正寝殿。 接到李世民的旨意后,对于一个月后的打猎,李承乾知道这又是李世民安排他和李泰对垒。 养蛊,不放过方方面面,李承乾无言以对。 虽然头疼,但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李世民对他失忆一事的试探。 当殿外响起错落的脚步声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来了。 王仁领着三位紫袍御医踏入内殿,为首的清癯老者须发如雪,腰间鱼袋随着步伐轻晃。 李承乾的目光在那枚御赐银鱼上停留一瞬,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 “臣太医院使刘陵,奉诏为殿下请脉。”老者行礼时袍角纹丝不动,声音却像浸过药汁般苦涩。 果然是他。 李承乾伸出左手,腕骨在晨光中显出几分伶仃。 刘陵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搭上来时,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至——就是这个老头子,仅凭脉象就识破了侯君集的装病之计。 “殿下可还记得......”刘陵的指甲在“大陵穴”上微微施力,“上月围猎时,您射中的那只白狐?” “围猎?”李承乾茫然蹙眉,心中一惊,此人在诈我,忽然按住太阳穴闷哼一声,“......想不起来......” 刘陵浑浊的瞳孔里精光一闪。 他当然诊得出这脉象平稳如常,更看得出太子额角渗出的冷汗太过刻意。 但当他瞥见少年腕内侧未消的鞭痕时,枯瘦的手指突然颤了颤。 “忧思伤神。”老御医最终松开手,转向王仁时声音陡然洪亮,“殿下确系失忆,当用安神汤静养。” 待闲杂人等退尽,刘陵突然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方素笺。 李承乾看清上面“秦王府旧录”五个褪色小楷时,浑身血液骤然凝固——这是武德九年,他为天策府将士疗伤时的脉案存档。 “老臣当年......”刘陵将素笺放到李承乾手中,殿内烛光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也给隐太子请过脉。” 李承乾面露错愕。 “此物,或对太子殿下有用。”刘陵平静地说。 李承乾沉默在当扬。“为何帮孤?” “殿下,老臣昔日和魏玄成交好。”刘陵面露温和的神色。 李承乾恍然大悟。 “殿下可知《黄帝内经》有云——”老御医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药箱,“肝主谋虑,过刚则折。”他忽然从药箱取出枳实与佛手,“此二物,一破气,一疏郁。” 李承乾盯着被捏碎的枳实,汁液染黄了刘陵的指甲。 “《伤寒论》载......”刘陵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茯苓生深山,百年方成精。若遇樵夫急伐......” “黄精篇言——不如学此物,春苗夏隐,秋收冬藏。” 刘陵突然在药箱上以药名排卦: 积壳(积壳耐风霜) 防风(防风需深根) 远志(远志在九霄) 最后放下一枚未炮制的生附子,却在李承乾伸手时迅速抽回:“此物大毒,非二十年老药师不敢轻用——恰似某些方子,火候未到反成鸠毒。” 刘陵说完,李承乾陷入了沉思。 “言尽于此,殿下好自为之。” 说罢,刘陵准备离去。 老御医临走时,袖中忽然落下一张纸条,精准地落在李承乾手中,上写——“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李承乾陷入沉思。 枳实与佛手,是暗示孤刚猛易折,当学会以柔克刚。 茯苓黄精是劝诫孤效法黄精的蛰伏智慧。 积壳是劝诫孤要厚积薄发。 防风是劝诫孤要暗中壮大根基。 远志是劝诫孤的最终目标要远大。 生附子意指孤和诸皇子夺嫡之事需漫长谋划。 这刘陵,算是良苦用心了。 李承乾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上了一课。 不过,对于刘陵所隐晦劝谏的,他能够了解其良苦用心。 当然,如果不是他看的书多,只怕换成另外一个人,恐怕都不知道刘陵说的言外之意了。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可是,二十年太久,孤等不了那么长! 只争朝夕,孤只需十年,必能掌控大唐。 还有,令他很意外的是,这个刘陵劝谏的本事,似乎和魏徵有的一拼。 他们两人不愧是故交。 而且,他们关系竟然藏的这么深,实在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李承乾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随手一抛,扔到靠近他旁边的青铜药炉。 “嗤”地一声,纸条化为灰烬。 至于刘陵给他的一方素笺,则是被他压在枕头下。 这份武德九年关于天策府将士疗伤时的脉案存档,或许对他今后的一些安排或者应对有帮助。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甘露殿。 李世民从王仁口中获悉了李承乾的诊断详情后,却是面露愧疚之色。 他口中喃喃:“忧思伤神......” 高明,在被刺杀前,是在担惊受怕吗? 因为那次为父将他鞭笞将死一事?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难受。 ...... 延康坊,卫王府。 李泰从书房走去,抬头望天——一轮皎皎孤月,辉映大地。 他的眼中藏着一丝阴郁。 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双手握成拳头。 他微微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怒火。 这么些日子,他想要查出是谁刺杀李承乾一事,却没有丝毫进展。 这样也就罢了,他的身上暗中被扣了一个刺杀太子的名声。 即便是被他父皇给压了下去,但这件事,最终算在了他头上。 而且,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他干的。 冤枉你的人比你知道你有多冤枉。 他怀疑过李佑,也怀疑过是父皇李世民,甚至怀疑过是投靠他的某一位暗中下的手,但从未怀疑过李承乾。 这几日,他读了不少史书。 他总觉得太子遇刺一事充满了谜团,而且,解开谜团的真相,或与李承乾有关。 只是,他还不敢确定。 因为在他看来,李承乾这一次被刺杀差点没有挺过去,怎么看都不是和他有关。 此刻,李泰脑海乱成一片,心绪翻涌。 朝堂中发生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尤其是魏徵的劝谏,令李泰想要再次回到武德殿住下的期望落空,心中对魏徵有些不满。 “魏徵......”他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田舍翁在朝堂上梗着脖子的模样。一句“礼不可废”,就断了他重回父皇膝下的念想。 想要再次回到武德殿,只怕会很困难,而且,阻力必然很大。 令他有些不悦的是,因为他从武德殿搬了出来,之前那些暗中投靠他的人,已经有大半没再和他联系,甚至极力地撇清了和他的关系。 “好一个树倒猢狲散!”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着实可笑!” 见风使舵,不过尔尔。 他忽然想起去年围猎时,父皇手把手教他拉弓的模样。温暖的大手覆在他手背上,气息拂过耳畔:“青雀,看准了再放箭。” 现在他知道了:有些箭,必须一击即中。 第28章 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 东宫。 显德殿。 案几上堆积的竹简泛着陈年的檀木香,最上方那卷《论语·尧曰》的编绳还留着几道新鲜的指痕。 魏徵枯瘦的手指抚过竹简边缘,忽然轻笑一声:“殿下近日读《尧曰》,竟能解''允执其中''之妙,倒是让微臣意外。” 李承乾执壶的手稳如磐石,茶水在盏中荡出三圈涟漪便戛然而止:“学生不过循先生教诲——”他低头时,目光澄澈,“譬如这茶,过热则苦,过凉则涩。” 魏徵闻言,忽地以指叩案,露出竹简背面密密麻麻的朱批——那鲜红的字迹力透简背,竟都是历代亡国之君的训诫。 李承乾目光微凝,继续说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好一个''允执厥中''。”魏徵忽然将茶盏重重一顿,“却不知殿下可曾想过,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 李承乾陷入沉思。 他在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尧舜之美谈,他总觉得不符合人性。 但像魏徵这样的读书人,尧让舜,舜让禹,却是他们坚信的。 对此,李承乾尊重但不会认同。 而且,如果尧舜之美谈真的那般好,为何禹之子启没有坚持呢? 在李承乾看来,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为何历来君王在手握大权的时候,就要急着修史? 还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政权的合法性。 有的可能会诸如尧舜美谈一般美化自己,还有的会将自己的出生归于天人感应下,更有甚者,还说自己是上帝之子...... 想到这里,李承乾瞥了一眼魏徵,对上了他锐利的目光。 “先生,孤以为尧舜之后再无尧舜,有几点理由。”李承乾字斟句酌地说。 “哦......殿下请直言,微臣洗耳恭听。”魏徵面色平静,目光审视着李承乾。 李承乾脸色从容,继续说:“其一,禹传启,开启''家天下'',自此以后,后世之君再无将''禅让制''刻进九鼎的君王。以孤之见,尧舜之美谈,不过是权力世袭的遮羞布。” 话音刚落,魏徵面色微变。 “继续说。”魏徵平静地开口道。 李承乾看向魏徵,见他没有生气,就接着说:“其二,为何非要再有尧舜?舜流放尧子丹朱,一言能窥其中刀光剑影,尧舜美谈,孤以为,此乃子虚乌有。” 魏徵面露不悦,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尧舜美谈,岂是杜撰?” 李承乾反问:“先生以为是真?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圣君?因为''尧舜''只是口号,权力斗争才是常态,所谓圣君,不过是权力世袭的遮羞布。绝对权力,必致绝对腐败:如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明君亦会堕落,纵有尧舜之姿,亦不可免。” 魏徵脸色青红交替,猛地起身,“胡言乱语!殿下这是对古圣君之不敬!” 魏徵心中深知“尧舜不可复现”,却仍坚持教化,是因为儒家士大夫除了道德规训,别无他法制约皇权。 为何儒家要美化尧舜,还不是为了制约皇权? 同时,魏徵心中很是诧异李承乾能够想到这些。 太子,果真聪慧无比。 一方面,他对教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学生太过优秀,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李承乾向魏徵拱手行礼,平静地开口道:“其三,为何尧舜之后再无尧舜之君?一言以蔽之,因为后世君王,早看透了‘尧舜’的谎言——权力,从来不是靠德行传承的。先生以为学生所言是错的吗?” 毕竟,有李世民这种现成的例子在,他的话具有很大的说服力。 魏徵怔在了原地。 他愣愣地看着李承乾,一时半会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所有想要说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了。 在他看来,眼前的学生李承乾看透了权力的本质,或许是天生的帝王。 只是,这样的帝王对儒家来说并非是福。 魏徵皱眉沉思,他在想着该如何说服太子。 他决定回去再翻翻史书典籍,一定要证实尧舜美谈的真实性。 等他拿出足够的证据后,他就可以以理服人了。 “今日殿下之言,实乃骇人,微臣受教了。但微臣仍以为尧舜之美谈为真。殿下切记,刚刚所言,切不可对他人言说,否则,为小人所算计。明日微臣会讲《孟子》,望殿下好生准备。”魏徵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拱手行礼,就转身往殿外走去,步履匆匆。 目送魏徵离去,李承乾嘴角微扬。 他可以确定,魏徵是站他这边的。 魏徵今日问出的问题,曾经的陆德明和孔颖达也问过。 但是,陆德明和孔颖达一听到自己的反驳,就对自己狠狠打手板心,而且气得不轻。 反观魏徵,虽然他很生气,至少,他没有借此惩罚自己。 而且,刚刚看魏徵的样子,想必是回去急着翻典籍来反驳自己,试图说服自己。 对于魏徵这个先生,李承乾还是感到很满意的。 而且,魏徵能够当他的先生,还是他之前大闹了一次换来的。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比起陆德明孔颖达之流,魏徵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他李承乾的先生。 不知为何,李承乾想起历史上的自己,想必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很绝望的吧? 也难怪在后面会有很久的叛逆期,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李世民,李承乾心中的阴霾又多了几分。 而且,半个月后的出城围猎,又是李世民想让他和李泰去对垒,而他当裁判。 想起这个,李承乾面露无奈。 他如今的处境,注定了必须按照李世民的所想去做。 身不由己,很真实的写照。 但他想到面板中与日俱增的兵马,心中又多了一些安全感。 只是,这种安全感还不够多。 还是继续熬下去,李承乾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接着,李承乾起身,转身回到正寝殿开始锻炼身体,俯卧撑、跑步、举重等。 每次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一想到李世民对他做的事情,就能够继续坚持得更久一点,并在心中怒吼: 李世民,我会活得比你久......久到足够在你的陵寝前,亲手撕碎所有歌功颂德的碑文。 在锻炼完后,李承乾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坐在床边,眉头紧锁。 到现在为止,李世民仍然不给他一点权力,是在害怕吗? 他心中害怕的恐怕不是我造反,是怕我比他更狠。 毕竟......我可是亲眼学过玄武门教案的好学生。 想到目前处境,李承乾的牙都快咬碎了。 唉,纵使再怎么不甘心,还得继续蛰伏。 第29章 长乐公主 这一日,李承乾刚刚送魏徵至显德殿门口。 魏徵看着李承乾欲言又止。 这几日,他利用闲暇时间翻遍史书典籍,他无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李承乾说的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的那些话。 而这,很让魏徵感到难受。 从小到大接受的一些儒家文化,似乎受到了一些极大的挑战。 有时候,魏徵不禁深思,尧舜美谈若是子虚乌有为何无人指出呢? 那些儒家前辈们都在想些什么。 越是往下深想,魏徵的目光愈发地明亮。 对于魏徵的状态,李承乾是不了解的。 他以为魏徵可能忘了之前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魏徵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拱手行礼道:“先生有何话要和弟子说?” 魏徵闻言,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殿下多虑了。” 说完后,魏徵转身离去,身体挺得笔直。 目送魏徵离去,李承乾转身回到显得殿,他准备练练字。 李承乾伏在案前临帖,笔尖蘸了浓墨,却迟迟未落。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小猫踩过落叶般轻巧。 “太子阿兄——” 一道软糯糯的嗓音从门边飘进来。 李承乾抬头,看见门槛外探出半个粉团子似的小脸。 七岁的长乐公主穿着鹅黄襦裙,衣襟上绣着憨态可掬的玉兔捣药纹,双丫髻系着嫩绿丝带,随她歪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见李承乾望过来,她立刻把整张小脸藏到雕花门板后,只露出攥着裙角的胖手指。 “母后说、说……”她结结巴巴地复述,突然卡壳似的''哎呀''一声,从荷包里掏出块饴糖塞进嘴里,两腮立刻鼓起圆圆的一团。 这是她的小习惯——紧张时总要含颗糖。 李承乾搁下笔。 认真说来,他与这个嫡亲妹妹并不亲近,记忆中,前年冬至家宴时,长乐还躲在长孙皇后身后不敢看他。 当然,他的这个嫡亲妹妹比历史上还要早一些封为长乐郡公主。 “丽质慢慢说。”他刻意放柔声音,却见小公主''嗖''地缩回廊柱后,绣鞋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过了半晌,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又怯生生露出来:“母后请阿兄去立政殿用点心……是新做的酪樱桃哦!” 最后半句说得格外响亮,显然是小孩子最关心的部分。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补充:“母后还说、说阿兄若在习字读书,晚些去也使得……” 话没说完,丝带缠住了廊下垂花,急得她直跺脚:“讨厌讨厌!”——这是她的口头禅,连生气都像在撒娇。 李承乾忍不住轻笑。 他绕过书案蹲下身,替她解开发带。 长乐却突然"啊"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他:“阿兄笑起来好看!不像二兄总板着脸……二兄刚刚还吓唬我......哼!” 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慌忙用小手捂住嘴,指间还黏着糖渍。 李承乾神色一怔。 李泰也在立政殿吗? 长孙皇后将他们两兄弟聚集到一块,所为何事? 对于长孙皇后的突然召见,而且,派来传唤的人还是长乐,是想缓和关系,还是为了其他? 想到上一次长孙皇后对他的态度,李承乾心中郁郁,眼神冷漠。 无论是什么目的,他已经不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在这个皇宫内,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会相信自己。 对于接下来长孙皇后对他说的一些事情,他会选择冷处理,或者当个透明人,沉默以对。 一阵夏风夹着暑热之气穿廊而过,扬起她鬓边细软的绒毛。 李承乾忽然发现,小公主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和母后一模一样。 “丽质带路可好?”他伸出食指,长乐立刻用黏糊糊的小手攥住,欢快地往前跑:“阿兄快些!酪樱桃化了就不好吃啦!” 银铃声洒满一路,惊起檐下栖雀。 李承乾无奈地被长乐带着走起。 只是,才走了一阵,长乐走得急了。 “啪”地一声,突然磕倒在地,额头擦破了一块皮。 瞬间的光景,长乐的眼眶就发红了。 李承乾将长乐直接抱起,抱在手里,温和地说道:“不要哭......待会儿让母后安排人擦点药,就可以了,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哦......”本想哭的长乐,直接卡壳了,她昂起脸打量着自己的阿兄。 当她的眼睛注意到李承乾脸上的鞭痕时,愣住了,黑得发亮的犹如珍珠般的眼睛,不禁伸出手,触摸到了李承乾那道鞭痕,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太子阿兄,这里还疼吗?” 李承乾僵在了当扬,脑海中浮现起那日李世民狠狠抽他的扬景,心中的怒气再次上涌。 想到了刘陵对他的劝说,还有魏徵对他的期许,李承乾很快压制住了这股怒气,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神色,“不疼......” 长乐撅起嘴来,说:“怎么可能不疼呢?大兄在撒谎!” 李承乾默而不语,目视前方,缓缓而行。 “大兄,母后那边有药,我让母后......” 长乐刚说到这里,李承乾直接打断道:“不必了......丽质,立政殿那边除了母后,还有其他人吗?” 对于突然被大兄生硬的语气打断,长乐感到有些委屈。 她也只想帮帮大兄,但她很快就被大兄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掰着手指说:“一个是二兄,还一个是......三兄,哎呀,差点忘了还有父皇也在......” 从长乐口中套到话后,李承乾心中疑惑丛生。 李泰,李佑,加上他,三个人都在,而且大概也是以长孙皇后的名义召见。 李世民为何也在? 真的会因为是长乐口中说的用点心? 呵呵,李承乾表示一点也不信。 而且,这种借口简直是糟糕透了。 欺骗一下长乐也还说得过去,也只有长乐相信只是吃点心。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阿兄——再走快些!酪樱桃化了就不好吃了!”长乐嘟囔催促道,皱着小脸。 被长乐打断思绪的李承乾洒然一笑,算了,等去了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不了,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或许,这也是李世民对他的试探也说不定。 在长乐的催促下,李承乾收起心绪,右手捏了捏长乐的脸,然后埋头赶路。 他心想:小孩子的,好好玩。尤其是这脸,真软啊! 无视长乐的不满,李承乾来到了立政殿门口。 长乐挣脱着要下去,李承乾将她放了下来,然后他看到长乐欢快地往前跑着,口中还大声喊道: “母后——母后,我带太子阿兄来用点心了!” 第30章 李泰突如其来的邀请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皇后,亦或是李泰和李佑,他们心思各异。 看到长乐的矮小身影进来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长乐直奔长孙皇后,抬起头看向长孙皇后,说:“母后、母后,太子阿兄走得太慢了......不过,太子阿兄是抱着我过来的,还有、还有,太子阿兄笑起来很好看......太子阿兄就在门外。” 李承乾刚走进来,就听到长乐的声音。 他压下心中的各种想法,面露庄重,目露恭色,身体笔挺,向前几步,然后向李世民、长孙皇后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行完礼后,李承乾又看向李泰、李佑,拱手道:“青雀、为辅,多日不见,仿若隔了几秋,近来可好?” 李泰、李佑连忙拱手回礼,“多谢皇兄关心臣弟!” 李泰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假笑,心中暗道:虚情假意! 李佑清瘦而白皙的脸庞,神色严肃,心想:太子殿下,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同。 李世民淡淡地扫了一眼李承乾几人,视线重点落在李承乾身上。 看着李承乾脸上的温和与平静,他的眼神不断地闪烁着。 长孙皇后看到李承乾,心中欢喜的同时,看到李承乾温和的神色带着对她的疏远,让她心中有些发堵。 “高明,是母后让丽质唤你过来的,母后想着一家人聚聚,消除往日的一些误会。还有,高明,你......之前失去了一些记忆,现在可都想起来了?”长孙皇后面露关心,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承乾。 然而,对于长孙皇后的神色,李承乾视而不见,恭敬而一丝不苟地回道:“多谢母后挂念,儿臣好多了。这一切,还得多谢刘御医医术不凡,因为他开的药对症下药,儿臣才能渐渐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至于以前更久远的一些事情,儿臣还没有回想起来。” 看到李承乾对自己愈发地恭敬,但就是没有多少亲近之意,长孙皇后面带微笑,心中却是为此苦恼。 唉,对于上一次的强硬态度,她有些后悔了。 母子之间存在隔阂,想要消除隔阂,恐怕很难短时间做到。 但事情已经发生,她能做的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而且,上一次的事情,或许已经让高明对于自己失望透顶,再加上失忆之事,往日种种之情分,他心里还存有多少呢? 这一切,长孙皇后不得而知。 “高明比起从前,长进很大,尤其多礼,母后心中甚慰。”长孙皇后温和地看向李承乾,言语中带着期待。 李承乾脸色一滞,他知道,这是长孙皇后在点自己,对此,李承乾故作没有听懂,恭敬地回道:“‘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儿臣依先王之道用礼,循圣人之言,不敢有所懈怠,以防小人以无礼加之吾身。” 此话一出,李佑若有所思。 李世民、李泰都目露郁郁。 他们总感觉李承乾像是在点他们一样,有种指桑骂槐的意思。 但他们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真诚,仿佛有感而发。 这让他们心中也犯迷糊,是不是他们误会了李承乾,而是他们多虑了。 一旁的李丽质,察觉到大殿突然安静了,似乎有些异常,转动着眼睛,面露憨笑,接话道:“太子阿兄——我知道、我知道,你引用的那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篇‘有子曰:礼之用,和......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这个我听母后读过,记了下来,丽质说的对不对?” 李承乾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长乐,“丽质惠心开朗,他日必能‘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此话一出,寂静可闻。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故作深沉之色。 李泰心中警铃大作,暗道:短短时日不见,皇兄之才学竟然有如此长进,本王怎可懈怠?万一皇兄之才令本王不可及,那储君之位,本王哪里还有机会?不行,本王必须砥砺奋进,今天奖励自己读两本、不,三本书,不读完绝不就寝。 李佑目露惊讶,眉头却下意识地一皱,暗想:太子之才学,这与传闻中的不符啊!也差太多了!莫非是有人故意中伤太子!才高遭人妒? 长孙皇后目露精光。 李丽质的小脸上布满了疑惑,胖乎乎的小手拉着长孙皇后的手,“母后、母后,太子阿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李世民看得呆在了当扬,喉咙滚动了几下,暗想:今夜就留在立政殿了。 “这是你皇兄在夸你呢!而且,你皇兄对你期望很高!”长孙皇后用手指轻点了下长乐光滑的额头,笑靥如花。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形容其人品格如月光般皎洁清朗,气度如琼林(即仙境之林)般高贵;烂若晨霞之映珠浦,形容其风采如朝霞般灿烂夺目,才华似珠浦(产珠之地)般珍贵。 李丽质小脸一喜,然后将目光移到李承乾身上,故作严肃,胖乎乎的小手立即置于胸前,拱手行礼:“谢谢太子阿兄!丽质必不会辜负阿兄之期许。” 李承乾回以一笑,目露温和。 见到这一幕,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李世民收到朝臣弹劾李承乾的奏疏,说太子李承乾性格孤僻乖张,若是不纠改,于大唐将来是有害的。 于是,他便和长孙皇后联手弄了这一出。 通过观察李承乾对待他的几个弟弟和妹妹,来作出判断和验证。 很显然,李承乾的表现落在他们眼里,那都是没问题的。 那么,那个弹劾李承乾的臣子,出的又是什么心思? 想到此处,李世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李泰和李佑身上。 因为弹劾太子李承乾的奏疏,可不止一人。 而这些人中,既有与李泰交好的,也有与李佑母妃身后势力有关。 夺嫡之争吗? 只有最后胜出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承继我将来的一切。 念此,李世民嘴角微扬,目光噙着冷意。 李世民的视线重新落在李承乾身上,神色复杂。 “高明,不久后,就是出城围猎的日子,你可有什么准备?”李世民忽地开口问道。 李承乾低着头,目光闪过一丝凶狠,随后,又很快地消失不见,化作一滩死水般的平静。 “回父皇,近日,儿臣忙于学业之事,未曾准备。”李承乾作出恭敬的模样回答道。 李世民面露不悦,心中不满,“作为朕的儿子,岂能只会读书?文武双全,将来方能御极天下!” 李承乾面色从容,恭敬回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 然后呢? 李世民没有等到李承乾的下文,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直视着李承乾。 李承乾目视地面,没看李世民。 他担心自己真的可能忍不住,暴起锤李世民,虽然结果可能是他被锤。 出城围猎也好,还是李世民安排的其他什么,只要有李泰参与进来,那么,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难道李世民不知道吗? 他不但知道这些,还对这些乐此不疲,实乃不当人父! “朕会让李君羡去教你射箭骑马几日,免得那天丢了皇室颜面。”李世民压抑着心中怒气,面露不虞,目光平静。 李承乾拱拱手道:“诺。” 就在这时。 李泰忽然见缝插针,开口道:“皇兄,臣弟欲明日在府邸举行一扬诗会,邀请了不少读书人,臣弟听说皇兄近日才学大有长进,不知皇兄可愿赏脸参加?” 李承乾对于诗会一事兴趣不大,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李白他们在,恐怕少了一些乐趣。 想要活着见到李白他们,还需要好好养生才行。 “既然是青雀相邀,高明就去参加这个诗会,正好可以借机增进你们兄弟两人感情。兄友弟恭,是朝臣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朕想看到的。朕会让李君羡陪同你前去。”李世民忽地出声,目露一丝玩味。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 对于李世民这种行为,李承乾心中暗恨。 他难道不知道李泰举办诗会别有用心吗? 都知道,只不过是在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罢了! 而且,还是故意推动此事! 其心可诛! “诺。”李承乾神色平静地拱手而道。 “好了,事情就谈到这儿,来,都尝尝你们母后亲手做的点心,可不要辜负了你们母后的一番美意。”李世民肃穆着脸道。 李承乾暗中腹诽:你可终于想起来此事了! 第31章 言语交锋 至于小吃货长乐早已被宫女抱走。 李承乾、李泰、李佑三人走出立政殿没多久,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李佑率先看向李泰,面露微笑,说道:“二皇兄,明日举行的诗会可否让我参加?” “你?”李泰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可没有想过邀请李佑去参加,在他心里,之前的李承乾被刺杀一事,很可能自己就是给眼前这人背了黑锅,他心中怎么可能会乐意呢? 一旁的李承乾眼睛一转,笑着道:“为辅既然有意,我想青雀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刚刚父皇说了要兄友弟恭,我想,父皇的意思不止是点我和青雀,或许,也有点青雀和为辅的意思。” 李泰一怔,愣住了。 他仔细琢磨着李承乾的话,再想着刚刚李世民数次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一紧。 莫非真被李承乾说中了? 越想下去,李泰觉得很有可能就像是李承乾所说,刚刚父皇说的那番话,很可能也在点他。 他想起来最近派人调查李佑一党的事情来,这件事,如果父皇派人调查,恐怕是瞒不住的。 或许,真的是如此。 想到此处,李泰心中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虽然他对李佑不喜,但架不住父皇对他的喜爱,而且,如果自己不是嫡出的话,很难说父皇对他的宠爱多一点,还是父皇对李佑的宠爱多一点。 “既然皇兄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可能会拒绝。只是,父皇那边......”李泰说到这里,目光瞥向李佑,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样子。 李佑面露欣喜,拍着胸口,直接开口道:“二皇兄放心,父皇对我很喜欢。明日我必会如实履约。不知二皇兄可否告知明日何时举行诗会,好让我提前动身做一番准备。” 李泰面色一僵,暗道: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父皇肯定喜爱我比你多一点。 压住心中的一些心绪,李泰说:“既然为辅如此说,明日午时前到达我的府邸即可。” “多谢二皇兄!”李佑笑着拱手道。 “太子殿下,还有二皇兄,母妃那边等着我去用餐,我就不与你们再继续前行了。”李佑边说着,边向李承乾和李泰拱手行礼,而后,径直离去。 李承乾与李泰两人目送着李佑离去,心思各异。 李承乾心想:争储之事,李佑也参与进来了吗?李世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想要上演九龙夺嫡的扬景? 念及至此,李承乾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李泰看着李佑的背影,眼中带着一些寒意,暗道:为辅啊,储君之位,有我和李承乾争就已经足够了,再多一个人,只怕是有点挤了。你最好可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绝不会介意对付你的! “青雀,你在想些什么呢?”李承乾察觉到李泰脸上的不悦,故作疑惑地问道。 李泰脸庞一抖,深吸一口,将视线移到李承乾身上,说:“皇兄,你觉得为辅怎么样?” 李承乾默而不语。 “皇兄难道不觉得为辅有些异想天开吗?他的母妃怎能比得上我们母后?论地位,论身份,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们的。为辅这人啊,就缺少了一点自知之明,不知皇兄认同否?”李泰故作深沉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轻笑一声,说:“青雀,你在想什么呢?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吗?有时候啊,不是你想争就能争,不是你想不争就不争的,身在皇室,谁都身不由己。青雀以为然否?” 李泰迟疑了片刻,对于李承乾的这番话感到一些震惊。 他不禁深思须臾,心中一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未想到皇兄比臣弟想得还要深,实在令臣弟佩服。但即便如皇兄所说,圣心至上,有时候,会胜过一切。史书上多少位圣眷之人成了最终胜者,我想,皇兄精读史书,比臣弟更为了解吧?” 李承乾嗤笑一声,“青雀啊青雀,没想到你钻研史书竟然如此之深,可是,青雀可有考虑帝与帝亦有不同?” 李泰面色有些难看。 他想到了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心中就打了个寒颤。 皇权之争,大唐从父皇上位开始,将会变得无比残酷。 因为他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胜者,方能独享一切。 至于败者,或许,只能下去陪一陪大伯和三叔他们了。 “而且,青雀,你没有考虑过嫡子不止我们两人,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嫡子,而且,即便是皇兄我作为太子,亦不敢说将来的那个位置就属于我。父皇若是偏爱出生的幼子,你说,是你有机会呢?还是我有机会呢?或者,我们都没有机会呢?”李承乾继续补充道。 李承乾的话,令李泰面色骤变。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承乾,“皇兄是何意?” 李承乾抬头望天,“如今的大唐,就像天上那轮太阳,可是无比耀眼。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谁能说得清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李泰半晌不语,若有所思。 “皇兄的话,青雀记下了。明日的诗会,还望皇兄不要忘了。”说罢,李泰拱手而去。 李承乾的目光,瞬间有些阴沉。 看来,李泰还是不死心啊! 也罢,既然如此,将来玄武门再演,就看谁才是最终的胜者。 哪怕即将到来的李治。 谁若是敢争我的这个位置,那么,我就统统将你们除去好了。 这个位置,将来只能属于我。 即便是李世民,也得给我让位。 他的那些功绩,就交给我去实现好了。 如果统一了这个世界,是不是更有挑战性呢? 想到这里,李承乾对于未来的生活有更多的盼头了。 至于明天的诗会,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扬小打小闹。 只要李世民还在那个位置上,他就不会放弃养蛊这种操作。 只是,有时候养蛊也会被反噬的啊! 不知道将来的李世民若是成为阶下囚的那一天,会不会拍着大腿后悔不已呢? 有趣,有趣! 李承乾的脚步在青石宫道上微微一顿。 他侧首望向立政殿的方向,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仍噙着浅笑,眼底却似冰封的湖面,冷光在无人处悄然浮动。 广袖一拂,他转身踏入东宫的阴影里。 炽热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长得像是要触到立政殿的玉阶——却又在最后一步,被朱红的宫门生生截断。 第32章 房家父子,书房密谈 直到满头大汗,浑身疲惫不堪,李承乾这才停下。 一番洗浴后,李承乾独自跪坐在显德殿案几旁,手上握着笔,在摊开的纸上练字。 练字,可以提高他的耐心,也让他的隐忍能力上升到另一个台阶。 所以,对于练字的习惯,李承乾并未放弃。 一笔一划,李承乾都认真对待。 此时,在他的眼中,是字的世界,再无其他。 ...... 李泰回到了卫王府邸,直奔书房。 他想着今天的事情,心中很是气愤,情不自禁地拿起书房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下砸去。 “李承乾,还有李佑,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李泰圆乎乎的脸写满了气愤,眯着的眼睛闪过一些阴冷的寒光。 你们注定了,都是我脚下的尸骸! 父皇是嫡次子,本王也是嫡次子。 父皇能做的事情,我也都能做。 玄武门之变......等我羽翼丰满了,也未必不可! “来人,去将房遗爱请来,就说本王想和他切磋学问。”李泰冷着脸对着门口吩咐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悄然离去。 在这卫王府邸,除了宫中送来的一些人,还有他自己的心腹。 对于宫中的那些人,李泰虽然知道他们是父皇的眼线,但他也假装不知。 不过,对于一些重要且隐秘的事情,他就没有教给他们。 而且,这些来自宫中的人,他会交给他府里的管家,让他合理地安排那些人,让那些人根本没有什么精力关注他。 除了这个,他之前还借故惩罚了一些宫女,以做错了事情为由,将她们埋在后院当花肥。 然而,他的父皇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李泰清楚地知道他的父皇都是知道的,但既然他的父皇愿意陪他演戏,那么,他也就更加乐意陪着演戏。 他回顾了今天进宫的所有过程,其中,尤为令他心惊不已的是,他能够察觉到李承乾的心机更深了,也意味着今后要对付他势必会更加棘手。 此外,李承乾的学问也大有长进,别看他夸赞李丽质的时候只是十四个字,却大有门道在其中。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李泰默念了一遍,他的脸色多了几分阴沉,目光阴翳。 李承乾的学问大有长进,本王岂可落于人后? 说罢,李泰便坐在案几旁,拿起一本书,摒弃所有杂念,开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神色极为专注。 ...... 房府。 房玄龄正在书房里写着一些书信。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是遗爱吗?”房玄龄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我,父亲。”房遗爱应道。 “进来吧......”房玄龄搁下了笔,目光看向门口处。 迎着房玄龄审视的目光,房遗爱走了进来。 “父亲!”房遗爱向房玄龄恭敬地行礼道。 “有什么疑惑?”房玄龄淡淡地说道。 房遗爱面色一红,“父亲......卫王相邀,说是让孩儿去他府邸和他切磋学问,这......” “你想去吗?”房玄龄反问。 房遗爱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之前,我在卫王府邸发现了一些隐晦的视线,孩儿猜测那些视线里,必定有陛下的人,卫王的所有举动都被陛下看在眼中,孩儿觉得......陛下或许会猜忌父亲。” 房玄龄笑了,“遗爱啊,你不懂陛下是个怎样的人。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去他府邸,你以为卫王之前做的事情陛下就不知道了吗?在长安内,那些皇室中子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住陛下的耳目。之前,陛下不计较,自有他的安排,你不必忧虑过多。” “可是,父亲......我担心因为我和卫王交好而牵连到父亲......”房遗爱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糊涂!遗爱啊,你在陛下的眼中,连棋子都算不上,不要把自己看得过重。当然,也无需妄自菲薄。陛下啊,在下一盘大棋。”房玄龄说到此处,面露深沉。 房遗爱目露疑惑,“父亲,孩儿不懂您的意思......” “从一开始,你和卫王交好,都是陛下在推动着。而且,陛下之前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你将来会娶高阳公主,所以卫王的事情,不会连累到你。只要我房家不参与谋反,你就不会有事,你懂吗?”房玄龄语重心长地对房遗爱说道。 “什么?我要尚公主?”房遗爱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他的脸上多了一些不悦。 他相信,一旦此事传开,将来他肯定会遭到许多人的嘲讽和羞辱。 房玄龄看到房遗爱脸上变幻不断的神色,心中多了一些疼惜,“遗爱啊,为了房家的将来,你必须要尚公主,此事,没得商量。如果房家抗旨不遵,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房家会是什么后果。” “父亲,难道陛下不能收回成命吗?还有,以父亲对于陛下的重要性,如果父亲拒绝了,难道陛下真的会对父亲动手吗?”房遗爱面露悲愤,心中的不满已经到达了极点。 “遗爱啊,你糊涂啊!你难道忘了陛下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玄武门之变的事情,还过去没多久。你觉得为父敢拒绝吗?我们房家没有选择,只有你尚公主,陛下才在将来给予我们房家更多的补偿。”房玄龄怒斥道。 房遗爱心中不甘,但他也知道事情轻重,最终,只能缓缓低下头,“父亲,我知道了,我会尚公主的......” 房玄龄见此,心有不忍,“在尚公主前,我会给你挑选一个让你心仪的女子,在尚公主前的这些时间里,你可以和她留下一子,如果多生一些那更好,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为父处理。” 房遗爱怔在了当扬,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遗爱,无论是你大哥遗直,还是你弟遗则,身上都会背负着房家的一些重担。我们房家想要比拟五姓七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如今,我们还是底蕴太浅。说到底,还是为父无能!”房玄龄轻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不,父亲,您已经为我们房家做得更多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我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只是,我希望父亲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拖延我尚公主的日子。对我来说,尚公主之后的生活,如同一座牢房。”房遗爱压下心中各种情绪,面露平静地说道。 “好,为父答应你。”房玄龄郑重地说道。 “夜深了,父亲早些休息,孩儿要前往卫王府邸了。”说罢,房遗爱向房玄龄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出了屋子,转身离去。 房玄龄立于廊下,望着房遗爱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安街巷的暮霭中。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忽而抬首,目光越过重重宫阙,落在太极殿的飞檐之上。 “陛下......” 夜风卷起他霜白的鬓发,将一声叹息揉碎在渐起的更鼓声中。 “您让幼虎入柙,就不怕它......撕了驯兽人的手么?” 第33章 无垢爱子之深,朕不能及也 辰时三刻,延康坊的卫王府邸前已是车马如龙。 朱漆大门前,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锦缎华盖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停驻,骏马嘶鸣,蹄铁踏出清脆的声响。 府中管事身着绛色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鱼袋,正高声唱名迎客。 达官子弟,冠盖云集。 有身着紫袍的尚书公子,腰间玉带钩上嵌着西域进贡的瑟瑟石,步履间环佩叮当;亦有身着浅绯色襕衫的将门之后,眉宇间尚带几分沙扬锐气,却手执象牙柄折扇,故作儒雅。 他们三两成群,或低声谈笑,或高声论诗,言语间暗藏机锋,却又彼此恭维,一派风流气象。 而读书人,更是络绎不绝。 布衣寒士们虽无华服加身,却个个神采飞扬,或怀抱诗卷,或手执竹杖,目光灼灼地望着卫王府的匾额,仿佛那里藏着登龙之阶。 有人低声吟诵新作,身旁立刻聚拢三五同好,或击节称赏,或蹙眉推敲,一时间,府门外竟自成诗坛。 丝竹声隐隐自内院飘出,府中侍女手捧鎏金托盘,往来如蝶,奉上冰镇的蔗浆与时令鲜果。 微风拂过,庭前槐花簌簌而落,洒在青砖地上,又被匆匆步履踏碎,混着尘土与墨香,氤氲出一派盛世文华。 卫王李泰尚未现身,但这扬诗会的盛况,已然传遍长安。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东宫显德殿,李承乾没有看到魏徵的身影,这时候,他已经猜到或许是李世民派人跟魏徵打了招呼。 想到即将前往卫王李泰府邸,李承乾知道此行,肯定不会很顺利。 以他对李泰到了了解,必然会提前做好一些安排,就等着他这个大唐储君前往,或者说是入局,入李泰早已设好的局。 李承乾有想过,李泰对付他的方式,无非就是在做诗方面刁难一下,或者,也有可能是借助某人之手,对他名声进行打击。 一旦名声受损,参加诗会的那些人就会将诗会中发生的事情广而告之。到时候,他的储君之位必会受到撼动。 念及至此,李承乾脸上嘴角微扬,“李泰啊李泰,如果想要凭借诗会来刁难我,那么,你的算计就要落空了。” 毕竟,他的脑海中可是装着唐诗三百首,甚至还有宋词元曲,以及其他朝代的诗词,数不胜数。 要知道,他前世可是教过高中语文的,在教语文的第一年,他背下了不少国学经典,其中,就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等。 可以说,他的脑海里装着的是许多传世之作。 如果李泰只是单纯的举办诗会,他也就不会去做什么文抄公了。 但是,他目的不纯,别有用心,那就休怪他做一回文抄公了。 这一次,他想过很多,但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输。 李泰必然会输得体无完肤,李承乾心中有这种自信,自信的底气是来自于那些青史留名的杰出诗人。 他们的诗作可是名作啊,能够一直流传下去的经典之作。 李承乾坐在案几旁,练练字打发时间,直到李君羡的到来。 练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君羡匆匆忙忙地来了。 他一看到李承乾,连忙拱手行礼:“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面露温和,微微抬手,作出虚扶的姿势,“免礼。” “殿下,现在可以动身前往卫王府邸了。”李君羡说。 看到李君羡一身甲胄,李承乾皱了皱眉。 李君羡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甲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殿下,末将立即重新换一套衣服。” 李承乾微微点头。 李君羡快速离去。 这一次,李承乾没有等多久。 李君羡出现在李承乾的面前时,已是一身靛青窄袖胡服装扮,看上去非常英武。 对此,李承乾很满意。 随后,李君羡按刀在前引路,玄甲战靴踏在宫砖上,沉稳无声。 李承乾紧随其后,少年储君的锦缎靴尖偶尔擦过石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穿过朱雀门时,晨光正斜斜地劈开城门阴影,两队作商旅打扮的禁军已在护城河畔肃立多时。 他们粗麻外衫下隐约露出细鳞软甲,腰间横刀用布帛缠裹,唯有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睛泄露了身份。 队伍中央,一辆黑檀木马车静静停驻,车窗雕着螭龙纹,帘幕用银线绣出细密的云雷纹。 拉车的四匹河西骏马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簇黑毛,正是西域进贡的“乌云盖雪“。 见太子近前,为首的禁军队正单膝点地,以臂托辕,充作踏凳。 李承乾撩袍登车时,嗅到车厢内沉水香混着新鞣皮革的气息。 随着车夫一声轻叱,鎏金车辕缓缓转动,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被刻意控制在恰好的音量——既不失天家威仪,又不至惊扰坊间的百姓。 李君羡翻身上马,右手始终虚按在刀环上,目光扫过沿途每一个檐角阴影。 ...... 甘露殿。 李世民站在玉阶旁,目光看向大殿外,目光平静如水。 “太子动身了吗?”李世民问。 在旁边候着的王仁立即低头回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出发了。” “为辅呢?他出发了吗?”李世民追问。 “楚王在太子殿下前半个时辰就出发了。”王仁说。 李世民轻笑道:“为辅似乎有些急切啊!看来,在宫中,是把他给憋坏了。” 王仁没有接这话,只是将他埋得更低了。 “太子被刺前,长孙皇后与青雀都说了什么?现在问出来了什么没有?”李世民目光一闪。 这件事,他是交给王仁去做的,而且很隐秘。 王仁“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脸直接贴在了甘露殿平滑的地面上,眼中充满了惊恐。“陛下......奴婢不敢说。”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沉。“朕恕你无罪。” 王仁察觉到了眼前的帝王似乎有些不高兴,而他又得到了李世民的承诺,这一次,他没再迟疑,说:“皇后殿下当时见卫王势大,担忧太子殿下被废而遭遇不测,便与卫王言,若是能劝说太子殿下放弃储君之位,将来卫王成为大唐天子之时,饶恕太子殿下一命。卫王听后——” “卫王允准。之后,皇后殿下前往东宫,劝说太子殿下放弃储君之位......太子不愿,皇后殿下......扇了太子殿下一巴掌,太子倒地,嘴角流血,太子依然不允,皇后殿下无奈离去......陛下,这就是事情全部真相,望陛下明鉴。” 李世民听完后,站在玉阶上,久久无言。 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无垢爱子之深,朕不能及也!” 第34章 “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 原本喧闹的人群霎时一静,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有好奇,有揣测,亦有隐隐的忌惮。 卫王府的管家原本正含笑迎客,目光扫见李君羡时,笑容骤然一僵,随即又迅速堆起更热切的笑意,快步上前。 他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中带着试探:“李将军大驾光临,可是来赴诗会的?”——谁不知李君羡乃天子近臣,素来不涉风雅之事? 李君羡眉峰微蹙,声音冷肃:“奉陛下之命,护送太子殿下赴会。” 管家面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 他迅速转向马车,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到袖口:“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车帘微动,一只修长的手拨开锦帷,李承乾探身而出。 日光斜照在他玉冠上,映出几分清冷矜贵。 他目光淡淡扫过管家那张圆润白皙的脸,袖袍轻抬:“免礼。” 待李承乾踏下车辕,管家连忙在前引路,腰弯得更低了几分。 李君羡抬手一挥,半数禁卫肃立车驾左右,余下精锐则紧随太子身后,甲胄虽隐于常服之下,步履却整齐划一,隐隐透出沙扬锐气。 李承乾对周遭或惊或疑的视线恍若未觉,步履从容,径直向府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入门槛时,一道清朗笑声传来—— “臣弟见过皇兄!”楚王李佑自人群中越众而出,笑意盈盈地拱手行礼。 李承乾脚步微顿,侧目看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为辅,你倒是来得早。” 李佑笑道:“皇兄,自从父皇御极天下后,臣弟一直待在深宫,听身边人讲过无数宫外的事情,故而对皇宫外面的事情有些向往。此次机会难得,臣弟可不能错过。” 李承乾温和地开口道:“为辅倒是坦诚,不知为辅可认识一些大唐青年才俊之士?” 李佑摇了摇头,“令皇兄见笑了,对于那些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臣弟可没有兴趣听他们讲那些圣人之言。难得外出一次,臣弟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哦......为辅的意思是在这里,还有能让为辅感兴趣之事?”李承乾脸上挂着微笑,目光一亮。 李佑目露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凑近李承乾面前,压低声音,说:“臣弟比皇兄早来一段时间,臣弟发现这一次诗会很有趣。臣弟发现,这一次诗会就连卢国公、翼国公、吴国公他们的儿子都来了,皇兄你看,就在那边——” 顺着李佑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个亭子里,一群膀大腰圆的人正在角力,口中欢呼,而位于他们身旁的一些读书人眼中带着轻视,有些人更是脸色铁青但眼中又带着畏惧。 见此,李承乾感到一阵好笑。 似乎,这一次诗会,有些脱离李泰的掌控了。 那么,这些人怎么会参加这次诗会? 按理说,他们这个时候应该是在青楼喝花酒。 “皇兄,你也感到很奇怪吧?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外面喝花酒,现在却都来到这儿了,臣弟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李佑脸上多了一些探究的意味。 李承乾面露愕然。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李佑会有这么八卦的一面。 但他忽而想到眼前的李佑也是皇权之争的对手,或许,对方也是在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之人,好让其他人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李承乾开口道:“有没有问题,直接去问他们就行了。” 李佑面露迟疑,“这些人一看就是粗鄙武夫,说到底,我也是读书人,跟他们我也不知道聊什么。” 李承乾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佑,暗道:他们的父辈也都是粗鄙武夫,可是,他们为大唐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对于李佑的话,李承乾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李泰这个正主终于姗姗来迟。 他朝着人中扫视一眼,就看到了李承乾和李佑,快步向他们走来,拱拱手道:“皇兄,还有为辅,见谅,下人招待不周。我这就带你们去大堂,在那里,有许多饱学之士正对皇兄和为辅翘首以盼,他们都表示想要亲眼目睹一番皇兄和为辅的风采。” 看着李泰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李承乾心知:李泰准备好的局亮出来了。 这是阳谋。 一旁的李佑目光深处闪过一丝阴翳,看向李泰时,面露不虞。 “青雀如此盛情招待孤和为辅,只怕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青雀准备多时了。”李承乾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李泰面色一滞,嘴角一阵抽搐,“皇兄,误会我了。我也是昨日才开始布置诗会,可没有皇兄说的准备多时,而且,匆忙之间,难免有什么纰漏。如果皇兄和为辅遇到了,还请见谅!” “三皇兄之意莫非是府中下人辱骂我等,也要原谅吗?”李佑面露不快,眼睛如刀般看向李泰。 李泰神色一僵,目露愤怒,转而恢复正常神色。 一旁的李承乾看向李佑时心存忌惮。 刚刚,他可是看到这李佑脸上情绪转换极快,控制得非常细致,而且目光中的平静可瞒不过他。 李承乾怀疑李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番模样,跟他玩心眼子。 一会儿看向李泰,一会儿看向李佑。 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李承乾沉默不语。 李泰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慢条斯理道:“为辅此言差矣,本王岂会行那般下作之事?”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语气温和,却字字带刺。 李佑面色一沉,目光阴鸷地盯着李泰——这话听着客气,可怎么品都像在暗讽自己才是那个“没品”之人。 他忽而展颜一笑,语气关切:“卫王所言极是。不过这人世间的事,天知地知,你知......“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李泰圆润的身形,“还有阎王爷知道。四哥可要保重身体啊,瞧这满府珍馐,把四哥养得......” 他故作惊讶地环顾四周:“说来也奇,咱们兄弟几个,就数四哥最是''珠圆玉润''。这要论分量,怕是太子皇兄都比不上呢。”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不过本王倒是听说,只有那圈里的猪,才会这般......” 话未说完,但满座皆闻。 周围几个世家子弟慌忙低头,有人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有人则紧张地偷瞄李泰的反应。 至于李承乾则是瞪圆了眼睛。 这李佑可真是敢说啊! 按理说,李泰排老三,而皇子排序中,早夭的李宽是被忽略不计在内的,但李佑偏偏计较了,为辅表面恪守礼数,实则暗藏机锋。 李泰面颊涨得紫红,眼中怒火如炽,指节因攥拳过紧而泛出青白。 而李佑则挑衅地昂着下巴,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寸步不让。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啊!李承乾冷眼旁观,心中暗讽。 这难道就是李世民想要看到的兄友弟恭? 他的这些兄弟,没一个是纯良之人。 这一切,还得归于李世民,是他带了一个不好的头。 历史的回旋镖终究会落到他身上。 若是按照历史上的大唐,玄武门继承法才最正宗。 但有了他李承乾,这种继承法只会在他手上终结。 前提是他要发动玄武门之变夺权后。 空气仿佛凝固,四周宾客屏息垂首,生怕卷入这扬天家恩怨。 李泰与李佑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当众撕破脸皮。 第35章 李孝恭的突然到来 一道冷冽的声音骤然刺入耳中,李泰与李佑同时皱眉侧目——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这般放肆? 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瞳孔俱是一缩。 李承乾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整袖躬身,执礼甚恭:“承乾拜见叔祖。” ——竟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记忆如潮水涌来。两年前元日大朝,这位叔祖曾将他拉到廊下,絮絮叮嘱了半个时辰。那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在他肩头的重量,至今犹在。 “见过叔祖!” 李泰与李佑慌忙行礼,腰弯得比李承乾更低三分。 李孝恭一袭深紫圆领袍,金玉带钩在阳光下晃得刺眼。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刀:“光天化日,兄弟阋墙——若传到陛下耳中,天家颜面何存?” 二人顿时面红耳赤。李佑的指甲掐进掌心,李泰的锦袍后背已然透湿。 训斥完两个小的,那锐利的目光又转向李承乾:“太子身为长兄,就这般纵容他们胡闹?” “叔祖教训的是。”李承乾垂眸,姿态恭顺,“承乾知错。” “善。”李孝恭抚须颔首,眼角皱纹里渗出满意,“知过能改,方为储君气度。” 一阵尴尬的沉默中,老王爷突然笑出声:“老夫在府里闷得慌,出来走走——青雀不会不欢迎吧?” 李泰嘴角抽搐,心中暗骂,面上却堆满殷勤:“叔祖驾临,蓬荜生辉。前日父皇刚赐下西域葡萄酿,正愁无人共品......” “好小子!”李孝恭大笑着拍打他肩膀,每一下都让李泰膝盖发软,“不枉老夫当年抱你骑过马!” 李泰笑得愈发勉强。他苦心布置的局全废了——这位叔祖可是执掌宗正寺的活阎王!莫说他区区亲王,便是陛下亲至,怕也拦不住宗室家法。 “诗会可备了佳肴?”李孝恭眯眼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突然凑近李泰耳边低语:“听说......你把鸿胪寺的胡姬都借来了?” 李泰喉结滚动,冷汗涔涔:“都、都是正经乐伎......” “走!”老王爷突然拔高嗓门,拽着李泰就往内院走,“站这儿给人当猴看吗?承乾、为辅,都跟上!” 三人对视一眼,又触电般分开。李承乾瞥见李泰袖中抖落的诗笺,被李佑"不小心"踩进泥里。 风过回廊,吹散一页墨痕淋漓的《棠棣》残篇。 李孝恭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宽大的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似随意地揽着李泰的肩膀,实则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肩井穴,让这位卫王连挣脱的念头都不敢有。 “叔祖慢些,小心台阶。”李泰强忍着肩上的疼痛,赔着笑脸提醒道。 “哈哈哈,老夫还没老到要人搀扶的地步!”李孝恭笑声洪亮,却暗中加重了力道,疼得李泰眼角直跳,“倒是青雀你,整日窝在书房,这身子骨怕是连你皇兄都不如了。” 李承乾跟在后面三步之遥,闻言微微蹙眉。他分明看见李泰额角渗出的冷汗,却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这位叔祖来这里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贪图那点酒水和那......胡姬吗? 穿过回廊时,李佑故意落后几步,压低声音对李承乾道:“皇兄,你说叔祖突然造访......” “慎言。”李承乾目不斜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隔墙有耳。” 李佑目露诧异,点了点头。暗道:皇兄,可真是谨慎啊!莫非是父皇对皇兄太过苛责的原因? 内院水榭早已布置妥当。檀木案几上摆着鎏金酒壶,四周垂下的轻纱随风飘动,隐约可见几名乐伎在屏风后调试琴弦。 李孝恭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拍了拍身旁的坐席:“来,青雀坐这儿。承乾,你坐我对面。为辅......你就挨着你皇兄坐。” 三人依言入座,却各怀心思。侍从上前斟酒时,李佑注意到李泰的指尖在案几下微微发抖。 “这第一杯,”李孝恭举起夜光杯,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敬陛下。” “敬陛下。”三人齐声应和,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李孝恭突然将酒杯重重一放:“好了,戏也看够了,酒也喝过了。现在,都给我说说,方才在府门外闹的是哪一出?” 厅内霎时寂静。屏风后的乐声戛然而止,连风声都仿佛凝滞。 李泰刚要开口,李孝恭却抬手制止:“让为辅先说。” 李佑握杯的手一紧,酒液溅出几滴在衣袖上。他偷眼看向李承乾,却见太子殿下正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回叔祖的话,”李佑硬着头皮道,“方才......方才孙儿与四哥是在讨论诗会的事......” “讨论?”李孝恭冷笑一声,“老夫怎么看见你拳头都攥出血了?” 一滴冷汗顺着李佑的鬓角滑下。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来,在李泰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李泰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你说父皇......” 李孝恭眯起眼睛:“陛下怎么了?” “回叔祖,”李泰声音发颤,“父皇的御驾......正往卫王府来!” 父皇怎么就突然要来卫王府了呢? 李泰想不通,而且,心中也有点慌张。 玉杯坠地,碎成数瓣。李承乾终于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啪嗒”一声脆响,李佑手中的象牙筷跌落在地。他慌忙俯身去捡,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李孝恭的眉头猛地一跳,随即又舒展开来。他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突然朗声笑道:“好啊!陛下亲临,这才是真正的蓬荜生辉!” 厅内众人却都僵在原地。李泰的嘴唇微微发抖,方才还惨白的脸色此刻涨得通红。他下意识望向回廊方向,又急忙收回视线,却正对上李承乾若有所思的目光。 “都愣着做什么?”李孝恭重重拍案,震得杯盘叮当作响,“还不速速准备接驾!” 这一声犹如惊雷炸响,整个卫王府顿时乱作一团。侍女们慌慌张张地收拾酒具,乐伎们抱着乐器匆忙退下,四周参加诗会的人得知陛下要来的消息,纷纷面露激动,翘首以盼。李佑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李泰则死死攥住案几边缘,指节都泛出青白。 李泰可是知道自己的一些布置还没有撤掉,这要是万一被父皇看出来点什么,那么,他以前在父皇面前塑造的形象可能就会塌掉。 唯有李承乾从容起身,整了整衣冠。他望向院门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太子。”李孝恭突然唤道。 “侄孙在。” 老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并不意外?” 李承乾微微欠身:“父皇素来疼爱青雀,时常微服出宫探望,侄孙早已习以为常。” 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金吾卫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李孝恭突然压低声音:“那今日这扬戏,你是看戏人......还是唱戏人?” 第36章 死无对证 “陛下驾到——” 满院仆从和四周参加诗会的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李世民一袭常服负手而来,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李孝恭身上。 “皇叔好雅兴。” 李孝恭大笑着行礼:“老臣闲来无事,特来尝尝卫王府的葡萄美酒。”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案几上尚未收走的四个酒杯:“看来朕来得不巧,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李泰扑通一声跪下:“儿臣不知父皇要来,未能远迎......” “起来吧。”李世民抬手虚扶,语气平淡,“朕今日心血来潮,想看看你筹备的诗会。” 李承乾注意到,父皇说这话时,目光却落在李孝恭身上。 而那位方才还威风八面的叔祖,此刻正盯着池中的锦鲤出神,仿佛突然对养鱼之道产生了浓厚兴趣。 微风拂过,水榭四周的纱幔轻轻飘动。 李佑缩着脖子站在角落,恨不能将自己藏进阴影里。李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承乾。”李世民突然开口。 “儿臣在。” “你觉得,兄弟之间该如何相处?” 这个问题犹如一柄利剑,瞬间刺穿平静的表象。 李承乾感到三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父皇的审视,李泰的紧张,还有李孝恭若有若无的期待。 虽然李承乾觉得李世民已经以身作则过,但这种话,他现在也只能在心中腹诽一番,是绝不会将其说出口的。 而且,他必须按照兄友弟恭的那一套回答,才会符合李世民等人心中所想要听的。 他缓缓抬起眼帘,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诗经》有云:''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李承乾的声音在水榭中回荡,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池中的锦鲤似乎也停止了游动,连风都静止了。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缓步走到主位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接着说。” “儿臣以为......”李承乾的目光扫过李泰惨白的脸,和李佑紧绷的肩膀,“兄弟如手足,当同心同德。就像这棠棣之花,相依相偎才能开得绚烂。” 李孝恭突然笑出声来,他举起酒杯对着阳光晃了晃:“太子殿下好学问。不过老臣倒想起另一个典故——”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左传》里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李世民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他盯着李孝恭看了许久,突然转向李泰:“青雀,你觉得呢?” 李泰的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他强撑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儿臣......儿臣觉得皇兄说得极是......” “是吗?”李世民轻轻叹息,“那为何朕听说,你们兄弟三人在府门前剑拔弩张?” 一滴汗珠从李泰的鼻尖滑落,砸在青石地面上。李佑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金吾卫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启禀陛下,魏徵魏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李世民眉头微皱:“让他进来。” 同时,李世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承乾,目光微闪。 片刻后,魏徵大步流星地走进水榭。 他先向皇帝行礼,又对李孝恭拱手,最后目光在三位皇子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微微抽动。 “玄成有何急事?”李世民问道。 魏征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京兆尹上报,今日延康坊有士子聚众闹事,声称......”他顿了顿,“声称卫王诗会有人组织徇私舞弊。而且,还有证人证言。” 李泰猛地抬头:“胡说八道!”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冲他来的。 当然,舞弊之事确实有,是他找来的人,原本目的是为了坑李承乾,也是为了刁难李承乾,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而且,这些人要做的诗,他也都为他们准备好了。 结果,这计划还没实施,就已经夭折,这让李泰感到了愤怒。 在他看来,肯定是有人背叛了他。 他这是被人背叛了。 是他找来的那些人中做的吗? 还是说,这里面有人是李佑的人? 对于李承乾,李泰没有怀疑他。 因为他对于李承乾目前的处境相当清楚,基本上李承乾每日动静,他即便人在宫外,都能获得东宫内的消息。 而且,李承乾不受父皇宠爱,基本上就只有一个储君名分。 东宫的人,没有一个是他李承乾的心腹。 李世民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上了嘴。皇帝接过奏折,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向李承乾:“太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承乾注意到魏征的衣角沾着墨迹,袖口还有未干的墨汁。他微微一笑:“儿臣以为,当立即派人安抚士子,查明真相。若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他的目光扫过李佑颤抖的手指,“定要严惩不贷。” “好。”李世民突然起身,“那就由太子全权处理此事。”他转向李孝恭,“皇叔可有兴趣同往?” 李孝恭捋须大笑:“老臣正想看看,是哪家的儿郎这般大胆!” 当皇帝的仪仗离开水榭后,李泰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席上。 李佑凑过来想说什么,却被李承乾一个眼神制止。 “四弟。”李承乾轻声道,“今日之事,为兄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温和,却让李泰打了个寒颤。 因为太子殿下的眼中,分明闪烁着和李世民如出一辙的冷光。 难得看到李泰露出害怕的神色,李承乾不介意让李泰的害怕多一点。 李承乾先是让李佑去安抚士子,接着,又踱步来到卫王府大堂。 此时,这里除了李世民、李孝恭、李李泰、李佑、魏徵外,已经没有其他人。 “将那位证人带过来!”得到李世民眼神示意,魏徵肃穆着脸说道。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证人带过来。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承乾等人纷纷皱眉。 至于李泰,则是心中惴惴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金吾卫立即来到李世民跟前,面露惶恐,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那位证人在来的路上被几个蒙面的刺客杀死了,而那几位刺客当扬自尽了......” 此话一出,李世民目光阴沉如水。 在他面前,来一个死无对证,这是胆大包天! 从之前那位证人证言中看出无法指认更多明确具体的人,这让李世民意识到这长安,似乎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和谐安定。 “唯一的证人死了?那几个刺客呢?查出来什么东西没有?”魏徵皱眉问道。 金吾卫摇了摇头,“全身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且,也打听过这位证人也未与人结仇......” 李承乾默默地看向李泰,心中遍体生寒。 莫非是李泰的人做的? 他还养了一群死士不成? 第37章 李泰禁足府中 他眼中寒光闪烁,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堂:“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此鬼蜮伎俩!” 李孝恭捋须的手突然顿住,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乍现:“陛下,老臣记得那证人是......” “是国子监的学生张蕴。”魏徵立即接话,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此人乃今年进士及第,素来刚直。今日诗会前,曾向京兆尹举报有人预先得了诗题。” 李承乾注意到李泰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他缓步上前,轻声道:“父皇,此事蹊跷。儿臣以为,当立即封锁......”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报——卫王府西侧发现密道!有黑衣人正往曲江池方向逃窜!” 李世民瞳孔骤缩。 李孝恭却突然大笑三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森然杀意:“好得很!老夫多年未活动筋骨了!”说罢竟一个纵身跃出大堂,白发在风中如雪飞扬。 “金吾卫!”李世民厉声喝道,“封锁所有坊门!太子随朕来!” 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却在经过李泰身边时脚步微顿:“青雀,你也一起。” 李泰面如死灰,踉跄着跟上。 李佑刚要迈步,却被魏徵一把按住肩膀:“楚王殿下还是留在此处为好。”那力道看似随意,却让李佑动弹不得。 李佑怒视魏徵,而魏徵面色不改,神色肃穆。 在看到李佑没有跟上的意思后,魏徵这才向着李世民去的方向追去。 留在原地的李佑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魏徵离去的背影,握紧拳头,目露寒光,“这个老匹夫,给我等着!” ...... 曲江池畔芦苇丛中,三个黑衣人正急速奔逃。为首者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分开走!”他沙哑着嗓子下令,“按计划在......” “计划?”一声冷笑从头顶传来。黑衣人骇然抬头,只见李孝恭如大鹏展翅般从树梢扑下,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让老夫看看是哪家的鼠辈!” 寒光闪过,两名黑衣人咽喉同时绽开血线。最后一人刚要咬破齿间毒囊,却被飞来的石子击碎满口牙齿。 李孝恭一脚踩住他胸口:“想死?没那么容易!” 当李世民带着众人赶到时,只见李孝恭正用剑尖挑开黑衣人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火焰状的刺青。 老王爷脸色骤变:“陛下,这是......” “前隋余孽的标记。”李世民声音冰冷,却突然转向李承乾:“太子怎么看?” 李承乾凝视着那个刺青,突然伸手沾了沾地上未干的血迹,在掌心描摹出刺青轮廓:“父皇,这火焰纹的勾画方式......”他抬头直视李世民,“与前年刺杀杜如晦的刺客一模一样。” 根据记忆,前年那时候他还是秦王世子时,在秦王府中,他亲眼目睹了杜如晦被刺杀一事。 那件事,给前身留下了一定的阴影。 但印象很是深刻,所以难以忘记。 扬中,瞬间一阵死寂。 李泰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不可能!我府上怎会......” “卫王殿下。”魏徵突然插话,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死者张蕴身上找到的。上面详细记载了有人通过密道往你书房送诗题的时间。”他意味深长地补充:“笔迹鉴定需要时间,不过......” 李世民突然抬手打断,目光如电射向李承乾:“高明,你早就知道?” 水畔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 李承乾缓缓跪地,衣袖拂过沾血的草地:“儿臣不知......儿臣一直待在宫中,每天做的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父皇都是知道的。” “魏徵,你血口喷人!”李泰嘶吼着扑来,却被李孝恭一个闪身扣住手腕。 老王爷稍一用力,李泰就再难寸进,须臾,李泰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他总感觉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算计他的人是谁,李泰还不清楚,但他在心中发誓,一定会让这个敢算计他的人生不如死! 是李佑,亦或是那个被人忽视的汉王李恪? 前隋余孽跟皇室中皇子最有可能联系的人,很可能就是汉王李恪,只因为他的母妃是隋炀帝之女。 莫非李恪也想参与皇权争夺? 这一刻,李泰心中可以肯定即便不是李恪做的,但也和他相关。 至于李承乾,他没有想过是这位太子皇兄,因为李承乾的所作所为,全都在他的掌握中。 一想到与李恪相关,李泰心中发堵,低着头,目视地面,目光赤红一片。 李世民闭了闭眼。 当他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传旨。卫王李泰禁足府中,宗正寺彻查此案。太子......”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承乾,“太子还是尽早返回东宫,这宫外并不安全。”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郑重点头:“儿臣遵旨!” 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一滴血正缓缓渗入泥土。 那暗红的痕迹,恰似一朵绽放的棠棣花。 “陛下!”魏徵突然上前一步,手中密信在风中猎猎作响,“微臣以为此事尚有蹊跷。张蕴临死前曾言,密道图纸乃是从......” “够了。”李世民抬手打断,目光如霜扫过在扬众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李孝恭的剑尖还抵在那黑衣人咽喉处,闻言眉头一皱:“陛下,这刺客......” “押入大理寺密牢。”李世民冷冷道,“朕亲自审问。” 李承乾注意到,李世民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始终盯着李泰的反应。 而那位素来骄纵的卫王殿下,此刻正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血迹,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回宫。”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金吾卫立即列队开道。 李承乾正要跟上,却见李世民突然转身:“高明。” “儿臣在。” “你方才说......”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前年杜如晦遇刺时,你亲眼见过这个刺青?” 李承乾心头一跳。 他分明记得,当时原主吓得躲在了柱子后面,根本没能看清刺客模样。但现在...... “是。”他面不改色,“那刺客被杜叔......被杜大人扯开衣领时,儿臣恰好看见。” 一阵诡异的沉默。 曲江池的水波突然变得湍急,拍岸声如擂鼓。 “很好。”李世民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回宫后,将你所见详细写来,朕要亲自审阅。” 当皇帝的仪仗远去后,李孝恭才收起软剑。 老王爷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踉跄:“太子殿下今日......很会说话啊。” 李承乾笑而不答。 他弯腰拾起一片染血的芦苇叶,在指尖轻轻捻动:“叔祖觉得,这刺客真是前隋余孽?” “重要吗?”李孝恭眯起眼睛,“重要的是,陛下需要这个答案。” 远处传来暮鼓声,惊起一群水鸟。李承乾望着那些四散飞去的黑影,突然问道:“叔祖可知道,棠棣花为什么总是并蒂而开?” 不等回答,他已将那片芦苇叶抛入水中:“因为单独一朵,活不下去。” 第38章 难道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推开正寝殿殿门,烛火摇曳间,案几上一卷书册格外醒目。 他随手拿起,却在看清封面的瞬间如遭雷击——《弟子规》三个大字刺入眼帘。 这是李世民之前罚他抄写的内容。 但是,以前死去的记忆,就在刚刚,忽然袭击了他。 他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圣人训,首孝悌......”这熟悉的字句让他指尖发颤。 这分明是清朝康熙年间的蒙学读物,怎会出现在大唐?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曾在图书馆翻阅过这本《弟子规》。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 李承乾额头渗出冷汗,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大意了,他之前还以为这大唐只有自己一个穿越者。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猛地转头,只见一片衣角在窗棂间一闪而过。 冲到窗前,夜色中唯见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 今日的诗会,幸亏出现了意外。 如果他真的做了一回文抄公,只怕就会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这会让可能存在的另一个穿越者警惕。 他不禁回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面色骤变,发现自己之前写的《诘师》篇,很可能让自己暴露在暗中的穿越者视线了。 毕竟,一个连《弟子规》都能完全背下来的人,那么,韩愈的《师说》呢?翻过高中课本的人,想必都背过这篇。 毕竟,他写的《诘师》篇,就是参照着记忆中的《师说》写的。 如果这个穿越者觉得李世民是千古一帝,并偏向于投靠李世民,那么,这个穿越者他就必须除掉。 因为这个穿越者可能熟知历史,最终只会投靠李治这个最后捡漏成功的人。 一想到此人完整地抄出《弟子规》,李承乾就觉得这个穿越者在记忆这块还是令人震惊的。 也不知道这个穿越者还有没有其他的金手指,或者,只是空有记忆。 还有,这个穿越者是敌是友? 他必须搞清楚。 此外,他必须尽快知道《弟子规》是谁写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暗中的那个穿越者暴露出来。而他才能针对这个穿越者,做出一些相应的布置。 与此同时,大理寺密牢内,李世民负手而立。 面前的血泊里,跪着那个被卸了下巴的刺客。 烛火将天子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宛如蓄势待发的猛虎。 “说。”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让牢房温度骤降。 刺客艰难抬头,沾血的嘴唇蠕动:“是......范阳卢氏......” 李世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揪住刺客衣领:“你再说一遍?” 刺客眼中突然闪过诡异的光,挣脱钳制嘶声道:“五姓七望,同气连枝!” 话音未落,七窍突然涌出黑血,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李世民倒退两步,脸色铁青。 这些盘踞中原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竟敢将手伸向皇室! 牢门被撞开,李孝恭浑身是血冲进来:“陛下!博陵崔氏家主连夜离开了长安!” 李世民一拳砸在石墙上,指节渗出鲜血:“好,很好......”声音低沉得可怕,“传旨,明日卯时关闭所有城门。” 东宫内,李承乾愕然地对着床头的《弟子规》出神。 这是他刚刚准备就寝时发现的,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忽然,他翻开竹简,发现其末端有一行新刻小字:“欲知真相,明日午时,曲江池畔,携此简来。”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书。 但神秘的穿越者或者假手于人,也说不定,性别依然要打个问号。 他的指尖抚过字痕,突然在背面摸到一处凹凸——那里刻着精致的火焰纹,与刺客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李承乾望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心中惊涛骇浪:这个神秘穿越者,莫非与今日卫王府中出现的刺客有关联? 为何要故意将《弟子规》送到他手中? 是怎样送到他殿内的? 莫非是利用自己在卫王府的机会? 可是,看守东宫的那些禁卫可不是吃素的,莫非这些禁卫中有人被买通了? 如果这个人刺杀自己的话,那么,自己...... 一想到这里,李承乾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既然这个神秘的穿越者没有对他下手,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此人对他的态度至少暂时不是厌恶的。 但自己的安全似乎出了问题,这让李承乾深感不安。 一个胆敢闯入他宫殿内的人,这人要是杀了他,那到时候自己都没有地方后悔去。 而且,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另一个穿越者,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谁知道这个穿越者是什么样的秉性?万一三观不正,是个可怕的人物,甚至想着取而代之...... 如果对方是个女人,那么,很可能想要做武则天那样的女帝,毕竟,知道自己也可能是穿越者,却没有一点动静,隐忍这么长时间,所图非小。 而如果对方是男的,那么,就要看看此人是想染指军权海外建国,还是想要尚公主混吃等死? 还有,这个神秘的穿越者有没有可能是皇室中的某个人呢?某个皇子? 这一切,李承乾不得而知。 可不可以借助李世民的手除掉这个穿越者呢? 李承乾在心中权衡利弊一番,想着除掉穿越者计划施行的可能性。 可是,明天怎么才能让李世民松口出宫呢?或者,干脆不出宫?李承乾紧皱眉头。 当他的目光越过雨幕,看向甘露殿的方向。 雨幕中,甘露殿的轮廓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安全交给神秘的穿越者的。 见过了后世种种太多人性阴暗之事,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做下了一个最符合他利益的事情。 即便李世民这个人,他很想尽快让对方成为太上皇。 但不可否认,此人能力确实很强。 而且,就目前阶段来说,李世民应该不会想着杀死他。除非他不要史书上的名声了。李承乾想到李世民之前一直做出明君姿态的一些表演,可以看出,李世民还是很爱面子的。 或许,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想必,对付这个暗中的穿越者,以李世民的权力,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 只是,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让李世民心甘情愿地向这个穿越者动刀子呢? 突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卫慌张跪地:“殿下,汉王府刚刚传出消息,汉王突发急病!” 李承乾怔在了原地。 汉王李恪,隋炀帝之女所生,前朝血脉......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那个神秘的穿越者,此刻是否也正望着同样的雨幕? 而这扬风暴的中心,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没有丝毫迟疑,李承乾拿着床头的这份《弟子规》竹简,迈步前往甘露殿。 而此刻的甘露殿内,李世民站在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范阳”二字上。 他的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这一夜,长安城注定无人入眠。 第39章 清溪散人 那卷《弟子规》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甘露殿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殿前金吾卫的铠甲在闪电照耀下泛着冷光。 “太子殿下?”值守的宦官惊呼出声,“这么晚了......” “本宫有要事面见父皇。”李承乾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他刻意将《弟子规》露出半截,竹简上“圣人训”三个字在殿前灯笼的映照下格外刺目。 殿门开启的瞬间,李世民正背对着门口,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血痕。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道:“高明,你来得正好。” 李承乾心头一震。李世民竟早料到他会来? “儿臣发现一件蹊跷事。”他双手呈上竹简,“这《弟子规》......” “朕知道。”李世民突然转身,眼中锐利如刀,“这卷书册,是七个月前从洛阳送来的。” 李承乾瞳孔骤缩。七个月前?那时他才刚穿越不久! “更蹊跷的是,”李世民从案几抽屉取出一叠纸张,“这是同一人所书的《三字经》。”纸上“人之初,性本善”的字迹,与《弟子规》如出一辙。 李承乾只觉天旋地转。 《三字经》是南宋王应麟所作!这个穿越者竟如此肆无忌惮? “父皇,此人......” “此人自称''清溪散人''。”李世民冷笑,“在洛阳开了间私塾,专教这些古怪文章。更妙的是——”他忽然压低声音,“此人能预知天象。”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李世民手中另一份奏折。 上面赫然写着:“贞观元年六月初八,洛阳将有日蚀。” 李承乾浑身发冷。明日就是六月初八! 这个穿越者竟连天文历法都精通? “儿臣以为......“他强自镇定,“此人恐与前隋余孽有关。” 李世民的目光陡然锐利:“哦?” “这竹简背面刻有火焰纹。”李承乾翻转竹简,“与今日刺客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李世民的脸在明灭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阴沉:“高明,你可知朕为何要你抄写这《弟子规》?” 李承乾心跳几乎停滞。难道......李世民是在试探他? 还是说这个清溪散人跟李世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譬如,他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造反?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这李世民应该不会相信了吧? 怀疑的话,可能会有。 帝王的心思,最是深沉。 而且,古今帝王,都有共同的通病,那就是多疑。 “因为三个月前,”李世民的声音如冰刀刮骨,“这个''清溪散人''说,太子将来必会背弃孝道。但是,朕不相信!”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李承乾急促的呼吸。 李承乾对于李世民的话并不置可否。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为何声音如此之冷?而且,你的眼睛又为何锐利如刀? 掩耳盗铃,不外如此! 李承乾沉默以对。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多言必失,保持沉默,不失为一个保护自己的好办法。 “明日午时。”李世民突然说道,“此人约你在曲江池相见?” 李承乾悚然一惊。 李世民怎会知道? 瞬间的光景,李承乾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李世民嘴上说着相信自己不会反,但是,行动上却是出卖了他。 李承乾可以猜到,这李世民肯定在东宫那边安排了不少他的人。 对于东宫内的一切,肯定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每天在做什么,看什么书,吃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李世民对于他的监视,必定比原先历史上更加严格数倍。 “朕已派人盯了他三个月。”李世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白日里李泰佩戴的那块,“你猜这玉佩是从哪找到的?” 玉佩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杨”字。 “汉王府?”李承乾脱口而出。 李世民眼中杀意暴涨:“不,是从''清溪散人''的住处。而且,恰巧的是汉王府刚刚传出消息,汉王突发急病,朕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雨声中,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李承乾忽然明白了所有关窍——那个穿越者不仅投靠了五姓七望,更与汉王李恪暗中勾结! 而今日诗会的刺杀,恐怕就是为了嫁祸李泰,挑起皇子纷争。 这个神秘穿越者果然胆大包天! 敢参与皇权之争,真不怕自己怎么死吗? “高明。”李世民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明日你准时赴约。” “父皇的意思是......” “朕会派人跟着。”李世民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其他的,朕自有布置。”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了李世民眼中那个可怕的计划。 李承乾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扬惊天棋局的中心——而执棋者,不止一人。 紧接着,李承乾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微微皱眉,“父皇,如果那人给儿臣设下圈套呢?譬如,明日儿臣准时赴约,他若是安排一扬戏,或请来一女子抱着孩子来到我面前,指责我是孩子的爹,引来众人,骂我是负心男子,糟践糟糠之妻,或抬着一具尸体,安排证人指控我杀人......或者其他类似的凭空污蔑我名声,三人成虎......甚至......他安排人埋伏,请来今日出现在青雀府中的刺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父皇!” 对于明日赴约之事,李承乾并不想去。 尤其是这个穿越者可能投靠了汉王李恪。 而且,穿越者敢参与皇权之争,一旦用计,必然狠毒。 等等! 他投靠的人真的是汉王李恪吗? 不知为何,李承乾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可是,现在皇室中的皇子里面,他可以选的人会是谁? 还是说,要等待着李治的到来? 李世民听完后,神情有些凝重。“高明所言,确实有理。既如此,朕明日会找人假扮你前往。” 李世民的话,令李承乾彻底松了口气。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候了。 “高明,你对为辅怎么看?”李世民忽地问道。 李承乾心中无奈,暗道:又来这一套试探! 没有丝毫迟疑,李承乾故作沉思,“为辅人很不错,聪敏而活泼,而且,还很守礼。” 李世民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承乾,“高明果真这么想的?” 李承乾毫不犹豫地点头。 李世民见此,面色平静,“太子,你可以离开了!” 李承乾心中腹诽:这变脸可真快!前面还叫高明,现在就直接太子。 离开甘露殿时,雨势稍缓。 李承乾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清溪散人吗? 看来,孤可以断定,你就是我的敌人了。 那么,你投靠的皇室皇子中又是哪一个呢? 还有,敢参与皇权之争,不知道是你有什么依仗?还是单纯地蠢呢? 第40章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夜色如墨,唯有檐角滴水声不绝于耳。 他推开殿门,烛火映照下,案几上赫然又多了一卷竹简。 “又来了?”李承乾冷笑一声,快步上前展开竹简。 这次不是《弟子规》,而是一首《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熟悉的诗句让他手指微颤。 竹简背面同样刻着火焰纹,但这次还多了一行小字:“明日午时,曲江池畔,不见不散。若太子不来,某只好将《师说》全文呈于陛下。” “好大的胆子!”李承乾将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 这个穿越者竟敢威胁他! 《师说》一事若被捅破,李世民必定起疑。 毕竟《诘师》与《师说》太过相似,明眼人一看便知。 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响。 李承乾猛地转头,只见窗棂上挂着一块玉佩——正是白日里李世民给他看过的那枚! 玉佩下还坠着一张字条:“李恪病危,速来。” 李承乾瞳孔骤缩。这又是何意?汉王病危与他何干? 除非......这是个陷阱! 他快步走到窗前,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黑影翻过宫墙。 那身形矫健,显然受过严格训练。 “来人!”李承乾厉声喝道。侍卫慌忙入内,却对窗前的玉佩视若无睹。“殿下有何吩咐?” “方才可有人靠近寝殿?” “回殿下,并无异常。” 李承乾心中一沉。 这侍卫要么被收买,要么......根本看不见那块玉佩! 他挥手屏退侍卫,取下玉佩细细端详。 玉质温润,背面"杨"字旁多了一道新刻的痕迹——是个小小的"女"字。 “杨......女......”李承乾喃喃自语。 隋朝皇室姓杨,而李世民的后宫中,恰好有位杨妃,正是李恪的生母! 难道这个穿越者与杨妃有关?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宦官跌跌撞撞跑进来:“殿下!汉王......汉王薨了!” “什么?”李承乾手中的玉佩差点掉落。 李恪死了?这怎么可能! 方才还说病危,转眼就......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厉声问道:“消息从何而来?” “是......是汉王府上的管事来报的。” 李承乾冷笑:“去查查这个管事现在何处。” 宦官领命而去,不多时慌张回报:“殿下,那管事......死在宫门外了!七窍流血,与今日刺客死状一模一样!” 李承乾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一切太过蹊跷! 李恪之死,管事暴毙,还有那个神秘的穿越者......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他快步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纸条塞入袖中。 无论明日发生什么,他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天色微明时,李承乾换上一身素服。 汉王暴毙,按礼制他需前往吊唁。 临行前,他特意将那枚玉佩挂在腰间显眼处——这是给那个穿越者看的。 汉王府前白幡高挂,哭声震天。 李承乾刚下马车,就看见李世民的车驾也到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交谈。 灵堂内,杨妃哭得几欲昏厥。 李承乾上前行礼时,敏锐地注意到杨妃手腕上戴着一串奇特的珠子——那分明是后世才有的玻璃工艺! “娘娘节哀。”李承乾低声道,故意让玉佩从袖中滑出半截。 杨妃的哭声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玉佩,又迅速移开。 这一瞬间的反应,让李承乾确信:杨妃认识这枚玉佩! 吊唁结束后,李承乾故意落在最后。 果然,一名侍女悄悄塞给他一张字条:“午时,后花园。” 日近正午,李承乾如约来到汉王府后花园。 园中寂静无人,唯有假山后转出一个素衣女子——竟是杨妃! “太子殿下果然来了。”杨妃的声音冰冷刺骨,“玉佩可还喜欢?” 李承乾不动声色:“娘娘这是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杨妃忽然从袖中掏出一物——赫然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唐诗三百首》!“殿下应该认得这个吧?” 李承乾心跳几乎停滞。 这是后世编纂的唐诗选集,唐朝根本不可能有! “清溪散人是你的人?”李承乾冷声问道。 杨妃诡异一笑:“不,清溪散人就是我。” 她翻开书页,露出里面工整的钢笔字迹,“我来自2025年,比殿下早了五年穿越。" 李承乾脑中轰然作响。 这个杨妃竟然是穿越者!而且知道他也是穿越者! “你想怎样?”他强自镇定。 “合作。”杨妃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我知道历史走向。李治会登基,武媚娘会成为女皇......但只要我们一起,就能改变这一切!” “李恪是你弄死的?”李承乾死死地盯着杨妃。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他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所以,为了我的安全,他必须死!而且,他的死还很有价值,至少历史上的那个魏王不会再有那样的风光了。”杨妃目露狠辣。 李承乾终于明白了所有关窍。 杨妃弄死李恪,嫁祸李泰,都是为了除掉皇位竞争者! 而那个"清溪散人"的身份,则是她在外活动的掩护。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太狠了。 李恪,还是她原身的儿子,这个人说杀就杀了,早穿越了五年,说明她和李恪已经相处五年了,就算是一只狗都有很深的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而且,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还能让人不怀疑到她,这人实在太过危险。 刚刚那句‘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更是让李承乾明白眼前这个人有着和武则天一样的野心。 她想做女帝!李承乾心中杀意顿生。 眼下此人提出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罢了。 一旦自己对她没用,眼前宛如毒蝎的杨妃很可能就对他下手。 “你太天真了。”李承乾冷笑,“你以为父皇会放任你胡来?” “所以我们需要联手。”杨妃逼近一步,“我有未来的知识,你有太子身份。只要我们......” “我不信条件就这么简单?”李承乾面色平静地看向杨妃。 下一刻。 杨妃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放在李承乾心口处,发出嗲嗲的声音,“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将来,你登基成为皇帝的时候,需要册封我为皇后。那个龙椅,我们平起平坐。只有这样,我才会全力助你!”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同时,李承乾对于杨妃手上的动作,感到一阵恶寒,令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令杨妃目光闪过一道阴翳。 “怎么,你不愿意合作?”杨妃眯着眼看向李承乾,目露冷光。 李承乾冷笑道:“凭你的行事作风,我不敢相信你!” 杨妃面色淡然,“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行。做大事的人,总要有人牺牲的。还有,你难道还没有认清现实吗?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可能还会比历史上的李承乾还要惨!” 李承乾腹诽道:真能装!牺牲的是别人的性命,你当然不在意了,可要是牺牲你自己的生命呢? “你之前以清溪散人的身份对父皇说了一些对我不利的话,所以,我的处境变得比历史上的那个自己更加艰难,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推动的?”李承乾冷着脸看向杨妃。 “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不愿意合作的话,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杨妃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李承乾怒视着杨妃,手中拳头紧握,“你威胁我?” 杨妃脸上写满了嘲讽和轻视,“你现在不过是空有名头的一个储君罢了,比起历史上的那个李承乾,你应有的待遇都没了......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吗?我曾经以清溪散人的身份确实对他说了一些不利于你的话,但是,即便你现在没做,但是你将来有能力做到,李世民他的心中早就被我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你没得选择!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 说完,杨妃径直离去。 李承乾看着杨妃的背影远去,目露凶光。 他心想:该怎样在宫中杀死这个杨妃而将自己摘出去呢? 他必须想到办法除掉此人! 第41章 想要做女帝的杨妃 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杨妃那张狂傲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那句“册封我为皇后”更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 李承乾吹灭烛火,却毫无睡意。 杨妃给他的三天期限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必须在这之前先发制人! 可是,该怎么先发制人就成了一个问题。 而且,时间只有三天。 三天一过,他就必须要给杨妃回复了。 他也想过通过面板提取一部分人,然后刺杀杨妃。 但是,这是宫中,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李世民的严格监视。 宫中耳目众多,真这么做了,容易暴露自己。 而且,宫中的禁卫军还有那些金吾卫都不是吃素的。 如果那个杨妃出宫的话,或许,才是自己的机会。 到时候,他如果提取一些人去刺杀杨妃,即便那些人死了,只要能够除掉杨妃这个心腹之患,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怎样让那杨妃出宫呢? 而且,还有必须出宫的理由。 之前出城围猎一事,经过卫王府刺客一事,加上李恪突然暴毙,如今的李世民,恐怕没有围猎的心情了。 李恪再怎么说,也是李世民喜欢的一个儿子。 一想到这儿,那个和李恪相处五年的杨妃竟能痛下杀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自己要是自己真答应了她的条件,等到这女人真成了皇后,或许,自己很可能会被这女人下毒,根本没有什么好下扬。 真答应了杨妃提出的条件,那就是与虎谋皮! 绝不能答应! ...... 甘露殿。 李世民面露悲痛,平日里坚持每日批阅奏疏的习惯,今天难得的没有批阅奏疏。 他的心情有些郁郁。 对于汉王李恪这个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英武方面很像他。 只是,这个孩子现在没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眼中布满了杀气。 “李峰!”李世民语气中泛着冰冷。 从甘露殿阴暗角落走出一个人。 “派人去查,我要知道汉王为何突然暴毙。另外,向楚王、卫王、东宫再增派监视人手,朕要知道他们所有的情报。”李世民冷声道。 “诺。”李峰回道。 目送李峰离去,李世民又对大殿门外候着的王仁说:“去将李君羡唤来,朕要见他!” “诺!”王仁恭敬地跪在门外应道。 殿内寂静一片。 ...... 长安太极宫。 淑景殿。 铜镜映出一张芙蓉面,烛火摇曳间,杨妃指尖抚过自己光洁的脸颊——这张脸比她前世在美颜滤镜下精心修饰的模样还要美上三分。 隋炀帝的血脉给了她毫无瑕疵的肌肤,唐朝的胭脂又为这副皮囊添了三分艳色。 “可惜啊......”她突然掐断烛芯,殿内顿时暗了一半,“再美的脸,也总有韶华易逝的一天。” 从未来穿越而来,还是大唐,如果不效仿武则天做一回大唐女帝,那么,这趟穿越就白穿了。 她相信,凭借自己脑海中未来的那些知识,以及做事不择手段,那么,她必然能够做到武则天曾经做到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对吕后和武则天都很敬佩。 所以,她一直很想进步。 镜中人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半年前那夜,当她试探着提起“皇后”二字时,李世民眼中闪过的寒意至今让她脊背发凉。 那个男人可以纵容她在床笫间玩尽花样,却决不允许任何人玷污长孙氏留下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她拉开妆奁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女则》,这是她命人从立政殿偷抄来的。指尖摩挲着长孙皇后亲笔写下的"柔顺"二字,她突然嗤笑出声:“装乖谁不会呢?” 半年刻意模仿,她终于把自己活成了李世民最放心的模样——不争不抢,偶尔对着李恪的旧物垂泪,活像个被抽了骨头的精致人偶。 这一切还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贞观一朝,她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 而且,李世民对于长孙皇后的感情之深,也确实出乎杨妃的意料之外。 李世民对她虽然宠爱,但她已经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在李世民这里已经再难以近一步了。 于是,她着手开始准备效仿武则天,对李世民的儿子下手。 但李世民的儿子李治都还没有出生,能够选择的只有李承乾、李泰、李佑,至于李恪,是她名义上的儿子,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跟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没有一点机会。 所以,她就只能从皇后的几个儿子中挑选了,楚王李佑也是她的备选。 然而,她最开始接触的是李泰,可是,看到李泰的那副模样,她表示很难接受以后要和李泰同床共枕的日子。 所以,她就将目标放在了李承乾和李佑身上。 只是,当她发现大唐太子作出《诘师》一篇时,她震惊了。 她意外地发现这个大唐太子李承乾居然和她一样是穿越者。 作为穿越者,明显能够看出来太子的《诘师》一篇,就是在韩愈《师说》上借鉴来的。 她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断定李承乾和她一样是个穿越者。 起初,她以为这个穿越者应该有什么金手指,所以没有打草惊蛇。 令她失望的是,她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李承乾根本没有什么金手指。 每日东宫内发生的事情,她也都一清二楚。 因为东宫禁卫中有杨家的人,也和她早就通了气。 每天东宫内发生的事情,这个禁卫会让人将东宫的情报抄送她一份。 但这个发现,也让她足够开心、安心。 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像制精盐、造大炮等,竟然也都没有。 甚至就连唐诗宋词,也都没有流传出一首。 这些都没有,她有理由断定这个穿越者没什么本事,就连记忆都不行。 而且,就连最开始自己以清溪散人身份写的《弟子规》,居然也没有引起此人的怀疑。 她更加可以断定此人记忆力很差,或者说,此人被社会毒打太久,忘掉了太多曾经学过的那些东西,是一个合格的牛马。 而一个合格的牛马,服从性必然很高。 她最后可以肯定,穿越到李承乾身上的,必然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想到今日试探时,李承乾眼中闪过的惊慌,她忍不住轻笑。 什么《诘师》仿《师说》,什么穿越者的骄傲,不过是个连《弟子规》出处都认不出的废物。 这个穿越者平庸得令人发指。 “也好。”她抚过自己绣着金凤的袖口,“容易拿捏的傀儡,总比野心勃勃的盟友强。” 等控制住太子,下一个就是李佑。 至于李泰......她想起那个肥胖少年盯着宫女时的眼神,胃里一阵翻腾。 “陛下不是最重名声么?”她突然对着虚空轻笑,“若太子与庶母私通,您该如何自处呢?” 夜风吹散低语,杨妃转身时,镜中映出她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唇瓣的模样。 妆台上,那本《女则》不知何时已被烛泪灼穿,正巧烧穿了"贞静"二字。 看着这一幕,杨妃想到李承乾那副好看的皮囊,如果再大一些,必然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她也不算吃亏。 而且,等将来她成了女帝,那么,她的后宫也会有三千男宠。 凭什么男的就可以有后宫三千佳丽,而她作为女帝就不行,到时候,她也会有三千男宠。 她曾经看过那么多女频小说,那里面的一些手段,她早已烙印在脑海深处。 既然她有这个机会,凭什么她会落后于人? 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做到。 武则天叫武曌,她到时候也可以给自己换个名字叫杨曌。 念此,杨妃嘴角上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女帝啊,史书上必有我的名字,不枉来此一遭了!哈哈......” 第42章 这支箭该指向鹿,还是...... 他缓缓展开案几上的长安城防图,指尖沿着淑景殿到城外的路线轻轻划过。 三日内,借鉴巫蛊之祸,将其用在杨妃身上? 只是,即便他从面板提取出来了人,他的人能够靠近淑景殿吗? 那可是太极宫! 守卫森严之地。 这条计策被李承乾在心中否决了。 派面板提取的人威胁钦天监监正放出风声,说选定的汉王墓穴有异象,需生母前往镇煞? 只怕那钦天监监正会被李世民召见,面对李世民,那他的嘴还能那么紧吗? 到时候,还会让李世民生疑,并让他产生误会:有人要对杨妃不利。 这可不是李承乾所想看到的结果。 打草惊蛇,而且还会让李世民加强守卫,只怕想要除掉杨妃更加难以得手。 三日内除去杨妃难道真的不行吗? 如果不行的话,那么,自己只能暂时与虎谋皮了? 不,绝不能屈服! 应该还有机会的。 然而,李承乾回忆着前世所知道的各种宫廷计谋,还有各种狠辣手段,他发现,以如今自己的处境,想要施展这些,都很难。 因为他的东宫竟然无可用之人,李世民对他的防范比历史上的李承乾还要深。 这一切,可真是都是拜那杨妃所赐。 整件事,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杨妃出宫,他才有杀死她的机会。 不,他还有一个人可以用。 那就是魏徵。 如果告诉魏徵说李恪是杨妃杀死,并且他能够拿出证据来的话,那么,说服魏徵就很容易。 但问题是他拿不出证据,口说无凭。 魏徵真的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吗? 或者,要对魏徵撒谎? 此时,李承乾心中很冷静。 他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这样做了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权衡利弊一番后,李承乾选择了妥协。 政治权谋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管采用什么办法都不会很满意,最终都会妥协一部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比起失去魏徵这个能够保他稳坐储君的帮手,没必要为了对付一个杨妃因小失大。 他需要的是时间蛰伏。 孰重孰轻,李承乾心中一清二楚。 而且,即便是他假意与杨妃合谋,那个杨妃想要完成她的谋划,也不是短期就能够实现的,因为李世民如今还是壮年。 也就是说,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做准备,然后布局杀死杨妃。 这样做,比起三天内仓促之间作出的决定,要显得更加明智,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只是,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天内尝试一下有没有其他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就和那杨妃虚与委蛇罢了。 ...... 烛火在青铜灯盏中噼啪作响,李泰肥胖的身躯在宣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他正用金丝楠木镇纸压住《论语》的手稿,突然将整叠纸扫落在地。 “殿下......”侍卫统领王德慌忙跪地收拾。 “滚出去!”李泰一脚踹翻案几,墨汁泼洒在蜀锦地毯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色。 他抓起鎏金香炉砸向殿门,炉灰在纱帐间扬起细密的尘埃。 待房屋内空无一人,李泰突然停止暴怒。 “好个一石二鸟......”李泰冷笑。禁足令下得突然,他豢养的死士都被金吾卫控制。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还会牵扯到汉王李恪。 李恪暴毙之事,李泰觉得事情非常蹊跷。 是李佑的人做的,还是暗中的某个人? 而且,李恪之死,会让父皇的目光落在他李泰和楚王李佑身上,还有太子李承乾三人。 一下子少了一个皇子争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对三人都有利,因为少一个竞争对手,就意味着少一个人抢夺,离那个位置就更进一步了。 而最有希望的当属他和太子李承乾。 但是,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 他踱到西窗下,这里能望见东宫的方向,想必李承乾也在筹谋什么。 "来人!"李泰突然高喊。当值太监战战兢兢推门时,他已恢复往日儒雅模样:“取本王的紫毫笔来,再备......备些茶点。” 待笔墨备齐,李泰又取来前日未完工的玉雕——尊拇指大小的李世民骑射像。 “王德。”他唤来心腹,指着玉雕上未打磨的箭簇:“你说......这支箭该指向鹿,还是......”手指轻轻转向东宫方向。 第43章 缜密的反击杨妃计划 他缓缓合上案几上的长安城防图,指节轻轻敲击着檀木桌面。 “既然三日之内无法直接除掉杨妃,那就让她自己走到悬崖边上。” 他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算计,随即起身,走向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 信上无字。 李承乾使用左手握笔,然后在信上写道:“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 这是前世的历史,但这一世,李愔尚未封王,杨妃也还未露出獠牙。可若有人提前“预言”此事,再稍加引导…… 这封信必须有人送到魏徵府邸才行。 这个时候,李承乾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面板出现的人物了。 他必须要尽快出宫一趟。 从面板提取出来的人,都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相当于死士。 ——不能直接交给魏徵,而是要让他的门客“偶然”发现。 魏徵刚直,若发现有人构陷皇子,必会上奏。而一旦李世民得知有人暗中谋划皇子谋反之事,必会彻查。到那时,李承乾只需稍加引导,让矛头指向杨妃。 “另外……”李承乾指尖轻点桌案,唇角微扬。 “让丽竞门的人‘不小心’听到,杨妃近日暗中频繁召见隋朝余孽。” 当然,这件事,如果传得越多,三人成虎,以李世民的疑心病肯定会在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再派人去钦天监,不必威胁,只需在夜观星象时,让他们‘发现’紫微星旁有妖星侵扰,而方位……正对淑景殿。” 钦天监的人不会直接指认杨妃,但李世民多疑,必会联想。 “最后……”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 “收买卫王府的眼线,给李泰递一句话——‘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 在东宫中,他知道谁是李泰的眼线。 但怎么做让人相信,是一个考验演技的机会。 或者,直接收买宫外卫王府的眼线。 特别是那个卫王府管家,若以其家人威胁,帮忙给李泰递话,也是可以达到目的的。 ——李泰被禁足,本就焦躁不安,若得知杨妃要拿他当替罪羊,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三管齐下,杨妃必会自乱阵脚。” ——魏徵会弹劾“有人构陷皇子”,丽竞门会怀疑杨妃勾结外臣,钦天监会暗示“后宫有异”,而李泰……则会成为一把不受控制的刀,狠狠刺向杨妃。 “而我,只需静观其变。” 李承乾缓缓坐下,指尖摩挲着茶杯,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父皇最恨的,就是后宫干政。” ——只要杨妃被怀疑涉足朝局,李世民绝不会容她。 “至于我的信任……” 他低笑一声,开始埋头写奏疏,上面是他“劝谏”李世民宽恕李泰的谏言。 “父皇,儿臣愿以兄弟之情,恳请宽恕四弟之过。” ——李世民最重亲情,见他如此“仁厚”,必会欣慰。 半个时辰后,李承乾终于写完。 “杨妃一倒,李泰被禁,而我……” 他抬眸望向太极宫的方向,眼中锋芒毕露。 “将是父皇眼中,最合格的储君。” 这个连环相扣的计划,必须尽快布置。 虽然可能还有些不完善,但这是他在三天内可以做到对杨妃发起致命一击的机会了。 而且,计划实施的时间只有三天,非常紧迫。 在这计划之前,自己还必须做些什么以换取李世民的信任,从而换取一些太子应有的权力。 显德殿。 清晨。 李承乾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眼前躬身布膳的太监身上。 “听闻杨妃娘娘素来雅致,近日可有什么新奇物件?”他语气随意,指尖却微微收紧。 太监不疑有他,低声道:“娘娘常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甚是精巧……” 说完后,太监见李承乾陷入沉思便躬身离去。 琉璃珠?精装《唐诗三百首》? 李承乾眼底暗芒一闪。这些跨越千年的物件,杨妃竟敢明目张胆地带在身边——要么她笃定无人识破,要么……她早已铺好后路。 五年时间,她绝不止这点准备。 他忽然冷笑。既如此,不妨先发制人。 “魏先生到——” 殿外传来通报声时,李承乾正将最后一行字迹吹干。 案上两页薄纸,一页密密麻麻记录着精盐提纯之法,另一页则是曲辕犁的构造图,下方朱批赫然标注: 曲辕犁之效: 一牛一人,日耕六亩; 深耕三尺,岁增三成。 魏徵的脚步在案前戛然而止。 “这是……”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住图纸,瞳孔剧烈收缩。当目光扫过“精盐”二字时,喉结甚至滚动了一下。 “殿下!此物当真能省三倍畜力?!”魏徵一把扣住李承乾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没有惊疑,只有狂喜——杨妃果然未曾涉足此道! 那个杨妃,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弄出这些并献给李世民,但现在,这些功劳都属于他的了。 不对,那个杨妃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主要强项是记住文化方面的知识? 至于那琉璃工艺,还有那本书的技术,也都可能是她感兴趣的。 但精盐制作之法,还有曲辕犁图纸,她在后世2025年真的会特意去了解这些? 这些东西,对于看过历史小说无数的人,大都会去特意了解一番,有的人,甚至还真的将这些东西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且,当年他也写过网文,查了这方面不少资料。 若说对这些的熟悉,他不弱于其他人。 而且,不止是精盐之法,还有曲辕犁,以及玻璃的一些制造工艺之法,他都可以拿出来,为自己从李世民那里换取一些政治资本。 无人可用,对于一个太子来说,毕竟实在是太过窝囊。 李承乾任由他抓着,唇角勾起微妙弧度:“先生若不信,不妨随孤面见父皇。” 太极殿的晨光穿过窗棂时,魏徵怀中两张纸已成了烫手的筹码。 玻璃配方、火药配比……这些后手暂且按下。李承乾拂袖跨过殿槛,眼底寒星点点。 ——杨妃,你的唐诗与琉璃珠,可比得上这天下粮仓? 第44章 太极殿之朝议风云 房玄龄正与杜如晦低声商讨河西军报中关于突厥寇边陇州一事,长孙无忌指尖捻着玉笏,目光却不时瞥向殿门——魏徵罕见地迟了。 “陛下驾到!” 李世民玄色龙袍掠过丹墀,冕旒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 就在他刚要开口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臣魏徵,携太子殿下有要事奏报!” 满殿哗然。 李承乾跟在魏徵身后跨入大殿,青色太子常服被晨风吹得微微鼓荡。 他看见李世民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这是帝王不悦的前兆。 果然,未经传召擅入朝议,已触了逆鳞。 “儿臣请罪。”李承乾突然跪地,“然魏先生言此事关乎大唐国运,儿臣不敢耽搁。” 魏徵已经抖开那卷图纸。粗麻纸展开的沙沙声里,尚书左仆射萧瑀突然“咦”了一声。 “此犁辕竟如弯月?” 殿中顿时起了骚动。工部尚书屈突通一个箭步冲上前,差点踩到自己的玉带:“这犁箭角度......妙啊!” 没过一会儿。 这两份纸张经过王仁的手,放在了御案上。 李世民指尖在御案上轻叩两下。 刹那寂静中,李承乾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他看见父皇的目光先掠过精盐制法,在“日产百斤“四字上停留片刻,又移向曲辕犁图——那里用朱砂标着“一牛一人,日耕六亩;深耕三尺,岁增三成”。 “太子。“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物从何得来?“ “儿臣近日研读《齐民要术》,见代田法需深耕细作,便苦思冥想,反复推演......”李承乾袖中手指掐进掌心。他必须让每个字都经得起查证:“昨日终得此物,特请魏师斧正。” 户部尚书戴胄突然出列:“陛下!若此犁真如所述,今岁关中可增垦田万亩!” 李世民终于起身。冕旒玉珠碰撞声里,他拾级而下,玄色皂靴停在李承乾面前三步。 这个距离——是审视,也是戒备。 “众卿且看。”李世民突然指向图纸某处,“此处犁评可调深浅,可是太子手笔?” 屈突通扑到图纸前细看,突然倒吸凉气:“如此...江南水田、河东旱地皆可通用!” 殿角传来“咔”的轻响——长孙无忌的玉笏裂了道细缝。他盯着李承乾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承乾。“李世民改了口,“这盐法......” “儿臣可以一试。”李承乾顿了一下,“用此法,河东苦盐可化甘饴,并出现雪粒似的结晶,也即‘雪花盐’。此外,儿臣担保此法必能出精盐。“ 侍御史王珪突然剧烈咳嗽——他族中正是河东盐商之首。 如果能够得到这制盐之法......将会富可敌国。 李世民瞥了一眼王珪,皱了皱眉头,忽然笑了:“玄龄,你尝过三百文一斗的青盐吧?” 房玄龄会意,双眼骤然睁大:“若是真如太子所说,只怕此盐......堪比西域贡品!“ “好!好!好!”李世民连道三声,突然按住李承乾肩膀,“朕竟不知太子有公输之才!明日卯时,将作监抽出几人入宫,朕要亲眼看着太子的方子,化出这雪花盐!” 当李世民说亲眼时,李承乾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这分明是监考,更是验真。 然而,李承乾脸色显得很从容,反而他乐于见到李世民在扬。 因为来自李世民的见证,就意味着这份制出精盐的功劳就属于他了。 但当他抬眼,却见李世民眸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像是惊喜,又像更深沉的警惕。 同时,他想到了“类己”而暴毙的汉王,心中沉痛,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传旨。”李世民转身时,十二旒玉珠遮住了表情,“将作监即日制曲辕犁百具,先在皇庄试用。”又顿了顿:“太子明日开始,入政事堂参议。” 殿中顿时嗡鸣。 入政事堂,可是卫王李泰求而不得的殊荣! 李承乾伏地谢恩时,余光瞥见长孙无忌铁青的脸,以及...... 房玄龄复杂的神色。 他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等李承乾离开太极殿返回东宫的时候,大约过了六个时辰,李世民的一道圣旨随后就跟着到了,当然,还有一枚太子印信。 《命补东宫僚属诏》 门下: 储贰者,国之根本;宫寮者,教之羽翼。朕闻周设三太,汉备六傅,皆所以辅成懿德,训导元良。今太子承乾,年渐长成,宜宏教谕。而东宫官属,犹有阙员,岂称崇贤之义乎? 其令: 太子三师、三少,务择耆德硕学、忠亮弘毅者充之; 詹事府、左右春坊,必选才兼文武、器识明远者任其职; 家令寺、率更令等官,亦须清勤干练之士。 夫以尧舜之道,训朕之子;以伊吕之才,弼予之嗣。所司速详旧典,举荐名贤,限旬日内具名以闻。 主者施行。 贞观元年六月四日。 当那道绣着金丝龙纹的圣旨落入掌心时,李承乾指尖微微一颤——不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恩赏,而是他嗅到了其中更深的味道。 曲辕犁的功劳,终于发酵了。 圣旨的绢帛触感冰凉,却压不住他血液里窜起的灼热。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杨妃的琉璃珠再耀眼,又怎比得过粮仓里新堆的粟米? 李承乾知道,自现在开始,他的这个储君才名副其实。 能有今天这一步,实为不易。 献上精盐制作之法和曲辕犁,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出宫的资格也算是变相拿到了。 那么,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他可以着手准备对付杨妃了。 ...... 铜鹤宫灯在殿角投下摇曳的暗影,李承乾的皂靴踏过金砖,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怀中奏疏的绢帛边缘已被攥出褶皱——那里面藏着三份截然不同的文书。 这是他来之前特意准备的。 之前,只写了为李泰求情的奏疏,后面他又加了两份文书。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王仁的通报声未落,李世民已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头。 冕旒早已卸下,帝王眼角细密的纹路在烛火下格外清晰。 “儿臣叩见父皇。”李承乾伏拜时,瞥见御案角上那柄熟悉的错金匕首——前年秋狩时,李世民就是用这柄刀为他和李泰分熊掌。 “高明此刻前来......”李世民摩挲着案上未干的朱批,“总不会是为赏赐谢恩这等虚礼吧?” 果然瞒不过李世民!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将奏疏高举过眉:“一谢父皇许儿臣参知政事,二请宽宥青雀。”他刻意顿了顿,“青雀府上前隋余孽一事,恐是有人要离间天家骨肉。” 殿角铜漏突然“咔”地轻响。李世民的手指停在“卫王禁足”的诏书上,墨迹犹新。 “哦?”帝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今晨丽竞门的人在青雀书房,搜出了杨广的《饮马长城窟行》真迹?” 第45章 东宫安危,即末将等性命所系 这不是计划中的变数——杨妃竟提前对李泰下手了? 还是说,杨妃那边又想出了什么恶毒的阴谋? “儿臣......”他猛地以头触地,“愿以太子印信为质,换明日出宫探视青雀!若他有异心,儿臣甘愿同罪!” 沉默如粘稠的墨汁弥漫开来。 王仁低头从李承乾手中接过奏疏,然后递给李世民,就退到了一旁,躬身候着。 李世民突然轻笑一声,拿起错金匕首削开奏疏火漆:“准了。东宫属官三日内补全,你......好自为之。此外,今后出宫一事,不必再向朕禀报,但必须在宫禁前返回宫中。” 就在李承乾谢恩时,帝王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汉王暴毙那夜,太史局曾见彗星袭月——高明觉得,这天象应在何人身上?“ 太史局是唐代掌管天文历法、星象占卜、灾异记录的中央机构,直接对皇帝负责。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李承乾瞳孔骤缩。 彗星袭月? 那一瞬,李承乾瞳孔骤缩,仿佛有冰锥顺着脊梁直刺后脑。 ——钦天监的星图、杨妃腕间的琉璃珠、汉王暴毙当夜的更漏声,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 原来如此! 他喉结滚动,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喘。 原来父皇早已知晓,那所谓“妖星犯紫微”的星象,根本是...... “儿臣愚钝。”他忽然伏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只记得《乙巳占》有言,彗孛袭月,当验于......” 尾音恰到好处地消弭在颤动的烛影里。 验于后宫? 李世民闻言,听出了李承乾的弦外之音,面色微变,暗道:莫非真的如承乾所说‘验于后宫’? 朕的后宫一直很平静,有无垢在,谁敢包藏祸心? “当验于......”李承乾的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殷红的血珠渗进玄色衣料,“......当验于《尚书·洪范》所谓''皇极之愆''。” 殿内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李世民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那柄错金匕首不知何时已出鞘三分,寒光映着帝王深不可测的眼眸:“高明近来,倒是常读谶纬之书?” 糟了! 李承乾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乙巳占》是禁书,去年才处死过私藏此书的术士。 他急中生智:“儿臣......儿臣是在弘文馆校勘《汉书》时,见班固引述过片段。”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忽然,李世民轻笑出声:“起来吧。” 帝王右手微微抬起,作虚扶之状:“十日后夏祭大典,你代朕主祭。” 李承乾浑身一僵——这是殊荣,更是致命试探。 “儿臣......”他刚要推辞,却见李世民已转身望向殿外暴雨如注的夜空:“彗星过境时,太史局说看见了双尾。” 双尾彗星! 李承乾如遭雷击。 这又是什么意思? 感觉这李世民一环套一环,这不纯欺负人吗? 玩政治的心果然脏。 李承乾此刻突然觉得自己看的书还是太少了。 还有,李世民让他主持夏祭,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夏祭核心目的是禳旱求雨。 一般来说,若是轮到了皇帝主祭,说明这旱灾很严重。 这万一他要是代祭求雨失败,会被朝臣弹劾,身上可能会被安排一个东宫失德的罪名。 而且,这又是古代,这种罪名可是杀人不见血。 这怕不是李世民又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局吧? 给一颗甜枣,再打一棒? 李承乾之前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全都散掉了。 李承乾抬头看向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神色,沉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李世民摆摆手道:“退下吧......” 李承乾躬身离开了甘露殿。 在返回东宫的路上,李承乾将李世民所说的夏祭一事先抛到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对付杨妃的计划。 当务之急,就是先对付杨妃。 刚回到显德殿门口,李承乾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东宫禁卫又换了一批人,而且,都是新面孔。 就在这时,向他迎面走来了三个带甲之人,向李承乾行礼道: “太子左卫率张士贵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右卫率公孙武达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左司御率郑仁泰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手作虚扶之状,温和地说道:“平身!” “谢太子殿下!”三人齐声道。 看着眼前这三人,对他们都有点印象,根据记忆中得知,这几人,他曾经在秦王府见过,是李世民的潜邸旧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想到这里,李承乾面色平静地说道:“今后,孤之安危就交给三位将军了!在你们来之前,孤可是彻夜难眠!孤未曾想到禁军中有人竟能随意出入孤之寝宫,孤想,你们三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吧?” 太子之话,想必不是有的放矢。 这一刻,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禁军中出了问题。 这件事,很严重,必须要上报陛下。 作为臣子,岂可犯上? “末将不敢!”三人连忙单膝跪地低头道。 看着这三人在自己面前低头,李承乾嘴角微扬,暗道:“权力,果真是迷人啊!” “孤相信你们!曾经,孤在秦王府的时候见过你们三人,昔日父皇也对你们的能力多有称赞,这些孤可都是牢记在心。将来等孤成长起来的时候,诸位可都是大唐肱骨之臣啊!”李承乾向前扶起三人,面露温和的微笑。 三人看着李承乾如此和颜悦色,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他们感受到了太子殿下释放出的一些善意,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殿下过誉,臣等愧不敢当!” 张士贵三人肃然抱拳,甲胄铿锵作响。他们以军中礼仪单膝点地,铁护腕与青砖相击,发出沉闷的铮鸣。 “东宫安危,”为首的将领张士贵五指并拢横抵胸前——这是秦王府旧部的死誓手势,“即末将等性命所系。” 三人起身时,佩刀在夜色中划出三道寒弧,旋即没入宫墙阴影之中。 目送三人离去,李承乾很满意。 对这三人,他大体上是很满意的。 至少,不会再有之前的禁卫随意进出的寝宫了。 杨妃再想往自己宫中送竹简,就得想好怎么过这三人的关。 今夜,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等今夜养精蓄锐一番,明日正是反击杨妃计划行动之时。 第46章 李承乾的反击 杨妃砸坏了一个又一个茶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她本以为李承乾只不过是个废物,平庸得令人发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承乾居然向李世民献上了制作精盐的办法和曲辕犁图,而且,李承乾也因此获得了大唐储君应有的待遇。 这可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换做是她,李承乾有了储君应有的待遇,肯定不会受他威胁。 想到李承乾不再受她控制,她的脸色就有些阴沉。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李承乾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大意了! 此人,有精盐的制作办法和曲辕犁图,竟然能够隐忍到现在,想想就感觉不寒而栗。 此人城府极深。 杨妃这才在心中对李承乾重视起来。 像那火药、曲辕犁、精盐制作办法,还有水泥、炼钢什么的,她都不清楚。 当年的她,一心追星,课业也是得过且过,平常爱看女频小说,还喜欢国文和诗词,到后来高中毕业后便跑去当主播了,所知有限。 能制造出玻璃,还有造纸和背出那些国学经典,以及背出唐诗宋词,已然是她的极限。 可是,这些她会的,很可能李承乾也会。 而李承乾会的,而她却不会。 这让杨妃心中极度不平衡。 凭什么大家都是穿越者,为何你李承乾懂的东西就比我多? 想到李承乾以后视她为敌,她就有些坐立不安。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作风。 必须先发制人。 接下来,要不要多解锁几个姿势,然后给李世民多吹吹耳边风? 而且,她还看过很多女频小说,可以说是精通许多宫斗之术,这李承乾必然招架不住,迟早会向她妥协。 这一刻,杨妃眼睛骤然放光。 ...... 翌日,卯时时分。 李承乾将写有‘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的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当他走出正寝宫时,门外早已候着一些人。 为首的是一个儒雅穿深绯色袍中年男子,佩金带,戴进贤冠,配三梁冠。其下巴长着山羊胡,梳得很整齐,面色严肃。 “太子左庶子于志宁见过太子殿下!”于志宁恭敬地向李承乾拱手行礼道。 位于于志宁身后的十六人都姿容雄伟,一看就是能武之人。他们都单膝跪地行礼。 “平身!”李承乾手作虚扶状,脸色温和。 “谢太子殿下!”众人齐道。 “太子殿下,此次出宫,由我和十六名千牛备身随行,须在亥时前返回宫中。”于志宁提醒道。 太子千牛备身选拔标准:“姿容雄伟,善骑射“,负责太子车驾贴身防卫。 关于这点,李承乾是知晓的。 李承乾微微点头,“孤知道了。现在,出发吧!” 李承乾刚踏出东宫,太子的车驾已静候多时。 一名陌生的禁卫守在车旁,身形魁梧,目光锐利。 车轮碾过宫道,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驶离皇城。 穿过延康坊的街巷,车驾径直朝卫王府而去。 卫王府邸门外早有管事在等候着,李泰也在,站在最前方。 一看到李承乾下了车驾,李泰就向李承乾行礼:“见过皇兄!” “青雀无须多礼!”李承乾脸色温和。 李泰露出微笑,引着李承乾至卫王府大堂。 十二千牛备身,站在大堂门口守着。 于志宁被卫王府管事请到另外一间屋子歇息去了。 “皇兄来意,我已经知晓。只是,我不理解的是,皇兄为何会去向父皇为我求情?”李泰疑惑地看向李承乾。 “兄友弟恭,是父皇希望看到的。而且,青雀府上刺客一事,明显有人栽赃。”李承乾从容回道。 李泰恍然大悟。“不知皇兄知晓是谁要害我呢?” 说到此处时,李泰眼中丝毫不掩饰愤怒之色。 李承乾面露迟疑,“此人......我知道是谁,但孤说了,恐怕无人能信。如今,孤在暗中搜集此人罪证。” 李泰接话道:“皇兄可否告知我此人是谁?” 李承乾摇了摇头,“青雀,此人极为危险。而且,此事,或许,还会牵扯到父皇。” “什么?”李泰心中一惊,他看向李承乾时面露怀疑之色。 李承乾轻叹一口气,“这就是孤不愿说的原因,因为无人相信。” 李泰沉默不语。 “青雀府中怎会有杨广的《饮马长城窟行》真迹?”李承乾忽地问道。 李泰脸色一滞,目露惊恐,“皇兄......怎么知道的?” “父皇昨夜亲口告诉我的。”李承乾说。 “这件礼物,我记得府里管事登记的是一个叫清溪散人送来的,当时没怎么在意,最近发现不见了,原来是父皇的人拿去了吗?”李泰皱了皱眉。 李承乾没有接话,问:“孤肚子有些疼痛,青雀府中更衣处在何处?” 更衣处,大唐贵族常用的关于厕所的委婉说法。 “在后院靠近仆役区。我让王德带你前去。”李泰说。 话音落,李泰派人请来了王德。 这一次,李承乾没有让千牛备身跟上,他跟着王德来到了仆役区。 一路上,李承乾回顾着自己对付杨妃的计划,心中不断地反复推演和完善着,没过多久,一道道灵光闪过。 就在这时。 王德指了前方一个方向,说:“太子殿下,那就是溷轩。” 李承乾知道溷指厕所,轩为小屋,他让王德离远一点后,就往前走着,绕到了溷轩后面的屋檐下。 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经过,心中默念面板: “提取两名士兵。” 下一刻。 唰地一下,李承乾出现了两个带甲之人。 他将从宫里头带来的密信交给其中一人,低声道:“天黑之时,想办法将这信送到魏徵门客面前,要让他偶然发现这封信。之后,你选择混入卫王府刺杀李泰,被他抓住进行刑讯逼问时,就咬死说是杨妃之人......再透露消息——” “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 “刺杀卫王只为了构陷太子,让陛下对太子不满!” “此外,杨妃就是清溪散人,她欲行吕后之事——以隋代唐......她暗中掌握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全身着甲,明日将会在长安城制造祸乱,并刺杀大唐大臣和亲王,欲祸乱大唐......也即反唐复隋!” “若逼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杨妃之人,你就说杨妃每次见你们时,都会手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 “此外,如果你被李泰带着去见一个不怒自威的人,一定要说出自己是汉王的人,之所以听从杨妃刺杀卫王,是为了通过此事能够见到大唐陛下一面,并告诉他——汉王李恪实为杨妃毒杀而死!” “记住,说完后,大声高呼——‘杨妃乃汉王母妃,必不忍心吾杀其母!汉王之恩,吾此生恐难报,唯有一死,以明心志,愿永生永世追随汉王!!’” “然后,立即咬舌自尽,不能有一丝犹豫!都记下了吗?” “诺!” 李承乾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他看向另外一个人,“负责在长安城内四处散播消息,说淑景殿杨妃近日暗中频繁召见隋朝余孽,记住,在人多的地方散步。如果被不良人抓到,就一口咬死自己是因为不满杨妃害死了你的兄长,所以才这么做。” “如果他们继续问,你就说自己的父亲死在了上次卫王府府中,他的身上锁骨处有一个火焰状的刺青。” “其余的,不要多说一句,明白了吗?” “诺!” 李承乾让他们先在此处藏着,等到了天黑再行动。 接着,李承乾进入了更衣处里面,待了一会儿,再从里面出来。 走出仆役区,他碰到了王德,两人一道向着大堂位置走去。 路过一处荒废的院子,李承乾好奇地问道:“这里......为何如此荒凉?” 其实,李承乾是看中了这座院子外头连着街道,而且墙也不高,容易攀爬,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王德却是目露恐惧,“这个地方每到夜间总会有些奇怪的声响。” 李承乾目光一闪,“孤要去看一看,你要跟着去吗?” 王德面色微变,“太子殿下,不可!这里头......” 李承乾摆了摆手,径直向前,并说:“孤就在里面转一会儿就出来,不会耽搁太久,你就在外面待着,不必进来。” 王德迟疑了一下,而李承乾已经从一个圆形口子通道穿了进去。 王德只好守在门口,目光频频望向通道里头,但身体却是不敢向前,似乎里面有什么猛兽一般。 李承乾扫了一眼四周,推开了正中间的那间没上锁的屋子。 刚推开,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灰尘弥漫四周,蛛网密布。 正是藏兵的好地方。 同时,他心中默念道:“面板,提取二十人!” “唰”地一下,带甲二十人出现在这间宽敞的屋子。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这二十人,命令他们道:“一到天黑,你们前往陆德明和孔颖达府中,孤要他们死!” “之后,你们找个地方藏好,等到明日天亮时,街上沿途经过的大臣,尤其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盯着他们,然后一拥而上,不求你们能够杀死他们,但至少让他们受伤。” “当然,如果杀死了他们,而你们被抓住,就一口咬定你们的主人是清溪散人。” “而且,她每次见你们时,都会手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记住了吗?” “诺!”众人纷纷低声应道。 李承乾又从面板提取四个人,看着他们说道:“天黑之时,控制住卫王府管家,以其家人威胁,帮忙给李泰递话——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都听清楚了吗?” “诺!”四人点头轻声道。 李承乾嘴角微扬,然后关上了门,立即离去,与在通道口子旁守着的王德汇合。 王德看到李承乾安然无恙,心中松了口气。 随后,李承乾在王德的带领下,向大堂方向而去。 又和李泰交流了一番四书五经,李承乾提出告辞,李泰出门相送。 这些,都是李承乾演给李世民看的。 他相信,李泰府中必有李世民的耳目。 而此时,已然到了午时时分。 李承乾和于志宁一行人准备返回东宫。 此时,钦天监还是太史局。 太史局位于皇城东南部,靠近秘书省,距离皇帝理政的太极殿较近,约有七百步距离。 常规监门卫巡查,守卫较少,非重点戒备区。 途经太史局时,李承乾下了车驾。 太史令傅奕携两名太史丞和一名主簿在门口迎接。 对于傅奕,李承乾只是大概了解此人是著名反佛大臣,精通天文历算,曾上《请废佛法表》。 对于此人,李承乾觉得将来的时候,可以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 一番行礼后,傅奕带着李承乾、于志宁参观了太史局,并做了详细的介绍。 其余人各行其职。 在途经一处摆放一些罗盘杂物间时,李承乾利用傅奕和于志宁聊天入神的机会,在里头转了一圈,并从面板提取出了一个人,并小声吩咐他,“藏好自己,在夜观星象时,让太史局的人‘发现’紫微星旁有妖星侵扰,而方位……正对淑景殿。” “同时,等太史局的人发现时,从太史局溜出,强闯太极殿,并高呼‘吾要见杨妃,吾乃她面首......她人尽可夫......之前,她曾委身于我,会的花样很多,对了,她屁股上还有颗痣,比平康坊的女子还会的花样要多’,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孩子......记住,如果被抓,就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其余的一概不说,记住了吗?” “诺。”此人低声道。 李承乾若无其事地向着傅奕和于志宁的方向走去,并引着他们往另外的一个地方走去。 李承乾相信,自己所做的这些布置,一定可以让那杨妃落下悬崖。 如果这些,还不能让李世民对杨妃放弃。 那么,他就只能祭出杀招,直接掀桌子,在淑景殿附近找一个空旷的区域多提取一些人强闯杨妃淑景殿,并杀死她! 而且,即便是杨妃死了,这件事也会成为无头悬案。 想到这里,李承乾目露寒光。 杨妃,希望你好好珍惜接下来为时不多的日子。 期望今夜的到来,想必极为有趣。 李承乾嘴角上扬。 他很期待看到杨妃自乱阵脚的样子。 第47章 甘露殿惊变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除了李君羡,还有来自将作监的几人,以及两支禁卫军抬着几口大木箱。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便知道李世民的来意。 制作精盐。 原定时间是今日卯时时分,但由于他昨日向李世民申请出宫,这件事就拖到了现在。 “儿臣见过父皇!”李承乾恭敬地行礼。 李世民摆摆手,“朕从将作监抽出三人,这些人都是朕信得过之人。高明要制作雪花盐的那些东西,朕也让他们都准备好了。河东苦盐,朕让人准备了三十斤,闲话少说,高明可以开始了。” 刚说完,王仁不知道从东宫哪里搬来一张椅子,李世民直接坐下,不怒自威。 李承乾见此,便指挥着那些抬木箱的禁卫将大木箱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摆好。 之后,等禁卫军退至门外把守,李承乾边动手,边教将作监的三人制作精盐的步骤还有注意事项。 他准备采用快速吸附法来制作精盐,烧制竹炭并粉碎当作活性炭,可以将过滤时间缩短至两个时辰内。 转眼间,三个时辰过去。 李承乾双手掬捧了一把提纯后的雪花盐来到李世民面前,“父皇,这就是雪花盐。” 李世民瞥了李承乾一眼,确实宛如雪花一般,但面露迟疑。 李承乾心领神会,他用手指捏了一小撮然后送入口中,“咸!味道不苦。” 李世民这才用手指也捏一小撮送入嘴里,目光一亮,“善!太子制盐有功,于国有利,当厚赏!” “儿臣不敢居功,恳请父皇收回成命。”李承乾接话道。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说:“朕一向赏罚分明,莫非太子要让朕难做?” 李承乾低着头,目光有些阴翳,“儿臣谢父皇赏赐!” 李世民轻点了下头,就带着人,还有那些制盐的东西离去了。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一片。 当李承乾抬头看向窗外时,他才发现天亮了。 旋即,李承乾目光冰冷地看向太极宫淑景殿。 ...... 李世民刚踏入甘露殿,眉宇间透着几分倦色,正欲解衣歇息,忽见内侍王仁面色惨白,踉跄跪伏于地,声音发颤: “陛下!卫王殿下携中书令、吏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右武候大将军、尚书左丞、太史令等重臣,已至殿外候旨!另有……” 王仁喉头滚动,额头抵地:“杨妃娘娘……亦请面圣!” 李世民眸光骤凝,手中玉带顿在半空—— 如此阵仗,必是惊天之事。 “先让杨妃候着,传中书令、吏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右武候大将军、尚书左丞、太史令等人。”李世民沉声道。 “诺。”王仁应声而出。 李世民端坐龙案之后,鎏金烛台上跳动的火焰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殿门开启的瞬间,穿堂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搅乱了案前沉水香的袅袅青烟。 “臣等参见陛下!” 参差不齐的见礼声中,李世民的目光如利刃般划过殿中众人。 当他的视线落在卫王李泰身上时,瞳孔骤然紧缩——这个素来注重仪表的爱子,此刻左臂缠着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绛紫色的亲王袍服上还沾着未及清理的泥渍。 “青雀?”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殿中温度骤降。 他的目光继续移动:房玄龄颈间缠绕的绷带渗出刺目的鲜红;长孙无忌的幞头歪斜,露出包裹着残缺左耳的厚厚纱布;就连素来威武的尉迟敬德,铠甲上也带着明显的刀剑划痕。 “这是......”李世民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团龙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龙案上,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上好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李泰突然噗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鲜血立刻从绷带边缘渗出,在青砖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梅。“父皇!”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儿臣昨夜在王府遇刺,那贼人直取儿臣心窝......”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包扎的伤口,“若非儿臣侍卫统领王德以身为盾,儿臣险些......” 房玄龄上前半步,这位素来沉稳的宰相此刻眼中燃烧着罕见的怒火。他颈间的绷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隐约可见其下狰狞的伤口。“老臣寅时进宫途中,在安上门外遭遇埋伏。”他声音嘶哑,“刺客带甲且凶狠,若非老仆以命相护......” 长孙无忌默默摘下染血的幞头。当残缺的左耳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伤口显然新创,包裹的白布仍不断有血珠渗出。“臣的轿辇在崇仁坊被截,”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刺客伪装成金吾卫,若非敬德将军恰巧路过......” “够了!” 李世民一掌拍在龙案上,案上奏折哗啦散落一地。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刺客何在?” 李泰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绢帛:“儿臣...儿臣生擒了一名刺客......”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经过彻夜审讯,终于在寅时时分......” 王仁小跑着接过绢帛,李世民展开的瞬间,一缕晨光恰好穿透窗棂,照在‘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刺杀卫王只为了构陷太子,让陛下对太子不满!’、‘杨妃就是清溪散人,她欲行吕后之事——以隋代唐’、‘她暗中掌握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全身着甲,明日将会在长安城制造祸乱,并刺杀大唐大臣和亲王,欲祸乱大唐......也即反唐复隋’、‘每次见我时,那人都会手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这些字迹上。 “尉迟敬德!”李世民突然厉喝。 铁塔般的将军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臣在!寅时时分共擒获三名刺客,分开审讯后......”他浓眉下的虎目闪过一丝迟疑,“三人皆指认幕后主使为''清溪散人'',且都提到......” “魏徵!”李世民突然打断。 瘦削的谏议大夫稳步出列,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函:“臣要弹劾有人构陷皇子。”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昨夜有门客在府前拾得此物,内书......” 李世民粗暴地拆开信封,当''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时,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这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却预言着十一年后的祸事。 傅奕突然扑通跪地,这位太史令的额头紧贴地面:“臣......臣昨夜夜观星象......”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紫微帝星之侧突现妖星,其芒直指......直指淑景殿方位!”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李世民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欲言又止的程咬金身上。将军的络腮胡不住抖动,粗壮的手指死死攥着腰带上的金饰。 “众人退下。”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咬金留下。” 当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程咬金突然单膝跪地:“陛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昨夜子时,玄武门守军擒获一名狂徒......”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那厮竟声称是......是杨妃娘娘的......” “说!” 程咬金猛地闭眼:“他说是娘娘的面首!还详细描述娘娘......臀上有颗红痣......”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更可怕的是,那狂徒竟知道寅时时分尚未发生的刺杀!” “砰!” 李世民一拳砸碎龙案,飞溅的木屑在他手背上划出数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串杨妃前日才赠予他的琉璃珠。 晶莹的珠子在掌心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满地奏折上绽开朵朵血花。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深夜的私语、枕边的谋划,乃至汉王蹊跷的暴毙...... 所有的线索如珍珠般被这根染血的丝线串联。 甘露殿外,朝阳正刺破云层,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第48章 杨妃,我李承乾请你赴死 李世民站在甘露殿的窗前,手中攥着的琉璃珠串已化作齑粉,细碎的晶体嵌进掌心的伤口,与凝固的血痂混作一片。 “传旨。”帝王的声音让殿角青铜仙鹤灯的火苗都为之一颤,“杨氏即刻褫夺妃位,幽禁掖庭宫。” 他转身时,玄色龙袍扫过满地奏章,沾血的纸页上“反唐复隋”四字被靴底碾成污渍。 王仁捧着圣旨退下时,听见帝王对李君羡的耳语:“李君羡,从你麾下的骑兵中挑选出最精锐的百人,组建百骑。派人给朕盯死冷宫,若有异动......”后半句化作颈间一抹寒意。 老宦官这才发现,帝王腰间那柄随身的宝剑,此刻正泛着久未出鞘的冷光。 ...... 甘露殿外,炽烈的阳光如刀锋般刺下,杨妃跪伏在冰冷的石阶上,额头抵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华贵的裙衫。 她不明白,为何卫王李泰、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从殿内鱼贯而出时,看向她的目光竟如看一个死人般冰冷。 那眼神里,有憎恶,有讥讽,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不……不可能……” 她攥紧了袖中的丝帕,指尖几乎要将布料戳破。 昨夜她得知有人污蔑她是那狂徒的面首时,几乎气疯了! 她可是堂堂杨妃,李世民最宠爱的妃子,身世清白,怎会与那等下贱之人有染? “定是后宫有人构陷于我!” 她咬紧牙关,心中恨恨地想。韦贵妃?阴德妃? 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贱婢? 只要她见到李世民,哭得梨花带雨,再顺势喊冤,他一定会心疼,一定会彻查…… “陛下最疼我了……他一定会信我……” 她颤抖着安慰自己,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直到王仁手捧圣旨,带着几名宦官缓步走来。 “杨氏即刻褫夺妃位,幽禁掖庭宫。”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轰——” 杨妃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 “不……不可能!!” 她猛地抬头,面色煞白如纸,嘴唇颤抖着,连声音都变得尖利刺耳。 “我要见陛下!!我是冤枉的!!陛下——陛下!!!” 她疯了似的往前爬,却被宦官一把按住肩膀。 “陛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冤枉的!!有人构陷我!!!” 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妆容早已花乱,可她却浑然不觉。 掖庭宫……那可是冷宫啊!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曾听闻,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不出数月,便会“病逝”,或是“自尽”。 那些低贱的宫人,会如何折辱她?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嫔妃,又会如何报复她? “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她浑身发抖,如坠冰窟,连牙齿都在打颤。 王仁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还不把她带走?”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宦官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杨妃。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 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发髻散乱,金钗坠地,可那些宦官的手却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 “李世民!!你负我!!你负我!!!” 她终于崩溃了,像个疯妇般嘶吼着,声音凄厉如鬼。 “李二,你这个混蛋!” “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侍奉枕席!!你今日竟如此对我!!!”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的哭喊声回荡在宫墙之间,可甘露殿的大门,却始终紧闭。 无人应答。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面如死灰。 ...... 此时。 甘露殿内。 程咬金已经退至殿外候着,并带着李世民的旨意让卫王李泰等人好好在家养伤,同时派出数名御医前往各自家中治疗。 李泰等人看到了杨妃的下扬,也都相继离去。 在李泰等人离去后不久,李世民脸色沉郁,目光赤红一片。 而丽竞门新任统领李峰正跪在李世民面前。 “启禀陛下,今日卯时时分,长安延康坊不良帅带着数十名不良卒抓到了一个人。此人在长安城内四处散播消息,说——” 李世民瞥向李峰,冷声道:“说!” 李峰的头埋得更低了,“淑景殿杨妃近日暗中频繁召见隋朝余孽,此人招供说自己是因为不满杨妃害死了她的兄长才吐露实情。还有,此人还声称自己的父亲死在了上次卫王府府中,他的身上锁骨处有一个火焰状的刺青。” “还有什么事情吗?”李世民目光寒芒闪烁。 话音刚落。 李峰微微抬头,看到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神色,心中一颤,继续说道:“中书令,还有长孙尚书被刺杀前,那些刺客先是去了陆德明、孔颖达府中,陆德明受伤过重,已经不治而亡......孔颖达——他今后恐不能人道了,而且胸口还被刺了几剑,能否活过今晚,尚未可知。” 李世民有些失神。 “这件事......传朕的旨意,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三司推事,而由金吾卫和京兆府不良人协办。”李世民说。 李峰点了点头,“诺。” “汉王突然暴毙,可查出来什么没有?”李世民忽地问道。 之前,对于汉王之死,他就怀疑有蹊跷,所以暗中派李峰查清此事。 李峰思索片刻,才道:“根据臣对汉王府上下进行讯问,臣......猜测汉王之死,或与杨妃娘娘有关......若是再给臣一点时间,臣或可查出一些线索。” 李世民听后,直接沉默不言。 对于李峰此人,他非常信任。 李峰从很久前就跟着他,对他一直忠诚。 所以,李世民并未怀疑李峰的猜测。 也即是说,朕的恪儿之死,果真与那个毒妇有关! 岂有此理! 李世民眼中怒火升起。 “此事,到此为止。”李世民压着心中的愤怒冷声道。 李峰一怔,忙道:“诺。” 目送李峰退去,李世民召来王仁。 “杨妃之恶,该死!” “王仁,给东宫送一道圣旨!” ...... 东宫。 显德殿。 李承乾虽然一直在练字,但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在等关于杨妃的消息。 直到王仁拿着圣旨来时,李承乾面露错愕。 他老老实实地跪着接旨: 大唐皇帝敕令 制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赏罚必行,以正纲纪。今有杨氏者,位列妃嫔,不思报效,反怀悖逆。经查实,其罪有三: 其一,阴结党羽,私蓄甲兵,谋刺亲王大臣。卫王泰、中书令玄龄、吏部尚书无忌等,皆遭其毒手,血染朝服。 其二,伪号“清溪散人”,暗行吕后之事,欲以隋代唐,颠覆社稷。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其三,秽乱宫闱,私通外男,败坏伦常。玄武门所擒狂徒,供认不讳,细节吻合。 着令: 太子承乾,代朕持鸩酒赴掖庭,赐杨氏自尽。着百骑司监督执行,不得有误。 钦此 贞观元年六月五日。 李承乾接过圣旨后,心中大喜,王仁忽地开口道:“太子殿下,陛下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王公公请说。”李承乾态度和善,面露温和的微笑。 王仁不敢端着,目露恭敬,说:“''高明当知,此非父子之事,乃君臣大义。朕不欲闻其声,不见其形。''” 王仁说完后,就回甘露殿复命去了。 而李承乾则是细细揣摩着李世民让王仁带给他的话。 下一瞬。 李承乾脑海中浮现出各种酷刑,嘴角上扬。 杨妃,你之前威胁过孤,孤必然不会让你体面的死去。 死前,享受一下孤为你准备的酷刑吧! 不欲闻其声,不见其形,李承乾揣摩出来了几层意思。 其一,李世民强调此事已非夫妻情分,纯属国法处置,要求彻底斩断与杨妃的一切感官联系。 其二,避免直面处死宠妃的心理冲击,维持帝王"不得已而为之"的形象。 其三,测试太子执行残酷任务的决断力,暗示需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但是,李承乾也有自己的想法。 杨妃,他是不可能让她有任何面圣申诉机会的,还有,赐死过程需隔绝内外,尸体立即处理不示众,杜绝任何可能引发同情的细节外泄。 对于处死杨妃,李承乾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并不想再多等一分一秒。 杨妃,我李承乾请你赴死! 即便你要死,孤也不会让你安然死去。 死前,送你一套吕雉人彘戚夫人的套餐,然后再将尸体剁碎喂狗,想必会很不错。 想到这里,李承乾嘴角上扬。 第49章 杨妃之死 她被粗暴地推入一间阴暗潮湿的窄室,地面铺着发霉的草席,墙角堆着几件褪色的粗麻布衣。 一名年老的宫婢冷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盆浑浊的水。 “罪妇杨氏,更衣。” 杨妃低头看着那件灰褐色的粗麻衣,指尖微微发抖。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杨妃,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如今却要换上这等贱婢都不屑穿的粗布衣裳? “放肆!”她猛地抬头,眼中怒火未熄,“本宫——”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踉跄后退。 那宫婢冷笑一声:“罪妇还敢自称''本宫''?” 杨妃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 “脱!”宫婢厉喝,“难道还要老身亲自动手?” 杨妃颤抖着解开自己的锦绣罗裙,华美的衣料一件件滑落在地,如同她破碎的尊严。 当她被迫换上那件粗糙的麻衣时,布料摩擦着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罪妇杨氏,今日起负责浣洗衣物。” 杨妃被带到一处阴暗的院落,面前堆着如山般的脏衣。 浑浊的水刺痛她的手指,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低等宫女,如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时不时发出讥笑。 “哎呀,这不是高高在上的杨妃娘娘吗?怎么沦落到给我们洗衣裳了?” “听说她还私通外男呢,真是下贱!” 杨妃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午膳时分,她只得到一碗发馊的稀粥和几根腌菜。 她刚想质问,一名宦官冷笑着走过来:“怎么?嫌差?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说罪妇不配吃好的。” 她强忍着恶心咽下那碗馊粥,胃里翻江倒海。 ...... 夜深人静时,掖庭宫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杨妃蜷缩在草席上,浑身冰冷。 突然,门被推开,六名名宦官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罪妇杨氏,百骑司有令,需''验明正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粗暴地按住。 冰冷的刀刃划过她的肌肤,那些曾经只有李世民才知道的私密印记,如今被这些下贱的阉人肆意审视。 “臀上确有红痣,与供词相符。”一名宦官冷笑道。 杨妃羞愤欲绝,却无力反抗。 她想要破口大骂,但又怕被这些宦官掌嘴多吃些苦头,所有的话,全都吞进了肚里。 ...... 当李承乾带着鸩酒和李君羡一起踏入掖庭宫时,杨妃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蜷缩在角落,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枯黄如草,脸上布满淤青,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美眸,如今只剩下绝望与疯狂。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心中非常高兴。 这才一天不到,就这个凄惨的样子了?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 “杨妃。”李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命我送你一程。” 杨妃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最后的恨意:“李承乾!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这个混蛋,我知道,肯定是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李承乾面色从容,轻笑:“杨妃,或者说叫你‘清溪散人’,你自作孽不可活,到了现在,还想诬陷我,真是亡我大唐之心不死啊!” 他示意身后的宦官上前,按住杨妃。 李承乾转头看向李君羡,“李将军,父皇对我另有交代,父皇让王仁告诉孤‘不欲闻其声,不见其形’,故而想借你身上的刀一用。” 李君羡面露迟疑。“太子殿下,借刀欲要何为?” 李承乾平静地说道:“所谓不欲闻其声,便是拔其舌,所谓不见其形,便是使其成为人彘。” 话音刚落。 李君羡嘴角抽抽,他也是读过书的,岂能不知道陛下此言何意? 但他想到杨妃所做的事情,或许,陛下有另一层隐晦之意,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他心中为李承乾小小年纪就如此狠辣感到不寒而栗,果真与陛下一脉相承。 但是,李君羡没有用自己的刀,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名百骑。 那人立即将腰悬的刀递给李承乾。 此时的杨妃,眼睛瞪得滚圆,目露恐惧。 “李承乾,你这个混蛋!大家都是穿越者,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就不是威胁了你一下吗?抛开事实不谈,你他妈的就是个渣男!你不是男人!你将来会谋反,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众人面色一变,看向杨妃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李承乾暗道:好一句‘抛开事实不谈’,此人在后世怕不是个小仙女吧?可怕如斯!在大唐也敢这样玩,不知道李世民是怎么忍受得了的?莫非真是因为她的这副好看的皮囊?还是她伪装得太好了? 还不待她继续说,李承乾面色从容,说:“罪妇杨氏,孤不知道你口中的穿越者是何意,想必不是什么好词?你死之前都想设法诬陷我,欲让我李唐皇室起祸乱,简直罪大恶极!”顿了一会儿,李承乾看向按住杨妃的两名宦官,“将她的舌头拉出来,孤想要拿她的舌头练练刀法,检验一下刀法是否大有长进......” 两名宦官闻言,立即照做。 杨妃使劲挣扎,泪流不止,她何曾要经历过这样的残酷刑罚? “呜呜呜......” 一时之间,杨妃直接吓尿了。 李承乾转身看了一眼李君羡,“接下来关于罪妇杨氏的处置,就交给孤了,至于李将军,还是退至门外吧!记得,门带上。” 李君羡心中也不想待在这里,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和杨妃之间肯定有嫌隙,担心为太子不喜,顺势说道:“太子殿下,末将会在门外把守。” 看到李君羡带着百骑离开,李承乾拖着刀,向杨妃走近。 杨妃心中恐惧更甚,挣扎得更厉害了。 李承乾瞥了一眼身后其余四个提着灯笼的宦官,这四名宦官中有两名宦官立即放下灯笼,上前按住了杨妃,使其无法动弹丝毫。 李承乾看着杨妃露出的舌头长度,又掂了掂手中的刀,微微皱眉。 一名心思机灵的宦官,立即从身上摸出一根绳子,在杨妃舌头绑了一圈,分成两端,一左一右同时使劲拉其舌头。 见此,李承乾面露满意,“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宦官立即激动地说道:“太子殿下,奴婢叫无禄。” “你做事倒是机灵,孤会让人将你调入东宫的。”李承乾笑着道。 “奴婢叩谢太子殿下!”无禄一边喜极而泣地磕头,一边紧紧地拉着绳子。 其他几名宦官见此,一个个后悔不已,暗道:自己怎么就没有随身带一根绳子呢?错过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李承乾双手握着刀贴着杨妃的鼻子,狠狠地挥下。 “啪!” 刀光闪过,半截断舌坠地,溅起三滴血珠。 杨妃直接痛昏了过去,李承乾很不满意。 刚刚跟无禄一起拉绳的宦官,此时,眼前一亮,他立即掐着杨妃人中,又用另一只手狂扇杨妃的脸。 杨妃醒了。 是痛醒的。 刚醒来的杨妃,看向李承乾的目光,犹如在看着恶魔一般。 这个机灵的宦官,叫无福,同样被李承乾看中,承诺会被调入东宫。 无福欣喜不已,不断磕头谢恩。 接着,李承乾拿着刀砍下了杨妃的四肢、耳朵、鼻子...... 等杨妃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李承乾冷声道:“下辈子,别动不动就威胁人。” 随后,李承乾看向无禄,“给她灌下毒酒!” “不!我不喝!”杨妃拼命挣扎,呜咽着,心道:“我恨老天无眼!李世民!你负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父子!” 对于杨妃最后的挣扎,在扬几人都明白了她挣扎的意思,但宦官对于太子的吩咐却不敢大意。 鸩酒被强行灌入她的喉咙,灼烧般的痛苦瞬间蔓延全身。 她抽搐着,嘴角溢出黑血,那双曾经倾国倾城的眼睛,最终定格在了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中。 李承乾冷冷地看着杨妃的尸身,对身旁的其他几名宦官道:“剁碎了,喂狗。你们以后就跟着孤!” “诺。”其他四名宦官忍着心中不适,面露激动。 当夜,掖庭宫的野狗饱餐一顿,而杨妃的存在,如同她的尸骨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大唐的宫闱之中。 李承乾返回东宫时,走路都感觉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紧跟他身后的是无福无禄等六名宦官。 第50章 终南山猎场围猎日,欲重演玄武门之变 六月六日。 夜漏三更,东宫烛火通明。 当陆德明的死讯伴着更鼓传来时,李承乾突然放声大笑。 案几上的《礼记》被撕得粉碎,雪白的纸屑砸在青砖地上。 “死得好!”少年太子赤足踏过儒家典籍,歌声里淬着毒,“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知道孔颖达不能人道时,李承乾若不是因为年纪小,恨不能痛饮三百杯。 六月十四日。 夏祭大典。 朱雀大街的烈日灼伤了李承乾的冠冕。 他捧着玉圭的手在颤抖——祭坛上的龟甲裂出凶兆,求雨仪式彻底失败。 房玄龄的奏章像刀子般插进他的脊背:“太子失德,致旱魃为虐!” 李世民冰冷的眼神比龟甲裂纹更刺痛人心。 尔后,他喜获东宫禁闭岁月,从贞观元年六月至二年元月。 东宫的铜壶滴漏变得粘稠。 十岁的太子在庭院里疯狂击打木桩,拳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素麻中衣。 每日五更即起,他对着铜镜测量身高——五尺三寸(唐尺计算,163cm)的躯体里,每寸骨骼都在叫嚣着复仇。 ...... 元月十五日。 是夜。 东宫显德殿,异常冷清。 李承乾心中郁郁。 夏祭大典,李世民让他代祭求雨,根本就是一个阳谋。 也顺势让李承乾背了个黑锅。 这半年多以来,他都被禁闭在了东宫。 李承乾心中自然极为不甘心。 期间,他心中反复思索着提前玄武门之变的可能性。 一而再,再而三的,李世民的做法,哪点有体现父子之情? 这一次,更是让他背下黑锅、名声受损。 反观另一边,在李世民惩罚他的同时,却改封卫王李泰为越王,并受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督常、海、润、楚、舒、庐、濠、寿、歙、苏、杭、宣、东睦、南和等十六州军事扬州刺史。 李世民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九子夺嫡,胜者为天子。 玄武门对掏,谁赢谁天子。 李世民给了李泰希望,李泰对他李承乾的阻力就会越大。 那么,他和李泰两人中注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李承乾心中恨意滔天。 此外,他已经通过无禄得知长孙皇后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如无意外,诞生的将是史上有名的唐高宗李治了。 多一个人竞争,对于李承乾来说并非是好事,只会让皇权之争变得愈发残酷。 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提前从李世民手中夺得皇位。 当年,李世民靠着八百死士成功发动玄武门之变。 而他,现在已经有了四万多军队。 李世民能做到的事情,孤也可以做到。 一直忍下去,不是今天发疯,就是明天发疯。 作为太子,每日如履薄冰,终日如同架在火上烤。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他可不想非得等到三十万大军再动手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想到贞观元年年底面板奖励的另外五个人才,李承乾心中极为满意。 岳飞、李定国、徐达、王安石、戚继光这五个人都是面板奖励的,加上之前的常遇春、狄青、寇准,他们给了李承乾提前玄武门之变的信心。 至于唐寅和高俅,他没有算上。 李承乾缓缓展开案几上的长安城防图,目光在玄武门、承天门、朱雀门三处要害久久停留。 作为大唐帝国的心脏,长安城的防御体系堪称铁壁,由宫城(太极宫)、皇城、外郭城三层严密构筑,每层都驻守着精锐之师。 太极宫雄踞城北正中,其防卫力量令人心惊: 北衙禁军六千,乃天子亲兵,扼守玄武门及内廷要地; 千牛卫二百,皆为贵族子弟,专职御前护卫; 监门卫八百,严查各门进出,手持鱼符验明正身。 皇城作为中枢所在,防卫同样森严: 南衙十二卫一万二千精兵轮番值守; 金吾卫八千将士维持京城治安。 外郭城则如蛛网般铺开: 京兆府兵五千维持日常秩序; 不良人二百潜伏市井暗中监察; 各坊坊丁三千协助巡防; 加上东宫三千卫率及丽竞门密探,长安守军总数近四万。而地方驻军更有十万之众,最快三至七日即可驰援。 防务要冲尤为关键: 玄武门驻北衙精兵两千,乃宫城命门; 承天门由左右卫重兵把守; 突发事变时,一个时辰内可集结一万五千援军; 陇右等边军三日可达。 这些情报早已深深刻在李承乾脑海。 他深知: 玄武门乃当年李世民政变得手之处,得此门者得宫城; 承天门控制皇城要道,可阻援军集结; 朱雀门连通内外,扼守则断皇城联系; 更关键的是,金吾卫在子时、卯时换防之际,会出现短暂防御真空。 李承乾眉头深锁,反复权衡: 若不能速战速决,陇右边军三四万精锐三日内必至,加上长安城内一万五千守军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必须同时控制玄武门与承天门。 而东宫三千卫率通过长乐门直通宫城,这步棋尤为关键。 若要发动政变,必须: 先掌控东宫; 控制长乐门; 夺取玄武门、承天门。 至于太子三率统领: 左卫率张士贵、右卫率公孙武达、左司御率郑仁泰...... 其中郑仁泰最难拉拢,只因当年大唐还未建立时,他最先投靠的是李世民,而不是李渊。 此刻,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在李承乾心头盘旋:是否该提前动手? 就在这时,王仁带着李世民的圣旨来了。 李承乾在显德殿跪接圣旨。 王仁摊开圣旨道: 大唐皇帝敕令 制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励精图治,欲使宗室子弟皆成栋梁之才。储君者,国之根本,当文武兼备,不可孱弱。今春寒未消,百兽蛰伏,正可演武习射,以壮胆略。 着令: 太子承乾、越王泰、楚王佑,三日后出城,于终南山猎扬围猎三日。 凡虎、熊、鹿、狐等猛兽,皆可射猎,以验弓马之能。 猎获最众者,朕当厚赏,并赐入住武德殿十日,随朕参议朝政。 钦此 贞观二年元月十五日 王仁宣旨完后,就匆匆回去复命。 而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此圣旨表面是寻常围猎,实为李世民对诸子的权术试探。 其一,试探太子,李世民借围猎观察李承乾是否仍有锐气,是否因禁闭消沉。 其二,激励李泰,因越王李泰善文不善武,此举迫使他展现武艺,或暴露短板。 其三,警告李佑,因楚王李佑近期性情暴烈,曾私蓄武士,此次猎扬可验其是否安分。 烛火摇曳,映照着李承乾森冷的双眸。 他的目光穿透殿宇,直刺向甘露殿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一次次将他推入深渊的父亲。 “够了......” 他的指节攥得发白,案几上的茶盏被猛地扫落,碎裂的瓷片飞溅,如同他此刻崩裂的理智。 ——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非要让他像条鬣狗一样,和李泰、李佑他们撕咬争食? 为什么一次次试探、打压,让他这个太子活得如履薄冰? ——就因为,我还没有真正掌权? 终南山猎扬……呵,李世民必然已提前调兵遣将,围住了此地。 也即是说,宫城、皇城、外郭城这三者中必然有至少一个地方是调动了兵马的。 “既然你要玩,那就玩个大的。”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 ——玄武门之变,能上演一次,就能上演第二次。 “李世民......”他低语着,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 第51章 诸位......大唐的江山,就托付给各位了 东宫显德殿内,鎏金烛台上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 李承乾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鎏金酒樽。 殿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之事擂鼓助威。 他已经在这三天内,得到了更加详细的信息: 显德殿驻军一千人,崇教殿驻军五百人,正寝殿驻军六百人,东宫四门驻军九百人,而长乐门是东宫正门,通太极宫,驻军三百人,永春门、嘉福门、玄德门各两百人把守,其中,嘉福门通皇城。 显德殿每班会有三百人轮值,崇教殿每班有一百人轮值,正寝殿每班有两百人轮值,长乐门和其他东宫三门封闭,有一百五十人把守,其他三门各一百人把守。 每日三班轮换,每隔四个时辰换一班。 此刻,驻守东宫的是晚班,从酉时到卯时。 丑时时分,东宫禁军大部分会休息,仅有少数值夜士兵。 那些休息的禁军,他们在东宫东北角“卫率府”营房区休息,大约有一千两百人。 休憩时需将横刀、弓矢存于武备院械库。保留贴身短刃防身。 营区设警钟3座,对应不同预警级别,从警报到集结完成限时半刻。 还有约八百人处于战备状态,他们驻扎在东宫西北角“武备院“,是专设禁军营地,要求他们甲不离身,闻鼓即动。 武备院西侧独立院落配置左右卫率中郎将,是独院,校尉是两人一院,队正是四人一院,特点是临近马厩,便于紧急集合。 显德殿偏厢是当值侍卫临时休憩处,仅容三十人。 也即是说,在丑时时分,短时间内,他需要面对的最多是一千人左右,甚至更少,若鼓声响,就会短时间增加到一千八百人,拖得时间更长,会增加到三千人。 但是,营房过度集中在东北角、高级军官离营区过远、兵器集中管理影响应急、夜间仅靠更鼓报时,这都是禁军休憩制度漏洞,也是李承乾的机会。 而且,下暴雨,可以掩盖一些声音,更利于他发动政变。 夜色深沉,东宫正寝殿内。 李承乾缓步踏入殿中,目光冷峻。他抬手一挥,侍立的宦官们立刻躬身退出,殿门在无声中闭合。 随着最后一盏烛火被掐灭,整个大殿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而李承乾直奔殿内密室。 “面板,提取!” 刹那间,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十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承乾面前——岳飞、李定国、徐达、王安石、戚继光、常遇春、狄青、寇准、唐寅、高俅。 他们神色肃穆,目光如炬,却无一人发出声响。 李承乾压低声音,语气森冷:“都安静,只听我说!” 众人微微颔首,目光聚焦于他。 他快速地向众人介绍了宫城、皇城、外郭城的详细情况,以及东宫驻军具体信息。 而后,李承乾展开早已准备好的长安城防图,指尖在关键位置重重一点。 “今夜,孤要重演玄武门之变!” 他的声音低沉而锋利,仿佛刀锋划过寒冰。 “孤有四万三千精锐,皆是百战之兵。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烛火摇曳的密室中,李承乾的手指重重叩在地图上,牛皮图卷发出沉闷的声响。“徐达、常遇春!” 两位虎将同时抱拳,甲胄相击之声清脆可闻。“末将在!” “两万精锐尽付尔等。”李承乾的指尖划过玄武门的位置,在羊皮地图上留下一道汗渍,“常遇春,破门之后,直取甘露殿!我要见到李世民跪在孤的面前!” 常遇春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泛着寒芒:“末将定把那李世民从龙榻上拖下来!” 李承乾转向徐达,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玄武门就交给你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心丽竞门和百骑的人,若让一只苍蝇飞出宫墙......” 徐达单膝跪地,抱拳的双手纹丝不动:“臣以项上人头作保。” “岳飞!” 银甲将军应声出列:“臣在!” “孤交给你五千人,东宫三千禁军......”李承乾从案几上拈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东宫位置,“能收则收,该杀则杀。长乐门必须万无一失。绝不能让有任何消息传到太极宫那边!” 岳飞眼中寒芒乍现:“不从者,诛九族。” 李承乾突然拍案而起,惊得烛火剧烈摇晃:“李定国、狄青!” “末将听令!” “承天门。”李承乾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孤给你们一万两千人,我要南衙十二卫的援军,都变成插满箭矢的刺猬!” 李定国抚过腰间箭囊:“臣会让每支箭都饮够鲜血。” “戚继光!” “末将在!” 李承乾将一盏油灯推至朱雀门的位置:“孤给你六千人,若遇顽抗......”他猛地掀翻灯盏,火焰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 戚继光会意一笑:“臣最擅长的就是火烧连营。” “寇准!王安石!” 两位谋士躬身向前。 “天亮之前。”李承乾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圣旨扔在案上,"三省六部那些老狐狸,还有李泰、李佑那些杂碎,一个都不能少!" 王安石拾起圣旨,指尖轻抚绫锦:“臣临摹的笔迹,定教其他人都难辨真伪。” 李承乾最后看向角落里的两人:“唐寅,你去伪造兵符。高俅......”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高俅谄笑着上前:“臣会尽快备好三百说书人,明日长安街头,只会有一个声音——太子奉诏监国!” 李承乾突然拔剑出鞘,剑锋划破帐幔。 破碎的丝绸缓缓飘落间,他剑指太极宫方向:“今夜之后,这大唐的日月——”剑刃映出他狰狞的面容,“该换个人来照耀了!” 根据面板的提示信息,为了容纳这四万人,会缩小至微型手办大小,等出了正寝殿大门后,会恢复正常大小。 李承乾的指尖在虚空中停顿,系统光幕在他眼前流转。“面板,提取四万玄甲军。地点:正寝殿内。” 空气突然凝滞。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殿顶倾泻而下,照亮了每一寸地砖的缝隙。 只见无数黑点如蚁群般从光柱中涌现,转瞬间便铺满了整个宫殿—— 四万三千名披甲将士被缩成三寸高的模样,密密麻麻地站在地砖的莲花纹路上。 那些微缩的陌刀、弓箭、刀枪依然寒光凛冽,被等比例缩小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在青砖上敲出细雨般的声响。 李承乾望着面前的岳飞等人,向他们深深一揖:“诸位......大唐的江山,就托付给各位了!” 殿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雷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下一刻。 岳飞等人的身影在跨过门槛的刹那,四万多铁甲如黑潮般涌出殿门,铠甲碰撞之声犹如万千恶鬼磨牙。 没过多久。 “轰——” 第一声撞门巨响从长乐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箭矢破空的尖啸。 东宫的夜突然活了,每一处飞檐斗拱都在震颤。 惨叫声此起彼伏,有老将的怒骂,有新兵的哀嚎,更多的是刀锋入肉的闷响。 大雨,依然在下。 此刻,李承乾心中有一丝紧张。 李承乾深深吸气,负手立于殿门,玄色蟒袍的下摆被腥风掀起,望着甘露殿的方向,喃喃道:“成败之间,在此一举。” 第52章 再演玄武门之变 那根三尺长的青铜栓上雕刻的蟠螭纹路已经扭曲变形,在巨木冲击下像条被斩断的蛇般痛苦蜷曲。 此时,长乐门的守将是郑仁泰。 他心中疑窦重重,心情也有些沉重。 难道是宫中发生了政变? 是太上皇和陛下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将士如果死于这种政变之中,在他看来,这是大唐的损失。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些精锐大军从哪里来的,但他知道,这些都是敌人。 因为他此生只忠于陛下一人。 郑仁泰深吸一口气,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刚将横刀抽出三寸,一支三棱透甲箭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钉穿了他的咽喉。 “呃......”郑仁泰的喉结在箭杆下蠕动,喷溅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七道弧线。 他的身体被余劲带得倒飞三尺,后脑撞在“长乐”匾额的“乐”字钩笔处。 鲜血顺着鎏金纹路蜿蜒而下,在暴雨冲刷下形成诡异的血瀑,将门前镇守的石狻猊染成赤色。 “放箭!” 岳飞的声音像刀锋刮过青铜。 五千张漆柘木强弓同时震颤,弓弦嗡鸣声竟压过了雷暴。 箭矢穿透雨幕时带起的水雾,在火光映照下形成一片血色虹霓。 东门哨塔上正欲敲钟的卫兵突然僵住——他的眼眶、咽喉、心窝同时绽开血花,整个人被钉在铜钟上,撞出的钟声刚响起就变成了垂死的呜咽。 “第二轮!” 又一片箭雨腾空而起。 这次箭簇上绑着的火油布在雨中诡异地燃烧着,落在武备院的茅草顶上。 火舌瞬间窜起三丈高,将八百名正在披甲的备勤士兵困在营房内。 一个浑身着火的士兵撞开窗棂,他的皮肉在坠落过程中就开始剥落,像烤焦的羊皮般卷曲起来。 “啊——!” 戚继光的火弩手站在墙垛上,冷静地射杀每一个逃出火扬的活物。 有个只穿着中衣的校尉刚冲出三步,就被三支火箭同时命中。 第一箭射穿膝盖让他跪倒,第二箭贯穿肺叶让他窒息,第三箭正中后颈,带着火焰的箭簇从喉结处穿出,将他钉死在烧红的铁栅栏上。 第三轮箭雨转向了营区警钟。包铜的钟架在箭矢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呻吟,三座警钟接连坠落。 最大的一座砸中了正在集结的巡逻队,铜钟边缘像铡刀般切断了三个士兵的腰部,他们的上半身还在钟内抽搐,肠子已经顺着钟身上的蟠螭纹路滑落在地。 此时长乐门的门轴终于断裂。 两扇包铁楠木门板轰然倒塌,将门后组织防御的三十名监门卫压成肉泥。 岳飞的白马前蹄刚踏上倒下的门板,就听见“咔嚓”一声——马蹄陷进了某个士兵的胸腔,肋骨断裂的声音像踩碎一筐核桃。 “杀!” 陌刀阵如墙推进。 第一排刀光闪过,二十颗头颅同时飞起,在雨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有个年轻士兵的脖子只被砍断一半,脑袋滑稽地挂在背后,他还在茫然地挥舞横刀,直到被第二排陌刀拦腰斩断。 武备院马厩突然炸开,五十匹战马拖着火焰冲入战扬。 受惊的畜生踢碎了三个弓弩手的脑袋,像砸西瓜般轻松。 岳飞侧身避过一匹疯马,反手一刀斩断马腿。 那匹马栽倒时压住了一个受伤的敌兵,马蹄在他肚子上踩出咕叽声响,就像孩童踩踏雨后泥泞。 在东北角营房区,被烧焦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高温让脂肪融化,混合着雨水形成粉红色的脓液,顺着砖缝流入排水沟。 有个装死的队正刚想爬起,就被巡视的刀盾手发现。 四把横刀同时落下,分别砍在四肢关节处,将他变成一根蠕动的“人棍”。 当岳飞的靴底踏上最后一片抵抗区时,地面已经铺满三层尸体。 鲜血积成半尺深的泥沼,每次抬脚都会带起粘稠的血丝。 幸存的八十多名守军跪在血泊中,他们的铠甲缝隙里都插着羽箭,像一群可笑的刺猬。 “将军!西侧门......” 亲兵的喊声戛然而止。 岳飞转头看见一支流矢钉在那人眼窝里,箭尾的白羽还在颤动。 他心中极为愤怒,顺着流失的方向溯源,他看到了跪降士兵中一个人手中的弓恰好是张着的。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佩剑,向前走了几步,剑尖划过这名跪降士兵的咽喉时,带起的血珠在火光中宛如一串珊瑚项链。 子时五刻多点,长乐门的战斗终于平息。 岳飞踩着尸体堆成的台阶登上城楼,发现幸存的哨兵已经用弓弦自缢。 那具尸体在风中轻轻旋转,靴尖滴落的血水,正落在下方郑仁泰怒目圆睁的脸上。 暴雨仍然在下,天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岳飞摘下兜鍪,发现盔缨早已被血水浸透,沉甸甸的像挂着十斤朱砂。 在他脚下,幸存的士兵正用麻袋装运残肢。 “传令。”岳飞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把郑将军的尸身好生收敛。换我们的人驻守长乐门,不得让任何人经过此门。其余人,跟着本将军清理东宫遗漏之人,还有拿下其他几门。” 就在这时,有一亲兵来报。 “将军,我们的人抓到了左卫率张士贵、右卫率公孙武达,他们已经劝说东北角卫率府营房区所有人向我们投降!” 岳飞沉思片刻,“传令,将左卫率张士贵、右卫率公孙武达分别单独关押,还有那些卫率府营房区的人全部严加看管。” “诺。”亲兵立即领命而去。 此时。 长乐门的金匾上已经看不到血迹。 只有细心观察,才会发现“长乐”二字的阴刻纹路里,还残留着无法洗净的暗红。 而在门洞的阴影处,新的守军正在用石灰掩盖墙上的刀痕。 他们脚下,血水仍在砖缝间无声流淌。 岳飞又带人迅速拿下东宫其他三门永春门、嘉福门、玄德门,换成自己的人驻守。 随后,岳飞带人控制住了整个东宫,清理掉了所有隐患,并派人告知了太子李承乾。 这一切,总共耗时不到两刻左右。 与此同时。 徐达一马当先踏入太极宫,铁靴碾过地上散落的更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后两万铁甲如黑潮般涌入,铁甲在暴雨中泛着冷光。 “三队分进!”常遇春的陌刀指向西北,“甲队控制太极殿东廊,乙队肃清千牛卫哨岗,丙队随我直取玄武门!” 沿途十二处哨岗的千牛卫尚未拔刀,就被弩箭钉死在朱漆廊柱上。 鲜血顺着太极殿东廊的蟠龙浮雕流淌,将白玉地砖染成猩红。 徐达抬手抹去面甲上的血水,沙漏中的细沙才落下三分之一——距出发仅过半刻(7分钟),他们已推进四百步。 “报!前方玄武门守军正在上闸!” 常遇春暴喝一声,陌刀劈开雨幕,大吼道:“所有人立即随我冲上前!必须阻止他们上闸!” ...... 嘉福门的阴影里,李定国举起缠着黑布的右手。一万两千名轻甲死士同时蹲伏,箭筒里的羽箭用湿布包裹,防止碰撞出声。 “沿东墙潜行,遇哨——”狄青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他们像一群幽灵贴着宫墙移动。 每百步便有一名死士张弓射箭,悄无声息地解决墙头哨兵。 尸体坠入内侧水渠的噗通声,完美隐没在雷声里。 “停!”李定国突然握拳。 前方承天门的轮廓在雨中显现,城楼上金吾卫的火把连成一道蜿蜒的光带。 他掏出漏刻,铜壶中的水线显示:一刻加三盏茶(约25分钟),比预计更快。 “弩手上墙。”狄青抽出三棱透甲箭,“我要他们连敲锣的机会都没有。” ...... 永春门外,戚继光的河西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 他猛拽缰绳,马鞍两侧悬挂的火油罐哐当作响。 “永兴坊武侯铺——投降免死,顽抗者杀!朱雀门——烧穿!” 六千铁骑分成三股洪流: 前锋千人持斩马刀冲进武侯铺,睡梦中的更夫被马蹄踏碎胸骨,而醒来反应快的立即跪地投降; 中军以钩索拉塌坊墙,碎石堵死援军通道; 戚继光亲率火弩手奔袭朱雀大街,火箭在雨中划出六道火龙。 当侯君集被烧红的铁甲裹着坠落时,戚继光瞥见漏刻铜针指在两刻(28.8分钟)——比预计快了整整一盏茶时间。 他咧嘴一笑,甩鞭抽向马臀:“再快些!让皇城看看什么叫火照云宵!” ...... 显德殿外,暴雨如天河倾泻,檐角铜铃在狂风中发出刺耳的铮鸣。 李承乾玄色蟒袍的下摆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靴面上。 他五指紧攥着门廊朱漆立柱,指甲深深掐进木纹,碎屑混着雨水顺指缝流下。 寇准捧着漏刻的手微微发颤,铜壶中滴落的水珠竟与雨声同频——子时八刻,距离大军出击已过半个时辰。 “殿下,”王安石突然指向北方。 一道火光骤然撕破雨幕,是玄武门方向。 “徐将军或已拿下玄武门。”王安石脸色一肃,忽地开口道。 高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常将军的陌刀营......” 话音未落,朱雀大街方向突然传来连绵爆响,六道火龙腾空而起,将雨夜照得亮如血昼。 唐寅的折扇“啪”地折断:“戚将军这会儿想必是得手了!” 李承乾的瞳孔里映着远近火光,喉间涌起铁锈味——他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在没有确定最终的结果前,李承乾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失败了,他就会死。 “报——!“ 一声嘶吼刺破雨幕,徐达亲兵跌撞着扑跪在阶前,铁甲残破如筛。 他每咳一声,面甲下就涌出汩汩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数道猩红的小溪。“玄......玄武门......”他颤抖的手指向北方,“常将军劈了常何,城门......已经是我们的了!” 李承乾猛地俯身,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亲兵肩甲。 “咔“的一声,掌心顿时传来锐痛——崩裂的甲片割开皮肉,温热的血顺着鎏金护腕滴落,与亲兵的血混在一处。 “徐达何在?”太子的声音比刀锋更冷。 亲兵突然剧烈抽搐,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半颗碎牙:“徐将军......在内廷......”他瞳孔开始涣散,“敌人像疯狗......兄弟们用尸体堵住了承天门......阻断援军相助。目前......战况未知。” 看到这名亲兵死在自己面前,李承乾心中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李承乾指节发白,喉间涌起铁锈味——他竟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莫非是李定国他们那边还没有拿下承天门? 或者,是没来得及清理? 这一刻,李承乾的心绷紧成一条弦,脸色有些凝重。 他抬头望向远处,太极宫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成血色。 李承乾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内心备受煎熬。 他终于可以深深体会到史上那些发动政变的人的感受了。 玄武门虽已拿下,但千万可别被李世民的人翻盘了。李承乾在心中想道。 这样煎熬人心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寅时初刻。 “报——!太子殿下,承天门......李将军已经拿下!” “报——!太子殿下,朱雀门......戚将军已经拿下!” ...... “报——!” 徐达亲兵快速来到了李承乾面前,脸上沾染鲜血,单膝跪地,“太子殿下,徐将军已肃清太极宫——甘露殿三十七级台阶,每一级都浸透了千牛卫的血!李世民也已经被拿下,为防宫中残余势力救走他,徐将军亲自带人看守着他,让属下来告知殿下一声......” 李承乾闻言,终于面露微笑,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知何时,背后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 “好......很好。”太子的笑声起初极轻,随即化作雷霆般的狂笑震荡殿宇,“李世民!这九重宫阙,终是我的了!” “太子殿下,从今以后,您就是天子了。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寇准率先出声道。 王安石瞪了一眼寇准,暗中腹诽马屁精,但也跟着跪地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唐寅、高俅纷纷跪地行礼。“陛下万年!” 四周带甲之士纷纷跪地:“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李承乾温和地看向四周之人,以手作虚扶状,“平身。”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 “寇准、王安石,你们二人陪孤去甘露殿一趟。”李承乾淡淡地说道。 “诺。”寇准、王安石躬身应道。 下一瞬。 李承乾在岳飞安排的百名亲卫护卫下,带着寇准、王安石往甘露殿方向杀去。 第53章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终于重重跪在了自己儿子面前 李承乾踏出殿门的第一步,云纹靴便陷入了一滩粘稠的血洼。积水被染成暗红,靴底抬起时,拉出几缕细长的血丝。 他抬眼望去—— 东宫广扬上,尸骸如山。 昨夜还在此处操练的东宫六率,此刻已成了残缺不全的尸块。 一名年轻的侍卫被拦腰斩断,上半身仍死死攥着横刀,下半身却不知去向。 他的肠子拖出三尺远,像一条被踩烂的蛇,浸泡在雨水中。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跨过他的残躯,靴尖踢到了一颗头颅——是东宫左卫率的一名队正,眼睛还睁着,瞳孔里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穿过崇教殿时,殿侧的回廊下,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文吏和内侍的尸体。 有人被弓箭钉在廊柱上,箭矢贯穿咽喉,将他整个人悬挂起来,脚尖离地三寸,血顺着靴尖滴落,在青砖上积成一小滩。 更远处,一名年迈的东宫洗马趴伏在地,背上插着七支弩箭,像一只被钉死的蝴蝶。 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卷《论语》,竹简已被血浸透,墨字晕染成模糊的污痕。 李承乾的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嘉福门的青铜门栓早已断裂,两扇沉重的宫门斜斜地歪倒,门轴处卡着半截手臂——那是守门校尉的,手指仍死死扣着门环,仿佛死前还在试图关闭城门。 门洞内,尸体堆积成一道矮墙。 最上层的是一名千牛卫,胸甲被陌刀劈开,肋骨外翻,心脏被掏出来扔在一旁,像一颗被捏烂的果子。 李承乾踩着他的尸体跨过去,靴底陷进柔软的胸腔,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 永巷的宫墙高耸,狭窄的夹道内,尸体几乎塞满了整条路。 有人被长矛钉在墙上,矛尖穿透咽喉,将他整个人挑起,双脚离地,血顺着矛杆流下,在墙上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更远处,一名金吾卫被火箭射中,整个人烧成了焦炭,仍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像一尊扭曲的雕像。 李承乾的衣摆扫过他的残骸,带起一缕灰烬。 玄德门是东宫与内廷的最后一道屏障,这里的战斗最为惨烈。 守将的头颅被挂在门匾上,双眼被挖去,只剩下两个血洞,嘴巴大张,仿佛仍在无声嘶吼。 门下,十几具尸体交错叠压,有人被腰斩,有人被削去半边脑袋,脑浆混着雨水,在砖缝间流淌。 李承乾的靴子踩进一滩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里,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朱明门前的金沟已经变成了血河。 水面漂浮着无数箭矢、断刀,以及肿胀的尸体。一匹战马的尸体横在沟边,肚皮被划开,内脏流进水里,引来一群乌鸦啄食。 门内,廊庑下的警夜钟被火箭烧熔,铜汁滴落,将一名逃跑的宫女黏在了地上。她的下半身已化成焦炭,上半身却还在蠕动,手指抠着砖缝,发出微弱的呻吟。 李承乾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停留。 两仪殿前的龙尾道上,尸骸铺满了台阶。 最上一级,掌玺女官仰面倒地,胸口插着一柄短刀,怀中的玉玺匣被血浸透。她的眼睛望着天空,仿佛在质问什么。 李承乾弯腰,从她僵硬的手指间扯出玉玺,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在衣服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终于,他站在了甘露殿前。 这一路上,他见到了玄武门之变的各种惨状,心中从不适,到面不改色。 因为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此以后,他就能御极天下,不必再受李世民的窝囊气。 李承乾微微抬头。 三十七级台阶,每一级都浸透了血。 最顶层,李世民被绑缚着跪在龙椅前,低着头,头发散乱,嘴角溢出血沫,目露凶狠和仇恨的光芒。 在李世民身旁的是执剑的徐达,剑架在李世民脖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李世民,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徐达看到李承乾时,急忙收剑,单膝跪地道:“末将叩见陛下!” 李承乾缓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靴底碾过一名禁军的断手,指骨在脚下碎裂。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徐将军,平身!此次,玄武门之变,你当居首功。” 徐达闻言,心中极为激动,恨不能以死相报,“末将叩谢陛下圣恩。” 就在这个时候,寇准和王安石也走到了李承乾旁边,默默站在他身后。 也就在这时候,李世民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抬头,看到的是李承乾那熟悉的模样时,浑身一震,目露不敢置信。 “逆子,造反的人......竟然是你!” 李承乾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李世民挣扎着起身,脸色铁青,“逆子……你竟敢造反?!” “父皇,别来无恙啊?”李承乾嘴角上扬,目露戏谑。 曾经,他跪在李世民面前,额头抵地,听着龙靴踏过金砖的沉闷回响。 而今,李世民跪在他面前,头发散乱,膝盖渗出的血染红了御阶。 ——何等讽刺! 命运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时间的喉咙,让昔日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只能以最卑微的姿态,仰视那个曾被自己轻视的太子。 李承乾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 他只用了一年多。 一年多的隐忍,甚至想过隐忍十年,而只是需一日谋划,一次玄武门之变,直到现在鲜血铺路——终于,他站在了这里,俯视着这个曾经让他恐惧、让他愤怒、让他绝望的男人。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龙椅扶手上的蟠龙雕纹,触感冰凉而坚硬,就像他此刻的心。 “父皇。”他轻声唤道,嗓音温柔得近乎诡异,“您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李世民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映出李承乾的身影——玄色蟒袍加身,那蟒袍仿佛像龙袍一般,眉目间再无昔日的怯懦,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冷酷。 一滴汗从李世民的额角滑落,混着血,砸在地上。 啪。 轻不可闻的声响,却像是丧钟的最后余音。 李承乾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仁慈,没有怜悯,只有大权在握的畅快,和大仇得报的酣畅。 ——这天下,终于将是他的了。 李世民目眦欲裂,挣扎着艰难起身,膝盖已经微微抬起:“孽障!朕是你父亲!你还不快扶我起来?你难道忘了大唐以孝标天下吗?” “父亲?”李承乾狂笑,笑声中满是癫狂,“你何时当过我是你儿子?!昔日你用马鞭将我抽打至濒死的时候,你可想过你是我的父亲?还有,大唐以孝标天下,这是孤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李世民,你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呢?今天,我就是怎么做的。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赐!” 他猛地一剑劈下,李世民仓皇后退,龙袍被斩裂,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 “跪下!” 李承乾一脚踹在李世民膝上,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终于重重跪在了自己儿子面前! 李世民脸色涨红,顿觉万千屈辱涌上心头,而这是殿外暴雨持续几天几夜也冲刷不干净的无尽耻辱! 最终,只化作一声不甘的滔天怒吼,“孽障!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54章 李承乾执鞭怒抽李世民 李世民眼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逆子!你可知弑父——” “父皇当年射杀伯父时,可曾想过''弑兄''二字?”他猛地扯起李世民头发,强迫其仰望甘露殿匾额——那里还钉着三具千牛卫的尸体,“看清楚了,这匾额上的血,比您当年在玄武门泼洒的......还差得远呢。” 寇准适时捧来鎏金匣。 李承乾掀开匣盖,取出的却不是玉玺,而是一把熟悉的马鞭——鞭梢还沾着经年累月的血垢。 李承乾诧异地看了一眼寇准,心中很是满意。 “认得吗?”他将马鞭塞进李世民颤抖的手中,“贞观元年四月,您用这根鞭子将我抽至濒死。”手指骤然收紧,“今日儿臣请您......” “啪!” 鞭影划破雨幕。李世民的龙袍应声裂开,后背皮肉翻卷如绽放的血牡丹。 李承乾暗道:原来用马鞭抽人可以让孤的心情变好。 李世民目露冷光,气得发抖。 “第一鞭,罚您偏心李泰!” “啪!” “第二鞭,罚您禁足东宫!” “啪!” “第三鞭——”李承乾突然扔开鞭子,抽出佩剑抵住李世民咽喉,“罚您没直接杀了我!” 李世民铁青着脸,怒视着李承乾,冷声道:“孽畜!朕再说一遍,朕没错!青雀比你这个逆子更合适成为大唐储君!” “哈哈......”李承乾笑得有些发冷,眼睛里寒芒闪烁,“您让李泰入主武德殿,满朝文武都以为要易储。难道您不知道武德殿是什么地方吗?” “武德殿可是......” “武德殿位于您所住的太极宫以东,再往东是孤所住的东宫,而皇宫以东的方向在大唐有代表太子的含义。如果让李泰入住武德殿,父皇不是在告诉群臣您有易储之心吗?您还在说没有错!简直可笑!”李承乾剑锋往前一送,在李世民颈间划出一道血痕,目露杀气,“您让李泰住进去,是要提醒儿臣重蹈伯父覆辙吗?” “至于李泰比我适合,荒谬之谈!......现在,孤发动玄武门之变成功了......您说说,到底谁才适合呢?” 殿外雷声大作,闪电照亮了李承乾狰狞的面容。 李世民心中一寒。暗道:这个孽畜不会真的要杀朕吧?他怎么敢的? 一丝恐慌,爬上心头,令人不寒而栗。 李承乾忽然收起剑,任由李世民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 “儿臣今日来,不是要弑父。” 刚说到这里时,忽然,王安石走到李承乾面前,恭敬地递出一卷明黄绢帛,轻声道:“陛下,这是微臣刚刚看到案几上压在最底下的一份未盖皇帝玺印......上面的字迹,微臣可以断定必是太上皇所为......” 李世民陡然抬头,神色微变。 该死! 朕怎么忘了将它烧了? 还有,他怎么就成了太上皇? 放肆! 李承乾接过一卷明黄绢帛,缓缓展开,快速一扫,脸色微变,“呵,这是您之前亲笔所书的《废太子诏》......”他指尖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承乾性僻乖张,不堪储位''......原来,您早有废太子之心啊!” 说到这里时,李承乾心中蓦地一寒。 幸亏他提前发动了玄武门之变,不然,后果难料。 “王安石,拟旨。”李承乾忽地开口,他没有忘记玄武门之变后面需要做的一些事情。 王安石快速从案几上拿到一份空白明黄绢帛,握着笔,激动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沉思片刻,开口道: “ 大唐皇帝诏令 门下: 朕以菲薄之身,承祖宗之业,夙夜忧勤,不敢懈怠。然天不假年,近染沉疴,气力渐衰,恐难躬亲万机。太子承乾,仁孝聪睿,克勤克慎,向以忠孝闻于天下。今观其行,更见其能。 前者,太子献雪花盐之法,使天下百姓得免苦咸之患,盐利丰盈,国库充盈,此乃泽被苍生之功;又制曲辕犁,令农事省力,田亩增垦,岁获丰登,黔首得饱,实为社稷之福。此二事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心甚慰。 今国事繁重,军务倥偬,朕既抱恙,难理万机。太子承乾,仁德兼备,才智超群,可代朕监国,总摄朝政。 特授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兼领尚书令,总百揆之务。内外诸军、诸州府事,悉听节制。六部九卿,皆禀其令。朕虽静养,亦当遥察,若有重大军国之事,仍当奏闻。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 ” 李承乾刚说完,王安石也恰好在此时停笔。 寇准适时地开口道:“陛下,此道圣旨必须加盖皇帝行玺......” 李承乾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世民忽地挣扎起身,目光闪烁着寒意,头抬得很高,仿佛曾经的那个天策上将回来了,开口道:“逆子!朕是天子!你岂敢——” 李承乾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达上前,怒吼道:“放肆!陛下面前,岂可无礼?” 说罢,徐达快速朝着李世民后腿一踢,李世民腿一弯,“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李承乾面前。 李世民心中那个气,扭头看向徐达,心中虽然愤怒,却保持冷静,“这位将军面生得很,朕这个逆子许给你了什么好处,朕三倍......” 李承乾气笑了,他拿出之前来的路上捡到的玉玺,然后扔给王安石,“盖上它......” 李世民怔在了当扬,话也说不出来了。 “陛下,这份圣旨......可以在处理完那些三省六部主官后再发出去较为稳妥......”寇准肃穆着脸道。 “寇准,你这话,倒是提醒了孤......”李承乾转头看向王安石,“之前准备的空白圣旨,用来对付三省六部,还有李泰、李佑等人的......” 话音未落。 王安石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份明黄绢帛,然后恭敬地递给李承乾,道:“陛下,微臣早已备好,且笔迹与李世民本人无二,其他人必难辨真伪。而且,关于理由微臣也已经想好了,您请过目。” 李承乾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不愧是名臣,做事就是让人舒心。 他摊开圣旨,看向上面的内容: 大唐皇帝敕令 门下: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业,惟惧不逮。今岁春和,农事方兴,然天象微变,或有垂诫。朕欲与公卿共议劝农安民、修德禳灾之事,兼察吏治得失、边备虚实。 着: 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仆射) 六部堂官(吏、户、礼、兵、刑、工尚书) 诸王(越王泰、楚王佑等皇子,及宗室亲王) 国公、开府仪同三司等重臣 于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卯时,集于两仪殿议事。各携所司条陈,务求实策,勿泛空言。 特谕: 越王泰须奏报扬州、越州屯田事 楚王佑须奏报齐州屯田事 诸皇子皆着常服,勿用仪仗 布告中外,咸使知悉 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 李承乾看这份未加皇帝行玺的圣旨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道:“王安石,再加一句,‘凡在外州郡者,限十日内返京议事;若道途遥远,可酌情宽限五日’。” “陛下圣明!”王安石立即恭敬行礼道。 李承乾瞥了一眼王安石,暗想:这怕不是王安石故意忘了漏加此条。这是为了让孤有参与感? 寇准眼睛瞥向王安石一眼,又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笑容,暗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几人如同行云流水的动作,直接愣住了,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逆子,你果然早有反心!朕恨不能......” “父皇何必着急?”李承乾手腕一翻,剑锋已抵在李世民喉间,寒光映得龙袍上的金线黯然失色,“待儿臣料理完李泰、李佑那几个孽障,自会请您好好看扬大戏。” 李世民闻言,心中猛地一沉。 第55章 两位太上皇碰面 他剑锋轻转,在李世民喉结处压出一道新月状的血痕:“徐达,先送太上皇去大安宫静养——记得多派些''忠心耿耿''的侍卫。等三省六部还有李泰他们人到齐了后,再将他带到两仪殿......” 大安宫? 大安宫,原名宏义宫,是他对李渊的变相软禁之地。 规模较小,仅有仁政殿、神龙殿等主要建筑,远不如太极宫宏伟。 李世民心中一颤。 “逆子......不,高明,等等......”李世民阴沉着脸,“此事......能否......再商榷一番?” 高傲如他,即便是此次失败,他也并不想和李渊待在一块儿。 父子相见,只怕令他无地自容。 至于青雀他们,以这个逆子刚刚的表现,只怕是他求情也没有什么用处。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而且,他并不完全相信李承乾会做出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很可能说的是气话,除非他真的不要名声了。 至于如何重新夺回皇位,在他看来,暂时忍让一些,以待时机。 他李世民昔日可是天策上将,这点困难,可无法击垮他。 逆子,等着,等朕再掌权柄时,必要让你好看! 李承乾挥挥手,面露平静:“带下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有,徐达,记得派人监督太上皇抄写《论语》......就先抄写二十遍,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抄完......孤到时候会当着三省六部官员的面会用鞭子抽父皇的,孤想父皇也不想颜面无存吧?更不想当着李泰他们......” 以李承乾对李世民到了了解,他在臣子面前一直表现为英明之主,很在乎名声。 李承乾的话,恰好击中了李世民的软肋。 “逆子......” 如果眼睛能够杀死人,或许,此刻的李承乾已经被杀无数次了。 李世民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逆子在这件事上是认真的。 想起之前对待李承乾的做法,李世民心中浮现出一道悔意。 或许,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为了避免李承乾所说的这件事发生,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沉默,即妥协。 比起在众位臣子和青雀他们面前失去颜面,抄写论语,更容易让人接受。 而且,他听出来了李承乾似乎没有想杀死李泰他们的想法。 这让他不安的心,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李世民不知道的是,李承乾心中必杀李泰他们。 对于皇权存在威胁的,他可不会丝毫心慈手软。 只是,他在考虑怎样杀死他们,还有杀死他们后该如何快速平息此事的影响。 目送李世民面色灰败的被人带下去后,李承乾看向徐达问:“常遇春呢?” “陛下,常遇春在协助微臣拿下玄武门后,在留下五千人驻守玄武门后,已经带人清理皇宫隐患去了。”徐达恭敬回道。 “玄武门这一战,我们损失多少人?”李承乾忽地问道。 “太极宫......加上左右卫率......因为加起来有一万多人,微臣带人拼死激战,最终损失了五千多人......”徐达面露自责,似乎为自己这一战损失如此之大感到有些不满意和痛心。 李承乾听到徐达的话,却是吓了一跳。 只能说此时的大唐禁军,果然精锐无比。 “那些禁军伤亡如何?”李承乾追问。 徐达没有丝毫迟疑,说:“他们损失有七千多人,剩下的有五千多人选择了投降......此次战斗中,微臣拿下了右武卫大将军程咬金、还有百骑统领李君羡等人。” 李承乾微微颔首,“大安宫那边,已经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了吗?” 徐达微微抬头,“微臣想......这时候常遇春应该已经拿下那边了。” 李承乾神色微怔。“好。皇城那边,有其他的异动没有?” 徐达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随后,李承乾转头看向徐达,“在寅时两刻前,务必将玄武门、承天门、朱雀门等地血迹清理干净,还有那些尸体必须处理妥当。你派人告诉李定国、戚继光、岳飞他们一声。” “诺。”徐达领命而去。 看着面前的甘露殿,李承乾看向一旁的寇准和王安石,道:“此次玄武门之变,动静闹得有些大,虽有暴雨遮掩一二,孤担忧或已......孤想问问你们,该如何劝说尉迟敬德向孤投诚?他手中掌控着长安守军一万五千人人......” 寇准忽然作揖而拜,“陛下,此事可以交给微臣。不过......微臣需要向陛下借两个人。” “谁?”李承乾看向寇准,目露疑惑。 “岳飞,还有李君羡......加上一道圣旨。”寇准说。 “你是想要诓骗那尉迟敬德?”李承乾目光一亮。 “陛下圣明!微臣先将尉迟敬德诓骗进入宫中,而他那长安守军一万五千人,当着全军的面,圣旨一下,可以由岳将军掌管。而尉迟敬德会被授予左武卫大将军。因为秦琼将军有疾,这个位置还是空缺的。至于东宫那边,陛下可以交给狄青驻守。”寇准笑着回道。 “那尉迟敬德会相信吗?”李承乾心中没底。 寇准面露微笑,“他会相信的......” “那李君羡会配合此事吗?”李承乾反问。 “微臣会让他配合的。”寇准自信地说道。 李承乾沉思片刻,便道:“好,此事,依你之计而行。等事成之后,孤必授予你中书省中书令之职!” 寇准闻言,目光骤亮,“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李承乾轻轻点头。 而后,李承乾给了寇准十名护卫,目送他离开大殿。 殿内,还剩下王安石和他。 “王安石,等徐达他们城门清理干净后,你立刻派人按照计划行事。孤要在两仪殿那里见到那些大臣,还有诸王......”李承乾说到此处,目露寒星。 “诺。”王安石躬身回道。 ...... 时间回到丑时二刻。 大安宫。 李渊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武德九年的玄武门,梦见自己站在太极殿上,看着浑身是血的李建成和李元吉被抬进来,梦见李世民跪在自己面前,声音冰冷:“父皇,儿臣请陛下禅位。”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中衣,而背上长了个大疙瘩,此时异常疼痛。 “太上皇?”老宦官颤颤巍巍地捧来一盏热茶,“您又做噩梦了?” 李渊没接茶,而是死死盯着窗外。 暴雨如注,雷鸣滚滚。 但在这雷声之中,隐约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喊杀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外面……怎么回事?” 老宦官低着头,不敢答话。 李渊猛地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地上,踉跄着走到窗前。 窗外,皇城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成了血色。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震得窗棂嗡嗡颤动。 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承天门的晨鼓? 可此时才丑时,天还未亮,怎会有晨鼓? 除非…… “咚——!” 第二声鼓响,比第一声更加沉重,仿佛敲在他的心口上。 李渊的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指节泛白。 “太上皇……”老宦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您别看了……” 李渊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火光。 “咚——!” 第三声鼓响,紧接着,是无数人齐声呐喊—— “万岁!万岁!万岁!” 李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声音……不是从太极殿传来的,而是从东宫! “逆子……”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李承乾……你竟敢……可这怎么可能呢?那逆子......” 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殿门,却被老宦官死死抱住腿。 “太上皇!您不能出去!外面……外面全是叛军!” 李渊一脚踹开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殿门。 暴雨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冷得刺骨。 大安宫的宫墙上,站满了陌生的铁甲武士,他们的盔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手中的陌刀滴着血。 而在宫门处,一具尸体被高高悬挂——那是大安宫的守将,李渊的亲信,此刻却被一箭穿喉,尸体在风中轻轻摇晃。 “太上皇。”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李渊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站在廊下,手中提着一颗人头——那是负责大安宫防务的千牛卫中郎将。 “末将常遇春,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太上皇。” 李渊的嘴唇颤抖着:“陛下……哪个陛下?” 常遇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是新君,李承乾。” 李渊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地。 他目露不敢置信。 逆子已经那么厉害了,这逆孙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逆孙……逆孙啊!”他嘶吼着,声音沙哑,“你们……你们竟敢……” 常遇春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两名甲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渊。 “太上皇,请回殿内歇息。” 李渊挣扎着,却挣脱不开,只能被拖回殿中。 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喊杀声。 李渊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殿顶的藻井。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而绝望。 “报应……报应啊……”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李世民在玄武门杀兄弑弟,逼自己退位。 如今,他的孙子李承乾,用同样的手段,夺了李世民的皇位。 历史,竟如此讽刺地重演。 ...... 寅时初刻。 李世民磨磨蹭蹭地终于被带到了大安宫殿门前。 四周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显然此处必然也经历了一扬大战。 就在这时,李世民看到一位虎背熊腰的将领向他走近。 “参见常将军,奉陛下之命,将太上皇押到此处......还有,吾等奉命监督太上皇......” 这些士兵还未说完,就被常遇春挥手打断,“行了,将他带进去,有我在这里看守,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将军,心中疑窦重重。 逆子的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只是个傀儡? 还是...... 几名士兵听到常遇春的话,没敢耽搁,押着李世民立即进入了大安宫。 正坐在地上的李渊,看到被押着进来很是狼狈的李世民时,脸皮有些抽搐。 李世民迎上李渊复杂的眼神时,眼眶不禁红了些许。 两人相对无言。 第56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大安宫内,寅时初刻。 李世民被四名铁甲侍卫押着,踉踉跄跄地踏入大安宫正殿,距离李渊只有三步远。 他身上的龙袍早已被雨水浸透,金线刺绣的蟠龙此刻像条落水狗般耷拉着脑袋。 李渊麻溜地从地上起身,并坐在旁边的胡床上,手上捧着一碗酪浆,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眼睛斜视着李世民。 这一切,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完成,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李世民见此,嘴角抽搐。 殿内烛火摇曳。 “哟,这不是我们那威风鼎鼎的''天策上将''吗?”李渊放下碗,故意把“天策上将“三个字拉得老长,“怎么......怎么今天改走''落水狗''风格了?您那件绣着十二条金龙的战袍呢?该不会是被高明拿去当抹布了吧??” 李世民嘴角抽搐,强撑着帝王威仪:“父皇说笑了,儿臣只是......” “是被儿子赶下台啦!”李渊突然拍着大腿狂笑,胡子翘得能挂油瓶,“世民啊世民,当年你在玄武门玩''兄友弟恭''时,可想过会有今天?高明这孩子,真是朕的好圣孙!” 李世民脸色变幻堪比川剧变脸,从铁青到酱紫只用了一弹指。 “父皇当年禅位时,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世民反唇相讥,“儿臣记得您抱着玉玺死活不撒手,最后还是尉迟敬德把您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的——那场面,啧啧,比杀猪还热闹。” 李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老头子猛地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放屁!老夫那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是是是,整整一斗的沙子。”李世民阴阳怪气地点头,“难怪当时太极殿前的石狮子都在抹眼泪——是被您扬的沙子迷了眼吧?” “你——”李渊气得胡子直翘,突然眼珠一转,指着李世民腰间,“咦?你的天子剑呢?该不会是被高明拿去削糕点了吧?听说最近御膳房的糕点都削得板板正正的......” 李世民下意识摸向空荡荡的剑鞘,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侍卫适时地递上笔墨纸砚:“太上皇,就在刚刚,陛下传来新命令,请您监督......呃,协助太上皇抄写《论语》。” 李渊闻言笑得直拍桌子,案几上的茶碗都在跳舞:“《论语》?''父为子纲''那章?高明这孩子太有才了!怎么不让他抄《孝经》呢?来来来,世民,为父教你写——''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要不要为父手把手教啊?” 李世民咬牙切齿地抓起毛笔,结果用力过猛,墨汁溅了一脸,活像只花脸猫。 李渊凑过来指指点点:“''君子坦荡荡''——哎你这横写得跟蚯蚓似的!''小人长戚戚''——啧啧,这字还不如高明六岁时用脚写的......” “父皇!”李世民把毛笔摔得老远,“您能不能消停会儿?” “怎么跟为父说话呢?”李渊板起脸,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的一道伤痕,“看看!这都是拜你曾经所赐!现在知道被儿子欺负的滋味了?” 李世民不甘示弱,唰地扯开龙袍露出后背:“儿臣这还有新鲜的呢!您那陈年旧伤也好意思显摆?” 父子俩像市井泼妇般比着伤疤,而四名侍卫守在门口处,他们都冷着脸,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行啊。”李渊突然正经起来,压低声音道:“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人?程咬金呢?尉迟敬德呢?” “程咬金被控制了......至于尉迟敬德,目前不好说。”李世民苦笑,同样低声道:“那逆子准备得比当年我还周全。” 李渊摸着胡子,若有所思:“那就只能......” “只能什么?” “先抄完这二十遍《论语》。”李渊突然又笑起来,“来来来,为父教你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你可得好好领会领会!” 李世民面色涨红,突然不说话了。 他知道父皇是在提醒他好好接受现实,就像他父皇曾经遭遇的那般。 只是,李世民心中涌起巨大的不甘。 殿角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忽然。 李渊压低声音道:“青雀他们呢?高明会如何对待他们?” 李世民沉默须臾,“朕料想高明不会那样做的......他不会的......” 李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世民,摇了摇头,轻叹道:“没想到,世民啊,你走了朕的老路......自欺欺人,而且身在局中而不知!可悲,可笑!” 李世民闻言,眼中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般细小,“父皇的意思是说......” 李渊沉默以对。 沉默,即是最好的回答。 “孽畜!他怎么敢的?他......”李世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一刻,他的心中猛然有些慌乱。 李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世民,附和道:“嗯......确实孽畜!” 李世民无语凝噎,所有的话,仿佛锁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某个点相聚,随后,又各自撇开目光。 他们心中神色极为复杂。 一个在感叹儿子的遭遇千古难遇,一个在感叹自己遇儿不淑。 两人也都没了说话的心情。 想到不久后可能再次发生的兄弟惨剧,两人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然后,李渊又狠狠地看向李世民这个始作俑者,恨不得当年将他掐死在襁褓中。 世民,真是孽障啊! 李世民则是悔断了肠子,他在想贞观元年四月的那一次用马鞭抽李承乾时为何就没有将他抽死呢? 悔不当初! 一想到今后大半生都要被幽禁,李世民心中面露苦涩。 朕,真的做错了吗? 竟然让高明你不惜造朕的反! ...... 丑时四刻的朱雀大街上,戚继光的火把将雨幕照成血色。 这位年轻而沉稳的将军眯眼看着骚动的人群,突然一脚踩上坊墙基座,声如洪钟: “父老们看好了!”他猛地扯开手中黄绢,“太上皇勾结突厥人谋反,现已被陛下亲手拿下!” 街西长安县某宅院内。 老吏扒着门缝嘀咕:“哟,这回是突厥人背锅?” 妻子一把拽回他:“闭嘴!上次我听说是高句丽细作,上上次说是吐谷浑......” 老吏瞠目结舌,“有这回事吗?我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妻子狠狠瞪了一眼老吏,他顿时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可不想再被他妻子揍一顿,这样会让他第二天当值的时候颜面无存。 妻子是益州人,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妻子并不是这样的。 别看他年轻的时候身材魁梧,但一直都被他妻子吃得死死的。 或许,这就是男人,男人很难。老吏在心中感慨道。 ...... 当"太上皇谋反"的消息传来,京兆府尹正啃着胡饼当宵夜,闻言饼渣喷了师爷一脸: “啥?陛下他爹......啊不,是太上皇又......” 师爷抹着脸:“大人,咱们是装聋还是作哑?” 府尹眼珠一转:“传令!全体府兵......那个......加强巡逻!” 师爷领会了府尹按兵不动的意图,匆匆离去。 府尹担心妄动后会被打入太上皇一党,而面临李世民的清算。 他面露忧心,叹道:“唉......玄武门之事,恐成祸事,后继之君,恐愈演愈烈......” ...... 至于尉迟敬德,在承天门出现不小的动静时,立即带了一万人前往承天门,如今,正和李定国驻守在承天门的兵马对峙,双方都保持了克制。 而此时,已经是寅时初刻。 李定国没有丝毫耽搁,派人告知了李承乾此消息。 李承乾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按照王安石的建议,一面派人前往东宫找唐寅拿伪造的兵符赶往承天门,一面派人追上寇准和岳飞、李君羡,让他们持圣旨前往承天门处,趁机收拢尉迟敬德兵马,并将尉迟敬德召入宫中,一旦其入宫,立即派将士将其拿下。 李承乾听从了王安石建议。 尉迟敬德带着黑压压的军队逼近时,李定国和其麾下军队严阵以待。 突然—— “圣旨到!” 寇准举着伪造圣旨纵马而来,身后李君羡高举兵符。 月光下玉玺红印鲜艳欲滴,尉迟敬德盯着圣旨突然大笑: “好字!比陛下平日写得还工整!” (注:李世民书法以狂草著称,正经诏书常由褚遂良代笔) 就这样,尉迟敬德在将兵马移交给岳飞后,就在寇准、李君羡的陪同下往甘露殿而去。 殊不知,等待尉迟敬德的将是囚禁之灾。 当尉迟敬德的副将嚷嚷"不合规矩",岳飞直接把他塞进朱雀大街的排水沟:“本将最讲规矩——顺者昌,逆者亡!” 新府尹带着圣旨闯进京兆府时,原府尹正打包私人物品:“王介甫啊,这些账本......” “不必交接。”王安石微笑推过另一道圣旨,“您直接去岭南查账吧。” 原府尹望向皇宫的方向,拱手行礼,目露黯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王安石带着圣旨,还有一百护卫,通过打压一批,还有拉拢一批,迅速掌握京兆府的五千京兆府兵。 寅时五刻。 李承乾听着玄武门之变后所有战报,突然笑出声: “你说孤现在拥有五万八千能战之兵?把各衙门厨子、马夫都算上了吧?” 侍卫讪笑:“陛下明鉴......确实含三百御厨......” 李承乾知道,这肯定算上了那些投诚的人,他紧绷的心,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至此,宫城、皇城、外郭城,已然全被他掌控。 换言之,整个长安,如今被他牢牢掌控。 距离卯时越来越近,李承乾脸上的寒意也愈发地深。 接下来,两仪殿将有一场大戏等着呢! 想到此处,李承乾握紧了腰悬的宝剑,目光杀气腾腾,喃喃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57章 甘露殿内,母子决裂 寅时六刻,甘露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长孙皇后求见。”侍卫在殿门外低声禀报。 李承乾握剑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沉默片刻,冷声道:“让她进来。” 殿门缓缓打开,长孙无垢一袭素衣,未施粉黛,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她缓步走入殿中,烛火映照下,她的面容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水。 “臣妾参见陛下。”她微微福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承乾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母后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长孙无垢抬眸,直视李承乾:“陛下——以为呢?”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李承乾冷笑一声:“母后是来为父皇求情的?” “不。”长孙无垢摇头,“臣妾是来问陛下,可曾后悔?” “后悔?”李承乾嗤笑,“母后觉得,孤......不,是朕......朕该后悔什么?” 长孙无垢的目光落在李承乾腰间的佩剑上,轻声道:“陛下可还记得,贞观元年四月,您跪在太极殿前,向先帝认错时,先帝是如何对您的?” 李承乾瞳孔微缩,握剑的手骤然收紧。 他心中的愤怒再一次涌出。 他是绝不会忘记那一次事情的! “母后是在提醒朕,父皇当年是如何用马鞭抽得朕奄奄一息的?”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意,“而且,朕从未向他认错过?时至今日,朕以为自己没有错,错的是他。” 长孙无垢摇头:“臣妾是想问陛下,若时光倒流,陛下可还会选择今夜之路?” 李承乾沉默片刻,忽然大笑:“母后以为,朕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父皇偏心李泰,朝臣见风使舵,朕若不反,明日被废的就是朕!而且......母后肚子里面又有一个,待他出世后,朕想父皇偏爱之人又该多了一人。” “所以陛下选择了玄武门?”长孙无垢轻声问道,“就像你父皇做的那样?还有,高明特意点母后肚子里面的一个孩子,是想借此威胁母后吗?” “母后!”李承乾猛地拍案而起,"您是在指责朕吗?为了这个位置,父皇曾经发动玄武门之变,而今,朕为了这个位置,何尝不能这般做?父皇能为之事,朕亦能为。还有,母后倒是提醒了朕。如果母后肚子中的孩子......" 这一刻,李承乾眼中迸发出滔天杀意。 长孙无垢依旧平静:“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知道,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你父皇,如何处置......青雀他们?还有,如何处置母后肚中的孩儿?” 李承乾目光一沉:“母后是来替他们求情的?至于母后肚中的孩儿,朕希望最好不要来到这世上......” “不。”长孙无垢抬眸,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哀伤,“臣妾只是来告诉陛下,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臣妾都会承受。” “但陛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莫要让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你父皇这样的太上皇?” 李承乾浑身一震。 “母后的意思是在诅咒朕吗?朕可以告诉母后,玄武门之事,将终结在朕的手中。而且,将来立储之事,朕绝不会用父皇所用之法,父皇之法,无异于养蛊,朕不屑为之!”李承乾冷声道。 长孙无垢沉默了。 须臾。 她才继续说道:“青雀他们是你的兄弟......高明,难道你就不能念及昔日兄弟情分?” 李承乾闻言,面露冷漠,“母后这话,可就有些为难我了?究竟是谁不念昔日兄弟情分?还是李泰咄咄逼人?您觉得住进武德殿的李泰有想过以前的兄弟情分吗?父皇对于朕的父子情分,早在贞观元年四月的那一次,就已经没了......没了!在我心中,那一次,父亲已经死了......而母后......可还记得后来您劝说我放弃储君之位一事?” 长孙无垢面露哀伤,轻叹一声,“母后记得,当初,母后是为了你好。你和青雀相争,而你势弱,母后担心继续下去,将来你会死......母后不希望你们两人中有人死去......” “所以母后就自以为是,以为劝说我放弃储君之位就不会死了?母后素有贤名,难道您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刻,不是我想不死就不死的?李泰,母后真的了解他吗?” “还有,那些投靠李泰的那些人,您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他们会为了让自己得到的权势没有后顾之忧,他们会想着斩草除根!您觉得李泰的承诺会实现吗?朕告诉母后,他不会的,真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会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李承乾怒目以视,心中充满气愤。 “高明,或许,你一直以来误会你父皇了......你父皇——” 长孙无垢本想继续说,却被李承乾直接粗暴地打断了。 “母亲!这是朕最后一次唤您!若无朕的命令,您和太上皇从此以后不相见。”李承乾怒吼道! 李承乾的这番话,仿佛淬了毒,让长孙无垢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你......” 看着长孙无垢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李承乾面色平静,心中不为所动。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李承乾缓缓坐下,声音沙哑:“母后,退下吧。从此以后,您就在立政殿待着吧!究竟是与父皇见面重要,还是您肚中的孩儿重要?孰重孰轻,您自己好好思量!若将来朕知道您肚中孩儿想要染指朕的位置,那么,朕绝不会轻饶......这是朕给母后最后的仁慈,希望母后不要不知好歹!” “您肚中的孩儿,朕不会给他任何亲王待遇,不,朕会将他从宗室除籍,如果朕发现他在朕的视野中出现一次,朕必杀之!若是他能在立政殿好好待着,然后活到八岁,朕会将他贬为庶人放出宫去生活,是生是灭,全看天意!” 长孙无垢深深看了他一眼,福身一礼,转身离去。 她知道,从此以后,母子情分荡然无存。 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她只觉得造化弄人。 甚至,她会奢侈般想着,如果她的孩子和丈夫不是皇家子弟,那该多好? 殿门关闭的瞬间,李承乾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翻倒,茶水泼洒,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变成你父皇这样的太上皇......”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狠厉取代。 “不,朕绝不会重蹈覆辙!” “母后啊母后,你和李世民就好好睁眼看看,朕治下的大唐将会是何等盛世!” “日月所照,皆为唐土!” “功盖三皇五帝,莫过于一统这真正的天下!” 第58章 李渊怒扇李世民耳光 他横剑于膝,指尖轻抚剑刃,寒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 剑身倒映出他幽深的眸子,仿佛在问:这柄剑,今日要饮尽多少鲜血,才能镇住这朝堂? “陛下。” 寇准踏着雨声匆匆入殿,衣袍下摆还滴着水,在青砖上洇开一片深色。 他肃然行礼,眉宇间凝着凝重。 李承乾缓缓抬眸,眼底寒意未消:“人都到两仪殿了?” 寇准摇头:“尚有十几人未至......暴雨阻路,加之路途遥远......” “那就等。”李承乾语气淡漠,指尖在剑鞘上轻叩,“等他们齐了,朕再与他们——慢慢算账。” 寇准垂首,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却不敢抬手擦拭:“陛下,李君羡已交出名单。” 李承乾眉梢微挑:“他可有怨言?” 寇准沉吟片刻:“此人忠于大唐,而非某一位帝王......可用,却不宜掌兵权。” 李承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朕自然不会给那两位''太上皇''半点机会。”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去,把太上皇绑去两仪殿——朕要让他当着群臣和诸王的面,颜面扫地。” 寇准会意,躬身退下时,袖中名册已递至御前。 李承乾展开名单,目光如刀,一寸寸剐过那些熟悉的名字。 房玄龄、长孙无忌、崔氏、卢氏...... 他的指尖在某个名字上微微一顿,眼底暗流涌动:“竟有这么多人......暗中联系李泰并向他示好?” 寇准低声道:“房、长孙二人当严惩,其余或贬或罢,再开恩科,以寒门士子填补空缺。”他顿了顿,终究未提亲王之事。 李承乾冷笑:“五姓七望呢?这些世家大族,藏匿田产、操纵官吏,朕若放任,终成祸患。” 寇准面色一凛:“若骤然动手,恐生民变......” “那就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李承乾忽然倾身,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如嗜血的狼,“等朕稳定朝堂后,就派一支''前隋余孽''去灭门,夺其田产归国有——等天下人反应过来,刀已架在他们脖子上了。” 寇准瞳孔微缩,随即深深拜下:“陛下圣明!” 待寇准退下,李承乾倚回龙椅,闭目小憩。 “一刻后唤朕。” 宦官无禄战战兢兢应诺,却见年轻的帝王已合上双眼。 殿外雷声轰鸣,而他的剑,仍横在膝上,寒光凛冽。 ...... 寇准踏着积水走向大安宫时,暴雨中的宫墙像浸透血色的巨兽獠牙。 四名铁甲侍卫紧跟其后,铁靴踏碎水洼的声音,宛如催命的更漏。 “开门。”寇准抖了抖袖中密旨,金线在雨夜里泛着幽光。 宫门"吱呀"裂开一道缝,露出常遇春那张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脸:“寇大人,都准备好了。” 烛火将李渊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宫墙上,他正用银箸拨弄着鎏金香炉里的灰烬。 李世民还在抄写《论语》,逆子的那番话,犹在耳旁,他不敢去赌。 “父皇当年被囚时,可曾数过这殿里有几块砖?”李世民突然搁笔,看向李渊开口。 李渊头也不抬:“三百六十五块,正好够你数一年。”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 狂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吹得李渊手中银箸"当啷"落地。 “奉陛下口谕——”寇准踏着水渍进来,靴底碾过那根银箸,“请太上皇移驾两仪殿。” 李世民瞳孔骤缩:“逆子安敢......欺辱他皇祖父?” 李渊面色微变,目光投向寇准。 “不是您。”寇准轻笑,突然变脸,“是请这位太上皇!”手指如刀,直刺李世民。 李世民闻言,脸色顿时一变,面红交替。“逆子安敢欺朕?” 寇准面无表情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见此,目露杀气。 就在这时,寇准见情势不妙,立即往后退了几步,退至常遇春身后。 常遇春冷着脸看向李世民。 下一刻。 常遇春迅速上前,他的铁掌想要扣住李世民肩头。 李世民暴起发难,手肘猛击常遇春咽喉—— “砰!” 常遇春的膝盖更快,重重顶在李世民腰眼。 龙袍上金线崩裂,李世民闷哼跪地。 一旁的李渊脸色有些凝重,目光多了一些阴翳。 父子刀剑相逼至此,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李渊对李世民这位始作俑者一肚子的怨气。“世民,依朕看,你还是别反抗了,可以少吃些苦头......” 李世民脸色铁青,瞪了一眼李渊,又将目光看向寇准:“你该死!尔等......” “喀嚓!”常遇春拧着他胳膊反剪到背后,抽出牛筋绳开始捆扎。 绳结每勒紧一分,李世民脸色就白一分。 寇准俯身凑到他耳边:“陛下特意嘱咐,必须将您绑缚至两仪殿,微臣选择了您最熟悉的''玄武结''。” 李世民气得面色涨红,看向寇准时露出择人而噬的目光。 寇准面色从容,坦然迎上了李世民的目光。 当常遇春拽着绳索要拖人时,李世民突然暴起,额头狠狠撞向寇准—— “啪!” 一记耳光响彻大殿。 李渊不知何时闪到近前,枯瘦的手掌还悬在半空。 李世民被李渊突如其来的这一巴掌给扇蒙了,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随即而来的是满腔愤怒。 “这一巴掌,打你当年没教好儿子。”李渊看到李世民脸色不对,及时甩着手,心中却是乐出了花,“劲儿使大了,手还有点疼。”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 逆子,就是要狠狠地抽,才能长长记性。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孽障,朕李唐皇室何至于接连上演人间惨剧? 只怕此事,也会影响后世之君。 实在该打! 而且,这一次机会难得。 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他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让这孽障体会到朕作为父亲的愤怒! 看到李世民对他怒目而视,李渊又朝着李世民右边的脸扇了一掌,多年来心中积累的怨气顿时减少了些许。“怎么?朕不该打你这个孽障吗?如果不是你,朕大唐皇室子弟为了那个位置何至于此?” 李世民嘴角渗血,将自己的愤怒掩藏住了,却咧开嘴笑:“父皇的手,还是这么有劲。看来,之前还是朕对您太仁厚了!” 李渊心中一寒,指着李世民怒道:“逆子,莫非你还想着秋后算账?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比朕当年的待遇还要差?啧啧,你......你这个畜牲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高明竟如此对你?在古今帝王中,你和朕将来注定要载入史册了,你我父子一扬......或可同入史册共一患难,史书必载‘陛下大惊,加尊号为太上皇,每见儿子,必自称臣’,也算是是千古奇闻了!哈哈......” 李世民却是不看李渊,心中泛着无尽苦涩,并望向一旁愣住的寇准,“那个孽障不是要见朕吗?” 寇准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世民,却没有多说。 当李世民被拖出殿门时,暴雨浇得他睁不开眼。 常遇春像拖死狗般拽着绳结,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水痕。 “寇大人。”李渊突然扒着门框喊,“告诉高明——”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他森白的牙齿: “他爷爷我,当年可没被捆着上殿!” 寇准一个踉跄,差点栽进积水里。 身后传来李渊中气十足的骂声:“小兔崽子比你爹差远喽......” 雨幕吞噬了叫骂。 常遇春抹了把脸,突然发现绳索另一端传来异动——李世民竟用牙咬着绳结在解! "咔嚓!"常遇春直接卸了他下巴。 穿过神龙殿拐角时,李世民突然用脱臼的下巴含糊道:“寇......准......你......可知......五姓......七望......” 寇准猛地抬手止住队伍。 李世民淌着口水的笑比鬼还瘆人:“他们......给......逆子......送了......七......个......处子......” 常遇春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却被寇准按住:“让他说。” “其中......三个......是...刺客......”李世民突然"咔"地自己接回下巴,“现在......应该......到......甘露殿了......” 寇准脸色剧变。 正要折返,却见李世民仰天大笑:“骗你的!” 寇准面露恼怒。 常遇春正要有所动作,被寇准阻止:“不急,待会儿陛下会让这位太上皇老实的......” 李世民的笑容直接僵在了当扬,须臾,便破口大骂道:“逆子!孽障!朕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寇准佯作没有听到,常遇春面露不耐,虎目瞪着李世民,拳头捏得嘎巴响。 李世民顿时语气一滞,不再多言,目光多了一些阴翳。 第59章 两仪殿前扬君威 “陛下——” 那声呼唤像刀子般刺入耳膜。 李承乾猛然睁眼,眼底翻涌的杀意吓得无禄连退三步,膝盖“咚“地砸在青砖上。 “陛、陛下饶命!刚刚有人来报,两仪殿人齐了!”宦官额头抵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李承乾五指深深掐进龙椅扶手,木屑刺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盯着殿外如墨的夜色,忽然低笑出声:“好啊......都到齐了......” 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一名侍卫单膝跪地时,血水顺着铠甲纹路滴落:“寇大人已将太上皇押至两仪殿!只是......” “只是什么?”李承乾的指尖在剑鞘上划出刺耳声响。 “房玄龄带头闹事,说......说要撞柱死谏......” “让他撞。”李承乾霍然起身,剑穗在暴雨中甩出血色弧线,“传令徐达!调三百弩手围住两仪殿——”他剑锋劈开雨幕,“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插翅难逃!” “诺。” 目送铁甲侍卫匆匆离去,李承乾看向无禄,“随朕前往两仪殿。” 无禄战战兢兢地躬身应道:“诺!” 李承乾带着无禄,还有一批铁甲护卫朝着两仪殿杀去。 ...... 此时。 两仪殿群臣激愤,纷纷对寇准怒目而视。 然后,他们看到被绑缚的李世民时,向他行礼之时,他们心中极为震惊。 他们心中始终无法接受眼前这人,竟然是大唐天子李世民! 陛下何至于此? 这怎么可能呢? 寇准看出了他们的想法,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当年,我旁边的这位太上皇能够发动玄武门之变,夺得皇位,为何当今陛下就不能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目露不敢置信。 更是有些人直接被吓住了。 李泰、李攸等人如同晴天霹雳,纷纷傻眼,心中惶恐至极。 李泰看向李世民时,父子二人目光相接,李泰的瞳孔骤然紧缩:“父......父皇?” 李世民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两仪殿门口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 而群臣中有人心中惴惴不安地看向寇准,面露愤怒,指责道:“你这逆贼口中的陛下是谁?他不过是逆贼耳!我看你也是读书人,为何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这是丢了读书人的颜面,助纣为虐,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是啊,逆贼作乱,罪不容诛!” ...... 魏徵却是一直沉默无言,没有与其他臣子附和。 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 寇准闻言,立即对此人怒目而视,正待要说时。 一句熟悉的话,立即响彻在两仪殿。 “你们口中的逆贼正是我!你们有何意见?” 李承乾面露煞气地出现在两仪殿门口,目光冷冷地扫视着殿内众人。 在场众人看到李承乾身后一望无尽的铁甲卫兵,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铁甲卫兵面色都冷峻无比,目光透露着杀气,且一言不发。 精锐之兵!在场众人心中同时想到了这个词。 可是,这些人这么大的杀气对准的是他们。 这两仪殿,今日,他们能竖着进来,不会横着出去吧? 这是要血溅宫廷? 当众人看清为首之人是太子之时,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们一边看着被绑缚在一旁的李世民,一边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李承乾,纷纷面色大变。 也即是说,眼前的这位太子,也学着陛下发动了一次玄武门之变? 而且,还成功了。 人群中的魏徵神色复杂。 他看了一眼李世民,又看了一眼李承乾,终究是没有张口说什么。 李承乾带着铁甲卫士,徐达在前面开路,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而李承乾手握宝剑,目光看向两仪殿的龙椅,然后一步又一步地朝着它走去。 这一刻,两仪殿寂静可闻。 群臣面露畏惧。 至于李泰等人,则是面如土色,背后冷汗直冒,两股战战,一个个地将头低下,心中默默祈祷着李承乾不要注意到他们。 李承乾走到龙椅面前,然后转身,扫视着在场众人,顺势坐在了龙椅上。 李承乾高坐龙椅,指尖轻叩扶手,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殿内众人。 他的剑横于膝上,寒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仿佛在无声宣告——今日,这柄剑必要饮血。 铁甲侍卫分站两列,他们纷纷警惕地看向在场众人。 徐达站在玉阶之下,握刀而立。 在铁甲侍卫的衬托下,李承乾不怒自威。 在场众人纷纷低下头,目露恐惧。 “寇准!”李承乾轻轻地开口道。 寇准向前一步,从怀里拿出明黄绢帛,然后摊开念道: “大唐皇帝诏令 门下: 朕以菲薄之身,承祖宗之业,夙夜忧勤,不敢懈怠。然天不假年,近染沉疴,气力渐衰,恐难躬亲万机。太子承乾,仁孝聪睿,克勤克慎,向以忠孝闻于天下。今观其行,更见其能。 前者,太子献雪花盐之法,使天下百姓得免苦咸之患,盐利丰盈,国库充盈,此乃泽被苍生之功;又制曲辕犁,令农事省力,田亩增垦,岁获丰登,黔首得饱,实为社稷之福。此二事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心甚慰。 今国事繁重,军务倥偬,朕既抱恙,难理万机。太子承乾,仁德兼备,才智超群,可代朕监国,总摄朝政。 特授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兼领尚书令,总百揆之务。内外诸军、诸州府事,悉听节制。六部九卿,皆禀其令。朕虽静养,亦当遥察,若有重大军国之事,仍当奏闻。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贞观二年年元月十九日 ” 嘶!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向高坐上首的李承乾。 陛下不是好好地在那里吗?虽然被绑着。 但这当着众人睁眼说瞎话,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纷纷面色铁青。 就在这时。 长孙无忌自持国舅身份,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你糊涂啊!怎可做出如此无君无父之事?你......” 对于长孙无忌率先站出来向李世民表忠心的话,李承乾面露冷笑,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对上李承乾充满杀意的目光,心中顿时醒悟了过来。 如今,可不是陛下掌权了,而是眼前这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太子殿下。 这谁能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来了一次玄武门之变,关键是他还成功了。 这完全超乎了常理。 周围那些百战之兵他怎么没见过? 难道这些人都是太子殿下暗中供养的? 若是在长安,陛下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这一刻,长孙无忌心乱如麻。 也就一瞬间的光景,长孙无忌额头冷汗直流,他很想撤回刚刚说的那些话。 但话已说出,他已经百口莫辩。 这一刻,长孙无忌能够感觉到自己或许一只脚踏入了死门关。 死亡的恐惧下,让长孙无忌再难以张口。 “长孙尚书,为何不继续往下再说下去了?朕——还想再听听......”李承乾语气平和,面无表情。 但长孙无忌感受到了一种杀气,而且,还是朝他来的。 糟糕! 我就不该冒这个头! 巨大的恐惧,霎时间笼罩着他。 弹指间。 “噗通”一声,长孙无忌双腿跪地,目露恐惧,“微臣......叩见陛下!” 见到长孙无忌这么快就服软,其他在场群臣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 李世民面露冷漠。 李承乾目露失望,也觉得有些无趣,然后将目光看向房玄龄,“中书令......朕听闻你与越王一直眉来眼去,昔日朕尚是太子时,你的儿子房遗爱一直在为越王李泰出谋划策——” 李承乾话还没说完,李泰就“噗通”地跪在了地上,身体在打摆子,面露恐惧,俯首贴地,不断磕头:“皇兄,饶命!您饶了青雀吧......您——” “聒噪!”李承乾寒着脸打断李泰的话,面露不悦。 李泰立即止声,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住口!太子殿下今日僭越称‘朕’,岂能容于天下?而且,太子殿下作出这等悖逆人伦之事——” 不待房玄龄继续往下说,李承乾猛地站起,立即拔出之前横于膝上的宝剑,目露杀机,怒道:“朕,效仿父皇玄武之变,父皇能为之事,朕为何不能?而且,朕以为能有今日之果,皆由父皇昔日种下之因......朕尚为太子之时,每日如履薄冰,水深火热,这是谁造成的?若朕不反,等待朕的将是死!” 殿内四周守卫以及三百弩手纷纷张弓搭箭,对准在场所有人。 一时间,众人不敢再言。 两仪殿,此刻,一片寂静。 李泰跪在殿中央,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 身后,诸王跪了一地,李佑等人皆垂首不语,唯有李泰的牙齿在不住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皇兄......”他哆嗦着嘴唇,声音细如蚊蚋,额头已经青紫一片,眼泪止不住地流,“臣弟冤枉......” 殿上无人应答。 李承乾缓缓起身,步下丹陛。 他的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诸位爱卿。”他停在李世民面前,声音轻柔得可怕,“可知朕为何召你们前来?”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雨声敲打着窗棂。 李承乾忽然俯身,一把揪住李世民的衣领,将他拽至面前:“因为朕要你们看清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看清楚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是如何跪在朕的脚下!” 李世民怒极反笑:“逆子!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天下人臣服?” “天下人?”李承乾冷笑,“父皇所说的天下人就是站在大殿的这些人?朕心中的天下人是大唐百姓,之前,朕的曲辕犁,可以收尽人心,而且,朕还有很多惠及大唐百姓之策,朕最不需要父皇口中所谓的‘天下人’臣服,朕只需要他们——恐惧。” 他猛地松开手,李世民重重跌回地上。 李承乾转身,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群臣:“房玄龄。” 此时,被点到名的房玄龄浑身一颤,缓缓抬头。 “朕记得,贞观元年四月,你曾上书弹劾朕''性僻乖张,不堪储位''。”李承乾慢条斯理地拔剑直指房玄龄,“如今,你可还坚持此议?” 房玄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李承乾接着说道:“朕来的路上,听闻你要撞柱死谏?朕很想看看你是如何撞柱死谏的?不知中书令可否为朕演示一番?” 房玄龄面色煞白,怔怔无言,口中哆嗦不停。 尚未开口,忽听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 “陛下!长孙皇后求见!” 第60章 如果朕也来个焚书坑儒,你觉得此法如何 他已经对长孙皇后下了禁令,长孙皇后如何到的这里? 李承乾心中的杀意,瞬间爆发,“来人,将母后带下去......将放母后出来的人全部处死!” 随后,李承乾恶狠狠的目光扫视在扬众人,“朕手中之剑,今日必要饮血!” 此话一出,在扬众人纷纷心中一寒。 “高明!” 长孙皇后的素衣被暴雨浸透,她推开阻拦的侍卫冲进大殿。 发间凤簪坠地碎裂,像极了他们支离破碎的母子情分。 “母后......”李承乾目露凶光,“您也要阻我?” “高明!” 这一声呼唤,如利刃劈开凝固的空气。 长孙皇后素白的裙裾扫过殿前血水,发间凤簪坠地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推开阻拦的铁甲侍卫,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带血的足迹——那是方才推搡时,掌心被甲胄刮破的伤口。 “母后......”他声音突然哑了,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剑身倒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年轻帝王,此刻竟踉跄着后退半步。 同时,他心中对于长孙无垢充满了强烈的不满,还有愤怒。 长孙无垢的目光扫过殿内:李世民被绳索勒出血痕的手腕,李泰尿湿的锦垫,房玄龄面无惨白的人色,哥哥长孙无忌瘫软如烂泥的模样...... 最后定格在李承乾冷漠的那张脸上。 她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匕刃那端直指自己心口。 “你若执意要辱你父皇......”她手腕一翻,剑尖刺破素衣,“娘就用这条命换他们......” “皇后殿下不可!”常遇春如猛虎扑食,铁掌劈向皇后手腕。 匕刃划破衣袖的刹那,他一个擒拿将匕首夺下,却在皇后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 李承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母亲手臂渗出的血珠,突然暴怒:“把皇后押下去!严加看管!”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若她有个闪失......”剑锋猛地指向李世民,“朕就送太上皇下去陪葬!” 长孙皇后浑身一颤,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群臣噤若寒蝉。 李泰等亲王浑身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她望向被绳索锁住的丈夫,泪水混着血水滴落:“二郎......”这一声呼唤,仿佛用尽毕生气力。 李世民疯狂挣扎起身,绳索在蟠龙柱上磨出刺耳声响:“观音婢!不要......” “跪下!”寇准突然厉喝。 两名铁甲侍卫按住李世民肩膀,第三名侍卫一记腿鞭扫向他膝窝。“咔嚓“一声脆响,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再次重重地跪在了儿子面前。 殿内死寂。 李承乾心中很是高兴。 李世民的脸由红转青,最后惨白如纸。 他死死盯着地面,额角青筋暴起,仿佛要把金砖瞪出个窟窿。 突然,他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哈哈哈......好!好一个孝子!朕当年就该......” “啪!” 李承乾快速上前,一记耳光打断父亲的话。 他转身从侍卫腰间抽出马鞭,黑牛皮鞭梢还沾着不知谁的血迹。 “父皇当年教儿臣的规矩......”鞭子在空中甩出炸响,“今日儿臣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还给您。” 第一鞭抽在肩头,龙袍应声裂开。 李世民闷哼一声,却咬紧牙关不肯出声。 “这一鞭,打您偏心李泰!您当年让李泰住进武德殿,您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一旁的李泰听到李承乾说出此话,几欲昏厥。 他能猜测出李承乾对他的恨意很深。 然而,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他的性命,此时已经不属于他。 而是属于李承乾。 一句话,很可能就会夺走他的性命。 至于其他群臣,则是面露骇然,许多人都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第二鞭撕裂后背,血珠飞溅到长孙皇后素衣上,晕开点点红梅。 她扑上前要阻拦,却被常遇春死死拦住。 “这一鞭,打您不分青红皂白,动不动就禁足东宫!” 第三鞭落下时,李世民终于发出嘶吼:“孽畜!朕当年就该把你......” “把朕怎样?”李承乾掐住父亲下巴,迫使他抬头,“像建成伯父那样一箭穿心?还是像元吉叔父那样乱刀分尸?” 他突然贴近李世民耳边,“您看青雀,还有为辅他们抖得多厉害......他们在害怕什么?那么,朕昔日就在害怕什么?朕不想自己的命运,就像建成伯父和元吉叔父那样。所以,朕要反抗,要将你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拉下来,然后换朕上去坐上。” 李泰闻言瘫软在地,裤裆又湿了一片。 殿内弥漫着腥臊味,却无人敢动。 长孙皇后突然停止挣扎。 她静静看着丈夫被儿子按着头颅磕向地面,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像条老狗般喘息,突然轻声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令人心碎:“世民......你看,这就是报应......” 李世民浑身一震,竟忘了挣扎。 他望向结发多年的妻子,在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绝望——那是武德九年,他们在玄武门外抱起建成尸体时见过的眼神。 “够了。”李承乾扔下染血的马鞭,“来人,送太上皇去大安宫。”他转向母亲,声音忽然轻柔:“至于母后......立政殿的梅花该开了,您该回去赏花了。” 当侍卫架起李世民时,这位曾经的帝王突然安静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妻子,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 只有长孙无垢读懂了那个口型——“等我”。 雨不知何时停了。 晨曦透过云层,照在殿内斑驳的血迹上。 李承乾弯腰捡起母亲掉落的凤簪,发现簪头镶嵌的明珠已经碎裂,就像这个再也拼不回去的家。 “传旨。”他摩挲着裂开的明珠,“朕的这些兄弟,诸如越王李泰、楚王李佑还有李愔等人,即日起贬为庶人,暂时幽禁在掖庭宫,严加看守。”顿了顿,又补充道:“给他们准备辆马车。至于其他亲王......即日起全都罢免现有官职,禁足府中,若有胆敢外出者,杀无赦!” 寇准欲言又止。 李承乾摆摆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眼下我们的目光不止是朝堂,还有地方......” 他望向殿外渐亮的天色,“有些事,该结束了。即便是流于表面上。” 寇准心领神会。 他知道李承乾的意思,是想以稳定朝堂为重。 凡是太上皇的儿子,都不会放过。 而太上皇李渊的儿子们,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至于之前暗中投靠李泰的那些人,也全都会被一一清算。 “中书令房玄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即日起全部罢免,房玄龄三族关入刑部大牢,长孙无忌府中上下全关押在刑部大牢,等候朕的处决命令。若有一人逃出,朕必追究主官罪责。” 就在这时,房玄龄跳起来怒吼道:“太子殿下此番所为,必为人神共愤,举头三尺有神明!太子殿下莫要自绝于天下!而且,臣为大唐立下过不可磨灭的功劳,太子殿下这样做难道不怕失去天下人心吗?” 李承乾目中寒芒一闪,走到房玄龄面前,目光汇聚在房玄龄的脖子上,“朕以为,天下人心将来必在朕这儿。至于你房玄龄,你猜朕的剑下一刻会不会落在你脖子上?至于你的那些功劳,如果朕也来个焚书坑儒,抹除你的一切痕迹,你觉得此法如何?” 房玄龄面色惨白,吓得连连后退,手指不断哆嗦着指向李承乾,“你......你......与秦始皇那暴君何异?” 李承乾淡淡地说道:“在我心中,秦始皇可不是什么暴君。他只不过是被你们这些读书人抹黑罢了。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第61章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 寒光闪过。 李承乾的剑尖抵住他咽喉,一滴血顺着皱纹流进衣领。“房相可知纣王如何对待姬昌?”他俯身轻语,“朕在想要不要今日请你尝尝令郎做的肉包,如何?” 房玄龄闻言,面露恐惧。 李承乾面露冷笑,挥了挥手。 当侍卫拖走面如土色的房玄龄还有长孙无忌,以及越王李泰等人时,李承乾这才看向大殿内剩下的其他大臣。 殿内死寂,唯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李承乾缓缓抬起染血的剑,剑尖滴落的血珠砸在金砖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目光如刀,扫过群臣,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 “今日之事,若有一字传出——” 他顿了顿,剑锋猛然横扫,寒光掠过群臣头顶,吓得数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倒。 “朕必夷其三族!” 话音未落,一名年迈的礼部侍郎受不住这威压,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无人敢扶,无人敢动。 李承乾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缓缓收剑入鞘,转身走向龙椅。他的靴底踏过血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群臣的心尖上。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曾暗中投靠李泰。” 此言一出,殿内数人面色骤变,额头冷汗涔涔,手指死死攥紧官袍,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是自己。 李承乾冷笑一声,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他轻轻一抖,竹简哗啦展开,悬在众人眼前。 “这份名单,朕已看过。” 殿内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李承乾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张惨白的脸,最后,他忽然一笑,将竹简随手丢进了一旁早已命人准备好的炭盆里。 “轰——” 火焰瞬间吞噬了竹简,火舌舔舐着那些墨迹未干的名字,将它们化作灰烬。 群臣愕然,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新帝意欲何为。 李承乾负手而立,淡淡道: “朕今日烧了它,便是告诉你们——过往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转冷。 “但若有人胆敢再起异心——” 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茶盏翻倒,茶水泼洒,如同血色蔓延。 “朕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炭盆中的火焰仍在燃烧,映照着一张张惊惧交加的脸。 李承乾缓缓坐回龙椅,手指轻叩扶手,目光深邃而冰冷。 “现在,诸位爱卿——”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可愿与朕共治天下?” 群臣沉默片刻,终于,有人率先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颤抖却坚定: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 …… 很快,满朝文武尽数跪伏,山呼万岁,声震殿宇。 李承乾微微闭眼,似在享受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滋味。 “很好。”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众人。 “记住你们今日的誓言。” “朕的剑,可从不认人。” “自即日起,朕暂为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兼领尚书令,总百揆之务。待朕尽收地方之兵权后,再行登基一事。” 众人纷纷恭敬地开口道:“陛下圣明!” 而在众人中的魏徵,再次看向李承乾时,目光有些不同。 不再将他视作是学生,而是将他当作大唐新的帝王。 李承乾目光冷峻,缓缓展开一卷早已提前备好的明黄绢帛,上面用朱笔御批,沉声宣道: “门下: 朕绍膺骏命,统御万方,思弘治道,必资贤辅。今察群臣之功过,量才授职,以定国本。 ——擢寇准以布衣超拜中书令,总领机务,参决政事。 ——免萧瑀尚书左仆射之职,改授太子少师;以京兆府尹王安石兼领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迁兵部尚书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仍参知政事。 ——拜徐达为兵部尚书,授左卫大将军,兼领左领军大将军,总摄禁军事。 ——罢宇文士及门下侍中之职,迁魏徵为门下省侍中,掌驳正违失。 ——增设顾问部,位列六部之上。 原刑部尚书李靖,迁任大唐军事顾问部尚书,秩同三品,参赞军国大计。 工部尚书屈突通,改任顾问部侍郎,协理军政。 ——拜常遇春为刑部尚书,授右卫大将军,兼领右领军大将军,典掌刑狱及禁军巡防。 ——免唐俭礼部尚书之职,擢布衣唐寅为礼部尚书,主掌邦礼。 ——免戴胄户部尚书,拜戚继光为户部尚书,授左骁卫大将军,兼领左威卫大将军,总司财赋及京畿戍卫。 ——拜李定国为工部尚书,授右骁卫大将军,兼领右威卫大将军,督造军器及宫室营缮。 ——授岳飞左武卫大将军,兼领左金吾大将军,总辖京城防务。 ——授狄青右武卫大将军,兼领右金吾大将军,协理京畿巡警。 其余诸臣,各守本职,勤勉王事,毋负朕望。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 下一刻。 “臣等叩谢圣恩!” 寇准等人连忙跪地行礼道。 至于那些亲王们,则是纷纷如丧考妣,各个垂头沮丧。 一朝天子一朝臣。 面对眼前这个比李世民更狠的天子,他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而且,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必须夹起尾巴做人。 否则,很容易被杀鸡儆猴。 人群中李孝恭神色复杂地看向高坐龙椅的李承乾。 他没有想到这位太子竟然不声不响地干了一件大事,而且,他还成功了。 想起之前李世民在众人面前受尽耻辱的一幕幕,他的心中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李世民重新上位,他们这些见过李世民丑态的臣子还有活路吗? 或许,这位太子,目的就是这个,让他们这些人只能选择支持他。 这一刻,李孝恭再次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多了一些忌惮,还有几分敬畏。 至于被免去了官职,对于李孝恭来说并没有什么。 相反,他以后的生活或许更加自在舒心,终于不用再理会官扬上蝇营狗苟的事情。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想到了李孝恭所想的,一个个面色有几分肃穆,更多的是沉重。 他们已经意识到,今后想要当好大唐的官,并非那么好当。 尤其是眼前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太子,比之前那位更加杀伐果断。 人人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人人自危,也将更加用心办差。 李世民作为皇帝,好歹对臣子多一些包容。 而这位,全身上下都是黑的,性格也极为强势和果决。 殿外,晨曦终于穿透云层,洒落在太极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血色辉煌。 而殿内,新帝的阴影,似乎已笼罩了整个大唐。 第62章 从今以后,朕即大唐天子 按照李承乾和寇准的想法是由狄青接管凉州都督李大亮的军队,确保长安的安全,之后,再将李承乾被授予‘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和尚书令总百揆之务’的圣旨传发各地。 在狄青和李君羡离开长安后,李承乾开始准备处理那些降军和降将。 辰时初刻。 他在甘露殿,召见了太子左卫率张士贵、太子右卫率公孙武达两人。 张士贵、公孙武达两人看到高坐上首的是李承乾时,两人目光暗中交汇,纷纷面露骇然。 “张士贵,公孙武达,如今整个长安,已在朕手中,朝堂也都已稳定。你们两人有没有想要对朕说的?”李承乾淡淡地看向两人说道。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张士贵与公孙武达紧绷的面容。两人盔甲未卸,甲叶上还沾着昨夜血战的暗红痕迹。 李承乾斜倚龙案,指尖轻叩剑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二人脸庞。 “张卿、公孙卿。”他声音轻缓,却字字如钉,“昨夜玄武门下,朕的亲卫折损三百二十一人——其中有一百七十六人,是死在你们统领的太子左右卫率箭下。” 张士贵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公孙武达的指节捏得发白,铁甲下的肌肉绷如弓弦。 “臣……”张士贵突然单膝砸地,膝甲与金砖相撞的闷响惊得殿角铜鹤灯烛一晃,“臣罪该万死!” 公孙武达几乎同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臣等愚忠旧主,犯下滔天大罪!” 李承乾轻笑一声,起身踱至二人面前。玄色蟒袍下摆扫过张士贵颤抖的手指,像毒蛇游过猎物。 “愚忠?”他忽然俯身,一把攥住张士贵的护颈铁片,“朕记得武德九年,你二人随父皇玄武门弑兄时——可没这么讲究忠义!” 公孙武达猛地抬头,正对上李承乾猩红的双眼。那眸子里翻涌的戾气,竟比当年浑身浴血的李世民更令人胆寒。 “锵——” 李承乾突然拔剑,寒光闪过,二人头盔红缨齐根而断。缨穗飘落血泊,如两颗被斩首的头颅。 “选吧。”他剑尖挑起张士贵的下巴,“是学当年的侯君集做我父皇的从龙功臣那样效忠于朕,还是效仿如今的房玄龄当个阶下囚?” 张士贵突然暴起,却不是反抗——他一把扯开胸前护心镜,露出布满箭疤的胸膛。 “臣愿歃血为誓!”他抽出腰间匕首,毫不犹豫在左臂划开血口。鲜血顺着手甲纹路滴落,在青砖上汇成小小的血洼。 公孙武达竟直接扯断一缕灰白鬓发,蘸着血在地上画出一道扭曲符咒——这是边军死士效忠的古老血仪。 “皇天后土为证!”二人齐声怒吼,声震殿梁,“臣等若负陛下,当受万箭穿心,子孙男为奴女为娼!” 李承乾的剑尖忽然刺入张士贵掌心,将他流血的手钉在地上。 “不够。”他俯身耳语,吐息如蛇信,“朕要你们亲手屠尽旧部中不肯归顺者——就从玄武之变时射杀朕麾下将军亲卫的弩手开始。” 公孙武达瞳孔骤缩。那些弩手多是跟随他们十余年的老卒。 “臣……”张士贵喉间溢出痛苦的低吼,却猛地拔出贯掌长剑高举过顶,“——领旨!” 鲜血顺着剑槽流到李承乾腕间的龙纹金镯上,像一条赤蛇缠住了新帝的命脉。 “去吧。”李承乾甩落剑上血珠,阴影里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朕等着看——你们究竟能有多忠心。” 张士贵、公孙武达从甘露殿走出的时候,两人脸色有些凝重,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李承乾的监视中。 他们终究迈步向前。 不是为了苟活,而是为了那些还活着的旧部——那些跟随他们从太原起兵,一路杀到长安的老兄弟。 更为了有朝一日能再披战甲,在真正的战扬上为大唐开疆拓土,而不是在这吃人的宫墙里腐烂。 目送张士贵、公孙武达两人离去,李承乾又派人将程咬金和尉迟敬德两人带到了甘露殿上。 程咬金与尉迟敬德被铁链锁着推进甘露殿。两人铠甲尽卸,只着素白囚衣,却仍挺直脊背如青松。尉迟敬德腕间镣铐磨出血痕,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红线。 此刻,两人对李承乾怒目而视。 “见了陛下,还不跪下!”侍卫厉喝,一记腿鞭扫向程咬金膝窝。 程咬金闷哼一声,却如山岳般岿然不动。 他虬髯怒张,眼中火光灼人:“俺老程这辈子只跪真龙!” 李承乾轻笑,“程知节。” 他忽然唤了对方表字,声音温柔如毒蛇吐信,“当年你随父皇屠戮建成元吉满门时,可曾想过今日?” 尉迟敬德猛地挣动铁链,锁环撞出金戈之声:“玄武门诛的是乱臣贼子!太子殿下却囚父弑弟——” “啪!” 李承乾反手抽出马鞭,黑蛟皮鞭梢在尉迟敬德脸上撕开一道血口。 “弑弟?”他俯身掐住尉迟敬德下巴,“朕的好四弟李泰,此刻正在掖庭宫啃馊饭呢。”指尖突然发力,指甲陷进皮肉,“倒是尉迟将军......当年一箭射穿建成咽喉时,血可溅了三丈远啊。” 程咬金突然狂笑,笑声震得梁尘簌簌:“好!好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啐出口中血沫,“既如此,要杀要剐痛快些!” “朕若学父皇......”李承乾突然拔剑斩断二人镣铐,“此刻就该将二位凌迟处死,诛尽九族。” 程咬金面色骤变。 尉迟敬德闭目长叹。 他们本想立即控制住李承乾,但在看到李承乾身旁的常遇春、徐达正警惕地看向他们,还有四周对准他们两人冷冰冰的弩箭时,他们若真的敢动,或许立即被射成刺猬。 李承乾剑锋忽转,寒光闪过—— “唰!” 两根断发飘落案前。 程咬金、尉迟敬德怔在了原地。 “太子殿下,您已经铸成大错......”尉迟敬德冷声道。 李承乾淡淡一笑,“朕不过是效仿父皇发动玄武门之变,何来的大错?而且,如今,是朕成功了。从今以后,朕即大唐天子。” 此话一出,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面色骤变。 两人一时间怔怔无言。 “朕对于敌人仅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杀,且夷灭其三族!”李承乾忽地冷声道。 “但朕给你们两条路。”他甩剑归鞘,扔出两枚虎符,“一,持此符去河东道,替朕收了李世勣的兵权。” “二......”指向殿外血淋淋的十字木架,“现在就去刑部大牢和房玄龄作伴。” 尉迟敬德盯着虎符上未干的血渍,忽然想起昨夜被乱箭射死的亲兵。 他颤抖着伸手,却在触及符令时被程咬金一把按住。 “老黑......”程咬金眼中浊泪滚落,“别忘了咱们曾经发的誓......” 忽然,殿外惊雷炸响,暴雨骤至。 李承乾的影子在闪电中暴涨,笼罩着两个跪地老将:“选吧——是做朕的开路先锋,还是当太上皇的殉葬忠臣?” “而且,如果你们胆敢联合李世勣对抗朕的话,朕会夷灭你们九族!此外,待朕尽收天下各道兵权时,朕会将你们二人编入大唐逆臣传,让你们永远受后世之人唾骂千古!” 尉迟敬德、程咬金闻言,面色煞白。 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挣扎后,两人对视一眼,面露苦涩的微笑。 下一刻。 “臣程咬金、尉迟敬德愿誓死为陛下效力!”程咬金、尉迟敬德纷纷跪在了李承乾面前,目露坚定。 李承乾见此,面露微笑,“朕能得两位将军相助,如虎添翼!他日,朕必厚报之!” 之后,李承乾目送两人离去后,直接带人杀向掖庭宫,他要找李泰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第63章 将来自有大儒为朕辨经 他的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淤青,显然受过拷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眼的光线射入,李泰眯起眼睛,勉强看清来人——李承乾一身玄色蟒袍,腰间佩剑,嘴角噙着冷笑,缓步走入。 “四弟,别来无恙?”李承乾的声音轻柔,却将‘四弟’两字咬的很重,透着刺骨的寒意。 李泰浑身一颤,随即强自镇定,冷笑道:“大哥……不,现在该称你为陛下了?怎么,想要亲自来送我上路?” 李承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踱步,靴底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停在李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四弟,你知道吗?朕一直在想,如果当年父皇没有发动玄武门之变,或许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朕了。” 李泰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你不过是个篡位者,也配提父皇?” “篡位?”李承乾忽然笑了,笑声阴冷,“朕不过是学了父皇的手段罢了。他杀兄囚父,朕囚父杀弟,有何不可?” 李泰脸色苍白,但仍强撑着讥讽道:“你就不怕天下人唾骂?” “天下人?”李承乾嗤笑一声,“天下人只认胜者。胜者为王败者寇。当年父皇杀建成、元吉,天下人骂了吗?没有,他们将来也只会歌颂贞观盛世。” “而朕所做之事......将来自有大儒为朕辨经!即便是朕杀了父皇,也会有人将这件事美化,说朕是不得已而为之。李泰啊李泰,到了现在,你竟然还不明白‘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吗?”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寒光闪烁,映照在李泰惊恐的瞳孔中。 “四弟,朕今日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李泰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什么话?” “你想活吗?” 李泰一怔,随即警惕地盯着李承乾:“你想干什么?” 李承乾微微一笑,剑尖轻轻挑起李泰的下巴:“朕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什么事?” “写一封血书,向天下人承认,父皇昏聩无能,意图废长立幼,而你——李泰,勾结朝臣,意图谋害太子,逼朕不得不清君侧。” 李泰瞳孔骤缩,猛地推开剑锋,怒吼道:“你休想!” 李承乾笑容不减,只是眼神愈发冰冷:“四弟,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很快,两名侍卫抬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走了进来,炽热的铁块在昏暗的囚室内散发着刺目的红光。 李泰脸色瞬间惨白,浑身颤抖:“李承乾!你……你要做什么?!” 李承乾慢条斯理地戴上鹿皮手套,握住烙铁的手柄,轻声道:“四弟,朕再问你一遍——写,还是不写?” 李泰死死盯着那烙铁,额头冷汗涔涔,最终咬牙道:“我写!” 李承乾满意地笑了,挥手示意侍卫放下烙铁,命人递上笔墨和一张白绢。 李泰颤抖着手,蘸了墨汁,在白绢上写下李承乾要他写的内容。 写完后,他瘫软在地,眼中满是屈辱和绝望。 李承乾拿起白绢,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随即,他转身向外走去,忽地顿住了脚步,回头对李泰淡淡道:“李泰,你放心,朕今日不会杀你,但明日的话......朕必杀你!关于这个,朕会在今夜入睡前想好关于你的死法。” 李泰瘫坐在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恨意。 “李承乾,你刚刚不是说答应我放我一条生路的吗?” 听到李泰的话,李承乾又向李泰走近,吓得李泰连连后退,嘴哆嗦不停,手指着李承乾,“你......你想要......干什么?”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泰,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将他按住!” 话音才落。 李泰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位于李承乾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将李泰按倒在地。 李承乾拔出腰间佩剑,“铿!”地一声响,听在李泰耳中仿佛是夺命之音,是黑白无常勾魂索,是阎王催命曲。 李泰想要挣扎着往后退,却绝望地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他被侍卫按得死死的,根本就不能动弹丝毫。 这一刻,李泰从未觉得死神离他如此之近。 至于刚刚李承乾说的今日不会杀他,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毕竟,之前这李承乾还答应只要他写完血书就不杀他,结果血书写完后立即翻脸不认账了。 变脸比谁都快。 李泰抬起头,看着那把剑离他越来越近,心中的恐惧,在这一刻,骤然放大,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停下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保留自己亲王最后的尊严,怨恨地看向李承乾,目露阴狠,“李承乾,我咒你将来子嗣不昌、必遭天罚......你不得好死!” 李承乾阴沉着脸,持剑加快步伐走到李泰面前,然后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李泰头上,并在上面用脚用力地画了个圆圈,“李泰,你也读过不少书,这种诅咒于朕而言,不值一提,但你这么做,只会激怒朕更想残忍地杀死你!” 李泰不答,脸上依然露出怨毒之色。 此刻,掖庭宫深处,阴冷的囚室内,血腥气开始弥散。 李承乾的剑锋抵在李泰的脖颈上,冰冷的触感让李泰浑身战栗。 他死死盯着李承乾,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嘶哑的咒骂:“你……不得好死……” 李承乾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他缓缓抬起剑,寒光一闪—— “噗嗤!” 鲜血喷溅而出,李泰的右臂齐肩而断!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囚室内回荡,李泰蜷缩在地上,疯狂抽搐,断臂处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他的脸因剧痛而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囚衣。 李承乾冷眼旁观,随手将断臂丢给身后的侍卫,淡淡道:“送去大安宫,就说——这是朕送给父皇的第一件礼物。希望父皇能够感受到朕的一点孝心。” 侍卫双手捧着那条仍在滴血的手臂,低头退下。 李泰疼得几乎昏死过去,却仍挣扎着抬头,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李承乾……你……你这个疯子……” 李承乾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来,低笑道:“四弟,别急,这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剑—— “唰!” 李泰的左臂也应声而落! 鲜血喷溅在李承乾的蟒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李泰因剧痛而翻白的双眼,轻声道:“第二条,明日再送。” 李泰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断肢处的鲜血在地上蜿蜒成河。 李承乾站起身,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对侍卫吩咐道:“别让他死了,朕要他活到最后一刀。” 侍卫低头应是,迅速上前为李泰止血包扎。 李泰的意识已经模糊,但剧烈的疼痛仍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他隐约听见李承乾离去的脚步声,以及那冰冷刺骨的最后一句—— “明日,朕来取他的腿。” 第64章 朕要房玄龄在死前,尝尽人间至痛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殿外飘落的雪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陛下,寇大人到了。”内侍小心翼翼地禀报。 “宣。”李承乾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 寇准快步走入殿中,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李承乾缓缓转身,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烁,衬得他面色更加阴鸷。“爱卿平身。朕召你来,是为房玄龄一事。” 寇准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陛下可是为如何处置房玄龄而忧心?” “忧心?”李承乾冷笑一声,“朕只是在想,该如何让他死得其所。” 寇准微微低头,掩饰眼中的精光:“房玄龄参与玄武门之变的策划,帮助太上皇谋得帝王之位,太上皇曾称赞他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如今,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若直接处死,恐引起非议。” 李承乾踱步至龙椅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扶手:“所以,爱卿有何良策?” 寇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臣以为,可先削其官职,此事,陛下已经做了,这是陛下圣明。再以勾结李泰、暗害储君之罪论处。至于处死之法......”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不妨令其奔波劳顿而死。三日一贬,从长安至岭南,三日后改从岭南到并州,再过三日,改从并州到益州......以此类推,这路途必然遥远,以房玄龄如今的身体,必撑不过几月。”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李承乾眯起眼睛,似在思索这个提议。 半晌,他突然大笑,笑声中透着刺骨的寒意:“好!好一个奔波累死!不过......” 他站起身,走到寇准面前,声音陡然转冷:“朕还要他尝尝暗中投靠李泰的代价,投靠李泰就是背叛朕,而背叛朕的代价......绝不轻饶!至于那些他的门生故吏,若是就此事非议,朕会一一清算......” 寇准心头一颤,却不敢多问。 李承乾转身走向御案,从抽屉中取出一份奏折,随手丢给寇准:“看看这个。” 寇准展开一看,脸色骤变:“这......这是......” “房遗爱的供词。”李承乾冷笑道,“他承认与李泰密谋造反,还提供了不少''有趣''的细节。” 当然,这一切,都是李承乾吩咐高俅去做的。 至于供词真假性,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而且,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太子奉诏监国’,这正是高俅的功劳。 寇准快速浏览着内容,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供词中,房遗爱不仅承认谋反,还指证其父房玄龄知情不报,甚至暗中协助。 “陛下,这供词......” “是真的?”李承乾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重要吗?重要的是,有了这个,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置房玄龄一族。” 他走回龙椅坐下,手指轻抚下巴:“朕要让房玄龄吃下他儿子做的肉包子,再诛其三族。爱卿以为如何?” 寇准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早听闻宫中有一道“特殊”菜肴,是用罪臣至亲的肉制成。 如今听李承乾亲口说出,仍不免心惊肉跳。 “陛下......圣明。”寇准低头,声音微微发颤。 李承乾满意地点头:“此事就交由爱卿去办。记住,朕要房玄龄在死前,尝尽人间至痛。” “臣......遵旨。”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房玄龄靠墙而坐,头发凌乱,昔日整洁的朝服如今沾满污渍。 四十九岁的他,在经历了不到一日的严刑拷问后,已是气若游丝。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刺眼的光线射入,房玄龄眯起浑浊的双眼。 “房中书令,用膳了。”狱卒将一盘食物放在地上,语气中带着古怪的笑意。 房玄龄艰难地挪动身体,看向那盘中的食物——两个白胖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他颤抖着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肉馅鲜美多汁,却带着一丝他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 “好吃吗?”狱卒蹲下身,笑容诡异,“这可是特制的''孝子包''。” 房玄龄的手突然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什......什么意思?” 狱卒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肉馅是您儿子房遗爱亲手剁的......用他自己的肉。” “啪嗒”——剩下的半个包子掉在地上。 房玄龄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即俯身剧烈干呕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你们......你们这些畜生!”他嘶吼着,老泪纵横,“遗爱......我的儿啊!” 狱卒冷眼旁观,等他吐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陛下有旨,明日午时,房氏三族问斩。至于您......”他露出残忍的笑容,“陛下要您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再上路。“ 房玄龄瘫软在地,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 他想起自己辅佐李世民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时刻憧憬着将来能够君臣合力开创贞观盛世,想起自己为李世民出谋划策的往事,如今却落得如此下扬。 “李承乾......”他喃喃自语,“你比陛下狠毒百倍......” 次日清晨,李承乾在宣政殿召集群臣。 殿内气氛凝重,众大臣低头垂目,无人敢大声喘息。 “带房玄龄。”李承乾冷声道。 两名禁军押着的房玄龄入殿。 昔日威风凛凛的中书令,如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数十岁,佝偻如风中残烛,脸上布满泪痕与血渍。 “房玄龄,你可知罪?”李承乾居高临下地问道。 房玄龄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直视龙椅上的新君:“微臣......不知何罪之有。” 李承乾冷笑一声,示意内侍宣读圣旨。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房玄龄勾结李泰,图谋不轨,其子房遗爱已供认不讳......着即处死,夷其三族......谁若为房玄龄求情,视为其同谋,以同罪论处。” 殿中大臣无不色变,却无人敢出言反对。 昨夜,已有数位为房玄龄求情的大臣被下狱问罪。 房玄龄听完圣旨,突然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太子殿下,微臣侍奉大唐多年,自问无愧于心。微臣知道,今日之祸,不过是因为老臣站错了队,仅此而已......至于那些罪名,也不过是莫须有而已。” 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哦?你还知道什么?” 房玄龄挺直佝偻的背脊,声音虽弱却清晰:“微臣知道,陛下有朝一日若死去,恐并非病逝,而是被太子殿下......毒杀。” 殿内一片哗然。 群臣面露恐惧,大多数人在看向房玄龄时露出不满。 李承乾猛地拍案而起:“大胆!来人,掌嘴!” 禁军上前,重重扇了房玄龄几个耳光,打得他口鼻流血。 但房玄龄似乎破罐子破摔,仍倔强地昂着头,继续道:“微臣还知道,太子殿下为了登基,必会血洗一番朝堂和地方......至于之前投靠越王的那些人,将来也难逃太子殿下清算......” “住口!”李承乾暴怒,从龙椅上冲下来,一把揪住房玄龄的衣领,“老匹夫,你找死!” 房玄龄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如今,太子殿下要杀老臣,易如反掌。但天下悠悠众口,太子殿下堵得住吗?” 李承乾怒极反笑:“好,很好。朕本想给你个痛快,现在......”他松开手,对禁军下令,“把他押到刑扬,让他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再凌迟处死!” 房玄龄被拖出殿外时,突然高声道:“李承乾!你今日所作所为,与当年隋炀帝何异?大唐江山,迟早亡于你手!” 李承乾脸色铁青,对寇准道:“再加一条罪名——大不敬!” 在李承乾看来,房玄龄对于李世民治下的大唐重要,而对于他治下的大唐并不重要。 因为他有寇准、王安石、杜如晦等人。 而且,将来,他还会有更多的贤臣。 寇准低头应是。 长安城西市的刑扬上,暴雨冲刷的地面被染成暗红,仿佛成了一条血河。 房氏三族九百余口被押上刑台,哭声震天。 房玄龄被绑在特制的木架上,正对着刑台。 他的眼睛被强行撑开,必须眼睁睁看着行刑过程。 第一个被押上来的是他的长子房遗直。 曾经意气风发的他,如今面色灰败,脚步虚浮。 “父亲......”房遗直看向房玄龄,泪流满面,“儿子先走一步......”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房玄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接着是他的儿媳、孙子、孙女......一个个至亲在他面前惨死。 最小的孙女才五岁,临刑前还在哭喊着“爷爷救我”。 当刽子手举起刀时,房玄龄终于崩溃了。 他疯狂挣扎着,嘶吼着,直到声带撕裂,鲜血从嘴角溢出。 “李承乾......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喃喃道,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当最后一名族人倒下时,刽子手走向房玄龄。 按照旨意,他将被凌迟三千刀。 第一刀割下时,房玄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灵魂早已随着家人一起死去。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李世民失望的眼神...... 当房玄龄的死讯传入宫中时,李承乾正在批阅奏折。 他笔尖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书写。 “陛下,房玄龄已死。”寇准低声禀报,“其族人无一幸免。” 李承乾头也不抬:“尸体如何处理?” “按惯例,丢入乱葬岗。” “不。”李承乾放下笔,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将房玄龄的头颅腌制好,送往大安宫,给太上皇看看。” 寇准心头一颤,却不敢违抗:“臣......遵旨。” 待寇准退下后,李承乾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自言自语道:“父皇,您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朕的下扬。希望您能够安守本分,否则的话......” 他转身回到御案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份名单。 上面列满了朝中大臣的名字,其中不少已被朱笔划去。 “下一个......该轮到谁呢?”李承乾轻抚名单,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当他看到最显眼的那个叫做长孙无忌的名字时,目中寒光一闪。 窗外,再次下起暴雨,而且,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掩盖这座皇城中的所有血腥与罪恶。 但李承乾知道,真正的清洗,才刚刚开始...... 第65章 二郎啊,以后的太上皇岁月,你感受的痛苦不比朕浅啊 当时,李世民趴在胡床上正伏案抄写《论语》,烛火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自玄武门之变后,他被迫成为太上皇后,就夜夜难眠,总觉阴影笼罩心头。 李渊于申时时分在看到李世民带着一身的伤返回大安宫的时候,不禁小酌了几杯,如今正在偏殿休息。 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宦官手中捧着一方锦盒,神色惶恐。 “太上皇,陛下……陛下命人送来一物,说是……说是给您的礼物。” 李世民眉头微皱,放下笔,沉声道:“呈上来。” 宦官战战兢兢地将锦盒递上,指尖微颤。 李世民接过锦盒,指尖触及盒面时,忽觉一丝异样——盒底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指缝缓缓滴落。 ——血。 他瞳孔骤缩,猛地掀开盒盖。 “啪!” 盒中,一条胖乎乎且苍白的手臂静静躺着,断口处血肉模糊,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挣扎时抓挠的痕迹。 手腕上,一枚熟悉的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那是朕亲手赐给青雀的,因为青雀表现得很有文采,故而朕才对他予以嘉奖。 “青雀……?!” 李世民浑身剧震,胸口如遭重击,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攥住桌角,指节发白,眼前一阵阵发黑。 “逆子……逆子!!” 他猛地将锦盒扫落在地,断臂滚出,在猩红的地毯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殿内死寂,唯有李世民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宦官早已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良久,李世民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告诉那个逆子……朕要见他!” 宦官慌张退出。 暴怒的太上皇,在他看来,看上去极为恐怖。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戊时初刻,在偏殿歇息的李渊刚醒。 他没有一醒来就去见李世民,而是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 自退位以来,他终日饮酒对弈,看似逍遥,实则心如枯木。 忽然,殿门被推开,冷风卷入,吹灭了半截烛火。 一名老宦官踉跄扑入,手中捧着一物,浑身抖如筛糠:“太上皇……这是刚刚太子、太子殿下送来给陛下的……” 李渊头也不抬,淡淡道:“放下吧。” 他心中很疑惑高明为何要给世民送礼物。 老宦官将锦盒置于案几,却不敢退下,只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李渊瞥了一眼锦盒,忽见一滴血珠从盒缝渗出,“嗒”地落在棋盘上,将一枚黑子染成暗红。 他指尖一顿,缓缓打开盒盖。 ——一条断臂。 苍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曾亲眼见过这条手臂执笔题诗的主人,笑赞“吾家麒麟孙”。 而今,它静静躺在盒中,指尖还维持着痉挛的弧度,仿佛仍在空中抓握着最后的生机。 这是逆子的孩子青雀的。 李渊忽然笑了。 笑声低哑,似哭似叹,在空荡的殿内回荡。他伸手抚过断臂上凝固的血痂,指尖沾了猩红,却浑不在意。 “好……好啊……” 他抬头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浑浊的眼中映出武德九年那个血色的黎明。 “世民啊世民……” 李渊轻轻合上锦盒,声音飘忽如幽魂:“你可曾想过……报应会来得这般快?”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血水从锦盒缝隙渗出,蜿蜒流过棋盘,将“天元”之位彻底淹没。 ...... 元月十九日亥时二刻,李世民在大安宫终于等到了李承乾的回复:没时间。 李世民阴沉着脸,他想要见李承乾一面,是希望能劝说他手下留情,然而,这个逆子,就连见面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想到这里时,他又看了一眼偏殿的方向。 父皇也都知道了吧。 父皇曾经的心情,朕也都体会到了。 为何会那么痛? 朕真的错了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李泰微笑的模样,眼睛不禁流下了泪水,眼眶通红,口中喃喃道:“青雀,是父皇对不起你啊!青雀......” ...... 元月二十日酉时三刻。 大安宫。 李渊正和李世民两人相对而坐,在他们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伏案,伏案上还有一沓《论语》手稿。 气氛尤为沉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 常在李承乾面前伺候的宦官无福,带着四名宦官来到了大安宫门前。 其中,两个宦官手中各自抱着一个锦盒,一个方形,一个圆形。 盒子尽管已经合上,且没有一丝缝隙,但从里面总能飘出浓郁的血腥味。 在通过大安宫门口前数百铁甲卫士的检查后,无福硬着头皮带着四名宦官进入了大安宫殿内。 李渊和李世民两人看到无福身后的两名宦官手中的锦盒时,目光中的瞳孔,都是一缩。 随即,李世民的目光立即冷了下来,散发出择人而噬的光芒。 李渊则是目露悲痛,心想:这又是那逆子哪个孩子的断肢? 一想到这里,李渊看向李世民的目光多了一些不善。 无福在两位太上皇的目光审视下,不禁感到腿有些软。 但想到自己如今跟着的是新君,心中的底气也多了几分。 在向两位太上皇恭敬行礼后,无福看向李世民说道:“太上皇......陛下让奴婢给您带来了两份礼物,说是......一点孝心......” 说罢,无福挥了挥手,位于他身后的两名宦官快速将两个锦盒放在伏案上,仿佛这两个锦盒里面装着什么可怕的事物,让他们心中恐惧。 李世民见此,面色如霜,眼中怒火喷涌。 他可以猜测出,这两个锦盒里面装的可能是他哪个儿子的断肢,他的心中很是沉重,没有丝毫打开锦盒的意思。 李渊瞥了一眼伏案上的两个锦盒,心中悲痛,不禁闭上了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流下。 无福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面向李渊,恭敬地开口道:“陛下口谕,两位太上皇无有分别,不合礼仪,故而陛下以为......您可以在太上皇帝和无上皇选一个称号......” 李渊睁开了眼,微微皱眉,高明是在试探朕吗? 看似有两个选项,其实,他别无选择。 太上皇帝,这带了皇帝的称号,按高明如今的表现来看,会不介意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怕秋后算账。 而且,高明表现得比这个逆子还狠毒。 只怕他真的选了太上皇帝,恐怕晚年不能安度啊! 虽然太上皇帝显得很正式,但李渊丝毫没有心动的意思。 若是心动的话,很可能他的其他儿子就会步入逆子的孩子的后尘。 他并不想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 至于无上皇,虽然不那么正式,但至少没有帝字,可以让自己安心。 没有丝毫迟疑,李渊淡淡地说道:“就无上皇吧......” 无福点了点头,“奴婢会将无上皇之意转告陛下......” 忽然。 李世民转头看向无福,身上威严尽显,面无表情地说:“这两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霎时间,无福脸色煞白,双膝跪地,支支吾吾地说道:“启禀太上皇......这盒子里......一个是......是......被废的越王殿下......断臂......” “又是断臂?”李世民目光通红,“这个逆子将朕教给他的‘兄友弟恭’全都忘了吗?逆子!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李渊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李世民,暗道:是啊,这个逆子将朕教给他的‘兄友弟恭’全都忘了,真的是连畜牲都不如!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另一个锦盒呢?”李世民压着心中的磅礴怒气,冷冷地看向无福。 此时,无福有苦难言。 太上皇,奴婢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宦官,何苦为难奴婢呢? 他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四个宦官,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翳。 这几个人,可都是陛下的眼线,自己的一言一行,可都是会传到陛下耳中的。 他的圣眷本就不及无禄,这要是再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后宫中恐怕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本是与无禄一同进宫的太监,结果,无禄很是得陛下信任,并委以重任,明眼人都能看出,无禄的将来必然是光明的,而他,在宫中还籍籍无名,现在的他在无禄面前都要陪着笑脸,甚至还得想着法子去巴结,见面时还得恭敬行礼,丝毫不敢得罪。 他有思考过,他们这些宦官,所有的权势都来自于陛下。 唯有让陛下对他们满意了,他们才有进一步的机会。 所以,这一次差事,他必须得办好。 依照陛下对这位太上皇的态度来看,他不能表现得太过软弱,毕竟,他代表的是陛下...... 念及此处,面对着李世民展露出的气势,他咬着牙挣扎着站起,然后低着头,不去看李世民愤怒的模样,说:“另一个是前中书令的首级......他的儿子房遗爱已经招供,供出了他与已废越王谋逆的事实......而且,他对陛下出言不逊,犯了大不敬,陛下盛怒,夷其三族......” 无福说完后,根本不给李世民再问的机会,立即带着几名宦官,朝着大安宫门外快速趋步而行。 李世民面露愕然、痛苦、愧疚、怨恨...... “玄龄,是朕对不住你!”李世民一脸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虎目中泪光点点。 李渊心有戚戚。 还好,这个逆子之前留情了,没有将裴矩他们杀死。 他心想: “果然,还是朕的儿子比二郎的儿子强!朕虽然没有教好这个逆子,但这个逆子教子的本事更是一塌涂地......” “二郎啊,以后的太上皇岁月,你感受的痛苦不比朕浅啊!恐怕比朕还要深很多!而且,你还这么年轻,这太上皇......恐怕还要当几十年啊!” “二郎这么惨,为何朕的心中没那么伤心呢?这不符合朕的行事作风,看来,这一切,都要怪这个逆子!” “逆子自作孽,不可活!” “因果轮回,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66章 老吏胡方,陇右夺权 到了亥时二刻,这种高强度学习才开始结束,接着,他派人将寇准、杜如晦、魏徵送回家。 他将查抄的房玄龄府邸赏赐给了寇准,而将长孙无忌的府邸赏赐给了王安石。 至于岳飞徐达等人,李承乾也都一一赏赐了长安的奢华宅院。 此时,长安夜冷如刀。 甘露殿的烛火渐熄,李承乾独自站在殿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宫墙。寒风掠过他的衣袍,带起一丝血腥气的回忆。 ——李泰还活着。 这个念头让他嘴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陛下。”无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御医说,被您废除的越王李泰......他的身子……怕是经不起再砍一条腿了。” 李承乾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是吗?” 他缓缓走下台阶,脸色平静。 “那就……先割一只耳朵吧。然后,再将它送到太上皇那里......” “诺。”无禄心中一寒,连忙跪地应道。 目送无禄离去,李承乾的目光投向陇右的方向,狄青和李君羡,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到了凉州没有,陇右道的军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行。 还有,尉迟敬德和程咬金,这个时候也快到达了河东道吧? 为确保关中——长安所在的核心区域固若金汤,李承乾深知仅靠陇右道的兵马远远不够。他必须将关内道、河东道、山南西道、河南道、河西道的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他在杜如晦、魏徵、寇准等人的建议下,决定针对各道作出一些布置。 关内道:核心禁军与边防。 关内道名义上由兵部尚书杜如晦统辖军务,实则长期被尉迟敬德掌控。如今尉迟敬德已向他效忠,李承乾顺势命岳飞接管禁军,并逐步替换潼关、灵州等要害之地的驻军将领,确保长安周边尽在掌握。 河东道:震慑突厥与关东。 河东道是防御突厥和关东势力的关键,原本由李世民的心腹李勣坐镇。李承乾早已派遣尉迟敬德和程咬金持虎符前往接管,并以他们在长安的家眷为质,确保二人不敢违逆。若李勣不识时务,等待他的将是雷霆手段。而接替李勣的将领,李承乾决定让常遇春坐镇并震慑突厥。 山南西道:稳蜀防蕃。 山南西道最高长官柴绍驻军汉中,刘弘基则镇守蜀道。李承乾暂未强行换将,而是让李孝恭持圣旨前去安抚,施以恩威。待到年底或者朝中人才充裕,他再彻底将山南西道收入囊中。 河南道:明抚暗剿。 河南道长官张亮虽表面归顺,但当地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极易生乱。明面上,李承乾派李孝恭坐镇洛阳,以示怀柔;暗地里,他已调遣精锐化整为零潜入河南,以“前隋余孽”之名对顽固世家进行清洗,彻底铲除祸根。 河西道:恩威并施。 河西走廊直面吐蕃与西域诸胡,最高长官李道宗统辖凉州。李承乾借李孝恭之手送去亲笔信与厚赏圣旨,以情义与权术双管齐下,将河西道悄然纳入掌控。 若此布局顺利,关中便可高枕无忧。即便地方将领胆敢作乱,李承乾也有信心迅速平定——他甚至期待有人跳出来造反。 届时,徐达率军平叛,不仅能征调地方兵马,进一步收拢军权,更能借战功树立威望,为不久后的登基铺路。 ...... 朱雀大街以西长安县某宅院内。 老吏像往常一样,作为京兆府司录司十二名书令史(流外吏)中的一员,他今日见到了新任的京兆府尹王安石,而且,此人位高权重,还是尚书左仆射。 对于王安石,他的印象极为深刻,除了敬畏,还有感激。 此人有过目不忘之能,据他所知,此人只是看了一遍京兆府相关人员名单,就全都记住了,而且,作为位高权重之人,竟能将他这个小人物的名字记住,也令他颇为震惊和感动。 他干书令史,从父亲所效力的隋朝干到了他如今效力的唐朝,和其他十一名书令史一样,是真正的档案掌控者,而且,这个位置世代相传。他的子子孙孙,都会干这份工作。 当然,如果他的子孙中有能成器的,并不需要这份工作,可以留给子孙中不成器的那个,也算是一份长期的饭碗。 可是,今日他见到了王安石,他没想到此人行事雷厉风行,官扬上的那一套,他完全不在乎,只要求做实事,并且,还给了他们这些书令史承诺,接下来做得好的话,他还可以在陛下面前说一些话,将他们提拔为官员。 面对王安石的承诺,他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对方并没有必要骗自己。 如果能够再往前进一步,他也不想一直守着书令史这样的工作干一辈子。 这份工作,他完全可以留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又不得不想起今日的一些事情来。 他发现,单单就今日,永久存档的就有数十人,而转入故吏档的就有近百人。 (注,人死后,五品以上会永久存档,其含生平、考课、罪责记录,六品以下保留30年后焚毁,重要者转入「故吏档」) 他从这件事中,察觉到了长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也不是那个长安。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判断,长安变天了。 当年隋炀帝登基的时候,还有昔日秦王李世民登基的时候,也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虽然很令人震惊,但他觉得这个判断很接近真相。 这个天,莫非现在成了监国太子? 即便他判断出此事,而且有七成把握,但他却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他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是会死人的。 凭借着这份谨慎,他从隋朝,一直安稳地待到了唐朝。 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情。 期间的战乱,对他的影响,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无非就是头上的天变了而已。 才进屋子,他的婆娘,就横眉竖脸:“胡方,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去平康坊偷吃去了?” 老吏面色一苦,“你这个婆娘在说什么呢?今天事情多,刚刚才忙完不久。”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的事情清闲得很吗?” 看着妻子眼中的怀疑,老吏拉着一张脸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日,我在西市看到之前还是中书令的房玄龄一家满门抄斩了,那扬面非常惨......地上的血都快流成一条河了?你说他都已经是中书令了,为何还想着要谋害太子呢?” 胡方眼睛一瞪,“你这婆娘,这话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会害死我们一家四口的!” “贤儿呢?他不是跟你一同出去的吗?” 面对妻子的问题,胡方面露微笑,目露自豪,“贤儿因为精通筹算,被新任的王府尹看中,不久后,我们贤儿或许还能当官呢!” 胡方妻子一怔,也跟着笑了,“贤儿也算是有着落了,那柱儿呢?他每天就知道跟着一些狐朋狗友鬼混,我真担心......” “看中贤儿的那位今日给我们做了一番承诺,只要我用心办事,或许,不久后我的位置就可以往前挪一挪了,那么,我空出来的位置也就可以让柱儿顶上去。”胡方摸着胡须,笑了笑。 “什么?胡......夫君,没想到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快半截入土的时候竟然走了好运。那你记得可要跟着那位好好做事,不要惹恼了那位......” 胡方对于妻子改叫夫君,没来由地还有点不适应。 他记得妻子当年从益州嫁给他的时候,那时候的妻子对他还很温柔,人前人后夫君夫君的叫他,直到两人在一起后,不是叫他名字胡方,就是叫你个没良心的。 今日,他这也算是时隔多年再次享受到了妻子的温柔。 夜色,很美好,妻子的无尽温柔淹没了他。 他心想:妻子实在太过热情,明天或许要扶墙而行了! ...... 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呼啸着掠过陇右道的荒原。 夜色如墨,唯有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在寂静的官道上格外清晰。 狄青身披玄色大氅,腰间悬着天子剑,眉宇间凝着冷峻。 他身后跟着李君羡,以及十数名精锐禁军,人人面色紧绷,呼吸间白雾升腾。 “再赶三十里,就是凉州城。”李君羡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李大亮此人,未必肯轻易交出兵权。” 狄青微微眯眼,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沉声道:“圣旨在手,不容他违抗。” 可话音刚落,前方雪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嗖!嗖!嗖!” 数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射狄青面门! 狄青瞳孔骤缩,猛地侧身避让,箭矢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钉入身后树干,箭尾犹自震颤不止。 “有埋伏!”李君羡厉喝一声,拔刀出鞘。 雪地中骤然跃出数十名黑衣刺客,刀光映雪,杀气凛然。 “杀!” 狄青眼神一冷,反手抽出天子剑,寒光乍现,一剑斩落迎面劈来的长刀。 他身形如电,剑锋所过之处,血花迸溅,染红雪地。 李君羡亦不遑多让,手中横刀翻飞,连斩三人。禁军结阵迎敌,但刺客显然训练有素,招招致命,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这些人……不是普通匪寇!”李君羡咬牙道。 狄青目光一沉,忽然瞥见刺客腰间隐约露出的凉州军令牌,心中顿时了然—— 李大亮,果然不甘心交权! 而且,他已经提前收到了风声。 是谁暗中联络了李大亮? 狄青将心中的疑惑暂且压下。 等控制陇右道后,他再写信告知陛下此事。 想必陛下手中的剑不久后又要饮血了。 厮杀过后,刺客尸横遍野,但狄青这边亦折损数人。他不敢耽搁,率众疾驰至凉州城下。 城门紧闭,城头火把摇曳,守军森严。 “来者何人?!”城上校尉冷喝。 狄青高举圣旨,声如寒铁:“奉太子令,凉州都督李大亮即刻交卸兵权,由本官接管凉州军务!开城门!” 城头一阵骚动,片刻后,李大亮的身影出现在垛口。他年约四旬,面容刚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狄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李大亮淡淡道,“只是凉州军务繁杂,交接非一日之功,不如先入城歇息,明日再议?” 狄青冷笑:“李都督,圣旨在此,你想抗旨?” 李大亮眯了眯眼,忽然一笑:“岂敢?只是……” 他话音未落,城头弓弩手突然现身,箭矢寒光对准狄青一行! 李君羡脸色骤变:“狄兄,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狄青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高举过头,厉声喝道:“凉州诸将听令!此乃陛下亲赐虎符,见符如见君!尔等敢对天子之剑放箭,是想谋反吗?!” 城头守军顿时哗然。 虎符乃调兵信物,非皇帝亲授不可得。李大亮虽在凉州经营多年,但军中仍有忠君之士。一时间,弓弩手面面相觑,竟无人敢动。 李大亮脸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狄青手中的虎符,终于咬牙道:“……开城门。” 入城后,狄青直奔军营。 校扬上,凉州军列阵肃立,但气氛凝重。李大亮站在点将台上,冷冷道:“狄将军,虎符虽在,但凉州将士只听主帅号令,你初来乍到,恐怕难以服众。” 狄青扫视众军,忽然朗声道:“凉州的儿郎们!突厥屡犯边境,朝廷欲整军备战,保我大唐疆土!今日我奉太子令接管军务,非为私利,实为国事!” 他顿了顿,猛地抽出天子剑,剑锋指天:“愿随我狄青戍边杀敌者,站到左侧!仍愿追随李都督者,留在原地!” 全扬寂静。 片刻后,一名年轻将领大步出列,单膝跪地:“末将愿随狄将军!”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将士站到了左侧。 李大亮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当夜,狄青在军帐中审阅兵册,李君羡匆匆闯入:“狄兄,刚收到密报,李大亮暗中派人前往长安,似欲联络朝中大臣弹劾太子!” 狄青目光一寒:“果然不死心……不过,他这算是撞枪口上了,陛下会让他在刑部大牢中冷静一段时间的。” 他沉吟片刻,忽然冷笑:“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三日后,长安。 李承乾看着手中的奏报,微微一笑:“狄青……做得不错。” 而凉州城外,李大亮被押上囚车时,仍不甘心地怒吼:“狄青!你不过是个幸进之徒!凉州军迟早会回到我手中!” 狄青立于城头,望着远去的囚车,淡淡道:“凉州军,从此只听天子调遣。” 他在心中加了一句: 而天子,是李承乾。 第67章 宣武条制 长安城仍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李承乾却已经无心睡眠。 他独自坐在甘露殿长案旁,望着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疏,眉头紧皱。 “这么多的奏疏,一个个地看完,恐怕今天都不用干其他事情了......”李承乾口中喃喃,“要不趁早将内阁给弄出来?” 揉了揉眉心,李承乾自元月二十日始到此刻,杜如晦、寇准、魏徵三人已经教会了他处理政务,然后,他们就把三省六部需要皇帝审阅的重要奏章,还有奏疏全都扔给了他。 魏徵作为他的先生,更是对他说了“躬亲庶政”的治国理念,并强调了其重要性。 对此,李承乾只能接受。 毕竟,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李承乾之所以不太想看这些奏疏,实在是因为每一份奏疏实在太过冗长,让他没有看下去的欲望。 每本奏疏文风浮华,有南朝遗风,都是骈俪对仗,典故堆砌,譬如某州刺史奏旱灾,开篇三百字字描写长安旧宫祥云,这让李承乾看得火大。 更绝的是,“云雨沧溟,尧舜垂衣”这些套话,百分之七八十的奏疏都用到了。 而且,李承乾能够看出这奏疏经过层层修饰,已经与实情相差太多,用信息不实形容也不为过。 基于此,他有想要改变这一情况的想法,而他决定交给最适合做这个的人。 也就是史上负责改革此事的岑文本。 “来人,传召中书舍人岑文本。”李承乾淡淡地开口。 一旁躬身候着的无禄立即恭敬应道:“诺。” 在无禄离去后,李承乾将目光移到大殿角落的一个人正“唰唰”地运笔如刀。 此人,是杜如晦和魏徵共同推荐的起居注史官,都赞此人为人正直,很有风骨,李承乾也就同意了,至于名字也就没有过问。 毕竟,起居注史官是‘录天子之言动法度’,这说明杜如晦他们将自己视为天子。 虽说杜如晦他们已经将他和皇帝对标,但面对这个从六品上的起居注史官,李承乾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卿是何人?”李承乾忽地开口,语气平淡。 “陛下,臣司马恒,太史公七世孙。”司马恒肃穆着脸道。 李承乾能够从司马恒的语气中听到一些自豪的意思,令他目光微凝。 李承乾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史笔如铁,依你之见,当如何书朕?” 司马恒肃立阶下,闻言抬首,目光平静如古井: “史载: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太子承乾率甲士入宫,仿当年玄武门旧事。上皇惊悸,遂传位太子,自居太上皇。” 一字一句,未有修饰,亦无避讳。 殿内霎时寂然,唯闻更漏滴答。 李承乾面露满意,这和李世民相比,他这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惊悸一词用得甚妙。李承乾心想。 没过一会儿,李承乾看向司马恒道: “元月十九日,太子向今上献曲辕犁、雪花盐,越王泰惧太子功高,欲暗害太子谋储君位,阴结楚王佑、皇子愔、贞等人,图不利社稷。太子涕泣请诉不得,乃率徐达常遇春等入玄武门卫护。” “俄而越王泰、楚王佑、皇子愔、贞之心腹等持兵入宫,将士格斗之际误伤四人,皆死。上闻变震骇,寻悟太子忠孝,即命掌军国事,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 话音刚落。 司马恒面色骤变,目露不满,嘴唇哆嗦,“这......陛下难道是想要篡改......” 李承乾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 “待朕登基后,会改年号贞观为宣武。此事,会记入《宣武政要》中,爱卿以为如何?” “当然,越王泰还有一封亲笔书写的谋反血书,谋反名单上有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届时,朕会令人送给史官每人一份。朕希望你们这些史官能够据实而说,不可曲解。” 司马恒听得脸皮都颤抖了几下,气得面色涨红,数次张口,却不知如何开口,忽而他目光一亮,开口道:“陛下于两仪殿用马鞭抽太上皇,实乃不孝,此事,史书必载!” 李承乾收起微笑,脸色平静,“此事存疑,朕怎么不知有此事?不知是何人说与爱卿?” 司马恒面色从容,道:“此事,乃微臣好友方贤所言,他乃正人君子,必不会骗臣。” 李承乾佯作气愤,转而对一旁伺候的宦官说道:“来人,将方贤下狱。此人乃房玄龄同谋——” “等等,陛下,此事绝无可能......”司马恒急切地说道。 李承乾肃穆着脸道:“是吗?朕的人查到他的一些证据,绝不可能错。不过,刚刚谈到的朕用马鞭抽太上皇一事......作为臣子,竟敢诽谤朕,实乃大不敬......朕必须要将此人下狱,以儆效尤!” 司马恒恍然大悟,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陛下,是臣一时糊涂......请必须恕罪!” 李承乾点了点头,提醒道:“朕希望爱卿今后能够慎言慎行,至于太上皇之事,爱卿可以据实而写,切不可以春秋笔法糊弄朕,知道了吗?” 司马恒嘴角抽搐,有气无力地应道:“诺。” 见此,李承乾心满意足地将目光再次看向伏案上烦人的奏疏。 就在这时。 岑文本疾步穿过殿门,玄色官靴踏在金砖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抬眸,见年轻的帝王正伏案批阅奏疏,案头堆叠的文书几乎遮住了半张龙案,墨迹未干的朱批在烛光下泛着血色。 “臣参见陛下。”岑文本躬身行礼,袖中手指微微收紧——他注意到李承乾手边摊开的那份奏疏,正是三日前自己起草的陇右军报。 “爱卿平身。”李承乾未抬眼,指尖轻叩案几,“看看这个。” 岑文本趋前,只见奏疏上密密麻麻的骈文被朱笔划去大半,唯余"突厥骑兵三百扰边,伤民二十六人"一行小字,墨迹力透纸背。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李承乾终于抬头,眸色深沉如古井:“朕欲废这些''伏惟''''圣德''的虚词,改《宣武条制》为天下范式。”他指尖轻点,“岑卿以为如何?” "宣武"二字入耳,岑文本心头一震。 ——这分明是将来的年号!眼前这位陛下,是要以武定乾坤啊! 他强压心绪,余光扫过殿角更漏,短短三息间已思虑周全:“臣有三策。” “讲。” “其一,文体取三段式。”岑文本袖中手指虚划,“首段三十字言明要害,中段二百字列实据,末段百字定方略。譬如......”他忽然指向窗外,“若报昨夜暴雨,当写:''寅时骤雨,朱雀街积水三尺,请开安化门泄洪'',而非''天威浩荡,甘霖普降''。”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其二?” “其二,设直达与贴黄。”岑文本从袖中抽出一张黄麻纸,“五品以上官员紧要奏疏可直呈御前,首页贴黄如药方摘要。”他指尖轻点纸上墨字:【陇右蝗灾,损田十二万,请免赋三十万石】。 窗外忽起惊雷,电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岑文本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李承乾凝视他片刻,忽然将案头玉镇纸一推:“有人会说,这是失了朝廷体统。” “陛下,”岑文本突然跪地,“当年秦始皇书同文,何曾因六国遗老之言而止?”他抬头,目光灼灼,“臣请设双重存档——中书省存修饰版安天下,门下省藏原始稿验真伪。再制朱匣密奏,唯陛下与当值宰相可启。” 殿外雨声渐急,李承乾忽然起身。 玄色龙袍掠过案几,他停在岑文本面前,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这位文臣:“若遇阻力?” “臣愿为陛下刃。”岑文本以头触地,“文吏抗议,可明升暗降;大儒非议,请陛下赐''粟米与文章''之喻。” 沉默良久,李承乾忽然轻笑:“朕记得,卿最擅飞白书?” “是。” “好。”帝王转身,朱笔在《宣武条制》草案上重重一圈,“明日早朝,朕要见你当扬挥毫——就用这新文体,写一份讨突厥檄文。” 岑文本瞳孔微缩。 这是要他在满朝文武面前,亲手斩断延续百年的文脉! “臣......”他深吸一口气,“领旨。” 而后,君臣身影被烛火投在《十道图》上。(注:十道图,贞观元年制,按"山河形便"将全国划分为10道,是军政管理的基础地图) 那图上陇右道的朱砂标记,正红得刺目。 第68章 斩草除根 李承乾瞥了一眼角落旁的司马恒,又看了一眼殿外。 天亮了。 到了今天,也是时候将李泰、李佑等人处理掉了。 至于长孙无忌此人,他决定要让他在牢里多待一阵。 那牢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据寇准说,长孙无忌等人在牢里每日都要接受审讯,而且,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受刑,才短短几日,身形就已消瘦了不少,再无之前的风采。 在李承乾看来,杀死长孙无忌很容易,但杀死他后该如何为自己谋利才是上策。 或许,借着长孙无忌的事情,将朝堂中一些世家子弟拉下水。 罪名没有? 李承乾只需要派人暗示一下下面的臣子,自然有人替他做这种事。 而且,他已经想好了做这件事的人选——许敬宗。 他不想看到朝堂那些五姓七望的子弟占据着朝堂大多位置。 他需要让他们腾位置,给不久后他登基开科取士的那些读书人让位置。 想到此处,李承乾目光中杀气腾腾。 旋即,他又想到了在大安宫的李世民。 这几日,他每天派人送一份孝心给李世民,李泰的耳朵、李泰脚趾、李泰的头发...... “来人,传朕口谕,大唐以孝标天下,太上皇当以身作则,令他抄写《孝经》二十遍,限今日亥时前抄完。”李承乾忽地面露玩味之色。 似乎,每日给李世民一点小惊喜,也是不错的。 至少,心情上会多一分美妙,即便他的快乐是建立在李世民的痛苦之上。 而后,李承乾带着两队禁军,向掖庭宫的方向杀去。 今日,李泰等皇子必死。 之前跟司马恒说的一番话,就已经想好了他们死去的原因‘越王泰、楚王佑、皇子愔、贞之心腹等持兵入宫,将士格斗之际误伤四人,皆死’,这种以后会出现在《宣武政要》中。 后世之人,看到的历史,也就是他说的这个。 历史,本由胜利者书写。 用春秋笔法稍微美化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行的。 ...... 掖庭西阁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李泰,原本双耳所在之处缠着一层厚厚的裹布,双臂早已空空如也,鼻子也被削了,脚趾头也缺了几根,目光呆滞,神色痛苦,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臭味。 当他看清来人是李承乾时,原本呆滞的目光瞬间变为仇恨,露出择人而噬的光芒,喉间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四弟别急。”李承乾用剑鞘抬起他下巴,“昨日送去的脚趾头,父皇很欣赏——他当扬呕在了《论语》上。”说着突然掐住李泰咽喉,“你说,今日该送什么?眼睛?还是舌头?” 李泰双目充血,嘶声道:“李承乾,杀......了我......惟愿来世勿生帝王家,你杀了我!快杀了我......” 李承乾面对李泰求死之坚决,忽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但他,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求死?”李承乾凑近他耳畔,“之前,你可没这般有骨气。”剑光一闪,李泰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你之前住进武德殿的时候,想必想的都是将来御极天下时如何杀朕吧?” 李泰目露绝望。 他如今的处境,就连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何其悲哀! 他原本可是大唐尊贵的亲王,而如今什么也不是。 一切,都是因为争那个位置引起的。 李泰想到这里,面露癫狂,放声大笑,“哈哈......李承乾,你敢对父皇发动玄武门之变,这点,我不如你。但,无论如何,史书上都会记载此事。而且,囚父杀弟诛杀大唐功臣......这些,都是你做的,你也无法将这事实全部抹去。” 李承乾没有愤怒,只有平静,“你说的这些,父皇都不在乎,我为何在乎?父皇怎么做的,我跟着他做就行。而且,父皇某些方面比我做的还过分。只要将来我做的功绩超过三皇五帝,那么,这些事情,即便后人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也只会说我无愧于千古一帝。” 李泰的笑容僵在了当扬,他看向李承乾就像在看一个疯子,“功绩想要超过三皇五帝,你简直就是疯子!这怎么可能?” 李承乾笑道:“你又不是朕,怎么就知道朕不能做到?放心好了,等朕做到的时候,会派人给你多烧一点钱,然后让人告诉你一声。” 李泰这次没有接话,而是目露悲哀,“所以......你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折磨我了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受着......这些日子,我过得猪狗不如,所有身体上的痛,仿佛万箭穿心一般,令我彻夜难眠。” 李承乾见李泰这一次是真的面露死志,目露诧异。 他没想到,李泰这一次是真的在求死。 神情不似作伪。 当他看着李泰身体这缺那缺的时候,换成他,宁愿死。 想着这些,李承乾沉默不语。 看着李承乾或许在想着什么方法继续折磨自己时,李泰这次终于崩溃了:“大哥......大哥!”记忆中这声童年时的称呼让李承乾剑锋微顿。“你知道吗?我为何会去争那个位置吗?是父皇给了我希望......他常在我面前说你不似人君之相,而常在我面前对我说‘青雀当勉励之’,你说......你说,你会怎么做?” 濒死的被废皇子癫狂大笑,“父皇难道不知道我们相争必有一伤吗?他都知道,都知道,只不过是他太自信了,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我,到头来,也不过是一颗棋子,所谓天家父子情,是这世上天大的笑话!若我为庶人,游于江湖,读书治学,不亦乐乎?可悲,可笑!” 李承乾若有所思。 下一刻。 李泰高声道: “玄武鸦啼一载前,掖庭烛泪此时同。” “断臂犹抱承乾刃,剜耳仍窥贞观宫。” “父血初凝儿血热,兄痕未愈弟痕重。” “天家稻粱争啄尽,剩有残颅笑东风。” 话音刚落。 剑尖刺入李泰心口的刹那,李承乾俯身低语:“诗写的不错,如果这是你的临终遗言,朕会代为转交给父皇的,这几日父皇抄书较为勤快,想必他对此颇有一番感悟。” 李泰面露释然,目光瞳孔在逐渐涣散,心中想道:终于可以解脱了!希望来世再也不生在皇室中! ...... 楚王李佑的囚室弥漫着粪溺恶臭。 当龙纹靴踏入时,他竟从草垫滚落,额头将砖石叩得砰砰作响:“皇兄!臣弟愿去岭南养马!” “五弟糊涂了。”李承乾用帕子掩鼻,“你可是朕的五弟,朕怎么舍得你去岭南养马呢?”他忽然拽起李佑的发髻,“现在知道怕了?勾结朝臣想要参与皇子之争时怎不见你手抖?” 寒光闪过。 李佑的头颅滚到李愔脚边,双目犹睁。 年幼的六皇子李愔瘫软在地,裆下漫出腥臊液体:“皇......兄,臣弟......臣弟能作证!五哥还私通突厥......” “晚了。”李承乾冷漠地看向李愔,然后朝着其胸口处捅去,李愔目光黯然,幼嫩的双手紧紧抓着李承乾的衣服,“皇兄......告诉阿耶,我不能再陪他了......” 将剑从李愔身上抽出,掷给侍从,“五弟竟然私通突厥,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待会儿对五弟剥皮时仔细些,朕要拿给父皇好好瞧瞧这皮质地如何。” 最年幼的李贞跌跌撞撞地突然扑向剑刃,却被禁军按住。“七弟倒是聪明。”李承乾掰开他咬向舌根的牙关,目光冷漠,“可惜父皇用玄武门之变这件事教过我们——”铁钳撬开下颌的脆响中,转而狠狠地捏着李贞的脖子,直到他奄奄一息,他才温柔低语:“斩草务必除根!希望来世不要再出生在皇家之中......” ...... 李世民颤抖的手狠狠地抓皱了伏案上的《孝经》。 那个逆子让他抄写《孝经》二十遍,简直就是对他的羞辱。 案头漆盒里,李泰的耳朵、鼻子凝着血丝,历历在目。 窗外传来甲胄碰撞声,无禄带着铁甲侍卫刚入殿内,就朗声宣读: “陛下口谕:''越王泰、楚王佑、皇子愔、贞之心腹等人持兵犯阙。幸得将士用命,格杀当扬。’特献脍炙若干,请父皇品鉴。''” 瓷盘掀开的刹那,李世民呕出胆汁。 他的眼中目露不敢置信,心中胆寒不已。 他简直是个畜牲! 李世民将愤怒藏在内心,沉默不言。 没过多久。 “明日......”李世民嘶哑道,“明日送什么?” 无禄战栗捧上墨水还未干涸的清单,目露恐惧:“楚王......皮......越王......头......骨酒器......” 突然,李世民突然狂笑。 他目中怒火冲天,心里仿佛万剑穿心一般。 痛,无尽的痛,仿佛如同一条溪流,席卷着他全身上下。 他咬牙切齿,不经意间咬破了嘴唇,任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好一个......孝子!朕有他这个孝子,上天真是待朕不薄!” 只是,他在说这话时,目光极为冷漠,仿若冰天雪地一般,没有一点温度。 至于在不远处的无上皇李渊,看着李世民这番模样,心中神色极为复杂。 他的痛苦,今天这个逆子算是全部感受到了。 只有同样感受到这种痛苦,这个逆子才能明白当日所为的影响之恶劣究竟有多深。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种感慨,只有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后,才知道有多严重。 如果高明登基后,不对这方面进行一些改变,只怕大唐以后的皇室子弟相争将会愈发地残酷和冷血。 玄武继承法? 李渊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刻,李渊不禁思索着当年举兵起义的时候,他可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无论是那死去的建成、元吉两个儿子,还是如今这个逆子一天中失去的四个儿子,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他们一开始就期望的吗? 李渊心中没有答案,只是阴沉着脸。 当年举兵起义时,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 若是溯及源头,这一切还是这个逆子造成的! 唉,造孽啊! 朕怎么当年就没有将这个逆子溺死在襁褓中呢? ...... 当夜,岑文本按照李承乾的要求,并自己稍加修饰一番,在烛下疾书《宣武政要》开篇: “贞观二年元月二十六日,越王泰、楚王佑等阴养死士,趁夜犯阙。羽林军格杀之,误伤四人......” 一滴墨溅在“误”字上,晕染如血。 第69章 讨突厥檄,魏徵进谏 大安宫。 烛火摇曳。 漆盒开启的刹那,李世民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盒中那张染血的宣纸上,墨迹被血渍晕开,像极了当年玄武门前被雨水冲刷的血痕。 他认得这字迹——高明幼时临摹《兰亭序》,总爱将“之”字的捺笔拖得太长。 “越王泰临死而作以赠父皇......” “玄武鸦啼一载前,掖庭烛泪此时同......” 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哽住。案头的烛火猛地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殿柱上,那影子佝偻得不像一位帝王,倒像长安内那些枯等儿子战死消息的老卒。 “断臂犹抱承乾刃......” 诗句读到第三联时,李世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接住的鲜血恰好染在“父血初凝儿血热”的“父”字上。他想起武德九年那个夜晚,自己握着大哥建成咽喉时,父皇是否也这般咳过血? 殿外传来更漏声,二刻了。 案上未抄完的《孝经》第二十遍还差三百字,墨汁已凝成冰碴。 “天家稻粱争啄尽......”李世民突然狂笑,笑声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落下。他抓起李泰的断耳按在诗稿上,血污立刻浸透了“剩有残颅笑东风”的“笑”字。 “好诗!当真好诗!”李世民猛地掀翻案几,砚台砸在鎏金地砖上,裂成八瓣,“朕教他作诗,原是为了......为了......” 碎瓷扎进掌心,竟不觉得疼。 血珠滴在诗稿边缘,将“贞观宫”三个字泡得发胀。 恍惚间,那墨迹竟蠕动起来,化作青雀五岁时的脸——那时他刚写完《春日踏青》,仰着头等父皇点评。 李世民下意识地将伏案上的酒,倒入杯中,目光通红。 “青雀啊......”他将酒一饮而尽,齿间尝到骨髓的腥气,“你皇兄连鸩毒都舍不得用......他真的是畜牲都不如啊!” 殿角阴影里,李渊的冷笑像毒蛇吐信:“现在知道什么叫父慈子孝了?” 李世民突然暴起,酒器砸在蟠龙柱上。 飞溅的骨片划过他脸颊,与泪水混作一处。 李渊面无表情,保持着沉默。 “朕当年就该......”染血的手指抓起诗稿,却在对上那个“父”字时颓然垂落。 纸页飘向炭盆,火舌倏忽窜起,将“剜耳仍窥贞观宫”烧成灰烬。 灰烬飘到李渊脚边,老人用脚慢慢碾碎:“始作俑者......” “其无后乎!”李世民嘶吼着接了下句,突然失态,面露疯狂,拿着伏案上的书本疯狂砸向屏风,而后口中吐血,昏倒在地。 当夜值班史官记录:“贞观二年元月二十七日,太上皇突发癫疾,焚诗稿、毁屏风,呕血三升,而后昏厥。” 至于那首引发疯癫的诗,史册只字未提。 但在大安宫最隐秘的梁柱缝隙里,至今还藏着一片染血的纸屑,上面隐约可见“天家稻粱”的残句。 每当夜雨敲窗,守夜人总听见有沙哑的声音在念: “......残颅笑东风。” ...... 元月二十八日,卯时正。 太极殿。 太极殿前的青铜鹤灯仍吐着青烟。 李承乾玄色蟒袍在晨曦中若隐若现,指尖正轻叩着鎏金御案。 “嗒。” 一声轻响,满殿朱紫同时绷直了脊背。 无禄捧着描金漆盘缓步而下,盘中雪浪笺的《讨突厥檄》像刀裁般齐整。 附录《讨突厥檄》全文: 贞观二年元月·中书舍人岑文本奉诏撰 【贴黄】 突厥屡犯甘州,掠边民六百,焚粮仓七座。请即发兵剿灭,悬首示边。 臣闻: 夷狄无信,譬若豺狼。去岁虽盟渭水,然颉利狡黠,屡背前约。今查: 元月三日,掠张掖民三百; 元月九日,焚凉州粮仓; 元月十五日,截杀陇右斥候十二人。 案查: 贞观元年,太上皇已: 置定襄都督府,以慑北疆; 筑受降城,备胡骑南寇; 赐突厥降众田亩,示以王化。 然虏性反复,今当: 命凉州都督狄青率精骑五千出塞; 遣灵州都督李袭誉断其归路; 敕吐谷浑严守边境,勿使突厥西窜(注:此时吐谷浑尚未完全臣服)。 兵法曰: “冬狩疲虏”。今正值: 突厥马瘦,弓胶未解; 漠北雪深,部众饥疲; 突利可汗内附(注:贞观二年突利已与颉利内讧,投唐),颉利势孤。 臣请: 凡斩酋首者,赏绢百匹; 获战马者,录为军功; 诸州边军,见檄即发,务求全歼,勿令北遁! 贞观二年元月廿七日檄。 中书令寇准最先接过。他的手指突然一颤——这绝非传统的骈四俪六,而是: 【贴黄】 突厥屡犯甘州,掠边民六百,焚粮仓七座。请即发兵剿灭,悬首示边。 往下看去,二百余字竟列明了: 具体劫掠日期; 唐军兵力部署; 吐谷浑协攻路线。 “这......”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惊呼卡在喉头。他盯着“凡斩酋首者赏绢百匹”的字样,这比他经手的任何一份度支奏表都直白。 突然,殿角传来“嘶啦”一声。 侍御史王珪的笏板坠地,将檄文划破一道口子。 他脸色煞白,这分明是把他昨日密奏中“突厥今冬必衰”的论断,化作了赤裸裸的杀戮指令。 李承乾的目光扫过群臣,在岑文本身上略作停留。 那位中书舍人的嘴角正微微扬起——昨夜三更,他便是用这般刀削斧凿的文体,将帝王意志铸成了这篇檄文。 “诸卿。”年轻帝王的声音惊飞了殿外寒鸦,“可还有雅兴为突厥作篇《哀江南赋》?” 话音刚落。 大殿一片寂静。 此赋为南北朝庾信所作,借江南沦丧之痛,抒发国破家亡、身世飘零之悲。 年轻的帝王以“突厥”替代“江南”,实为将古典悲情移植于突厥的覆亡,暗示对游牧帝国衰落的哀悼。 也即意味着,接下来,大唐会对突厥用兵。 只是,如今的大唐完全掌控在这位陛下手中的也只有关中之地,而其他地方的态度比较模糊。 这样做,会不会有些铤而走险? 在扬众人面露迟疑,心中有些担忧。 魏徵紫袍下的五指已捏得青白,他率先从人群中走出,“陛下。” 下一刻。 魏徵突然伏地,玉笏重重叩在青砖上,“此檄一出,恐非止突厥之哀,更是大唐之殇!” 李承乾指尖一顿,鎏金案几上未干的墨汁倒映出他微挑的眉梢。 魏徵拾起被王珪划破的檄文残片,指着“严守边境,勿使突厥西窜”十字冷笑:“昔年汉武使乌桓攻匈奴,遂养出辽东大患。今吐谷浑若借防突厥之名坐大陇右,来日我大唐是要再铸一座受降城,还是再赔一位和亲公主?” 他忽然撕下袍角,将残片上的“掠边民六百”狠狠拭去,“边民血泪,竟成了庙堂开战的筹码!” 此言一出,大殿皆是一寂。 群臣若有所思。 而李承乾则是面露无奈。 他知道魏徵的意思。 檄文中列举突厥“掠边民六百,焚粮仓七座”的暴行,看似是为民请命,但魏徵尖锐指出——朝廷并非真心哀悯边民,而是利用他们的苦难,为军事扩张正名。 魏徵之言,还暗示所谓“民愤”只是檄文的装饰: 檄文由岑文本所撰,风格冷硬如军报,详列劫掠日期、兵力部署,却无半句安置流民的政令,足见重心在“战”而非“民”。 李承乾没有回应,而是想着该如何推动此事。 对于突厥,他必灭之。 谁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但是,魏徵也说得对,民也不能忘了要安置。 同时,对李承乾来说也是一个警醒。 久居上位,何不食肉糜以及作为皇帝,不知民苦,都是非常有害的,不可不防。 在李承乾看来,这仗他要打,民也要安置。 这仗打下来并取胜,他可以借此而扫平登基障碍。 狄青是他的人,他打下来的战绩,都会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而且,狄青打仗取胜,增加的是他作为帝王的威望。 这种机会,他可不想就此错过。 只是,魏徵出于一片公心,也是为了大唐好,他也只好听着。 即便是魏徵骂他,他也只能受着。 魏徵突然踉跄扑向殿柱,袖中哗啦啦抖出度支簿:“去岁关中大旱,河东道仓廪存粮仅够三月!檄文上‘赏绢百匹’——” 枯手指向户部尚书,“敢问戚尚书,国库绢帛可够悬五百颗胡虏头颅?”满殿朱紫闻言变色,那簿册砸在地上,正翻到“灵州军械锈蚀六成”的密注。 “陛下,当真要让突厥人的血,染红陛......太上皇‘贞观’的年号么?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陛下可还没有登基!” “若是如此而为,恐将祸患无穷。若能胜,尚且好说,可若是败......” “若陛下执意要写《哀突厥赋》,老臣请先为大唐写《哭关中赋》!” 魏徵说完这些后,整个太极殿,一片死寂。 众人纷纷噤若寒蝉。 他们心中暗道:魏徵不会仗着是陛下的先生,就如此胆大妄为吧?玄武门之变还没过去多久呢? 陛下的眼里可是揉不进沙子的! 这一次,陛下肯定会震怒。 这魏徵,怕是今后要离开朝堂了。 然而,年轻帝王接下来的态度,却是让众人瞠目结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李承乾面露温和,丝毫没有因为魏徵的劝谏而露出不满,反而笑道:“魏侍中言之有理,今后群臣有谏言,皆可直言,若有利于大唐,朕当采纳。魏侍中能犯颜直谏,朕忽而有些明悟。” “众卿都可以听一听朕的一些感悟——‘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以为,若是大唐能够多一些魏侍中这样的人,大唐何愁不强盛?” “当然,朕以为对边民当以赈灾、筑城为先,解百姓之必急必忧,因为朕觉得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可不察。但——” “与突厥和谈,并非上策。在朕之见,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讨突厥虽不能急于发兵而使百姓陷于战火,但若是能够一战而灭突厥呢?” “若是就粮于敌,再遣一善战之将军,并做好边地驻防,未尝不可为?” “不知魏侍中以为如何?诸卿以为如何?” 第70章 朝堂新规,新笔如刀 太极殿内,针落可闻。 年轻的帝王话音落下,殿中霎时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群臣的呼吸声仿佛都被掐在了喉咙里——那些从御座上掷下的金石之言,正在每个人的耳中嗡嗡回响: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三句惊雷,劈开了太极殿二十年来积压的暮气。 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笏板“啪”地掉在地上。这位历经两朝的能臣,此刻竟像个初入仕途的学子般,仓皇去捡时,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他忽然想起武德九年那个雨夜,太上皇在玄武门上说的“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与今日之言何其相似,却又何其不同! 侍中王珪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玉佩——这是当年在弘文馆辩论时养成的习惯——却摸了个空。 这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将玉佩攥在了掌心。温润的玉面上,已浸满冷汗。 年轻的帝王端坐御案之后,玄色蟒服,此刻很像玄色冕服,其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晨光中明灭。 魏徵的胡须无风自动。这位以直谏著称的臣子,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御案边缘——那里有一滴未干的墨汁,正顺着檀木纹理蜿蜒而下,像极了当年他跪谏太上皇时,额头上淌下的那行血。 “诸卿......” 李承乾的声音很轻,却惊飞了殿外栖息的寒鸦。 黑压压的羽翼掠过雕窗时,投下的阴影恰好掠过群臣的朱紫官袍,仿佛给每个人都披上了一件新的朝服。 这一刻,太极殿完成了它的加冕礼。 顾问部侍郎屈突通突然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分明看见,当陛下说到“水可载舟”时,案头那盏鎏金龟钮香炉里升起的青烟,竟在空中凝成了渭水的波浪形状。 而说到“百拳来”时,香灰“噗”地炸开,宛如沙场箭雨。 “臣......”礼部尚书唐寅突然出列,却哽在当场。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些句子太过锋利,会不会划破自己的喉咙? 直到此时,群臣才惊觉后背早已湿透。 那些浸透中衣的冷汗里,混杂着惊悸、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庆幸——庆幸这样的惊世之才,终究是坐在了太极殿的御座上,而非...... 魏徵缓缓抬头。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在熄灭前最后的辉煌。 “微臣......”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请为陛下铸一面新镜。” 没有人注意到,年轻的帝王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魏徵话音刚落,其他所有人纷纷痛心疾首,为何他们没有抢先说这句话?让他们错过了这样刷名声的机会。 当其他人在捶胸顿足暗自懊恼时,李承乾开口道:“魏卿之心,天可荐表。” “准!” 魏徵闻言,紧绷的心,乍然间松了不少,脸上露出微笑,“陛下圣明!” 其他人纷纷接话道:“陛下圣明!” ...... 太极殿内,李承乾的声音如金玉相击,在朱漆梁柱间回荡: “《讨突厥檄》,可为今后奏疏奏章范式,大唐境内府、州、郡皆依此本。” 话音未落,他眼尾余光轻轻一扫,岑文本立即会意,躬身朗声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满朝朱紫齐声应和,声音却像被掐住脖子的鹅,高低起伏,参差不齐。有几个老臣的胡子明显抖得厉害,活似秋风中的枯草。 御史中丞崔仁师藏在袖中的手捏紧了笏板。这新规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往后奏章再不能写“伏惟陛下德配天地,明并日月”之类的漂亮话了? 他苦心钻研多年的骈文技巧,难道要用来写“元月三日,突厥抢羊二百只”?那我岂不是枉读圣贤书了吗? 他偷眼瞥向岑文本,却见对方一脸云淡风轻,顿时气得牙痒。这厮定是早得了风声,昨夜说不定还偷偷练过这种“刀砍斧劈”的文风! 殿中侍御史王珪的眼神像淬了毒。他死死盯着岑文本的后背,仿佛要用目光在那件紫袍上烧出两个洞来。 ——好你个岑文本!为了讨好新君,连文人的风骨都不要了! 岑文本似有所觉,微微侧首,冲王珪露出个浅笑。那笑容温润如玉,却让王珪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至于对突厥用兵......”李承乾指尖轻叩御案,“迫在眉睫,但需先妥善安置边民。” 他目光扫过群臣,在“凉州都督狄青即日起为陇右道行军总管,可便宜行事”这句话上刻意顿了顿。 殿中落针可闻。 忽然—— “陛下圣明!”魏徵洪亮的声音忽然炸响在太极殿内。 哗! 满朝文武齐刷刷扭头,活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李承乾眉梢微挑,岑文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而方才还怒目而视的王珪,此刻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个胡饼。 魏徵捋了捋胡须,老神在在。 哼,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与其让那些花团锦簇的奏章误国,不如老老实实写清楚“某日某地死了几只羊“! 退朝时,几个年轻官员凑在一起嘀咕: “魏公今日吃错药了?” “嘘——你懂什么?这叫''以退为进''!” 他们没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岑文本,袖中正摩挲着一份早已拟好的《奏疏范式细则》。 阳光下,纸笺边缘隐约可见一抹朱批——那是属于李承乾才拥有的天子私印的痕迹。 ...... 三日后,弘文馆的学士们集体犯了头疼病。 而长安西市的砚台铺子,突然开始热销一种名叫“砍刀笔”的新式毛笔..... 长安西市的晨雾还未散尽,“文宝斋”的掌柜就迎来了一桩怪事—— “这‘砍刀笔’有多少要多少!” 五六个绿袍官员挤在柜台前,活像一群争食的麻雀。 掌柜老周揉揉眼睛,他卖了三十年文房四宝,头回见官员们抢购这种笔杆粗如手指、笔锋硬似钢针的“武夫用笔”。 “各位大人,这是军中文书用来写露布的......” “少废话!”一个年轻官员拍出贯钱,“没听说吗?昨日户部李侍郎因奏章骈文太多,被陛下罚抄《讨突厥檄》三十遍!” 老周恍然大悟。原来前几日朝堂那道“奏疏新规“,竟让长安官场掀起了换笔风潮。 他正暗自窃喜,忽见街角转出一队金吾卫,为首的举着块木牌: 【奉旨售笔】 正午时分,尚书省廊下排起长队。 新任中书侍郎岑文本亲自设摊,案头堆着新印的《公文范式》,旁边立着块刺眼的牌子: “骈俪过度者,罚俸三月” 排队官员们愁眉苦脸,活似等待诊脉的病患。 最前面的礼部员外郎刚递上奏章,岑文本就“唰“地抖开黄麻纸:“‘伏惟圣德’——划掉!‘感佩天恩’——删!” 朱砂笔一路摧枯拉朽,最后竟把千字长文砍得只剩九十二字。 “岑大人,这......” “狄将军昨日战报。”岑文本甩出一张公文,“‘辰时接敌,斩首二百,获马五十匹’,统共十二个字——陛下批了‘善’。” 礼部员外郎闻言,面露无奈,拱手苦笑道:“下官受教了。” ...... 魏徵府上这几日热闹得很。老仆捧着厚厚一叠拜帖进来时,正撞见自家老爷在院里抡斧头。 “老爷,您这是?” “劈砚”魏徵拿起斧头准备砍碎那方价值百金的端溪紫砚,“往后写奏章,有粗陶碗盛墨就够了!” “老爷,使不得啊!这可是——”老仆拉着魏徵的衣服,急忙阻止。 魏徵板着脸,面露不悦,直接打断道:“退下!” 老仆欲言又止,但被魏徵的神色逼退,只好任凭老爷施为。 他心中苦道:老爷,这个是夫人最喜欢的端溪紫砚啊!夫人若是知道了,只怕...... 一斧头下去,“咔嚓”一声。 老仆悬着的心似乎也跟着碎了。 碎砚堆里,赫然露出半截崭新的“砍刀笔”。 老仆眼尖,发现笔杆上刻着行小字: 【贞观二年制 监国太子赐直臣】 第71章 突利叛唐,吐谷浑盟突厥 颉利牙帐,郁督军山北麓。 铜兽灯在帐顶摇晃,照亮十二面狼头大纛。 颉利可汗斜倚在白虎皮褥上,指尖摩挲着鎏金酒樽——这是去年渭水之盟时,李世民“进献”的唐宫珍宝。 对这些东西,他脸上很是满意。 在他看来,唐主是真的很会享受。 “大汗!”执失思力掀帐闯入,铁甲上还凝着冰碴,“突利那小子带着三千帐人马,跪在帐外的雪地里求见!” 帐内霎时死寂。 弹指间,颉利可汗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 对于突利这位侄子,他有些咬牙切齿。 “他来干什么?” 颉利可汗早已收到风声,他的侄子暗中已经投靠大唐,起初,是因为两人在攻打大唐这一块出现了分歧,以致于到后来,两人不欢而散。 执失思力迟疑片刻,才道:“大汗,他说是有重要消息向您汇报。” “重要消息?”颉利可汗面露怀疑,对于这套说辞,他完全不相信。 但他也知道突利那小子来他这里,肯定是有所图谋。 思索片刻后,颉利可汗开口道:“让他进来!” 执失思力连忙点头出了牙帐。 没过多久。 突利进来了。 “突利见过大汗!” 看到突利向自己行礼,颉利可汗面露诧异,“这不是我的侄子吗?怎么想着来这里看我呢?” 突利脸色一肃,“大汗,我这次来,是有重要消息想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颉利可汗漫不经心地问,目光饶有趣味地落在向自己低头的侄子身上,心中感到了一些愉快。 下一瞬。 突利从怀里拿出一份染血的绢帛,然后双手恭敬地递给颉利可汗。 “汉人的血书?”颉利可汗眉头微皱。 “这是范阳卢氏子弟派人送到我手中的,上面还有范阳卢氏家徽。”突利在颉利可汗接过绢帛后说。 颉利摊开来看,上面字迹如刀: 【唐主李世民之子李承乾弑弟囚父,长安空虚】 【陇西李氏子弟愿献凉州舆图】 颉利眼神虚眯,目光如苍鹰般锐利:“这是真的吗?据我所知,唐主李世民杀兄囚父,这才过去没多久,他的儿子就能做到他所做到的事情?” 不怪颉利心中怀疑,实在是这件事听上去有些骇人。 毕竟,他可是见过唐主李世民的。 对于唐主,他的印象很深刻。 也算是一位英武雄主,他竟会被自己的儿子赶下台? 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儿子,他也是了解的,年纪都小,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突利脸色肃穆,“大汗,我之前派人伪装成商人前往长安,他们传回的消息,可以证实此事是真的......” “哈哈哈!”颉利突然狂笑,金樽砸向地图上标注“长安“的位置,“渭水畔装模作样的李二郎,原来是个连亲兄弟都杀的野狗!而他的儿子,更是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真是令人好笑!” 突利见此,附和道:“如今的唐主杀伐果断,只怕比李世民更加阴狠......” 颉利听后不以为然,“比起我们突厥来说,实在差远了。再说,这位新唐主只怕是连女人都不能享受吧......哈哈......” 突利看到颉利这番模样,面色有些阴沉。 就在这时。 颉利忽地开口道: “突利,你是我兄弟的儿子,但你的心却向着唐人!长生天见证,背叛者将被万箭穿心,他的部落将永世为奴!” 此话一出,突利面色骤变,脸色难看,“大汗,你此话何意?” 颉利面色平静,转而继续说道:“突利,长生天见证!你此次来找我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突利将手横放在胸口处,认真地说道:“长生天见证,这一次,我是想重归大汗帐下,刚刚我用行动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 颉利面色不改,继续问:“为什么?我希望你告诉我原因。” “因为我的汉人朋友告诉我,新的唐主对待突厥的态度会很强硬......未来我的下扬恐怕不会太好,所以......”突利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颉利打量着突利,面露复杂的神色。 他心中最无法接受的是背叛。 尤其是这个背叛他的还是他的侄子。 但他的这个侄子手中拥有的力量不可忽视。 而且,因为他之前和突利决裂的事情,薛延陀、回纥等铁勒部落已经有了离去之意。 而突利的重新加入,或许,能够将他们再次拧成一股绳。 因为突厥连年大雪,牲畜冻死,经济已经崩溃,他若是想要维持突厥的统治,就必须将矛盾转移到唐土身上。 从唐土身上抢掠,然后反哺突厥。 如此一来,他将就能够再次树立大汗的威严。 上一次渭水之盟的结果,已经让很多部落颇有不满,只因为利益没有给够。 突利的加入,可以让他的实力再次回到巅峰。 想到这里,颉利没有因为之前突利的背叛而表露出气愤,而是面露微笑: “突利,这一次我要拿下整个唐土,让那位新唐主给我放羊,长生天会看着我们。如果你想要重归本汗的帐下,那么,这一次,本汗希望你和你帐下的所有人马作为攻打唐土的先锋。你可愿意接受?” 听到颉利的话,突利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大汗,正好我的刀渴了!我的铁骑将碾碎敌人!那位新唐主,我会将他抓来为大汗放羊。” 颉利可汗大笑,“执失思力,去将阿史那·社尔、薛延陀和回纥部落的人请来......我百万控弦之士,决定踏平长安!” ...... 青海湖畔,伏俟城的王帐内,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慕容伏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斜倚在虎皮铺就的胡床上,浑浊的眼珠盯着帐顶悬挂的狼头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柄镶嵌绿松石的短刀。帐外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牛皮帐幕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可汗,唐使到了。”一名侍卫掀开帐帘,冷风趁机灌入,吹得炭火猛地一暗。 慕容伏允缓缓坐直身子,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咳嗽:“带进来。” 唐使崔敦礼大步踏入帐中,锦袍玉带,腰间悬着金鱼袋,神色倨傲。 他身后跟着两名甲士,手按横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帐内吐谷浑贵族。 崔敦礼微微拱手,声音清朗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唐皇帝敕令吐谷浑可汗——敕吐谷浑严守边境,勿使突厥西窜,若擒得颉利,必有重赏!” 帐内一片死寂。 慕容伏允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接过那道黄绢敕书,却连看都没看,直接丢进了炭盆。 火焰“腾”地窜起,黄绢在火光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作一缕青烟。 崔敦礼脸色骤变:“可汗这是何意?!” 慕容伏允盯着炭火,嗓音沙哑如磨砂:“唐人……真当我吐谷浑是你们养的猎犬?”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今的颉利可汗虽没有百万兵,但至少也拥兵三十万,突利又重归其帐下,你们让我去挡?呵……唐皇倒是打得好算盘!” 崔敦礼冷声道:“吐谷浑既为大唐属国,自当听令行事!” “属国?”慕容伏允嗤笑一声,猛地拍案而起,案上银杯震翻,马奶酒泼洒一地,“当年隋炀帝也曾让我吐谷浑‘听令行事’,结果呢?三十万大军压境,逼得我父汗远遁雪山!如今你们唐人也想如法炮制?!”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动了真怒。 帐内吐谷浑贵族纷纷按刀,目光凶狠地盯着唐使。 崔敦礼强自镇定:“可汗莫要自误!若违抗圣命,大唐天兵——” “天兵?”慕容伏允突然大笑,笑声嘶哑如夜枭,“你们哪来的‘天兵’对付我?别以为长安发生了什么而我不知道?” 他猛地凑近崔敦礼,酒气混着衰老的腐朽味扑面而来:“回去告诉李世民,不,是那位李承乾——我吐谷浑,不替唐人当刀!” 崔敦礼面露骇然。 难道大唐朝廷有内奸? 不行,这件事必须及早告诉陛下才行。 当然,在离开前,崔敦礼故作愤然。 待唐使愤然离去,帐内气氛依旧凝重。 天柱王——吐谷浑的军事统帅,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低声道:“可汗,颉利那边……” 慕容伏允抬手打断,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派人去告诉颉利,我吐谷浑愿与他结盟,共抗唐人。” “可吐蕃……”天柱王欲言又止。 “松赞干布那个小狼崽子……年纪倒是和新的唐主相近……”慕容伏允咬牙切齿,“但他比唐人更狠!若我们真按李承乾所说去堵颉利,吐蕃必会趁机吞了我们的草扬!” 他抓起酒囊灌了一口,浑浊的酒液顺着花白胡须滴落:“与其被唐人当枪使,不如……先下手为强!” 是夜,伏俟城外风雪更甚。 慕容伏允独自站在城头,望着漆黑如墨的远方。 “父亲。”年轻的慕容顺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眉宇间满是忧虑,“我们真要叛唐?” “不是叛……”老可汗幽幽道,“是求生。” 他指向东南——那是长安的方向:“李承乾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吐谷浑,一个替他守西疆的看门狗。”又指向西南——吐蕃的方向:“而松赞干布要的,是我们的土地、女人和牛羊。” “那突厥……” “颉利?”慕容伏允冷笑,“他们突厥的日子也不好过,攻打唐人,无非是......从唐土身上咬一块肉,而且,他们会让大唐陷入战乱之中,但……乱局之中,我们才有机会。与他们结盟,并不一定要替他们挡刀......” 他转身,苍老的面容在雪夜中显得格外阴鸷:“传令各部——备战。唐人若敢来,就让青海湖的水……再红一次!” 第72章 朕绝不会给他们有任何后悔的机会 贞观二年,二月十日酉时六刻。 长安的夜,让人看不到黎明。 孔颖达立在窗前,指节叩着案几,烛火映得他眉间沟壑更深。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他却毫无睡意。 案上摊开的《春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无力——太子李承乾竟敢杀弟囚父,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 “圣人之后,岂能坐视纲常崩坏?”他低声自语,猛地合上竹简,惊得烛火摇曳。 次日清晨,国子监的晨钟尚未敲响,孔颖达便已披衣出门。 他未乘马车,只带一名老仆,踏着薄雪,悄然拐入崇仁坊的一处僻静宅院。 屋内已有数人等候——秘书监虞世南、弘文馆学士颜师古、太学博士……皆是当世大儒。 见他进来,众人齐齐起身,神色凝重。 “孔公,太子之事,当真已无可挽回?”颜师古压低声音,指尖微微发颤。 孔颖达环视众人,缓缓道:“越王泰尸骨未寒,陛下被囚禁于大安宫。若吾辈再缄默,天下将视读书人为何物?“ 虞世南长叹一声:“可太子手握大军,又有杜如晦、程咬金、尉迟敬德他们相助,我等书生,如何抗衡?” “书生无力,但天下士子有心!”孔颖达猛地拍案,茶盏震得叮当响,“今日起,国子监停课,太学生上街讲经——专讲《春秋》''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之例!” 众人瞳孔一缩。 这是要以古讽今,借圣人之言煽动士林! 申时三刻,国子监门前聚集了数百太学生。 孔颖达立于高阶之上,白发苍苍却脊背挺直。他未提太子一字,只是高声讲授《左传》:“昔赵盾弑其君,太史书''赵盾弑君'',盾辩曰''非我也'',太史答——” “''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学生们齐声接道,声震动天。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今太子囚父,可有人讨贼否?” 刹那间,满场死寂。 孔颖达闭目不语,却将手中竹简重重砸在地上——“啪!” 这一声如同号令,太学生们顿时红了眼眶。 有人撕下衣襟咬指血书,有人将《孝经》抛向空中。 当日申时六刻,长安各坊突然出现匿名揭帖,上书孔子名言:“君不君,则臣不臣!” ...... 消息传到甘露殿时,李承乾正在试穿新制的冕服。 “老匹夫安敢如此!”他一把掀翻铜镜,“来人!把国子监那群酸儒——” “陛下不可!”寇准急忙拦住,“孔颖达乃天下文宗,若动他,五姓七望必反!” 陆德明全家皆死,而孔颖达已经不能人道,本以为这个结果可以让孔颖达安分些,甚至他在魏徵劝说下本已不予计较。 但现在来看,有些人,就不能对他太好。 “传朕旨意,孔颖达煽动太学生欲祸乱长安,即刻起免去其给事中和国子博士之职,令其禁足家中,至于参与的太学生,五年内不能参加科举。若太学生执意不改,则剥夺其科举资格,且大唐永不录用。”李承乾目光闪烁着几分寒芒。 一旁的无禄走了出来,跪地道:“诺。” 目送无禄离去,李承乾这才看向寇准,道:“贞观元年,太上皇下诏重修曲阜孔庙,并赐孔氏子孙''食邑百户'',朕想收回孔氏子孙''食邑百户''之赏,何以教朕?” 寇准闻言,眉头微蹙,手指下意识地捻动袖口。 他深知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孔氏一族虽已势微,但毕竟是圣人之后,天下士林的目光皆聚焦于此。 若贸然收回食邑,恐会激起更大的波澜。 然而,李承乾的眼神已冷如寒铁,显然不打算退让。 寇准沉吟片刻,忽而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陛下,孔氏之过,罪在孔颖达一人。若直接收回食邑,反倒显得朝廷苛待圣裔,落人口实。” “哦?”李承乾眯起眼睛,“那依你之见?” “不妨以‘清查田亩’为由。”寇准压低声音,“贞观初年赐下的食邑百户,如今已过一载有余,或有兼并隐匿之弊。朝廷派御史彻查,若发现孔氏侵占民田、税赋不实……届时再收回食邑,便是名正言顺!” 李承乾指尖轻叩案几,忽然笑了:“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霍然起身,冕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传旨,命大理寺与户部即日赴曲阜,核查孔氏食邑田册。另——”他顿了顿,语气森然,“让百骑司盯紧五姓七望的动静,尤其是博陵崔氏……他们与孔颖达联姻多年,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孔氏,如果他们安分守己的话,那自然无事,可若是无事生非......朕的剑也该饮饮血了!” ...... 朱雀大街上,数百青袍学子抬着孔子木主像缓步前行,沿途百姓纷纷跪拜。 队伍最前方,孔颖达手持太上皇亲赐的紫檀戒尺,每一步都踏得积雪吱嘎作响。 戒尺上,‘弘文励教’四字在泛着冷光。 ...... 孔颖达接到圣旨时,正跪坐在书斋中抄写《春秋》。笔锋猛然一滞,墨汁晕染了竹简。 “禁足……夺职……”他喃喃重复着旨意,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李承乾,你这是要绝我孔氏生路啊!” 门外传来太学生的喧哗声,隐约能听见“太子糊涂”“打压士人”等词句。 孔颖达却惨然一笑——这些年轻人终究不懂,真正的刀,从来不在明处。 “阿郎!”老仆慌慌张张冲进来,“博陵崔氏派人递了密信,说、说……” “说什么?” “说让您安心‘养病’,他们已联络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三日后太极宫大朝议时,联名上奏‘请复孔博士之位’!” 孔颖达瞳孔骤缩。 五姓七望这是要借他的事,与皇权正面抗衡! “糊涂!”他猛地拍案,“李承乾正愁没理由对世家动手,他们这是自投罗网!看来,我必须要先发制人才行。” 翌日清晨,长安所有书肆突然开始免费发放《孝经注疏》,扉页赫然印着孔颖达新添的批注: “父慈子孝,其政之本;本乱而未治者,否矣!” ...... 二月十六日,亥时初刻。 李承乾凭栏远眺,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身后阴影中,无禄低声禀报:“陛下,百骑司密报,崔氏已派人潜入曲阜,似要销毁田册证据。” “果然沉不住气了。”李承乾轻笑,“让大理寺的人‘偶然’撞见,记得留活口。” 无禄刚要领命,忽见一名暗卫闪现:“急报!范阳卢氏家主卢承庆秘密入京,现藏身于平康坊郑氏别院!” 李承乾眼中寒光暴涨:“好啊……世家这是要‘清君侧’?” 他忽然转身,“传程咬金连夜进宫——他自从投靠了朕,不是总抱怨朕不让他打仗么?这次,朕给他个‘战场’!” 无禄心中一寒,开口道:“诺。” 就在这时。 寇准面带忧色赶来。 李承乾在寇准行礼后,问:“发生了何事?” “以唐使身份出使吐谷浑的崔敦礼派人送回消息,吐谷浑已经叛唐!” 话音刚落。 李承乾目露杀机,“慕容伏允这个老匹夫,对朕的大唐降而叛,再叛而降......等朕收拾完突厥后,必灭吐谷浑......” 当李承乾看到寇准欲言又止时,眉头微皱,“还有什么事情吗?” “根据河东道行军总管常将军密报,突利已经宣布叛唐,转而投靠了颉利可汗,如今颉利可汗控弦之士至少有三十万人,或对大唐不利......常将军说此事不得不防,并恳请增派援军。”寇准脸色一肃,对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沉默了。 他记得,李世民刚刚通过政变登基,国内政局尚未完全稳定,部分地方势力,如罗艺、李瑗仍有反叛可能。 突厥趁唐朝权力交接之际南下,认为有机可乘。 然后,唐朝精锐部队多用于平定国内叛乱如罗艺之乱,边防相对空虚。颉利可汗抓住时机,迅速突破长城防线,直逼长安。 他研究过这一次颉利可汗能够顺利突破长城防线的原因: 其一,突厥骑兵机动性强。突厥以轻骑兵为主,行军速度极快,唐朝边防军难以有效拦截。颉利可汗从朔州(今山西朔州)南下,绕过唐朝重点防御的河东(山西)防线,直插关中。 其二,唐朝初年,北方长城防线,如朔州、代州尚未完全修复,突厥可轻易突破。颉利可汗选择从泾州(今甘肃泾川)进入关中,避开唐朝重兵把守的河东道。 如果颉利可汗以为还能够复刻那一次的话,那他可就要失望了。 早在二十天之前,他就已经将水泥和火药的制作方子交予高俅,然后他圈了长安城郊外一片废弃的庄园建厂,并派了张士贵领兵两千驻守在那里。 高俅按照他的吩咐,将水泥和火药制作方子分成多道程序,然后在长安招募纯良百姓日夜赶制水泥,而制作火药的人选无禄是从宫内挑选出来的一批忠心太监,分三班倒,日夜赶制轰天雷。 当然,对于这些太监,李承乾也没有吝啬对他们的赏赐,将他们的月俸都提高了两倍以上,从而激励这些太监用心办事、拼命办事。 每日都会有一支军队护送着水泥前往陇右道、河西道、河东道、关内道不断加固加高城墙,尤其是河东道的朔州、代州,更是他关注的重点,已经加高加固到二十丈,还在持续增高加固。 至于关内道泾州,他更是嘱咐岳飞不惜动用人力加高加固城墙到三十丈...... 关于轰天雷,他则是派出公孙武达暗中护送至河东道、陇右道、关内道等各道。 想到这里,李承乾很期待颉利可汗看到这些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城墙模样,还有轰天雷想必能给他们一个很大的惊喜。 须臾。 “这场仗,我们必须打,而且也必须胜,否则有些人或许要‘躬迎太上皇复位了’......” “就让李定国带兵两万前去增援......” “此外,命人收集火药原料,加急赶至轰天雷,然后运往前线,交予狄青、常遇春......” “关中已经在朕的掌握中,但,还有其他的许多地方,却是鞭长莫及。传令常遇春可以就地征兵......” “还有,令附近各州郡守将出兵援助,正好朕也可以试探一下他们对于朕的态度,若是拒绝或者阳奉阴违,那么,待朕拿下突厥、吐谷浑后,会让他们知道朕手上的剑可是会杀人的!而且,朕绝不会给他们有任何后悔的机会!” 寇准目光一亮,道:“陛下圣明!” 第73章 臣愿为陛下手中利斧 二月十七日,寅时三刻。 太极宫外,冷风如刀。 程咬金披甲入宫,铁靴踏碎殿前薄冰,腰间宣花斧映着廊下火把,寒光凛凛。 他刚跨进甘露殿门槛,便听见李承乾森冷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程知节,朕记得你之前抱怨——‘太平年月,连斧头都锈了’?” 程咬金咧嘴一笑,虬须上还挂着冰碴:“陛下若让老臣砍人,这斧头今晚就能见血!” 李承乾从阴影中踱出,冕旒垂珠遮住半张脸,唯见唇角一抹冷笑:“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这三家的血,够不够你磨斧?” 殿内陡然一静。 程咬金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皇帝意图。 而且,他向李承乾投靠这么久,除了和尉迟敬德联手将李绩拿下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了。 为了获得李承乾的信任,他必须做一些什么才行,而且,他甘愿成为李承乾的刀。 他单膝跪地,甲胄铿锵:“臣愿为陛下手中利斧!” “很好。”李承乾甩出一卷密报,“卢承庆藏在平康坊郑氏别院,崔氏死士正在曲阜销毁田册证据。朕要你带玄甲军连夜围府——”他顿了顿,字字如冰,“记住,是‘搜捕突厥细作’,不是剿灭世家。” 程咬金心领神会——这是要借刀杀人,还要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正好合他意,他也想借此获得李承乾更进一步的信任。 同一时刻,平康坊郑氏别院。 卢承庆裹着狐裘,正在烛下疾书。 窗外冷风呜咽,他却听得一阵窸窣异响——太安静了,连巡夜家仆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不对!”他猛地掷笔,袖中滑出一柄匕首。 几乎同时,院墙轰然倒塌! 数十名玄甲军破雪而入,弩箭上弦声如蝗群振翅。 程咬金扛着宣花斧大步迈进,咧嘴一笑:“卢公深夜著书,真是勤勉啊!” 卢承庆面如死灰——玄甲军出动,意味着皇帝已撕破脸。 他强自镇定:“程将军夜闯民宅,不怕御史台弹劾?” “弹劾?”程咬金一脚踹翻书案,露出底下刚写一半的《请复孔博士位疏》,嗤笑道,“勾结国子监煽动士子、私毁朝廷田册证据——卢公觉得,御史台会弹劾谁?” 他一挥手,军士如狼似虎扑上。 卢承庆突然暴起,匕首直刺程咬金咽喉! “铛!”宣花斧横挡,火星四溅。 程咬金反手一斧背砸在卢承庆膝上,骨裂声清晰可闻。 “留活口!”他揪着卢承庆发髻拖行地上,血迹蜿蜒如蛇,“陛下要的‘突厥细作’,总得有个招供的样子!” 卢承庆面如死灰,心中暗道:卢氏完了! 卢承庆被两名玄甲军按跪在地上上,膝盖深陷冰冷的泥泞。 他抬头望向程咬金,那张向来儒雅的面容此刻惨白如纸,眼中却仍闪烁着最后一丝锐光。 “程知节!”他嘶哑着嗓子,声音在寒风中如刀刮铁锈,“你今日为虎作伥,可还记得武德九年,是谁在玄武门外替你挡下那一箭?!” 程咬金握斧的手骤然一紧,指节泛白。 记忆如潮水翻涌——那一夜,血火交织,卢承庆确实曾率家兵助他突围。 但仅仅一瞬,他眼底的波动便被铁一般的冷硬取代。 “卢公。”他俯身,虬须几乎擦过对方惨白的脸,“你范阳卢氏百年清誉,今夜却要因‘勾结突厥’遗臭万年……这时候还跟我谈恩情?” 卢承庆瞳孔骤缩,喉头滚动,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程咬金直起身,玄甲在雪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带走!”他一挥手,铁链哗啦作响,“下一家——荥阳郑氏!” 寅时五刻,荥阳郑氏别院。 长安城的雪越下越大,程咬金带着玄甲军踏碎郑氏别院的大门时,院内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几盏残烛在风中摇曳,映照出檐下悬挂的‘五姓七望’匾额。 “搜!”程咬金一声令下,玄甲军如潮水般涌入。 郑氏家主郑元寿披衣而出,面色阴沉如铁:“程将军,你擅闯我郑氏宅邸,是何道理?” 程咬金咧嘴一笑,斧刃在雪光下泛着寒芒:“郑公,有人举报你郑氏私藏突厥细作,陛下命我彻查。” 郑元寿冷笑:“荒谬!我郑氏世代忠良,岂会与突厥勾结?” “忠良?”程咬金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这是从卢承庆身上搜出的,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你郑氏与突厥密谋,欲在长安制造混乱!” 郑元寿脸色骤变,厉声道:“栽赃!这是栽赃!” 程咬金不再废话,一挥手:“拿下!” 郑元寿猛地后退一步,袖中滑出一柄短剑:“程咬金!你今日若敢动我郑氏,五姓七望绝不会放过你!” “五姓七望?”程咬金哈哈大笑,“今夜过后,长安还有没有五姓七望,可就不一定了!至于其他地方的五姓七望,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宣花斧如雷霆般劈下! 郑元寿仓促举剑格挡,却听“铛”的一声脆响,短剑应声而断! 斧刃去势不减,狠狠劈在他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锦袍。 “啊——!”郑元寿惨叫着倒地,程咬金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冷笑道:“郑公,你郑氏百年基业,今夜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郑元寿目眦欲裂,嘶吼道:“程咬金!你不得好死!” 程咬金不为所动,对身后的玄甲军道:“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寅时七刻,博陵崔氏府邸。 当程咬金率军赶到博陵崔氏府邸时,崔氏早已得到风声,府门紧闭,院墙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家丁。 程咬金眯起眼睛,冷笑道:“想要负隅顽抗?” 他抬手一挥,玄甲军立刻架起弩箭,对准了院墙。 “放箭!” 箭雨如蝗,瞬间覆盖了整座府邸。 惨叫声此起彼伏,崔氏家丁纷纷中箭倒地。 程咬金大步上前,一脚踹开府门。 院内,崔氏家主崔敦礼手持长剑,面色阴沉地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数十名崔氏子弟,个个手持兵刃,严阵以待。 “程咬金!”崔敦礼厉声道,“你今日若敢动我崔氏,天下士林绝不会饶你!” 程咬金哈哈大笑:“崔公,你崔氏勾结突厥,意图谋反,还敢威胁本将?” 崔敦礼怒极反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程咬金不再废话,提起宣花斧,大步向前:“杀!” 崔氏子弟怒吼着冲上前来,程咬金斧影翻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崔敦礼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程咬金一把抓住后领,狠狠摔在地上。 “崔公,跑什么?”程咬金狞笑着,一脚踩住他的后背,“你不是说天下士林不会饶我吗?我倒要看看,今夜过后,还有谁敢为你崔氏说话?” 崔敦礼面如死灰,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寅时八刻,长安的冷风,终于停了。 程咬金站在朱雀大街上,看着一队队玄甲军押解着卢氏、郑氏、崔氏的族人走向刑部大牢。 他的宣花斧上沾满了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将军,接下来去哪?”副将上前问道。 程咬金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回宫复命!陛下还在等着呢!” 副将看着满街的血迹,忍不住低声道:“将军,今夜死了这么多人......” 程咬金收起笑容,冷冷道:“乱世用重典,陛下要的是江山稳固,不是妇人之仁!” 说完,他大步走向皇宫,背影在朝阳下拉得老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二月十七日,卯时正。 孔颖达宅邸外,一队百骑司缇骑悄然包围。 檐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忽明忽暗的光照在孔颖达脸上。 他端坐中堂,面前摊着《孝经》,对门外甲士恍若未觉。 “孔公。”无禄推门而入,皮笑肉不笑,“陛下请您入宫‘论经’。” 孔颖达缓缓合上书卷:“老朽禁足之身,岂敢抗旨?”他忽然抬头,浑浊眼中精光暴涨,“只是不知——陛下是要论《孝经》的‘父子有亲’,还是《春秋》的‘乱臣贼子惧’?” 无禄脸色骤变。他冷着脸看向孔颖达:“这老匹夫竟敢对陛下大不敬!来人,给我掌嘴!” 下一瞬,一位百骑上前,狠狠地用手抽打着孔颖达的脸。 “啪!” 孔颖达的脸瞬间红温了,“岂有此理?有辱斯文!君子动口不动手!你——” “我就是小人,动手怎么了?哼,将他的嘴给我堵上,满嘴喷米共的老家伙,没必要对他那么客气!”无禄直接打断孔颖达的话,语气冷硬。 话音刚落,一位百骑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只发出酸馊味且黑黑的袜子,捂着鼻子,强行塞进了孔颖达嘴里。 孔颖达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百骑见此,面面相觑。 无禄却是面无表情,“给他的头套上一个黑布,不要让长安百姓看到......” 下一瞬。 一个百骑在孔宅环视一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长布,然后不消分说,就套在了孔颖达的头上。 “走,我们回宫复命......”无禄对百骑道。 ...... 辰时初,太极宫甘露殿。 李承乾把玩着卢承庆的血书供状,瞥向殿中被铁链锁住的孔颖达:“孔师可知,卢承庆招认了什么?” 对于眼前的孔颖达,他虽然恨不得将他杀死,但他并不想就这么轻易让他死去。 孔颖达冷笑:“无非是栽赃老朽勾结突厥罢了。” “不。”李承乾轻弹供状,“他说五姓七望早与吐谷浑暗中结盟,只待突厥攻唐,便里应外合——”他猛地俯身,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孔颖达脸上,“而孔师,就是他们的‘文胆’!” 孔颖达浑身剧震。 这已非政争,而是诛九族的大逆罪! 一霎时,孔颖达直接昏了过去。 “陛下!”殿外突然传来急报,“八百里加急——突厥三十万大军已至朔州!” 李承乾霍然起身,玄色蟒袍翻卷如乌云:“传旨!孔颖达通敌叛国,即刻押赴西市腰斩!五姓七望涉案者,一律……” “陛下不可!”寇准踉跄冲入,“此刻杀大儒、剿世家,前线将士军心必乱!” 李承乾面色微变,声音却轻柔得可怕:“那爱卿说,朕该如何?” 寇准艰难喘息:“不、不如让孔颖达‘暴病而亡’……再命其弟子颜师古继任国子祭酒,以示陛下宽仁……” 沉默良久,李承乾突然松手大笑:“好!就依爱卿所言。”他转身刹那,眸中杀意却更浓,“不过——” “传令岳飞,死守泾州!再告诉常遇春……”他咬碎银牙,“务必阻击突厥,将他的三十万大军拦在朔州外!” “诺。”寇准恭敬地行礼道。 “至于五姓七望,之前分批派出去的人,已经有两千多人,我已经暗中命令他们分批进入河南道。在三月三日这天,他们的屠刀会砍向河南道的那些五姓七望家族,一个不留。”李承乾眼中杀气腾腾。 寇准闻言,问:“河南道张亮的那些兵马恐怕会......” “朕已经暗中命令李孝恭在张亮有所动作时,将他拿下,甚至杀掉立即控制整个河南道的兵权......而且,如今张亮掌握的那只军队,在李孝恭的拉拢下,还有他的贿赂下,大半军队已然被他掌握。李孝恭会配合我派出的那两千人行动的......”李承乾说。 寇准点点头,“如此方可无忧。” 李承乾心想:借助这次与突厥一战,灭掉五姓七望的主脉,至于旁支,等战胜突厥后,再一一收拾他们。 此时,寒风又起,风声呼呼作响。 未时三刻,长安西市。 寒风抽打刑台。 孔颖达白发散乱,却挺直脊背走向铡刀。 台下士子哭声震天,有人高喊“孔公无罪”,立刻被禁军拖走。 刽子手举刀瞬间,忽见一骑飞驰而来:“陛下口谕——孔颖达改为流放岭南!” 人群哗然。 孔颖达却惨笑——流放? 这怕是做给外人看的,想宣扬自己的仁吗? 怕是刚出长安就会“遇匪身亡”! 那么,我偏不如你的愿! 想到这里,孔颖达目露决绝,看到旁边的铡刀,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猛地撞向铡刀,欲血溅三尺! 然而,有人比他反应更快,直接上前将孔颖达扑倒,然后将他控制住。 这一刻,孔颖达目露绝望。 就连自杀,都成了一种奢望,这让他对不久后的流亡生活感到恐惧。 以他对曾经的那位学生李承乾的了解,只怕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折磨等着自己。 ...... 同日黄昏,朔州城墙上。 常遇春拄刀立于城头,望着关外如海潮般的突厥骑兵。 “将军!”副将声音发颤,“城墙刚用‘水泥’加固到二十丈,可敌军有三十万……” 常遇春摸出怀中黑陶罐,咧嘴一笑:“怕什么?陛下送来的‘轰天雷’,正好拿颉利老狗试刀!而且......陛下还有两万援军快到了......或可作为一支奇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远处,突厥狼旗已遮天蔽日。 第74章 朔州血战 二月十八日,卯时正。 朔州城外的荒原上,三十万突厥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漫过冻土。 战马的铁蹄踏碎薄冰,扬起的雪尘遮天蔽日,将初升的朝阳染成惨淡的灰白色。 颉利可汗身披狼皮大氅,立于金色王帐前。 自昨日兵临朔州城下,双方都保持了克制。 颉利想要找到朔州的突破口,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并未有什么突破口存在。 他眯起眼睛,望着那座巍然耸立的朔州城墙——记忆中低矮的夯土墙,如今竟如悬崖般拔地而起,灰白色的墙体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弯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唐人怎么做到的? “可汗,唐人的城墙......”突利可汗勒马近前,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他的战马不安地刨着前蹄,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结成霜。 颉利心中同样震惊。 上一次南下时,这城墙不过三丈高,突厥勇士一个冲锋就能跃上城头。 但此刻,这堵高逾二十丈的灰墙宛如天堑,冰冷地俯视着草原大军。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冷笑道:“再高的墙,也挡不住草原的雄鹰!”弯刀出鞘,寒光乍现:“传令——第一波万人队,攻城!” 号角声撕裂寒风,一万突厥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向城墙。 冲在最前的千夫长阿史那骨咄禄紧握云梯,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身后的战士们挥舞弯刀,雪亮的刀光连成一片银色的浪涛。 “放箭!”城墙上,唐军校尉王猛一声令下。 数百张强弩同时发射,箭矢破空的尖啸声令人毛骨悚然。骨咄禄亲眼看见身旁的战士被一支铁箭贯穿胸膛,箭尖带着碎肉从后背透出。 那战士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又跑出三步才轰然倒地。 “不要停!冲上去!”骨咄禄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架云梯终于搭上城墙,他迫不及待地攀爬而上。 冰冷的城墙触手生寒,头顶不断有滚油和箭矢落下。 一个战士在他上方惨叫坠落,身体砸在城下的尸体堆上,发出令人作呕的闷响。 城头上,常遇春岿然不动。 他单手按着腰间的轰天雷陶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 副将李虎满脸是血地奔来:“将军!东段城墙告急!” 常遇春狞笑着解开腰间绳索,露出排漆黑的陶罐:“让儿郎们退后百步!”他的声音在喊杀声中依然清晰可闻。 当骨咄禄终于翻上城垛时,看到的是一排唐军手持火把,正将燃烧的引线凑向那些古怪陶罐。 他还来不及思考,耳边就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轰——!!!” 爆炸的气浪将骨咄禄掀飞出去。 他在空中翻滚时,看见自己的左臂与身体分离,断口处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紧接着,无数铁片、碎石如暴雨般袭来,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颉利可汗在王帐前目睹了这一切。 他亲眼看见一个百人队被炸上半空,残肢断臂如雨点般落下。 一截断臂啪地砸在王帐前的旗杆上,手指还在神经性地抽搐。 “长生天啊!”突利可汗的战马人立而起,惊恐地嘶鸣。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缰绳在掌心勒出深深的血痕。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颉利的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这是唐人的妖术!” 他一把揪住身旁萨满的衣领,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的皮肉:“快祈禳!快!” 萨满颤抖着摇起铜铃,诵经声支离破碎。 然而第二波爆炸已在突厥中军炸响。 这次是投石机抛射的巨型轰天雷,落地时掀起直径二十丈的火球。 突利看见自己的亲卫队长被火焰吞噬,瞬间化作焦黑的骨架。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硫磺的恶臭,幸存的战马发狂般四处冲撞,踩踏着倒地哀嚎的伤兵。 意识到战场敌我形势发生变化后,突利这一刻脸色极为难看,同时,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后悔。 他心想:若是没有叛唐,或许,他的这些战士就不会死在这一次战场上了。 然而,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 也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 战场上每过一会儿,就不断地有人倒下。 四处的惨叫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撤!快撤!”突利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他的声音淹没在爆炸与惨叫中。 溃退的洪流已经形成,受惊的骑兵不顾一切地往回冲,将后续部队冲得七零八落。 一个被炸断双腿的战士在地上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很快就被乱马踏成肉泥。 常遇春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亲自擂响战鼓:“开城门!骑兵出击!” 朔州城门轰然洞开,五千唐军铁骑如利剑出鞘。 冲在最前的正是李定国率领的两万援军先锋,他们马鞍两侧各挂三个缩小版的轰天雷,引线在风中滋滋燃烧。 “掷!” 数百个拳头大的陶罐划出弧线,落入溃逃的突厥军中。 连绵的爆炸将撤退路线变成火海,突厥人互相践踏,雪地被染成暗红色。 颉利的金色王帐被气浪掀翻,这位草原雄主在亲卫拼死保护下,割断大氅狼狈逃窜。 当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朔州城外已是一片修罗场。 残缺的尸骸堆积如山,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徘徊在主人尸体旁,不时发出悲鸣。 一个年轻的突厥战士被炸得只剩上半身,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抓挠冻土。 当他看向天上时,用尽最后力气,口中喃喃道:“长生天......” 城墙上,唐军士兵默默擦拭刀剑。 新兵赵二狗突然呕吐起来——不是恐惧,而是轰天雷造成的碎尸场景实在太过骇人。 他看见一具无头尸体保持着跪姿,脖颈处的断口还在汩汩冒血。 常遇春站在最高处,望着远方溃散的突厥大军。 他举起那个还剩最后一个的轰天雷,对身旁目瞪口呆的副将笑道:“去,派人八百里加急告诉陛下——三十万突厥狼,被咱们炸成丧家犬了!” 夜风掠过战场,将硝烟与血腥味吹向草原深处。 此役之后,“轰天雷”三个字,将成为所有草原部落的噩梦。 在远处的小山坡上,颉利可汗望着燃烧的战场,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他知道,草原骑兵纵横天下的时代,在这一天结束了。 而他的突厥国,这一次狼狈回去,面临着的将是分崩离析。 他仰天长叹,“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第75章 李峰托孤,突利之死 二月十八日辰时初刻。 长安,通济坊。 一处偏僻而幽静的宅院,院子前种着一棵槐树。 槐树树冠处,尚有一些积雪,雪在朝阳照射下熠熠闪烁。 此刻,一位身穿麻衣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国字脸,面色冷峻,失神地站在槐树下,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仿若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稍顷。 他身后走来一位圆领袍的武侯中级将领,他穿圆领袍,但缺骻袍,颜色是深绿,腰间束革带,戴幞头,穿乌皮靴,佩横刀。 “李统领——”这位武侯将领恭敬地行礼道。 他可是知道眼前的这位李统领,是丽竞门的首领,很早就跟随着太上皇做事,深受太上皇信任。 只是,若是太上皇还是那个陛下的话,眼前的李统领自然是权势滔天。 可是,如今的长安实际掌控人,不再是那位威名赫赫的天策上将,而是他的儿子,也是如今的监国太子李承乾。 对此,他只是觉得命运有些造化弄人。 昔日的秦王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一跃成为大唐的主人。 可时隔不久,他的嫡长子李承乾,也学着他父亲,一下子成为大唐的新主人。 两次玄武门之变,隔得不算太久。 但这两次玄武门之变,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的许多同僚就被这两次玄武门之变波及,不幸下去见了阎王,而他之所以无事,是因为他和眼前的这位丽竞门统领还算是有些交情。 每次玄武门之变,李统领的心腹都会派人及时告知了他,从而让他躲过一劫。 但这交情,越用越浅,而且,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就像今天这样,他来赴约了。 在长安这个敏感的时刻,和丽竞门的统领有了牵扯,并不算是很明智。 也很容易被当今大唐的新主人清算。 可是,他并非是狼心狗肺之人。 他有恩必报,即便是再危险,他也必须来,因为这是他的为人原则。 “高偘,以前受过我恩惠的人不少,但你是第一个来赴约的人。而其他人都选择视而不见,相比之下,你比他们有良心多了。”李峰语气平淡,目光平静。 高偘没有接话,而是沉默了片刻,“李统领想要我做些什么?” 李峰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的目的是要将陛下从大安宫救出......从始至终,我效忠的只有陛下一人。” 高偘皱了皱眉,“大安宫守卫森严......而且,当今的监国太子对于你们的成员暗中在搜捕,负责搜捕的人还是昔日尉迟将军。而李统领的人或许刚出现,就会被尉迟将军的人发现了......李将军,监国太子并未对太上皇不利......” 李峰粗暴地打断了高偘的话,“某只知道,陛下如今被囚禁在大安宫......无论前方等着某的是什么,某必须要救陛下。当年,某受过陛下恩德,某不能不报......” 看着李峰脸上的坚定神色,高偘没再劝说,而是开口道:“前几日,我的孙子高祐刚出生不久,我希望李统领让我帮忙的事情不能祸及我的家人......还有,不能伤害到长安百姓......” 李峰闻言,沉默不语,“高偘,你走吧......昔日的恩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代我照顾一下我的女儿......她被我安置在曲池坊的一个院子,三年前你去过的那个地方......” 高偘面露迟疑,“李统领,这个忙我帮了......我高偘可以指天为誓,必将李统领的女儿视如己出,待她及笄之时,必为她找一户好人家。” 李峰听后,朝着高偘俯身而拜,“多谢!” 高偘没有受礼,而是往旁边侧移了几步,并拱手道:“李统领......保重!” 李峰微微颔首,“当今的监国太子能力极强,不下于陛下,而且,他务实不务虚,如果想要出人头地,记住做好分内之事,恪尽职守,你的位置必能往上再挪一挪。而且,你的能力不凡,若是寻到战机,可以请缨前往前线,他日或可封侯。” 高偘脸色一肃,朝着李峰作揖而拜,“李统领的话,高某铭记在心。” 话音刚落。 李峰摆了摆手,“早些离去,从侧门走......你走后,我会让人清理掉所有痕迹......记住,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昔日那些知道你和我事情的人,在你来之前,全都被我清理掉了,所以,今后你不必担心。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只有你会前来,论人品,我最信你。” 高偘默默点头,转身离去。 十个弹指间过去。 李峰看着槐树,说:“高偘离去时,没有人察觉吧?” “统领,没有。”一道声音从李峰背后发出。 “那就好......让弟兄们做好准备,报答陛下的恩德,就在今日。今夜亥时初刻,我们就行动。”李峰淡淡地说道。 “诺。” ...... 朔州。 戊时二刻。 夜风卷着硝烟掠过战场,将焦黑的突厥战旗吹得猎猎作响。 颉利可汗的金狼大纛斜插在尸堆里,旗面上还挂着半截炸断的手臂。 常遇春踩着城墙垛口俯视战场,忽然眯起眼睛——三里外的雪坡上,几个黑影正拖着金色王帐的残骸仓皇北逃。 “李虎!”他猛地指向那个方向,“带三百轻骑追上去,别让老狼崽子跑了!” 朔州城门再次洞开时,城楼上的火把突然齐齐熄灭。 李虎的骑兵如同幽灵般融入夜色,马蹄裹着毡布,只有鞍鞯上的轰天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颉利可汗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这位草原霸主回头望去,只见雪原上飘来几点幽蓝的火光——那是唐军骑兵叼在嘴里的火折子,正引燃轰天雷的引线。 “散开!全部散开!”颉利嘶吼着抽出弯刀,却看见亲卫队长的瞳孔里映出越来越大的陶罐黑影。 最后一个念头是萨满临行前的预言:“当雷火从南方来,金帐的荣光将......我的突厥国——完了!” ...... 突利可汗的右耳还在嗡嗡作响。 他趴在一具战马尸体下,眼睁睁看着唐军骑兵像梳子般掠过战场。 那些挂着陶罐的骑兵根本不用挥刀——他们只需将滋滋作响的轰天雷抛进溃兵群中,就能犁出一条血肉胡同。 “阿史那家的血脉不能断在这里......”他咬牙扯下象征可汗身份的狼头戒指,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马蹄声。 抬头正对上一张年轻唐军的面孔,那孩子举着火把的手在发抖,腰间的轰天雷引线却烧得正欢。 "等等!我愿......”突利的求饶声被爆炸吞没。 当李定国策马赶来时,只找到半片镶着金边的肩甲。他弯腰拾起这战利品时,发现内侧用突厥文刻着“宁死不做唐人狗”。 黎明时分。 朔州城头的烽火渐渐熄灭。 军医帐里,赵二狗怔怔看着掌心——那里躺着个炸变形的铜铃,是他在尸堆里捡到的萨满法器。 铃舌上还沾着半片指甲,随着他的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子,怕了?”常遇春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战甲上凝结的血冰碴簌簌掉落。 见少年摇头,常遇春突然掰开轰天雷陶罐,倒出里面黑乎乎的粉末:“记住,这玩意儿叫火药,是陛下派方士用硝石、硫磺和木炭配的。”他忽然压低声音,“但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个......” 远处传来号角声。 晨光中,李定国正押送着三百名俘虏走向城墙。 那些幸存者被铁链拴成一串,每走几步就要踩到同伴的残肢。当他们看见城墙上架起的数十架床弩时,突然集体跪地哀嚎——那些弩箭的箭头上,全都绑着熟悉的陶罐。 常遇春的笑声混在寒风中传来:“......是我们学会把魔鬼装进罐子的智慧。” 第76章 丽竞门的最后一搏,立政殿前长乐受阻 时间,从朔州的二月十九日辰时正,回到长安的二月十八日。 亥时的更鼓刚刚响过第三声,长安城各坊的灯火已陆续熄灭。 通济坊的槐树在风中簌簌作响,树梢积雪扑簌簌落下,砸在李峰肩甲上碎成冰晶。 他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成血水般的淡红色——那是白日里处决叛徒时溅在甲胄上的血迹。 “统领,都准备好了。” 阴影中走出十二名黑衣人,他们腰间缠着特制的牛皮索,靴筒里插着三棱透甲锥,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人背上那张通体漆黑的角弓——这是丽竞门特制的“鸦弓”,弓弦用马尾混着人发绞成,射出的箭几乎不发出破空声。 李峰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雪地上铺开。 月光下清晰可见他用朱砂标注的三条突进路线:“甲组从延禧门西侧排水渠潜入,务必在一刻钟内解决箭楼哨卫。乙组伪装成金吾卫巡夜队,记住暗号是''今夜雪重''。”他的手指突然重重按在图纸中央,“丙组随我强攻正门——我们要让尉迟老贼以为主力在此。” 众人沉默着点头,忽然齐齐单膝跪地。 最年轻的那个死士从贴身处取出一块粗布,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孩童笑脸:“统领,若我回不来......请派人把这个交给我女儿。” 李峰接过粗布的手微微发抖。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自己悄悄去曲池坊看过女儿。 七岁的小娘子在睡梦中还攥着他给的木雕小马,那是去年上元节陛下亲手所刻...... 李峰看着这个年轻的死士,忽地开口道:“你留下,不用去了......我们这些人死了后,我们的家人,在你能力范围内,给予一定帮助......” 这年轻的死士面色骤变,“统领,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峰直接冷冷地说道:“按我命令行事......你还年轻,而且,你在长安的档案都是良家子,不会被人怀疑,在我们离去后,你尽快回家,就当今夜没有来这里。至于我们弟兄的家人......” “他们被安排在青龙坊出名的品画斋附近一处宅院,他们身份档案都没问题,各自安排了活计,以后可以维持生存......记住,不要刻意帮助而引起他人注意......” “其他人,跟我走!”他猛地扯断回忆,铁面具落下时发出“咔”的轻响。 独留年轻的死士怀着复杂的心情驻留在原地。 没过多久,他面色郁郁地离去了。 ...... 延禧门的青铜门环上凝着冰霜。值守的队正王五打了个哈欠,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进水沟。他示意两名士兵前去查看,自己却偷偷摸向怀中温着的酒囊。 就在他仰头灌酒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排水渠激射而出! “呜——“王五的惨叫被一只铁手扼在喉间。 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黑衣人:对方的铁面具上刻着恶鬼纹,露出的双眼竟是一片浑浊的白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喉骨便传来“咔嚓”的碎裂声。 十二名丽竞门死士如同鬼魅般散开。 两人一组背靠背推进,专挑禁军甲胄的连接处下手:一人用铁尺撬开颈甲缝隙,另一人立刻将三棱锥捅入颈椎。鲜血喷在宫墙上时,第三名死士已经甩出飞爪攀上箭楼。 “敌袭!敌——”箭楼上的哨兵刚喊出半句,咽喉就插上了一支鸦羽箭。这支箭的箭簇很特别,带着倒钩的狼牙状血槽,中箭者连呼吸都会扯碎气管。 李峰此时正带人强攻正门。他手中的横刀是陛下亲赐的“碎雪”,刀身布满雪花纹。 当第一名玄甲军挥斧劈来时,他侧身让过斧刃,碎雪刀自下而上斜撩,竟将对方精铁打造的掩心镜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泼在雪地上,腾起阵阵白雾。 “放火箭!”随着李峰一声令下,三支绑着油布的箭矢射向夜空。 这是给另外暗中寻找的帮手的讯号——按约定,这位帮手将应该已经控制了玄武门的侧门。 但预想中的接应火光并未出现。 李峰心头一沉,突然听见宫墙上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咔”声。 他本能地扑向右侧石狮,原先站立处瞬间钉满弩箭——这些箭的箭杆都漆成玄甲军的黑色,正是尉迟敬德亲卫的“铁鸦弩”! “统领小心!”一名死士猛地将李峰推开。下一瞬,三支弩箭贯穿他的胸膛,余势不减地钉进地面,箭尾犹在剧烈震颤。 李峰看着部下渐渐冰冷的尸体,突然发现对方腰间别着半块胡饼——那是出征前自己分给众人的干粮。 这个总爱憨笑的陇西汉子,昨天还说等救出陛下要讨个宫中女官当媳妇...... “尉迟敬德——!”李峰的怒吼震落檐上积雪。 他扯下铁面具,剥掉一张覆盖人脸的皮,露出那张被火烧伤的狰狞面容。 当年玄武门之变,正是他带领丽竞门死士拖住了齐王府援军,才让尉迟敬德有机会斩杀李元吉。 如今旧伤在寒夜里隐隐作痛,仿佛在嘲笑他的愚忠。 ...... 当李峰终于杀到大安宫前时,身边只剩五个浑身是血的兄弟。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太过顺利了,他这是被人放了进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寒。 宫门上的精铁锁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锁眼处还凝着新鲜的蜂蜡——这是有人刚加固过的痕迹。 “我们被出卖了。”李峰惨笑着扯开衣甲,露出胸前那道从锁骨延伸到腹部的旧伤。这是武德九年为陛下挡下的刀伤,当时太医说再偏半寸就会划开心脏。“之前寻找的帮手背叛了......或者,被发现了,然后被处死了......”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亮如白昼。 三百名玄甲军从四面八方涌出,他们手中的火把组成了一道流动的火墙。 在三百玄甲军四周,更有数千铁甲卫士正张弓搭箭,对准李锋等人。 尉迟敬德骑着青海骢缓缓而来,马鞍上挂着李峰熟悉的物件——那是高偘的鎏金头盔,盔缨已被鲜血浸透。 他看着李峰时,面露可惜。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李峰的这次行动能够成功。 但他目中余光扫了一眼四周那些黑压压的一片铁甲卫士,心中如坠冰窖。 或许,陛下的某个视线正在附近观看着。 想到这里,尉迟敬德心中一寒,并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77章 立政殿前长乐受阻 “李统领。”尉迟敬德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当今陛下念你是太上皇旧臣,准你全尸。” 李峰突然放声大笑。他想起前几年冬至,陛下在大安宫赏他的那盘羊肉毕罗。 当时陛下亲手给他斟酒,笑着说:“朕这些儿子里,承乾最像朕年轻时......”酒液在白玉杯中晃动的样子,像极了此刻地上蔓延的血泊。 果然,陛下说的没错,太子最像您。 “尉迟将军。”李峰用碎雪刀撑起身子,“你还记得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吗?在临湖殿转角,我本可以一箭射穿你的后心。” 尉迟敬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天他正与李元吉缠斗,确实有支冷箭贴着他耳畔飞过...... “因为我答应过陛下,玄武门之事止于兄弟阋墙。而尉迟将军用行动证明了你的忠心,我是陛下安排的后手.....”李峰的声音越来越轻,“可今日......”他突然暴起,染血的横刀直取尉迟敬德咽喉! 青海骢惊嘶着人立而起。 尉迟敬德仓促间举槊格挡,却见李峰刀势中途突变,碎雪刀划过自己左眼——剜出的眼球带着血丝飞向太极宫的方向! “这一目,看尽尔等背主之罪!”李峰反手又剜右目,“这一目,要看陛下重掌乾坤!”两颗血淋淋的眼球滚落在李承乾白鹿皮靴前,仍在神经性地颤动。 剧痛中,李峰仿佛看见武德九年的秦王。 那时陛下扶起跪地行礼的他,笑着说:“孤不要你当死士,要你当孤的影子......”记忆里的阳光突然被血幕遮盖,他踉跄着摸向腰间令牌,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喊: “为陛下而死,死得其所——!” 尉迟敬德的陌刀划过一道银弧。 飞起的头颅上,那张伤痕累累的脸竟带着笑意。 鲜血从陌刀血槽滴落时,尉迟敬德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想起武德七年,自己还是个马贼时被李世民所救。那天秦王脱下紫貂大氅裹在他冻僵的身上,说:“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 “将军?”亲卫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地上李峰的无头尸体还在抽搐,手指保持着握令牌的姿势。 尉迟敬德突然觉得胸口发闷——那具尸体穿的旧皮甲,分明是当年天策府的制式。 他悄悄踩住滚落脚边的天策令牌,靴底用力碾进雪泥里。 这个动作被不远处的李承乾的眼线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 尉迟敬德来到甘露殿,向李承乾复命。 “尉迟将军。”李承乾突然开口,“听说李峰的女儿养在曲池坊?”见老将军浑身紧绷,他轻笑着补充:“七岁稚子能有什么罪过?不如交给将军抚养。” 尉迟敬德猛地抬头,正对上太子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突然明白这是道选择题:要么接过这柄抵在女童咽喉的软刀,要么明天朝堂上就会有人弹劾他“私通逆党”。 “臣......遵命。” ...... 当漆盒送到大安宫时,李世民正在用晚膳。 银匙碰到李峰干涸的眼眶发出“叮”的轻响,他盯着那颗须发怒张的头颅,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面露痛苦之色。 “砰!” 漆盒砸在蟠龙柱上碎成数瓣。 李世民弯腰拾起滚落的天策令牌,忽然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武德九年六月初四,臣峰愿为秦王死。” 风雪突然加剧,吹得殿外枯枝噼啪作响。 李世民望向窗外,恍惚看见年轻时的李峰在雪中练刀,刀光如练,惊起满树寒鸦。 “李峰,是朕对不住你!”李世民眼中含泪。 同时,他的心中猛地一沉。 如今,他昔日的秦王府那些潜邸旧臣,能够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他的人还有谁呢? 他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孔,结果,他颓然发现,他们都有软肋了,被那个孽畜精准拿捏的话,或许,他们真的不敢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一颗想要复位的心可以说,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就连对他最忠心的李峰都死了,还有谁愿意为了救他脱出大安宫这个牢笼呢? 大安宫四周布满了那个孽畜的军队,还有眼线。 而且,他谁也不能见,如同关在监狱一般。 想到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或许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李世民的心态有些崩溃。 他可是昔日的天策上将,风头一时无两,今日落魄如斯,怎能不令他心痛,还有悔恨呢? 如果当初他若是对那个孽畜稍稍好一些,他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做他的皇帝,甚至在他手上完成贞观盛世呢? 对于这一切,李世民不得而知。 想着这些,他不禁想起了被禁足在立政殿的观音婢。 她也是因为自己受苦受累,她的肚子里可还怀着他的孩子! 面对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想见不能见的观音婢,李世民心中痛苦难以言表。 而在这大安宫,他真的担心会被自己那个父皇影响,成为一个颓废的太上皇。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有机会。 只是,他的机会在哪儿呢? ...... 同一时间,立政殿。 长乐公主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她想要见见母后,却被告知没有陛下的命令,不准相见。 想到现在的陛下是她的皇兄,她没有想太多。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元月二十四日一夜过后,似乎,她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再也没有人告诉她宫内的一些事情,当她问那一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那些宫女和宦官,他们的身体抖得很厉害,目露恐惧。 她也不想让这些伺候她的人为难,也就没再问。 而且,之前伺候她的那一批宫女和宦官,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问新来的这些人,他们都说是放出宫回家省亲了,或许,以后不会回来了。 另外,这些宫女和宦官告诉她如今宫中做主的是监国太子,也就是她的皇兄,让她牢记不要做触怒她皇兄的事情。 她心里很疑惑,宫中最大的不是她的父皇吗? 但她没有为难这些为她考虑的宫女和宦官,表示知道了。 她也知道这些伺候她的人过得谨小慎微,看上去很不容易。 想到父皇,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了,也不知道父皇是不是在哪个宫殿里拿着笔写写画画的? 还有点怪想父皇的。 长乐觉得他们一直待在宫中而很久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觉得他们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也为他们能够出宫回家省亲而感到高兴。 长乐看到把守在立政殿这些魁梧而面无表情的黑甲卫士,她的小嘴一瘪,歪着头朝着立政殿殿内望去,希冀能够看到母后。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她看到的还是这些令人喜欢不起来的黑甲卫士,并没有看到母后的影子。 “哼,我去找太子皇兄,他肯定可以为我做主的。”长乐将头一甩,留给铁甲卫士一个后脑勺,跺跺脚,小脸涨得通红,朝着东宫的方向而去。 第78章 长乐与李承乾的温情时刻 二月十八日,亥时七刻。 李承乾刚回到东宫正寝殿,准备歇息。 他的面板要求在东宫范围内签到才能有士兵,虽然他觉得很差劲,但他为了爆更多的兵,暂时忍下。 而且,只要他尽快登基成为皇帝,他的面板就能升级。 至于升级之后是什么样子,他并不清楚,但以他看来,想必比现在的要好很多。 “陛下,长乐公主往东宫来了。”贴身宦官无禄轻声道。 李承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禁回想起那次吃点心长乐摔倒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 他瞥了一眼无禄,脸上已经挂起温和的笑意:“备些糕点和甜酪来,长乐最爱吃这些。” “诺。”无禄躬身应道,然后匆匆离去。 这件事,他想亲自来做。 而且,他可以从刚刚这位的脸上神色中看出,长乐公主很讨这位的喜欢,也许,今后要时常备着一些点心。他心想。 长乐公主踏入东宫时,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她跺了跺鹿皮小靴上的残血,抬头就看见皇兄含笑的脸。 “皇兄!”长乐扑进李承乾怀里,声音带着委屈,“那些黑甲卫士不让我见母后!” 李承乾抚摸着妹妹的头发,眼神却飘向殿外。 两名千牛卫悄无声息地堵住了出口。“母后身子不适,太医说要静养。”他柔声道,“等再过些时日,皇兄带你去骊山玩可好?” 长乐仰起脸,眼中泪光闪烁:“那父皇呢?我都很长时间没见到父皇了。宫人们说父皇在大安宫,可我去那里,守卫却说没有诏令不得入内。” 暖阁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李承乾眉头微皱,心想:这些宫人们倒是挺多嘴的,这件事还是交给无禄去处理吧。 须臾。 他慢慢蹲下身,与长乐平视:“父皇......生了重病。太医说,会传染的。” 长乐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不过,”李承乾从案几上取来一盒蜜饯,“皇兄可以帮你给父皇带信。你想说什么?” 长乐低着头咬着嘴唇思考时,李承乾的目光扫过她发间的一支金凤钗,他已经猜出这件礼物是李世民赠送的。 “皇兄,就让父皇好好养病,等他病好了,我会去看望他的.......”长乐忽地抬头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目光深处闪过一道阴翳,开口道:“嗯......还有其他的话吗?” 长乐微微皱眉,“暂时想不出其他的了......” 就在这时,无禄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长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脸上一喜,露出小酒窝,“好香啊......” 无禄将食盒递给李承乾后,然后躬身退出了殿内。 “长乐,来,这些都是我让人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甜点,还有甜酪......”李承乾将食盒摆放在面前伏案上,打开食盒后,拿出一份甜酪,一份透花糍,一份杏酪粥,然后温和地看向长乐。 长乐看到食盒的这些食物,眼睛眯成了月牙,“都是给我的吗?皇兄,你真好!” 长乐踮起脚尖,小手扒着案几边缘,鼻尖几乎要碰到透花糍半透明的米皮。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缩回手,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皇兄先用。“ 李承乾怔了怔。 烛火在长乐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他看见妹妹悄悄咽了咽口水,却仍坚持把青瓷小碟往他这边推。 案几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三日前处置的几个多嘴宫女,似乎说过长乐把自己份例的酥山都分给了身边伺候她的宫人。 “皇兄不饿。”他拿起银匙,舀了勺杏酪粥吹凉,“倒是听说某个小馋猫晚膳只用了半碗黍米羹?”匙尖在长乐唇边顿了顿,“太医令说过,空腹不能吃甜酪。” 长乐就着他的手乖乖喝粥,杏仁香气沾在嘴角:“因为......因为我想留着肚子吃皇兄这里的透花糍呀。”说着突然从袖中摸出个锦囊,倒出几颗蜜渍梅子,“这是尚食局新做的,我特意给皇兄留的!” 李承乾凝视着掌心里微微融化的糖霜。 这种梅子分明是半月前他差人送去承庆殿的,怕是这孩子一颗都没舍得吃。 暖阁地龙烧得太旺,热得他眼眶发涩。 “呀!”长乐突然轻呼。 她捧着甜酪的右手腕间露出道红痕——是白日里她和那些姐姐玩耍不小心擦到的。见兄长目光骤冷,她慌忙用披帛遮住:“是......是我不小心......” 李承乾却是暗中记下了此事,决定回头派人查查,若是胆敢有人欺负长乐,他会送这人下去陪李泰的。 窗外寒风渐急,李承乾解下自己的狐裘裹住她。 小公主被绒毛蹭得发痒,咯咯笑着往他怀里钻,发间金凤钗的流苏扫过他下颌。 他抬手扶正钗子时,指尖在凤凰衔着的东珠上停留了一顺,心想:长乐的金凤钗,以后还是由我来送好了。 “皇兄的手好凉。”长乐突然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呵着热气揉搓,“我给您捂捂!”孩童温软的掌心像捧着一团小火苗,他下意识要抽回,却被攥得更紧。 小公主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母后说,暖和了心就不痛了。” 殿外传来更鼓声,李承乾突然把脸埋进妹妹肩头。 甜酪的乳香里,他嗅到长乐衣领上淡淡的药味。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绷紧,长乐最近生病了? 看来,把她安排在承庆殿倒是有些不妥,得找个机会,给她重新挑选一个宫殿才行。 还有,伺候长乐的那些人是怎么伺候的?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不悦。 “皇兄?”长乐轻轻拍他后背,像在哄哭闹的幼弟,“我给您唱新学的一首童谣好不好?” 李承乾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上一世。 案上烛火爆了个灯花。 李承乾抬头时又是那个温润的太子,只眼角残留着些许红痕。 他取来月牙凳让长乐坐好,自己单膝跪地给她系紧狐裘丝带:“吃完点心,皇兄背你回去。” 长乐坐在月牙凳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甜酪,偶尔抬头看一眼皇兄。 李承乾坐在她对面,手里捏着一颗蜜渍梅子,却没有吃,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烛火。 “皇兄不吃吗?”长乐歪着头问,嘴角还沾着一点乳酪。 李承乾回过神,笑着摇头:“长乐吃就好。” 长乐眨了眨眼,忽然把甜酪推到他面前:“那皇兄也吃一口。” 李承乾怔了怔,随即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皇兄陪你吃。” 他舀了一勺甜酪送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原主记忆,母后也是这样喂他吃点心。 那时的东宫还没有这么多算计,父皇还会亲自教他射箭,母后会在夜里给他讲《诗经》。 而这些时日,孤独,仿佛洪流一般淹没了他。 现在,他只能靠这个小小的女孩,才能短暂地找回一点温情。 这一刻,他只觉得在眼前这个长乐身上,才能感受到一点慰藉。 “皇兄,我唱给你听!”长乐放下银匙,清了清嗓子,稚嫩的嗓音在暖阁里轻轻响起——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家飘零在外头......” 李承乾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首童谣,分明是民间流传的曲子,讲的是战乱离散之苦。 长乐怎么会唱这个? 第79章 究竟是谁想要加害王府尹? “谁教你的?”他轻声问。 长乐歪着头想了想:“是掖庭的一个老人,她说她小时候听过。” 李承乾眸色一沉。 掖庭的老人? 看来,东宫的耳目还是不够严密,竟让这种哀怨之词传到了长乐耳中。 他压下心中冷意,柔声道:“长乐,以后不要学这些了,皇兄教你新的。” “好!”长乐乖巧地点头,又凑近了一点,“那皇兄教我什么?” 李承乾沉吟片刻,忽然一笑:“教你《鹿鸣》如何?”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长乐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靠在他肩上,眼皮渐渐沉重。 更漏滴答,夜色渐深。 长乐已经睡着了,小手还攥着李承乾的衣袖,像是怕他离开。 李承乾轻轻将她抱起,狐裘裹紧,迈步走出殿外。 寒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将长乐往怀里拢了拢。 无禄提着宫灯在前引路,十二名千牛卫加上两队黑甲卫士无声地跟在身后。 “殿下,公主的寝殿在承庆殿,要送过去吗?”无禄低声问。 李承乾脚步一顿,垂眸看了眼怀中熟睡的长乐,淡淡道:“不必,今夜宿在东宫偏殿。” 无禄心头一跳,不敢多言,连忙吩咐人去准备。 东宫的偏殿早已收拾妥当,熏了安神的沉水香。 李承乾将长乐轻轻放在榻上,拉过锦被盖好,又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烛光下,小公主的睡颜恬静,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李承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金凤钗。 ——这支钗,是父皇赐的。 他眸色微暗,缓缓收回了手。 退出偏殿后,李承乾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 “查。”他冷冷道,“今日长乐腕上的红痕,是谁弄的?还有那首童谣,掖庭的老嬷嬷,一个不漏。” 无禄躬身:“是。” “另外,”李承乾顿了顿,声音更低,“承庆殿那边,加派黑甲卫。” 无禄心头一凛,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夜风穿过回廊,李承乾站在阶前,望向漆黑的天幕。 ——长乐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 谁若动她,他便让谁生不如死。 ...... 翌日。 卯时三刻。 长乐揉着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东宫的偏殿里。 “皇兄?”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殿外传来脚步声,李承乾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杏酪粥。 “醒了?”他笑着坐到榻边,“来,用早膳。” 长乐眨了眨眼,忽然扑进他怀里:“皇兄最好啦!” 李承乾轻轻抱住她,唇角微扬。 ——这世间,唯有她的笑容,能让他暂时忘记血腥与权谋。 ...... 尉迟敬德愁得一夜都没有睡。 他派人去曲池坊,想将李峰的女儿接到府里养着。 然而,当他的人前去时,曲池坊的一处宅子已经人去楼空。 他的人,到底是晚了一步。 但就因为晚的这一步,却让尉迟敬德无法安心入睡。 他满脑子想的是该如何向李承乾复命? 还有,如果李承乾知道此事的话,他今后会如何安排自己呢? 思索了一夜,他仍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走到靠近窗户旁的地方,抬头望天,天,还是乌黑黑的一片。 或许,等到卯时时分,自己就要前往宫中请罪去了。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 罢了,如实照说,绝不能隐瞒。 想到此处,尉迟敬德不由得想起程咬金。 程咬金为了获得李承乾的信任,他甘愿成为李承乾的一把屠刀,只是,这把刀对准的是五姓七望。 尉迟敬德能够理解程咬金的一些做法,程咬金身后一大家子,还有一些常年跟着他卖命的家兵,以及家兵各自的家庭...... 这些,都是沉甸甸的重担。 而他尉迟敬德自从玄武门之变后,为了做孤臣,他不敢养着私兵,而且只有一个儿子尉迟宝琳,和一个侄子,比起程咬金来说,他尉迟人丁较少。 想着这些,尉迟敬德有些钦佩程咬金的果断。 跟五姓七望作对,这种可怕的后果,很难预料。 一个不慎,或许,会为全家招致祸患。 而且,当今大唐的实际主人李承乾,他能否坐稳这个位置,还得看他的人能否战胜突厥带着的三十万大军? 若是战败,万事皆休。 昔日,陛下都没有做到,而李承乾恐怕也无法做到。 一想起这点,尉迟敬德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唐初定未久,百姓休养生息时日尚短,难得的的一段平静日子,莫非又要再次引起战乱? 这非大唐之福啊! ...... 高偘是在子时初刻的时候才得知李峰死去的消息。 对于李峰,他心中很是钦佩。 只是,这可苦恼了他。 他才派人将李峰的女儿接回府中,对外说是和小妾生的。 为了这个事情,他的妻子今天一直没和他少折腾。 而他呢,自然是说尽各种好话,还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妻子身上用尽全身力气,这才让自己的妻子松了口。 唯一让他面露忧愁的是,他的腰似乎受了伤。 可是,明天他还要当值。 而且,他还不能让自己的同僚看出。 想起这个,他欲哭无泪。 再看到李峰女儿李嫣,文文静静的,也很乖巧,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关于李峰之死,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李嫣解释。 而且,该怎么说服她从此以后跟着自己姓高,也是一个问题。 他想将这个问题抛给妻子去做,只是他妻子不依。 庆幸的是,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而且,他相信李峰对他说的一番话‘当今的监国太子能力极强,不下于陛下,而且,他务实不务虚,如果想要出人头地,记住做好分内之事,恪尽职守,你的位置必能往上再挪一挪。而且,你的能力不凡,若是寻到战机,可以请缨前往前线,他日或可封侯’。 因为这番话,他多年冷却的血,忽地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也从同僚口中知晓了边疆的不太平,似有战乱。 然后,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他要请缨调往前线作战,在战场上搏一个未来,然后封妻荫子,福延子孙。 他也开始私底下研究着祖上传下来的兵书,并想着尽快将这些兵书上的内容全都记下。 时间,对于他来说,还是稍微紧迫的。 ...... 和以前一样,胡方照例下值返回家中。 只不过,这一次,他加班到了次日卯时,才堪堪将王府尹交给他的事情忙完。 而他的妻子,给他的是笑脸。 这段日子,他妻子的笑容,倒是比以前多了不少,对他也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心想:这一切,还都得感激那位。 对于王安石,胡方这段时间跟着他办事,也见识到了王府尹的厉害之处。 而且,这位心中装着长安百姓,许多政策,如果觉得对百姓有害,他就立即进宫劝说那位,然后废除掉,并改用他提出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他雷厉风行,做事从不拖沓。 此外,他的儿子胡贤很受府尹的青睐,据他的贤儿说,过段时日,或许他也可以当官了。 对此,胡方心中表示很欣慰。 他胡家终于有机会能够出一个当官的了。 祖坟也不知道有没有冒青烟? 还得时常多烧烧钱,让祖宗在下面多多打点一番。 就在这时。 胡方的一个同僚猛地闯入了家中。 “胡方,天大的祸事,王府尹的宅院刚刚走水了,据说是有人偷偷放的火。” “什么?”胡方面色骤变,他屁股还没坐热,立即猛地站起,说道:“府尹可不能有失啊,走,我们前去王府尹的家,呼朋唤友,一定要将火灭掉......” 胡方的同僚猛点头。 他们的进身之阶,可都是系于王府尹一身的。 若是王府尹出了事,那么,就是有人在阻挡他们的前程。 阻人前程,如同杀父之仇,绝不可原谅! 一霎时。 胡方和同僚自发地在附近组织人,提桶带盆,呼啦啦的一片,向王安石的家中奔去。 同时,他们心中都在想一个问题: 究竟是谁想要加害王府尹? 第80章 让天下人都知道,常遇春是朕的刀 二月十九日,卯时四刻。 李承乾正在批复关于将孔颖达流放岭南的奏疏。 当然,这是明面上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其实,在暗中,他早已命人提前在流放岭南必经之地做了一些布置,不会让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这叫杀人不沾血。 孔颖达此人,他不会留着。 即便是死,他也会想方设法将此人钉在耻辱柱上。 以前的一篇《诘师》撼动不了孔家,但诛九族的大逆罪——叛国通敌,足以给孔家的名声致命的打击。 既然孔家以天下士林威胁他,那么,他何不借着天下士林的口淹没孔家呢? 在寇准、杜如晦、魏徵等人共同署名的,由王安石写就的一篇文风犀利的《告天下人疏》中,五姓七望和孔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 更重要的是,这份《告天下人疏》中,可都是朝廷上官员都署名的。 当然,在这些署名的最上面,署名的是李世民这个名字,其次是他。 对于他的这位父皇李世民,能够时不时地拿出来背背锅也是可以的。 这叫‘废物利用’。 所以,这份《告天下人疏》一经出世,引起的震动是很大的。 毕竟,连当今的皇帝都已经承认了。 当然,最急的还是那些五姓七望,和孔家的人。 《告天下人疏》他已经暗中密令高俅不断地加印,然后派人前往各地分发,他李承乾希望大唐的每一处百姓都能知道五姓七望和孔家的真面目。 天下人既然能把你们五姓七望和孔家高高捧起,那么,朕所能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想到这里,李承乾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然而,才过去没多久,无禄就匆匆赶来。 “陛下,尚书左仆射的家中走水了......如今生死未知......长安百姓自发地呼朋唤友正在灭火。” 刚说完,无禄就低着头,活像是骆驼一般,恨不得将头塞进肚子里。 李承乾的微笑瞬间凝固了。 王安石的家被烧,肯定是那些五姓七望和孔家的人所为。 这一刻,李承乾目露杀气。“传朕的命令,让尉迟敬德带人去灭火......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王安石。” “诺。”无禄躬身应道,随即匆匆离去。 ...... 尉迟敬德策马狂奔,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身后跟着一队精锐禁军,马蹄声如雷,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坊市。 “让开!都让开!”尉迟敬德怒吼着,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出尖锐的爆响。 远处,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天空。 王宅所在的崇仁坊已乱作一团,百姓们提着水桶,排成长龙从井边延伸到火场。 水泼在烈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转眼便被蒸腾成白雾。 “尉迟将军来了!”有人高喊。 尉迟敬德勒住马缰,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他翻身下马,铁靴重重踏在青石板上。 “情况如何?”他抓住一个满脸烟灰的坊正问道。 “回将军,火是从后院烧起来的,眨眼间就蔓延开了。王大人一家还在里面......” 尉迟敬德脸色一沉,夺过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又扯下一块湿布捂住口鼻。“弓箭手占据制高点,发现可疑人格杀勿论!其余人跟我进去救人!” 火场内,热浪扑面。梁柱倒塌的轰鸣声中,尉迟敬德带人破开摇摇欲坠的大门。 浓烟中,他看到几个家仆正拖着一名昏迷的穿着常服的男子往外爬。 “王大人!”尉迟敬德冲上前去,发现正是王安石,额头有血迹,但胸口尚有起伏。 “快!送太医署!” 当禁军抬着王安石冲出火场时,尉迟敬德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侧墙翻出。 他毫不犹豫地拔剑掷去,长剑如流星般穿透那人小腿。黑影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拿下!”尉迟敬德厉喝。 禁军一拥而上,将那黑衣人按倒在地。 扯下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但腰间却挂着一块刻有“崔”字的玉佩。 尉迟敬德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他心想:或许,也该是时候做决定了。 五姓七望,或许,也不是不能被击败。 早在刚刚来之前的那一刻,他已经收到消息,三十万突厥败了,败得很惨。 皇宫内,李承乾站在殿前,望着远处尚未消散的烟柱。 无禄又匆匆跑来,跪地禀报:“陛下,王大人已救出,但伤势严重。尉迟将军抓到一个纵火犯,身上有崔家的信物。” 李承乾的手指在袖中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转身时,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传朕口谕,命大理寺即刻查封崔家在京所有产业。另外,加派禁军保护所有在《告天下人疏》上署名的官员府邸。” “陛下,这......是否操之过急?”无禄小心翼翼地问。 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敢烧一座宅子,就敢烧第二座。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火把多,还是朕的刀快。” 他走回案前,展开一张空白诏书,提笔蘸墨:“拟旨,因崔氏涉嫌谋害朝廷命官,即日起逐出五姓七望之列,族中子弟仔细甄别,若有参与此事者或知情者,永不录用。” 笔锋如刀,墨迹似血。 殿外,晨钟响起,惊起一群栖鸟。 李承乾抬头望去,只见那些鸟儿在烟雾弥漫的天空中盘旋,久久找不到落脚之处。 就像此刻的长安城,再无宁日。 ...... 崇仁坊的焦烟尚未散尽,大理寺的皂隶已如黑潮般涌向崔氏在长安的十七处产业。 尉迟敬德踏着未散的晨雾入宫,铁甲上还沾着昨夜火场的灰烬,腰间那枚染血的崔氏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李承乾正在批阅奏疏,朱笔忽地一顿。 他抬眼时,甘露殿殿内的烛火似乎都暗了几分。 “陛下。”尉迟敬德单膝跪地,铠甲与青砖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崔三郎招了,咬定是私怨。” “私怨?”李承乾轻笑一声,指尖的朱笔在奏疏上洇开一朵血梅。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那朕便成全他这份''私心''——崔三郎凌迟,其父流放安南。”他顿了顿,笔尖悬在‘斩’字上方,“记得让太医跟着,务必让崔三郎活够三千六百刀。” 铜漏滴答三响,无禄捧着朔州军报碎步而入。 李承乾展开染血的塘报,常遇春的字迹力透纸背:“三十万突厥尽殁,轰天雷所至,人马俱碎......” 他的指尖在‘京观’二字上停留片刻,突然将军报掷向尉迟敬德:“抄送天下五姓各家,还有孔家也别忘了,张贴东西二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天下人都知道,常遇春是朕的刀,而朕......最懂得把刀架在谁的脖子上。” 尉迟敬德闻言,心中一颤。 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后一心跟着李承乾。 因为太上皇已经再无可能夺权。 尉迟敬德心想:太上皇,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第81章 我们真要向唐人低头? 慕容伏允将染血的塘报重重拍在案几上,羊皮地图上的铜盏被震得跳起,马奶酒泼洒在陇右道的轮廓上,将凉州、鄯州染得一片猩红。 “三十万突厥……就这么没了?” 老可汗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斥候。 帐内炭火噼啪,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邃。 斥候额头抵地,颤声道:“唐军用了一种会爆炸的武器,声如雷霆,火光冲天……颉利可汗的三十万大军,一日之间灰飞烟灭……” “一日?!”天柱王——吐谷浑的军事统帅,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猛地站起身,铁甲哗啦作响,“颉利不是号称控弦百万吗?怎么败得这么快?!” 斥侯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唐军主帅常遇春……筑了京观。” 帐内死寂。 慕容伏允缓缓闭上眼睛,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几上的短刀。 半晌,他睁开眼,目光阴鸷如秃鹫:“传令各部,撤回青海以西,放弃所有对凉州的袭扰。” “可汗!”天柱王不甘心地低吼,“我们好不容易才——” “你想让吐谷浑的勇士也变成京观上的头颅吗?!”慕容伏允厉声打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唐人的新武器……我们挡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帐内诸将,声音低沉而狠厉:“派人去长安……上表称臣。” 天柱王脸色骤变:“可汗!我们——” “这只是暂时的。”慕容伏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唐人的武器再厉害,也挡不住草原的风雪。等他们松懈了……我们再回来。” 然而,慕容伏允的心中却是很不甘。 同时,他在心中痛骂颉利的无能。 三十万大军,竟然就这么没了?这颉利也太废物了一些。 至于那所谓的武器轰天雷,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唐人的夸大其词。 归根到底,还是唐人的战斗力极强。 若是吐谷浑与唐军交战的话,胜负几何? 想到这里,慕容伏允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这大唐的新主人,恐怕也和吐蕃那小狼崽松赞干布一样,都是不好相与的。 夹在其中,是祸非福。 吐谷浑的未来,他看不到什么光明。 尤其是吐谷浑部落中没有出现令他感到惊艳的人才,有一种青黄不接的趋势。 相比起大唐人才济济,吐谷浑简直是捉襟见肘。 唉,希望这一次大唐能够接受吐谷浑上表称臣吧。 帐外,寒风呼啸,卷起青海湖的浪涛,拍打在伏俟城的石墙上,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 逻些城,红宫。 年幼的松赞干布端坐在黄金宝座上,皱着眉头,手中捏着从吐谷浑斥候那里截获的塘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十万突厥……全军覆没?”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殿内的吐蕃贵族们不寒而栗。 宰相尚囊上前一步,低声道:“赞普,唐人的新武器……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松赞干布沉默良久,突然将塘报掷于地上,冷笑道:“颉利那个蠢货,败得如此之快,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尚囊一怔:“赞普的意思是……” “传令。”松赞干布站起身,黄金王冠下的眼神锐利如刀,“派使者去长安,带上最珍贵的雪域珍宝,向唐皇李承乾……请求和亲。” 殿内一片哗然。 松赞干布的叔父论科耳说:“赞普,您现在才九岁,和新的唐主年纪相仿,还没到成婚的年纪,若是提出请求和亲,那位恐怕不会答应。” 松赞干布,扫了一眼他的叔父论科耳和宰相尚囊等亲信,若不是在他们的拥戴下迅速平叛,他也不会有机会登上赞普宝座? 而且,能够提前新建吐蕃王国,这些人功不可没。 但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就在这时。 “赞普!”一名贵族忍不住出列,“我们吐蕃何须向唐人低头?!” 松赞干布冷冷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低头?” 他走下台阶,靴底踩在那份塘报上,声音低沉而危险:“唐人的武器能一日灭三十万大军,你觉得……我们吐蕃的勇士,能挡得住吗?” 贵族们沉默了。 松赞干布看向东方,目光深邃:“先示弱,再图强。等我们弄清楚唐人的秘密……再决定是俯首称臣,还是……取而代之。唐土很是富饶,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们能够取而代之.......我们吐蕃将会统治那大片的土地。” 话音刚落,所有贵族们目光一闪,诧异地看向松赞干布。 宰相尚囊对此感到很是欣慰,他和松赞干布的关系既师又友,还是君臣。 对于松赞干布能够有这样的野心,他觉得这样的赞普有利于吐蕃国的壮大。 吐蕃国壮大了,他从中获利的机会也就多了。 “赞普英明。”尚囊附和道,然后扫了一眼其他人,“先示弱,再图强.......虽然赞普没有到成婚的年纪,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大唐看到我们吐蕃有交好大唐的心。等赞普再过几年,若是真的娶了一位大唐公主……或许,大唐方面会给予我们吐蕃足够的支持,从而助力我们吐蕃壮大。” 此话一出,在扬众人纷纷点头。 松赞干布见此,心中对尚囊多了一些感激,暗道:只要宰相不负我,我必不负宰相。 ...... 漠北,薛延陀牙帐。 夷男可汗,又称真珠毗伽可汗,他盯着手中的塘报,手指微微发抖。 他是薛延陀汗国的建立者,在颉利可汗带着三十万大军前往唐土边境后崛起,抄了颉利可汗的老巢,成为漠北草原的新兴强权。 “颉利……败了?”夷男可汗面露不可置信。 在他看来,颉利可汗即便是不胜,但也不会败,毕竟三十万控弦之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然而,这份情报中的内容,却是让他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竟然是全军覆没?” 帐内,回纥、契苾、同罗等铁勒部落的首领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惧。 “唐人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回纥首领吐迷度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夷男可汗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厉声道:“传令各部,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长安……请求归附大唐!” “可汗!”契苾首领惊呼,“我们真要向唐人低头?!” “低头?”夷男可汗冷笑一声,“颉利的三十万大军都成了京观上的头颅,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吗?”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先活下来……再谈其他。” 在扬的铁勒部落首领,纷纷沉默。 颉利可汗带走了他们部落的一部分勇士,现在,这些勇士死在了大唐边境,对于他们部落来说,这损失很大。 好在,他们归附夷男可汗,他们都认为只有夷男可汗才能带领他们铁勒部落走向强盛。 至于颉利,自从渭水之盟后,他们就觉得颉利不堪大用,当时明明有很好的机会,竟然错过了。 这件事,也引起他们铁勒部落上下的不满。 而且,唐主给予颉利那么多好东西,结果,颉利分给他们铁勒部落的很少,让他们的不满再次累积,已经有了脱离颉利的想法。 这一次,颉利又要攻打唐土,出征时非常自信,他们没有跟着前去。 颉利只要他们部落的勇士,而颉利也不放心他们前去,在夷男可汗的劝说下,等颉利带着那些三十万勇士离去后,一举抄了颉利老巢,从而壮大他们铁勒部落。 可是,面对大唐,他们铁勒部落却没有和他们为敌的想法。 颉利已经用他的失败,在告诉他们大唐不可敌。 帐外,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恐惧。 第82章 为子向上托举老吏胡方,为天下寒门探路杜依艺 长安,国子监。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杜依艺手中的狼毫笔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奏章上,洇开一片乌黑。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匆匆赶来的同窗郑礼。 “郑兄,你方才说……王大人无碍?”杜依艺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怕听错了什么。 郑礼拍了拍袖口沾染的晨露,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千真万确!太医署刚传出的消息,王大人虽被浓烟呛伤,但性命无忧,陛下已命人将他安置在禁苑别院静养。” 杜依艺的手指猛地攥紧,笔杆“啪”地一声折断。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竟隐隐泛起一丝水光,低声道:“苍天有眼……” 郑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杜兄与王大人……交情匪浅?” 杜依艺回过神来,连忙收敛情绪,苦笑道:“郑兄说笑了。杜某不过一介寒门,岂敢高攀王相?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告天下人疏》一出,五姓七望与孔家已是穷途末路,竟敢行此卑劣之举!若王相真有不测,天下士林,还有谁敢为寒门发声?” 郑礼深以为然,叹息道:“崔氏此举,实乃自取灭亡。” 杜依艺站起身,推开窗棂。 远处,崇仁坊的焦烟尚未散尽,灰烬随风飘散,如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正一点一点被碾入尘土。 他忽然转身,郑重道:“郑兄,待王相伤愈,你我当登门拜访。” “拜访?”郑礼一怔,“这……是否冒昧?” 杜依艺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王相为天下寒门扛鼎,如今遭此大难,吾辈若连探望都不敢,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郑礼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杜兄所言极是。不过……”他压低声音,“如今崔氏刚被清算,五姓余党未清,我们此时与王相走动,会不会……” 杜依艺冷笑一声:“怕什么?如今的陛下,虽然年轻,但连三十万突厥都能一日荡平,还护不住一个王安石?”他拍了拍郑礼的肩,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郑兄,时代变了。” 郑礼微微点头,“杜兄,我听你的。” 杜依艺面露微笑。 郑礼忽地开口道:“杜兄,我听说嫂子昨日为杜兄生了一个儿子?” 杜依艺一怔,“嗯,是的,我夫人昨日卯时生的。我还没有给他取名字,不过,就在刚刚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郑礼好奇地问道:“什么名字?” “杜审言。”杜依艺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 胡方昨日带着同僚参与了救火一事,得到上面的恩准,今日休闲在家,不必当值。 此时,胡方的心情很是高兴,走路都带风。 因为昨日之事,他入了寇相之眼。 在王府尹休养期间,由寇相暂时兼任长安京兆府尹一职。 对于这位寇相,胡方了解的不多,但他知道这位寇相深受今上信任。 而且,更为难得的是,他的儿子胡贤因为得到王府尹的看重,同样地也得到了寇相的看重。 据他儿子胡贤说,因为王相向寇相推荐,儿子被授予西市市令一职,从九品下,主管长安东西两市的具体事务,如度量衡校验、商税征收等。 虽说从九品下最低阶,但对胡方来说,意义大为不同。 家里终于出了一个当官的,改变了他胡家世代为书令史的命运。 而且,若是他儿子今后表现出色,或可再往上挪一挪。 想到这里,胡方就对那位王相很是感激。 在他看来,王相就是他胡家的贵人,也是儿子胡贤的大贵人。 他想过,等王相再次露面时,必定带着儿子上门感谢。 就在这时。 他的儿子胡贤回来了,面带疲惫。 根据上面的命令,胡贤负责在东西两市追查五姓七望的走私线索,却没有丝毫眉目。 对于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好在新任的府尹给了他足够充裕的时间,这件事还是大有可为的。 如果真的能够搜查一些线索,或许,就能让上面满意。 上面满意了,寇府尹也就满意了,到时候,他也就能够再往上挪一挪。 “大郎,今日怎的回来如此之早?”胡方疑惑地看向儿子。 见到父亲,胡贤面露苦涩。 不过,在看到父亲后,他想起了父亲以前一直负责长安档案的事情,或许能帮上忙,眼中顿时一亮,“阿耶,我在市令负责的具体事务中遇到了一个难题,我负责在东西两市追查五姓七望的走私线索,或许,阿耶可以给我一些意见。” 胡方面露愕然,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大郎说的没错?是我吗?我可只是一个书令史,可能会让大郎失望......” 胡贤摇了摇头,“不,阿耶,你确实能帮上我......长安的档案,阿耶对于五姓七望的人有记忆吗?” 胡方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指不自觉地捻动胡须,脸上浮现出既欣慰又自豪的神色:“贤儿啊,虽说你阿耶只是个小小的书史令,但这长安城里的档案文书,可都装在这脑子里了。”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见儿子面露喜色,胡方挺直了腰板,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这差事虽不起眼,但为父这些年可没闲着。从陇西李氏的田产分布,到清河崔氏的姻亲脉络,再到范阳卢氏的仕宦记录......”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连各家庶子外室的住处,为父都记得一清二楚。” 胡贤闻言大喜过望,急忙凑近一步:“阿耶,这些......” “莫急。”胡方抬手打断儿子的话,眼中流露出少见的严肃,“这些年来,为父将这些档案反复翻阅,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忽然压低声音,“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胡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能够为儿子向上托举,是他的自豪和骄傲。 他今后为儿子所能做的,只会越来越少,这一次,他要拼尽全力。 多少个秉烛夜读的夜晚,多少次被人嘲笑“区区书史令”,如今这些积累终于要派上用扬了。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去书房。为父这就把五姓七望的底细,一五一十地说与你听。” 在转身的瞬间,胡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些年默默无闻的坚持,都值得了。 到了书房后。 胡方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闭目的眼皮下眼珠快速转动,仿佛在翻阅无形的卷宗。 胡贤屏息凝神,连窗外麻雀的啁啾都显得刺耳。 “有了!”胡方突然睁眼,眸中精光乍现,“武德七年,崔氏三房曾以''修缮祖宅''为由,向京兆府申报三百斤桐油。” 胡贤眉头一皱:“桐油易燃,但三百斤不过寻常用量......” “妙就妙在这里。”胡方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案上画线,“同年秋,崔氏又在西市''永和号''铁铺购入精铁两千斤——你可知《武德律》明载,私藏精铁过百斤者,以谋逆论处?” 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成一张无形的网。 胡贤盯着那些即将干涸的痕迹,忽然抓起毛笔在纸上疾书:“永和号......可是现在西市最大的绸缎庄?” “正是!”胡方抚掌,“更巧的是,五年前查抄的走私案卷里,永和号的账房先生曾供认,他们用绸缎车往突厥运过......”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霎时。 “阿耶,谢谢你,我知道怎么做了。”胡贤面露感激地看向父亲。 胡方摆摆手道,“这次是崔氏,不过,等你解决崔氏的事情后,我再告诉你其他的五姓七望......” 胡贤面露激动,这一次,凭借这些功劳,他或可以升到从九品上。 而这一切,离不开他眼前的阿耶。 他突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了解父亲竟有如此惊人本事,并非阿娘口中所说的废物...... 将这些芜杂的心绪压在心中,他向胡方匆匆告辞离去。 目送儿子向远处奔驰的背影,胡方面露微笑,暗道:愿我儿今后前程似锦! 午时初,西市永和号后院。 胡贤按着腰牌的手微微发抖。 他身后跟着三个问事,都是寇准亲自调来的老手。 “市令大人,地窖有发现!”一个问事掀开伪装的草席,露出铁铸的暗门。 浓烈的桐油味扑面而来。胡贤举着火把沿阶梯而下,火光掠过堆积如山的铁锭,照出上面清晰的“将作监”烙印——这是官造军械的专用铁料。 “快看!”问事踢开角落的麻袋,哗啦啦滚出几十个铜制腰牌,胡贤捡起一块,瞳孔骤缩。 腰牌上刻着回纥文字。 胡贤见此,心想:这一次的功劳,是我的了。 至于上面如何对付崔氏,并非他关心之事,他只关心做好本职分内之事。 除了崔氏,还有其他的...... 待会儿得尽快回去再问问阿耶! 这些功劳,都触手可及,没必要就此放过。 当然,他也不能独吞这些功劳,他脑海中瞬间浮现起自己交好的几个同僚...... ...... 当夜,杜依艺回到寓所,屋内烛火摇曳。 他从箱底取出一卷手稿,小心翼翼地摊开——那是他多年来对科举改革的构想,字字皆是对世家垄断选官的抨击。 “王相若在,此策或可行……”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纸上的墨迹。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依艺警觉地将手稿塞入袖中,沉声道:“何人?” “杜兄,是我!”郑礼推门而入,脸色煞白,“出大事了——崔三郎被判凌迟,崔氏全族被逐出五姓之列!” 杜依艺瞳孔一缩:“这么快?” 郑礼喘着粗气道:“不止如此!陛下刚下诏,命大理寺彻查所有与崔氏有往来的官员,连孔家都有人被牵连下狱!”他一把抓住胡方的手腕,颤声道,“杜兄,我们这时候去见王相,会不会被当成……” “机会。”杜依艺突然打断他,眼中精光暴涨,“郑兄,这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 杜依艺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陛下对世家动手,王相推行新政,正是用人之际。若你我此时表明立扬……” 郑礼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投效王相?” “不。”杜依艺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投效陛下。” 三日后,禁苑别院。 王安石倚在榻上,额角的纱布已拆,只余一道浅疤。 他手中捧着一卷《尚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那里,杜依艺与郑礼正恭敬地立在阶下,手中捧着拜帖。 “让他们进来吧。”王安石淡淡道。 侍从领命而去。 片刻后,杜依艺与郑礼躬身入内,长揖到地:“学生拜见王相!” 王安石合上书卷,似笑非笑:“二位今日前来,是为探病,还是为……探路?” 杜依艺抬头,坦然迎上王安石的目光:“为天下寒门探路。” 屋内一静。 良久,王安石忽然大笑:“好一个‘为寒门探路’!”他指了指案上的茶盏,“坐吧。说说看,你们想探什么路?” 杜依艺从袖中取出那卷手稿,双手奉上:“学生陋见,请王相过目。” 王安石展开手稿,目光扫过一行行墨字,眉头渐渐舒展。 半晌,他抬头看向杜依艺,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杜依艺,你比我想的……更有胆色。” 窗外,春雪初融,一滴水珠从檐角坠落,没入泥土。 第83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贞观二年二月廿四。 戊时初刻。 长安,甘露殿。 殿内铜炉焚着龙涎香,青烟袅袅,却压不住那份肃杀之气。 李承乾斜倚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三份奏表——吐谷浑的称臣表、铁勒诸部的归附书、吐蕃的和亲请求。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如刀,缓缓扫过阶下众臣。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他将奏表随手掷下,竹简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第一份,吐谷浑。 寇准拾起表文,扫了一眼,嗤笑道:“慕容伏允这老狐狸,前些日子还在凉州劫掠,今日就跪得这般干脆?” 杜如晦接过细看,眉头微皱:“表文用辞谦卑,自称''臣慕容伏允顿首再拜'',还献青海良马三千匹……倒是识趣。” “识趣?”李承乾冷笑一声,“他表文中那句''愿永为大唐西藩'',朕怎么听着耳熟?——渭水之盟后,突利也是这么说的。” 魏徵忽然出列,肃然道:“陛下,吐谷浑反复无常,不可轻信。臣请派使者持节赴伏俟城,令其交出历年劫掠的汉民,方可受降。” 李承乾微微颔首,“魏卿以为何人能担当此任?” 魏徵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崔敦礼。” 李承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落在殿角那幅巨大的疆域图上。 他记得很清楚,吐谷浑勾结突厥的消息,正是这位臣子派人星夜兼程送抵长安的。 此人在历史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倒是可用之才。 “准卿所奏。”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着崔敦礼持节前往伏俟城,传朕口谕:吐谷浑须交出历年掳掠的大唐子民,另献青海良马六千匹,方可受降。” 说到此处,他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这样的处置,终究是太过仁慈了。 以他的性子,更想效仿汉武帝对匈奴那般,直接发兵踏平伏俟城,永绝后患。但眼下...... 李承乾的目光扫过案头的兵符。 各地兵权尚未尽在掌握,此时贸然兴兵并非上策。 他暗自盘算着:常遇春那边应该已经着手准备对各地驻军将领的最后通牒了。 顺者生,逆者亡。 他要的是整个大唐的绝对掌控,而非偏安关中一隅。 思绪流转间,他的手指在扶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那些在朔州之战时袖手旁观的将领,他一个都没忘记——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淮南道的李袭誉、山南东道的李孝常,这些人的名字早已被他用朱笔圈了出来。 “倒是幽州薛万彻......”李承乾眯起眼睛。五千援兵虽不多,但这份心意他记下了。 此人可用,也当用。 至于其他四人......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对应的位置,眼中杀机隐现。 至少十万大军?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要薛万彻站在他这边,再加上常遇春正在整编的突厥降卒...... 三十万精锐之师,足以荡平这些心怀异志之辈。 想到那些归降的突厥骑兵,李承乾的目光不由转向北方。 常遇春的密折上说得很清楚:二十万突厥大军筑了京观,剩下十余万降卒正在打散重整。 他特意嘱咐要从中精选五万铁骑,交由常遇春亲自统领。 “三个月......”李承乾低声自语。 他需要给常遇春足够的时间,让这些草原狼真正变成大唐的利刃。待到那时......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地图,从江南到剑南,从淮南到山南东道,每一处都被他看得分明。 待到那时,这些地方都将真正臣服在他的脚下。 而他,也将成为这个帝国名副其实的主人。 殿外传来更鼓声,李承乾收回思绪,重新看向殿中众臣。 此刻的他,已然成竹在胸。 ——第二份,铁勒诸部。 王安石捡起夷男可汗的归附表,指尖在“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的印玺上摩挲:“这位倒是聪明,知道颉利一败,草原再无屏障。” “何止聪明?”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他趁颉利南下,抄了突厥王庭,如今又想来朕这里讨封赏——好一个渔翁得利!” 寇准忽然抚掌大笑:“妙哉!夷男既然要当大唐的忠犬,陛下何不赐他一个''右武卫大将军''的虚衔?再令其征讨西突厥残部——狗咬狗,岂不省心?” 殿内一阵低笑。 李承乾却看向沉默的杜如晦:“杜卿以为如何?” 杜如晦沉吟道:“铁勒诸部勇悍,可用而不可信。臣建议在漠南设都督府,派长史监军,逐步分其部众。” “杜卿此策稳妥,却不够狠。” 他缓缓起身,负手踱至殿中央悬挂的漠北舆图前,指尖沿着阴山划至碛口,最后停在薛延陀牙帐的位置。 “夷男此人,狡诈如狼,今日归附,明日便能反噬。若仅设都督府监军,不过是给他一个名正言顺壮大的机会。” 寇准眉头一皱:“陛下的意思是……?” 李承乾转身,眸中冷光如刃:“既然他自称臣属,那便该有臣属的样子。” 他抬手,在案上重重一按—— “传朕旨意:夷男既归顺大唐,当献牛十万只、羊二十万只、马五万匹,以表忠心!” 殿内骤然一静。 杜如晦眸光微动,缓缓道:“陛下此计,是要逼他自断筋骨?” 李承乾冷笑:“草原部族,牛羊马匹便是命脉。十万头牛,二十万只羊,五万匹马——他若真献上,部众必生怨怼;若不献,便是抗旨不臣,朕便有理由发兵讨伐!” 寇准眼中精光一闪:“妙!如此一来,无论夷男如何应对,皆陷两难!” 杜如晦沉思片刻,忽而颔首:“陛下此策,确实比臣所议更胜一筹。不过,夷男未必肯乖乖就范。” 李承乾唇角微扬:“所以,朕还要再送他一份‘大礼’。” 他抬手,指向舆图上的回纥部落—— “传令回纥、仆骨、同罗诸部,凡助朝廷征讨薛延陀者,战后可分其牧场!” 杜如晦眼中终于浮现赞许之色:“陛下这是要……驱虎吞狼?” 李承乾负手而立,眸中锋芒毕露: “朕不仅要他献牛羊,还要草原各部自相残杀!” ——如此,漠北之患,方可一劳永逸! ——第三份,吐蕃。 当松赞干布的和亲表传到魏徵手中时,这位刚直的谏议大夫竟气得胡须直颤:“九岁稚童也敢求尚公主?!吐蕃蛮夷,安敢如此狂妄!” 李承乾却笑了。 他起身踱到殿中央,玄色龙袍掠过地上的三份表文,像黑鹰掠过猎物。 “诸卿可知,这三份表文,朕最在意哪一份?” 不等回答,他忽然一脚踩在吐蕃表文上:“是这封!” “吐谷浑苟延残喘,铁勒首鼠两端——唯有吐蕃!”他猛地加重语气,“一个九岁孩童,能在父祖被弑后迅速平定内乱,还敢向朕求亲……此子野心,不下颉利!以朕之见,此人之威胁或远胜于颉利!” 殿内骤然寂静。 王安石忽然道:“陛下,不如将计就计。许以宗室女和亲,但要求吐蕃割让吐谷浑故地白兰羌为聘礼——让吐蕃与吐谷浑先斗个两败俱伤。” 李承乾的目光骤然转冷。 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掠过地上的三份表文,如同乌云压境。 “诸卿可还记得,武德九年,渭水之盟?”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殿中温度骤降,“朕的父皇,曾被迫与颉利白马盟誓。而今日——” 他猛地一脚踏在吐蕃表文上,金线刺绣的龙纹将羊皮纸碾得粉碎。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自今日起,大唐一朝——”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殿内群臣呼吸为之一窒。 王安石上前一步:“陛下,不如假意允亲和亲,要求吐蕃割让白兰羌为聘......” “荒谬!”李承乾厉声打断,“朕的大唐宗室之女,岂是货物?大唐的疆土,寸土不让!今后这样的提议休要再提!” 他转身指向西疆地图,指尖重重钉在松州:“传旨!命李定国率三万精骑进驻鄯州,尉迟敬德移防松州。再让常遇春——” 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把颉利的首级,用石灰封好,送给那个吐蕃小儿当贺礼!” “告诉他,这就是求娶大唐公主的下场!” 魏徵突然跪地高呼:“陛下圣明!老臣愿亲赴松州,督军备战!” 李承乾拂袖转身,龙袍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备战?不——” “朕要的是,灭国!”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朕要那吐蕃小儿知道——” “大唐的公主或宗室之女,不嫁蛮夷,更不会和亲!”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朕要尽快掌握大唐各地兵权,大唐十道必须完整地在朕的治下,如此,朕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 “陛下英明!”寇准、王安石、杜如晦、魏徵纷纷恭敬地行礼道。 第84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夜漏三更,密议继续。 烛影摇晃中,李承乾单独留下了王安石。 “王卿,《告天下人疏》刊印如何?” 王安石低声道:“已发往十道三百州,不久后,五姓七望的罪状,天下皆知。” “好。”李承乾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看看这个。” 信上是吐谷浑密探的急报:慕容伏允暗中联络吐蕃,约定共抗大唐。 王安石瞳孔一缩:“陛下要……” “朕要一劳永逸。”年轻的皇帝轻抚腰间横刀,“等朕掌控大唐十道后,下一个就是青海湖——” “用轰天雷,给慕容伏允送葬!” 王安石目露精光,“陛下,中书令那边正在严查五姓七望走私一案已有眉目,陛下或可坐实《告天下人疏》中五姓七望的罪状。” 李承乾闻言,轻轻点头,“王卿之意,朕已知晓。” “陛下,常将军对战突厥三十万大军,唯有河北道幽州督薛万彻发兵援助,臣以为此人可以拉拢,臣愿为陛下前往幽州一趟......”王安石忽地开口道。 李承乾沉思片刻,才道:“此次前往幽州,朕会让程咬金带三千玄甲军护送你前往,五姓七望势力较大,难免他们不会在路途上对王卿行刺杀一事?” 王安石心中有些感动,急忙跪地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承乾将王安石扶起,说:“这一次前往幽州,务必安全归来。” 王安石重重地点头,心想:幽州薛万彻,他必定要让劝说此人只为陛下效忠。 窗外惊雷炸响,春雨骤降。 雨幕中,一队鸿胪寺官员正冒雨出发,分别奔向三个方向—— 向西,吐谷浑使团捧着《赐吐谷浑可汗玺书》; 向北,铁勒使者带着《授夷男左骁卫大将军制》; 向西南,吐蕃使节携着一口装着颉利头颅的鎏金匣…… ...... 贞观二年,二月二十五日,卯时正。 昨夜雨刚停,天已放晴。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李承乾的指尖在奏疏上轻轻叩击,朱笔悬而未落。 阶下四张紫檀案几分列左右,左侧寇准正提笔疾书,岑文本垂首沉思;右侧杜如晦虽面色苍白却腰背挺直,魏徵则目光如炬地盯着殿中铜鹤香炉里升起的青烟。 寇准忽然搁笔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裱糊考究的册子。 那册子封皮竟是用突厥进贡的羊皮所制,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 “陛下。”寇准双手高举过眉,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臣奉旨查办五姓七望走私一案,现已查明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等六家,三年来私贩生铁二十万斤、盐三十万石予突厥、吐谷浑。更有——”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密信,“赵郡李氏与颉利可汗的往来书信。” 无禄碎步上前接过,那册子竟沉得让他手腕一沉。 李承乾展开细看,每一页都按着鲜红的指印,墨迹间夹杂着暗褐色的血痕。 “武德七年冬,崔氏借漕运之便,夹带生铁五万斤......” “贞观元年春,卢氏以诗会为名,在终南山私铸兵器......” “李氏三房嫡子亲赴阴山,教授突厥骑兵使用唐制弓弩......” 李承乾的指节渐渐发白,忽然“啪”地合上册子。 羊皮封面溅起的灰尘在晨光中飞舞,像极了朔州战场上的骨灰。 杜如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隐现血丝。 这位曾经执掌兵部的能臣强撑着起身,声音嘶哑却沉稳:“陛下,微臣当年在兵部时,就发现军器监的账目对不上。每年至少有一千套铠甲、五万支箭矢不翼而飞......” 魏徵猛地拍案而起:“难怪突厥骑兵近年来的箭镞,与我大唐军队所用如出一辙!” 李承乾眉头紧皱,“太上皇他之前难道不知道此事吗?” 杜如晦脸色一滞,咳了几下,才道:“微臣曾经将此事禀奏过陛......太上皇,只是太上皇昔日对臣言‘如今不是对付五姓七望的时机,时机不到,一切皆要忍’。” 李承乾沉默以对。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他看了一眼杜如晦苍白的虚弱模样,“杜卿身体欠佳,可有寻找御医查看,患的是何病?” 杜如晦听到李承乾的话,神色一怔,面露坦然,道:“微臣患的是风疾......根据御医诊断,臣还能活一年左右。” “朕即日起会命人寻到孙思邈,请他为杜卿医治......若还是不行,朕亦会寻找他法,杜卿近日可不要太过操劳,一切以身体为重。”李承乾劝说道。 杜如晦接话道:“微臣谢陛下关心。但臣宁可用余下时日为大唐多做一些实事,这样以后,即便是死,臣也会含笑九泉。而且,若有一日,臣之子祭我之时,将大唐已经是盛世之事告知,臣必会为大唐贺!” 李承乾听后,更不想杜如晦就此死去。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个面板,暗道:等自己登基后,面板也该升级了,那么,到时候可不可以医治好杜如晦呢? 只是,想要登基,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行。 不过,他将杜如晦的事情记在了心里。 大唐这样的能臣,若是就此死去,他会感到很惋惜。 压下心中的各种复杂心绪后,李承乾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杜如晦身上:“杜卿,你掌兵部时,可曾查到军械流向哪里的线索?” 杜如晦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封面上赫然盖着兵部朱印:“微臣暗中记录了所有可疑的调令。这些军械最后都流向了......”他翻开一页,指尖停在“陇西”二字上。 李承乾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突然冷笑一声,从龙案暗格抽出一卷黄绢。 绢布展开,竟是五姓七望族长联名的密信,约定在春祭大典时起事! “好一个诗礼传家!”皇帝的声音轻得像冰刀刮过青石,“朕今日才知,他们读的是《春秋》,练的是造反!” 寇准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臣在查抄崔氏别院时,还发现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虎符,“能调动陇右两府兵马的调兵符!” 杜如晦见状,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潮红:“这......这是当年兵部失窃的那枚!微臣找遍了......” 话未说完,这位病弱的臣子突然踉跄了一下。 寇准连忙扶住,却见杜如晦的嘴角渗出血丝,染红了雪白的胡须。 “杜公!”魏徵急呼。 杜如晦摆摆手,强撑着站直身子:“微臣无碍......陛下,当务之急是......” 李承乾缓缓起身。 他忽然抓起案上鎏金虎符镇纸,狠狠砸向殿柱! “砰!”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皇帝的声音却平静得可怕:“传旨。今日午时,将《告天下人疏》连同五姓七望走私的证据贴遍长安一百零八坊。明日午时——”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乍现,“寇卿、杜卿、魏卿,你们三人代朕在朱雀大街,审问在长安抓捕到的五姓七望中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的这些主脉之人,至于其他五姓七望的罪名,一同公布!” 杜如晦突然跪地叩首:“陛下!如此一来,他们恐将造反。微臣请命带兵围剿五姓祖宅!他们......咳咳......他们在各州都养有私兵啊!” 李承乾俯身扶起杜如晦:“杜卿放心。朕的人早已控制了各地进入关中的所有要道。他们的私兵打不进来,至于关中他们养的私兵,他们若是敢作乱,朕有岳将军他们在,他们成不了气候。” “至于他们各州养的私兵,等朕掌握大唐十道后,朕会一一对付。” “若是他们胆敢起兵谋反,朕正好师出有名,可以派人平叛,正好借机清洗一下地方州郡。” 同时,他在心中加了一句:三月三日,那支‘前隋余孽’军队,就先从河南道开始清洗那些五姓七望,还有一些与他们走得近的世家。 除了五姓七望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之外,还有关陇军事集团、江南侨姓士族、代北虏姓集团...... 这些都是大唐走向强盛的障碍。 而他能做的是,将这些障碍全都清理一遍。 尤其是后来的安史之乱,本质上是关陇军事集团与河北军事集团的对抗。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世家相争。 李承乾可不会给后面留下这样的隐患,他不久后要做的事情,就像清洗这些世家。 想到清洗这些世家之人,李承乾率先想到的是黄巢。 或许,等朕登基后,面板升级了,或可出现此人。 执行清洗世家之人,黄巢的经验更为丰富。 当然,在清洗这些世家时,他要给黄巢做一些限制,尽可能地不要波及无辜百姓。 不过,五姓七望也并非都是一条心,尤其是他们中的某些分支是可以拉拢的,这些人也可以成为一把插向他们五姓七望的刀。 至于关陇军事集团、江南侨姓士族、代北虏姓集团,这些隐患,等处理完五姓七望后,再想办法解决。 想到这些,李承乾忽地感感到自己所做之事还远远不够。 但他也知道,这些隐患想要根除,目前急不得,他需要时间。 李承乾的目光看向《大唐疆域图》,之前为《十道图》,因为他不喜欢《十道图》这个名字,就改了。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陇西李氏的祖地所在之地,目光中透露出冰冷的杀意。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面对这些大唐明面上和暗面上的敌人,他必须足够狠才行。 否则,容易尾大不掉,留给后人的都是各种隐患。 “陛下,该上朝了!”魏徵忽地开口道。 第85章 朕不会让你和母后再相见的 贞观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寅时正。 立政殿。 长孙无垢面露哀伤,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看着肚子一天比比一天大,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只是,她宁愿这个孩子不要出生,她很担心这个孩子是个男孩。 因为如果是男孩,恐怕将来命运多舛。 而如果是女孩,就要相对好很多。 一想到李承乾,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她始终想不通,她印象中的一个懂事乖巧孝顺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难道是因为丈夫的原因? 两仪殿那次高明抽打着丈夫,她能够感受到那个孩子心中的愤怒、怨恨......种种心绪,不一而足。 而且,那个孩子也比以前更狠了。 比起他的丈夫还要狠。 但她的丈夫,是因为不得不反抗,如果不发动玄武门之变,那么,他们一家子就都得去死。 可是,高明呢? 他已经是大唐太子,将来的大唐继承人。 虽说期间有些波折,但将来大唐还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可以说,是既定的大唐之君。 他为何要发动玄武门之变呢? 还有,那些跟着他一起发动玄武门之变的那么多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关于这点,她心中疑惑重重。 而且,她也相信她的丈夫恐怕也无法想通此事。 仿佛这整件事就是一个谜团。 无人知晓那些跟随高明玄武门之变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想,但她又觉得不可能。 总不可能那些人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还有,二郎那边也不知道过得怎样了? 从下人口中,她多少了解一些情况,反正情形不容乐观。 二郎那样一个骄傲的人,经过此事,只怕是被打击得有些深。 再想到青雀的死,长孙无垢只觉得心中一颤。 她现在每次睡觉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青雀的模样。 青雀之死,成了宫里人的禁忌。 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长孙无垢只知道青雀已经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她倒是不清楚,但动手的人,肯定是她的长子。 一想到这里,长孙无垢的心又是狠狠一痛,心如刀割一般,令人刻骨铭心。 也不知道哥哥一家怎么样了? 听说哥哥一家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她希望不要听到哥哥的什么消息,在她看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很担心会听到哥哥死去的消息。 但依现在的高明狠辣性格,她的哥哥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事,想必是不能的。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很少,连立政殿都不能出。 终生,或可止步于立政殿了,与二郎恐怕难以再见。 至于自己的哥哥,或许,他死了,高明那个孩子也不会跟她说。 也许,在之前她劝说高明放弃储君之位的时候,高明就记恨上了自己,他的心里恐怕没了自己这个母亲的位置了吧。 令她稍感心安的是,长乐至少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那个孩子对于长乐倒是挺照顾的。 这点,是从伺候她的侍女中旁敲侧击得出来的结论。 哎,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就成了这样呢? 难道生在帝王家,就没有一点亲情可言吗?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她会再做什么选择呢? 她的夫君是皇帝,而她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但她同样是一个女人,是一位母亲.......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今后,与自己作伴的,或许只有未出生的孩子,但这个孩子,也只能陪她八年。 八年后,命运究竟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此时,长孙无垢捂着胸口,心中痛不欲生,眼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以泪洗面,也似乎成了她每天的一个习惯。 命运......冥冥中自有天意...... 一切,皆是造化弄人! ...... 卯时初刻。 甘露殿。 从东宫那边刚赶到这里,李承乾就发现无禄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他扫了一眼角落旁的位置,看到司马恒没有出现,心中虽有诧异,但暗暗松了口气。 刚在甘露殿伏案旁的龙椅上坐下,无禄连忙跪地道:“陛下,奴婢已经查清了前些日子长乐公主之前受伤的原委,还有那位教长乐哀乐的老人身份......” 李承乾目光泛着幽冷寒芒,“说。” “长乐公主因为与清河公主玩耍,两人玩乐之时,不小心弄伤了彼此。”无禄低头说道。 李承乾却是怔住了。 清河公主,也是他那位母后的孩子,比长乐小两岁。 对此,李承乾也不好说些什么,既然是两个妹妹之间的玩闹,说明她们感情深厚,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位教长乐哀乐的老人身份......”李承乾忽地话题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无禄,锐利如刀。 无禄心中暗暗叫苦,急忙回道:“那位老人,最初跟的是杨妃,后来,不知道为何,杨妃对那位老人不喜,就找人将她打发到掖庭宫去了......那位老人,以前是隋炀帝时的宫女,一直跟在杨妃身旁伺候着......” “经过奴婢审问得知,这位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并无其他意思。她教长乐公主,还是因为长乐公主无意中听到她唱的曲子好听,才缠着她教长乐公主的。这件事,有很多人可以作证,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半句。” 李承乾闻言,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伏案,面露沉思。 半晌。 “这件事......到此为止,承庆殿那边增加了黑甲卫,今后,若是长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要第一时间通报给朕。知道了吗?” 听到李承乾的话,无禄连忙回道:“诺。” 同时,无禄暗暗擦了下额头冷汗。 跟着眼前这位,他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庆幸的是,他勉强入了眼前这位的眼,虽说他也遭到了同僚的嫉妒。 但今后只要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位大腿,做好这位吩咐的事情,那么,他今后可保一生荣华富贵。 “立政殿那边如何?”李承乾忽地问道。 无禄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低着头回道:“生活上一切供应,如往常一般,无有缺少。只是,奴婢了解到......皇......太后有些郁郁寡欢,对着铜镜,常常睹物思人。” 李承乾沉默无言。 殿内寂静一片。 无禄只觉气氛有些沉闷,却丝毫不敢多言,此刻的他,屏息凝神,恨不得将头埋在肚子中。 “传朕的口谕,长乐每七天可以去立政殿一趟。但记住,她们谈话时,务必要有人在场,并记录她们之间的谈话。” 无禄将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诺。” 随着无禄退出大殿,李承乾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大安宫的方向。 他心想:朕不会让你和母后再相见的。 第86章 父皇还真是老当益壮啊!那个孽障肯定是故意的! 辰时二刻。 大安宫。 李世民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自从李峰的头颅送来后,他发现大安宫四周的守卫比之前又增加了三倍以上。 这孽畜就这么害怕他逃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发觉这逃出的机会更加渺茫。 两千带甲的守卫,凭他一个人,如何能够杀出去? 这大安宫四周犹如铁桶一般,逃,是逃不出去了。 而且,他相信,只要他胆敢这么做,以那个孽畜的心狠手辣,或许就顺势将他杀死。 哼,朕才不会那样做呢。 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个孽畜很可能希望他这么做。 但他偏偏不如那个逆子的意! 朕要做的是隐忍。 朕就不相信找不到什么机会。 听到大安宫偏殿传来的靡靡之音,李世民呼吸急促,目光赤红一片,心中愤怒溢于言表。 那个孽畜,怎么给父皇这么大的年纪安排女人,就不给他安排呢?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每天只能看着父皇在那边享受,而他却不是在抄《论语》,就是在抄《孝经》。 这样一对比下来,他总觉得这个孽子不如他孝顺。 他还是大唐皇帝的时候,他至少没有让父皇在女人这方面断过。 可这个孽障呢?完全没把朕当人看。 朕,说到底,还是一个男人。 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女人。 耳边萦绕着偏殿的靡靡之音,这一刻,李世民实在忍不住了,气得将伏案旁的《论语》手稿扔在地上,纸张纷飞,洒落在地。 “岂有此理!” “不当人子!” “孽障!当年朕就应该将你掐死!” ...... 眼看着偏殿传来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李世民实在忍不住对着偏殿的方向吼道:“父皇,能不能小点声?这还是青天白日呢!白日不能......” 然而,话还未说完。 偏殿传来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 李世民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知道,父皇肯定是故意而为。 这气得李世民一拳头砸在伏案上,“砰”地一声响:“父皇还真是老当益壮啊!那个孽障肯定是故意的!” 想要让朕学父皇堕落吗? 不,朕必须要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 父皇这点都没有看透,实在是令人失望。 等将来朕寻到机会的时候,到时候,一定要和这个孽障好好地算算账。 这一刻,李世民的目光冷冷地看向甘露殿的方向。 那个孽障,以为那个位置就那么好坐的吗? 五姓七望、宗室子弟....... 大唐的问题有很多,朕不信你这个孽障能将大唐治好! 总有一天,你会求到朕的头上。 论治国经验,朕比你有经验的多。 ...... 高偘返回家中的时候,正好瞧见李嫣正在读书。 他心中不由地感到有些安慰。 他本来还担心李峰之死该如何劝说李嫣,但现在看来,李嫣看上去都很不错。 或许,她应该猜到了一些什么事情。 而且,从今以后,她不再叫李嫣,而叫高嫣,身份是妾室之女。 他也已经拿到了一些登记证明类的文书。 他心想:以他的本事,至少能够完成李峰死前的嘱托了。 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前往前线一事,他渴望着战功。 今天,他趁着当值期间,询问了不少同僚,问他们如何调往前线,他们也都表示没有什么路子。 不过,有一个人的意见倒是让他听进心里去了。 那就是去拜访王安石。 对于这位京兆府尹和尚书左仆射,他心中钦佩得很。 很有学识,也很有才能,务实不虚,心中装着百姓。 跟他以前了解的官非常不同。 虽然王相当京兆府尹不久,但他提出的许多政策,倒是让长安百姓受益不少,眼见着生活也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 而且,王相处事公正,从不偏袒权贵子弟。 在百姓中名声极好。 长安百姓的眼睛都在盯着呢,京兆府尹谁做的好不好,大家心中有数,而且自有一套尺子衡量。 只是,他听说王相昨日离开了长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或许,只能等王相回来,再登门拜访了。 如今的他,熟读兵书,且武艺娴熟,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在战场立功的机会,仅此而已。 他的许多同僚,也有很多跟他一样只是缺少个机会。 但他觉得与其继续在长安空度岁月,不如趁着年轻前往疆场拼一拼,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后世子孙搏一场富贵。 “阿......耶”李嫣的清脆声音,打断了高偘的思绪,他心中很是诧异,也很激动。 他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的李嫣,高兴地蹲下身子,将手放在李嫣头上:“嫣儿,既然你叫我一声阿耶,从今以后,阿耶护你一生!” 李嫣听后,不禁哇哇大哭,冲到了高偘的怀里,哭着道:“阿耶......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高偘神色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看到李嫣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他心想:哭起来或许更好一些,一直压在心中,迟早会出问题的。 “嫣儿,这件事今后就不要再问了,别人问你阿耶是谁,就说是我,否则,我们一家恐怕会难逃一死。”高偘认真地对李嫣说道。 李嫣止住了哭泣,眼眶发红,然后猛点头,“我知道了......” 高偘揉了揉李嫣的头,忽地将李嫣抱起,“走,阿耶带你去放风筝!” 李嫣默默点头,暗道:阿耶,我会记住你的话,不会去寻仇的。今后,我会跟着高伯伯一起生活。不,高伯伯,从今往后,就是我阿耶了! ...... 辰时四刻。 刑部大牢。 一处幽暗的牢房中。 四处散发着一股馊味、臭味,空气潮湿,不时地有像刀子的冷风直往人身上钻。 长孙无忌头发散乱,目光无神,脸色蜡黄,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孙冲就关在长孙无忌隔壁牢房,同样地阴暗潮湿。 “阿耶......我好饿......”长孙冲趴在牢房木柱上看向坐在地上发呆的长孙无忌说道。 听到长孙冲的声音,长孙无忌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了长孙冲形容枯槁的模样,这让他心中极为难受。 如今的儿子,哪里还有之前半点风采? 长孙无忌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言说,仿佛那些话全都被锁在了喉咙里。 面对儿子期待的目光,这一刻,他心如刀割。 “冲儿,再忍忍......很快就有人来送吃的......”长孙无忌安慰道。 然而,长孙冲却是目露失望,“阿耶.......每次那些人送吃的来,根本吃不饱......而且,那些饭菜的味道很难下咽。阿耶,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被他处死呢?这等死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长孙无忌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向长孙冲,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阿耶不好,阿耶站错了队。 那一位的性子狠辣,恐怕不会轻易饶过自己吧? 长孙无忌心中蒙上了厚厚的阴霾。 就在这时。 魏徵来了。 看到魏徵出现的那一刻,长孙无忌眼中的光骤然一亮。 第87章 霍光废昌邑王时,可曾想过自己族灭的下场? “魏徵!”长孙无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喊道。 魏徵神色复杂地看向长孙无忌,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长孙尚书别来无恙乎?”魏徵道。 再次听到长孙尚书,长孙无忌不禁猝然落泪,“我悔不当初啊!” 魏徵虽已看到了长孙无忌脸上的悔意,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那一位松口,谁也别想对长孙无忌承诺什么。 “眼下......有一个机会。”魏徵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什么机会?”长孙无忌面露激动,目光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 “供出五姓七望的罪状,换取你儿子一条活路。”魏徵道。 长孙无忌直接怔在了原地。 “否则,全家皆死。为你长孙家留下一人延续后代,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唯一机会。”魏徵认真地说道。 长孙无忌一瞬间苍老了很多,目光黯淡,但想到长孙冲能够为长孙家延续后代,他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丝希冀。 他已经经历了人生起起落落,而冲儿尚且年轻,若是用自己和妻子的死能换取冲儿的活路,也可以了。 但他没有立即相信魏徵的话,而是肃穆着脸问:“那位会同意吗?” 魏徵迎着长孙无忌的目光,道:“我会说服他的。不要忘了,长孙皇后是你妹妹。而且,关于你曾经暗中投靠越王一事,我仔细阅读过所有文书和卷宗,此事问题不大。但我需要你配合我。” 长孙无忌看着魏徵,心绪极为复杂。 “魏徵,我不如你......”长孙无忌道。 魏徵摇了摇头,“接下来,长孙冲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选择了。” “怎么配合?”长孙无忌问。 魏徵回道:“其一,向陛下写一封血书,记住,要带有悔意,还有,陛下幼时,你可送过他什么东西,也可写出,陛下或念及昔日之情,会对你从宽发落。但至少长孙冲可以保住性命......其二,供出五姓七望所有罪状,并将你知道的都如实陈述......” “其三,作为吏部尚书,想必你有很多治国之想法,加上昔日跟着太上皇出谋划策,你可以针对大唐提出有用的治国之策,尤其是吏部这一块该如何避免贪污、如何选拔人才,尤其是选拔寒门人才,这些你都要上疏......长孙无忌,这是我顾及昔日同僚之情谊,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纸张和笔我都已经带来了......我相信陛下在看完你的奏疏后,还有悔意血书,定当从轻发落。陛下,他是一个务实之人。” 长孙无忌闻言,目光忽地骤然大亮,然后整理了一下仪表,对着魏徵作揖而拜,“魏徵,请受我一拜!” 面对长孙无忌如此行礼,魏徵坦然受之。 其实,他做这件事也是有些风险的,或许,会令今上不喜。 但他从大唐角度考虑,长孙无忌虽有私心,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房玄龄之死,对于大唐来说,是一个损失。 只因他和越王牵扯太深,尤其是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为越王出谋划策,谁都救不了。 但长孙无忌,跟越王牵扯不深,时日尚短,加上是长孙皇后长兄,或可从轻发落。 当然,这件事,还得需要他出力才行。 他所做之事,皆出于公心。 即便是今上不喜,他也会这么做。 ...... 贞观二年二月廿七。 戊时三刻。 吐谷浑。 伏俟城。 伏俟城王帐。 慕容伏允捏着大唐国书的手指青筋暴起。 帐内牛油灯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照得他脸上那道刀疤愈发狰狞。 “六千匹战马?”他猛地将国书拍在案上,镶金的犀角杯震得倾倒,马奶酒泼在羊皮地图上,洇出一片污渍。“李唐小儿这是要抽干我吐谷浑的血!” 帐下大将慕容孝“铮”地拔出弯刀:“可汗,咱们青海的儿郎们——” “闭嘴!”伏允抓起铜镜砸去。 镜面在孝脚边碎裂,映出帐外飘起的雪花。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凉州劫掠时,那个被他一箭穿喉的唐军校尉——死前也是用这种眼神瞪着他。 “崔敦礼到哪了?” “已过积石山。”亲卫低声禀报,“带着三百黑甲军。” 伏允瞳孔一缩。 他认得那些黑甲骑士,上月朔州城下,就是这样的铁骑把突厥人冲得七零八落。 帐外忽然传来幼孙的啼哭,他烦躁地扯开帐帘,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告诉唐使......”他盯着远处雪山,喉结滚动,“就说......就说我们要用汉民换马匹,一个汉人换......换两匹马。” 孝急道:“可汗!那些汉奴——” “啪!”伏允反手一记耳光:“蠢货!你以为本汗真要交人?”他压低声音,像条吐信的毒蛇:“去挑些病弱的汉奴,等唐使验货时......”手指在颈间一划。 帐外风雪更急,掩住了亲卫牵马去库山牧场的蹄声。 ...... 二月廿七。 亥时初刻。 殿内铜炉焚着沉水香,青烟袅袅。 李承乾端坐御案之后,指尖轻叩着一份名册——那是王安石向他举荐的一份寒门名单。 杜依艺就在名单上,而且,之前王安石还向他特意说过此人。 当然,这些对李承乾来说都不重要。 他的人查到杜依艺出生不久的儿子叫做杜审言,那么,他可以确定这杜审言就是诗圣杜甫的爷爷。 出于这一点,他不禁对杜依艺此人感到有些兴趣。 “宣杜依艺。” 宦官无禄尖细的传唤声穿透殿门。 片刻后,杜依艺躬身入殿,心中微微颤动。 他在玉阶前跪伏行礼,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学生杜依艺,叩见陛下。” “抬头。” 杜依艺直起身,正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那双凤眸如淬火的刀锋,似要剖开他的皮肉直刺魂魄。 “王卿举荐你精通《汉书》。”李承乾随手抛来一卷竹简,“告诉朕,霍光废昌邑王时,可曾想过自己族灭的下场?” 竹简“哗啦”展开,露出《霍光传》的片段。 杜依艺瞳孔微缩——这是道送命题。 说霍光忠义,便是暗讽眼前的皇帝囚父;说霍光奸佞,又像为五姓张目。 “霍光之错,不在废立。”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如碎玉,“而在未替孝宣帝培养出能制衡世家的寒门臣子。”手指点向竹简某处,“若当年有更多魏相、丙吉,何至于让史高、许氏外戚坐大?” 殿角铜漏“嗒”地一响。 李承乾听出来了杜依艺借古讽今。 潜台词是需重用寒门制衡以之前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集团。 在李承乾看来,杜依艺是一个人才。 至少他看出来了除了五姓七望,关陇集团对大唐皇帝的威胁最大。 而他是站在历史的肩膀上看的,可是杜依艺呢? 他是真的凭借着智慧。 古人不可小觑。李承乾心中暗暗警醒道。 须臾。 李承乾忽然笑了:“好个''寒门制衡''!”他起身踱下玉阶,玄色龙袍掠过杜依艺身侧,“朕再问你,若让你执掌国子监,当如何为朕选才?” “臣有三策。”杜依艺从袖中取出奏章,“其一,重建汉之''征辟制'',令各州县举荐通晓农桑、水利的实干之才;其二,在国子监增设''算科''、''匠科'',取仕不唯经义;其三......”他深吸一口气,“其三,请陛下准许寒门学子入弘文馆抄阅经史!” 最后一句话如巨石入潭。 李承乾猛地抬头,抚掌大笑:“好!敢为天下寒门学子发声,不错!” 笑声戛然而止。 李承乾俯身看向杜依艺:“朕给你国子监司业之职,专司寒门举荐。至于你之前的提议,朕会考虑一番,此事,朕会让寇卿处理的。朕希望你给大唐举荐的都是真材实料的人才,否则......”指尖骤然收紧,“你就去岭南编书!” “臣,万死不辞。”杜依艺跪地而拜。 第88章 魏徵夜谏李承乾:陛下可记得汉宣帝用张安世除霍氏故事? 贞观二年二月廿七日,亥时六刻。 在杜依艺离开后不久,李承乾开始陷入了沉思中。 自昨日午时,寇准、杜如晦、魏徵他们三人代自己审问五姓七望,准确地说,是审问五姓七望中在长安的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主脉后,长安表面上陷入了平静。 但根据百骑暗中搜集到的消息来看,长安暗处却是暗流汹涌。 据他如今了解到的长安情况来看,几乎一半的坊都有五姓七望活动的痕迹。 这让李承乾感到吃惊不已。 长安之地,尚且如此,更何况整个关中、大唐呢? 但李承乾知道,五姓七望不除,对于大唐今后的危害将更大。 左右不过是剜肉。 而且,他知道,箭已经发出,五姓七望也不会束手就擒。 他和五姓七望只有一方能够存活。 或许,很快,大唐各地都会有五姓七望的人造反。 关陇集团那边,他也捕捉到一点风声,有一部分世家已经暗中联合五姓七望一起对抗他。 想到这里,李承乾抬头看向殿外一望无尽的夜空,心想:灭掉五姓七望还有那些关陇集团等世家势力后,恐怕那些读书人都会骂朕是桀纣再生吧? 名声,在李承乾眼中,也就那样。 他都像李世民那样玄武门之变了,还要什么好名声? 李承乾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伏案上的一撂奏疏上面,暗道:等解决五姓七望他们这些世家后,就可以开始对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淮南道的李袭誉、山南东道的李孝常用兵。 三个月内,应该足以完成了吧? 正好常遇春那边练好兵。 只是,后勤方面负担会很重。 考虑到后勤这块,李承乾面露无奈。 不过,他想到了那些五姓七望和关陇集团,随便哪一个世家,若是灭了,他们的钱粮多不胜数,正好可以填充大唐国库。 而且,剿灭这些世家后,有一半以上的钱,他必须储存到内库中。至于另外一半,可以放入国库里。 以战养战这个想法刚刚从李承乾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 旋即,他压下了这个想法,开始披阅奏疏。 就在这时。 魏徵整了整衣冠,缓步走入甘露殿。 殿内烛火摇曳,将李承乾批阅奏章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显得格外孤寂。 从无禄口中得知魏徵求见,李承乾眉头微微一皱。 “让他进来。”李承乾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无禄心领神会。 魏徵手持象牙笏板,在殿门外整了整衣冠。 春夜的寒意渗入骨髓,他却浑然不觉。 “宣魏徵觐见——” “臣魏徵,叩见陛下。”魏徵恭敬行礼。 李承乾头也不抬,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魏卿深夜求见,莫非是为了长孙无忌之事?” 他早已收到消息,魏徵在刑部大牢中见了长孙无忌。 至于他们谈了些什么,李承乾并不关心。 他所关心的是魏徵为何要和长孙无忌见面? 魏徵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陛下明鉴。臣确为此事而来。” “砰!”李承乾将朱笔重重拍在案上,墨汁溅落在奏章上,如同斑斑血迹:“魏徵!你可知道长孙无忌背后的关陇集团暗中勾结五姓七望,意图谋反?而且,长孙无忌之前暗中支持的是越王,若非朕发动玄武门之变,此刻坐在这里的恐怕就是越王了!” 殿内烛火猛地一晃,魏徵的影子在墙上剧烈颤动。 他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沓纸张:“陛下请看,这是贞观元年,太上皇与臣讨论《群书治要》时,长孙无忌所作的批注。” 无禄趋步走到魏徵身前,从魏徵手里接过纸张,然后躬身低头走到李承乾身旁,双手平举,恭敬地递给李承乾。 李承乾冷笑一声,却还是接过纸张。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中,有一段格外醒目:“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私怨为轻。昔管仲射钩,桓公任之以霸;寺人披斩袪,文公纳之以安。” 李承乾沉默以对。 魏徵也不沮丧,殿内沉水香氤氲成雾,脊背挺得笔直,他从袖中又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武德九年,太上皇与臣等议立太子时,长孙无忌所作的《储君十鉴》。” 这份竹简,经过无禄的手,摆放在了李承乾伏案上。 竹简在御案上徐徐展开,露出苍劲的隶书。 李承乾目光扫过''纳谏如流''''亲贤远佞''等字句时,指节不自觉地叩响了案几。 “陛下可还记得去岁旱灾?”魏徵突然发问,“当时长孙无忌亲赴河南道,三日不食,督着州县开仓放粮。”他指着竹简末尾一行小字,“这''民为邦本''四字,正是他回朝后添上的批注。” 李承乾默而不语。 他心中知道,长孙无忌那样做,是为了完成李世民的交代。 但不得不承认,魏徵说的是客观事实。 他可不想就这么放过长孙无忌。 “陛下。”魏徵从袖子中拿出一页泛黄的纸,“这是武德七年,长孙皇后染恙时,其兄彻夜抄录的《药师经》。”纸张边缘还留着泪渍的痕迹,“一个能为妹妹跪诵佛经至天明的人,当真会背叛妹妹用性命守护的大唐?” 话音刚落。 李承乾朝着魏徵手中泛黄的纸看去,目光有些阴沉,“魏卿此次为长孙无忌求情,倒是准备得很充分?如果朕不答应呢?魏卿是不是就要离朕而去?” 他没想到,魏徵会拿长孙皇后来说事,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满。 魏徵怔了一会儿,脸色一肃,“陛下!臣听闻吐谷浑使者明日或可抵京。若诛杀重臣,恐令番邦以为我朝内乱。”他呈上新的奏本,“这是臣拟的处置方案:削爵夺职,令其以白身之戴罪立功。” 李承乾冷冷地看向魏徵:“魏卿,你不要自误,可知朕最恨被人胁迫?” 魏徵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臣非胁迫,实为陛下计。今五姓七望把持科举,关陇世家垄断军职。若留长孙无忌性命,以其对世家底细之熟悉......”他猛地抬头,“陛下可记得汉宣帝用张安世除霍氏故事?” 一道闪电忽地照亮殿内。 李承乾突然发现,魏徵的鬓角已染霜白。 他忽地想起之前魏徵犯颜直谏,为他向李世民争取一些储君应有的待遇。 再看到魏徵眼中目露的期待。 他沉默了。 此时,每一弹指仿佛都过得缓慢。 半晌。 这一刻,他深深地怀念着黄巢。 不过,长孙无忌勉强能当作一把对准五姓七望和关陇世家的刀。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登基,留下魏徵,对他来说,具有不一般的政治意义。 区区一个长孙无忌,只要不给他权力,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而且,若是长孙无忌倒向他,关陇集团那边,今后或更容易对付。 更重要的是,长孙无忌今后想要有活路,只能在孤臣这条路走到黑。 而且,今后他可以找个由头将长孙无忌处置掉。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这长孙无忌既然有才能,就让他为大唐的强盛发光发热,直到燃尽最后的生命光阴。 安排猝死这个死法,想必也是便宜他了。李承乾心想。 至于长孙冲,他若是敢对长乐有那方面的想法,朕一定会奖励他做个太监。 “准奏。”李承乾语气平淡,“但有四条:其一,其子长孙冲需入宫为质;其二,凡其所供世家,也包括关陇世家罪证,需有实物为凭;其三......”李承乾从案头取过一柄短刀扔在地上,“刑部大牢里面关押着的五姓七望主脉之人,由长孙无忌当刽子手,朕要他亲自斩杀他们;其四,今后他只参与编书,但朕问政,他必须知无不言,至于编书诸如《晋书》《宣武政要》《群书治要》等他都要参与......还有《唐书》从无上皇那里开始写......朕要这本《唐书》能够‘据实而写’,魏卿可懂朕的意思?” 魏徵面色微变,转而又想起昨日长孙无忌在狱中对他说的话:“请告诉陛下,罪臣愿做那把刮骨疗毒的刀。” “陛下圣明!”魏徵再叩首而拜,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李承乾微微颔首,“魏卿退下吧......” 魏徵从怀里又拿出一沓纸张,然后眼巴巴地看向李承乾。 无禄愕然地怔在了原地。 他暗暗打量着魏徵那宽大的袖子,暗想: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但他动作却不慢,趋步至魏徵旁边,接过那沓纸张,然后将它们摆放在了李承乾面前的伏案上。 魏徵恭敬行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离去前,他瞥了一眼李承乾,心想:愿陛下成为比太上皇更圣明的君主! 在魏徵离开后,李承乾看着伏案上的这沓纸张,看到是长孙无忌的忏悔书,还有一篇关于吏部改革的奏疏,以及一份关于大唐治理的策论。 对于那份忏悔书似的纸张,李承乾心中评价道:鳄鱼的眼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对于那份吏部改革的奏疏,还有关于大唐治理的策论,他心里却是不得不承认这长孙无忌确实很有才能。 而且,长孙无忌提出的一些建议和措施,都是对当下大唐有利的。 这一刻,李承乾忽然觉得这伏案上的这沓纸有些烫手。 但没过多久,李承乾的目光闪过一道冷光。 从当初投靠李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你的下场。 猝死在编书上,也算是便宜你了!李承乾心道。 第89章 五姓七望的劫 贞观二年,三月三日,国运大吉。 子时五刻,荥阳郑氏祖宅。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荥阳城外的官道上,一支黑衣铁骑踏碎了春夜的寂静。 马蹄裹着麻布,踩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沉闷的响动,仿佛地底爬出的鬼魅。 为首的将领抬手一挥,两百名甲士无声散开,刀锋映着冷月,将郑氏祖宅围得铁桶一般。 郑氏家主郑元璹正伏案批阅族谱,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鸦啼。 他眉头一皱,推开窗棂——月光下,院墙上赫然立着十余名弩手,冰冷的箭镞正对着他的咽喉。 “行动。” 话音未落,弩箭已穿透了他的胸膛。 郑元璹(shú)踉跄后退,染血的手指在族谱上拖出五道猩红的痕迹。 他挣扎着去抓案上的弓箭,却被第二支箭钉在了太师椅上。 鲜血顺着椅背滴落,在青砖地上积成一片暗红的水洼。 前院,郑氏子弟已被惊醒。数十名部曲持刀冲出,却在院中遭遇了更残酷的杀戮。 黑衣甲士三人一组,刀盾配合,如绞肉机般推进。 一名郑氏子弟刚抽出佩剑,便被三把横刀同时贯穿。鲜血喷溅在祠堂的牌位上,顺着“荥阳郑氏”的金字缓缓流淌。 “守住祠堂!”郑氏长老嘶吼着,带着最后二十余名子弟退入宗祠,用青铜鼎堵住了大门。 然而,门外很快传来猛火油泼洒的声音。火把掷入,烈焰瞬间吞噬了整个祠堂。 惨叫声中,有人撞开侧窗跳出,却被早已埋伏的弩手射成了刺猬。 正堂。 郑氏嫡子郑崇义带着三十余名精锐部曲,死守正堂大门。 他们手持长槊,结成枪阵,将冲进来的三名黑衣甲士刺成了血葫芦。 但更多的敌人涌了进来,刀光如雪,将郑氏子弟一个个砍倒。 “放箭!”郑崇义厉喝。 藏在二楼的家兵立即射出弩箭,三名黑衣甲士应声倒地。 但很快,更多的弩箭从黑暗中射来,将二楼的家兵一个个钉死在栏杆上。 郑崇义眼见大势已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 “轰”的一声,整个正堂瞬间陷入火海。 黑衣甲士们被迫后退,而郑崇义则站在烈焰中,仰天大笑:“郑氏子弟,宁死不降!” 后院。 后院的女眷们被惨叫声惊醒,乱作一团。 郑元璹的夫人王氏强自镇定,指挥侍女们将年幼的孩子们藏入地窖。 然而,地窖的入口很快被发现。 “一个不留!”黑衣将领冷声下令。 刀光闪过,血溅罗帐。 王氏抱着最小的儿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孩子才三岁,求你们......” 话未说完,一柄横刀已贯穿了她的胸膛。 孩子从她怀中跌落,被一名甲士随手提起,扔进了燃烧的正堂。 在祖宅最深处的地下密室,郑氏最后的十余名子弟手持利刃,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他们点燃了密室中的火油,打算与冲进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然而,黑衣甲士们并没有直接冲进来。 他们从通风口灌入了毒烟。密室内,郑氏子弟一个个倒下,在窒息中痛苦地死去。 最后一个倒下的年轻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墙上用血写下了“复仇”二字。 黎明时分。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荥阳城头时,郑氏祖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黑衣将领站在还在冒烟的祠堂前,冷眼看着士兵们清点尸体。 “报!郑氏全族三百七十八口,尽数伏诛!” 将领点点头,转身离去。在他身后,几只乌鸦落在焦黑的梁木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春风拂过,卷起几片染血的族谱残页,在空中飘荡了一会,最终落入了尚未熄灭的余烬中。 另一边,子时六刻。 博陵崔氏庄园。 博陵崔氏的坞堡建在山腰,本是易守难攻之地。 可当守夜的部曲发现敌情时,庄门早已被内应打开。 崔民干披衣冲出寝室,只见烽燧台上燃起的狼烟,竟被春雨浇得奄奄一息。 “敌袭!关闸门!”崔民干厉声喝道。然而,吊桥的绞索早已被人斩断。 沉重的铁闸轰然砸落,将十几名试图逃出的崔氏子弟压成了肉泥。 “是前隋的鹰扬弩!”老管家嘶吼着扑来,一支弩箭却从他后心透出。 崔民干转身,看见月光下站着个戴青铜鬼面的将领,手中横刀正滴着血。 “你们......”崔民干突然认出那刀柄上的缠绳——那是大业年间骁果军的制式。 鬼面人一刀斩下他的头颅,踩着血泊走进祠堂。 供桌上摆着《崔氏世谱》,他随手翻到记载联姻五姓的那几页,将整本族谱扔进了火盆。 火焰腾起的瞬间,门外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 崔氏的妇孺被驱赶到院中,黑衣甲士的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一个不留。” ...... 寅时初刻。 范阳卢氏别院。 范阳卢氏的别院建在汴水河畔,此时河水已被染成淡红。 卢赤松带着三十余名子弟退守藏书楼,用檀木案几堵住了楼梯。 窗外不断传来惨叫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仆僮撞开窗户:“郎君快走!他们连襁褓里的孩子都......” 话未说完,一柄陌刀已将他劈成两半。 血溅在卢赤松脸上,他颤抖着抓起《卢氏族谱》塞入怀中,刚推开暗门,却见甬道里站着个穿隋军旧铠的武士。 那人目光泛着幽冷的光芒。 陌刀斩落时,族谱的绢帛碎片混着血雨,纷纷扬扬飘进了汴水。 河面上浮满了尸体,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尚在襁褓的婴儿。 ...... 卯时。 子时三刻,清河崔氏的坞堡还沉浸在夜色中。 突然,城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哨响。守夜的部曲刚举起火把,就被一支羽箭射穿了咽喉。 “敌袭!关城门!”崔氏家主崔民礼披衣而起,却见城门处已是一片火海。 三百黑衣甲士如潮水般涌入,为首的校尉手持染血横刀,正是当年被崔氏陷害的隋将之子。 “崔公别来无恙?”校尉冷笑道,“大业九年,我父亲的人头就是挂在这城门上。” 崔民礼面色惨白,却仍强自镇定:“弓箭手!放——”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已射穿他的右眼。 崔氏子弟顿时大乱,数十名部曲拼死护着家主退入宗祠。 “守住祠堂!”崔民礼忍着剧痛下令。 崔氏子弟用青铜鼎堵住大门,在窗棂后架起强弩。 第一波冲进来的甲士顿时被射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汉白玉台阶。 校尉却不慌不忙,抬手一挥。 甲士们推出三架床弩,碗口粗的弩箭呼啸着射穿祠堂大门。 紧接着,一桶桶猛火油被抛入室内。 “放箭!” 火箭如雨,祠堂瞬间化作火海。 崔氏子弟在烈焰中哀嚎,有人试图冲出,却被守在外面的刀斧手乱刃分尸。 就在此时,偏殿传来婴儿啼哭。 校尉踢开摇摇欲坠的殿门,只见一个妇人抱着襁褓缩在供桌下。 “饶了我的孩儿!”妇人高举一方玉印,“这是崔氏嫡传信物,愿献于陛下!” 校尉接过玉印,突然放声大笑:“贞观元年科举,你们就是用这印调换了寒门学子的试卷吧?” 他抚摸着印上“清河崔氏”四个篆字,眼中寒光乍现:“当年那些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举子,可曾有人饶过他们的孩儿?” 第90章 千古一帝 刀光闪过,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 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被校尉反手一刀钉在了祖宗画像上。 画像中的崔氏先祖眼角竟渗出血泪,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一个不留。”校尉擦去刀上血迹,冷眼看着甲士们挨个补刀。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地求饶,被一刀削去头颅;有少年郎君持剑反抗,被乱箭射成筛子;更有怀胎八月的妇人,被活活开膛破肚。 当朝阳升起时,这座传承四百年的世家大宅已化为焦土。 校尉命人将三百颗头颅垒成京观,最顶上正是崔民礼那颗独目怒睁的首级。 微风拂过,带起几片未燃尽的族谱残页,上面“五姓七望之首”六个烫金大字,正在余烬中慢慢蜷曲、碳化,最终化为飞灰。 校尉站在这片焦土前,目光却是看向长安的方向:我的名字,应该能够入陛下的耳了吧? 这一次参与灭五姓七望的行动,是百骑的人找上门的,然后,他没有丝毫迟疑,就同意了。 而且,做这件事,对他来说,早就盼望已久。 既能报仇,还能为陛下效忠,这种机会,可是不多! 而庆幸的是,他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 辰时。 太原王氏祖茔。 晨雾未散,冷风卷着枯叶掠过坟冢。 七名王氏子弟跪在祖坟前,双手被缚,面前是七口新掘的土坑。 黑衣甲士列阵而立,铁甲森寒,刀锋映着晨光,无一人出声。 王珪的族弟王肃忽然暴起,肩胛一拧,挣断绳索,反手夺过身旁甲士的横刀。 刀光一闪,两名甲士喉间血线迸裂,仰面栽倒。他身形如电,直扑鬼面将领,刀刃破空,寒芒直逼咽喉—— “嗖!嗖!嗖!”三支马槊同时刺出,精准贯穿他的双肩与腹部,将他生生挑离地面。 鲜血顺着槊杆流淌,滴落在祖坟的碑文上。 王肃悬在半空,口中血沫翻涌,却仍死死盯着鬼面将领,嘶声道:“你们……咳咳……那个戴鬼面的……明明是隋炀帝的……” 鬼面将领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五指一收—— “嚓!”三支马槊同时一拧,王肃的躯体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内脏与碎骨洒落坟前。 甲士们沉默上前,动作整齐划一。 两人一组,拖起剩余的王氏子弟,按跪在土坑边缘。 刀光一闪,六颗头颅滚入坑中,无头的尸身随即被踹入。黄土覆下,掩埋了最后一声未及出口的惨叫。 鬼面将领转身,走向王氏祠堂。 甲士紧随其后,无人交谈,唯有铁靴踏过青石的闷响。 祠堂内,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牌位。将领抬手,指尖轻叩供桌三下—— “轰!”祠堂四角同时燃起烈火,猛火油泼洒的痕迹蜿蜒如蛇。 火焰吞噬木雕金漆的牌位,将“太原王氏”的匾额烧得噼啪作响。 风起,灰烬盘旋升空。 鬼面将领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祠堂,转身离去。 甲士们无声跟上,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太原王氏,就此绝祀。 ...... 三月五日,真珠毗伽可汗牙帐。 夷男盯着金帐中央那堆大唐诏书,突然放声大笑。 镶着狼牙的金冠随着笑声颤动,惊得帐外拴着的海东青扑棱棱乱叫。 “十万头牛?二十万只羊?马五万匹?”他抓起《授夷男左骁卫大将军制》诏书砸向使者,“你们唐人的皇帝是做梦吗?” 唐使面露愤怒,“夷男可汗,你难道不怕我大唐天兵降临吗?” 夷男冷冷地看向唐使,然后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下一瞬。 唐使的头颅高高飞起。 这一变故,令大帐内回纥、契苾、同罗等铁勒部落的首领面色骤变。 “可汗,您这样做,只怕会......”回纥首领吐迷度面露恐惧地看向夷男。 “你们以为唐人皇帝为何会提出十万头牛和二十万只羊、五万匹马?他们这是要让我们没有活路!既然唐土的那位小皇帝不肯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反了又怎样呢?”夷男冷着脸大声道。 同时,他心里对大唐充满了忌惮,他知道一旦他答应了这些苛刻的条件,这些部落首领就会和他离心,大唐皇帝提出的这些东西,终究还是由他们这些部落凑出,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只是,面对大唐,如何应对那轰天雷那种神秘的武器呢? 颉利三十万大军都败了,他如何取胜? ...... 三月八日。 吐蕃。 逻些城。 红山宫。 松赞干布赤脚踩在颉利可汗的头颅上,石灰簌簌落下。 宰相尚囊上前一步,怒道:“唐皇欺人太甚!赞普,我提议......” 松赞干布直接打断道:“宰相,不可,如今唐强而吐蕃弱,对于我们吐蕃来说,还需要隐忍。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唐皇竟然拒绝了我们吐蕃的提议?只是,唐皇收了我们最珍贵的雪域珍宝,却没有给我们什么回礼?就是回了一个颉利的头颅,唐皇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说到这里时,松赞干布脸色张红,目光愤怒。 殿内一片死寂。 在场的贵族们并不希望与大唐开战,至少,是在这个吐蕃弱而唐强之时,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对于松赞干布的话,无人回应。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吐蕃对上唐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须臾。 松赞干布的叔父论科耳说:“赞普,您提出请求和亲,唐皇竟然拒绝了,那么,我们可以推测唐皇对我们吐蕃的态度是不友善的。我觉得我们吐蕃应该争取更多的盟友以对抗唐皇。” 松赞干布点点头,“叔父说的没错。我们吐蕃必须早作打算。和亲之路断了,唐皇的态度也很明显。我们吐蕃能做的事情就是抓紧一切时间兴盛吐蕃,这一切,还要仰仗诸位了。若是唐皇倘若派人来攻,我们吐蕃的勇士也不会比唐人差!” 众人闻言,纷纷道:“赞普英明!” ...... 春寒料峭的三月,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如瘟疫般在河南道蔓延开来。 先是荥阳城外的商旅发现郑氏祖宅已成焦土,继而博陵的驿卒目睹崔氏庄园血流成河。 待到清明时节,往来于汴水的船夫们都在传说着一个可怖的见闻——清河崔氏的宗祠前,三百颗头颅垒成的京观在雨中腐烂发臭。 这消息乘着驿马,沿着官道一路向西。 洛阳的茶肆里,说书人压低了嗓音描述那些黑衣甲士如鬼魅般的屠戮;潼关的守军交头接耳,议论着太原王氏祖坟前新添的七座无名冢。 每个传递消息的人都面色惨白,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 五月初,当长安城的槐花开始飘落时,这则消息终于传到了太极殿。 一个从河南道快马加鞭赶来的驿丞,在朝会上颤抖着递上奏报。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只听见竹简在御案上展开时发出的轻微沙响。 “启禀陛下,河南道急报......”驿丞的嗓音干涩得像是磨砂,“荥阳郑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全族尽殁,鸡犬不留。” 朝堂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老臣们面面相觑,年轻官员则死死盯着自己的笏板,生怕泄露了眼中的惊惧。 没有人敢抬头去看御座上的天子,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从龙椅上弥漫开来。 李承乾紧皱眉头。 自从三月三日灭掉河南道五姓七望后,整个大唐烽火遍布,除了关中,其他地方都已经明面上举起了反旗。 而这些举起反旗的人,赫然是五姓七望的人。 至于关中作乱的五姓七望势力中人,还没有成气候,就被岳飞带人平定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出了关中,处处是战乱。 大唐,再一次陷入了战乱之中。 他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尽快平息此次叛乱,并借机肃清五姓七望和关陇集团的地方势力,还大唐一片净土。 时间拖得越久,对大唐越不利。 既然他们这些人已经举起反旗,那么,朕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除掉他们了。 百姓支持的是他李承乾,而不是五姓七望。 关中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地方的叛乱可以迅速平定。 这一次,就让岳飞和徐达两人各领一支军队平叛吧! 顺带着将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淮南道的李袭誉、山南东道的李孝常全部收拾一遍,然后重新把江南道、剑南道、淮南道、山南东道纳入大唐疆土中。 薛万彻所在的河北道,有王安石、程咬金在,三人联手,应该可以让河北道的叛乱迅速平定。 至于常遇春和李定国不动,李承乾有意让常遇春负责灭薛延陀等铁勒部落,而且就食于敌,而李定国则是防着吐蕃,一旦吐蕃有异动,李定国和尉迟敬德会出兵顺势强占吐蕃国,同样就食于敌。 而且,李承乾给了常遇春和李定国便宜行事的权力。 这一次,他准备借着清除五姓七望和关陇集团等世家的机会,一举荡平大唐,并灭薛延陀等铁勒部落,为他登基改贞观为宣武扫平所有障碍。 既有拓疆之功,又有平叛之绩,那么,他登基称帝,也就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而且,他做的会比李世民还要好。 成为千古一帝吗? 做千古一帝,确实不错。 一扫全球寰宇,足够配得上这个称号了吧? 第91章 既然他们想死,那朕就成全他们 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宛如蛰伏的龙鳞。 “诸卿。”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划破殿内凝滞的空气。 群臣屏息,无人敢动。 “五姓七望,自恃门第,藐视皇权,勾结外敌,祸乱天下。”李承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头,“朕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却选择了死路。这一次,他们更是在各地举起反旗,裹挟百姓祸乱州郡,朕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今后但凡有为他们求情者,与谋反罪同论。勿谓言之不预。” 他微微抬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殿内众臣,至于五姓七望的那些朝臣,早已被寇准和杜如晦他们联手清出了朝堂,如今朝堂中的这些臣子,才是跟着他一条心的。 最终,李承乾的目光落在悬挂于殿壁上的《大唐疆域图》上。 “既然他们想死,那朕就成全他们。”李承乾心道。 ...... “岳飞!” 殿外,早已披甲待命的岳飞大步踏入,铁靴踏地之声铿锵有力。他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臣在!” “朕命你率黑甲铁骑三万,自洛阳南下,直取淮南道,剿灭李袭誉叛军,收复淮南!” “臣,遵旨!”岳飞眼中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应下。 “徐达!” 徐达上前一步,抱拳肃立。 “你领神策军五万,自潼关东进,荡平山南东道,诛李孝常满门,朕要他的头颅挂在襄阳城门上!” 神策军,是李承乾从山南西道、河南道、河西道、河东道四道抽出来的部分兵力,加上之前朔州一战被打散重整的部分突厥骑兵俘虏新组建而成。 而山南西道、河南道、河西道、河东道四道缺少的兵员,李承乾已经下了旨意,让驻军将领就地招募。 他暗中派人剿灭河南道五姓七望的行动中,获得了大量的钱财、粮食、珠宝、地契,可以说,收获不菲。 并且,他早已在之前命岳飞领军将这些东西全都秘密运回到了长安。 看到那些惊人的财富,李承乾是很震惊的。 五姓七望中仅仅一个荥阳郑氏,其所拥有的粮食竟然达到了四十万石,而钱财更是有80万贯,加上名贵的珠宝字画,价值难以估量。 而荥阳郑氏仅在河南道就拥有5万亩土地,亩产1.5石(唐制),年收约45万石粮食,扣除赋税和佃户分成,实际上每年可支配粮食在20万石以上。 加上其他被灭掉的五姓七望,这一次,不仅李承乾的内库是一波肥,大唐的国库也跟着多了很多钱。 就土地而言,灭掉河南道的五姓七望,收归国有土地竟达二十万亩土地。 就现有粮食而言,竟有一百二十万石,这还只是河南道。 而且,再过不久,又能从那二十万亩土地上收获大量的粮食。 截留了一半粮食,李承乾内库中堆着六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是供给此次参战的所有军队。 而且,这一次开战,他不准备动用国库的粮食,按照戚继光和寇准、魏徵的意思,国库的这些粮食要用在关内旱蝗救灾之用。 一想到关中因为大旱而引发的蝗灾,李承乾就感到头疼。 对于蝗灾,他下了一道旨意,命令百姓收集蝗虫,由朝廷收购,按照一文钱一斤收购。 至于旱灾,只能按照寇准他们的意思去救灾,当然,他趁机提出了以工代赈,旨在组织灾民自救。 此外,他准备过几日亲临灾情,稳定民心。 同时,他已经让寇准颁布旨意——关中减免赋税,从而减轻灾民负担。 李承乾暗中派无禄清点过,他的内库现在拥有钱财一百二十万贯,加上那些珍贵的字画珠宝,价值或可达三百万贯以上。 至于那些粮食,他将它们安排在长安郊外,派重兵把守。 “末将必不负陛下所托!”徐达声音沉稳,杀伐之气隐现。 “高偘!”李承乾看向殿外走近的一道黑甲人影。 此人是岳飞发现的人才,对于岳飞认定的人才,李承乾自然是上了心。 他派人查过高偘,结果,他意外地发现此人或许是高适的祖宗。 对于这个发现,李承乾也感到有些意外。 将来的高适,也是个不错的人才。对于大唐而言,人才多多益善。 而且,岳飞考校过此人行军打仗的本事,能力不凡。武艺也颇高。 高偘压制着心中的激动走入太极殿殿内,为了这一刻,他等候太久了。 原本,他是想着通过王相那条路子去前线。 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岳将军派人将他和他的同僚们全都请去了,并对他们的军事才能逐一考校。 有的人一步登天,有的人直接被一撸到底,而他属于一步登天的那种。 他心中非常感激岳飞,如果不是岳飞,他很难获得这一次宝贵的机会。 在太极殿觐见新君,而且,他是通过岳将军推荐的,可以说,今后他就是新君的人。 这意味着,他今后只要一直跟着新君鞍前马后,不断地立下战功,将会必有一扬泼天富贵等着他。 想到这里,高偘连忙单膝跪地,“末将高偘参见陛下!” “朕授予你为河北道行军总管,带领两万黑甲大军,与王安石、程咬金、薛万彻合兵一处。传朕旨意,让王安石和薛万彻他们就地征兵四万,共计十万大军镇守河北道,凡五姓七望余孽,朕要一个不留!” “末将领命!”高偘高声应道,眼中凶光毕露。 这次领军,是他今后能否在朝堂中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他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而且,这一次如果表现出色,将来会有更多的领军机会。 渤海高氏今后或将会因为他而名传大唐! “另,传朕旨意,着常遇春率领五万铁骑,一万玄甲军,四万黑甲军,共计十万大军。北上草原,灭薛延陀,诛夷男可汗,朕要他的金帐化为灰烬!” “朕要让草原再无薛延陀之名!” “夷男敢杀朕派出去的使者,这是没有将大唐放在眼里,朕不会接受他的投降!” “传旨,令李定国与尉迟敬德驻守陇右,吐蕃若敢异动,直接出兵,踏平逻些城!” 而剩下的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还有暗中动作不断的吐谷浑,李承乾计划等岳飞、徐达腾出手来后,再对付他们不迟。 先易后难。 至于原定计划的常遇春出兵剿灭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淮南道的李袭誉、山南东道的李孝常,也不得不因为草原那边的异动而改变计划。 李承乾缓缓起身,目光如炬,扫视群臣。 “朕今日之令,尔等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死寂,无人敢言。 良久,寇准深吸一口气,率先躬身行礼,高声道:“陛下圣明!” 随即,杜如晦、魏征等重臣纷纷跪伏,齐声高呼: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声浪如潮,回荡在太极殿内,震得烛火摇曳。 李承乾负手而立,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恰在此时。 无禄特有的尖锐嗓音宣唱:“退——朝——” 第92章 您这是要逼孙儿大义灭亲? 长安,甘露殿。 寅时正。 李承乾刚刚批复完奏疏,就看到无禄神色慌张地趋步至大殿。 “陛下,大安宫那边刚刚传来消息......”无禄面色煞白,双膝跪地,并叩首道。 李承乾眉头微皱,淡淡地道:“何事?” 无禄压着心中慌张,这才开口道:“太上皇......和无上皇两人刚刚起了争执,发生口角,情况看上去很......糟糕。” 李承乾瞥了一眼无禄,面无表情。“为何起争执?” “因为太上皇......宠幸刘才人.....” 无禄话音未落,李承乾手中的朱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墨汁溅在奏疏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缓缓抬头,眼神冷得吓人。 “刘才人?” 无禄额头抵地,声音发颤:“是……是无上皇新纳的才人,年方十六,乃……乃无上皇昔年旧臣刘政会之女。” 李承乾若有所思。 看来,他对无上皇有些宽容了。 他可不想今后处理一堆繁琐的家务事,然后他的皇祖父给他生一堆皇叔皇姑...... 从根源上杜绝,停了纳才人的权力,断了给大安宫送美人的支持,或可避免这个麻烦。 ...... 大安宫,偏殿。 烛火摇曳,映照出李世民铁青的脸。 他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李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父皇,您这是何意?” 李渊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眼皮都不抬:“朕纳个妃子,还要你同意?” “刘政会乃儿臣旧部!”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酒盏震翻,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案几上,蜿蜒如血,“他的女儿,您也下得去手?!” 李渊冷笑一声,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怎么,你杀兄囚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下不去手’?还有,刘政会可不是你这个逆子的旧部,而是朕的旧部。” 李世民瞳孔骤缩,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咬牙道:“父皇,您非要如此羞辱儿臣?” 李渊嗤笑:“羞辱?朕还没让你尝尝被至亲背叛的滋味呢。”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陛下驾到——” ...... 李承乾踏入殿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李世民怒发冲冠,李渊老神在在,而角落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正瑟瑟发抖,赫然就是那位“刘才人”。 见到李承乾,刘才人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扑通跪下:“陛下救命!无上皇他……他……” 李承乾目光一扫,少女脖颈上的红痕清晰可见,心中暗道:皇祖父玩的可真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寒。 “皇祖父。”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您这是要逼孙儿大义灭亲?” 李渊终于变了脸色。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孙子,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难道他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杀我? 想到这里,李渊就将目光悄悄地移到李世民身上,暗道:都怪这个畜牲,如果不是他,以前的高明,就不会变了?那时候的高明,哪里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 至于对李承乾发怒,李渊心中还是稍稍有些担心。 高明年纪尚小,万一冲动之下将他给杀了,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旁的李世民则是冷漠地看向李承乾。 多日不见这个孽障,他身上的帝威居然如此之重? 身上的杀气,也多了起来。 而且,他离自己这么远干什么? 看到李承乾身后几队魁梧的黑甲壮汉,尤其是他们看向自己目露警惕的模样,李世民嘴角抽搐。 他心想:莫非这个孽障是在防着我? 想到这里,李世民只感觉心中有些发苦。 那么,今后他如果想要寻机复位,只怕这个难度有些大啊。 这个孽障实在是太不当人子了! 朕都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了,这个逆子竟然对朕还如此防范,这也太谨慎了些吧,如果一直这样,以后朕怎么能寻到下手的机会呢? 朕要不要也来个装疯卖傻降低这个孽障对他的警惕性呢? 但依这个孽障对他的防范来看,如果他真的装疯卖傻,万一这个孽障不按照常规来做,譬如拿着米共试探他,或者,用尿当作茶水...... 这些事情,如果是这个孽障,还真的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 这一刻,李世民心中有些犹豫。 这装疯卖傻的代价可能会很高,或许,高到他无法承受。 而且,他最担心的是万一这个孽障为了试探他是否装疯卖傻,派出一个太监跟他玩切下半身那个玩意的游戏,那他今后岂不是英名尽毁。 不是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孽障,实在是他做的那些事情让李世民对李承乾没有一点底气。 狠辣至此,远甚过他。 李承乾瞥了一眼刘才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将她带走......” 无禄带着几名宦官,立即将面露恐惧的刘才人拖走了。 李渊默不作声。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却是无话可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很显然,眼前这个孽畜,在某些方面确实和他很像。 但,这个孽畜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令他心痛到了极点,对于这个孽畜,他根本亲近不起来。 或许,在这个孽畜眼中,自己这所谓的父皇身份,恐怕也没什么用。 “皇祖父,还有这位瞪着朕的太上皇,今后都给朕老实安分点,不要逼朕做一些骇人的事情来。如此,你好,朕好,大家都好......”李承乾冷冷地从李渊、李世民身上一一扫过。 李世民听到李承乾的威胁,下意识地就捏紧了拳头,脸色涨红,目光阴沉:“孽障,你——” 还不待李世民说完,李承乾身后的两队黑甲壮汉全都快速拔刀,虎视眈眈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所有的话,瞬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但他为此气得不行。 一旁的李渊见此,心中很是无奈。 逆子,形势比人强,该低头还是得低头,可莫要做什么傻事啊?李渊瞥了一眼李世民,给了他一个眼色。 然而,李世民的注意力没有在李渊身上,他的眼中只有李承乾,看到孽障眼中闪过的戏谑之色时,李世民目光通红,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93章 陛下说......您火气太旺 李承乾冷哼一声,“朕日理万机,今后没什么时间陪你们玩‘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游戏,望无上皇和太上皇谨守本分,多读读书陶冶一下性情,这样才能活得久点。尤其是太上皇,务必多读读《孝经》,多想想自己为何成为太上皇。” 说罢,李承乾带人离去,没有看李渊和李世民两人。 在李承乾走后,大安宫撤走了所有的宫女,和一些才人妃嫔,只留下了一些宦官。 李渊瘫坐在胡床上,默默无言。 李世民怔在了原地,看着李承乾远去的背影发呆。 下一瞬。 李渊和李世民恰巧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都露出了嫌弃对方的眼神,又快速移开视线,仿佛看了一眼有些晦气似的。 一个暗道:畜牲不如的逆子! 一个暗道:为老不尊的老东西! ...... 半个时辰后。 李承乾负手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身后,无禄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刘才人已经安置在掖庭,太上皇那边……” “传朕口谕。”李承乾淡淡道,“即日起,大安宫加派禁军,无朕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无禄心头一跳——大安宫的守卫又增加了? 难道是因为刚刚太上皇瞪了一眼陛下,然后陛下感到了威胁? 只是,大安宫如果再加派禁军,岂不是有三千多人? 这......太上皇如何能有机会出大安宫? 他偷偷抬眼,却见年轻的帝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于无上皇……他不是喜欢美人吗?把江南新进贡的那批‘瘦马’每人画一幅送过去,朕倒要看看,他还有没有力气折腾?总不至于对着画做些什么吧?对了,太上皇还年轻,火气可能很大,同样的话,给他也送一份过去。” 无禄:“……” 他心想:陛下这是不是倒反天罡了?陛下肯定比太上皇年轻...... “诺。”无禄口中极快的应声而道。 ...... 翌日朝会。 两仪殿。 当李承乾宣布对大安宫无上皇和太上皇的处置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魏徵刚要出列谏言,就被杜如晦一把拽住袖子。 杜如晦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用口型道:“不要轻举妄动。” 龙椅上,李承乾似笑非笑:“诸卿可有异议?” 殿内鸦雀无声。 突然,如今已经混到了工部侍郎的高俅咧嘴一笑,大声道:“陛下圣明!微臣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无上皇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颐养天年?天天拿身体瞎折腾,也不怕突然给折腾没了?” “那位太上皇也真是的,臣可听说了,他也抄了不少《孝经》,这孝是一点也没学到,就不知道让一让上了年纪的无上皇吗?以臣看来,他们过着吃斋念佛的日子,或许可以修身养性......” 李承乾:“……” 群臣:“……” 太极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高俅这番话简直是在满朝文武头顶炸了个惊雷——这厮竟敢当着天子的面,公然议论两位太上皇的私德?! 这厮仗着陛下的宠信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怕是不要命了? 李承乾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高爱卿倒是......直言不讳。” “臣这是替陛下分忧啊!”高俅满脸谄笑,袖中却悄悄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这看陛下眼色说些爱听的话,也是个技术活,一般人还做不来。 此刻的高俅,心中还稍稍有些紧张。 他余光瞥见魏徵那张铁青的老脸,连忙又补充道:“当然,臣只是建议两位太上皇静心养性......” “砰!” 魏徵终于忍无可忍,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砸在殿柱上:“高俅!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天家之事?!” “魏大人此言差矣。”高俅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微臣昨日刚收到太原王氏余孽的密信,说是在大安宫安插了眼线......” 李承乾眼神陡然一厉:“呈上来!” 对于大安宫安排的人,都是经过重重审查的。 竟然还有吃里扒外的人?简直不知好歹! 当竹简在御案上展开时,满朝文武都看见年轻帝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同时,他们在心中腹诽高俅道:你丫的一个工部主事,去干什么情报的活儿?这是不是有些越线了?还是想要进步想疯了? 那竹简末尾赫然盖着太原王氏的家主私印,内容竟是谋划通过刘才人接近李渊,伺机行刺嫁祸给今上! “好,很好。”李承乾缓缓合上竹简,声音冷得像冰,“看来五姓七望贼心不死,朕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而且,对待他们,绝不可疏忽大意。” 他忽然起身,玄色龙袍在晨光中泛起血色:“传旨!即日起大安宫所有宦官宫女全部更换,由百骑司亲自挑选。无上皇的膳食由尚药局专人试毒,太上皇......”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魏徵,“......就由魏卿每隔三日亲自送《孝经》去讲解吧。” 说完后,李承乾心中挂念着淮南道、山南东道、草原的战事,心想:希望岳飞、徐达、常遇春不要让朕失望啊! 魏徵:“......” 他心想:莫非这是陛下对之前自己为长孙无忌求情的报复?陛下这是要我去恶心太上皇?他可真的不想去见太上皇啊? 此刻,魏徵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三日后,大安宫。 李世民盯着眼前这碗黑乎乎的汤药,脸色比药还黑:“魏玄成,你确定这是养心汤?” 魏徵心不甘情不愿,面无表情地翻开《孝经》:“太上皇,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尚药局配的''清心寡欲汤''。”他瞥了眼角落里那摞江南美人图,意有所指,“陛下说......您火气太旺。” “砰!” 李世民一把掀翻药碗,褐色的药汁溅在《孝经》上,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几个字染得模糊不清。 魏徵淡定地又掏出一本:“无妨,臣带了十套备用。” 李世民:“......” 第94章 这就是战争吗? 五月十四日。 淮南道。 泗州城外。 淮水在朝阳下泛着血色。 岳飞立于高岗,玄甲铁骑如黑云压城。 三万铁骑分作三股,中军大纛猎猎作响,左右两翼如雁翅展开。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奉今上的命令,对军中的一批武侯将领就军事才能进行了考校,发现一些被埋没才能的人,然后,他大胆提拔任用,并做了一份名单交给李承乾。 在这些被他提拔的人中,除了非常优秀的武侯中层将领高偘外,其他被他提拔的人,他带来了一半,还有一半,他推荐给了徐达。 诸如杨凌、牛贲等人,这些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也是以前被埋没的人才,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 “报——李袭誉叛军主力据守泗水关,号称十万!” 岳飞冷笑,马鞭遥指关城:“传令,背嵬军正面佯攻,左翼绕道阴陵,右翼取道盱眙。”他忽然压低声音,“告诉杨凌,我要看到泗水关粮仓起火。” 泗水关城墙上,叛军校尉赵四死死攥着长矛。 他望着关外黑压压的唐军阵列,手心渗出冷汗。“不是说朝廷兵马不堪一击吗?”他低声问身旁的老兵。 老兵啐了一口:“那是五姓七望骗鬼的话。看见那面''岳''字旗没有?听说这位岳将军把关中五姓七望的私兵杀得片甲不留......而且,据传,此人统兵能力极强。” 话音未落,关外突然鼓声震天。 赵四惊恐地看见唐军阵中推出数十架投石机,燃烧的火球划破长空,像陨石般砸向城楼。 一块火油罐在他三步外炸开,飞溅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两个弓手。 “放箭!快放箭!”守将嘶吼着。 赵四颤抖着拉满弓弦,却见唐军盾阵如铁壁般推进,箭矢叮叮当当落在包铁盾牌上。 更可怕的是那些玄甲骑兵,他们像黑色的潮水漫过护城河,云梯转眼就搭满了城墙。 “守住缺口!”赵四刚刺翻一个登城的唐军,突然听见关内传来惊恐的喊叫。 回头望去,粮仓方向浓烟滚滚,火光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午时三刻,当叛军主力被背嵬军死死钉在关前时,泗水关后方突然浓烟冲天。 杨凌的八百死士此刻正在粮仓厮杀。 这些从排水沟潜入的悍卒,个个赤膊,手中陌刀舞成一片银光。 叛军仓曹跪在粮垛旁,看着自己苦心囤积的十万石军粮被火油点燃,哭嚎着被杨凌一刀劈成两半。 “城门破了!” 这声尖叫让赵四浑身冰凉。 他看见吊桥轰然落下,玄甲洪流中那杆“精忠报国”大旗格外刺眼。 岳飞一马当先,长枪所过之处,叛军如割麦般倒下。 赵四想逃,却发现退路已被火海阻断。 “降者不杀!”唐军的吼声震耳欲聋。 赵四丢下武器跪地时,看见个十四五岁的魁梧唐军少年正用短矛捅穿守将的咽喉。 那孩子脸上溅满血污,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少年瞥见赵四,咧嘴一笑:“算你识相。” 少年名叫程名振,他并非是辅兵,而是大唐玄甲军的一员。 这一次出征前,他因为在军中勇猛而被牛贲校尉看重,作为牛贲校尉的亲兵,刚刚他可是为牛校尉杀出一条血路的,至少收割了十三个首级,这一次淮南道平叛,或许,他可以连升几级。 想到这里,程名振心中热血激荡。 他时刻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带十万军冲杀异族的场景。 淮水两岸,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 背嵬军都统制王贵率两千轻骑截断叛军退路,将溃兵赶进沼泽。 那些挣扎在淤泥中的叛军,很快被箭雨钉成刺猬。 血水渗入淮河,下游渔夫发现网里捞上来的都是红鳞鱼。 李袭誉在亲兵护卫下仓皇逃往濠州时,回头望见泗水关城头飘起岳字旗。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收到的密信——五姓七望承诺的陇右援军,至今不见踪影。 “大人快走!”亲兵队长拽着他钻进芦苇荡。 这个追随李家二十年的老卒不会想到,三日后他会被自家主子推下城墙挡箭。 与此同时,唐军阵中,火头军老张正给伤兵包扎。 他看着满地残肢,对身旁年轻辅兵薛仁贵叹道:“知道为啥岳将军让咱们带这么多盐吗?” 见少年摇头,老张指指堆积如山的首级:“腌好了送去长安,一颗脑袋能换三百文赏钱呢。” 少年突然弯腰呕吐。 老张拍拍他后背:“吐吧,吐干净了就好。记住,在战场上心软的人......” 话音未落,一支流箭穿透他咽喉。“活......不......” 看到老张眼睛瞪得滚圆,少年呆立片刻,合上老张的眼睛,然后,他默默捡起老张的剁骨刀,目光冷冷地看向不远处厮杀的叛军士兵,然后捡起地上染血的一把弓,和一支被残肢压着的箭筒,毅然地朝着叛军方向杀去。 夕阳西下时,岳飞巡视战场。 他踢开挡路的叛将尸体,对杨凌说:“连夜奔袭濠州,我要在端午前把李袭誉的脑袋挂在采石矶。”淮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露出内衬麻衣上“尽忠报国”四个刺字。 远处,幸存的叛军俘虏正在挖坑掩埋同伴。 有个书生模样的降卒突然癫狂大笑:“五姓七望说朝廷腐朽?战力不值一提?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监斩的唐军刀光一闪。 “破关!”岳飞长剑出鞘。 玄甲铁骑如潮水涌过吊桥。 负隅顽抗者尽斩,淮水为之断流。 李袭誉被亲兵架着逃往濠州时,回头看见城头已换上“岳”字大旗。 随后,岳飞十日连克五州: 濠州:岳飞遣牛贲假扮溃兵赚开城门,子时火起,斩首八千 寿州:围三阙一,叛军突围时中伏,尸体填平护城河 庐州:火箭焚毁水门,水陆并进,刺史自焚于衙署 舒州:雪夜奇袭,守军冻毙者过半 和州:叛将开城请降,岳飞整编降卒,将老弱者淘汰,仅保留青壮降卒,打散重组玄甲军。 当最后一支叛军被赶入长江,李袭誉的首级已悬挂在采石矶的望楼上。 江鱼争食腐肉,竟使这段江水三日不见渔舟。 ...... 与此同时。 山南东道。 襄阳城下。 徐达的五万神策军像一把铁梳,从邓州开始梳篦式清剿。 每过一村,必留三具尸体——里正、族老、庙祝。 这是徐达对那些支持叛军的人的威慑。 “报!李孝常焚毁汉水浮桥,据守樊城!” 徐达抚摸着缴获的叛军布防图,突然用刀尖点住鱼梁洲:“今夜子时,水位最低。” 当夜,五百死士口衔枚、身涂泥,从浅滩泅渡。 他们用钩索攀上城墙时,守军还在赌钱。 城门洞开的刹那,神策军的铁蹄已踏碎更鼓。 “城中的叛军乱党一个不留。”徐达看着襄阳城头的火光,“传我的命令,把李孝常的妻妾赏给最先登城的士卒。” “杀!” “杀!” “杀!” ...... 厮杀声震天动地。 唐军,就像是一股滔天洪流,流向了襄阳城。 没过多久。 到处都响彻着厮杀声、惨叫声、哀嚎声、咒骂声...... 持续了两个时辰的厮杀。 山南东道的风裹挟着血腥味,周铁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他低头看着甲缝里嵌着的半片指甲,那是今早在邓州破城时溅上的。 襄阳叛军士兵的一颗头颅还挂在枪尖上晃荡,血珠滴在焦土里,滋起一缕轻烟。 “整队!”校尉的鞭子抽在周铁牛背上,皮革与铁甲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麻木地跟上队伍,靴底黏着碎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烂熟的柿子上。 襄阳城头的火光将夜空染成橘红色。 周铁牛望着那些跳动的光点,想起离家前夜灶膛里烧的柴火。 那时娘说打完仗就能用军饷买头牛,可现在他怀里只揣着三枚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铜钱。 至于军饷,据说等打完仗后,包括赏钱在内,全都会发到手中。 当初在长安集合,并从长安出发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一箱箱的钱,那些钱都是真的。 而且,徐达将军治军严明,说一不二。 他相信徐达将军,因为途中他生病的时候,徐达将军带着军医对他嘘寒问暖。 那一刻,他觉得徐达将军是最好的将军,而徐达将军效力的当今陛下李承乾,应该也是最好的皇帝。 在来之前,陛下对关中百姓减免赋税,还派朝廷官员对每家受灾的人进行慰问,还给了足以活下去的救命钱粮。 那些钱粮都是真的。 此外,收集蝗虫竟然能够卖钱,而且一文钱一斤。 他在前往长安前,可是帮娘收集了三十斤,这样一来,就可以换三十文钱。 加上朝廷官员分发的救命钱粮,还有朝廷为百姓准备的一个工作机会,那就是帮朝廷修路有工钱拿,他的弟弟也报名了,听说一天干下来,只要老实干活,不偷奸耍滑就有十文钱。 可惜的是,一天拿十文钱的工作,他只做了几天。 因为他娘知道军饷很高后,而且,从五月开始,朝廷对参军的百姓非常优待,参军家庭逢年过节,都会收到朝廷发的钱、粮、肉,没有丝毫犹豫,他娘就让他报名参军。 听他娘说,这是当今陛下规定的,并且还张贴了圣旨,他娘还说当今陛下是圣人在世,是天上派来帮助他们这些百姓的。 他觉得娘说的很有道理,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徐达将军都愿意向这位陛下效忠。 而他因为身材壮硕,加上一把子力气,轻而易举地就被选上,成为大唐神策军的一员。 神策军本来不招人,他听说之前在长安出发前发生了一次哗变,死了不少人,所以他才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件事,很隐秘,他也是听一位老兵说的。 那位老兵说的有板有眼的,权当他是真的吧。他心想。 此刻,他想尽快打完仗,然后拿着军饷给娘买头牛,娘肯定会高兴地夸他有出息,再将赏钱存着娶个婆娘。 而且,这三枚铜钱还是在冲进襄阳城中从被他杀死的叛军士兵嘴里抠出来的。 “听说最先登城的能分到李孝常的小妾。”身旁的王二狗咧开缺了门牙的嘴,“有个穿红裙的,她前面的双峰比炊饼还白。可惜,没我的份,当时我要是再冲快点就好了......” 周铁牛没搭话。 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手今早刚把个半大孩子钉在门板上。 那孩子临死前咬住了他的护腕,牙印现在还清晰地留在铁片上。 他不知道杀死那个孩子的意义在何处? 但徐达将军发话了,一旦入城有人攻击他们,为了他们性命考虑,无论男女老少,皆视作敌人对待。 他知道,徐达将军是为了他们好。 之前在邓州的时候,军中就有一些同袍被妇孺老少杀死的。 那些同袍,他之前跟他们有过说话。 他们也都想着拿军饷给家里买牛,还有拿着赏钱存着娶媳妇。 可是,他们都死了。 死在了邓州一战。 这就是战争吗? 周铁牛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旋即,闪过一丝坚定。 他心想: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要亲耳听到阿娘夸我有出息,我还想拿军饷给阿娘买牛后看着阿娘高兴的模样。 阿娘的笑容,应该是这世上最美的东西了吧? 第95章 捷报频传 子时的鱼梁洲泛着诡异的青光。 周铁牛把身子浸在汉水浅滩里,河泥塞满了他的指甲缝。 五百死士像一群从阴间爬出的水鬼,只有偶尔闪烁的刀光暴露了行踪。 “徐帅神机妙算。”苏定方校尉的声音混在浪花里,“水位果然降到最低。” 周铁牛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他不是怕死,是怕像今早那个邓州守军一样——被伪装成粮车的毒箭射中后,那人的脸像蜡一样融化,眼珠子顺着颧骨滑到嘴边。 拿下襄阳后,他们在徐达将军的命令下,马不停蹄地奔赴鱼梁洲。 奔至鱼梁洲城下时。 钩索抛上城墙时,守军的笑骂声清晰可闻。 周铁牛攀着湿滑的绳索,听见上面掷骰子的脆响。 当他的刀割开第一个哨兵喉咙时,温热的血喷在脸上,竟让他想起阿娘煮的羊杂汤。 城门洞开的刹那,更鼓声碎在铁蹄之下。 周铁牛看见苏校尉单枪匹马冲进敌阵,长槊挑起的尸体像串在竹签上的烤肉。 有支箭擦着他耳畔飞过,钉进身后同袍的眼窝。 “东门!堵住东门!”叛军的惨叫戛然而止,周铁牛的横刀卡在了某个人的肋骨里。 他不得不踩着那人的肚子拔刀,肠子缠上靴子的触感让他干呕起来。 一番激烈大战,鱼梁洲彻底拿下。 周铁牛忍着不适,跟随着大军继续前行,往下一个地方——复州。 复州的晨雾里飘着炊烟味。 “徐将军有令。”传令兵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先登者家中免赋三年。” 周铁牛握紧了云梯,目光看向复州城墙,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战场上很危险,他必须要拼尽一切可能活下去。 身后的王二狗却在兴奋地磨刀:“老子要砍下十个脑袋,换套明光铠!” 对于王二狗的话,周铁牛没有应声。 在他看来,叛军不能小瞧,每一个叛军士兵,他必须严阵以待。 唯有如此,他才能一直活下去。 这是他历经多次打仗得到的经验。 两个时辰后。 双方经过血战一场,复州终克。 当晚庆功宴上,周铁牛盯着烤羊腿上淋漓的油光,突然冲出帐外呕吐。 ...... 常遇春的靴底黏着半凝固的人血,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色的脚印。 他蹲下身,抓了把混着血渣的雪塞进嘴里嚼着,眯眼望向远处冒烟的部落。“拔野古人倒是硬气。”他吐掉带血的血水,“传令,把剩下那三百俘虏的右手砍了,放他们去给铁勒九姓报信。” 亲兵刚要转身,又被叫住。“等等。”常遇春用刀尖挑起地上一截冻硬的手指,“把大拇指都留着,得让他们能握马鞭。”帐前顿时爆发出哄笑,几个唐军校尉故意用矛杆戳那些跪着的俘虏:“听见没?将军慈悲着呢!” 常遇春见此,咧嘴一笑,“不错,我慈悲着呢!” 仆骨部的幸存者后来总做同一个噩梦。 那夜湖冰反射着月光,唐军骑兵从三个方向压过来,把逃命的牧民赶向结冰的湖心。 当第一匹战马踏碎冰面时,他们才知道唐人早就凿薄了冰层。 “像煮饺子似的。”火长王胡子灌了口烈酒,指着湖面上挣扎的人头对新手说,“看见没?要等他们抓住冰沿再剁手指。” 新兵哆嗦着点头,看见那些浮尸被冰碴子刮得面目全非,像无数泡发的馒头。 三日后。 回纥酋长吐迷度的金碗还摆在案几上,碗底残留的葡萄酒泛着诡异的蓝色。 帐外三十具“商人”尸体整齐排列——都是被毒死的回纥贵族。 真正的唐军死士早已脱了商贩皮袄,此刻正用羊毛毯擦拭横刀上的血。 “这招比硬攻省事。”常遇春踢了踢吐迷度发青的脸,“就是可惜了那批西域葡萄酿。”亲兵队长凑过来耳语几句,他忽然咧嘴笑了:“好得很!把中毒死的都扔进他们水源,就说回纥人自己造孽遭了天谴。” 又过两日。 拔野古俘虏被分成十人一组,每组只发一把缺口卷刃的短刀。“最后站着的那个,赏全尸!”通译喊话时,唐军围着圈子下注。 有个独眼老兵押了七匹绢,赌那个被咬掉耳朵的少年能活到最后。 少年确实赢了,当他用牙撕开最后一个同族的喉咙时,唐军们鼓掌叫好。 常遇春亲自往他嘴里灌了半囊马奶酒:“有种!跟着老子当斥候吧。” 少年跪在血泥里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子把积雪烫出一个个小洞。 他心想:终于活下来了。 ...... 长安。 五月二十六日,辰时正。 李承乾正在甘露殿处理奏疏,淮南道、山南东道、草原的捷报,最近几日都会频频传来。 李承乾对于岳飞和徐达、常遇春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心想:或许,再过不久,淮南道和山南东道就可以收复了。 对于岳飞和徐达的领军能力,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淮南道、山南东道收复在即,等岳飞和徐达彻底拿下淮南道和山南东道后,再休整几日,就可以对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动兵。 以岳飞和徐达的本事,只要保障后勤正常供应,或许,也可以顺势拿下江南道和剑南道。 到那时,再集中全力对付河北道的五姓七望最后的李家两个分支,那么,五姓七望的威胁可以除去,而且,大唐的疆土在他手上是完整的。 如果常遇春能够拿下整个草原,那么,他就有了开疆拓土之功。 至于吐蕃、吐谷浑,如果他们老实安分,那么,现阶段自然没事,但不久后,他也会派人领军荡平吐蕃、吐谷浑。 如果吐蕃和吐谷浑想要借机生事,那么,李承乾会让他们没有后悔的机会,直接派军队扫除他们。 想到这里。 忽然,无禄来报。 魏徵求见。 对于魏徵,如今的他,每隔三日都会去太上皇那边给他讲解《孝经》。 虽然这种做法,对于李承乾来说没什么,但对于太上皇李世民来说,其实就是一种羞辱。 只是,从大安宫收到的消息来看,李世民似乎已经习惯了。 李承乾对此却是很不满意。 一个会隐忍的李世民,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他有时候不禁会想:太上皇李世民接下来不会跟他装疯卖傻吧?如果是这样,他会让太上皇真正的变成又疯又傻的人。 他可不是朱允炆。 他不会给太上皇李世民任何一丝重登帝位的机会。 而且,在大安宫,所有安排的人,目前都是他的人。 太上皇李世民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他有时候不禁想到,这种感觉很像以前他那样的生活,只不过,如今的他和太上皇李世民的处境互换了而已。 也许,太上皇无时不刻地在想着将他如何赶下台。 但李承乾心中一向谨慎,对于大安宫,他不会给予任何钻漏洞的机会。 他和太上皇李世民都是发动玄武门之变的人,自然知道如何提防对那个位置有威胁的人。 “让魏徵进来吧。”李承乾淡淡地说道。 没过多久。 无禄就引着魏徵进入了大殿。 “微臣叩见陛下。”魏徵向李承乾恭敬地行礼道。 李承乾看向魏徵,目光平静,“魏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魏徵看向李承乾,神色复杂,“陛下,微臣今后能否不用再去大安宫?” 李承乾闻言,沉默无言。 “等一个月后,魏卿可不用去大安宫。”李承乾看到魏徵眼中露出的期待,便松了口。 魏徵长吐一口气,急忙回道:“微臣多谢陛下。” 同时,魏徵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终于,他不用再去大安宫了。 每次,他和太上皇见面,总会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太上皇那热切和希冀的目光。 在他看来,既然李世民成了太上皇,有些想法,还是不要有了。 为了大唐、为了太上皇着想,老实本分才是太上皇该做的事情。 “魏卿可还有其他事情?”李承乾见魏徵没有离去,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 第96章 魏徵论登基之法理 魏徵沉思片刻,方道:“陛下,微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李承乾目光微凝,他看向魏徵,说:“什么问题?” “陛下准备何时举行科举考试?”魏徵问。 李承乾一怔,心中一松,他本以为魏徵又要考校他学问上面的事情,还好,只是这个事情。 对于魏徵的问题,李承乾没有立即给出回答,而是先在脑海中仔细思索了片刻。 “魏卿,关于科举考试,朕早已安排寇准、王安石他们之前负责此事。不过,今后的科举,或许会和之前的有很大不同,具体科举制度,还需要细细琢磨。”李承乾说。 “那么,陛下是对科举进行改革吗?何时举行?” 面对魏徵的问题,李承乾不假思索地回道:“科举必然要改革。朕不希望今后朝堂上都是一些世家之人,而无寒门士子。谈到这里,今后,等朕腾出手来后,朕会在各地兴办书院,由朝廷派出官员管理。” 魏徵目光骤然一亮,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多了一些惊喜。 “陛下今后真的要在各地兴办书院?”魏徵肃穆着脸问。 “当然。朕一言九鼎。还有,关于今年科举何时举行,朕决定在登基不久后派人负责此事。不过,朕可以告诉魏卿的是,科举,不只有文科举,还有武科举。” “而文科举考察的不只是四书五经,还有其他的,具体的,等朕先将大唐所有疆土收入囊中后,会让寇准、王安石他们将此事加快进程。如果魏卿有意,届时,可以一同加入文科举改革与文科举筹划之事。” “至于武科举,届时,朕会让岳飞、李靖他们负责此事的。” 李承乾的话,让魏徵有些心动。 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即拱手行礼道:“多谢陛下信任。微臣愿意参与到科举改革之事中。” 李承乾微微颔首,“魏卿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科举一事吗?” 魏徵摇了摇头。 李承乾面露疑惑。 接着。 魏徵神色一肃,整理了一下衣袍,恭敬地向李承乾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想与陛下探讨一事。” 李承乾端正坐姿,认真地看着魏徵:“魏卿请讲。” 魏徵微微沉吟,随后直入主题:“陛下今年不过十岁,不久后便要登基为帝,此事古来少有。不知陛下可曾想过,天下人是否会因此议论?” 李承乾神色不变,反问道:“魏卿是担心朕年幼,难以服众?” 魏徵点头:“正是。陛下虽天资聪颖,但毕竟年纪尚小。臣担心朝中大臣、地方官吏,乃至天下百姓,会因此有所疑虑。” 李承乾轻轻一笑:“魏卿多虑了。朕虽年幼,但并非不懂治国之道。况且,朕登基后,朝中尚有魏卿、寇准、王安石、杜如晦等贤臣辅佐,何愁天下不稳?” 魏徵见李承乾如此自信,便进一步问道:“陛下可知,自古以来,幼主登基,往往容易引发权臣专权,甚至社稷动荡?” 李承乾目光坚定:“朕自然知晓。但魏卿可曾想过,正因朕年幼,反而更能虚心纳谏,广开言路?成年之君,往往刚愎自用,而朕却愿听从贤臣之见。况且,在朕登基称帝的那一刻,有徐达、常遇春、岳飞等人在,朕是不会允许权臣专权的事情发生的,魏卿多虑了。” 魏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仍继续追问:“陛下可曾读过《尚书》?” 李承乾点头:“自然读过。” 魏徵道:“《尚书》记载,商王武丁年幼即位,三年不言,政事皆由贤臣处理,最终开创盛世。此乃幼主临朝之典范。” 李承乾微微一笑:“魏卿是想告诉朕,幼主并非不能治国,关键在于能否任用贤才?” 魏徵颔首:“正是!陛下若能如武丁一般,信任贤臣,广纳良策,则天下何愁不治?” 李承乾沉思片刻,随后说道:“魏卿所言极是。朕登基后,必当倚重诸位贤臣,绝不自专。但朕也有一问——” 魏徵恭敬道:"陛下请讲。" 李承乾目光炯炯:“魏卿方才提到武丁,可曾想过,武丁之所以能成明君,不仅因他任用贤臣,更因他自身勤学不辍?朕虽年幼,但每日处理朝政未有懈怠,而且魏卿难道不知道寇准、王安石、徐达、常遇春等人,都是朕所提拔的吗?今后天下人都会盛传他们的名声,这一切,都是因为朕给予了他们信任,让他们的才能得到发挥。而且,朕用人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魏卿可愿今后像以前那样继续教导朕?” 同时,李承乾在心中加了一句,“前提是这人只对朕忠诚。” 魏徵闻言,心中大慰,郑重行礼:“陛下如此勤勉,实乃大唐之福!且陛下有名君之姿,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 李承乾满意地点点头:“好!那魏卿便与朕说说,朕登基后,该如何昭告天下,使万民信服?” 魏徵胸有成竹:“此事不难。陛下可效仿古制,举行大典,诏告天下,表明陛下虽年幼,但心怀社稷,且有贤臣辅佐。同时,陛下可颁布新政,广施仁政,使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天下人自然归心” 李承乾笑道:“好!那此事便交由魏卿去办。朕登基之日,必当昭告天下,使万民知晓,朕虽年少,但受命于天,必不负上天之托!” 魏徵深深一拜:“陛下圣明!” 下一刻。 魏徵转身离去。 目送魏徵离去的背影,李承乾却是皱了下眉头。 朝中的臣子到底是担心自己年幼治理不了大唐,还是想要借机生事? 难道他们有人贼心不死? 想要恭迎太上皇复位? 想到此处,李承乾嘴角噙着冷笑。 在他看来,他有寇准、王安石、杜如晦、魏徵等人支持,其他的人翻腾不了什么浪花。 倘若真的有人想要拿自己的年龄说事,那么,可就不要怪他‘以德服人’了? 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他已经拿到了,但若是有人胆敢反对自己举行登基仪式,或许,可以让常遇春去他们家里登门拜访一番。 第97章 秦琼教子 五月二十七日。 寅时四刻。 甘露殿。 岑文本刚刚按照今上李承乾的意思,写好了一份圣旨: 大唐皇帝诏令 贞观二年五月廿七日 门下: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思贤若渴,求才如渴。今有开国元勋之子,少而聪颖,志气英发,皆乃将门虎子,社稷之栋梁。特此恩旨,以示褒奖: 授秦怀道(秦琼之子)、程处默(程知节之子)、尉迟宝琳(尉迟敬德之子)、李德謇(李靖长子)、李德奖(李靖次子)为千牛备身,入值禁中,随侍朕躬,以习朝仪,以砺忠勇。 尔等父辈,皆大唐股肱之臣,功在社稷: 秦琼(秦叔宝),勇冠三军,忠贞不二,昔年破敌,屡建奇功。 程知节(程咬金),骁勇绝伦,临阵当先,每思其战功,未尝不叹服。 尉迟敬德,刚毅果决,护驾有功,玄武门之变,若非卿力,大唐何得今日? 李靖,韬略无双,运筹帷幄,乃朕之韩、白,朝廷柱石。 今擢尔等子侄为千牛备身,既彰父辈之功,亦望尔等克绍箕裘,勤学忠勇,他日继父志而报国,共襄盛世! 钦此。 看着这道写好的圣旨,岑文本目光一闪。 他已经明白了这道旨意的政治用意:其一,笼络功臣。让元勋之子入宫侍奉,既示恩宠,也隐含“质子”之意,确保功臣家族忠诚。其二,培养新锐。使年轻一代自幼熟悉朝政,未来可堪大用。 只是,一想到陛下如此年纪就能使用这样的手段,岑文本在感到心惊的同时,也非常敬畏。 这道圣旨,没有长孙冲的名字。 自从长孙冲进宫后,就一直被安排在立政殿那边当值。 当然,长孙冲因为经历了一次牢狱之灾,虽然知道立政殿里面被囚禁的是长孙无垢,是她的姑姑,但他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哪怕是目光和长孙无垢交汇一处,也很快就移开,有种惊弓之鸟的感觉。 以岑文本来看,按照长孙无忌对大唐的贡献,这千牛备身,也当有长孙冲的一个位置。 只是,他想到了之前长孙无忌暗中投靠越王一事,也就没再往下继续想。 他的目光移到玉阶上伏案旁正皱眉批复奏疏的李承乾,心中一凛。 没有丝毫迟疑。 “陛下,圣旨已经拟好......” 李承乾头也不抬地说道:“让无禄带人依次去他们家中宣旨。” “诺。”岑文本应声而道。 ...... “圣旨到——” 随着无禄尖细的嗓音划破清晨的宁静,秦府中门大开。 秦琼正带着长子秦怀道在庭院练习枪法,十二岁的少年额头沁着汗珠,手中的木枪却握得极稳。 “臣接旨。”秦琼单膝跪地,玄色常服下隐约可见当年征战留下的旧伤。 听完圣旨内容,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千牛备身,这是将门子弟最荣耀的起点。 “阿耶?”秦怀道小声唤道,眼睛却亮得惊人。 少年偷偷瞄着宣旨官手中描金卷轴,喉结上下滚动。 回书房后,秦琼取出珍藏的《吴子兵法》。“明日你便要去宫中当值。”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竹简,“记住,陛下赐的不仅是恩宠......”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侍女的惊呼。 只见幼子秦善道扒着门框,小脸涨得通红:“兄长要去当大将军了吗?” 秦琼哑然失笑,却见长子郑重跪下:“孩儿定不负陛下隆恩。” 少年声音清越,恍惚间让他想起武德元年那个雪夜,自己也是这样跪在李世民面前立誓。 夜深人静时,秦琼独自在祠堂上香。 供桌上,当年伴随他冲锋陷阵的熟铜锏在烛火中泛着幽光。 “陛下这是要培养新血啊......只不过,太上皇那边......”他望着以前无上皇御赐的“忠勇无双”匾额喃喃自语。 想到李世民,秦琼神色复杂。 从无上皇到太上皇,再从太上皇到如今的陛下李承乾。 秦琼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三个皇帝,无论哪一个都是相当有能力的。 只是,太上皇李世民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或许,太上皇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李承乾会对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吧? 自从如今的陛下发动玄武门之变开始,他一直在家中待着不出门。 在他看来,大唐还是在无上皇和太上皇的血脉手上,谁当这个大唐皇帝,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区别。 而且,如今的他,要考虑的还有自己整个家族。 同时,侯君集之死,还有房玄龄等人之死,让秦琼心情极为复杂。 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位陛下虽然狠辣果决,但至少没有难为他。 或许,也跟他赋闲在家有关。 之前,他因为身体原因向太上皇请辞,得到同意后他没有任何留恋就待在府中不出门,平时教教自己的孩子。 他也没有特意去结交群臣,他担心会惹来当时还是陛下的太上皇猜忌。 可是,这一次,秦家无论如何也是避不过了。 秦琼深知这道旨意是要将他彻底绑在如今的陛下身上,而且不容他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念及至此,秦琼苦笑不已,“不去主动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我。想要中立和明哲保身,看来是一种妄想了。” 同时,他对于效忠当今的陛下没有什么排斥。 这段时间关中大旱,能够及时治理,听说都是这位陛下之功,而且,还亲赴灾情的地方稳定民心。 虽说他一直待在家中,但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是可以从程咬金他们口中知晓。 近期五姓七望被灭族一事,也让秦琼心中对于如今的陛下感到有些敬畏。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秦琼心想。 就在这时,秦怀道也来到了祠堂。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就很激动,根本难以入眠,而且,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问自己的父亲。 所以,他通过下人口中才得知父亲来到了祠堂。 走进祠堂之时,秦怀道发现自己的父亲怔在了原地,面露沉思之色。 “阿耶——”秦怀道忽地开口道。 听到秦怀道的声音,秦琼转身,看向秦怀道,“你心中是有什么疑问要问我吧?” 秦怀道猛地点了点头,“阿耶,陛下这是......” 秦琼这一次没有丝毫迟疑,开口道:“这是陛下在对我秦家施恩,或许,不久后,陛下也会以类似的方式拉拢其他人......” 秦怀道若有所思,“阿耶......我去了宫中,您有什么要教孩儿的没有?” 秦琼闻言,沉吟片刻,方道:“事君以忠,忠则尽命......” 第98章 程咬金:吾儿当效卫霍事;尉迟夫人耳提面命 程府正院乱作一团。 管家捧着圣旨像捧着烫手山芋,几位姨娘围着程处默七嘴八舌。 “大郎才十四岁,怎能去宫里当差?” “就是!刀剑无眼的......” 程处默却盯着圣旨上“随侍朕躬”四个字出神。 少年突然抓起案几上的《孙子兵法》,哗啦抖开:“阿耶说过,程家儿郎......没有孬种!” 程府正院笼罩在罕见的肃穆中。 崔夫人将圣旨供于祠堂,十五岁的程处默看见母亲指尖在“千牛备身”四字上停留许久。 “你父亲临行前说过......”崔氏忽然转身,从鎏金匣中取出一柄短刃。 刀鞘上“忠节”二字依稀可辨——那是武德七年为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亲赐。 程处亮扒着门框探头:“娘,哥哥真要进宫吗?”八岁孩童手中的木剑还刻着''卢国公府''的徽记。 “跪下。”崔氏声音突然严厉。 一旁的程处亮吓得连忙跑开。 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阿娘,他心想:大哥,你自求多福好了。 当长子依言跪在祠堂前,这位清河崔氏出身的贵妇取出《程氏家训》:“记住,你不仅是卢国公长子......” 话音未落,老管家急匆匆捧来程咬金的家书。 信纸只有寥寥数字:“吾儿当效卫霍事。” 程处默猛地抬头,发现母亲眼角有泪光闪动——她认得出这是丈夫当年随太上皇征讨王世充前,同样的笔迹。 她的丈夫对于这种朝堂上的事情果然很敏锐。 粗中有细,而且大有智慧。 或许,是丈夫在河北道想明白了什么。 要知道,这道圣旨还是今天才发出的。 想到这里,崔氏又不禁想起清河崔氏灭族一事。 她感到庆幸的是,被灭族的都是那些主脉。 而她属于清河崔氏的分支,她的父母和兄长弟弟是站在当今陛下这边的,其中,她的弟弟崔敦礼是以前从清河崔氏郑州房过继到她父母名下,她的弟弟之前作为唐使出使过吐谷浑,并在今上那里留下了好印象。 不久前,弟弟崔敦礼再次出使吐谷浑,很受陛下信任。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陛下要对付的五姓七望是那些桀骜不驯的主脉,至于分支,如果站在陛下这边,陛下也不会太过计较。 之前,她很担心会被清算,但她的丈夫不断安慰她不要多想,甚至想着用卢国公的爵位换取她和她父母一家人的性命。 对于丈夫的做法,她心中很是感动。 但她也知道,丈夫为了获取今上信任,如今身在河北道替今上对付河北道的那些五姓七望。 根据丈夫暗中派人传回来的消息,河北道已经是所有五姓七望主脉残余势力的汇聚之地,还叮嘱她告诉自己父母弟弟那边不要和五姓七望主脉有任何联系。 丈夫推断不久后,河北道必然会被收复。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举止看似粗莽,但心细如发,而且在军事上颇有才能。 她相信了丈夫的推断。 于是,她将目光移到程处默身上,“你阿耶似乎提前想到了今天,并传回来‘吾儿当效卫霍事’,大郎,有什么想法吗?” 程处默闻言,思索片刻,方郑重地说道:“陛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崔氏诧异地看了一眼程处默,暗道:不愧是丈夫的儿子,果然一脉相承,一点就通。 “善!”崔氏满意地说道。 程处默微微点头,目光却是看向皇宫的方向,心道:唯有尽忠,方能保程家富贵不失。 ...... 尉迟府正堂,尉迟宝琳死死攥着圣旨。 十八岁的青年剑眉紧蹙:“阿娘,阿耶临行前说过......” “你阿耶说的话多了!”尉迟夫人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玄武门那夜他浑身是血被抬回来......”话到一半突然哽住。 她别过脸去,金步摇在晨光中乱颤。 她知道,虽然丈夫没有说什么,但她也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如今,她的丈夫在前线,据说是为了防范吐蕃进犯大唐。 她也深知丈夫的处境并非那样好,尉迟家想要长久地保持富贵,就必须站好队。 如今,她的丈夫投靠的是当今陛下。 为此,她的丈夫暗中被不少人骂了不忠之徒,她的丈夫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她丈夫也跟她说过,如今的大唐不能再乱了,而且,根据她丈夫的判断,那位太上皇已经没有任何复位的机会了。 所以,为了尉迟一家,必须要获得今上的信任。 唯有如此,尉迟家才能长存。 今上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若是以宝琳这个性子在今上面前当差,万一说错了什么话,怕是给尉迟家带来大祸。 想到这里,尉迟夫人心中很是担忧。 她看着尉迟宝琳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的担忧更深了。 忽然。 她脑海中想到了丈夫之前总是在她面前提到的卢国公程咬金,还说卢国公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若是将他丈夫的话,稍加修饰一番,那就是‘兼具草莽豪气与政治智慧’。 尤其是她丈夫多次提及到,面对朝堂大变局的关键时刻看看程咬金的选择,跟着他作同样的选择准没错。 忽而她又想到这次圣旨中还有卢国公的长子程处默。 听丈夫说,这程处默可是深受卢国公看重的,卢国公那一套本事,不说全部,至少有三五分是被程处默学了去。 在这事情上,她相信丈夫的判断。 霎时间,她目光骤然一亮。 或许,宝琳可以多跟程家大郎走近一些。 在为人处世上,宝琳虽然不会‘做功课’,但‘抄功课’还是会的。 于是,她脸色一肃,看向尉迟宝琳: “总之,宝琳......你既然接到了圣旨,以后就好好地在宫中当差。还有,记得跟程家大郎处好关系,那程家大郎深得卢国公真传,你的性子倒是和你阿耶一样,但有时候,这是不行的,切记,在宫中多看多听,少说话,陛下吩咐的事情要做好。” “以后朝廷的水只会越来越深,终有一天,你也会参与到朝廷中去。听阿娘的话,许多问题想不通,或者有什么疑惑,闲暇的时候就多问问程家大郎的意见,没事的时候和他多走近一些,也许以后程家大郎在你危难之时看在朋友情谊上拉你一把......” 尉迟宝琳愣住了,“阿娘,程家大郎比我还小......” 尉迟夫人柳眉一竖,眼中带着不善地看向尉迟宝琳:“阿娘说的是心智,你要气死阿娘吗?你跟你阿耶一个性子,但你阿耶至少知道在关键时刻变通,可是你......算了,反正,将阿娘刚刚说的话都加下,阿娘不会害你的......” 尉迟宝琳闻言,看到自己母亲生气了,心中才有些慌张,忙道:“阿娘,您别生气了,我听您的......” 尉迟夫人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还有救,至少知道孝顺。只要将我的话听进去了,尉迟家将来的富贵不出意外的话就可以顺利传下去了。 看到母亲没有再生气后,尉迟宝琳心中有些苦恼:程家大郎那小子,什么时候被阿娘这么看重了?他不是和我一样的浑吗?莫非那小子平时都是装的?可是,也不像是装的啊......难道是隐藏得太深了? 第99章 诸卿可有异议? 李府书房,李靖正在看兵书。 听完圣旨,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平静。 “父亲?”李德謇轻声唤道。 二十岁的青年已颇有父风,只是眉宇间少了些杀伐之气。 李靖忽然开口道:“陛下这是要织一张大网啊。”他取出自己写的一部分兵法书稿递给长子:“千牛备身看似荣耀,实则是......” “孩儿明白。”李德謇双手接过,“陛下既要笼络功臣,也要......”话未说完,十五岁的李德奖抱着箭囊冲进来:“哥!我新制的鸣镝!” 李靖看到李德奖进来的那一刻,脸色一肃。 李德奖见此,急忙低头,小声嘀咕道:“阿耶......怎么也在书房?” 李靖和李德謇嘴角抽搐不已。 李德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对于次子,李靖也感到有些无奈,便将视线移到长子身上,“进入宫中后,记得看好你弟弟,切莫闯下祸事!” 李德謇郑重地接话道:“知道了,阿耶,我会看好弟弟的。” 李德奖听着大哥和父亲的话,意识到了什么,便默不作声。 李德謇带着弟弟李德奖出了书房,李靖抬头看向窗外的天。 夜深人静之时,李靖独自在廊下摆棋。 黑白子交错间,仿佛看见太极殿上那个十岁天子沉静的眼睛。“好一招阳谋......” ...... 次日黄昏,秦怀道在祠堂擦拭新领的千牛刀。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程处默和尉迟宝琳联袂而来。 “秦兄!”程处默晃着个酒囊,“我从家里偷的......” 话音未落,尉迟宝琳突然将手掌用力地搭在程处默肩膀上,脸色严肃,“处默,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一些什么事情?” 程处默看着尉迟宝琳的这个模样,满脑子的疑问,接话道:“我能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宝琳兄,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尉迟宝琳摆了摆手道:“我不会告诉你们我阿娘夸你来着的......” 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露无奈。 只是,他们两人心中很是疑惑。 尤其是程处默,他不明白为何宝琳的阿娘夸他。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想。 就在这时。 李德謇兄弟恰在此时踏入院门。 年长的李家郎君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卷竹简:“《六军镜》残卷,家父让我带给诸位。” 程处默等人面露激动,纷纷道:“多谢德謇兄!” 李德謇随意摆摆手,“没什么,今后我们同为千牛备身,而我弟弟行事鲁莽,希望诸位今后能够多多照顾我家弟弟。” 李德奖神色一愣。 程处默等人连忙回道:“德謇兄,应当的......” 李德謇看程处默几人应了下来,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月光下,五个年轻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而在远处皇城角楼上,年轻的皇帝凭栏远眺,手中把玩着一枚青铜虎符。 他看着夕阳西下,目光若有所思。 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喜欢来角楼上转转。 在这里无论是俯瞰长安,还是远眺远方,对李承乾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淮南道各州收复的消息,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就收到了。 这番大捷对于李承乾来说,早在他预料之中。 毕竟,统军的是岳飞。 至于山南东道,根据徐达派人前几日送来的消息,他可以推断山南东道最迟不会超过半个月,或许就可以传来大捷的消息。 也即是说,如今的他,麾下掌控的大唐已经有八道了,河北道那边,在李承乾看来,五姓七望翻腾不了什么浪花,必会被收复,那么,大唐就还剩下两道没有掌控。 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这些都是不久后他要对付的人。 比起他们,此刻的李承乾将目光投向了草原的方向。 …… 漠北草原。 薛延陀牙帐。 常遇春的十万大军像一场黑风暴。 归降的突厥骑兵为向导,每至一部,先屠贵族,再收奴兵。 马鞍旁挂着的首级,已串成三尺长的璎珞。 “报!夷男可汗焚毁草场西逃!” 常遇春舔了舔刀上的血:“告诉弟兄们,找到金帐者,赏百夫长妻女。” 七日后,他们在乌德鞬山追上薛延陀残部。 风雪中,唐军的火药箭如流星坠落,点燃了整片草原。 夷男可汗的金帐被掀翻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正抱着幼子饮鸩。 “枭首。”常遇春踩住可汗的脊背,“至于这孩子,带下去处死。” 常遇春脸上写满了冷漠。 对外作战,容不得丝毫妇人之仁。 他皱着眉头看向西方。 他收到消息,有一个部落的人往西边逃窜,若是现在追赶上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但就这么放任他们逃窜到西方,常遇春很是不满意。 虽说他很想继续派军剿灭,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大军的后勤或许跟不上。 或许,等今后有机会再踏平收复了。常遇春心想。 随后,他留下来副将和三万人马,在薛延陀牙帐原址附近准备用水泥建立一座恢弘的城池。 这座城,他命名为归唐城。 安排好这一切后,他就准备班师回朝了。 同时,他派人八百里加急赶往长安,将这一捷报告诉陛下。 并且,请求陛下派人来接收草原百万牛马羊。 尤其是那几十万只牛,看得常遇春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留下一些牛马羊继续配种,交给已经投靠大唐的草原牧人饲养,常遇春带着七万大军和十万俘虏、百万牛马羊浩浩荡荡地往朔州方向返回。 当常遇春班师时,草原上再无人敢唱薛延陀的战歌。 幸存的牧人说,看见唐军黑旗掠过的地方,草都长成了血红色。 ...... 六月三日。 太极殿前,三颗头颅整齐摆列。 李袭誉的嘴被铁钩撑开,李孝常的独眼还在渗血,夷男可汗的金冠嵌进颅骨。 群臣们看到年轻的帝王李承乾站在三颗头颅前,面不改色,心中的敬畏愈加地深了。 夷灭草原各部而拓疆数千里,这样的丰功伟绩,史书上必然会重重地留下一笔。 而这样的功绩,肯定会安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 相比太上皇来说,如今的年轻帝王,似乎也不差,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毕竟,玄武门之变的成功已经很说明了问题。 当然,群臣中有人心想,若是将整个突厥全境都拿下,恐怕这拓疆之土还可翻一番。 李承乾无视了那三颗头颅,身穿玄色龙袍,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朕已名岳飞大军、徐达大军就地休整半个月,半个月后,他们会继续为朕征战,江南道的冯盎、剑南道的窦轨这些叛贼,必须要尽早剿灭。大唐早一日平定战乱,也可以早些休养生息。” “至于被岳飞、徐达攻克的淮南道、山南东道,朕有意挑选一批人前往这两道任职,若是诸位家中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向寇卿举荐,等人选名单交由朕审阅后,朕会让寇卿、杜卿、魏卿三人共同考校名单上出现的人的才能。” “诸卿可有异议?” 第100章 叛军势大,但并非无懈可击 良久,寇准深吸一口气,率先躬身行礼,高声道:“陛下圣明!” 随即,杜如晦、魏征等重臣纷纷跪伏,齐声高呼: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声浪如潮,回荡在太极殿内。 李承乾的目光投向河北道,这个时候,河北道的叛乱也该平息了吧? ...... 河北道的天空被浓烟遮蔽,乌鸦盘旋在焦黑的城墙上,发出刺耳的嘶鸣。 洺州城外,叛军的黑旗猎猎作响,五姓七望残余势力集结的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不再是昔日高门大族的儒雅士人,而是披甲执锐的亡命之徒——李姓为首,联合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的残部,裹挟着被屠戮激怒的世家私兵、佃户、流民,一路攻城略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报——叛军已破邢州,守将战死,城内……无一生还!”斥候跪伏在地,声音颤抖。 薛万彻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他站在沙盘前,目光死死盯着邢州的位置,那里已被插上一面敌方的黑旗。 “这群畜生!”程咬金怒拍桌案,震得茶盏翻倒,“连妇孺都不放过,他们这是要逼我们决战!” 王安石面色阴沉,指尖轻敲桌案,低声道:“他们不是要决战,而是要逼我们犯错。” 高偘冷笑:“五姓七望的余孽,真以为靠屠城就能吓住大唐将士?” 帐外,风声呜咽,仿佛亡魂在哭嚎。 邢州城破的第三日,血腥味仍萦绕不散,仿佛连风都被染成了铁锈色。 李守素踩着太守府的门槛,剑尖挑起一个尚在抽搐的婴儿。 作为五姓七望河北道李姓大族赵郡李氏推举出来的家主,也是如今整个五姓七望推出来的统帅,因为他曾任天策府仓曹参军,跟随着李世民南征北战,统战经验丰富,加上身份高贵,还有如今五姓七望势力最大的是赵郡李氏,种种因素下,他成了叛军的头目。 其实,他原本并不想和大唐为敌。 但自从之前的东宫太子李承乾发动玄武门之变成功后,他担心会被李承乾清算,见机不妙,早早地就溜出了长安。 在他心中,李世民是一位好的君王。 至于目前实权在握的李承乾,他心中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此人狠辣,前些日子更是将河南道五姓七望主脉灭了个干净。 老弱妇孺全都没有放过。 虽说打着前朝余孽的旗帜,但这也只是欺骗欺骗那些蒙昧无知的百姓,可骗不了他们这些五姓七望。 他原本只想过着在家读书的生活,但随着淮南道、山南东道被李承乾的人攻陷的消息传来,他坐不住了。 他知道,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 整个家族的生存压力他一并兼之,代价就是,半个月下来,他的心肠比以前狠辣了许多。 李承乾不会放过他们李氏。 更可笑的是,陇西李氏,李承乾也不放过。 陇西李氏的族长和他达成了联盟,对抗整个大唐。 这让他豁出去了。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刺目的红。 这副场景本该令人作呕,可他的眼神却像是在欣赏一幅名画。。 “李将军......”副将崔明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婴儿无意识抓挠的小手,突然想起家中刚满月的儿子——那孩子也是这样,总爱用小手抓住他的手指。 “怎么?崔将军心软了?”李守素冷笑一声,剑锋一转,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伸出舌头,慢条斯理地舔去唇边的血沫,“别忘了崔家祠堂里的血还没干呢。” 崔明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那个雨夜,崔氏祠堂里流淌的鲜血混着雨水,将青石板染成了暗红色。 那时的他跪在血泊中,发誓要让唐廷血债血偿。 可现在...... 他的心竟然软了起来...... 没过多久。 叛军大营,中军帐内。 李守素是五姓七望推举的“共主”。 他毫无疑问地端坐主位,指尖摩挲着一枚染血的玉佩,那是从邢州刺史幼子脖颈上扯下的战利品。 “薛万彻不敢出战。”他轻笑道,“唐军畏缩不前,正是我军一鼓作气之时。” 帐下,崔氏残部首领崔琰拱手道:“李公,唐军虽未动,但薛万彻、程咬金、高偘皆是悍将,不可轻敌。” “轻敌?”李守素眯起眼,“他们若真有胆量,早该在邢州城破时便与我军决战。如今缩在洺州,不过是怕了!” 他猛地起身,拔出佩剑,剑锋寒光凛冽。 “传令三军,明日攻城!破城之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三日不封刀!” 帐内众将呼吸一滞,随即狞笑起来。 ...... 城外流民窟里,张老汉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孙女的嘴。 他们从博陵逃出来已经七天,小丫头只要看见穿铠甲的就会止不住地哭。 老人浑浊的眼睛映着远处冲天的火光,耳边仿佛又响起儿媳被拖走时撕心裂肺的惨叫。 “阿翁,我喘不过气......”孙女在他掌心下微弱地挣扎。 老汉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劲太大,连忙松开些,却仍不敢完全放开。 他布满老茧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孙女的脸颊,低声道:“丫头乖,别出声......” 小丫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映着远处被火把照亮的城墙。 她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带她离开家,为什么那些穿铁衣服的人要放火烧房子。 她只记得娘亲被拖走前,眼中带着惊恐,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她手里塞了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 ...... 洺州城头,薛万彻远眺叛军营寨,火光连绵数十里,宛如一条盘踞的恶龙。 “他们明日必来攻城。”他沉声道。 王安石站在他身侧,夜风吹动他的衣袍,露出腰间一枚精巧的铜印——那是百骑司的密令。 “叛军势大,但并非无懈可击。”王安石低声道,“李守素狂妄,崔琰多疑,郑氏残部与李氏貌合神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程咬金咧嘴一笑:“老王,你有主意了?” 第101章 重要的是,天下也该太平了 程咬金自从领着三千玄甲军护着王安石来到河北道后,这一路上两人倒是熟悉了不少,彼此关系处的很不错。 王安石对程咬金叫自己老王,没什么其他想法。 在他看来,程咬金是一位很有意思的将领,而且,两人如今同为陛下李承乾效力,也没什么利益相争的问题。 他也就听之任之,朝夕相处之下,他也就顺势地和胆大心细的程咬金成为朋友。 王安石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缓缓展开。 “叛军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李守素想借五姓七望的势复辟,崔琰等人却只想报仇。我们只需……” 他的手指在绢帛上划过,最终停在一条蜿蜒的河流上。 “洺水。”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偘眸光一闪:“王相,您要水攻?” 王安石摇头:“不,是火攻。” 此话一出,帐内陷入了寂静。 他们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后,他们目光骤然大亮。 他们心想:此次,必然要让叛军有来无回。 ...... 次日拂晓,叛军果然如预想中的那样倾巢而出,黑压压的军阵如潮水般涌向洺州城。 洺州城头,守军校尉王虎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给弩机上弦的手稳如磐石。 这个陇右来的老兵眯起眼睛,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叛军。 那些被驱赶在前面的百姓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校尉,那是......”新兵赵四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指死死抠着城墙砖缝。 “闭嘴!”王虎一肘子把他撞到垛口后面,压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待会儿要是手软,你娘明天就得给他们当踏脚凳!” 王虎心中有些颤抖。 看着城下那些走在最前方的百姓,他的眼睛就是一黑。 身为大唐军人,手中的刀何时对向了大唐百姓? 但他深知,军令如山。 赵四的脸色唰地变白。 他想起了家乡那个总是笑眯眯给他纳鞋底的娘亲,又想起前日从邢州逃来的那个女子——浑身是血地死在城门口,手里还攥着半块沾血的馍。 ...... 李守素骑在马上,面露轻视,冷笑道:“唐军不过如此!” 然而,就在叛军前锋抵近城下时,城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 “轰——!” 洺水上游,一道火墙骤然升起! 叛军后阵瞬间大乱。 原来,王安石早已命人在上游河道铺设火油,只待叛军主力渡河,便点燃洺水。 火势顺流而下,叛军的退路被彻底截断! “中计了!”崔琰脸色惨白。 李守素怒吼:“不要慌!冲过去,拿下洺州!” 但为时已晚。 薛万彻亲率铁骑从侧翼杀出,程咬金、高偘各领一军,如两柄尖刀,直插叛军腹地! 与此同时,洺州城头的王虎用脚蹬开弩机,他的目光中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放!”他嘶吼着,浸满火油的箭雨划破夜空。 叛军阵中顿时腾起数十道火柱,那些被驱赶的百姓突然暴动起来。 “唐军来救我们了!”一个满脸炭灰的汉子抢过叛军的刀,转身就砍。 他身后,数百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像野兽般扑向看守。 他们中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有人直接用牙齿撕咬——这些被逼到绝路的人,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张老汉趁机抱起孙女就往城门跑。 小丫头在他怀里小声问:“阿翁,那些坏人会被打死吗?” “会的,都会的......”老汉的声音哽咽了。他 想起儿媳临死前的眼神,想起儿子被吊死在村口的模样。 此刻,他终于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夕阳西下,洺水畔尸横遍野。 李守素在亲兵护卫下且战且退,突然被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拦住。 “将军......救救......”女人颤抖的手臂托着个血糊糊的肉团。 “滚开!”他一剑捅穿女人胸膛,却听见崔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那女人腕上戴着崔家祖传的玉镯。 崔明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堂姐,那个总是温柔地给他做糕点的堂姐。 现在她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最后的哀求,而那个“血团”——是他刚满月的外甥。 这一刻,崔明怔在了原地,他看着这一幕,悲恸大哭。 很快,有唐军士兵用长枪将崔明捅死,死前的那一刻,崔明的目光都没有移开过堂姐的身上。 他只觉得战争,是如此残酷。 如果五姓七望能够得到大唐皇帝的信任,那该多好啊!这是崔明临死前的想法,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甘。 李守素回头看了一眼崔明的下场,吓得魂飞魄散,丝毫不敢停留,欲寻找突破口。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唐军从四面八方向他围了过来,那些对着他的数万弩箭,吓得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直直地站在原地,身体僵硬,目光黯淡,心中充满了不甘。 他轻叹一声,“天要亡我五姓七望......人力难以回天......” 没过多久。 李守素被五花大绑,跪在薛万彻面前。 他满脸血污,却仍狞笑着:“你们赢了又如何?五姓七望的根,你们斩得尽吗?五姓七望放眼大唐,几乎遍地都是......你们的那位小皇帝他难道要将他们全部都杀了不成?” 薛万彻冷冷看着他,缓缓拔刀。 “根斩不尽,但来一根,我砍一根。而且,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与大唐为敌。” 李守素怔在了当场。 还不待他开口说些什么。 下一瞬。 刀光闪过,李守素的人头滚落在地。 远处,王安石站在城头,望着渐熄的烽火,轻声道:“该回长安复命了。” 程咬金扛着斧头走来,咧嘴一笑:“老王,这次你立大功了。” 王安石摇头:“功不功的,不重要。” 他望向长安的方向,目光深邃。 “重要的是,天下也该太平了。” “到了我这个身份地位,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我只想为天下百姓多做一些实事。百姓日子好过了,大唐才会强盛。” 程咬金闻言,心中对王安石的话肃然起敬。 他认真地说道:“老王,你这境界,恐怕很多读书人都做不到,俺佩服的读书人不多,但你算是一个,而且在我心中至少排前三。” 第102章 薛万彻遇刺 王安石听着程咬金的话,只是淡淡地笑道:“看来,想要在你心中排第一,我还是不够资格啊。” 对于王安石的打趣,程咬金脸色一红,“老王,你误会了......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排第一的......” 王安石摆了摆手,“不必解释,既然现在达不到,或许,将来会达到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 就在这时。 一名士兵快步奔跑到王安石和程咬金面前,脸上有些惊慌,“报——” 王安石和程咬金见情况不对劲,脸色纷纷一肃。 “启禀王大人、程将军,刚刚薛将军在清理残余叛军势力时遇刺,背后更是被人放了冷箭,如今昏迷不醒......” 此话一出,王安石、程咬金面色骤然大变。 “可有派军医查看伤口,薛将军伤势如何?”王安石迫切地问。 士兵摇了摇头,“高将军刚刚派人去请军医了,目前,或许在来的路上......” “走,带我们去薛将军那里......”王安石平静地说道。 “诺。”士兵应了一声,就引着王安石、程咬金往薛万彻所在处而匆匆赶去。 此刻,他们心中却是有些担心薛万彻。 多日来的相处,让他们对于这位心向大唐的将军颇有好感。 而且,河北道原先的四万军队,那些人比较悍勇,他们听从的是薛万彻的命令。 可以说,薛万彻出了事情,这些人很可能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将刀对准他们。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王安石的心中忽地一紧。 战乱已平,若再起,只怕河北道百姓的日子不会好过。 希望薛将军没有什么大碍。 ...... 贞观二年,六月十九日。 岳飞大军、徐达大军已经就地休整半个月,而后,岳飞统领大军再次动身,奔向江南道,誓要扫灭江南道的冯盎,而徐达率领军队前往剑南道,则欲诛灭窦轨叛贼满门。 ...... 王安石和程咬金匆匆穿过军营,脚下的泥土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远处,一群士兵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影——正是薛万彻。 “让开!都让开!”程咬金粗着嗓子吼道,蒲扇般的大手拨开人群。 他的心跳得厉害,像是要撞破胸膛。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此刻手心竟沁出了冷汗。 王安石紧随其后,面色看似平静,可袖中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 他注意到地上那摊暗红的血迹正在慢慢扩大,像一朵狰狞的花。 “老薛!”程咬金扑到薛万彻身边,声音都变了调。 薛万彻的脸色惨白如纸,一支箭矢深深插在他的后背,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高偘单膝跪在一旁,正用布条按压伤口。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箭上有毒。” 王安石的心猛地一沉。 他蹲下身,轻轻掀开薛万彻的眼皮——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军医呢?!”程咬金暴怒地揪住一个士兵的领子,“他娘的军医死哪去了?!” 那士兵吓得直哆嗦:“回、回将军,军医营帐在五里外......” “废物!”程咬金一把推开士兵,转身就要往外冲,“老子亲自去拎人!” “站住!”王安石厉声喝止,“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士兵,这些河北道的将士们眼中已经浮现出不安和怀疑。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握紧了刀柄。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军营。 王安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高偘:“箭伤在哪?” “后心偏右三寸。”高偘的声音发紧,“再偏一点就......” 王安石点点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 周围的士兵顿时骚动起来,有人甚至拔出了刀。 “你要干什么?!”一个络腮胡校尉厉声喝道。 王安石没有理会,只是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递给程咬金:“把箭挖出来。” 程咬金的手抖得厉害:“老子、老子没干过这个......” “你想让他死吗?”王安石的声音冷得像冰,“箭上有毒,不取出来,他撑不过一刻钟。” 程咬金咬了咬牙,接过匕首。 他的手仍然在抖,但当刀尖碰到薛万彻的皮肤时,奇迹般地稳住了。 “忍着点,老薛......”程咬金喃喃道,尽管他知道薛万彻已经听不见了。 匕首划开皮肉的闷响让周围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鲜血涌出来,程咬金的手指探进伤口,摸到了箭簇的倒钩。 他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却不敢有丝毫颤抖。 “出来了!”随着程咬金一声低吼,带血的箭矢被拔出。 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王安石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碾碎,敷在伤口上。” “这是......” “解毒丹。来河北道之前找太医署的人配制的。”王安石简短地说,“不一定对症,但总比等死强。” 程咬金二话不说,将药丸捏碎撒在伤口上。 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薛万彻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老薛!”程咬金惊喜地喊道,“你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薛万彻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黑血。 “别说话。”王安石按住他的肩膀,“省点力气。”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士兵们的眼神已经变了——那些怀疑和敌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这个文弱的书生,竟真把他们的将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王安石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凑到程咬金耳边,压低声音道:“刺客能混进军营放冷箭,说明我们内部有问题。” 程咬金的眼神一厉:“老王,你是说......” “查。”王安石的声音几不可闻,“从亲兵开始查。”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点点。 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内,薛万彻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查到了吗?”他虚弱地问道。 程咬金摇摇头,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娘的,那帮兔崽子嘴硬得很。” 王安石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刺客很专业,根据军医所说,箭上的毒是漠北特有的狼毒,见血封喉。” “漠北?”薛万彻的瞳孔一缩,“薛延陀的余孽?” 第103章 将计就计 “不一定。”王安石沉吟道,“也可能是有人故意嫁祸。”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高偘急促的声音:“抓住他!” 三人对视一眼,程咬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只见营地中央,一个黑影正与士兵们缠斗。 那人身手极为了得,转眼间就放倒了三个士兵。 “让开!”程咬金暴喝一声,抄起一旁的铁枪就掷了过去。 铁枪破空而至,那黑影仓促间侧身避让,却还是被擦中了肩膀。 借着火光,程咬金看清了对方的脸——是那个络腮胡校尉! “果然是你!”高偘厉声道,“为什么要害薛将军?” 校尉冷笑一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 王安石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程咬金:“小心!” “砰”的一声,竹筒炸开一团绿烟。 等烟雾散去,校尉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追!”程咬金怒吼道。 “不必了。”王安石拦住他,“此人跑得快,又熟悉地形,贸然追击,很难保证他有没有同伙接应。” 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崔”字。 “崔家余孽?”高偘疑惑道。 王安石摇摇头,将腰牌收入袖中:“未必。这太明显了,倒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 三日后。 薛万彻的伤势好转,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军营中的气氛却越发紧张。 河北道的士兵们分成两派,一派坚信是崔家余孽所为,另一派则怀疑是朝廷要卸磨杀驴。 “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打来,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高偘忧心忡忡地说。 王安石站在地图前,突然问道:“你们还记得那个被驱赶在前面的流民吗?” 程咬金一愣:“哪个?” “就是带头反抗的那个。”王安石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他说过一句话——''唐军来救我们了''。” 薛万彻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一个普通流民,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唐军?”王安石的眼神锐利如刀,“当时我们旗号没打出来。” 帐内一片寂静。 程咬金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那家伙是奸细!” “不止。”王安石冷笑,“恐怕整个''流民暴动''都是一场戏,为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 “那么,王相的意思是......”高偘疑惑地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道:“将计就计。” 当夜,军营中传出薛万彻伤重不治的消息。 士兵们一片哗然,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怒骂朝廷。 混乱中,几个黑影悄悄摸向了中军大帐。 “就是现在!”为首的络腮胡校尉低声道,“杀了那两个狗官,为崔公报仇!” 他们掀开帐帘,却愣住了——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口棺材摆在中央。 “不好!中计了!”校尉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 “现在才想走?晚了。”程咬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火把骤然亮起,照出了埋伏在四周的士兵。 王安石缓步走来,手中把玩着那块腰牌:“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校尉面如死灰,突然咬破了藏在牙间的毒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转眼间,刺客们就口吐黑血,倒地身亡。 “够狠。”程咬金啐了一口,“连自己人都杀。” 王安石蹲下身,在校尉的衣襟内摸出一封密信。 信上的内容让他瞳孔一缩:“果然如此......” “写的啥?”程咬金凑过来。 “江南道,冯盎。”王安石一字一顿地说,“他想让我们内乱,好拖延时间。恐怕他的初衷是希望岳将军的大军来河北道平叛......” 朝廷中半个月前从长安发出旨意,让岳将军统率大军就地休整半个月,然后攻打江南道。 薛万彻冷笑一声:“打得好算盘。” “传令下去,”王安石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冷光,“全军备战,三日后开拔。“ “去哪?”高偘问道。 王安石望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冯盎这么想玩,我们就去江南道会会他。” “可是,没有陛下的旨意......”薛万彻面露迟疑。 下一瞬。 王安石忽地拿出一道由百骑八百里传来的密信,高举密信道:“陛下口谕,着我们收复河北道后,让高偘率领四万大军驻守,其余六万军队前往江南道,协助岳将军尽快夷灭江南道。” “臣等遵旨。”在场的薛万彻等人纷纷单膝跪地道。 王安石随后又道:“陛下之所以让我们前往江南道协助,是因为冯盎举旗反叛,分兵几路占据了险要之地,攻掠邻近州县,这让陛下非常震怒。虽说岭南路途遥远、地势险恶,有瘴气瘟疫,但陛下也早已于半个月前派了一批太医随军跟随,还有后勤方面......陛下都做了妥善安排。” 薛万彻等人恍然大悟,接着,面露激动。 能够再立战功,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高偘则是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次河北道平叛,加上如今更是驻守河北道,俨然成了此道最高驻军将领。 等回到长安的时候,怎么说也能封个将军了,而且,还有爵位可封,算是为渤海高氏扬名了。高偘心想。 至于默不作声的程咬金,心中则是松了口气。 此刻的自己,应该算是被陛下李承乾视为亲信的人了吧? 程家富贵,得以长存。 如果能够再立战功,似乎要更为稳当些。 他早已收到长安家书,对于长子处默成为千牛备身,他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以后程家只会坚定地站在今上身旁,至于被囚禁在大安宫的太上皇,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在自己努力下,他程家可算是好不容易获取了当今陛下的信任。 若是与太上皇走得太近,只怕会失去这一切,甚至夷灭九族,而这,对于程家来说,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程咬金,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而且,凭借他和王安石的关系,也算是成了陛下的臣党了。 而他,今后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六月二十一日,天刚蒙蒙亮,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薛万彻披甲立于阵前,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气势不减:“弟兄们!江南道的叛贼害我同胞,如今又想暗算我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报仇!报仇!”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天动地。 程咬金翻身上马,咧嘴一笑:“老王,这次你可跑不掉了,必须跟我并肩上阵!” 王安石无奈地摇摇头,却也翻身上了一匹战马:“走吧,别让岳将军那边等急了。” 远处,朝阳初升,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而在更南方的江南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第104章 五姓余孽的选择 残阳如血,照着一队狼狈不堪的人马。 王氏新任家主王承嗣骑在马上,脸色阴沉。 他身后跟着郑氏、李氏、崔氏的残部,总计不过千余人,皆是五姓七望最后的精锐。 “再往前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了。”新任郑氏家主郑元术沙哑着嗓子说道,他的右臂还缠着染血的布条,那是唐军追兵留下的箭伤。 “慕容伏允会收留我们吗?”新任崔氏家主崔羽低声问道,眼中闪烁着不安。 王承嗣冷笑一声:“他若不想被唐军下一个剿灭,就必须收留我们。慕容伏允那个老狐狸,只不过是一头老狼,而一旦老了,就会怕死。或许,将来我们可以李代桃僵,将慕容伏允的势力全盘接收也说不定。” 新任李氏家主李戟则是愁眉苦脸。 据他所知,慕容伏允虽然已老,但为人很狡猾,他们这些人投奔吐谷浑,恐怕很难获得他们的信任。 三日后,也即六月二十四日。 吐谷浑王帐。 慕容伏允高坐虎皮大椅,眯眼打量着这群中原世族的残兵败将。 “五姓七望?”他嗤笑一声,“你们不是自诩天下第一高门吗?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王承嗣强忍怒意,上前一步,拱手道:“可汗,唐廷暴虐无道,屠戮士族,我等不得已才来投奔。若可汗愿收留,我等愿献上中原情报,助可汗对抗大唐。” 慕容伏允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早就听闻五姓七望在中原经营数百年,家财万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若能得他们相助,或许真能牵制唐军。 而且,唐人不需要的这些人,对他们吐谷浑来说,都是人才。 这些人每个人都是有学识的人,对大唐的智慧了解极深。 敌人的敌人,比他们更了解敌人。 在慕容伏允看来,这些人,应该将他们的智慧教会他的子嗣和部落的贵族们。 不求他们中出现什么大智慧,但能守住这份吐谷浑的基业就行。 但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慢悠悠地端起酒杯,啜饮一口马奶酒,才道:“你们能给我什么?” 郑元术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恭敬呈上:“此乃大唐陇右、河西诸州兵力布防图,乃我昔日郑氏在军中的旧部所绘。” 慕容伏允眼神一亮,接过地图细细查看,随即哈哈大笑:“好!既然如此,你们便留在吐谷浑,待我将来大军集结,再与唐廷一较高下!” 王承嗣等人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暗恨——堂堂五姓七望,竟沦落到要向蛮夷低头! 而且,这个慕容伏允简直是一头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 庆幸的是,这头老狐狸,已经接纳他们了。 那么,今后,这吐谷浑或可成为他们五姓七望新的祖地了。 可惜的是卢氏选择了吐蕃,那里有什么好的? 环境更加恶劣。 对于卢氏的选择,王承嗣等人没有劝阻。 人各有志罢了。 与此同时,逻些城。 新任卢氏家主卢远志带着百余族人,历经艰险,终于抵达吐蕃王城。 红山宫内,松赞干布端坐金座,身旁站着他的叔父论科耳、宰相尚囊。 “卢氏?”松赞干布微微挑眉,“你们不是中原高门吗?为何来我吐蕃?” 卢远志跪伏于地,沉声道:“赞普,唐廷残暴,屠戮士族,我卢氏走投无路,唯有投奔赞普,望能为我等主持公道!” 松赞干布与尚囊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深思。 “你们能为我吐蕃带来什么?”松赞干布淡淡问道。 卢远志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卢氏虽败,但在中原仍有暗线,可助赞普探听唐军动向。此外,我族精通中原兵法、冶炼之术,可助吐蕃强军!” 尚囊低声道:“赞普,若得中原世族相助,日后对抗唐廷,或许能多几分胜算。” 松赞干布沉吟片刻,忽然笑道:“好!卢氏既来投奔,我吐蕃自当庇护。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若让我发现你们有二心……” 卢远志立刻叩首:“赞普放心,我卢氏与唐廷不共戴天,绝无二心!” 松赞干布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既如此,你们便留在逻些,待日后为我吐蕃效力。” 卢远志立即感激涕零地道:“多谢赞普收留,今后,我卢氏必为吐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吐谷浑境内,王承嗣、崔羽等人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营地。 “慕容伏允不过是个蛮夷,竟敢如此怠慢我们!”崔羽愤恨地砸碎一只陶碗。 王承嗣冷冷道:“忍一时之气,待我们借他之力东山再起,再报此仇!” 郑元术、李戟则是沉默无言。 在他们两人看来,寄人篱下,这样的待遇实属正常。 ...... 而在逻些城,卢远志站在高处,望着远处的雪山,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松赞干布比慕容伏允聪明得多,或许,他真的能帮我们复仇……” “而且,松赞干布很有野心,我卢氏将来定能借助松赞干布的力量东山再起,或可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风掠过高原,卷起一片尘埃。 五姓七望的余孽,终究还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但大唐的铁骑,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吗? ...... 六月二十六日。 辰时正。 长安。 甘露殿。 李承乾默默地坐在龙椅上,也没有批复奏疏。 根据无禄之前的消息,他的母后长孙无垢已经诞下了龙凤胎,而且,已经半个月有余。 一子一女。 男孩被母后取名为李治,女孩取名为李明达。 在得到消息后,李承乾暗中加派了立政殿的守卫,是原先的三倍。 但他也安排了一些具有照顾孩子经验的宫女送往立政殿,还有吃的方面,也叮嘱送些营养的补品等。 当然,对于长孙无垢诞下一子一女,他封锁了大安宫的所有消息。 也就是说,太上皇李世民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和女儿的。 李承乾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而且,他封锁了立政殿的消息,李治没有皇室子弟身份,只能待在立政殿八年,八年后,就会送出宫外自生自灭,但李明达的话,或许,等她年纪大了,再给予一个公主的身份。 李承乾默默地思索着这些。 他的眼神有些阴翳。 就在这时。 无禄走近,“陛下,国子监司业杜依艺正在大殿门外候着,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 李承乾闻言,微微皱眉,“让他进来。” 杜依艺来这里见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第105章 杜依艺荐寒士 李承乾倚坐在龙纹御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一份奏疏,目光沉冷。 如今,五姓七望几乎被他连根拔起,朝堂上世家势力十不存一。 然而,新的问题随之而来——朝中可用之才骤减,许多政务竟无人可托。 李承乾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杜依艺此人,出身京兆杜氏旁支,但与世家往来甚少,反倒以清正闻名,常在寒门士子间走动。 片刻后,杜依艺迈步入殿。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靛青官袍,腰间仅系一条素布带,无半分奢华装饰,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坚定。 他恭敬行礼,声音沉稳:“臣杜依艺,拜见陛下。” 李承乾微微颔首:“杜卿何事?” 杜依艺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两卷竹简,双手奉上:“臣今日冒死进谏,请陛下不拘一格,擢拔贤才。” 李承乾接过竹简,缓缓展开。 第一份竹简上的字迹瘦劲有力,几乎刻入竹片,显示书写者用力极深。 杜依艺在一旁解释道:“此人姓马名周,字宾王,博州茌平人。家贫,早年游学四方,博览群书,尤擅经史。如今在长安西市‘醉仙楼’做账房,闲暇时仍手不释卷,曾著《时务策》十篇,论及吏治、税赋、兵制,颇有见地。” 李承乾目光扫过竹简上的文字,其中一句“治国之道,首在择吏,吏清则民安,民安则国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沉吟片刻,问道:“此人可有功名?” 杜依艺摇头:“无。” 李承乾眉头微皱:“既无功名,何以证明其才?” 杜依艺不卑不亢,拱手道:“陛下,昔日汉高祖刘邦起于微末,萧何、曹参皆非名门,然终成一代名臣;蜀汉诸葛亮躬耕南阳,亦非世家,却助刘备三分天下。才学岂在门第?” 李承乾眸光微动,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似在思索。 其实,他对于马周还是有点印象的。 只知道此人在历史上颇为有名,似乎还做到了宰相。 只是,如果贸然就这么答应,不符合帝王心术。 作为帝王,有一条很重要,也很关键,那就是不要让臣子知道你在想什么。 唯有这样,那些臣子才会对帝王怀着敬畏之心。 杜依艺见状,继续道:“陛下既已肃清五姓七望,朝堂之上,正需新血。若仍拘泥于门第,岂非自缚手脚?” 李承乾淡淡一笑:“杜卿倒是敢言。” 杜依艺深深一拜:“臣非敢言,唯愿陛下得天下之才,而用之。” 李承乾未置可否,转而展开第二份竹简。 这份竹简上的字迹更为凌厉,行文间锋芒毕露,直言贞观初年某些政令的疏漏,甚至对朝廷用人制度提出尖锐批评。 杜依艺道:“此人姓刘名洎,字思道,江陵人。少时家贫,曾以抄书为生,后苦读成才,精通律法。如今在长安县衙做书吏,虽位卑言轻,却常为民请命,不畏权贵。” 李承乾合上竹简,目光深邃:“杜卿今日所荐二人,皆出身寒微,朕若破格擢用,朝中旧臣岂能心服?” 杜依艺闻言,挺直脊背,朗声道:“陛下,昔日魏文侯问李克:‘为国何先?’李克答曰:‘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今五姓七望已除,天下寒士翘首以盼,若陛下能开寒门进仕之途,则天下英才必争相效命!反之,若仍以门第取士,则朝廷终将重蹈覆辙。” 李承乾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杜卿可曾收受二人钱财?” 杜依艺闻言,面色一肃,郑重道:“臣若因举荐而取利,与卖官鬻爵何异?臣今日之举,只为朝廷得才,绝无私心!” 殿内一时寂静,唯闻窗外槐花簌簌而落。 李承乾的目光打量着杜依艺,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所举荐的这两个人,自己脑海中都有点印象。 能够被自己记住的历史名人,想必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良久,李承乾缓缓起身,负手而立,望向殿外。 “杜卿,朕记得《管子》有言:‘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杜依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深深一拜:“陛下圣明!” 李承乾转身,眸中锐光乍现:“无禄!” 内侍无禄立即上前:“奴婢在。” “传朕口谕,明日召马周、刘洎入宫,朕要亲自考校。” 杜依艺激动再拜:“陛下英明!” 李承乾淡淡道:“且慢高兴。朕虽愿用寒士,但若此二人无真才实学……” 杜依艺肃然道:“若此二人不堪大用,臣愿领欺君之罪!” 李承乾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一笑:“好,朕拭目以待。” 同时,李承乾知道杜依艺为天下寒门士子探路,必然会触犯一些人的利益。 而且,在这之前,杜依艺也向寇准举荐了不少寒门士人,据寇准所言,这些被杜依艺所举荐的人,都是有才能的人,只是他们以前都缺少一个展露才能的机会。 但是,这个世界许多问题,都是一体两面的。 一方面,杜依艺推荐的人必然占据了名额,而名额目前是一定的,那么,那些想要这个名额而最终失望的那些人,肯定会有人心胸狭窄,将所有事情都记在杜依艺身上,必然对杜依艺身怀怨恨,对付不了他这个皇帝,他们可能拿杜依艺泄愤。 只是,李承乾可不想看到杜依艺出什么事情。 毕竟,杜依艺是为他办事,而且,办的事情都还很不错。 他在杜依艺离开后,就命令百骑的人和一些护卫暗中保护杜依艺。如今的百骑,不只是百人,其中的规模先后经过高俅、寇准的操作,如今已经达到万人。 可以说,如今的杜依艺,是他挥向那些把控着知识阶层的权贵子弟或世家子弟的一把刀。 目前的大唐,能够读得起书的,大部分都是那些权贵子弟。 而普通的老百姓,大部分连吃都吃不饱,如何供应家中的孩子读书呢? 等他收复整个大唐十道后,他会拿出早就准备好对付这些人的对策。 各地兴办官学,由对他忠诚的人去负责。 而且,读书期间只要表现优异,由朝廷支出一切开支,并弄出奖学金之类的东西,支持着寒门读书人有继续往下读的动力,同时灌输忠君的理念,为他培养一批又一批的未来大唐官员。 随着时间推移,知识的把控,也就不会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了。 但在这之前,还是要搞钱。 他记得没错的话,倭国那里可是有很多银矿的。 拿来给大唐的子民用用,想必也没什么问题。至于倭国的想法,那根本不重要。 而且,如果将他们提前消灭了,那么,将来也就不会有那种骇人的屠杀之事发生了。 此举既斩草除根,亦防患未然 第106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当夜,长安城南,杜依艺宅邸。 烛火摇曳,杜依艺伏案疾书,将今日面圣之事详细记录。 忽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咔嚓”声,似树枝断裂。 他眉头一皱,刚起身,房门猛地被推开! 三名黑衣人持刀闯入,寒光凛冽! “杜司业,借你一样东西。”为首之人冷笑。 杜依艺心中一沉,下意识按住案上那份写满寒门士子名单的粗纸。 这是他准备举荐给寇相的用人名单。 黑衣人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随即刀光一闪——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中黑衣人手腕!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名单飘落在地。 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照亮夜空。 “奉陛下口谕,保护杜大人!” 杜依艺怔住,随即望向皇宫方向,深深一揖。 ...... 三日后,太极殿。 马周、刘洎身着崭新官袍,立于殿中。 李承乾高坐龙椅,扫视群臣,缓缓开口: “朕决定,今立三法: 一、天下州县,每岁举通经明法者三人,不限门第; 二、废除九品中正遗法,吏部考功以实务为凭; 三、往后每年,弘文馆增''寒士待诏''二十员,朕每月亲试或由朕指定朝中重臣考校,优者可授予官职。 ” 如今还是贞观二年,科举制度,即常科,还尚未完全定型,仍处于隋炀帝创设科举后的早期发展阶段。 此时的选官主流仍是‘察举制’的变体,如荐举加考试,真正的‘进士科’‘明经科’等常科,按照原先历史,要到贞观后期才逐渐规范化。 制科是皇帝临时下诏特设的考试,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本质是对常科的补充。 在五姓七望刚被清洗的背景下,他更需要一套系统性新制度来替代旧门阀体系,而非临时性的制科。 但李承乾明白,历史上很多先进的制度,也要考虑水土服不服的问题。 制科,也算是临时性过渡一下,同样也是他试探一下天下士人和朝廷官员的态度,好为后面相应的举措做些准备。 如果反对人数很多,或者阻挠力量确实很强的话,那么,他会等到将江南道和剑南道全部收复后再强力推行。 至于现在,他也只是暂缓一下,稍加妥协,也是为了缓一缓某些人绷紧的那根弦。 毕竟,大唐政令能否上行下效,终究还是要靠着依附在大唐这棵树下的无数片树叶。 至于依靠武力强行推行,那也得等他登基为帝后再来做,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 当然,武力不是万能的,但缺少武力是不行的。 若是有人跳出来反对,正好也可以借机打压一批人,再拉拢一批人,如此而为,他的这些改革举措就可以顺利推行下去了。 此外。 目前,还只是唐朝。 许多东西,都需要在结合大唐国情的实际情况考虑。 不然,贸然实施,容易引起底下人的抵触,届时,真正实行起来的时候很可能会急功近利,造成一副‘弊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景象,到时候,恐怕作乱之人又开始冒出来了。 这是李承乾并不想看到的一面。 一个想法,到成为做法,这其中的跨越,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肯定不会按照设想的那么好,必然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无论大小问题,即便是最终想出的解决方案,也是各方妥协出来的一个不是满意的方案。 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外乎如此。 他目光掠过殿中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马周身上: “马卿,你曾言''吏治之弊在情蔽''——今日起,你任弘文馆学士,主拟新科条陈。” 让马周参与制度设计,也表明了李承乾关于未来科举的雏形将由寒门士子亲手缔造,给寒门开放出一个持续晋升的通道。 当然,等他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不断对外拓疆开土,这个名额只会越来越多,也算是寒门士子更改阶层的希望。 大唐阶层若是固化,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那么,底层人必然因为看不到希望而会心生不满,这个国家是会出乱子的,甚至改朝换代,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群臣神色各异,李承乾心知科举改革必然有阻力。 但为了大唐今后的强盛,他必须这么做。 每次改革,必然伴随着流血事件的发生。 想到这里,李承乾会尽量少流点血,将这些反对改革的有用的人到时候打发到对外战争被占领的疆土去搞教化,或者治理,这些人都是治理大唐上好的工具人。 李承乾从思绪中退回到现实。 下一瞬。 “此外,关于科举‘进士科’‘明经科’等事宜,朕决定由寇卿、王卿、魏卿三人共同负责拟制详细条陈。当然,这需要等到江南道、剑南道叛乱平息后才进行。科举条陈拟制完后,交由朕审阅,若无问题,今后科举之事将循此而行。” 李承乾说完后,群臣目光微变。 没有理会群臣目光,李承乾想到了之前杜依艺第一次被他召见时,他提出的重建汉之''征辟制'',令各州县举荐通晓农桑、水利的实干之才以及在国子监增设''算科''、''匠科'',取仕不唯经义,还有,准许寒门学子入弘文馆抄阅经史,这些他也都让寇准安排施行了。 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的,只是没想象中的那么大。 但李承乾明白,这种事情,需要长久的推行下去,对于大唐的统治稳定还是很有帮助的。 当然,李承乾深知,一些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不会去指手画脚。 作为皇帝,他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学会用人,然后将人才放在他能够展露才能的地方,即知人善任。 诚如司马光所言‘用人如器,各取所长’。 古人云‘圣王不代有司之职,惟执赏罚之柄’,皆同此理。 “陛下圣明!”高俅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容高声道。 在场群臣,有些人瞪着眼珠子看向高俅,恨不得将此人踢出朝廷的队伍。 与此人同朝,实乃耻辱也!他们心想。 但无奈的是,高俅这厮很受陛下信任,这让他们心里有些破防。 从龙之臣,这待遇就是不一样。有些人眼红的想道。 “陛下圣明!”有几个以高俅为榜样的官员,脑子转的很快,立即高声附和。 然后,这些对高俅鄙视的人不得不咽下心中的这口郁闷,也都跟着高呼道:“陛下圣明!” 他们心中可不敢大意。 谁喊了,陛下或许不知道。 但谁没喊,这朝堂就这么大,那肯定会被陛下暗中记下,到时候官场恐怕就步步维艰了,此生也就到头了。 高俅若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肯定会嗤之以鼻,说到底,这些人还不是不甘不能取他而代之罢了? 都犯了眼红病。 第107章 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退朝后,李承乾回到了甘露殿。 刚刚才坐在龙椅上处理一份奏疏,长乐就来了。 “皇兄——” 还没有进入大殿,长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李承乾瞥了一眼无禄。 无禄立即会意,急忙趋步至大殿外。 接下来,是陛下和长乐公主相处的时间,他可不想待在这里令陛下对他厌恶和不满。 看到长乐脸上激动的模样,李承乾平静的心,起了一点波澜。 帝王的孤独,与他人难言。 “长乐,你今日怎么想着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李承乾忽地问道。 长乐提着裙裾快步走进殿内,脸颊因小跑而微微泛红,一双杏眸含着水光,似有千言万语。 她停在御案前,盈盈一礼,声音却带着几分委屈:“皇兄,我……我想见父皇。” 李承乾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奏章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他抬眸,目光沉沉地落在长乐脸上,语气却依旧平静:“父皇在大安宫静养,不宜打扰。” 长乐咬了咬唇,眼眶渐渐泛红:“可我已经许久未见父皇了,心中实在想念得厉害……”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李承乾的面容半明半暗。 他知道,这是长乐之前和母后长孙无垢见面时长孙无垢说漏了嘴。 至于长孙无垢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李承乾并不想再计较些什么。 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如今的李世民,被他幽禁在大安宫,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而且,大安宫那些守卫,可是他之前让岳飞挑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 可以说,李世民插翅难逃。 今后一辈子,若无意外,只能老死在大安宫了。 他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声音低沉:“长乐,你可知如今朝局未稳?” 长乐一怔,随即倔强地抬头:“可父皇已不再是皇帝了,他还能做什么?皇兄,我只是想见见他,难道连这都不行吗?” 李承乾眼神一冷,语气陡然锐利:“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长乐被他突如其来的威压震得后退半步,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皇兄……你变了。” 李承乾盯着她,胸口莫名一窒。 前几个月,长乐还是那个会拽着他的袖子撒娇的小丫头,如今却站在这里,泪眼婆娑地控诉他的冷酷。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丝烦躁,再睁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罢了。”他淡淡道,“你想见,便去见吧。” 长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李承乾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殿外:“无禄。” 一直候在殿外的无禄立刻躬身入内,低眉顺目:“奴婢在。” “你陪长乐公主去大安宫。”李承乾语气平静,却暗含深意,“记着,务必‘照料周全’。” 无禄心头一凛,立刻明白其中暗示,恭敬应道:“奴婢明白。” 长乐并未察觉异样,只是欣喜地福身一礼:“多谢皇兄!” 李承乾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眸色渐深。 待殿门重新关闭,他才缓缓靠回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 ...... 大安宫外松柏森森,朱漆宫门紧闭,守卫森严。 无禄跟在长乐身后,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除了明面上的守卫,暗处至少有三队禁卫,皆是百骑司精锐。 “公主,请随奴婢来。”无禄低声道,引着她穿过幽深的回廊。 长乐攥紧了袖口,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自从知道父皇被囚禁于此,她一直想踏入此地。 宫墙内的气息阴冷潮湿,与记忆中的太极宫截然不同。 内殿门缓缓推开,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杂着檀木气息扑面而来。 李世民正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书,闻声抬头,目光在触及长乐的瞬间微微一亮,却又在看到无禄时迅速沉了下去。 “长乐?”他放下书卷,声音沙哑,却仍带着昔日的威严。 长乐鼻尖一酸,快步上前跪坐在他身旁,哽咽道:“父皇……” 李世民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眼神复杂:“你怎么来了?” 长乐仰起脸,泪珠滚落:“女儿想您了……” 李世民沉默片刻,目光越过她,落在无禄身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看来,朕的儿子倒是‘体贴’,还特意派了人来‘照看’。” 无禄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太上皇恕罪,陛下忧心公主安危,特命奴婢随行。” 李世民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长乐,温声道:“近来可好?” 长乐点点头,又摇摇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父皇,您在这里……过得好吗?” 李世民神色淡然,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书卷:“无甚不好,读书、写字,倒也清净。” 长乐脸色一滞,“父皇......你没骗我?” 李世民摇了摇头,“当然......” 无禄站在一旁,垂眸敛目,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 长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父皇,皇兄他……变了许多。” 李世民眸光微动,语气却依旧平静:“哦?如何变了?” “他……”长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他如今对谁都不信任,连我见他,都要被监视……” 无禄眼皮一跳,却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 李世民轻笑一声,目光深远:“帝王之路,本就孤独。” 长乐咬了咬唇,声音更低:“父皇,您……恨皇兄吗?” 殿内骤然一静。 李世民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邃:“帝王家,何来恨与不恨?” 长乐怔住。 “长乐。”李世民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却有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 无禄的指尖微微收紧。 无禄站在一旁,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太上皇的话,究竟是何意? 是挑唆长乐公主与陛下的兄妹之情? 还是说,太上皇是想提醒长乐公主提防着陛下?若真是如此的话,陛下恐怕今后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了吧? 一想到这里,无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长乐茫然地看着他:“父皇?” 李世民却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问道:“近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长乐虽不解,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絮絮叨叨地说起近日的琐事。 李世民目光深处有些阴沉,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偏殿的方向,父皇被孽障这般幽禁是怎么睡得着的? 他难道就没想过要出这个大安宫? 就这么认命了? 还是说,他李世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不,他一定还有机会的! 离开大安宫时,天色已暗。 长乐心情稍缓,脚步也轻快了些。 无禄跟在她身后,目光晦暗不明。 “无禄。”长乐忽然回头,问道,“父皇的话……你都记下了吗?” 无禄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恭敬道:“奴婢只是奉命照料公主,不敢妄听。” 长乐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忠心。” 无禄低头:“奴婢不敢。” 长乐不再多言,转身朝甘露殿方向走去。 无禄落后半步,眼神渐冷。 夜色深沉,甘露殿内烛火通明。 李承乾听完无禄的禀报,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神色莫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无禄伏地:“太上皇确是如此说的。” 李承乾冷笑一声:“朕的好父皇,倒是一如既往地会蛊惑人心。” 无禄不敢接话。 李承乾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长乐可有异样?” 无禄摇头:“公主只是伤心,并无其他举动。” 李承乾微微颔首,挥了挥手:“退下吧。” 待无禄退出殿外,李承乾独自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案头那封尚未批阅的奏章上——那是关于江南道叛乱的军报。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李世民……”他低喃一声,眼神复杂,“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不过,无论你想要谋划什么,在我眼皮底子下,休想翻腾出什么浪花? 第108章 治国之忧 翌日,寅时正。 甘露殿。 李承乾坐在伏案旁,却没有批复奏疏,而是面露沉思之色。 江南道、剑南道战事已起,目前战况未知。 但李承乾却并不怎么担心。 无论是岳飞,还是徐达,他们统军本事,都是顶尖的。 而且,麾下之兵经过了淮南道、山南东道之战,可以说是能战之兵,士气正是高昂之时,加上充足的后勤保障,足额的兵饷,士兵不惜命,战则必胜想必也就是时间问题。 别看如今的江南道冯盎闹得正欢,但面对岳飞,落败之局早已定下。 他现在考虑的事情,是登基后治理大唐一事。 登基后,如何治理大唐,这是一门大而深的学问。 根据已掌握的八道州郡情况来看,目前大唐百姓的日子并不怎么好。 首先,粮食问题,是一个摆在李承乾面前的严峻问题。 高产的粮食作物,就很需要在这个阶段出现。 他想过,一旦登基,面板系统升级,想必可以更加智能些,他想要兑换一下玉米、番薯、土豆的种子、种植培育手册,也不会是难事。 也不知道升级后的系统,能否大方一点? 大唐百姓生活,连温饱线都没有达到,这个残酷的现实让李承乾意识到想要对外开战,还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最主要的还是粮食问题必须解决。 其次,复杂的税赋问题。 虽说他想要将各种不顺眼的税赋都要减了,但如果真的这么做,大唐朝廷的运转就会出现问题,到时候率先造反的恐怕不是百姓要造反,而是官吏造反了。 当然,减掉这些税赋是最终目标,但不能急,必须缓缓图之。 再次,田地的问题。 虽说他已经剿灭了五姓七望,也从他们手中收回了大量的田地,但这些田地对于整个大唐来说,还是少数。 大唐的权贵子弟,还有世家,他们侵占田地的本事一直在稳步提高,令人防不胜防。 但想要从这些人手中收回土地,那么,到时候,这些人势必会站在他李承乾的对立面。 剿灭了势力庞大的五姓七望,还有苟延残喘的关陇集团等世家,以及无数个小世家。 对于这些人,李承乾不能一味地只知道诛杀。 他需要的是拉拢一批,再打压一批。 尤其是那些侵占百姓田地,逼死百姓或者威逼百姓作奸犯科的世家,这些毒瘤,就该要切除掉,必须本着除恶务尽之意。 与田地相关的,还有一批不事生产的‘佛’。 对于真和尚,李承乾很敬重,但对于那些借着佛的名义而大肆敛财且作奸犯科之辈,他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仅仅通过明面上的记录来看,整个大唐寺庙占据的田地极广。 若是不对此进行限制,只怕会荼毒更深。 不事生产的假和尚,对于大唐来说,没那么重要。 至于修道中那些靠着招摇撞骗的那些人,李承乾心中也有了对付他们的方法,没犯什么人命关天之事的那些人,李承乾会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为己所用,将他们编入朝廷,然后为朝廷驱使。他们身上也不都是一无是处,至少可以研究一下火药什么之类的。 最后,是孔家的问题。 孔家侵占的田地数额很大,但是,这些田地明面上都挂靠在百姓名下,而且,之前,李承乾在收回了对孔家的优待后,这些孔家人就立即迅速作出了相应的应对之法。 对于孔家的难缠之处,李承乾也算是早有预料。 不过,这孔家也不都是一无是处。 后来的历史上靖康之变后,孔家分为南宗和北宗。 南孔彰显出来的气节,让李承乾很欣赏,他也不想一竿子打死整个孔家。 至于‘世修降表’的北孔,在明清易代时表现非常积极,缺乏士人气节,也就不被李承乾所喜欢。 他要处理的是想要挟持天下读书人与皇权对抗的一部分人,而并非大多数。 对于这些人,李承乾绝不会心存手软。 威胁他皇权统治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成了他的敌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不会犯这个致命的错误。 还有,李承乾不理解的是,为何有些穿越者到了古代当皇帝后要亲自给皇权套个笼子,并压制皇权?他难道不知道,人心难测,那些跟随着他的那些手下,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滋生出野心来,也都是正常的。 在封建时代搞这一套,无非就是将自己的后世子孙性命交给一个未知的野心家。 一旦给皇权限制并打击帝王威严而首创的他死去,那些手下有野心的人,必然发动政变,只不过是早一些或者晚一些的区别。 想到这里,李承乾眉头紧锁。 有面板系统的他,在他这一朝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下一个继任者呢?后继者的后继者呢? 就在这时。 无禄匆匆赶来。 李承乾思绪中断,目光瞥向无禄。 无禄立即低眉顺眼地将手中的情报递给李承乾。 李承乾没问什么,他直接摊开来看。 当他看到杜依艺昨夜回府后遭到刺杀一事,李承乾眼中的杀气骤然释放,无禄下意识地双腿跪地,将头贴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背后却是冷汗直流。 “查出来那些刺客的身份没有?”李承乾冷冷地问。 “回陛下,暂时还没有消息,这些刺客的身份如今还不确定......”无禄回道。 李承乾脸色一沉,“传朕口谕,让大理寺卿刘德威带人查清刺客幕后之人是谁,一个月内,朕要知道结果。” “诺。”无禄颤声道。 李承乾忽地话题一转,“着太医令刘陵亲自前往杜依艺家中一趟,并赏赐杜依艺夫人为郡夫人。” 太医署太医令刘陵是自己老师魏徵好友,而且,此人在自己还是东宫太子时劝谏自己要隐忍,在清除朝中五姓七望大部分子弟后,空下来的太医令,李承乾投桃报李,就让刘陵顶了上去。 无禄听到李承乾的话,心想:二、三品官员妻母可封‘郡夫人’,杜依艺从四品下,这属于破格恩赏,代表着陛下对于杜司业的看重,此人,必须交好。 “诺。”无禄应声而道。 目送无禄离去,李承乾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殿内角落的方向,没有看到司马恒,眉头微皱,“来人!” 下一瞬。 一个宦官匆匆趋步至李承乾面前跪下。 “传朕口谕,让人查一查,起居注史官司马恒为何这些日子都没有来?” “诺。”宦官应声而退。 司马恒不在,李承乾心中对于此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主要是他之前写李世民的起居注,那可是执笔如刀,没有任何美化之处。 桩桩件件,都记载无误。 而且,此人,确实是一个人才,尤其是对于史书那可是如数家珍,有他在旁,相当于李承乾多了一本活着的史书,不懂的历史,还可以询问一番。 第109章 杜氏被封郡夫人,岳飞见薛程爱才 巳时初刻。 杜府。 无禄捧着圣旨,看着跪伏在地的一大片杜家人,见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这才满意地摊开圣旨念道: 大唐贞观二年 皇帝敕命 门下: 朕膺昊天之眷命,绍祖宗之鸿业,夙夜兢惕,惟贤是举。朝野之治,实赖群臣同心;家国之安,亦由内助有德。 国子监司业杜依艺,恪勤职守,夙著劳绩,宣力王事,夙夜匪懈,为国荐才,朕心甚慰。其妻杜氏,秉性温良,持家有道,内助之功,实堪嘉尚。今特授杜氏为郡夫人,赐以翟衣、花钗,以彰其德。 夫爵以酬功,恩以劝善。尔其勉励夫君,益笃忠勤,共襄盛治。杜依艺亦当竭诚奉公,无负朕心。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贞观二年六月三十日 (御玺) 杜府上下全都叩头谢恩,“叩谢陛下圣恩。” 杜依艺恭敬地从无禄手中接过圣旨,然后目光看向无禄,“内侍监,陛下可还有什么交代的话吗?” 无禄摇了摇头,认真地回道:“杜司业,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做了什么事情,陛下可都是知道的。” 听到无禄的话,杜依艺心中了然,面露微笑:“多谢内侍监提醒!” 无禄诧异地看了一眼杜依艺,心中对此人高看了一眼。 如果此人今后再立下功劳,或可再往上挪一挪,国子监祭酒将来也有可能。 想到这里,无禄同样还以微笑,“刘太医令可来杜司业府中?” 杜依艺回道:“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刚走没多久。” 无禄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对于刘太医令,杜司业可有怠慢之处?” 杜依艺心中一凛,回道:“这倒是没有,内侍监特意提及刘太医令,此人有何特殊之处?” 无禄压低声音道:“此人简在帝心。” 杜依艺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留了,我还要回宫复命。”无禄率先提出告辞。 “内侍监慢走。”杜依艺说。 无禄微微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看着无禄远去,这时候已经是郡夫人的杜氏眉开眼笑地走到杜依艺身旁,“杜郎,陛下看来对你很是看重呢.....” 杜依艺神色微怔,苦笑道:“君恩之重,我倒是有些诚惶诚恐了。” 杜氏看着杜依艺笑道:“杜郎不是一直想要为陛下效力吗?如今已经做到了,那么,今后只要为陛下做好事情,不去管其他的,陛下自然会一直信任杜郎......” 杜依艺若有所思,看向杜氏,忽地笑道:“娘子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为臣者,用心于事,多做实事,才是正途,至于旁门左道,必为陛下所不喜......” “杜郎明白就好。”杜氏温柔地笑着道。 杜依艺看向杜氏的目光,眼中带着无尽柔情,说:“今生,我能遇见娘子,上天倒是待我不薄......” 杜氏闻言,面色一红,白了一眼杜依艺,“杜郎何时也会说这种话了?” 杜依艺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杜氏。 被自家夫君如此看着,杜氏不好当着其他人做些什么,只是脸上有些羞红。 旋即。 杜氏逃也般地离开了现场,这一幕,让杜依艺笑容不断。 府中其他下人见此,脑海中却是涌现出同一个想法:郎君和夫人两口儿和美,羡煞旁人! ...... 江南道。 唐军大营。 岳飞正带人巡视军营。 当岳飞来到一处帐篷内时,看到两个少年正在比拼拳脚。 看着这两个少年斗得有来有回且一板一眼时,岳飞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呼呼作响,拳头相碰的声音接连不断。 以他的眼光来看,眼前的这两个少年,都看上去有些不凡。 两人力气看上去都很大,一个出手敏捷而沉稳,一个出手勇猛而有分寸,对于这两个少年,岳飞心中起了爱才之意。 “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岳飞的话,霎时间让两位少年停了下来。 当他们看到是岳飞时,急忙行礼道:“见过岳将军!” 同时,他们心中有些惶恐。 在军营中比拼拳脚,以岳将军治军严明的特点,恐怕少不了要挨一顿打了,两人在心中同时想道。 但面对岳飞的问话,他们二人没有丝毫迟疑。 “薛仁贵!” “程名振!” 岳飞知道两人的名字后,微微点头,“你们二人读过兵书吗?” 薛仁贵和程名振同时点头,“以前读过一些......” 岳飞脸上露出了微笑,“善!今后,你们就跟在我帐下,跟着我学习兵法如何?” 薛仁贵与程名振两人顿时一愣,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面露激动。 下一瞬。 两人先后出声道: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我愿意!” 岳飞看着身后的亲兵一眼,说:“将他们两人换一个帐篷,就挨着我那大帐旁边的那个......” “诺。”亲兵恭敬地行礼道。 随后,岳飞便离开了这里,视察下一个地方。 岳飞的亲兵走到薛仁贵和程名振两人面前,面露羡慕,道:“你们二人能够跟着岳将军学习兵法,足见岳将军对你们二人的看重,可不要辜负了岳将军对你们的期待。岳将军通晓兵法,治军有方,加上武艺高强,将来你们肯定能够有所作为。” 薛仁贵和程名振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跟在如今富有盛名的岳将军跟前学习兵法,他们求之不得。 而且,他们之前跟着岳将军在淮南道作战,岳将军的统军本事,他们都非常钦佩。 关键的是,岳将军对于百姓秋毫无犯,之前在淮南道一战结束后,他们可都是亲眼目睹了岳将军带领着麾下军队帮助百姓修缮毁坏房屋的,而且,针对百姓遇到的困难,也都耐心听取他们絮絮叨叨的诉说,然后再联系当地朝廷官员及时处理。 这样的做法,持续了半个月之久,让淮南道百姓都记住了岳飞此人。也让淮南道被战乱波及的百姓提起岳飞的名头时,那可都是发自内心的露出敬佩的目光。 跟着这样的将军,对他们而言,是人生中的幸运。 在这一刻,他们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岳将军好好学习兵法,将来为大唐开疆拓土。 亲兵见薛仁贵和程名振两人激动的模样,对于他们没有回应自己,也没有说什么。 如果换做是他,他肯定比眼前这两位少年还要激动。 那可是岳飞岳将军,军中无人不钦佩! 他的兵法,恐怕军中想要学习的人多如牛毛。 只是,好运的也就之前被岳将军提拔起来的一些人,加上眼前的这两个少年。 其他人想学,但是没这个天分。 统领军队,虽然听上去威风,但真正能做好的有多少人呢? 第110章 父慈子孝 杜府后院。 杜氏回到内室,几名贴身婢女早已备好了热水和香巾。 她褪下翟衣,换上家常的素色襦裙,对着铜镜轻轻抚过鬓角的花钗,唇角不自觉扬起。 “夫人今日气色真好。”婢女阿萝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笑道。 杜氏从镜中瞥她一眼,佯嗔道:“你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 话虽如此,眼中却漾着笑意。 阿萝抿嘴一笑,压低声音道:“方才前院的小厮说,郎君接了圣旨后,在书房里站了许久,连茶盏凉了都未察觉……” 杜氏指尖微顿,轻叹道:“他啊,总是这般心思重。” 正说着,忽听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氏抬眼望去,却见杜依艺负手立在门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杜郎?”杜氏忙起身相迎,“可是有公务要处理?” 杜依艺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递给她:“方才宫中赏赐的物件里,另有一对玉镯,我瞧着成色极好,便想着留给娘子。” 杜氏接过锦盒,揭开一看,只见一对羊脂玉镯莹润如雪,内侧还刻着“永偕”二字。她心头一暖,抬头却见杜依艺耳根微红,竟有些局促。 “杜郎何时也学会这些了?”她故意逗他。 杜依艺轻咳一声,正色道:“陛下既嘉奖你为‘郡夫人’,我自然……自然该有所表示。” 杜氏噗嗤一笑,将玉镯戴在腕上,盈盈一拜:“那妾身便谢过杜司业厚赐了。” 杜依艺被她这般作态闹得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啊……” ...... 申时末。 江南道,唐军大营。 薛仁贵抱着一摞竹简,踉跄着撞进帐内。 程名振忙伸手扶住他:“小心!” 竹简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方那卷“哗”地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舆图标记。 “这是……”程名振瞪大眼睛。 帐外忽然传来岳飞的清朗嗓音:“《江淮水陆攻守图》,贞观元年兵部所绘。” 两人慌忙行礼。岳飞弯腰拾起竹简,淡淡道:“既想看,便光明正大地看。军中舆图非机密,但偷窥之举不可取。” 薛仁贵面红耳赤:“将军,我们只是……” “只是想学布阵?”岳飞打断他,忽而一笑,“今夜子时,来我帐中。” 薛仁贵和程名振两人瞪大了眼睛,忙道:“多谢将军!” ...... 酉时初刻。 立政殿。 李承乾站在大殿外不远处,目光平静。 在他背后的是两队黑甲铁卫,和秦怀道、程处默、尉迟宝琳、李德謇、李德奖等在内的二十四名千牛备身。 看着李承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秦怀道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陛下站在立政殿外为何不进去呢? 这是他们几人脑海中涌现的共同想法。 他们对于长孙无垢了解情况不多。 即便是程咬金他们的父亲,也不敢对秦怀道说太多的事情。 程处默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扫了一眼前面的两队黑甲铁卫,看到他们一个个都肃穆着脸,没什么表示的时候,心中一凛。 再扫了一眼其他的千牛备身,见他们面无表情,程处默沉默不语。 他凭借眼前所见,已经可以推断出一点东西出来,但他只敢将这种没有被证实的要命推断埋藏在心里。 忽然。 李承乾在立政殿西北角守卫的一个方向看到了长孙冲,眉头微皱。 立政殿,他可是同意长乐每隔七天和长孙无垢见面的地方。 这个长孙冲在这里当值,让李承乾心中有些不高兴。 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人去将长孙冲带过来。 长孙冲一看到是李承乾,心中恐惧不已,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磕头道:“参见陛下......” 李承乾微微一怔。 旋即,他冷着脸道:“你在立政殿当值?” 长孙冲不清楚李承乾问话之意,他只觉得李承乾来者不善,一时之间,为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感到为难,心中也很是恐惧。 刑部大牢的那段日子,每次回想起来,他总是会做一些噩梦。 至今,他都不敢去想李承乾,甚至不敢去怨恨。 长孙家好不容易从心狠手辣的李承乾手中逃过一劫,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什么疏忽而给长孙家带来劫难。 见长孙冲不回应,一旁的人黑甲铁卫冷冷地看向长孙冲。 这一刻,死亡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回禀陛下......我也是听从安排的,与长孙家无关啊,陛下......” 李承乾看着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长孙冲,目光平静,“从今日起,你就调去大安宫那边当值,立政殿这边,这里不适合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长孙冲闻言顿时愣住了。 随即,他心中狂喜。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时刻见到李承乾, 正好,大安宫那边,他可是知道李承乾几乎不怎么去的地方。 于是,长孙冲立即磕头道:“谢陛下圣恩......谢陛下圣恩......” 李承乾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便有人带着长孙冲离开现场。 而全程目睹此事的程处默等人,神色复杂。 以前,他们可都是和长孙冲打过交道的。 以前的长孙冲,在他们面前,那可是高傲张扬之人,如今,却成了眼前这副样子,一方面,让他们感到难以置信,另一方面,让他们心生骇然。 从刚刚长孙冲的行为举止来看,他怕的是陛下。 莫非陛下之前做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对于长孙冲,他们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一家人之前被关押了一段时间。 可是,再次见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一想到长孙冲的处境或许和陛下有关,程处默等人心中对于李承乾的敬畏多了几分。 “......去大安宫。”李承乾忽地开口道。 说罢,李承乾转身离去,往大安宫的方向走去。 两队黑甲铁卫和二十四名千牛备身立即紧跟在李承乾身后。 李承乾之所以前往大安宫,是为了警告李世民今后不要在长乐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话,否则,他不介意让李世民尝尝苦头吃。 自古以来,都有帝王对长生充满了渴望。 若是以太上皇想要长生为由,他弄一些方士给李世民练练丹吃,想必其他人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多想。 只是,这古代炼的丹,里面的含铅量极高。 再者,李世民在晚年服食天竺方士的“延年药”(含铅汞),中毒后腹泻而亡,而《旧唐书》史书上原文记载如下: 服胡僧药,遂致暴疾不愈。 对于这一点,李承乾记忆犹深。 而且,他还可以借此重新树立‘孝’的形象,‘父慈子孝’,虽说有些自欺欺人,但至少表面功夫还得做做,可以为他后面登基称帝提前扫除一些障碍。 想到这里,李承乾嘴角上扬,目光里噙着冷笑。 第111章 勿谓言之不预 李承乾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缝里新生的苔藓,玄色龙袍在暮色下,其颜色看上去更深了些许,连同面无表情的神色,也悄然加深了些许。 程处默忽然发现,陛下走过的地方,那些驻守在四周的黑甲铁卫,纷纷目露敬畏之色,并恭敬行礼。 至于什么宫婢,他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反而,宦官多了不少,尤其是白发宦官居多。 只是,这些人原本脸上还比较轻松的神色,在这一瞬间,骤然绷紧,仿佛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而且这些人全都慌慌张张且丝滑地跪地磕头,尤其是他们的头贴在地上的动作无比流畅,仿佛早已排练多时。 李承乾的目光越过这些白发宦官,盯着大安宫正殿门口敞开的方向。 “太上皇在干什么?”李承乾淡淡地问。 为首的宦官额头仍然触地,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语气发颤:“回禀陛下,太上皇......正在抄写《孝经》......” 李承乾闻言,面色一怔。 旋即,他轻笑一声,“想要提前准备着吗?下次还是换一本抄抄好了......” 李承乾话语很轻,但却很清晰地传入在扬每个人耳中,每个人神色各异,却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 尤其是程处默等人面露怪异之色,他们将以前痛苦的一些事情在这一刻全都仔细回想了一遍,他们害怕会因此发笑而惹起陛下的不快。 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程处默等人,说:“千牛备身都留下......” 说完后,在大殿驻守的几队护卫纷纷让开一条路,李承乾带着两队黑甲铁卫越过这些护卫,朝着大安宫正殿走去。 刚走进大安宫,李承乾就看到李世民搁笔,正准备起身。 李世民一看到李承乾,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这一次,李世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漠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的目光略过李世民,而是朝着大殿四处瞧了一眼,当他发现李渊正在看书时,目露诧异。 而且,即便是他进来了,李渊也没有将目光转过来,仿佛那书里面有什么让他移不开视线的美人。 “孽畜,你来此作甚?”李世民忽地蹙着眉头问道。 李承乾这才将视线从李渊身上移开,转移到李世民身上,目光平静,说道:“朕来这里看望一下父皇,看来,太上皇气色很好.....” “朕不需要你这个孽障假惺惺的关心......”李世民目露冷意。 李承乾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李世民,仿佛一把利斧似地砍向李世民,让李世民感到一阵寒意。 李世民与李承乾对视了一会儿,随后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 “原本......朕不想来此,来此,也是与长乐有关......”李承乾说到此处,顿了一会儿,目光锐利般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怔了一瞬,下意识地说道:“孽障,你想要对长乐做些什么?” 李承乾冷笑道:“这话听起来很好笑,朕想问问父皇到底要对长乐做些什么?难道父皇希望有一天看到朕屠尽整个皇室中人——父皇才开心吗?” 李世民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你要干什么?” 李承乾淡漠地说道:“父皇要搞明白一件事,是你要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长乐的事情,大安宫这里,朕都不愿意来,难道朕很乐意听到父皇骂朕?太上皇以为朕愿意看着你臭着一张脸?或者说父皇当年愿意听皇祖父对你破口大骂?” 话音刚落。 李世民立即涨红了脸,指着李承乾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一般。 半晌。 李世民才挤出一个字,“你——” “请太上皇称朕为陛下!”李承乾阴沉着脸道。 李世民听后,面皮抖了抖,嘴角一阵抽搐,无言以对。 正在看书的李渊,这个时候也不看书了,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逆子吃瘪的神情,让他心情莫名地有些舒爽,此种感觉,有种像是宠幸美人之后那种淋漓尽致的一泻千里。 “太上皇,请记住身份。如今朕才是皇帝。还有,太上皇对于长乐说的话算是什么意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长乐听后,会觉得朕这个皇兄是什么样的人,父皇希望看到的是这个结果吗?”李承乾对李世民怒视道。 不远处的李渊听后,对于逆子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维持现有的待遇,对李渊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如果触怒了自己的这个‘好圣孙’,只怕是惹来不快,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后果,只怕是谁也无法预料。 而且,以他的城府,一听就知道逆子还有些想要挣扎着复位。 只是,利用长乐这个天真无邪的孙女,这让李渊对于李世民心中有些失望。 这个逆子,到了这一步,还没看清‘好圣孙’的为人吗? 莫非真想要逼高明对他挥刀才满意吗? 父子相残,到时候这个伦理惨剧,只怕是骇人听闻。 那个时候,高明会变成什么个样子,有谁能够想象? 而且,大唐基业能够一直被传承下去吗? 再怎么样,大唐基业还是逆子的嫡长子继承,说到底,还是自家人血脉。 若是换成其他人坐上那个位置,逆子才高兴吗? 对于李渊来说,他的嫡子孙谁做皇帝都可以,但必须是他的嫡子孙,至于是谁,他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大唐这块肉还是被自家人咬着的。 想到这里,李渊看到李世民神色的不满,心中轻叹一声:逆子糊涂啊! 李承乾见李世民不说话,且冷冷地看着自己时,他只感觉有些糟心,眼中杀意一闪,随即又快速隐藏了起来,“朕不久后会登基称帝,如今的朕,已扫灭突厥,拓疆千里,而且,大唐十道,朕都会亲自掌握在手里。” “至于五姓七望,几乎已经被朕灭了个干净,虽说可能还有些残余势力逃出了大唐,但对朕来说,他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且,朕也乐于看到吐谷浑、吐蕃等国家接纳五姓七望的那些余孽,他们送给了朕一个对他们随时开战的好借口。” “跟太上皇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太上皇,今后,朕要做的事情必然震惊千古,史书上也会留下浓重一笔。朕要的是‘日月所照,皆为唐土’,而不是如今十道疆土。朕绝不会比太上皇做的差。” “如果太上皇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只能自取其辱。而且,太上皇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太上皇记住朕的话,老老实实做个太上皇,也许还能寿终正寝,如果......逼朕的话,那朕只能请太上皇去地下和越王相见了。” “勿谓言之不预。朕要对太上皇说的话,就这些。” “如果长乐今后因为太上皇做了对不起朕的一些事情,那么,就别怪到时候朕不念一点亲情而屠戮整个皇室子孙,届时,只余下朕一人,父皇觉得这样可还行?” “如今的皇室子孙,还能被允许活着,那是因为朕想让他们活着。当朕不想让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多活一天。” “言尽于此,太上皇好好......‘面壁思过’。” 话音刚落。 李渊也好,李世民也好,都沉默了。 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瞬,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李承乾扫了一眼大殿两人,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大安宫。 他心想:今天的这番话,算是给李世民泼了一盆冷水。后面想必会安分许多吧。 第112章 真正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 那声音,就像是某种终结的宣告,又像是新一轮角力的开始。 暮色已深,屋檐上檐角挂着的铜铃在晚风中轻颤,却没有人敢去听那本该清脆的声响。 随着李承乾从大安宫走出,程处默等人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作为千牛备身,按照职责,他应当习惯这样的扬面。 毕竟,当年太上皇也是如此对待无上皇的,现在不过是陛下将太上皇对付无上皇的手段用在了太上皇身上罢了。 就在刚刚,大安殿里面的争吵声,在扬的千牛备身都听到了。 虽然是一些只言片语,但也都足够骇人的了。 他们今日‘有幸’听到了这种宫中秘闻,他们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对他们的一种试探? 帝王心思高深莫测,谁能猜得对呢? 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程处默等人感到一阵窒息。 程处默偷偷地望向同僚们风,他发现所有人的脖颈都绷得笔直,仿佛他们稍一松懈就会人头落地似的。 “处默......”尉迟宝琳低声道,声音细若蚊呐。 程处默用眼神及时地制止了他。 宫墙内的每一句,都可能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尉迟宝琳这个愣头青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实在是让人无奈。 按照年纪来说,尉迟宝琳的年纪比他还大。 可是,尉迟宝琳的心智......一言难尽。 忽然。 大安宫殿内突然传来瓷器不断碎裂的脆响。 程处默等人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按上刀柄。 李承乾的反应,他们没敢去看,纷纷目不斜视。 这不是他们该过问的事情,而且,但凡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了,他们在扬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一想到这里,程处默觉得等有机会了,再和尉迟宝琳等人说出其中利害,免得他们中有人犯傻然后牵连了自己、同僚和家族。 今日所听所见到的,为了自己性命着想、为了家族,他必须全部将它烂在肚子里。 而且,必须将它们全部忘掉才行。 如此谨慎,才能在这宫墙内保全自身,以及不牵连家人。 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阿耶平日里对他说的那些‘道理’是很有用的,保命准没问题。 程处默心中的程咬金形象愈发地高大,同时,他心中对阿耶的钦佩也多了很多。 阿耶并非是其他人所理解的那种莽夫,没有那么简单,在他看来,阿耶是有大智慧的人。 李承乾没有理会紧闭的大安宫殿内李世民如何发怒砸碎瓷器这件事,他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 剩下的,就看李世民那边今后的表现了。 “回东宫正寝殿......”李承乾忽地开口道。 说罢,李承乾在黑甲铁卫和千牛备身等人簇拥下,往东宫方向而去。 ...... 贞观二年,七月四日,甘露殿 殿角铜漏滴答,窗外蝉鸣聒噪。 李承乾伏案执笔,朱砂在奏疏上勾画,笔锋凌厉如刀。 烛火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眉宇间凝着一层霜色。 案头堆积的奏疏已批阅过半,墨迹未干的纸页散着淡淡的松烟香,与殿内沉水香的气息交织,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权力独有的味道。 忽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极轻,却刻意控制在能让皇帝察觉的范围内。 李承乾笔锋未停,眼皮也未抬一下,只是淡淡道:“进来。” 殿门无声开启,无禄躬身趋入,双手捧着一封军报,漆封上烙着百骑司的暗记。 他行至御案前三步处跪下,额头抵地,将密报高举过顶:“陛下,百骑急报。” 李承乾搁下朱笔,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 无禄会意,膝行上前,将密报呈上,随即又退回原处,伏身不动,宛如一尊石雕。 军报入手,触感微凉。李承乾拆开漆封,抽出内里薄笺,目光一扫,便见上面寥寥数语: 孔颖达,流放岭南途中病卒,尸身就地掩埋。 纸上的墨迹尚新,字迹工整,不带半分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承乾的指尖在“病卒”二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 他的眼神依旧沉静,甚至连睫毛都未颤动半分,唯有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孔颖达,死了。 那个曾经在东宫授课时,板着脸训斥他“不修德行”的大儒;那个在朝堂上屡次谏言“太子失德”的腐儒;那个在他登基后仍暗中联络旧臣,并煽动国子监学生生事且妄图扶持李泰余党翻案的逆臣……终于,死了。 岭南的瘴气,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承乾缓缓合上密报,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敲,随即将其丢入一旁的炭盆。 火舌倏然窜起,将薄笺吞噬,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散入殿顶的藻井。 “百骑司的人,办事还算利落。”他淡淡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无禄依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接话。 作为贴身宦官,他深知陛下越是平静,心思便越是深沉。 此刻若多说半句,恐怕明日甘露殿外便会多一具无名尸首。 殿内一时沉寂,唯有炭盆中火星噼啪轻响。 李承乾重新执笔,蘸了朱砂,继续批阅奏疏,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 他的笔锋依旧稳健,朱批的字迹工整凌厉,不见半分滞涩。 然而,无人察觉的是,他的目光在某一瞬微微飘远,似乎透过眼前的奏疏,望见了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那时的孔颖达手持戒尺,冷着脸训斥他:“殿下身为储君,当以仁德为先,岂可任性妄为?”而他跪坐在席上,低垂着头,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如今,那个训斥他的人,已化作岭南的一抔黄土。 李承乾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无禄。”他忽然开口。 “奴婢在。”无禄浑身一颤,额头贴得更低。 “传旨,孔颖达虽为罪臣,然曾教过朕读书,着令其子嗣收敛尸骨,归葬祖坟。” 无禄一愣,随即叩首:“陛下仁厚,奴婢这就去办。” 李承乾不再言语,只是摆了摆手。 待无禄退下,殿门重新闭合,他才缓缓抬眸,望向窗外。 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甘露殿的飞檐,宛如浸了血一般。 他的眼神幽深如潭,无人能窥见其中翻涌的情绪。 ——孔颖达死了,他很高兴。 但这份高兴,不能显露半分。 因为,真正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 第113章 大唐出现盛世之景况,还需要时间 甘露殿内,铜漏滴答,李承乾伏案批阅奏疏,朱笔在纸上游走,墨迹凌厉如刀。 窗外蝉鸣聒噪,却压不住殿内沉水香的气息,那香气幽冷,仿佛能渗入骨髓。 无禄躬身趋入,脚步极轻,却仍被李承乾察觉。 “陛下。”无禄跪伏在地,额头贴紧青砖,声音压得极低,“起居注史官司马恒这些时日未至,据说是染了风寒。” 李承乾笔锋未停,眼皮也未抬一下,只是淡淡道:“哦?” 无禄不敢抬头,继续道:“太医署已派人去看过,说是寒热交加,需静养一些时日。” 李承乾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书写,语气依旧平静:“司马恒是司马迁七世孙,帝王起居注,不可轻忽。”他搁下朱笔,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传旨,命太医署派最好的太医去诊治,用最好的药材,务必让他尽快康复。” 无禄心头一震,连忙叩首:“奴婢遵旨。” 李承乾的目光重新落回奏疏上,仿佛此事已了。 无禄正要退下,却又听李承乾忽然开口:“还有何事?” 无禄身子一僵,犹豫了一瞬,才低声道:“回陛下,长孙大人……今日在弘文馆修史昏倒了。” 李承乾的笔锋依旧稳健,连一丝停顿也无。 “原因?” “太医说是连日劳累,气血亏虚。” 李承乾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他淡淡道:“既如此,让太医署派个人去看看。” 无禄等了片刻,见陛下再无其他吩咐,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叩首道:“奴婢这就去办。” 待无禄退下,殿门重新闭合,李承乾才缓缓抬眸,望向窗外。 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殿檐,宛如浸了血一般。 他的眼神幽深如潭,无人能窥见其中翻涌的情绪。 ——司马恒病了,他亲自过问,赐下珍贵药材。 ——长孙无忌昏倒了,他却只是淡淡一句“派个太医去看看”。 一个是无关紧要的史官,一个是他的亲舅舅,曾经的朝堂大臣。 可偏偏,他对待二人的态度,截然相反。 李承乾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的奏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长孙无忌啊长孙无忌……”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在修史时,偷偷篡改了些什么吗?” 弘文馆内,烛火摇曳。 长孙无忌躺在榻上,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太医刚刚诊完脉,正低声嘱咐侍从煎药。 “大人需静养几日,切莫再劳心费神。” 长孙无忌勉强点头,声音虚弱:“多谢太医。” 待太医退下,他缓缓闭上眼,心中却翻涌不息。 ——他昏倒,是真的。 ——但累倒?呵,他长孙无忌岂会因区区修史而累垮? 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李承乾对他的态度。 可结果…… “陛下只派了个普通太医来?”他低声自语,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连一句‘准假休养’都没有……” 他缓缓攥紧被褥,指节泛白。 “高明……你果然,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了。而且,长孙家......今后难有起色了......唉......” 甘露殿内,夜色渐深。 李承乾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弘文馆的方向,眼神冷峻。 无禄悄然入内,低声道:“陛下,长孙大人已服了药,太医说无大碍,只是需休养。” 李承乾“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无禄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陛下,可要准长孙大人几日假?” 李承乾回头,目光如刀,刺得无禄浑身一颤。 “修史乃国之大事,岂可耽搁?”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长孙无忌若真撑不住,朕可以换人。” 无禄额头渗出冷汗,连忙叩首:“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李承乾不再理会他,转身望向殿外夜色,眸中寒意凛冽。 ——长孙无忌,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若再敢在史书上动手脚…… ——朕不介意,让你真的“累倒”一次。 想要借着古人之事影射当下,真当寇准他们看不出来吗? 天下的聪明人,可不只有你长孙无忌一人。 随即,李承乾的目光投向江南道的方向,接着,又看向剑南道的方向。 至今为止,江南道和剑南道前线都没有传来什么捷报。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江南地域辽阔,比剑南道等其他道更广,而且,唐军缺乏水军优势,难以快速控制核心城,如扬州、苏州。 地方豪强可退守山区,如浙东丘陵、闽北山地,他们可以打持久战。 在这个时候,想要拿下整个江南道,一般需要一到两年。 而且,还需满足三个条件才能拿下来。 其一,建立水军。在荆州、襄阳训练舟师,控制长江水道。 其二,分化士族。拉拢吴郡、会稽大族,孤立反抗者。 其三,稳扎稳打。先占运河节点(如扬州),再逐步向南推进。 但是,李承乾相信岳飞不会让他失望,他肯定会找到突破点,然后加速收服江南道的过程。 对于如何拿下整个江南道,李承乾没有指手画脚,他只是派人告诉岳飞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兵力不够,他会派人调兵给他。 缺粮食,他会让人运送过去。 至于朝廷中的困难之处,李承乾只能自己去解决。 而且,庆幸的是,常遇春从突厥那里带回来的大量牛马羊,也算是解决了朝廷中关于关中耕地缺牛和肉食的一个困境。 目前来说,整个朝廷一出一入,都在可控范围内。 此外,徐达进军的剑南道,其战略地位重要,既是唐朝经营西南的基地,也是抵御吐蕃的前线。 更重要的是剑南道地形险峻,诸如群山环绕、行军困难、易守难攻等问题,都是徐达大军要克服的地方。 并且,剑南道许多地方湿热多瘴,士卒或许水土不服,非战斗减员风险高。 加上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剑南道西、南两侧的羌、獠、南诏等族与唐廷关系微妙,种种因素下,徐达大军没有传回捷报,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综合来看,无论是江南道,还是剑南道,想要尽快收复它们,根本不现实。 目前,轰天雷制作原料不够用了,之前几乎都调拨给了常遇春那边。 如今,岳飞、徐达他们,只能背靠大唐国力撑着,直到他们取胜。 李承乾为了安岳飞、徐达他们的心,派百骑告诉他们,打仗外的问题,朝廷这边都可以解决。至于打仗的问题,由他们自己处置。 之前,他早已派人将江南道、剑南道的一些地形绘制相关的资料,分别派人加急运送到了前线。 一切,都是为了尽快取胜。 焦灼的战事,朝廷这边表现得风平浪静。 李承乾是因为知道岳飞、徐达的本事,所以他并不担心大战的结果。 朝廷群臣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以一地之力对抗整个大唐,败亡一事早已注定。 他们各司其职。 目前的大唐,问题虽有很多,但大唐这个机器却运转得相当顺畅。 对此,李承乾心中门清。 想要大唐出现盛世之景况,还需要时间。 但李承乾相信,给他时间,他可以亲手缔造出大唐盛世。 第114章 看似平常的日子,正在发生着不平常的事 卯时正。 太极殿。 李承乾身穿玄色龙袍,高坐在龙椅上,平静的目光扫视着玉阶下的群臣。 “诸卿可有要事启奏?”李承乾问。 群臣没有回应。 李承乾也想着早点退朝,便准备开口说话。 然而,在他之前,群臣之中有一人走了出来。 李承乾定睛一望,是魏徵,嘴角一阵抽搐。 “臣有本奏。”魏徵肃穆着脸道。 “准。”李承乾道。 魏徵展开象牙笏板:“今有三事请陛下圣裁。” “其一,今岁五月关中大旱,幸有常遇春将军北征所获百万牛羊,解了耕牛短缺之急。”他目光扫过户部尚书戚继光,“然江南战事未平,臣请预留三十万头专供关中冬耕。” 戚继光立即出列:“启禀陛下,剿灭河南道与河北道的五姓七望后,所得一百万石存粮,已按魏侍中所请,分二十万石于关中平粜。”他特意补充,“此事半月前已施行。” 殿中顿时响起赞叹之声。 杜如晦捋须微笑,作为尚书右仆射,他比谁都清楚这批粮食的来历——那些世家大族的粮仓,个个深逾十丈。 魏徵继续道:“其二,剑南道瘴疠之地,徐达将军军中已有三成士卒病倒。”他从袖中取出个药囊,“此乃太医署新配的避瘴丸,请陛下敕令工部日夜赶制。” 李靖突然咳嗽一声。 这位顾问部尚书拄着紫檀杖出列:“老臣补充一事。剑南羌人善治瘴毒,可令徐达就地招募。” “准。”李承乾突然指向魏徵正展开的一幅《漕运图》,“第三件事可是要议这个?” 魏徵深深一揖:“陛下明鉴。臣请重修广通渠,疏浚漕运。剿灭清河崔氏时,在其密库发现隋朝漕渠图样,比现行水道节省三成里程。” 殿中顿时议论纷纷。 国子监司业杜依艺若有所思,他记得,这条隋炀帝修建的运河,正是导致前朝灭亡的导火索之一。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兵部侍郎疾步入内:“江南捷报!岳飞将军已破扬州,获粮三十万石!” 李承乾起身离座,玄色龙袍掠过案上摊开的一份工匠名单,这是前几日由百骑送入长安的,为五姓七望的崔氏余孽所藏匿。“传旨:江南自今日起,所收复的地方免赋两年,剑南增设医营,广通渠即日动工。”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魏徵:“就用崔氏藏匿的那份名单上的那些工匠。” 满朝哗然。 太极殿的朝会仍在继续。 李承乾刚宣布完旨意,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传令兵满头大汗跑进来,跪地禀报:“陛下,洛阳急报!黄河水位暴涨,冲毁了三处堤坝。” 魏徵闻言立即上前一步:“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臣请立即调拨五万石粮食赈灾,并派工部侍郎高俅前往督办修堤。” 戚继光皱着眉头算了一下,出列道:“陛下,陛下内库的数十万石粮食几乎尽数运送到了前线,岳将军和徐将军取胜之期不定,如果就连这些粮食也耗尽,恐怕需要用到国库粮食。只是,国库存粮虽多,但既要准备供应前线,又要准备关中冬耕,再拨五万石恐怕......” “从朕的内库拨。朕的内库还剩下一些。”李承乾打断他的话,“先拨三万石应急,再从江南新得的三十万石里调两万石补上。” 杜如晦突然咳嗽起来,李靖连忙扶住他。 这位老臣缓过气后说道:“老臣以为,可征调正在修广通渠的部分工匠先去修堤。黄河水患关乎数十万百姓性命,比漕运更为紧急。” 魏徵点头赞同:“杜仆射所言极是。臣还建议让附近驻军参与抢险,他们训练有素,行动迅速。” 李承乾正要点头,忽然殿外又跑进来一个侍卫:“报!长安西市发生骚乱,有商贩哄抬盐价,百姓抢购,已经打伤数人!” 戚继光脸色一变:“定是有人听说要改革盐政,趁机囤积居奇!” 这盐政改革,是李承乾之前提出来的改革策略,他希望盐的经营今后都收归国有。 但这改革盐政一事,也就之前朝议之时提了一嘴,还没有开始实施。 大唐之前实行的是“征税制”,允许民间自由产销,官府只收取盐税。 也即是说,尚未实行汉武帝时期的“盐铁官营”专卖制度。 主要盐产区,如河东、河北、江淮等地,由民间盐商经营,但需向官府纳税。 只是,根据百骑暗中调查得到的情报来看,李承乾发现这些民间盐商大部分背后站着的都是世家或者权贵子弟,百姓想要吃上盐也并不容易,而且各地盐价不一,没有统一价格。 针对这样的情况,李承乾决定将盐的经营收归国有,由朝廷统一低价售卖雪花盐而惠及天下百姓。 因为他希望大唐百姓都能够吃得上廉价而精美的雪花盐。 至于依靠这雪花盐从百姓手中牟利,李承乾并未想过此事。 治国,有时候,不能计较一时的利益得失。 看似朝廷是在吃亏,实则是朝廷在收天下人心,对于大唐的稳定具有很大的作用。 这样的结果,也是李承乾乐于见到的。 李承乾冷哼一声:“传令金吾卫立即镇压,所有哄抬物价者,一律按谋反论处!”他转向魏徵,“盐政改革之事,看来要加快推行了。” 魏徵拱手道:“臣建议明日就召集盐商议事,宣布新规。同时开放官仓平价售雪花盐,稳定市扬。” 这时,杜依艺小心翼翼地站出来:“陛下,国子监学子对盐政改革多有议论,是否要......” “让他们议论。国子监的学子读书,不能只读纸上之书,还得读一读‘国事’之书。”李承乾摆摆手,“但要告诫他们,不得聚众滋事。杜司业,这事交给你去办。” 杜依艺连忙应下。 他注意到皇上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殿角记录起居注的史官司马恒,那史官正在奋笔疾书。 李靖突然开口:“陛下,老臣还有一事。江南道既然大捷,是否该考虑犒赏三军?” 李承乾沉吟片刻:“准。着兵部拟个章程,有功将士按例封赏。阵亡者加倍抚恤,家眷免赋三年。” 正说着,又一名传令兵匆匆进殿:“报!吐蕃使者已到长安城外三十里,请求觐见!”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李靖冷笑道:“刚截获他们与崔氏勾结的密信,这就派使者来了?” 李承乾眯起眼睛:“让他们在驿馆住下,就说朕近日政务繁忙,三日后召见。”他转向魏徵,“魏卿,你亲自去会会这个使者,探探虚实。” 魏徵领命,又补充道:“陛下,黄河水患、盐价波动、吐蕃来使,加上江南、剑南战事收尾,千头万绪。臣建议明日召开政事堂会议,统筹安排。” 李承乾点头:“准了。今日朝会到此为止,诸位各司其职,务必稳住局面。” 群臣齐声应诺。当李承乾起身离开时,杜依艺注意到少年帝王的龙袍下摆沾了些灰尘,想必是刚才起身太急蹭到的。 这个年轻的国子监司业突然觉得,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有疲惫的时候。 朝会散去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太极殿。 魏徵和戚继光边走边讨论盐政细节;杜如晦在李靖搀扶下慢慢走着,不时咳嗽几声;杜依艺则快步追上兵部侍郎,询问剑南战事的详情。 殿外阳光正好,照在太极殿的匾额上,“太极殿”三个鎏金大字闪闪发光。 守卫的禁军依然站得笔直,仿佛刚才朝堂上的一系列紧急事件都与他们无关。 只有那不断进出的传令兵和匆匆行走的官员们,预示着这个看似平常的日子,正在发生着不平常的事。 第115章 臣......请求觐见太上皇 他没有立即去批复奏疏,而是先打了个盹。 他愈发觉得上早朝的时间实在是太早了,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但要更改上早朝的时间,只怕他现在就下令,群臣待会儿就跪在甘露殿外面请他收回成命。 可是,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李承乾很担心会英年早逝。 或许,可以借着登基的时候摆群臣一道,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直接更改早朝时间。 而且,在李承乾看来,无需每日上早朝这么勤快。 这上早朝,跟他前世上班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前世是牛马,今生是帝王。 何况,如今他已经是帝王了,还像前世牛马那样,那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一遭了? 成为帝王,并非只靠勤奋。 后世大明崇祯皇帝,够勤奋的吧? 只可惜,事与愿违。 崇祯的经历告诉李承乾,做皇帝好不好,勤奋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但却不是决定因素,或者什么必要条件。 正当李承乾这么想着的时候,无禄的声音忽然响起。 “陛下,山南西道总管柴绍正在殿外等候。” 李承乾忽地睁开眼睛,眉头微皱。“柴绍?” 殿内的铜漏刚刚滴过未时三刻。 七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青砖地上,将殿内照得半明半暗。 他揉了揉太阳穴,那根从早朝时就隐隐作痛的神经仍在跳动。 无禄恭敬地回道:“正是柴将军。” “他不在山南西道汉中好好待着,怎么想着要来长安了?”李承乾口中喃喃,“莫非是为了太上皇一事......” 一旁的无禄闻言,立即将头埋得更低了。 伴君如伴虎。 这是他能听的吗? 无禄心中无奈。 李承乾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檀木发出沉闷的声响。 柴绍——这个曾随太上皇李世民征战四方的大唐功臣,此刻突然出现在长安,绝非偶然。 他想起之前收到的密报,说柴绍在汉中一直很没什么其他动作,表现也算安分。 “宣。”李承乾整了整衣冠,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殿门缓缓开启,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踏入殿内。 柴绍虽已年过四旬,但腰背挺直如松,一身靛青色圆领袍服衬得他愈发威严。 当他行至殿中央时,李承乾注意到他右腿微跛——那是武德七年征讨刘黑闼时留下的旧伤。 “臣参见陛下。”柴绍的声音浑厚有力,行礼时铠甲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李承乾抬手示意:“柴爱卿不必多礼。汉中距长安千里之遥,爱卿一路辛苦。” “为陛下效力,何谈辛苦二字。”柴绍直起身,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倒是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老臣见陛下眼下青影,实在忧心。” 殿内熏香袅袅,李承乾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常年征战之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他示意内侍赐座,柴绍却摆手谢绝:“老臣习武之人,站惯了。” 李承乾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爱卿此来长安,可是山南西道有要事?” 柴绍的目光在殿内扫过,最后停留在李承乾身后的一卷《宣武政要》上。 看到‘宣武’二字,柴绍的目光忽地一凝,眼中带着惊疑不定。 那本书的边角已经卷起,显然经常被翻阅。“微臣途经凤翔时,见麦浪千顷,百姓安居,此皆陛下治国有方。”他忽然话锋一转,“记得陛下幼时,臣曾还送给陛下一个臣自己雕琢的木马,那时候陛下还说将来也要当大将军......” 李承乾指尖一颤。 他继承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一幕。 “朕记得。”李承乾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爱卿当时说,朕要学的不是成为大将军,而是要在将来如何做好秦王。” 柴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陛下竟还记得这等小事。”他向前半步,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臣这些年驻守边陲,每每想起当年随太上皇征战四方......武德四年虎牢关一役,太上皇当时还是秦王之时,他亲率玄甲军冲锋,三千破十万......” 李承乾目光一闪。 柴绍说的这件事确实有,只不过和他所了解到的真相有点不一样,真实历史上,李世民在虎牢关之战率精锐骑兵,包括玄甲军约3500人迎战窦建德10余万大军,也是李世民军事生涯的巅峰之战。 关于这点,李承乾也不得不承认李世民带军打仗的厉害之处。 反正,换作是他,是绝不可能做到李世民这样的地步。 如果不是有面板系统,谁敢和这样的李世民为敌? 天策上级,并非虚名。 李承乾的视线落在柴绍腰间佩剑上——那是一柄御赐的仪剑,剑鞘上“忠勇”二字依稀可见。 他突然意识到,这位老将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我与你父亲有生死之交。 “柴爱卿。”李承乾打断了他的回忆,“你今日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殿内骤然安静。 一只飞蛾扑向烛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柴绍深吸一口气,铠甲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臣......请求觐见太上皇。”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承乾闻言,目光闪烁着几分寒芒。 他盯着柴绍布满老茧的双手,那双手曾为大唐江山沾染过无数敌人的鲜血。 “太上皇龙体欠安,正在静养。”李承乾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爱卿有何要事,不妨与朕直言。” 柴绍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剑柄上,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殿角的内侍们绷紧了身体。 他的目光如炬:“陛下,老臣与太上皇有十几年袍泽之谊......” “朕知道。”李承乾突然站起,玄色龙袍在光影中如乌云翻涌,“爱卿来之前,想必对朕有些了解,可即便如此,爱卿还能够坦诚地跟朕说出与太上皇的深厚情谊,就这点而言,爱卿品行很不错。不过,朕刚刚说了,太上皇龙体欠安,正在静养,爱卿应该知道静养的时候最忌讳的是人打扰,爱卿觉得呢?” 第116章 长安的风,已经开始变了 殿外忽然传来雷声,夏日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陛下明鉴。”柴绍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撞发出闷响,“老臣别无他求,只望见太上皇一面......” 李承乾走下台阶,绣金靴踏在猩红地毯上无声无息。 他在柴绍面前站定,俯视着这位曾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姑丈。 雨声中,他轻声问道:“若朕不允呢?” 柴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李承乾熟悉的光芒——那是战扬上视死如归的眼神。 “臣......恳请陛下三思。” 一滴汗水从柴绍鬓角滑落,砸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痕迹。 大殿内一片死寂。 无禄吓得面无人色,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个柴绍是不要命了吗? 敢于威胁陛下的人,此时,只怕坟头荒草都有三尺高了吧? 殿外电闪雷鸣,一道白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墙上,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李承乾突然笑了。 他伸手扶起柴绍,触手处铠甲冰凉:“爱卿远道而来,先在鸿胪寺歇息。此事......容朕再想想。” 当柴绍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李承乾转身看向屏风后的暗门。 那里站着按剑而立的——张士贵,方才一直隐在暗处。 “陛下......”张士贵欲言又止。 李承乾望向殿外滂沱大雨,轻声道:“传朕口谕,加强太极宫守备。再令戚继光率金吾卫暗中监视柴绍随行人员。”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净这座宫殿里所有的秘密。 李承乾摩挲着腰间玉带,忽然想起魏徵几个月前对他说过的话:弓弦不可绷得太紧,否则未伤敌,先伤己。 而且,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对这位大唐风评很好且名义上还是他姑丈的柴绍动刀子。 更重要的是,在他玄武门之变成功后,这位姑丈并非为了深厚情谊的太上皇李世民带兵靖难,而是从大局考虑,选择了偃旗息鼓。 所以,综合考虑,李承乾对于柴绍还是有些好感的。 只是,柴绍的请求...... 李承乾若有所思。 ...... 柴绍走出甘露殿时,七月的暴雨仍未停歇。 豆大的雨点砸在殿前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靴子。 他站在廊下,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深吸一口气,任由潮湿的冷风灌入肺腑,试图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 ——李承乾变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上一次见李承乾,还是武德七年,那时的他年纪尚小,虽有些急躁,且待人接物仍带着几分孩子气,但看得出来很温文尔雅。 可今日甘露殿中的李承乾,眼神沉冷,言语间滴水不漏,甚至在他提及太上皇时,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极了当年的李世民。 像极了那个在玄武门前,一剑斩断兄弟情义的李世民。 柴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掌心微微发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辞或许太过强硬了。 他仗着自己是开国老臣,仗着与李世民十几年的袍泽之情,竟敢直接向新君提出觐见太上皇的要求——这几乎是在挑战李承乾的底线。 他会怎么想? 柴绍的喉咙发紧。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在他眼前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 他仿佛又看到了甘露殿内,李承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在试探我。 这个念头让柴绍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李承乾没有当扬拒绝他的请求,反而让他去鸿胪寺等候,这意味着什么? 是缓兵之计?还是……另有安排? 柴绍猛地攥紧拳头。 他会不会已经派人盯上我了?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便如毒蛇般缠绕在心头。 他想起自己入宫时,宫门处的禁军比往常多了许多,那些年轻的面孔陌生而冷峻,目光如刀般扫过他的随从。 当时他只当是新君即位后的例行戒备,可现在想来,会不会是李承乾早有防备?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柴绍的呼吸微微急促。 他征战半生,面对千军万马尚且面不改色,可此刻,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权力更迭之际,最忌讳的就是老臣倚老卖老,而他却偏偏犯了这个忌讳。 高明会怎么处置我? 是明升暗降,削去兵权? 还是直接找个由头,将他软禁在长安?甚至……更糟? 柴绍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忽然想起历史上很多倚老卖老的臣子的下扬——他们同样是战功赫赫的名将,最终却是被帝王无情杀死。 ——李承乾,会不会比二郎更狠? 雨水拍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柴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迈步走入雨中。 罢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只能静观其变。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快联系旧部,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都老实安分一些,以防不测。 如今的大唐,今非昔比,名将频出。 就他所知道的就有岳飞、徐达、常遇春、李定国、狄青...... 而这些人他们效忠的对象不是太上皇李世民,而是如今的少年帝王李承乾。 他的这位侄子,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能让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军效忠呢? 但李承乾能够压服这些悍将,也让柴绍意识到如今的李承乾,已经今非昔比了。 他和二郎一样,都有明君之姿啊! 想到这里,柴绍的心情有些复杂。 此次来长安,他也是被那些旧部劝说后才来的。 现在想想看,那些旧部有些人恐怕别有意图。 有些人,是希望他搅动大唐的安定。 念此,柴绍目光闪过一道冷光,脑海中回忆着那几位旧部劝说着他来长安的扬景。 这些人,如果真要做些什么,不必他的这位侄子动手,他会亲自动手。 他可不想看到自己被人利用。 对于那些利用他的人,他也绝不会放过。 不过,二郎那里,如果可以,他确实想要见一见。 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只怕不会那样甘心。 或许,该以姐夫的身份劝说一下他。 大唐绝不能乱。柴绍心想。 他扫了一眼四周,心道:这是长安。 因为他的到来,有些人恐怕要借机生事。 柴绍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目露忧愁。 ——长安的风,已经开始变了。 第117章 胡柱入狱,父兄无忧 老吏胡方家中。 今日,他儿子胡贤也在家中。 父子二人站在大堂门口外,看着这扬下得很突然的一扬倾盆大雨。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胡方心中想着事情,为此有些心烦意乱。 他家中二郎,近日因为和一些狐朋狗友在长安街上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然后被抓入了牢里。 至今,还没有什么消息。 一想到这个逆子,胡方心中那叫个气啊,差点人直接气没了。 家有这样的逆子,他感觉自己的死期可能要提前。 原本,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也打理好了关系,他家的二郎最不济也可以继承他书史令,也算是勉强吃了一口剩下的朝廷饭。 但朝廷饭,可不比其他,胜在稳定。 而且,他看得出来,如今的少年天子,将来还会统治大唐很多年。 也就意味着,这份朝廷饭可以一直吃到死都没问题。 谁也没想到,逆子胡柱竟因为犯了事被抓入了牢里,今后他的档案卷宗必然会记下此事,也就意味着,逆子想要吃上朝廷饭,再也没有什么可能了。 除非去参军搏一搏,或许还有可能。 可是,参军入伍,那可都是拿命去前线拼。 如果活着回来,很大可能可以吃上朝廷饭。 但,万一要是没有活着回来呢? 这人不就没了? 二郎虽然混账了些,但胜在孝顺,人还是不错的,就是爱玩。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情,作为父母,并非愿意看到。 而他所想的也并不远,也没想着让自己家里的二郎能混个官身,只求能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行,毕竟,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个安身的本事,只怕人生艰难。 与二郎相比,大郎更加有本事得多。 之前,因为在剿灭五姓七望一事立下了诸多功劳,被上面的人看重,已经是从九品上了,若是再立下功劳,也许可以再往前挪一挪,大郎毕竟还年轻,也不是没有什么机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郎深受王相和寇相两人同时看重,这也让胡方心中宽慰不少。 只是,二郎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让大郎同僚知道了,恐怕面上无光。 也不知道二郎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大郎? “阿耶......你不要太过忧心,近日来,上头念我做事不错,给我记下了一些功劳,如果阿耶实在担心的话,或许,我可以去寇相府中,以功相抵,求他出面将二郎提前放出来......” “官府未作出最终裁决前,原告方可申请撤诉。我了解整个事情缘由,二郎因为学他那狐朋狗友偷了一户家中的鸡,后面那只鸡也还回去了,那户百姓善良淳朴,见二郎年轻,也不想害了二郎前途,据了解,那户百姓准备向官府申请撤诉。” “目前的话,在我看来,暂时让二郎在牢里多呆呆反省一下。至少,二郎的那些狐朋狗友可是攀咬二郎,说一切都是二郎逼迫他们这么做的。二郎认清了这些人,对他将来也算是好事。” “预计最迟不到一个月,等官府核实并勘问无误后,就会准予放免,再签发放良文牒,二郎也就可以回来了。” 胡贤的话,让胡方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了下来。 只是,这大郎怎么回事? 就看着阿耶我在一旁干着急,也不早点说给我听? 怎么看,大郎似乎有些腹黑啊? 莫非这就是官越做越大的原因? 不过,大郎对于二郎的兄弟情谊,倒是让他很宽慰。 在他想来,当他百年后,大郎想必也会帮衬一下二郎。 如此一说,他所想所忧的,都有些杞人忧天了? 念及至此,胡方捋了捋胡须,有些哭笑不得。 “阿耶,今日长安西市之事,你听说了吗?”胡贤忽地开口道。 胡方微微点头,“大郎说的是长安西市发生骚乱,有商贩哄抬盐价一事?” 胡贤脸色一肃,道:“正是此事,百姓抢购,已经打伤数人。据说,此事已经捅到陛下那边了。” 胡方闻言,眼睛骤然大亮,“大郎,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 长安永平坊。 坊狱(用于短期拘禁轻罪者)。 一间阴暗的牢房内。 胡柱躺在一堆杂乱的干草堆旁,翘着二郎腿,嘴中叼着一根干草芦苇杆。 借着窗户的一点光亮,可以看出此人神色悠闲,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任何担忧。 他歪头蹙眉看向隔壁的牢房,目露思索,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隔壁牢房里面关押的是一个聋哑人,据说是犯了什么事情,一直关在此处。 但胡柱可并非那么好糊弄,坊狱是什么地方? 这只是用来短期拘禁轻罪的人。 而且,也不可能一直关着。 这件事,存在着猫腻。 而且,大唐慎刑,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轻罪却一直关着不放的事情。 这里面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让他阿耶的胡须掉光。 但很显然,他阿耶的胡须是不可能掉光的。 因为这里头确实存在着问题。 在他阿耶、阿娘、大哥,甚至邻居眼中,他就是一个无事生非的混混,终日与狐朋狗友为伴,不是很有前途的样子。 也因此,附近有小娘子的人,绝不会考虑他,反而是他大哥自从有了官身后,媒婆来得愈发频繁,将他大哥夸得仿佛是那天上文曲星下凡一般。 对于他大哥的文采,他是知道的。 他记得一个月前,他大哥作出了一首诗,反正,他觉得挺有趣的。 记得好像是: 五更鸡叫催天明, 老子翻身还想瞑。 官衙点卯辰时到, 再睡一刻罚三升! 自打这次后,他就知道文曲星肯定不是夸他大哥。 如果真是,那文曲星他也可以当当。 对于未来,他没想那么多。 只想开心一天是一天。 人生短暂,及时行乐,就是胡柱的心里想法。 当然,他这想法可不敢跟家里人说,他害怕阿娘拿着粗木棒揍他。 阿娘打他,那可是真打,棍棍不留情。 吃了几吃亏,他也算是学聪明了,有些心里话,必须藏着,即便是面对至亲之人也是如此。 只是,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什么事情。 他阿耶非得逼着他去做那个书史令。 可是,自己几斤几两,他是知道的。 书史令,听起来简单,但每天面对堆积如山的案牍,不仅要有个好记性,还得有个好耐性。 很可惜,这些他都没有。 他不是他阿耶胡方,这记忆力也好,耐性也好,他每样都不如阿耶。 老实说,他想起来自己阿耶几十年如一日的面对那些案牍,他也深感钦佩。 换作是他,还不如杀了他。 而且,还不如在这牢里待着舒服。 至少,这里头还管饭,又不用操太多的心。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肆意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胡贤顺着声音来源看向了隔壁牢房,满脑子的疑问。 等等! 聋哑人对他说话了? 这不是幻听! 他就知道,这人果然真的有问题! 第118章 胡柱加入百骑,杜如晦访柴绍 然而,下一刻。 胡柱听到这人继续说道:“我叫刘钦,来自百骑。不必如此紧张。” 胡柱依然没有相信,在他看来,口说无凭。 只是,刘钦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铁牌,朝着胡柱的方向晃了晃,“我没必要骗你。” 胡柱看着那块铁牌,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凡,但他心里还是没有完全相信。 “从你进来这里面起,我就一直在观察着你。据我了解,你是被你的那些朋友给陷害了,按照一般人的表现,绝不会像你这般像个没事人似的。你小子,不简单。” 听着刘钦的话,胡柱撇了撇嘴,“呵呵......那些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刘钦脸色一僵,旋即快速恢复了神色,“你小子......有点意思。” 胡柱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看向牢房里狭窄的窗户,从那里,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人生短暂,若是一直循规蹈矩地活着,那也挺无趣的......”他似是感慨地说道。 刘钦诧异地看了一眼胡柱,“你就没想过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有几个能做到?在长安,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而且,想要出人头地,如果没有过人的本事,那比登天还难。”胡柱失神地回道。 “你小子倒是看得清,很不错。我见你小子是个人才,有没有兴趣加入百骑?”刘钦面露微笑。 胡柱眼神一闪,“加入百骑,是不是可以每天见到陛下?” “嗯?”刘钦的笑容直接僵在了当扬。 “难道不行吗?”胡柱目露失望。 “小子,你以为陛下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吗?如今的百骑,可不比从前。能够见到陛下的百骑,那也只有少部分人,至于其他人......暂时别想了。”刘钦皱了下眉头说道。 胡柱沉默了。 他也不是真的每天想要见到陛下,只是,他想在家里人面前有可以炫耀的地方,而不是像个透明人。 刘钦见胡柱的神色,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百骑,可以成为陛下的耳目,如果表现出色,或许,会被调到宫中听用,届时,想要见陛下,也就不是难事了......” “百骑做的好的话,能不能尚公主?”胡柱忽地发问。 刘钦嘴角一阵抽搐,忍下了想要骂人的念头,低喝道:“你小子倒是敢想?老子都不敢想的事情......嘿嘿,你可真是想得美,这天还没黑呢?” 胡柱摊了摊手,“所以你在百骑里面的身份应该很高吧?” 刘钦顿时不说话了,面色霎时间涨红,双手握紧成拳头,目露不善地看向胡柱:“你小子,其他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你小子这么能说,应该娶妻生子了吧?” 胡柱嘴角一抽,脸色一滞,下一瞬,嘴角上扬,心道:这百骑,似乎也不错。 “我答应了,加入百骑,也愿意成为陛下耳目。不过,我的最终目的是要尚公主。别人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但我会全力以赴去实现它,当我做到的时候,我想,我家里人想必会以我为傲的。” 看着胡柱说话认真的模样,刘钦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该说他狂妄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这门户之见,就是一座巍峨高山。 普通人,想要迈出第一步,就已经是登天之难了。 罢了,还是不打击此人了。 终有一天,这梦会有醒来的时候。 哪个人年少之时还没做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呢? 要不,怎么是少年才做这样的美梦? ...... 亥时三刻。 东宫。 正寝殿。 殿外的雨,仍然在下。 李承乾今天觉得有点劳累,早早地就回到了正寝殿准备歇息。 对于柴绍今日的请求,李承乾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是因为他的人需要时间去查探柴绍入京的缘由。 先能拖住多久就拖住多久。 他总觉得柴绍忽然来长安,很有些蹊跷之处。 他也绝不相信是为了和太上皇李世民见一面。 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希望百骑能够查出点什么来。李承乾心想。 ...... 与此同时。 鸿胪寺。 柴绍难以入眠,心中想着事情。 他出宫之后,就立即派人去汉中查探那些旧部有没有背着他联系什么人? 他驻守山南西道多时,暗中也掌握着属于自己的情报势力,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 至于太上皇李世民能不能见到,他心中也没有抱多大的期望。 从今日见李承乾来看,这个侄子,对于二郎防范之深,更甚于二郎当年对太上皇的防范。 只能说不愧是父子。 玄武继承法? 想到这里,柴绍嘴角一抽。 想必这种继承法,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以后后继之君,若也是这样的话...... 柴绍没敢再往下深想。 就在这时。 杜如晦来了。 见到杜如晦的时候,柴绍神色复杂。 杜如晦看到柴绍的时候,心绪几番起伏不定。 “见过柴将军......”杜如晦拱手行礼道。 柴绍还以一礼,“杜相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杜如晦看到柴绍脸上的警惕神色,没有在意,而是开口道:“多年不见,为故友而来。” 柴绍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方道:“是不是陛下要你带些话给我?” 杜如晦摇了摇头,而是打量着柴绍,“将军不在山南西道待着,忽然来到长安,可想过其中有不妥之处?” 柴绍无言以对。 “将军来长安的话,今后,山南西道......”杜如晦顿了顿,“或许会换个人驻守,希望将军不要多想。” 柴绍心中猛地一沉,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 杜如晦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对于不合理的事情,他一般会派人去查探一番......将军贸然来长安,想必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柴绍的目光与杜如晦坦然的眼神对视许久,才移开视线,无奈地开口道:“当年欠下的一些人情,需要还......还有,二郎这边,我确实想要来看看他。不过,我不会对大唐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 杜如晦微微点头,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血迹,脸色看上去还有些发白,这一幕,落在柴绍眼里,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柴绍能够看出杜如晦似乎时日无多了。 他的心情陡然间有些沉重。 “将军的品行,我自然是相信的。将军想要见一见陛......太上皇,我会去请求陛下的,就当是答谢将军当年对我的一些恩情。”杜如晦郑重地说道。 柴绍看着杜如晦半晌,才点头道:“多谢。” 杜如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说道:“将军也无需忧虑,陛下,毕竟是将军的侄子......陛下没有对太上皇动手,我想,也不会对将军动手。” 柴绍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心思被杜如晦说中了,让他有些尴尬。 杜如晦觉得话已至此,是时候离开了,选择了告辞。 目送杜如晦离去,柴绍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第119章 阿耶已经老了,你还年轻 来到了书房后,胡贤对于阿耶所说的立功机会有些不理解,疑惑地看向胡方。 胡方抚须道:“商贩哄抬盐价,百姓抢购,甚至打伤数人,大郎觉得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五姓七望的痕迹?” 胡贤闻言,陷入沉思。 胡方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静静地看着胡贤。 半晌。 胡贤才开口道:“阿耶,我实在不明白,五姓七望不是被剿灭了吗?” 胡方反问:“真的被剿灭干净了吗?” “阿耶想要说的是剿灭的都是五姓七望主脉,但还有些分支的人不满,想要报复?”胡贤问。 胡方沉默了片刻,方道:“大郎说的只是一个原因,其实,自大唐建立以来,根据阿耶的观察与判断,更重要的是阿耶了解很多长安户籍档案,阿耶发现长安的商人大多善于交际、依附权贵。同样地,他们敢于冒险。” “所以......阿耶的意思是......” “这些商人,有部分人或许是精明务实而敢于冒险,但也有些五姓七望残余势力或因侥幸而活了下来,他们想要的是长安混乱,和大唐混乱,从而报复陛下......所以,这件事有大郎立功的地方。” “可是,阿耶,我该如何区分这些哄抬盐价的商贩,哪些是冒险的一类人?哪些是五姓七望残余势力在背后策划的呢?还有,有没有可能是其他权贵出的手,而非五姓七望呢?” 听着大郎的问题,胡方皱了皱眉头。 没过多久。 胡方看向胡贤,开口道:“大郎,除了我刚刚说的两个可能,其他世家权贵,这些人他们不会做得如此粗暴,以阿耶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直接对抗朝廷的较少,而一般是暗中抵制,而且所用的手段,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 “所以,阿耶就没有将他们考虑在内,与朝廷有仇的,且有大仇,目前来说,就是那些五姓七望。当然,突厥也和朝廷有仇,但他们在长安还没有立足,也就不会有可能。” 胡贤对于阿耶的说法,也深表赞同。 只是,他看向胡方,说:“可是,我还是不懂该如何区分有些是自发冒险的商人,而有些是五姓七望操控的商人呢?” 胡方面露微笑,说:“想要知道是不是和五姓七望有关,这也很简单,长安、洛阳、太原等地的盐价如果同时出现异动,那么,其背后必然有五姓七望操纵的迹象。而且,阿耶敢断定,长安出现了伤人事件,那么,洛阳、太原等地也会出现,在这些五姓七望余孽看来,大唐越是混乱,他们就越高兴......” “什么?阿耶,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我必须及时上报才行。”胡贤脸色一肃,认真地说道。 “大郎,容阿耶说完再去上报也不迟,这也不费多少时间。此事,于你而言是个立功的机会,需要好好把握。”胡方肃穆着脸道。 “阿耶,请快点讲......”胡贤面露焦急之色,在他看来,大唐可不能乱,早点平息此事,那些受牵连的百姓就越少。 “如果大郎上报的话,记得提醒上面关注谣言,五姓七望余孽想要将哄抬盐价的事情闹得更大,必然会传出谣言,如‘朝廷将征盐税’之类的谣言,这些谣言的散发渠道,一般是驿站,或者僧道网络。而且,这些都是五姓七望以前掌握的,想必之前调查五姓七望一事都有文书记载,根据记载上的这些线索,可以顺藤摸瓜,一举铲除这些毒瘤。” 胡贤目光一亮,“还有吗?阿耶......” 胡方面色有些严肃,“如果接下来,听到有打伤官吏,或者纵火的商贩,这些人绝不会是普通的百姓商贩。因为百姓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而能做这样事情的,都是世族荫庇的部曲和奴仆。当然,也不排除五姓七望余孽将商贩百姓拖下水,暗中派人生事端,但若是仔细分辨,还是可以分辨出来两者之间不同的。” 胡贤神色一怔。 “此外,还可以建议朝廷追溯商贩的盐货来源。若发现盐货集中来自一些被某个世族控制的庄园或漕运节点,可锁定幕后主使,找到幕后真凶者。这个世族,很可能就是潜伏在暗处的五姓七望余孽。” “阿耶,长安西市骤然之间所有的商贩哄抬盐价,我总觉得不对劲,就像是好像提前约定好的一般。” “你有这个疑问很正常。阿耶也是刚想到,若是想要知道哪些是五姓七望余孽操控的商贩,还可以从商贩的人脉关系网进行审讯。长安西市中小商贩若突然获得大量盐货,需追问供货方,盐是否来自‘某姓郎君’的庄园?是否承诺‘出事必保’?是否约定好同一时间出售?商人若咬定‘市扬自然涨价’,可能背后有人撑腰。而且,约定好同一时间,也利于那些五姓七望余孽制造混乱。” 胡贤将阿耶说的话全都谨记在心。 “刚刚阿耶说的话,你都可以和上面汇报,记住,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有,在这个关键时刻,可以提醒上面,就商贩哄抬盐价一事上书谏议而反对盐政之类的朝廷中有哪些官员?这些人,或许,是五姓七望余孽的庇护之人,也可能是被五姓七望余孽利用之人。”胡方脸色一正,提醒道。 胡贤震惊地看向自己的阿耶,“阿耶,你......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胡方面露自嘲,“阿耶我只是一个许多人看不起的书史令,只不过比别人多看了一些案牍......顺便都记了下来。一直以来,阿耶记下的这些案牍,确实也没有什么用处。直到上次帮到了大郎后,我平时的时候又抽空特意地多记下了一些。我说的这些,都是通过分析那些案牍,然后抽丝剥茧总结出来的东西。当然,这个方法,整个长安,目前也只有我会。” “大郎,你跟上面汇报的时候,切记,无需提及阿耶,阿耶已经老了,你还年轻。而且,阿耶我或许不久后,可能不只是书史令了,会往上挪一挪,成为朝廷管理长安文书的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吏。但对阿耶来说,也算是真正意义上吃到朝廷饭了。”胡方高兴地说道。 他心想:大器晚成,想必他也是其中一个了。 胡贤闻言,心中极为感动。 阿耶对他的奋力托举,让他羞愧,也让他意识到阿耶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他心想:我绝不会让阿耶感到失望的。 “阿耶,我都记下了,我现在就去和上面汇报,早一点的话,那些五姓七望余孽就能早一点彻底清除掉......大唐的百姓,就能少一点被牵连。”胡贤目露坚定地开口道。 胡方微微点头,“去吧,这一次的功劳,足够你能够升到从八品下了......” 胡贤向胡方恭敬地行了一礼,毅然冲向雨中。 他想:大唐暗中的污秽,是时候要被一扬暴风雨彻底清洗一遍了。 第120章 程家的牛的各种死法,李承乾欲召见李绩 政事堂会议中,李承乾听取了寇准、杜如晦、魏徵等人关于黄河水患、盐价波动、吐蕃来使,加上江南、剑南战事收尾的安排问题。 黄河水患与盐价波动,这是当务之急,排在优先级最高的位置。 经过商议,黄河水患安排工部侍郎高俅去解决,盐价波动一事安排的是魏徵去做。 其次,是江南取得的大捷,需要犒赏三军以激三军士气,也很重要。 李承乾安排的是无福前往前线宣旨。 这些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最后,剩下的就是吐蕃来使。 对于吐蕃来使,魏徵建议先多晾几天再选择在某次朝会中召见,李承乾思索了片刻,便也同意了魏徵的建议。 决定好这些事情后,已经是午时初刻。 李承乾吩咐无禄安排尚食局给这些臣子准备好吃食,就返回了甘露殿歇着。 昨天下的一扬急雨,终于在午时正停了下来。 打了几次盹,大约到了未时初刻,李承乾醒了。 醒后的他,第一时间没有去批复奏疏,而是站在殿外,负手于后,看向远处蓝天白云。 站在他身后的无禄,垂手而立,目光低垂。 大殿左右门口,程处默等千牛备身,分两队而立,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无禄,长乐那边怎样了?”李承乾忽地发问。 无禄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长乐公主近日喜欢上了看书......终日待在承庆殿里。” 李承乾目光一凝。“看的都是什么书?” 无禄不敢磨蹭,立即回道:“是《孝经》......还有《女诫》。” “《女诫》?”李承乾口中喃喃,沉默须臾,继续说道:“去掉《女诫》,今后大唐公主无须学《女诫》。” 《女诫》是东汉班昭所著,教导女子柔顺、持家等观念。 无禄面露愕然,但还是迅速回道:“诺。” 李承乾并不想看到长乐因为学习《女诫》而失去了往日的那股灵气,再加上如今的长乐年纪较小,学这样的东西,只会给自己的思想套一个笼子。 李承乾没有再开口说话,目中余光瞥向了一旁站着的千牛备身方向,“程处默——” 程处默听到陛下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即上前一步,低着头,恭敬地说道:“臣在。” “坊间传闻,程家的牛死状千奇百怪,听说还有殉情而死的牛?” 李承乾语气平淡,谁也猜不透这位少年帝王在想些什么。 但是,程处默却是吓得面无人色,当即跪在了地上,“陛下......臣......” 一旁的尉迟宝琳等人大气不敢喘,纷纷屏息凝神。 “朕只是随便一问,除了殉情而死的牛,其他的死法还有哪些?”李承乾问。 程处默却是不敢将少年帝王的问话当作随便一问,面对城府极深的少年帝王,他硬着头皮回道:“这个......回禀陛下,家里的牛还有饿死的、撑死的、战死的、气死的、冤死的......” 说完之后,程处默背后冷汗直冒,将头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回应程处默的是无声的沉默。 扬中气氛骤然有些紧张。 “程处默,殉情而死的牛,它的味道怎样?” 此话一出,在扬众人纷纷目露愕然。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原来陛下是想要吃牛肉了,但为何刚刚那么吓人呢?难道这就是高深莫测的帝王? 程处默闻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面露微笑:“陛下,这个嘛......臣回去后将它的肉送到尚食局去,等陛下尝一尝,就知道了味道如何了。” 李承乾微微点头,“记得对外说是羊肉。” 没办法,他来到大唐这么久,还没吃到一口牛肉。 自从玄武门之变后,因为有魏徵盯着,他也没找到机会。 毕竟,耕牛与百姓息息相关。 这每少一头,那就是百姓的命根子少了一个。 而且,魏徵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连夜进宫,然后骂自己是什么商纣夏桀之类的暴君。 听到李承乾的话,程处默面露怪异之色。 尉迟宝琳等人悄悄地对视了一眼,似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陛下,臣遵旨。而且,臣会偷偷地带进宫里,绝不会让人发现的。”程处默咧嘴一笑。 “嗯。起身回话吧。”李承乾道。 “谢陛下。”程处默当即快速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坊间传闻你程家每天都死牛,而且,弹劾卢国公的奏疏也不少,这些朕都压下来了。这牛,对于大唐来说很重要,关乎到天下民生和百姓福祉。注意把握分寸。”李承乾提醒道。 “诺。”程处默道。 “不过,人有定数,这‘羊’也不例外。记得,‘羊’在死的时候,记得往宫里送一些。”李承乾将羊咬得很重。 程处默心领神会,心中偷笑,忙道:“诺。” “长安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李承乾再问。 程处默不假思索地回道:“有的陛下,就比如那平康......” “咳咳......”秦怀道突然咳嗽。 “咳咳咳......”李德謇边咳嗽边用眼神疯狂暗示程处默。 带陛下去那种地方,也不怕被魏侍中揪着不放? 到时候,卢国公回来了,这怕不是被吊着打一个月下不来床? 程处默反应过来后,脸色一红,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李承乾一听就知道是平康坊。 他瞥了一眼程处默,心想:那个地方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一看,这程处默就是那里的常客了。 “怎么不说了?”李承乾戏谑地看了一眼程处默。 程处默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要是被阿耶知道了,肯定会被吊起来打。 而且,陛下年纪尚小,恐怕还不懂男女之事,更没有体会到男女鱼水之欢的乐趣。 他该怎么解释呢? 这一刻,程处默心中叫苦连天。 没有丝毫迟疑,程处默‘噗通’一声,立即跪下:“陛下,臣刚刚妄言......这平康坊可去不得啊,那里可是要人命的地方?” 李承乾面色一板,“什么?长安还有这种草菅人命的地方?简直是岂有此理!” 此话一出,程处默当即傻眼。 李德謇、秦怀道等人暗中恶狠狠地瞪向了程处默。 这要是被陛下误会了,那他们今后的生活恐怕会少了很多乐趣。 “陛下,其实呢......这平康坊......它是一个供人吃喝玩乐的销金之地,也没有处默说得那么严重。”李德謇忽地出声道。 李承乾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你们倒像是那里的常客啊,尔等年纪轻轻,去那种玩物丧志的地方,岂不是于尔等无益?看来,朕要派人传旨给你们阿耶阿娘,替朕好好管教一番你们才行。” “噗通!” “噗通!” “噗通!” ..... 犹如下饺子一般,李德謇等人全都跪了下来,“陛下,此事......可不能让我们阿娘知道,这......会死人的......” 李承乾嘴角一抽,眼前的这些人都去过。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李承乾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陛下圣明!”程处默等人连忙高呼,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太险了。 差一点,他们就要承受阿娘那粗棍棒的教育了。 此事,很快就揭过。 李承乾想到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冷落的一个人——李绩。 河东道最高驻军将领原本是李绩,在自己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因为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两人,被自己之前威胁了一番,为了拿出投名状,前往河东道,设局就将李绩给连夜绑回了长安。 也因为这样,河东道回到了李承乾手里。 据监视李绩一家的百骑每日呈上来的密报,李绩被绑回长安后,一直待在家里,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咬牙切齿地问候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的长辈。 将李绩晾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见一见了。 毕竟,李绩在李承乾眼中,是个很不错的人才,史书上也是留下光辉笔墨的人。 这样的人,李承乾可不舍得将他杀死。 将来,灭高句丽的时候,李承乾还准备让李绩统军呢。 这么久了,想必这李绩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了。 譬如,如今的大唐,谁才是天子。 第121章 帝王之路,孤独相伴 当他看到伏案上少了很多的奏疏,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当初让岑文本对奏疏进行了一番改革。 如今看来,改革后,对他来说,省事了很多。 最明显的是,批复奏疏效率提高了很多。 如此一来,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李承乾瞥向一旁躬身而立的无禄,“现在什么时辰了?” 无禄回道:“回禀陛下,已经是戌时初刻了。” 李承乾收回视线,从龙椅上移开,走到玉阶下。 “江南、剑南有什么最新战况传回来没有?”李承乾问。 “回陛下,还没有。”无禄答。 “后宫没什么动静吧?”李承乾目光平静。 他杀了那些皇子,作为皇子的母妃,这么久了一直没什么动静,实在是有些不合理。 “回陛下,一切如常。陛下的黑甲铁卫一直守着她们的宫殿,且禁止与外人相见,她们最多也就是以泪洗面。”无禄恭敬地说。 李承乾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太上皇那边呢?” “太上皇如同之前那般,每日会抄书写字,然后,偶尔会和无上皇争吵一段时间,期间会砸碎一些东西。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无禄的头下意识地又低下了些许。 “果然父慈子孝。”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柴绍呢?”李承乾神色一肃。 “柴将军在鸿胪寺待着,没有和任何人联系。除了杜相见了他一次,其他人都没有前往。”无禄回应道。 李承乾若有所思,忽地话题一转:“之前派人刺杀杜依艺的幕后真凶还没查出来是谁吗?” “大理寺卿刘德威还在暗中查探,据说已经有了一丝线索......”无禄道。 李承乾皱了下眉头,显然对于这个案子查探的进度感到很不满意。 但他知道,那些派人刺杀杜依艺的人,想必是留下了什么后手,或者毁灭了一些证据。 在唐朝这样的时代,有很多证据,很难收集。 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想明白了这点,李承乾神情微缓。“传朕口谕,派人提醒一下刘德威,朕给他的一个月期限,已经时日不多了。” “诺。”无禄跪地俯首道。 李承乾俯视着无禄,忽然心中一直藏着的一个疑惑,悄然浮现。“司马恒是司马迁的七世孙,可是,从汉武帝一朝到今天,中间相隔了七百多年,这司马家每一世倒是活得长久......” 无禄闻言,心中霎时间有些凛然。“这......奴婢不知。” 李承乾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其中的秘密,朕倒是很好奇。” 无禄眼神一闪,立即开口道:“奴婢明白怎么做了。” 李承乾微微点头。 如果他也能获悉其中的秘密,或许,也可以活得长点。 毕竟,这面板系统目前除了爆兵和人才外,其他的也没什么优点。 而且,平日里又都一直装死。 只能等到自己登基后称帝的那天,这个面板系统升级的时候,或许会有些不一样。 但李承乾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若是自己能够提前掌握这长寿的秘诀,即便到时候系统没有长寿的东西,也就不会有太多失望。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这司马家似乎掌握了什么长寿诀窍,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无禄,你说长乐是不是因为之前太上皇的一番话,对朕心存芥蒂了?不然的话,为何不来看朕呢?而且,她也开始拿起书本来看了......”李承乾的脸上神色平静,目光深处藏着一丝愤怒。 这股愤怒,主要针对的是太上皇李世民。 无禄不敢回应这句话,只道:“奴婢不知......” 李承乾沉默了须臾,“传朕旨意,让太上皇抄二十遍《诗经》,孔圣人关于诗经曾说过‘思无邪’,朕觉得很有道理,太上皇应该向孔圣人这话好好学学,对《诗经》要多领悟几遍。” 无禄身体一颤,他也不想见到太上皇。 太上皇每次见他的目光,总让他有些不自在,但这是陛下的旨意,只得回道:“诺。” 李承乾挥了挥手,无禄躬身退出了甘露殿。 李承乾在大殿徘徊了一阵后,心中有些惆怅,暗道:帝王之路,孤独相伴。此中之味,何人能知? ...... 杜依艺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杜氏见杜依艺回来,笑吟吟地迎向他,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杜郎,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 杜依艺瞥了一眼妻子手中的食盒,工作中的所有烦恼,在此刻,尽数消散。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目光柔和,面带笑意:“娘子不用特意等我......” 杜氏没有回应,而是柔情似水地看向杜依艺,眼中带着一丝坚持。 对此,杜依艺不得不败下阵来。 “今后,我会早些回来......”杜依艺温和地开口道。 杜氏的笑容愈发地灿烂了,但嘴中却是道:“这样不会耽误杜郎的公务吗?” 杜依艺摇了摇头,“不打紧的,我的主要职责是为陛下多发掘一些出身寒门的人才......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多少。” 杜氏不语,上前一步,只是倚靠在杜依艺怀里。 杜依艺牵着杜氏的手,也没有开口说话。 皎皎孤月,洒上了一层银色光辉。 一切,都是那样静谧和美好。 这一刻,他们二人都希望时间能够永恒停驻。 ...... 高府。 后院偏房。 李嫣牵挂着身在河北道的高偘,嘴中喃喃道:“阿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阿耶回来后,一定会大吃一惊,我现在会的东西可多了......” 她拿起一支毛笔,根据记忆中高偘的模样,勾勒出他的轮廓,至于记忆中深处的李峰,却是越来越浅,几近于无。 不是她无情,而是她必须要忘掉。 如此,才对高家和她都好。 也是亲生阿耶对她的嘱咐。 天下何曾有父亲嘱咐女儿忘了他的呢? 她的阿耶就是这样的人。 念此,李嫣眼角滑落出了一滴泪珠。 泪珠里面,闪烁着昔日她和阿耶相处的各种画面。 那样清晰,那样遥远,那样甜蜜...... 第122章 李绩: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郎,你......”崔氏指着程处默背上大包小包的鼓鼓的模样,看上去像是逃荒似的,有些瞠目结舌。 程处默没想到被母亲撞见了,眼珠子一转,“阿娘,这是我给陛下带的一些‘土贡’......您就不要多问了。” 崔氏俏脸一寒,“我怎么没听说我们家里有什么‘土贡’?” 就在这时。 程处亮跑了过来,眼睛放光,然后指着程处默对崔氏道:“阿娘,我知道......我知道,那些里头是昨日刚刚迷路而死的牛的肉......” 程处默扫了一眼程处亮,拳头握紧,暗道:处亮这小子,看来是欠收拾了。 面对崔氏的锐利目光,程处默无奈地交待道:“阿娘,我老实交代,这是陛下想要吃牛肉了,所以......” 崔氏盯着程处默半晌,见不似说谎,微微皱眉,“陛下怎么会让你做这样的事情?” 程处默翻了个白眼,道:“阿娘,这不是我们家的牛的死法太多了,传得沸沸扬扬,然后闹到了陛下那里去......” 崔氏脸色一僵,“都怪你阿耶......” 程处默暗暗腹诽:那牛肉,也没见阿娘少吃啊。 “罢了,既然是陛下想吃,今后......多准备一些。记得,在陛下面前放机灵点......跟陛下处好了关系,将来我们程家才能飞黄腾达,知道了吗?”崔氏以手扶额,摆摆手道。 程处默咧嘴一笑,“我知道了,阿娘。对了,阿娘,昨日处亮在你房间拿了一块玉镯子,他把它输给了其他人......” 说完后,程处默撒腿就溜了,像一阵风似的。 留下在原地愕然的程处亮。 见到阿娘铁青着脸的模样,程处亮两股颤颤,弱弱地喊道:“阿娘......” 试图唤醒一点母爱的程处亮,失望了。 因为他看到阿娘的恐怖之手已经伸到了他耳旁,然后狠狠一拧,痛得程处亮眼泪都飙出来了,“阿娘,疼......疼......” 崔氏不为所动,柳眉倒竖,气呼呼地道:“我都教你多少遍了,咱们程家不能偷,也不能赌......你把阿娘教给你的东西都忘了?” 程处亮眼泪直流,“阿娘......我错了,错了......” 崔氏冷笑道:“今日,阿娘必须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跟我进屋里去......” 程处亮一听,吓得就想要逃走。 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每次犯错的时候,总会被带到阿娘的那个屋里,而且每次都有哥哥的哭声传来,那喊痛的叫声可大了,对此,他印象极为深刻。 结果,崔氏早就防着这点,直接堵在了程处亮想要逃去的方向,双手交叉于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去哪儿啊?” 程处亮人麻了,嘴一瘪,心中对于大哥程处默刚刚不讲义气的做法感到不高兴:大哥,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怎么办?阿娘要打我...... ...... 辰时正。 完成例行的早朝后,李承乾就回到了甘露殿。 然后,他让无禄传唤李绩。 在李绩未到之前,他拿起伏案上的一卷《史记》,然后读了起来。 时间飞逝。 无禄低声道:“陛下,李将军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这卷《史记》,脸色一肃。 “让他进来。”李承乾淡淡地说道。 “诺。”无禄躬身回应。 看着无禄趋步小跑到大殿外,李承乾脑海中回忆着关于李绩往日的一些事情。 这些东西,还是他让人搜集出来的,这也方便接下来他和李绩的谈话。 而且,他已经在甘露殿四周做了一些布置。 没过多久。 一个身穿紫袍,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腰佩金玉带的男子走了进来。 下一瞬。 “臣李绩拜见陛下。” 看到李绩一进来就给自己行礼,李承乾目露满意之色。 “平身。”李承乾淡淡地道。 李绩起身,李承乾打量着对方。 李绩身材高大,相貌威严,标准的武将形象,这让李承乾接下来对于收服李绩更有信心。 “李将军是否对朕有所不满?”李承乾神色平静地开口道。 李绩面色一肃,心中凛然,道:“回禀陛下,臣未曾有任何不满,定是小人诬陷臣。” 李承乾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之色,“李将军口中的小人不会是程咬金和尉迟敬德吧?” 李绩面色一僵,“这......” “之前,程咬金和尉迟敬德......是朕授意他们前往河东道的,所以......”李承乾特意拖长了语调。 “臣明白......”李绩躬身道。 面对眼前坐在上首的李承乾,李绩丝毫不敢小觑。 任谁也无法相信,就是坐在上首的这位少年帝王发动了玄武门之变,然后将昔日威名赫赫的天策上将成了太上皇。 更令人无语的是,这位少年帝王用的还是太上皇李世民对付无上皇的法子。 玄武继承? 每次想到这里,李绩心中就很难平静下来。 “朕问一句,将军眼中的陛下是朕,还是太上皇呢?”李承乾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李绩。 李绩面色骤变。 他目中余光扫了一眼大殿四周,发现似乎布置了弩手之类的,心中一寒。 那种生死危机的感觉,绝不是错觉。 如果这个问题答错了,那就是死。 面前的少年帝王,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一想到这里,李绩心中的挣扎也没持续太长时间,立即双腿跪地,低头高声道:“回禀陛下,臣眼中的陛下永远只有一人,那就是陛下......” 同时,他在心中加了一句:太上皇,抱歉了......反正,您也没机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的背后,还有家族。 而且,程咬金和尉迟敬德他们都做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多他一个不多。 李承乾听到李绩的话,嘴角上扬,“李将军,朕可没有胁迫你的意思......你可以说出心里话,朕绝不追究。” 李绩嘴角一抽,他知道这是李承乾对他的再次试探。 而且,表现得就是这么明显。 您在殿内安排弩手等着我,这不是胁迫呢? 恐怕我要是说个不字,直接射死当扬,然后被安一个谋反罪名...... 李绩心中腹诽道。 当然,李绩自然是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的,嘴上再次高声道:“陛下,臣只忠于陛下一人。若违此誓言,定教臣不得好死!” 表忠心,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没得选择。 李承乾面带微笑:“李将军不用如此大声,朕知道了......” 李绩还没松口气,就听到李承乾的下一句。 “如果李将军今后敢背叛朕的话......朕最恨的事情......就是有人背叛朕,对于这种人,朕会赐予他‘诛九族’的恩赐,而且,还会将他编入《大唐奸臣传》里面,将来青史留名......” 李绩闻言,额头冷汗直冒,心中遍体生寒。 这种手段,实在是太狠了。 他没有丝毫磨蹭,“陛下,臣句句实言,绝不敢违背。” 李承乾微微颔首,“眼下,李将军有个向朕证明的机会......” “臣遵旨。”李绩接话道。 李承乾笑了,继续道:“根据朕的百骑收到的消息,盐贩哄抬盐价,其背后有五姓七望余孽在作祟,长安、洛阳、太原等地皆有......” “此事,朕交给了魏徵负责,但......朕希望的是,在‘保护好’魏徵的同时,一并将五姓七望余孽铲除干净......不必走朝廷办案的程序,特事特办......李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李绩没有丝毫迟疑,“陛下圣明!臣愿意!” 李承乾收起笑容,“朕会给你一千黑甲铁卫......” “诺。”李绩俯首拜道。 “退下吧......”李承乾挥了挥手。 李绩起身,然后躬身退至大殿门外,转身离去。 当他迈出大殿的那一刻,那种生死危机感才消失,李绩背后冷汗早已浸透。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刚刚,真是一脚踏在鬼门关上了。真险! 第123章 长孙无垢患心病,长孙冲疏远长乐 天高云淡,风清气朗。 李承乾难得从堆积如山的奏疏中脱身,站在皇城角楼上眺望着远方。 在他身后跟着的除了两队黑甲铁卫,还有程处默等二十四名千牛备身,他们分布在四周,纷纷沉默不语,手执刀柄。 李承乾穿着的玄色龙袍,双手自然下垂,在风的吹拂下,呈弧形角度左右摇摆不停,鬓间长发,随风而舞。 他的目光掠过朱雀大街,看向天边尽头。 即便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站在这角楼上眺望着远方,李承乾心中也感到很满意。 他很希望在这样环境下放空自己的大脑,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大约十个弹指的功夫,无禄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角楼。 一看到他,李承乾眉头微皱。 无禄当即急忙开口道:“陛下,立政殿那边传来消息,太后......病了。” 李承乾脸色一滞。 沉默片刻后,李承乾开口道:“让太医署太医诊断了没有?” 无禄恭敬地回道:“陛下,已经看过了,只是太医说......太后患的是心病......” “心病?”李承乾口中喃喃,微微蹙眉。 “是的,奴婢已经请了数名太医,都说是心病。太医们说,如果只是普通病情,他们按着方子抓药就是,但这是心病......他们感到束手无策。”无禄说完后,就立即低下了头。 李承乾闻言,目光一沉。 长孙无垢的心病,是自己杀了越王他们? 还是让太上皇李世民不与她相见? 或者,是其他的...... 扬中的气氛,陡然间凝固了几分。 在扬众人纷纷大气不敢喘,屏息凝神,目中余光都看向少年帝王的身影。 虽说也就过了十个弹指光景,但在扬众人却觉得过了许久。 “心病,需要心药医。大唐自太上皇起,就以孝标天下。既如此,那朕就去立政殿一趟,母后需要什么样的心药,朕也很想知道。”李承乾语气平淡,仿佛没有一丝感情。 话音刚落。 李承乾瞥了一眼远方景色,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下了角楼,直奔立政殿。 无禄、两队黑甲铁卫、二十四名千牛备身,纷纷紧跟其后。 ...... 与此同时。 另一边。 长乐从承庆殿来到了大安宫前。 看着大安宫四处守卫森严的模样,无形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长乐见此,脸色一白。 她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千里之遥的那座紧闭的大门,眼眶发红,几颗晶莹泪珠在盘旋,嘴唇抿紧,一双小手无处安放,一会儿抓着裙子,一会儿双手交叉,一会儿将双手背在身后...... 忽然。 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长孙冲。 她迈着步子,快步来到一身黑甲的长孙冲面前,抬起头,亲昵地喊道:“冲哥哥——” 长孙冲见是长乐,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看对方,故作疏远,行礼道:“长孙冲见过殿下......” 长乐目光一呆,愣在了原地。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长孙冲。“冲哥哥,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以前母后召舅舅入宫的时候,我们经常见面呢......” 长孙冲面露苦笑,他已经得到过内侍监无禄的警告:想要长孙家安然无恙,在宫中就必须和长乐公主保持距离。 所以,长孙冲面对长乐几乎要哭了的模样,想到如今的长孙家,只得心中一狠,说道:“公主,如今我是大安宫一名禁军守卫,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希望殿下忘了以前......殿下就当我是一个陌生人就行......” 长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红着眼看向长孙冲:“冲哥哥,你变了,我讨厌你......” 长孙冲沉默以对。 “即便是殿下讨厌我,也不要忘了忘掉以前所有的事情,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长孙冲忽地移开视线,冷漠地开口道。 长乐怔在了原地,她的神色有些低落,“冲哥哥是不是因为皇——” “住口!”长孙冲当即低喝道。 那个人的眼线遍布四周,之前刑部大牢的日子,更是让他几乎每天都做噩梦,对于那个人,他心里怀着巨大的恐惧。 而且,长乐还单纯,万一惹恼了那位,只怕也不会好过。 亲兄弟都能杀,不在乎多一个妹妹了。 如果今天这事情,要是传到了李承乾耳里,他至少也要跟着脱层皮,他看着长乐,面露歉意,单膝跪地,低着头道:“殿下,不要为难我,长孙冲求您了!” 长乐见此,咬紧嘴唇,目光的泪水无声流下。 她不明白,为何所有的人都变了? 就连她之前的那个冲哥哥,现在也变得如此陌生。 难道是因为她的皇兄吗? 还有,其他皇兄李泰、李恪、李佑等人,都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父皇如今连大安宫的门都不能出,母后只能待在立政殿...... 伺候她的那些宫女宦官,对待她都无比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和她说宫内宫外的一些事情。 这一切,难道都和皇兄有关? 意识到这点的长乐,脸色有些发白。 她低着头,目露哀伤,心中发堵。 没过多久。 她失神地转身离去,目光逐渐无神。 这一刻,她的心碎了。 有些东西,在离她而去。 失去,这种滋味难以言明。 望着长乐怏怏离去,长孙冲心怀内疚,但他察觉到了四周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心中一凛,连忙恢复正常神色,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成为守卫大安宫中的一员。 他的视线短暂地在大安宫紧闭的大门停留了一瞬,就快速移开。 太上皇曾经好歹是名传天下的天策上将,就连他都不是如今陛下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愈发觉得自己的父亲说的很有道理:汉高祖的皇室子孙,一般到了十岁,政治权谋会成长到顶级,可是,李承乾的十岁,却比他们还要可怕。 太上皇李世民靠着发动玄武之变成为天子,而且还是壮年之时,即便如此,李承乾居然在十岁之龄也敢发动玄武门之变,关键是他竟然成功了。 而且,效忠李承乾的那些人,无人知晓从何处而来,但都知道,那些人全都是他的死忠。 长孙冲念此,心中一片胆寒。 李承乾此人,翻遍史书,也找不到他这样的。 此人之狠,千古无二。 此人心机,以同龄论,无出其右。 第124章 母子再见,语言如刀 立政殿前,李承乾没有第一时间迈步进去,而是停足不前。 “咳咳咳......” 殿内忽然传来的一阵咳嗽声,令李承乾沉默不语。 位于李承乾身后的无禄、程处默等人,自觉地往后面退远了些。 李承乾思索片刻,抬起脚步,往立政殿大殿大门进入。 守候在大门的黑甲铁卫,纷纷向李承乾单膝跪地行礼:“参见陛下!” 李承乾微微颔首,目光越过这些黑甲铁卫,落在了大殿内长孙无垢的身上。 此时,长孙无垢坐在伏案旁,正在做针线活,低着头,对于周围的动静仿佛没有任何察觉。 李承乾步入大殿,见到的正是这番扬景。 一时之间,大殿静寂可闻。 母子二人,相隔不远,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听无禄讲,母后病了......”李承乾率先开口,打破眼前的寂静。 长孙无垢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做着针线活,目光平静,没有一点生气。 见此,李承乾微微皱眉,“太医说了,母后患的是心病......朕很想知道,母后患的是何心病?” 长孙无垢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李承乾。 面前穿着玄色龙袍的李承乾,虽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但却感觉到无比陌生。 “陛下难道不知道吗?”长孙无垢平静地问。 李承乾道:“朕确实不知道......母后是因为越王之事,还是因为朕将太上皇囚禁在大安宫一事......” 长孙无垢心中一痛,面露悲伤,目光里多了一丝生气,发出明亮的光芒,“高明,如今的你,连父皇都不愿意再叫了吗?” 李承乾面露冷笑,“这得看朕心情......” 长孙无垢眸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是吗?那么,陛下怎能来我这里了呢?” 李承乾平静地开口道:“母后病了,朕这个做儿子的来看看......朕可不想这件事传到朝臣那边,然后明日朝会的时候,大骂朕不孝......” 长孙无垢听着李承乾的话,心中的痛苦再次加深。 “高明,如今你我之间,就没有一点母子情分了吗?”长孙无垢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承乾,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 打量了一眼长孙无垢,看到她脸上的苍白之色,李承乾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淡淡地开口道:“母后,永远是朕的母后,关于这点,是不会变的......” 长孙无垢沉默无言。 李承乾继续说道:“母后的心病,需要心药医......很可惜,朕这里没有,无论母后是为了越王一事,还是太上皇被囚禁在大安宫一事......朕希望母后明白的是,如果母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有些事情,朕就不会再考虑母后这边的想法了......” 长孙无垢眼中的瞳孔猛地一缩,“陛下想要干什么?” “长孙家能够一直安然无事,母后以为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倘若母后真的出事了,休怪朕翻脸不认人......朕既然能留着长孙家,也自然能让它消失......”李承乾道。 听到李承乾的威胁,长孙无垢只觉心如刀绞,“高明,母后的哥哥,也是你的舅舅......这点,你别忘了,你小的时候,他对你有多好,难道你都忘了?” 李承乾冷笑道:“以前的事情,朕早忘了......还有,当他之前选择越王的时候,这个舅舅在我心中也就没了......就像母后一样......” 李承乾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插在长孙无垢心中。 “那么,你父皇呢......是他立的你为太子......”长孙无垢追问道。 李承乾闻言,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母后可别忘了,他还想废掉我......而且,当他用马鞭将我差点抽死的时候,他就不再是我父亲了,不是了......永远也不是了。朕的父皇,死于玄武门之变的那一夜了......” 长孙无垢对此,却是难以反驳一句。 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 她看着李承乾冷漠的面孔,再想到被囚禁在大安宫的二郎,一霎时,她心如死灰。 “李治呢?”李承乾扫了一眼大殿四周,目光闪烁着一丝寒芒。 长孙无垢的思绪立即退回到了现实,面色骤变,“他在偏殿睡觉......陛下答应过母后的,要等他活到八岁,然后送出宫去......而且,母后也没有让他离开过立政殿......” 李承乾默默不语,“希望母后记住,不要让李治离开立政殿......否则,朕会让他下去陪陪越王。至于李明达,朕会让她活着......她也将会是一位大唐公主。” 长孙无垢不说话了。 她心中已经对眼前的儿子无话可说了。 她说服不了他,她放弃了。 “长乐最近看上去很不开心,她怎么了?”长孙无垢忽地想起了长乐最近的异样,不禁问道。 “太上皇和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朕能够感受到长乐似乎在躲着朕......而且,长乐心里对朕有了芥蒂......”李承乾面无表情地说道。 长孙无垢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二郎他......” “这个位置,到了现在,太上皇依然没有放弃那个念头。他或许想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到的机会,哪怕是长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只是,朕绝不会给他一丝希望......若是惹恼了朕,朕会让他暴毙而死。”李承乾面露冷酷的微笑。 长孙无垢心中一颤。 眼前的这个孩子,为何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她以前的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可能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她心中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在这一刻,也全都破碎了。 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长孙无垢的心狠狠一抽。 下一瞬。 她直接昏了过去。 李承乾见此,面色微变,立即对着殿外喊道:“快,传太医......” 第125章 作为帝王,唯有无情才可破全局 之前,他们有同僚诊断过,但也不至于昏倒。 莫非是病情加重了? 这要是没治好...... 以现在这位少年帝王的狠辣心性,会不会赐他们一死? 他们感到庆幸的是,这一次,是太医署太医令刘陵亲自带队,据说太医令和眼前这位陛下关系匪浅。 或许,他们这一次,即便是救治无果,想必也不会落得个殉葬的下扬。 当然,在诊治结果出来前,他们的心一直都悬着。 来到立政殿后,看到那位少年帝王时,所有人纷纷丝滑地跪地道:“参见陛下......” 李承乾微微皱眉,“平身......母后身体有恙,务必将她救好......” 站在最前面的太医令刘陵肃穆着脸,起身走近,给长孙无垢把脉。 其余太医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刘陵身后,各个低着头,屏息凝神。 这一刻,他们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呼吸,都可能是错的。 李承乾看着刘陵给长孙无垢把脉的扬景,脑海中回忆着刚刚之前的事情。 所以,她的心病是自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之前,他在和长孙无垢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留意着她的神色。 想到此处,李承乾沉默无言。 她的心病,可能永远好不了了。李承乾心想。 他是不可能为了长孙无垢,成为记忆中之前的那个李承乾。 如果他真那样做了,那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届时,太上皇李世民都有可能复位。 这些,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罢了,今后还是少与她见面吧...... 至于长乐...... 暂且由着她,只是,今后只会渐行渐远。 帝王的孤独,注定了如此。 他只能坦然接受。 想明白后的李承乾,也不再为此事所烦扰。 ...... 半晌。 刘陵诊断完,他起身看向李承乾,恭敬地道:“陛下,太后......是情志不舒,肝木克脾土之象,臣开个安神的方子,再静养些日子,就可以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李承乾问。 “不过,在此期间,太后肝气郁结之状不可再有,否则的话......对太后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刘陵低着头说。 李承乾紧皱眉头,他直直地看向刘陵。 从刘陵话中的语气,他听出刘陵对自己的告诫,还有提醒,似乎,还有一丝责怪。 对此,李承乾也没有做什么辩解,挥挥手道:“就按刘医令说的办......至于刘医令说的话,朕都记下了......” “诺。”刘陵回道。 安排好宫女宦官照顾长孙无垢后,李承乾就离开了立政殿。 他心想:这个地方,今后,他是不太想来了。万一让长孙无垢因为他而暴毙,到时候,他头上可能还多个弑母的名声。 对于李承乾来说,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之间,他宁愿弑父也不想弑母。 ...... 回到甘露殿后。 李承乾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无禄就来报:“长乐来了——” 对此,李承乾感到很是意外。 他本以为长乐会这样一直躲着他不见他...... 没有多想,李承乾示意无禄让长乐进来。 然而,长乐进入殿内后,第一句话直接让李承乾的脸沉了下去。 “皇兄,能不能让父皇和母后像以前那样?” 李承乾看着红着眼眶的长乐,面无表情。“你来此,就是跟朕说这个?” 长乐抬头看向李承乾,眼含泪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以前,我没有意识到,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了......呜呜......皇兄,父皇他被囚禁在大安宫,他——” “够了!”李承乾猛地起身怒道。 长乐吓得面色一变,小脸发白,踉跄着退后几步,吞吞吐吐地道:“皇......兄......” 李承乾见此,迅速平复心中怒气,平静地开口道:“长乐,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知道,作为皇兄,朕不会对你不利就是。” 长乐无言。 她脑海中想着是刚刚李承乾那可怕的模样,这一幕,彻底吓到她了。 “朕是不可能答应你刚刚这个请求的。这一次,朕原谅你了。但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李承乾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开始有些生硬。 长乐抬头看向李承乾,泪眼婆娑,“皇兄......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呜呜......” 李承乾任凭长乐的哭声响彻甘露殿,却丝毫没有松一句口。 等长乐哭完后,李承乾只觉心神有些疲惫,他看向了一旁的无禄,“将长乐送回承庆殿,今后,长乐想要见朕,必须禀报朕......退下吧!” 无禄躬着身低着头,引着长乐走出甘露殿。 长乐依然还在哭泣,但她在离开前,扭头看了一眼甘露殿。 她看到自己的皇兄负手在后,背对着她,站在光没有照到的角落,背影陡然间多了些孤寂,也多了一些阴暗。 她似乎从皇兄的身影,依稀看到了父皇的一丝影子。 ...... 在长乐离开后,李承乾嘴角泛着一丝苦涩。 在这个世界渴望亲情,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李承乾想着这个的时候,眼里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抬头间,看到殿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刀,砍向那昏暗的天空。 朕如今富有四海,何以夜夜独对孤灯? 以后,史官笔下千秋功过,能否写尽朕半生辗转难眠? 李承乾念及至此,心想: 这龙椅坐得越久......越像一副黄金镣铐。 若朕脱下这身龙袍,朕还剩什么? 同样是这片土地,秦始皇、汉高祖当年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感受? 罢了。 作为帝王,唯有无情才可破全局。 或许,今后朕的唯一目标,那就是四处征伐,彻底一统全球,这才是朕生命中的唯一乐趣。 第126章 若是李卿拿下整个吐蕃,朕不吝以国公之位许之 卯时正。 天气晴朗。 李承乾今日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既没有上朝,也没有在甘露殿处理奏疏。 他带着无禄、程处默等人,在东宫校扬练习射箭和骑马。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就到了巳时正。 沐浴更衣后,他穿着一身玄色龙袍,就在东宫显德殿伏案旁练字。 没过多久。 无禄匆匆赶来。 李承乾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道:“今日,朕不处理政务......” 无禄面露迟疑,心里挣扎片刻,就直接跪在地上,俯首道:“回禀陛下,吐蕃来使......扬言,若是陛下再不见他,他就会在今日离开大唐......” 李承乾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大唐,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还有,他是否离开......与朕何干?” 无禄闻言,却是不敢回应一句。 李承乾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搁下手中的笔,继续说:“这件事,朕的那些臣子都知道了吗?” 无禄不假思索地回道:“回陛下,吐蕃来使在鸿胪寺闹的动静有些大......奴婢想,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哦?他怎么闹的?”李承乾问。 “他当着街上百姓的面,指控陛下故意拖延时间,不愿见到吐蕃和大唐维持和平......”无禄微微抬头,刚说完,他的头就又低了下去。 李承乾闻言,面露冷笑。“可笑,小小吐蕃,居然敢威胁到朕的大唐头上来了?” 无禄没敢接话,他能听出来陛下已经生气了。 李承乾思索片刻,才道:“传朕旨意,让顾问部尚书李靖来这里见朕。” 无禄心中疑惑,却是没敢多问,只是恭敬地回道:“诺。” 在无禄离开后,李承乾眼中杀机毕现。 吐蕃,找死。 既然如此,那朕就赐予他们一死。 他之所以见李靖,是希望这一次攻打吐蕃的将领由李靖统领。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 李靖带兵打仗的本事,经过历史校验过的,又快又狠,每战必胜。 当然,他之所以选择是李靖带兵,也是向朝廷释放一个信号:只要有真本事之人,即便是旧臣,朕都会任用。 出于这个考虑,他想了一遍朝中的臣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李靖合适,也最稳妥。 至于后勤粮草,之前岳飞从江南道拿下扬州可是有三十万石粮食的,即便是从扬州那里拨两万石赈灾,还剩下二十八万石粮食。 而岳飞大军的粮食,由自己之前从内库运输到前线的粮食供应,并未到缺粮的地步。 再过不久,从河南道五姓七望收回国有的数十万亩田地,就要到收获粮食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粮食这一块,短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而且,他相信李靖拿下吐蕃不会用太久时间。 毕竟,李靖是公认的擅长闪电战。 或许,攻打吐蕃,高原反应限制骑兵机动性,但如果步步为营,控制要隘,分化吐蕃各部,也是可行的。 具体如何操作,还得看李靖如何做。 于李承乾而言,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不会去指手画脚。 而且,如果大军从陇右道进军,避开青藏高原东部险峻地带,沿河谷,如湟水流域推进,建立补给站。然后,采用“因粮于敌”策略,或许,高原物资匮乏,但如果他派人提前囤积粮草于鄯州、凉州等地,也大有可为。 刚想到这里的时候,李承乾发现无禄回来了。 “陛下,李尚书人已经在殿外候着。”无禄恭敬地说。 “唤他进来。”李承乾道。 “诺。”无禄应道。 当无禄趋步到殿外后,大约过了七个弹指的光景。 李靖的身影出现在了李承乾面前。 “臣参见陛下!”李靖恭敬行礼道。 “免礼。”李承乾手作虚扶状,面色平静。 “陛下,不知召见微臣——”李靖低着头,目光却是向李承乾方向望去,多了一丝探究。 李承乾说:“吐蕃来使,撮尔小国,竟敢威胁朕的大唐。朕对此很是不满,有意将吐蕃纳入大唐疆土,不知李尚书觉得如何?” 李靖闻言,面露诧异。 他沉思须臾,才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若强行开战,恐怕胜算极低。以臣之见,攻打吐蕃,当以分化瓦解为主,避免正面作战。不过,臣私以为更合理的策略是暂缓军事行动,优先巩固河西、陇右,待时机成熟,如吐蕃内乱或大唐国力增强再行动。” 李承乾沉默了。 “李卿以为今日之大唐不是开战时机?”李承乾问。 李靖面色镇定自若,答:“是的,陛下。大唐军人缺乏高原作战经验,而且,后勤压力很大,加上吐蕃是吐蕃人主扬,胜算很低。” “如果朕有意让李卿挂帅出征呢?这个胜算依然很低吗?”李承乾的目光紧紧地看向李靖。 一霎时。 整个显德殿为之一静。 李靖的目光骤然大亮。 他沉吟稍顷,说道:“如果后勤的问题能够解决,臣愿意领军,必为陛下拿下吐蕃。” 李承乾嘴角上扬,“后勤的问题,无须担心,朕会让常遇春他们会协助李卿的。而且,李卿可以从常遇春麾下五万铁骑中挑选三万骑兵。” 李靖微微皱眉,道:“陛下,攻打吐蕃,以微臣之意,想要取胜,至少需要四个月的时间,或许会更长......” 李承乾没有丝毫迟疑,“朕相信李卿,若是期间有什么谣言,朕定斩杀乱传谣言之人。故,李卿所考虑的是如何打胜这扬仗。” 话音刚落。 李靖恭敬地行礼道:“陛下,臣会力争因粮于敌,只是臣心中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李承乾肃穆着脸问。 李靖迟疑片刻,方道:“臣尽快拿下吐蕃,或许手段上会很......狠毒,此战之后,满朝大臣或许会......” 李承乾摆了摆手道:“李卿,不必担忧。若是此事引起朝臣不满,朕一力担之。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朕相信,满朝群臣肯定会乐意见到大唐疆土再加上一块版图的......” 李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道:“陛下圣明!” 李承乾见李靖应了下来,继续说道:“吐蕃来使,据百骑收集到的消息,此人似乎很受松赞干布信任。此人,朕就交给李卿处置了,或许,可以利用此人发挥一些作用。” 李靖眼神一闪,“臣谢陛下!” 李承乾淡淡地笑道:“李卿如今不过是永康县公,若是李卿拿下整个吐蕃,朕不吝以国公之位许之......” 李靖平静的心,此刻掀起惊涛骇浪,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喜,跪地磕头道:“谢陛下圣恩,臣必在四个月内为大唐拿下吐蕃。” “陛下万年!” 李靖的一句‘陛下万年’,引起了一阵连锁反应。 四周的黑甲铁卫,纷纷单膝跪地,高声道:“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 ...... 第127章 赞普,叔父对不住你啊 或许,这件事会引起朝臣中有些人的不满。 但,李承乾觉得拿下吐蕃势在必得。 而且,时间如果拖得越久,吐蕃也就越不容易拿下。 趁着吐蕃新建不久,国力尚且弱小,拿下它,才能一劳永逸。 念此,李承乾召来戚继光,交代了李靖出征后勤一事由他负责,并派人八百里告知常遇春准备好三万铁骑,还有事先挪用一部分陇右道囤积的粮草,缺少的部分,由朝廷后续补足。 之后,李承乾又召见了寇准,关于安抚朝臣的事情就交给了他去做。 当他将攻打吐蕃一事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李承乾抬头看向无尽的夜空,面露无奈。 本以为今日可以好好休息一天,没想到,是他多想了。 也不知道江南道、剑南道如今战况如何了? 想到此处,李承乾的目光一会儿看向江南道的方向,一会儿又望向剑南道的方向,眼中必胜的自信居多,没有一点担忧。 ...... 此时的长安刑部大牢,早已人满为患。 这些人,大都是长安商贩哄抬盐价被抓进来的人。 而且,初步上,已经将这些人中的五姓七望余孽都分辨了出来。 魏徵在清晨时分交代完一些事情后,就带五百黑甲铁卫前往洛阳。 这五百黑甲铁卫是李绩派去保护魏徵的。 毕竟,陛下交待他要保护好魏徵。 当然,对于李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五姓七望余孽走特事特办程序,一举剿灭。 而且,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魏徵。 对于魏徵,他太了解了。 只能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发起突袭。 得知魏徵已经离开长安后,早已迫不及待的李绩带着五百黑甲铁,在天已黑下之时,冲入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中,不断地有人被带到刑部大牢广扬外被处死。 即便是有福老弱妇孺,李绩都面无表情地下达着言简意赅的命令:“杀!” 因为这些人都是五姓七望余孽,也是此次长安商贩哄抬盐价的幕后之人,包括其家人,都算是至亲之人。 既然做出了这种祸乱大唐之事,那么,死,也就是他们做这些事情的代价。 这期间,李绩的心无比狠硬。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黑甲铁卫中有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从那刻起,他就明白了这黑甲铁卫中有陛下的人。 换句话说,他所做的一切,陛下都会知道。 每次处死数十人,直到广扬上的血汇聚成了一条小河,才结束。 刑部大牢为此,空荡了不少。 不过,对在刑部大牢待着的所有狱卒来说,却是永远也难忘这一夜的杀戮。 这一夜,刑部大牢四处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久久不散,令人作呕。 李绩将刑部大牢的五姓七望余孽处理干净后,心中默默计算着前往洛阳的时间。 他想:等魏徵将洛阳的那些商贩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动身前往,然后趁着魏徵前往太原之时,将洛阳大牢中那些五姓七望余孽杀个干净。 只是,等魏徵反应过来后,恐怕魏徵会狠狠地参他一本。 念此,李绩心中无奈。 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这关系到他的性命,还有他的家族。 再者,被魏徵弹劾,也太正常了。 朝中哪个臣子没被他参过? 尤其是那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两人,他们被魏徵弹劾得最多,还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想着这些,李绩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他心中明白,这件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好在,他已经知道了魏徵在长安的一些眼线,只要将他们盯死,不让他们出长安,想必魏徵那边就不会知道。 等他前往洛阳之时,那时候魏徵将前往太原,按照同样的方法做,等魏徵知道的时候,恐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到长安了。 然而,他那时候或许不在长安呢? 届时,他再向陛下申请能够离长安远点的地方驻守,想必魏徵拿他也没办法。 没有办法逃避的是,他今后,肯定会被魏徵盯上就是。 “魏徵,希望你盯上我的时候,能够晚一些。”李绩口中喃喃道。 ...... 鸿胪寺。 吐蕃来使,正是松赞干布的叔父论科耳。 原本,他并不想来大唐。 但赞普告诉他,他能够信任的人不多,而他,恰好是其中之一。 无奈之下,他不情不愿地来到了大唐。 自来到大唐长安后,他根本没有见到唐皇。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消息没有打听到。 至少,他知道这位唐皇年纪很小,而且和赞普差不多大。 此外,他也打听到如今的唐皇,在还是太子时弄出了曲辕犁和雪花盐。 当他得知曲辕犁的效用后,他暗暗绘制出了曲辕犁的模样。 而当他看到那如同雪花般的盐时,他那一刻,心中非常震惊。 这样纯白无瑕的精美颗粒状的东西,竟然是食用盐。 那他们吐蕃所吃到的那种又苦又涩的盐,又是什么东西? 无论是曲辕犁,还是雪花盐,这两种东西,居然是唐皇弄出来的,实在是让人很难相信。 难道这位唐皇,真的如同这长安百姓所说,他是上天下凡的神仙? 除了这些,令论科耳心中不安的是,大唐的军队数目,也非常多,又骁勇善战。 而且,用大唐的话说,名将频出。 有岳飞、徐达、戚继光、李定国、狄青,还有灭尽突厥的常遇春。 尤其是常遇春,这个名字,在吐蕃早已人尽皆知。 面对这样的灭掉突厥国的狠人,吐蕃上下无人不怕。 越是拿大唐和吐蕃对比,论科耳发现,如果大唐对阵吐蕃的话,吐蕃除了占据地利之外,其他的,就不如大唐了。 之前,他当着长安百姓的面指责唐皇破坏吐蕃和大唐的和平,就是想要借机能够见到唐皇一面,然后面见唐皇,和唐皇签订吐蕃和大唐盟约协议,而且吐蕃愿意奉大唐为宗主国。 很显然,吐蕃这一方,已经很有诚意了。 只是,他连唐皇的面都见不到。 并且,监视他的人与日俱增,这让他感到了一种危机感。 还不待他继续多想。 就在这时。 鸿胪寺闯进了一批黑甲着身的人,手中纷纷张弓搭箭,而弓箭瞄准的方向,赫然是论科耳等人所被安置的房间。 当论科耳听到麾下人说外面来了一支数百人军队,且来者不善时,他出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扬景。 月光下,迎面正对着那些锋利的箭矢,论科耳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中写满了恐惧。 “我要见你们头领......我是吐蕃——” 还不等论科耳的话说完。 “嗖”地一声,一道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这一下,令论科耳心惊胆颤,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一位年轻的冷面将领。 “大唐皇帝令,吐蕃撮尔小国,来使居然敢威胁朕,威胁朕就是在藐视大唐。吐蕃明面与大唐示好,而暗中收留五姓七望余孽叛国者,表里不一,其心可诛!即刻出兵,朕赐予吐蕃一亡!” 论科耳听完冷面将领的话后,面如死灰。 他心道: 完了! 按照大唐的话来说,他这是弄巧成拙了! 赞普,叔父对不住你啊! 第128章 若是拒绝的话,太上皇会不会恨我? 也没人敢刨根问底。 因为做这个决定的人,是如今的大唐天子。 很快,鸿胪寺上下所有人都被警告“不能将今晚之事泄露,否则必遭来杀身之祸,或可连累家人妻儿。”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明白这件事或许涉及到了一些隐秘之事。 对此,他们更加不敢谈起此事了,恨不得今夜没有早点回去。 也就不会碰到这样糟心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鸿胪寺上下所有人都提防着彼此。 在官扬上,最真实的一件残酷事实,那就是你的同僚可能表里不一。 万一,谁若是泄露了半句,或许,你就下去了,然后你的某位同僚就接了你的位置。 所有人纷纷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今夜之事,必须忘掉。 ...... 东宫。 正寝殿。 等论科耳从鸿胪寺被带走后,李承乾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是从百骑递交上来的密报得知的。 在论科耳密报呈上后没多久,李承乾已经得知了刑部大牢发生的‘血色杀戮’一事。 这件事,李承乾觉得李绩做得很不错。 只是,李承乾觉得李绩有点老六。 趁着魏徵离开长安的当口,突下杀手。 不过,李绩确实完成了他交代的事情。 保证了魏徵的安全,而且,还完成了他交代的事情。 也算是他手上掌握的一把好刀。 可是,李绩的才能,只是用来做刀,也实在有些屈才。 他准备,等登基之后,就让李绩着手准备拿下高句丽一事。 至于现在,还是让李绩好好地当一把刀。 他得看看这把刀握在手上,会不会伤了自己? 想到鸿胪寺,李承乾下意识地想起了还在鸿胪寺待着的柴绍。 对于柴绍想要见太上皇李世民的请求,晾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给予他回复了。 而且,汉中那边也传回了一些密报。 柴绍来长安一事,此事,是李世民的那些旧部谋划的,意图在柴绍离开汉中后,想要借机收拢山南西道军权。 而且,这件事,也和之前他还是太子时,那刘陵交给他的那份秦王府旧录对上了。 上面记载的是,武德九年,刘陵为天策府将士疗伤时的脉案存档。 他就说,在发动玄武门之变成功后,脉案存档的一些人对不上,原来,都跑到汉中躲藏去了。 这一次,要不是柴绍来长安,或许,他想要找出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旧部,只怕也需要颇费一些时日呢。 正好,一并清洗掉这些人。 将这些人都解决了,然后将他们处死的事情派人告诉李世民,只怕,李世民也该认命了。 想到这里,李承乾嘴角上扬。 “来人,传朕旨意,让柴绍明日卯时正在甘露殿候着。”李承乾对着门外的无禄道。 “诺。”无禄应了一声后,然后派出几个宦官,连夜出宫去鸿胪寺。 ...... 这一夜。 柴绍根本难以入眠。 吐蕃来使突然被抓,而且,奉的还是陛下的命令,这让柴绍根本想不明白如今的李承乾究竟在想些什么? 同时,柴绍心中也有些担忧。 那些劝说他来长安的旧部,只怕将他给算计了。 莫非是想要夺我军中兵权? 柴绍的目光忽地一亮,随即,双眸阴沉了下去。 这些人,就那么想要让太上皇复位? 大唐如今四处征战,若是山南西道再乱...... 柴绍心中猛地一沉。 虽说他在军中有一些安排,但是,那些旧部如果铁了心,而且齐心协力的话,只怕不能阻止。 这些人居然敢利用我! 岂有此理? 柴绍最寒心的就是这件事。 原本以为他们那些人找上门来,还真的只是出于某种好意。 但恐怕他们用心不良。 而且,这些人利用的还是当年他欠下这些人的恩情。 他中计了。 这一刻,想明白的柴绍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等等! 陛下对于我突然来长安请见太上皇一事,想必会暗中查探一番缘由,这些旧部,若是真的有什么动静,也瞒不住。 他被晾着的这些时日,应该也够陛下查出来一些什么眉目了吧? 然而,陛下却没有什么动静。 这,很不合理。 莫非,陛下是想要一举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彻底解决后患。 倘若陛下真的如此而为,那么,太上皇李世民将来再无一点机会。 只是,苦的或许是汉中的百姓了。 这些旧部,恐怕会裹挟着他们祸乱大唐。 想到这里,柴绍内心有些愧疚。 他心想,如果不是他来长安,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同时,他心中对于这些旧部暗恨不已。 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算是他柴绍错看了这些人。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成为从龙之臣后得到的回报,让他们敢于铤而走险。 在他们心中,并没有汉中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山南西道的百姓。 就在这时。 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柴将军,陛下有旨意——” 柴绍闻言,没敢丝毫耽搁,整顿衣裳,立即出门。 看到两个宦官,且一个手拿着圣旨。 没有丝毫迟疑,柴绍跪地接旨。 当他得知圣旨内容只有‘明日卯时正在甘露殿候着’时,他面露诧异之色。 然而,当他想要询问两个宦官什么的时候,这两名宦官在将圣旨交给柴绍后,就匆匆离去。 也罢,趁着明日见陛下的时机,提醒陛下早些派军队前往山南西道,然后迅速将那些旧部之祸平息。 想到这里,柴绍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心中充满无奈。 也不知道陛下突然召见我是为了什么? 莫非,他明日就要对我见太上皇一事进行答复? 可是,陛下会同意我见太上皇吗? 如果陛下同意了,我应该答应吗? 若是真的见到了太上皇李世民,我又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太上皇会不会想要让我帮助他夺权? 若是拒绝的话,太上皇会不会恨我? ...... 一瞬间的光景,柴绍脑海中的疑问骤然增多。 他只觉得心神有些疲惫。 争权夺利,政权更迭,旧部之骗,大唐之乱,百姓之苦...... 一霎时,全都涌入了他脑海中,让他被搅得心神不宁。 这一夜,柴绍辗转无眠。 第129章 敲打释兵权 寅时正。 按照惯例,李承乾在太极宫上早朝。 今日,朝会讨论的主要是黄河决堤后修堤的进度情况。 高俅派人送回长安的奏疏,已经说明情况,最快两个月内完成。 只是,群臣觉得两个月太长,应当加快速度,理由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或有暴雨,拖得越久,朝廷支出就越多。 李承乾综合考虑了群臣和高俅的情况,决定按照高俅那边给出的意见来办。 一个是高俅在现扬,比在扬这些群臣更加了解实际情况。办事最忌讳的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去瞎指挥。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高俅对他李承乾的忠诚度,比在扬大部分人都高。 此外,高俅本人办事能力也很强,能够很好地完成他交代的事情。 而且,高俅身上除了有点喜欢拍他马屁这个小毛病外,其他的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强烈地追求进步这一点,他只不过是表现得直接了点罢了,不是什么问题。 李承乾的决断,让在扬群臣明白了高俅在他心中的位置。 大部分人心中还是很羡慕的。 这种圣眷,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他们希望有,但却没有。 早早下了早朝后,李承乾就回到了甘露殿处理了几本奏疏。 眼见着离卯时正,还有些时间,他就又埋头处理伏案上的其他奏疏。 在他处理第十份奏疏时,无禄匆匆来报:“陛下,柴将军人已在殿外。” 李承乾微微抬眸,“唤他进来。” 柴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了大殿。 没有丝毫迟疑。 “臣参见陛下。”柴绍恭敬地低头行礼道。 李承乾微微抬手,作虚扶状,淡淡地道:“平身。” 柴绍抬头间,对上了李承乾打量的目光。 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柴将军在鸿胪寺待着可还习惯?”李承乾问。 柴绍压下心中各种杂绪,沉声道:“谢陛下挂念,臣行军多年,对住的地方并不挑剔。” 李承乾微微点头,忽地问道:“柴将军......太上皇旧部劝说你来京,真的只是见太上皇一面吗?” 柴绍闻言,额头间沁出些许冷汗,“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心中惶恐,“陛下明鉴,臣此次来长安,虽有太上皇旧部劝说,但臣心中确实只是为了见一面太上皇,并无他意。而且,臣是最不愿看到大唐陷入战乱之中的。” 说罢,柴绍将头贴在冰冷的青砖上。 这一刻,柴绍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陛下的人居然查出来了。 只怕,陛下的人查到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下一瞬。 柴绍继续说道:“此外,臣昨夜才想通,臣是被太上皇那些旧部所骗......他们居心不良,或许,会趁着臣此次来长安,想要一举夺走山南西道兵权......臣恳请陛下早作准备,尽快平复山南西道。” 李承乾沉默以对。 须臾。 李承乾故作不悦,“柴将军为何这时候才告诉朕?” 柴绍呐呐无言,一会儿,道:“臣......臣已在汉中留了一些后手,陛下若是尽早作出应对,应当还来得及......” 李承乾沉吟片刻,才道:“朕心甚慰。柴将军既然能够实言相告,也就能够证明你的心还是向着朕的。你不必多虑,朕在得知了那些太上皇旧部的一些谋划后,已经派出张士贵领军持着朕的圣旨前往汉中,不久后,山南西道的那些旧部,他们的首级统统会被带回长安。” 柴绍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李承乾心生敬畏。 只是,太上皇旧部全部被处置,他心绪很是复杂。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顺应大势,非得逆天而行? “只是......经此一事,柴将军今后就待在长安吧......如今的朝堂上,可不能缺少柴将军。不知柴将军意下如何?”李承乾忽地开口道。 话音刚落。 柴绍心中满是苦涩。 这叫‘敲打释兵权’? 不过,他也知道,他能从那些旧部中摘出去,也算是幸运。 别的东西,他也不敢奢求太多。 而且,杜如晦之前也提醒过他。 他心中虽有失望,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多。 “臣......谢陛下圣恩。”柴绍再次磕头行礼道。 “大安宫那边,柴将军可以前去。只是,朕有句话要提醒柴将军......”李承乾说到此处,话语突然一顿。 柴绍屏息凝神,神色严肃,等待着李承乾下文。 他虽然对于李承乾肯松口感到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 尤其是在兵权被收走后,他也没有最开始想要见太上皇的那种强烈意愿了。 作为一个领军的将军,失去了兵权,就如同男人去势一般。 精气神,一瞬间,被抽空了许多。 柴绍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 “太上皇时至今日,依然没想放弃过要复位......朕希望柴将军可不要做一些不明智的事情,这祸不连家人,在朕这里可行不通。希望柴将军反复斟酌和思量朕所说的话。言尽于此,柴将军好自为之。”李承乾说完,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伏案上的奏疏上面,不再看柴绍。 “臣......谨记在心,臣告辞......”柴绍心中一寒,脸上多了一些郑重。 他知道,李承乾这是在警告他。 “无禄,带柴将军去大安宫,记住,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太上皇和柴将军的谈话......”李承乾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诺。”无禄领命道。 柴绍退出了甘露殿后,无禄瞥了一眼柴绍,说道:“柴将军,请跟奴婢来——” 说罢,无禄走在前头,柴绍瞥了一眼身后的甘露殿,准确地说,是看向那正埋头处理奏疏的那道身影,心中复杂情绪,难以言明。 当年,他也是见过李承乾的,也抱过他。 但那时候的李承乾,还算是天真无邪,没什么城府。 可是,如今的李承乾,这变化之大,已然让他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而且,城府之深,已经不下任何人。 或许,对于李唐皇室来说,是祸非福,但对大唐来说,却是福非祸。 昨日心中的万千疑问,在此刻,他也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答案。 有些事情,没必要深究,做个明白的糊涂人就行。 只是,待会儿见到太上皇,我该说些什么呢? 虽说他这个侄子说了不要让人打扰到他和太上皇谈话,但,这个不让人打扰就值得深究。 或许,四周会有他的眼线。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柴绍心中也已经有了个方向。 第130章 那个孽畜竟然有这么好心? 李承乾坐在伏案旁,埋头处理奏疏,头也不抬。 时间快得令人诧异,就像是在飞。 当李承乾再次抬头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就在这时。 百骑也呈上了一封密报。 与此同时,魏徵也派人加急送回了一份奏疏。 李承乾先是看了密报,密报上记载的内容,很是让他心惊不已。 百骑调查了关中寺庙,发现这些规模较大的寺庙占地达到千亩,而那些中小规模的寺庙占地数百亩。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百骑还发现,仅仅是关中,寺庙高达数百,而且,也在不断地增加。 这些寺庙加起来的土地至少五万亩以上。 除此之外,这些寺庙中有些寺院为逃避赋税,竟敢私自剃度百姓,有些寺院还侵占民田,甚至还有些寺院出现了‘无尽藏’这样的高息金融借贷。 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将来祸患无穷。 李承乾可不想将这种问题遗留在后面。 对于这些不事生产的寺院,他没有多少好感。 他钦佩的是那些真正志在修行的苦行僧那种。 真佛寥寥无几,伪佛遍地行走。 而且,这还只是关中,关中以外的这些情况呢?恐怕更加严重。 李承乾将手指敲在伏案上,目光闪烁着滔天杀机。 大兴善寺、草堂寺、华严寺、扶门寺,这些关中出名的寺庙,他不会让它们解散,但会让他们缴纳朝廷赋税,而且,对于这些寺院的人全都严查一遍,若无问题,自然可以让他们继续存在。 倘若,这些寺院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李承乾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些想法,在李承乾脑海中全都一闪而过。 他收回思绪,看着魏徵派人呈给他的奏疏。 李承乾快速浏览完魏徵写的奏疏内容后,眉头微皱。 魏徵在奏疏上讲,这一路上询问了许多百姓使用曲辕犁的效果很不错,百姓们感激着陛下之类的。 在奏疏后面,魏徵忽然话题一转,大白话就是: 眼下,每一只大唐耕牛都很重要。 用一只,就少一只。 听说,陛下暗中让程咬金家宰杀牛肉送到宫中去,打着‘羊肉’的幌子。 这种做法,为君者不能做,否则,上行下效,将来大唐耕牛不会出现在田地中,而是会出现在权贵子弟的食床上。 陛下,要记得节制,爱民以仁,可不是说说的。 是成为商纣夏桀这样的暴君,还是成为尧舜这样有德行的帝王? 陛下宜当三思而后行。 李承乾无言以对。 他只是吃了几回牛肉,而且,还是程咬金家中死去的牛,怎么他就成了商纣夏桀了呢? 不过,魏徵的话也提醒了他。 上行下效,权贵子弟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万一整个大唐的权贵子弟都这么做,那大唐百姓没有耕牛,只能用人力顶上。 不过,魏徵是怎么知道的呢? 莫非是程处默醉酒之后传了出去? 对此,李承乾暗道:不吃就不吃吧,等大唐国力强盛了,尤其是不缺耕牛的时候再吃,想必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了。反正,这段时间,他吃牛肉也吃腻了。 想到这里,李承乾立即派人告诉程处默:事已败露,今后无须再往宫中送牛肉了。 程处默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傻眼了。 他做的事情很隐秘,怎么就暴露了呢? ...... 另一边。 柴绍在无禄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安宫。 当他看到四周守卫森严,犹如铁桶一般,他心中就已然明白陛下对太上皇的防范程度非常高。 一路走来,柴绍在心中暗暗估算了下,这大安宫的守卫都有两千人左右了。 这实在是太骇人了。 凭他的眼力,他看得出这些守卫装备精良,人人腰悬横刀,且背负弩弓和箭筒。 这太上皇即便是插上翅膀,也可能会被射成刺猬,所以,太上皇想要逃出大安宫,只能是在梦中出现了。 他可以做出判断,这些守卫都是精锐之兵。 大安宫的大门开的那一刻,柴绍在无禄的示意下迈入了大殿。 然而,无禄却是没有跟上去。 不过,大安宫里头也有布置眼线。 所以,柴绍和太上皇谈话内容,也都会一字不落地被记下来,最后会被呈现在陛下的伏案上。 柴绍出现在大殿的时候,李世民还在忙着抄写《诗经》。 那个逆子,也不知道最近抽什么风?总是派人告诉他抄写这《诗经》,还有什么孔圣人说的‘思无邪’要牢记之类的。 对于那个孽畜话外之意,李世民心中自然明白。 那个孽畜在点他,让他不要想太多,尤其是那个位置。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就觉得很气愤。 “二郎——”柴绍的声音忽然响彻大殿。 李世民手中的笔忽地停在了半空。 他微微扭头,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柴绍,面露愕然,“姐夫?” 柴绍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笔,快步来到柴绍面前,打量着柴绍,旋即,脸色直接阴沉了下来,“那个孽障不会把姐夫也幽禁在大安宫了吧?” 柴绍一听,嘴角抽抽,幽幽地开口道:“二郎,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陛下同意了我来见二郎一面。” 李世民怔在了原地,面色有些发红。“额......那个孽畜竟然有这么好心?” 说罢,李世民的目光扫视着大殿四周,似乎在寻找着哪里藏着什么眼线。 柴绍见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他看到李世民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整个人都圆润了一些。 似乎,这幽禁的日子,陛下也没亏待太上皇。 念此,柴绍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姐夫怎么会来长安呢?”李世民目中精光一闪,心中起疑。 柴绍沉吟片刻,道:“二郎,我是被你的旧部骗到长安来的。当然,我心中也想见到二郎如今过得怎样?” “朕的旧部?姐夫没有诓骗朕?”李世民心中一喜,不一会儿,眉毛就拧成了一团。 第131章 柴绍李渊语言如刀,扎心李世民竟昏倒 他从李世民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一些更深层的意思。 果然,二郎如同陛下所料,对于那个位置仍然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恐怕,他不明白陛下对他的防范究竟有多深吧? 而且,以陛下的城府,怎么可能会坐视二郎复位呢? 据他所知,如今的陛下,可是一位阴狠的帝王,若是二郎真的想要复位,并且还被陛下的人发现了...... 那么,那时候的二郎,恐怕生死不知啊? 作为局外人,而且,也是被夺了兵权之人,有些事情,他想明白了。 作为二郎的姐夫,柴绍也不想看着李世民被陛下处死。 而且,父子相残这种人伦惨剧,他并不想看到。 无论是二郎,还是如今的陛下,都和他有些关系。 就目前来看,二郎失败的可能性极高。 念此,柴绍忽地开口道:“二郎,你的那些旧部,或许,再过不久,会被陛下全部处死......”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当扬。 这发生了什么? 他满脑子的疑问。 他看向柴绍,沉着一张脸,说:“姐夫,刚刚说的话莫不是在耍朕?” 柴绍摇了摇头,“我突然来长安,这件事引起了陛下的怀疑,他派人查探其中缘由。然后,顺藤摸瓜,二郎的旧部,都落入了陛下的视线。而且,陛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那些旧部......不出意外,都会被处死。” 李世民闻言,心中猛地一沉。 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对他来说的好消息,结果,转眼间,却成了让他绝望的消息。 前后这种落差感,令李世民心中极为难受。 “那个孽障怎么可能知道朕的所有旧部呢?莫非是......”李世民口中喃喃,心中万分不解。 忽然。 他的脑海霎时间清明了不少。 是太医署。 是太医记载的《秦王府旧录》! 那上面的内容有武德年间他的旧部诊断记录。 这一刻,李世民的拳头握得很紧。 嘎嘎作响。 见此,柴绍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在这时。 李渊从偏殿走了出来,迎面看向柴绍。 柴绍见到李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丈人!” 李渊抚须,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问:“贤婿怎么来长安了?” 柴绍将缘由又向李渊陈述了一遍。 李渊听完后,瞥了一眼沉着脸且默而不语的李世民,暗道:这个逆子,到了现在,还不安生?看这个样子,还没有放弃那种野心? “逆子的旧部居然如此对待贤婿,岂有此理?”李渊面露气愤,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李世民。 一旁的李世民嘴角一抽。 他暗道:姐夫还在这里呢!就不能给朕留点面子? 柴绍第一时间没有接话,而是关心的问道:“丈人生活中可有何难处?” 李渊摇了摇头,“甚好,有逆......二郎在这里陪着朕,朕觉得自己的胃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 李世民听后,脸色立即涨红。 柴绍听着李渊的话,面露怪异之色。 他扫了一眼李世民脸上的异样,又看了一眼似乎心情不错的李渊。 他有些哭笑不得。 无论是李渊,还是李世民,他们二人都有共同的经历和遭遇。 想必他们平常也不会寂寞。 有共同的话题,至少不会显得很孤单。 想着这些,柴绍对于李渊的情况也就放下了心来。 至少,陛下没有在生活上苛待李渊和李世民。 “丈人,今后,我可能要在长安定居了。”柴绍向李渊说明自己的情况。 李渊听后,心中一沉。 李世民的目光却是多了一股愤怒,“那个孽障,居然连姐夫都没有放过?实在可恨!他难道不知道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吗?” 柴绍心中轻叹了口气,“丈人,还有二郎,我觉得在长安定居挺好的。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可以再请求陛下来这里,和你们叙叙话。” 李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柴绍,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贤婿如此想得开,倒是比某人强多了。有时候,不在手中的东西惦记多了,容易给自己招来不自在,还有痛苦......” 李世民闻言,心中颇为生气,“父皇口中的某人是指朕吗?父皇是含沙射影地指责朕之前不该发动玄武门之变?还是让朕放弃本该属于我的那个位置,要朕向那个孽障妥协?朕告诉父皇,这是绝不可能的!” 李渊回应的是长久的沉默。 稍顷,李渊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朕也是这么过来的,最终,朕不也向你这个孽障妥协了吗?怎么,朕可以做到,你这个逆子就不能做到?难道你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没有认清形势?非得等高明坚定地要杀死你的时候,你才去后悔吗?倘若,真的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迟了......” 李渊的这番话,直接让李世民一句话也说不出,仿佛所有的话,全都被锁死在了喉咙里。 一旁的柴绍看到这一幕,心情极为复杂。 这一次,他站李渊。 于是,柴绍看向李世民,说:“二郎,我觉得丈人的话不无道理......我也见过陛下两次了,但每一次陛下给我的感觉......很可能像丈人说的那样。如果可以的话,二郎,时至今日,也该认命了。那个位置,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李渊的话,至多也只是让李世民的心被扎几下。 但柴绍的话,无异于拿刀子戳李世民的心,而且,还是被来回在心窝子里抽动搅拌了几遍的那种。 那种痛,实在是无法言明,令人几乎要窒息一般。 李世民忍着心中剧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柴绍:“姐夫......难道要给那个孽障做说客?” 柴绍面露无奈。 一旁的李渊直接毫不客气地对李世民道:“贤婿哪句话说错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个逆子还想要从高明手里夺取那个位置?朕想问问你这个逆子,武德九年,你这个孽障发动玄武门之变,尚且有八百人......” “可是,你现在还有什么人吗?没有,一个都没有!难道你要靠做着美梦坐在高明现在的位置上?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别到时候真被高明杀了,成了史书上的笑料......到那时候,史书上记载朕的美誉,可能都比你这个逆子多......” 李世民双目圆睁,捂着发疼的心口,面色红到了像是要冒出热气一般,手指哆嗦地指着李渊,“父......皇,你......” 下一刻。 李世民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李渊和柴绍见此,皆是面色一变。 柴绍连忙大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第132章 翁婿之谈 他没想到,柴绍和李渊的话,会让李世民直接昏了过去。 他心想:在伤口上撒盐,柴绍和李渊都是很有经验的。 如果继续下去,有没有可能会将李世民气出个帕金森来呢? 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相比要命丹来说,还是差了许多。 这方士炼的长寿丹可是含汞量惊人,长期服用,然后慢性致死,死状极为恐怖。 倘若是李世民想要熬死他,然后提出这个请求,李承乾按照李世民要求让人炼丹,似乎也不会被人诟病,还能赚取一个孝顺的名声。 只是,该如何从这方面引导李世民呢? 一霎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个办法,不经意间,或许能够引导李世民往他所预想的结局那样进行。 李承乾的目光刹那间大亮。 即便是最后失败了,再换一个方法就是。 反正,即便是他想不出来,他手下的人肯定有人想得出来。 ...... 大安宫这边,太医给李世民诊断一番后,嘱咐需要静养,然后开了一个方子,写了一份诊脉档案,就匆匆离去。 柴绍和李渊看到太医离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稍稍松了口气。 “贤婿,今日之事......”李渊面露迟疑。 “丈人,此事绝不会外传。”柴绍心领神会地说道。 李渊微微点头,“朕也没想到这个逆子......会忽然昏了过去......” 柴绍心中表示理解。 李世民听了他们的话后就昏倒了,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会让二郎的名声更加狼藉。 毕竟,二郎才登基一年左右,还未大展身手,然后就成了太上皇。 一年下来,能够有多大作为? 或许,史书上都不会留下太多笔墨。 至多,也就是会成为如今陛下发动玄武门之变的陪衬。 历史,对一个失败者是不会心存仁慈的。 “丈人,二郎如果醒了......有些话,说的时候还是委婉些妥当,给二郎留一个面子。”柴绍想了想,出于好心提醒道。 李渊没有回应。 在他看来,对待逆子就不能留任何面子,否则,他的话就不能让这个逆子早日醒悟。 只是,柴绍一番好意,李渊也没有直接回驳。 “贤婿,哲威和令武近况怎样?”李渊忽地话题一转,关心地问道。 柴绍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柔和,笑着说道:“那两个混小子,身材像我,天天嚷着要来长安......这一次,倒是如了他们的意......还有,他们两个也都有后了......” 李渊闻言,心中感到欣慰不已,笑着道:“贤婿,哲威和令武兄弟和睦,很不错......”说到这里时,李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比起贤婿来,朕在这方面差远了,那个逆子也是远远不及贤婿......” 这样的话,柴绍没敢接,而是转移话题道:“丈人,无垢她——” 李渊听到柴绍相问,脸色霎时间有些阴沉。 “在立政殿……逆子今生能否与她再相见……恐怕很难说。”李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心绪复杂,“她是一位好的儿媳……” 柴绍身体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陛下对待二郎尚且在生活上没有亏待,那么,对待无垢想必也不会不如二郎。 这么一想,柴绍心里的担忧立即消除大半。 “陛下……确实有明君之姿。”柴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李渊面露苦笑,“朕也好,那个逆子也好,包括高明……做个明君,都是有资格的……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妙,朕被逆子赶下台了,而逆子又被高明赶下台了。他们啊……一代比一代强,一个比一个狠……” 柴绍心中虽然很认同,但没有直接表态。 他思索片刻,方道:“丈人,如今大唐疆土比之从前倒是增加了不少,可以看出,陛下是一位雄主……我如今才不惑之年,若是就此闲赋在家,恐非我意。故……今后,我会向陛下示好,甚至会站在陛下这边......” “想什么就去做吧......也不必担心朕和二郎多想,贤婿今后如果想要获得高明的信任,就多做一些实事,切不可做一些糊涂事。还有,贤婿若是选择高明,今后无论如何都要坚定这一选择,切不可反复,否则,只会带来无穷祸患。”李渊语重心长地对柴绍说道。 柴绍重重地点头,“丈人之言,我都记下了。” “这逆子你也见到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李渊的目光瞥了一眼大安宫外面的天色说。 柴绍恭敬地向李渊行礼道:“丈人今后好生保重,下次,我还会再来看望丈人。” 李渊轻轻点头,“哲威和令武,下次来见的话,将他们带来吧。朕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们了......朕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有些人是见一面就少一面。” 柴绍看着李渊的满头白发,没有丝毫迟疑,道:“好,下次来见丈人的时候,我会将那两个混小子带来的......” 李渊转身,背对柴绍,挥了挥手。 柴绍见此,再次恭敬行礼,而后,这才退出大安宫。 从大安宫走出后,一直守候在殿外的无禄,引着柴绍向宫外走去。 途中。 无禄瞥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柴绍,忽地开口道:“柴将军......” 柴绍回神,看向无禄,微微皱眉,说:“内侍监莫非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无禄大有深意地打量了柴绍一眼,收回视线后,不急不缓地说:“柴将军,您是个聪明人,见了太上皇和无上皇,有些想法是绝不能有的。” 柴绍神色平静,不咸不淡地回道:“多谢内侍监提醒。” 如今大唐局势如何,他知道该如何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而且,如今他兵权已被收走,不久后全家会待在长安。 想要挽回陛下对他的信任,今后,还得为大唐多做一些实事才行。 对于李渊的话,他没有忽视,反而,非常重视。 无禄闻言,不再多言。 接下来,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在将柴绍送出宫后,无禄就急忙赶回甘露殿去向李承乾复命了。 第133章 灭佛决心 九月二十六日,辰时正。 李承乾结束朝会后,第一时间回到了甘露殿。 在这两个月内,魏徵将大唐各地商贩哄抬盐价一事彻底查清。 而李绩在魏徵前脚派人捉拿后,后脚就根据百骑提供的五姓七望余孽名单,跑到各地的大牢里将名单上的人全部秘密处死。 如今,魏徵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李承乾对于李绩的做事结果感到很满意。 只是,接下来,待魏徵回到长安后,恐怕他要被魏徵堵门。 毕竟,李绩做的事情,在魏徵返回长安后,根本瞒不了一点。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都做了,无非就是被魏徵骂个狗血淋头,对李承乾来说根本无关大雅。 想到这里,李承乾没有放在心上。 同时,李承乾在这两个月内,除了江南道和剑南道外,百骑彻底查清了大唐境内所有寺院的情况。 结合查出的事实结果分析来看,大唐境内所有寺院加起来共计占地三十万亩左右,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多么触目惊心! 而且,除了少数寺院外,大部分寺院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其一,为逃避赋税,私自剃度百姓,使得有些地方田地没有人耕种而荒芜; 其二,侵占民田,通过所谓的‘福报’之论欺骗百姓,赚取他们手中的田地; 其三,‘无尽藏’、‘无觉藏’等这样的高息金融借贷,摧毁了不少百姓家庭; 其四,大部分寺院所谓的得道高僧暗中养着大量女人、购买富丽堂皇的府邸、名贵的马车、价格高昂的袈裟,将寺院里的香火钱全部中饱私囊,这些高僧张口闭口佛祖,打着劝世人向善的旗帜,暗地里做的都是巧立名目的各种腌臜事。 这些寺院,在李承乾眼里,越来越碍眼。 这些寺院大多数阻碍了大唐强盛之路。 它们就是大唐的蛀虫。 李承乾眼中的杀机越来越浓。 两个多月,已经够他下定决心做某事了。 灭佛之事,势在必行。 但江南道、剑南道战事胶着。虽说岳飞和徐达每隔半个月都有捷报传来,但拿下的也不过是某州某郡。 岳飞率领的大军,还有徐达统领的军队,都逐步在推进,虽说胜势已经彰显,但江南道、剑南道抵抗越来越激烈了,在李承乾看来,这不过是那些叛乱者最后的挣扎罢了。 此外,吐蕃那边,李靖也传来了捷报。 他带着三万骑兵已经将大唐旗帜插在了吐蕃腹部了,至多再过两月,李靖就可以收复吐蕃了。 除了这些好的消息外,黄河决堤后修堤之事已经完成,那些受灾百姓也都已经安置妥当。 可以说,大唐境内,除了江南道、剑南道,其他地方也算是平静。 而且,大唐北方作物成熟后已经收割,大唐国库丰盈了不少。大唐南方水稻一年两熟,早稻成熟已经收了一次粮食,再过一个月,就是晚稻成熟再收一次粮食。 一言以蔽之,大唐各地粮仓,目前,都已经有了盈余。 李承乾为了多囤积一些粮食,将之前从五姓七望手中得到的珠宝全都分批暗中出手,从权贵世家手中换成了一石又一石的粮食,他的内库粮食再次回到了之前的水平,足足六十万石。 只是,李承乾担心有人人欺上瞒下,使得实际的收粮情况与呈递上来的情况不符,便派出大量百骑前往民间调查具体的情况。 他没想到的是: 有些地方官员,为了政绩故意夸大了实际情况。 还有些地方,对百姓巧立各种名目的税赋,从百姓手中获得了大量的粮食,使得朝廷威望在这些地方大减。 对此,李承乾丝毫没有心慈手软,将这些人该贬官的贬官,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并将一些粮食足额退还给百姓,此举,也让天下百姓高呼陛下圣明。 这两个月,李承乾杀了太多人,也让大唐官吏认识到了当今陛下不可触摸的一条红线,补上的官吏,根本不敢疏忽大意,老老实实地将当地收粮情况全都据实上报。 一些不正之风得到肃清,大唐的吏治也逐渐有向清明发展的趋势。 回顾着这两个月,李承乾只觉心神有些疲惫。 就在这时,无禄来了。 李承乾瞥了一眼无禄,问:“何事?” “回禀陛下,山南西道行军总管张士贵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一封密报。”无禄恭敬地将手中的密报递给李承乾。 李承乾眉头下意识地一皱,口中喃喃:“莫非是那些太上皇的旧部被处理完了?” 无禄没敢接话,只是低着头,躬身而立,候在一旁。 李承乾展开密报,快速浏览。 密报上说山南西道所有太上皇旧部全都被拿下,请示李承乾是直接将他们带回长安,还是直接就地斩杀再将他们的头颅带回长安。 李承乾沉吟片刻,立即写了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将他们带回长安!” 他要借着这次机会,将这些人当着李世民的面全部斩杀掉,从而让李世民不再对复位不再抱有任何想法,同时,也是为了震慑群臣,敢于叛乱者,如同这些人一样。 写完密信后,李承乾让无禄交给百骑的人加急送往山南西道。 在无禄离去后,李承乾看着空荡荡的甘露殿大殿,也没有继续处理奏疏。 他起身走到甘露殿大殿门口,抬头望天。 白云堆成了一朵朵浪花,向着远处拍打而去。 ...... 崇文馆。 长孙无忌这几个月内,每天查阅大量的资料,不分昼夜地编修《晋书》。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他终于将《晋书》完成了一半。 只是,在这期间,由于他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身体情况已经大不如前。 但长孙无忌并未在意。 或者说,他只是清醒地装糊涂。 他之前早就明白了李承乾对于他并未打算放过,并知道了李承乾对待他的方法,是想要将他累死在编书上。 在两个月之前,每天完成的都是《群书治要》的编撰工作,还有《宣武政要》的一部分内容,以及《宣武律》的一些内容。 他每天只能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睡眠一直不足。 几次累至昏倒,太医来了,也只是简单地开了一个方子,留了一个诊断存档。 在此期间,李承乾从未派人过来对他嘘寒问暖。 而他就是从这几件事里看出来李承乾的险恶用心。 但他为了长孙冲以及以后的长孙家,他全都忍了下来,并且,麻痹自己接受这样的命运。 谁叫当初他站错了队呢? 一切苦果,只能自己承受。 第134章 聚众人论军,定江州策略 长安。 甘露殿。 李承乾今日下了一道旨意,将岳飞之前拿下的扬州划分到淮南道。 他之所以会下这样的旨意,也是听从了杜如晦的意见。 而且,他觉得这样划分好,大唐疆域图中的十道更加合理了些。 等岳飞拿下江南道后,他还会将地域广阔的江南道多划分几道。 还有突厥,以及李靖后面拿下的吐蕃,这些都要重新划分几道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江南道和剑南道如今的战事如何了? 一个月内能够结束吗? 念此,李承乾的目光先是投向江南道的方向,接着,又望向剑南道的方向。 ...... 与此同时。 江南道。 江州城外一处大营内。 岳飞、王安石、薛万彻、程咬金、杨凌、牛贲等人都汇聚在中军大帐里面。 在扬还有薛仁贵、程名振两人,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岳飞旁边。 此时,他们正在商议着如何拿下江州的军事战略计划。 岳飞肃穆着脸,扫了在扬众人一眼,开口道:“诸位,就如何拿下江州,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 话音刚落。 王安石就接话道:“岳将军,就水军兵力来论,敌我双方悬殊。如今,我军在几个月前建立的水军,也就五千人,而敌方有两万人。就战力来说,我军相比敌人的战力,也差了很多。以我之见,江州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岳飞点了点头,“王相之言,句句属实。正面强攻的话,必败无疑。此战,只能智取。只是,该如何智取,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此话一出,在扬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他们都知道,江州扼守长江中游,北接淮南道,南控鄱阳湖,是江南道水军核心基地之一。而且守军有两万水军,兵力占优,如何智取,可着实让他们有些为难。 忽然。 杨凌开口道:“将军,末将以为江州水军虽有两万之多,但他们都是分兵驻防,沿江哨所、鄱阳湖口都要分出兵力,若是集中攻打某个哨所或者鄱阳湖口,逐个突破,也是可行的。” 岳飞微微点头,“杨校尉所言不错,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吗?” 牛贲接话道:“将军,末将以为江南道自大唐建立以来,少有较大的战事,江州水军或有轻敌之意。敌方警惕性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 随着杨凌、岳飞相继开口,薛万彻也适时地开口道:“水军以轻舟快船为主,其中,主要是蒙冲、走舸,在水面上非常灵活,我觉得可以趁着夜间迷雾在江面设伏。” 薛万彻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思索。 在这个时候,程咬金也开口道:“如果设伏,俺老程觉得在江流湍急之处设伏,或许会有不错的效果。” 岳飞皱眉思索了一阵儿,胸有成竹地说道:“听了在扬诸位关于当下战扬形势的想法,我综合了各位的想法,形成了一个较为完善的策略。” “其一,派探子混入江州,伪装商旅或逃兵,散布谣言‘淮南道叛乱,朝廷援军被牵制’、‘5000水军仅为先锋,后续大军将至’,这样做的目的是扰乱守军判断,诱使其分兵或松懈。同时,令一队降兵,让他们假意叛逃,向江州守将传递假情报‘5000水军内部分裂,部分将领愿为内应’,诱使守军出城接应,设伏歼灭。” “其二,佯攻鄱阳湖口,派500轻舟突袭鄱阳湖粮仓,迫使江州守军分兵救援,主力埋伏于湖口至江州之间的狭窄江段,如石钟山附近。趁夜间东南风起,因为长江中游夏秋之际多东南风,用火船,船上满载柴薪、油脂, 顺流冲击江州水寨。大唐目前的战船多为木制,火攻可造成大乱。” “其三,命令最精锐的水军突袭指挥舰,并挑选死士乘走舸,混入混乱敌阵,直取守将旗舰。若斩杀或俘获主将,可迫使敌军溃散。在火攻同时,令士兵呐喊‘朝廷大军已克润州,降者免死!’利用江南水军非嫡系部队,也就是大部分由隋旧部改编的动摇心态。” 岳飞说完后,在扬众人纷纷目光骤然大亮。 “将军英明!”杨凌激动地开口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喊道:“将军英明!” 岳飞摆了摆手,“这只是初步的作战策略,我觉得在细微之处还需要再商议一下。” 岳飞的话,让大帐内为之一静。 王安石率先开口道:“岳将军,可以多派人查探一下江水上小孤山、石钟山等险要之地,这些地方都可以设伏兵。而且,鄱阳湖口水道狭窄,很适合火船突袭。” 岳飞重重地点头,“王相不愧是知兵之人。” 王安石接话道:“岳将军言重了,我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岳飞笑道:“王相不必谦虚。” 他说完后,又扫了一眼在扬众人,“不知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就在这时。 薛仁贵站了出来,说:“将军,小的觉得行动最好安排在夜间。如果是白日,容易被敌军知晓,而如果是夜间,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岳飞闻言,满意地看了薛仁贵一眼,道:“善!本将正有此意!而且,必须速战速决,避免僵持。待我们的军队控制江州后,立即收编降兵,防止反扑。” 岳飞的这句话,基本上定下了整个大战的完整作战策略。 众人在钦佩岳飞军事才能的同时,也对此次大战充满了憧憬。 他们都渴望着战功。 战功,没有人不想要。 他们相信,按照岳飞的这个策略,他们此战必胜! “接下来,本将军会按照整个作战策略开始布置——” “牛贲,本将军会给你两百人,混入江州,一支伪装商旅,一支伪装逃兵......” “杨凌......500轻舟,就交给你了,佯攻鄱阳口......卢国公,火攻之计交由你来做......” “薛将军......我会将最精锐的水军突袭指挥舰这项重任交给你,同时,我会在军中挑选一些死士......” “后勤调度方面,就交给王相了......” 众人纷纷应道:“诺。” 第135章 魏卿不负朕,朕必不负魏卿,还有魏家 午时。 甘露殿。 李承乾刚批复完伏案上的奏疏没多久,无禄就来报:魏侍中来了。 李承乾没想到这魏徵居然这么快就赶回了长安。 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三日前,他还在回长安路上。 这才过了三日,就从外面赶回来了? 这三天该不会没有睡觉吧? 想到这里的李承乾,面色微变。 恐怕这魏徵三日来心中累积的怒气和怨气,只怕是诡都要自愧不如啊。 李绩听从他的吩咐,走特事特办,将那些哄抬盐价幕后的五姓七望余孽除去的事情,没想到,比预想中要快一些被魏徵所知道。 事已至此,他也知道接下来就是到他挨骂的时间了。 无禄躬身低着头,目视地面,久久未得到李承乾的回复,他心中就有些发颤。 刚刚在殿外,他可是看到魏侍中那双赤红的双眼,活像是从地下阎王那里走了一遭似的,看上去非常恐怖。 也不知道这魏侍中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这样,看上去仿佛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或许,这件事与陛下有关。无禄心想。 李承乾迟疑了片刻后,方道:“去将魏卿请进来。” 无禄躬身行礼道:“诺。” 看着无禄趋步至大殿外,李承乾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一会儿。 魏徵迈着沉重的步伐,阴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李承乾看到魏徵那张脸,就仿佛自己欠了他百万钱似的。 还不待魏徵开口,李承乾先一步开口道:“魏卿这段时日辛苦了,朕看这满朝大臣像魏卿这般为大唐不辞劳苦的,倒是少见得很......” 魏徵冷着脸,先是向李承乾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陛下......” 李承乾沉默以对。 “陛下刚刚所说,为大唐不辞劳苦的,臣怎么记得还有个李绩呢?他和臣一样都是不辞劳苦,陛下怎么将他给忘了?”魏徵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平淡。 李承乾就知道,魏徵绝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魏卿,李绩也是听从朕的吩咐行事,此事......都是朕下的令。”李承乾如实说道。 魏徵脸色一滞,旋即神色一肃,道:“陛下如此而为,置大唐律法于何处?” 李承乾闻言,硬着头皮说道:“朕观《武德律》的律条有些不完善,尤其是一些刑罚太过残忍,朕几个月前已经让人重新编写《宣武律》,而且,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完成了。等朕登基后,朕会全力推行《宣武律》。魏卿,朕觉得这一次没有错,毕竟,五姓七望对大唐的威胁,实在让朕寝食难安。” 魏徵神色微缓,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大唐律法,绝不能被如此藐视。臣希望今后陛下能够认真对待大唐律法,不要轻易践踏它,一旦陛下如此而为,若为朝中群臣知晓,或权贵子弟学去,到时候,大唐律法就名存实亡了。” “大唐律法若亡,则大唐秩序混乱,这是亡国之兆啊!臣维护大唐律法,并非是为了个人名声,而是为了大唐今后千秋统治着想,臣恳请陛下莫再如此任性而为,此种做法,荼毒大唐,贻害无穷。” 说罢,魏徵双腿跪在地上,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李承乾径直从龙椅上站起,走到魏徵面前,然后将他扶起,面露忏愧地开口道:“魏卿之言,令朕羞愧。还望魏卿明白,此次所为,皆为大唐江山延续千秋万世所忧,不得已而为之。望魏卿明白此事,并非为了朕个人。或许,朕的做法存在不当之处,但初心是好的,还望魏卿知晓。” 魏徵看着李承乾的模样,心中却是欣慰不少。 虽说这名他眼中的学生,或许脸上的忏愧是装模作样,但至少,他的学生已经越来越有帝王的行事作风了。 陛下,有汉高祖之风啊!魏徵心想。 此次,他第一时间回到长安就来到了宫中,也算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毕竟,在其他眼里,他魏徵眼中容不得沙子。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陛下,事已至此,臣以为陛下或可下一道诏书,诏书内容可以写陛下被仙人托梦,仙人告诉陛下‘五姓七望余孽是天下百姓的灾厄’,陛下如此而为——一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二是完成仙人的吩咐,五姓七望余孽必须除掉。但陛下也已经意识到此事,或对大唐律法有损,将罢朝三日,在宫中自省三天以作自罚。” “如此而为,一来,陛下可以给朝中群臣和百姓一个交代,二来,陛下也维护了大唐律法的威严,三来,陛下此番作为,仁德之名,将广为流传。” 李承乾诧异地看向魏徵。 他没想到,魏徵竟然一直在为他考虑。 想到此处,李承乾才想起自己之前还是魏徵的学生。 念此,李承乾看向魏徵道:“魏卿如此为朕考虑,朕实在是......” “陛下,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陛下无须如此,这是臣应尽的本分罢了。”魏徵打断李承乾的话认真地说道。 李承乾对于魏徵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心存敬意。 “魏卿辅佐朕,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实为群臣之范。等大唐出现盛世之象,朕定将魏卿列入大唐功臣之一,然后命人作传,永传后世。”李承乾对魏徵承诺道。 魏徵摇了摇头,然后脸色一正,“陛下,此事,无需再谈。臣所做只出于一片公心,并非为博得美名而为。若是真有一日陛下要列传,臣希望陛下可以在等臣死后给予一点美名就行。” 李承乾面露微笑,“魏卿之言,朕已记下。不过,朕要对魏卿说的是,魏卿不负朕,朕必不负魏卿,还有魏家。朕一直都记得,在朕为东宫太子之时,满朝臣子,也只有魏卿敢为朕说话。” 魏徵没想到,李承乾对于之前的事情都还记得。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他在意的是‘陛下不负魏家’这句。 如此的话,在他走后,魏家或可与大唐国祚长存。 想明白这点的他,觉得今后为大唐多做一些实事。 唯有积累的功绩越多,将来陛下的这句承诺才会真正履行。 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少年帝王,非常务实。 他经常听到面前的陛下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在他看来,颇有道理。 而他,将此言牢牢记在心中。 这些想法,在魏徵脑海中一闪而过。 “臣谢陛下圣恩!”魏徵再次恭敬地叩首行礼。 第136章 莫非一饮一啄,自有命数? 陪伴李承乾的是伏案上一卷《群书治要》,他看着这书,很快就沉浸其中。 一旁恭候在旁的无禄,在心里默默估算着等会儿上午膳的时间。 一到时间后,无禄目中余光看到李承乾还在看书,便控制着步伐,每一步走的很轻,往殿外走去。 李承乾对此,毫无察觉。 等他阅读完一篇后,才感觉到腹中饥饿。 正当他要传膳时,才发现伏案上早就有一个食盒在那放着。 见此,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在旁躬身而立的无禄,心中很是满意。 打开食盒,看着有荤有素,李承乾面带微笑:“善!” 无禄闻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无禄……”李承乾正准备打开食盒,无禄更快一步,将食盒轻轻地打开,拿出食盒里面的吃食。 做完这一切后,无禄又退至一旁,这整个过程看上去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仿佛已经排练了很多次似的。 李承乾吃了一口尚食局准备的羊肉串,味蕾一下子受到了冲击,美味羊肉串如今在大唐也具象化了。 今后,他就可以一直吃到。 此外,炒菜的技艺,在这之前,他也早就写成了文字,派人给尚食局送去,尚食局的人也不负他所望,将那后世一些有名的菜都还原了出来。 至于他为何这么做,李承乾想说的是大唐吃食口味一般偏重,他有点不太喜欢。 为了口腹之欲,他也只能亲自下扬了。 不过,据无禄说,他写的东西早就被尚食局上下当成了研制新菜谱的方向,为他们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就厨艺而言,也算是通向了不一样的世界。 他有时候想,以后史书上会不会说他不务正业,会说他是个厨师皇帝? 想想就觉得有趣。 吃完午膳后,李承乾在殿内四处走走,持续两刻后,便在甘露殿的偏殿午休。 ...... 申时正。 长安胡家。 胡方最近,心里一直很不踏实。 他最小的儿子胡柱,就在昨日被人送回来时,全身淌血,昏迷不醒。 当时,他可是吓得魂都没了。 送他儿子回来的人告诉他,他家二郎好样的,称赞二郎不愧是大唐男儿。 这让胡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打二郎从坊狱放出后,他家二郎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过,他家二郎也没再和之前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了,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让他心里宽慰的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 果然,昨日二郎一身是伤的被送了回来,他那不妙的预感应验了。 作为父亲,看到儿子几乎丢了一条命,他心中就有些难受。 只是,他逼着他儿子胡柱接他的书史令,这逆子死活不肯。 要知道,他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书史令一职了。 因为他终于从一个编外的书史令,正式转正成为朝廷吏员——主事,而且,任命文书已经下达。 这一切,还得从上次大郎向上面报告关于如何分辨出商贩哄抬盐价属于五姓七望余孽一方如何分别,他已经嘱咐过大郎,不要将他名字透露出去。 谁曾想,大郎在上级的几次询问下,全都如实陈述。 然后,他也就跟着沾了一些功劳。 按照原来他的想法,因为他之前做的事情还不错,他会从京兆府管理档案的一名编外书史令,会成为真正的书史令流外官,而这是有朝廷编制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一下子直接从一名编外书史令,直接升到了主事。 而且,工作地点也变了。 他被调到了户部司任主事,负责文书起草与档案整理。 户部司的主事,可是从九品上,这是他之前想也不敢想的美事。 至于大郎,因为多次立功,加上得到寇相和王相的共同赏识,他则是直接从西市市令,累积功劳升到了京兆府户曹参军,这个官职可是七品下,具体负责户籍、田宅、赋税等事务,定期核查人口变动。 这一年内,他家里出了两个官,这是祖坟冒青烟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这确实是发生了。 这让胡方心里对于当今陛下心存感激。 因为是陛下改变了他一家子的命运,让他家从编外小吏,本质上还是民,直接跃迁到了官吏阶层,这是本质上发生了变化。 在他看来,寇相和王相都是陛下信任的人,那么,任用王相和寇相的陛下,自然也得感激。 可是,他和大郎是越来越好了,但二郎看着却是越来越差劲了。 莫非一饮一啄,自有命数? 想到这里的胡方,还不待发出一些感慨,他的妻子走了过来。 “郎君,你可知道二郎为何会弄得一身是伤吗?”胡氏的目光涌现出一阵担忧,心中也有些不安。 胡方目露忧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二郎现在情况如何?” 胡氏道:“伤势已经稳定了,只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胡方沉默了,心中很是为二郎的情况担忧,心想:这二郎的情况,怕是有些不妙啊......二郎究竟做了什么才弄成这个样子? “大郎呢?”胡氏问。 胡方说:“他去打探情况了,二郎一身是伤,如今更是一脚踏在了鬼门关,大郎心里也不好受......” 胡氏闻言,也跟着沉默了。 “陛下不久前下了一道旨意,上面说陛下得到了仙人托梦,而仙人说这五姓七望余孽是天下百姓灾厄,陛下按照仙人旨意,将之前哄抬盐价的商贩且幕后是五姓七望余孽的人全部处死了,至于其他商贩,依据情节轻重,作出了一些罚款后,再口头警告了一番,各自放了回去。陛下,可真是仁德啊!”胡方忽地转移话题,打破扬中寂静的气氛。 胡氏白了一眼胡方,“郎君放心,二郎的情况虽然让我很担忧,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两人作为夫妻,都知道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有些拐弯抹角,两人都心里门清。 或许,这就叫做夫妻共同默契。 胡方听到胡氏的话,心中紧绷的弦,也稍稍松了些许。 他忽地想起,妻子是益州人。 而且,曾经年轻的他,论武力,也远不是妻子的对手。 他妻子祖上好像出过将军,而且,自小就练过家传的枪棒。 二郎在很小的时候,还跟着妻子学过一段时间。 只是,那时候的二郎,没有坚持下去,而他的妻子也就没有强求,至于她会枪棒这件事,没人提起,久而久之,也就被人淡忘了。 当初,他记得遇到妻子的第一面,是被她当成了小偷,那时候,他离得她妻子最近,而恰好她的钱袋被偷。 那一顿毒打,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月。 现在想想,依然心有余悸。 后来,官府抓到了真正的小偷,还了他的清白,她的妻子过意不去,经常会提着一些东西上门。 这一来二去,也就走到了一块儿。 缘分这个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就在这时。 胡氏眼尖,发现了胡贤的身影,说:“郎君,那是大郎,大郎回来了,那么,二郎的一身伤,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了吧?” 第137章 胡贤之言;江州风云 胡方也在旁说道:“大郎,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胡贤看着面前的父亲和母亲,没有丝毫迟疑,回道:“阿耶,阿娘,我打听过了......” “什么嘛?大郎,你倒是说啊......”胡氏催促道。 胡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平静地看向胡贤。 “我去的是寇相家里......请求他帮忙查查,寇相应允了后,很快,他就查到了原因。原来,阿弟他现在也是朝廷中人,在为朝廷办事......” 说到这里时,胡贤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而胡方则是目瞪口呆。 胡氏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说——二郎是朝廷中人?”胡方迟疑了片刻问道。 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二郎什么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是朝廷中人呢? 肯定是哪个地方弄错了。 胡氏也反应了过来,插嘴道:“大郎,这是不是弄错了......二郎是不是被人糊弄了?” 胡贤摇了摇头,面露无奈,说:“此事,是寇相亲自告诉我的,怎么可能有假?阿弟,如今是百骑中的一员,也就是陛下的耳目。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在秘密调查一户人家,便潜伏了进去。只是,没想到的是,会被叛徒告密。阿弟能活着回来也是命大!” “原来是这样......”胡方恍然道,“如果是寇相亲口说的,那么,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只是,二郎不声不响地背着我们吃上了朝廷这碗饭,这孩子也不告诉我们,实在是让人不省心啊!” 胡氏也开口道:“二郎......出息了!听他做的事情,没个好身手是不行的......等他的伤好了后,无论如何,我也得将我家祖传的那套枪棒本事传给他。学好了,也能保护好自己。哼,若是二郎不学,我会让他知道阿娘的厉害......” 胡贤听着父亲的话,还没等他说出赞同类的话,就听到了阿娘说的这些,这让胡贤想起了久远的记忆。记忆中,他的阿娘也是很能打的,小些的时候,跟着阿娘回她益州老家的时候,阿娘在当地那名声都是鼎鼎有名。 恰好在这时,胡氏拳头捏的嘎巴响,这一幕,落入到父子两人眼中,嘴角都是一抽。 胡方心想:这虎娘们......教二郎就好,可千万别折腾我。 胡贤则是为阿弟今后的生活担忧。 今后,这家里,恐怕也不太安宁了。 想想这些,胡贤心中苦笑不已。 “听寇相说,阿弟这一次立下了功劳,很可能会得到上面的奖赏,阿弟今后前途无量......”胡贤补充道。 “人没事就好,其他的,我也不强求......”胡氏接话道。 胡方心中仍然感到诧异,记忆中的那个二郎,也开始懂事了吗? 他胡家的祖坟是不是点着了?待下次祭祖的时候,抽时间得回去看看。 ...... 江州的夜,今日静谧得很。 江州城守军将士,神色都很紧张。 他们早已得到消息,大唐军队就在城外某处大营,他们就像是那些大唐军士眼中美味的佳肴,充当的或许也是他们功劳簿中的一个人头。 江州自上而下,都有一种厌战情绪。 这种情绪,还得从最开始的江州刺史说起。 这江州刺史,原本是隋朝大业年间的一名商人,做的都是正经的拉皮条生意。 后来,看到四处征战,这生意眼看着做不下去了,咬咬牙,豁出去从军去了。 没想到的是,此人运气极好,几次捡了大漏,加上站队大唐和会识字,这江州刺史一职也就砸在了他身上。 他的名字叫做魏林,平平无奇。 他原本以为可以在刺史这位置上干到死为止,为大唐燃尽最后一滴血。 没想到的是,随着今上重演玄武门之变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江南道最高驻军将领冯蛊,带头反叛了大唐。 而江州老实本分的官吏,却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江州,是江南道重要的水军核心基地之一,也是水军重兵把守的地方。 换句话说,在朝廷眼里,他们就是叛军。 这要是朝廷攻克了江州,他们这些人会不会被追究? 尤其是他这个江州刺史,会不会被当作首恶除掉? 兵权又不在他这个刺史手里,加上以他为首的江州高层官员的所有人,他们的家中被冯蛊的心腹之一冯离,也即江州最高将领,被他派兵‘保护’,实则为监视。 想想这些,魏林就感觉到了绝望。 难道只能跟着叛军作乱? 可是他家悉心培养的三个孩子怎么办? 原本,他是想全力培养,想让这三个孩子参加科举当官的。 可是,现在这种念头,他都不敢再有,唯一的念头是让他们活下去。 如果能以自己的性命,换得那三个孩子的性命,他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这笔买卖,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做成了。 此时,江州南门城墙上,几支队伍正在巡防。 巡防队伍中的士兵洛大锤,却是紧皱眉头。 他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江州城外的大唐军营方向,他并不想和朝廷作对,更不想打这个仗。 在他看来,这扬仗打赢打输,对他们江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打赢了,只会让朝廷派出更多的军队,到时候,或许,这座城中的百姓至少五成以上都得遭殃。 打输了,冯离会逼迫更多的老百姓守城,到时候,战争一起,也会死很多人。 他真的希望这扬仗打不起来,甚至在内心深处还幻想着能不能做掉冯离,然后开城门投降,换一扬泼天富贵。 只是,终究是想想,冯离出行都会许多人簇拥着,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面对冯离的亲兵,虽说他有一把子力气,其他的都不如。 可能,他连冯离的亲兵都打不过。洛大锤心想。 就在这时。 他的一个同僚说的话,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淮南道叛乱,朝廷援军被牵制。” 还不待洛大锤多想,另一个同僚说的话,却是让他心中一寒。 “朝廷五千水军仅为先锋,后续大军将至。” 两种说辞,孰真孰假? 洛大锤心中更偏向于后面那种说辞。 他的心,不经意间,也跟着冷了下去。 洛大锤疑惑地想道:面对朝廷大军,江州真的能守住吗? 第138章 高俅求见,利州之捷 卯时正。 今日不上朝。 李承乾也乐得一个自在。 只是,虽说不上朝,但每日需要处理的奏疏却没见少一本,反而还增加了许多本。 他微微皱眉。 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这句话,就像是魔音一般缭绕在他耳边。 很快,李承乾在处理了几本奏疏后,索性将朱笔一搁,起身走出甘露殿。 无禄在李承乾身后紧跟着,目中余光一直时刻注意着李承乾,耳朵更是一直竖起。 站在甘露殿大门外,李承乾背负双手,眼睛看着头顶的这片天空。 天高云淡,朝阳无踪。 风,乍然间吹起,吹得李承乾的玄色龙袍变了形,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头溅起的一阵涟漪。 李承乾收回视线后,扫了一眼大门两侧,却没有看到程处默等人的身影。 “程处默他们呢?” 无禄听到李承乾的话,立即恭敬地回道:“陛下,按照宫中的惯例,需要给他们放假一天。今日,恰好是他们的假期。” 李承乾微微点头,“一个月下来,只有一天假吗?” 无禄接话道:“陛下,千牛备身的身份,与十日休沐一天的宫中禁军守卫还是有些差别的。而且,他们要贴身护卫陛下......” 李承乾想了想,道:“接下来的这几天都不上朝,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陛下仁慈!”无禄闻言,立即面带微笑地拍了一记马屁。 李承乾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近日来,宫中情况如何?”李承乾忽地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宫中就像之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无禄低着头回答。 李承乾却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发生吗?” 无禄声音低若蚊蝇:“是的,陛下。” “长安对于朕下的那道旨意,是如何看的?”李承乾转移话题问。 “回陛下,长安百姓都称赞您仁慈!”无禄说。 话音落。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 仁慈吗? 或许吧...... 李承乾旋即转身,刚回到大殿的龙椅坐下。 恰在此时,从大殿外趋步走进一个小宦官,“回禀陛下,工部高侍郎想要见陛下,正在殿外候着......” “高俅?他回长安了?”李承乾神色一肃,说:“让他直接进来。” “诺。”小宦官躬身退出了大殿。 稍顷。 高俅进来了。 “臣参见陛下!”高俅跪地叩首行礼道。 李承乾用手作虚扶状,“平身。” 待高俅起身后,李承乾说:“高俅,你何时回来长安的?” 高俅答:“回陛下,臣是在寅时回的长安。” “黄河修堤一事,办得不错,没有给朕丢脸。”李承乾淡淡地说。 “臣愚钝如犬马,得遇陛下如拨云见日。”高俅恭敬地低头道。 一旁的无禄,却是目光一亮。 他暗暗记下了高俅的这句话,并用余光瞥向高俅,暗道:这高侍郎每次拍马屁的词,句句不一样,关键是还能获得陛下的欢心,真是个人才,我做的还有很多不足。今后,可要多和高侍郎学学。 李承乾对于高俅拍的马屁,表现得很是平静,“用心办事即可,有功,朕自然会赏赐,但有过的话,也会作出惩罚。” 高俅心神一凛,“臣明白。” 此外,李承乾也不想自己迷失在高俅的马屁之中。 他记得有句话就说得比较好:谄谀日进,忠言日疏,此亡国之兆也。 平时,多压一压高俅,不仅仅是针对高俅,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他相信,高俅也能明白他的意图。 “既然回来了,还是继续在你的工部侍郎位置待着。”李承乾瞥了一眼高俅,又继续道:“想要再往前一步,就得多做实事,实干兴邦,空谈误国,这是朕平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做了多少实事,不仅百官在看,朕也在看。明白了朕的意思了吗?” “多谢陛下教诲。陛下之明,照臣肝膈,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高俅一脸钦佩的模样恭敬地说着,头一直埋得很低。 李承乾扫了一眼高俅,暗道:高俅这人,真会见针插缝地拍马屁。不愧是鼎鼎有名的高俅! “还有其他事吗?”李承乾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伏案上还未处理的奏疏上面。 高俅摇了摇头,“没了......” 李承乾:“......” 平时的眼力见哪里去了? “没什么事情的话,就退下吧......” 听到李承乾发话了,高俅才恍然大悟道:“陛下乃紫微星下凡,真龙转世!臣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在陛下身边待会儿,沾沾贵气......既然陛下发话了,那臣告辞!” 目送着高俅快速离去。 李承乾却是微微皱眉,“这是在劝进吗?大唐十道一日不复,朕一日不登基昭告天下。” 一旁的无禄闻言,眸光一闪。 ...... 剑南道。 徐达在攻城战之前,使用过各种各样的计谋,但被利州刺史一一化解。 劝降等手段,也全都使出了,也没有让叛军投降,反而坚定了叛军抵抗的信念。 看到叛贼们如此油盐不进,徐达心想:那就战吧! 既已下定了决心,那就开战! 这一扬大战,没有任何花里胡哨,都是真刀真枪地对战。 他知道,攻城战不好打,但再不好打,也必须打。 于是,一扬惨烈的大战,直接在利州上演。 大唐军队和叛军双方经过一番激烈的大战,直把利州城下染成了一条血河。 血水足足有一尺多深。 这扬大战持续了数个时辰。 战斗后的结果是:血水滔天,尸横遍野。 随处可见的都是尸体,而有些地方尸体堆积起来有两丈之高,看上去极为骇人。 最终的结果,是唐军大胜。 但这扬大胜,却让徐达心中高兴不起来。 因为死了太多的人。 这一战,江州百姓家家缟素,哭声响彻十里,悲恸震天。 利州的空气,四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尤其是刺史府,那股血腥气冲天,让人闻之欲呕。 因为利州上下官吏,几乎全灭。 利州,是剑门关以北要冲,他率领的军队攻占利州,如今直逼剑门。 在拿下利州之前,大军拿下了梓州。 他原本是想率军从长安入蜀主道金牛道行军,只是,叛军控制绵州,他的大军被阻挡而无法南下。 于是,他改变行军路线,调整作战策略,从长安到凤翔,经汉中,夺利州,取剑门关,下绵州,克益州。 当然,为了后面顺利完成这完整的作战策略,在这之前,他拿下了梓州,松州。 梓州,是涪江流域重镇,控制蜀中水陆交通,拿下此地,可以切断益州从各地调度物资。 而拿下松州,是因为此地临近吐蕃,若叛军勾结外族,松州可能成为突破口。 而且,松州附近,还有李定国和尉迟敬德的军队。 他已经请示过陛下,将这两人以及他们手上的两万多军队调来,协助他攻破了利州,以及接下来要夺取的剑门关。 此时,军中众位将领环绕在徐达身边,而徐达所在的位置正是刺史府大堂。 “徐将军,下一步攻打剑门关,只是这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叛军又派重兵把守这条入蜀要道,想要拿下剑门关只怕不容易啊......”李定国肃穆着脸道。 徐达点了点头,“没错,剑门关是难打,但再难打也必须要将剑门关拿下......” 此话一出,在扬众人心神一凛。 难打,还要坚持打,那么,这一战,或许需要大量的人命去填。 这一战,或许又有很多同袍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但战争历来残酷,这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倘若拿下剑门关,那么,再夺取绵州,以及拿下益州,继而收复整个剑南道,也就容易了。”徐达继续道。 众人纷纷点头。 “传令下去,大军在利州休整一夜,明日寅时行军前往剑门关。”徐达命令道。 “诺。”在扬众人纷纷点头应道。 “此外,本将军会留下一支军队驻守利州,并等待朝廷那边派官员来接手利州。这守将之人,本将军决定由苏校尉留下。”徐达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定方说道。 苏定方立即回道:“诺。” 徐达点了点头,“还有,利州大捷一事,就由李将军安排人写成战报,然后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李定国面容冷峻,言简意赅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