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润万物生》 第1章 曦光繁如锦 “喂,林泽,本尊有些事情要忙,这个世界就交给你啦!从现在起,你就是天道。” 远远的好像有个白团子过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那人走近,原来是个估摸着花信年华的明媚少女。 听到女孩欢快的声音,正坐在池塘边赏莲花的林泽就知道自己闲云野鹤般的好日子到头了。 几百年了,鹿悠悠就没长大过,额,不只外表。 林泽叹了口气,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鹿悠悠头上那对显眼的浅金色鹿角,和环绕在她身旁蠢蠢欲动的、她指哪就抽哪的白色飘带。 “注意事项都给你列好了啊。” 鹿悠悠笑嘻嘻的递给林泽一个锦囊,林泽平静的接了过去,今天的鹿悠悠太像个正常人,有点吓人。 还好,下一秒就见到鹿悠悠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夸张的捂住嘴巴,故作惊讶。 什么?你怎么知道妧婳姐姐给我做了新的衣裳?” 林泽点点头,挺好,不正经的鹿悠悠才是正常的,能怎么办,夸她呗: “星辰都要黯然失色,非常符合我们天道大人的气质。” 林泽本想敷衍一下,瞥了一眼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材质有点奇怪,如云似雾,可是云雾怎么织成布呢?而且衣服上绚丽的颜色像是把彩虹绣到了上面,实在是闻所未闻。 他仔细看了看,不禁感叹: “你那个姐姐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巧。” 鹿悠悠,一个自己能和自己聊起来的天道,据她之前所说,那个妧婳姐姐是她家里的,一位卖衣服的老板娘。 鹿悠悠微微扬起下巴,十分满足,琉璃般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小得意,在她眼里,夸她的好朋友等于夸她。 “我走噜,等时机到了本尊再来找你。” 她走的很干脆,林泽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应。 “唉!” 一想到此后从晨光熹微到日暮西沉,皆只余他一人独坐,林泽就觉心口像是笼罩着一层叆叇,有些透不过气来。 捡起地上鹿悠悠之前钓鱼忘收的鱼竿随手抛了下去。 “差点忘了,池里的锦鲤别忘了喂!” 鹿悠悠突然出现,额间那抹金色神纹熠熠生辉。 林泽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捏着的胖成球的锦鲤,快速扔回池塘,额,刚钓上来的。眼看着快要砸到池中石上,锦鲤在空中扑棱了两下,成功掉到水中,还特意游过来冲林泽吐了口水。 林泽抹了把脸上的水,嘴角带着不自然的微笑。 “我刚抛出去的竿,连鱼饵都没放,它自己上钩的,真的。” 鹿悠悠眯着眼看他,你猜我信么? 得,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 “我真的走了!” “嗯。” 林泽认真的点了点头。 鹿悠悠的大眼晴眨了眨,装作一副可怜惜惜的样子。 “你不挽留一下我吗?” 林泽思考了一秒,饱含深情的道: “且以永乐,且以永日。”好走,不送。 鹿悠悠气的转身就走。 林泽摆了摆手,这下有时间打开鹿悠悠给的锦囊了。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爱咋咋的。” 经过林泽的仔细研读,终于在纸条背面发现了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 “要是有白色小兽自称系统来请示你的,放行,自家人,使劲压榨,哈哈哈,来都来了,不做点贡献别想走。” 林泽想起来了,很久之前,好像有人问过他,你知道系统吗? “是谁呢?” 林泽边回忆边收好锦囊,活的太久,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收拾收拾,上位了,开始他的冤种天道大业。 星奔川骛,露往霜来,不知何年后,原来的古典美男林泽变得越来越…… “这个皇帝天天喊让人陪葬?死装,劈一下。” “杀父杀母之仇,被当替身还带球跑?追妻火葬场后又幸福的在一起了?恋爱脑,劈十下。” “还自称修的无情道,杀妻正道,屠人无数,丧尽天良,呵,劈死!” “天界太子、妖王、魔族皇子夺一凡间女,搅得三界不宁,还闹得人间天翻地覆?都废了!这太子不要也罢,重立!” 林泽蹲在池边酌口小酒,取出尘事薄开始指指点点。 “爹!你好吵!” 池中的那只锦鲤跳到池边翻了个身,变成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岁小女孩。正掐着腰气鼓鼓地瞪林泽。 锦鲤,成精了!!! 吓的林泽手里的册子差点掉进池中。 “每天我刚睡着你就搁池边碎碎念,还有,不要把酒倒池子里,给我灌醉了!差点淹死!” 谁?你一条鱼被淹死?你还好意思说? 林泽刚从锦鲤成精的震惊中走出来,就听到了这句,他决定拯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其实我之前也是个优雅美男。” “那你现在?” 显然,刚化形没多久的锦鲤并不信他。 林泽无奈的指着天上来无影去无踪的云: “活久了,哪有不疯的。还有,别叫我爹,叫哥。” 锦鲤也抬头看了看云,没看懂。 林泽如愿看到了锦鲤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没懂就对了,他随便指的。 不让叫?锦鲤懵懂的点头。 “好的,爹。” 林泽沉默了一秒,决定以后不把剩的酒倒池子里了。 不知道被酒烧到脑子的鱼还能不能活。 这鱼在鹿悠悠刚走的时候开始有的灵智,都过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你有名字吗?” 林泽把她拎起来闻了下,没有鱼腥味,香香软软的。 “你是我爹,你没给我起名字我怎么会有名字?” 突然离开了地面,锦鲤感觉很是新奇。 林泽皱着眉头故作深思状: “那现在起名字?烧烧,喜欢吗?” 锦鲤摇了摇头,严重怀疑爹爹的文化水平。 “为什么要叫烧烧呀,一点都不好听!” 林泽晃了晃手臂,把锦鲤吓的哇哇叫。 “因为,红烧鲤鱼比生鱼片好吃。” 眼见锦鲤的嘴巴撅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下一秒,哇一下就哭出来了。 完了,玩大了。 林泽不会哄小孩子,笨拙的把她放下来。 又递了些蜜饯给她,锦鲤这下不哭了,拿起一块又一块,全塞进嘴巴,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逗你玩的,不如叫锦曦吧,怎么样?” 锦弦被噎到了,眼泪汪汪的,咳了几下后倒是顺畅了,只是一直在打嗝。 “锦…嗝,上添…嗝,花的锦?” “是,也是前程似锦的锦,你就是你自己,不是谁的锦上花。” 林泽看她蠢蠢的很是有趣,戳了戳她的脸,眉眼弯弯。 “你是你,不是谁的锦上花,你的人生是独属于你的赞歌。” 一时不察,太阳偷偷遛走。 锦曦总是看向天边,见太阳想跑,顿时有些紧张。 “爹,天快黑了。” 林泽带着深深的疑惑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看看她要做什么。 只见锦曦在奔向残阳。 “跑这么快做什么?” 看着渐渐掉色的穹苍,锦曦很是着急,但还是回头了。 “追夕阳呀,今天是我第一天化形,我要偷一缕阳光珍藏。” 林泽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别追了,漫天星斗其实也不错。” 本在排队的繁星们听到林泽的话后,急不可耐的踹飞了残阳。 此间骤然陷入沉夜,星汉灿烂,星月共舞。 锦曦停下脚步,看了眼天上的点点繁星、皎皎明月。 “可是我还是想要太阳。” 月亮愣了一下,骂骂咧咧的把太阳拽过来,带着一群星星走了,走前还踢了太阳一脚。 “嗯?” 林泽无语的扫了眼被迫加班还有点懵的扶光,还有正躲在暗处领头偷看的望舒。 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通人性。 “这里是悠悠大人建的辞尘居,算是天道的住所,独立于整个世界,日月星辰亦与下界不同。” 林泽对呆愣住的锦曦解释道。 “她说此方万物皆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哪天有了灵智很正常。额,包括你。” 阳光重回辞尘居,锦曦恰巧同正在打哈欠的太阳四目相对。 青山一抹微云,衣衫染上烟霞,凌轹清霜拾曦光。 晨光熹微,林泽笑意难掩。 春寒料峭,锦曦是林泽的暖阳。 你看他安闲自在云水身,你看他独揽天地主世间。 你看他茕茕孑立羡尘缘,你看他形单影只高处寒。 真好,以后的他,终于不再孤独。 第2章 时光拦虚妄 “这些书怎么招惹你了?” 林泽找了锦曦许久,没想到居然跑来了书楼。 好消息:孩子找到了。 坏消息:书楼可能要重建了。 半层楼的书都在地上躺着,锦曦坐在中间那点夹缝中,看着可怜惜惜的。 锦曦眼泪汪汪的,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林泽挤到她身边,轻轻为她擦去眼泪。 “我在天地镜中看到有个叫话本子的书,那些人都争着抢,好像很好看,就想着来找找看我们家有没有。” 锦曦手里拿着一本撕碎的书,不知所措。 “然后呢?” 林泽接过她手中的书,看看倒霉的是哪本。 还好,是他亲手所写的红尘录。 “我让话本子自己出来,它不听,我只好一本一本翻了。” 林泽俯身让锦曦看着他的眼睛。 “书楼没有话本子,下次再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爹爹。” “这些书很重要,每本都有万千因果,不能撕。” 锦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先从最下面开始挑的,找完的放一堆,没找到放另一堆。” 她先指向旁边的空架,又指向地上的书。 “本来摞的整整齐齐的,结果翻完的那堆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最后塌了。” 锦曦伸高手在原地蹦起来,想给林泽演示一下有多高,由于身高不够恹恹放弃。 “那这本书是怎么碎的呢?” 林泽把书桌清理出来,转头看向锦曦。 “那本书有点怪,打开后,头就一直痛,我的手自己把它撕了,不关我的事,真的。” 锦曦的两只小手不安地揪在一起,大拇指不停地抠着食指的指尖。 林泽了然,那本书他下了禁制,锦曦能打开它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自家女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林泽捡起地上还算完好的书,放回原处,锦曦赎罪态度良好,主动来帮忙。 至于被撕坏的红尘录,也许还能拼回去。 “曦曦啊,天帝没有女儿,很可怜的,你下去帮帮他吧。” 去吧去吧,让我安静几天。 这小锦袄属实有些烫了。 “可是爹爹,我走了你就剩一个人了,比天帝伯伯更可怜。” 林泽愣了几秒,摸了摸心口,啊,好暖,又舍不得把宝贝女儿送出去了。 闯了祸的锦曦捡累了,正挂在林泽大腿上撒娇。 “爹爹是天道,天帝伯伯是天帝,天帝和爹爹,谁更厉害呀?” 林泽正在给书分类,这样重放进去后更简洁。 听到锦曦的话,这该死的胜负欲突然就上来了。 “他要听我的,这个天帝要是不行,就换人,我说的算。” “那我也想做天道!” 锦曦奶声奶声的做着梦,来回晃悠着林泽的衣袖。 林泽不为所动,捡起手边的一张碎片,认真的比比划划,一块一块拼回去。 “我曾一袭云霭,也曾满身尘埃。我能坐于高台,也能卧于浅濑。” 这片拼好了,林泽伸手,锦曦赶紧递给他一张。 “你能做到吗?” 锦曦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了,原本上扬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 “罢了罢了。” 林泽停下手中的动作,抱起锦曦放在自己腿上,轻声解释。 “想要成为天道,要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才有资格治理它。” 锦曦的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感觉自己又行了。 “我每天蹲在天地镜前磕瓜子,对下面的事可熟了!” 林泽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刮一下锦曦的小鼻子。 “是,没人能比得过你。” 林泽宠溺地看着她: “小曦儿想去下面玩吗?” “人间的烟火很暖,仙界的瑶台人人向往,神界的风月有点冷清,幽冥的彼岸花姝色难掩,妖界的生灵很可爱,群魔乱舞也很自由。” “去六界走一趟吧,爹爹会一直在天上保护你。” 林泽揉了揉锦曦的头发,感叹他女儿不调皮的时候是真乖巧。 “曦曦你记住,救人救已,天道佑你。害人害已,天地弃你。” “天地=天道,爹爹你不就是天道吗?你要弃我?你不爱我了?” 锦曦又装作要哭的模样,这次,林泽却没来安慰她,得,这下是真委屈了。 林泽看向远处的山河,入眼三分春色,风悄起,惊涟漪。 许是因为真身是锦鲤,锦曦生来便有万千福泽,言出法行,天地赐福。 若是送她去历练历练,说不定真能成为下个天道。 只是,如果有选择的话,林泽并不希望她接任天道之位。 “天道,不过是一个职位,也是会换人的啊。” 这个位置,看尽世间腌臜,寒心又孤独,他不想让她陷入痛苦。 锦曦的笑容应该永远灿烂。 可是,这个世界选择了她。 锦曦眉眼弯弯,开心的挥舞手臂 “嘿嘿。我去我去我去!” 她馋那些美人姐姐很久了,每天都对着镜子流口水,姐姐,嘿嘿,好看的姐姐们一定香香的。 要不是怕偷偷遛走爹爹会伤心,她早就扑进美人的怀抱了。 激动过头,又打掉了桌上的残片。 锦曦冲林泽嘿嘿一笑,主动从他腿上下来,不好意思的把残片捡了回来。 随意瞥了一眼,竟在上面看到了林泽的名字。 “二女开盛世,少年搅风云。天地有轮回,神鬼第一人。” 只有这一页,下面的被她撕碎了。 “咦,爹爹,我在这书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锦曦小跑过来,扯了下林泽的衣角,踮着脚,指给他看。 林泽蹲下身,与锦曦齐平,去看纸上的字。 “这书是我写的回忆录,还未成为天道前,我在下面呆过几世。” 锦曦的星星眼瞪的大大的,仿佛吃到了惊天大瓜。 “爹,爹地,我想听,你给我讲讲嘛。” 锦曦紧紧地抱住林泽的胳膊,仿佛黏在上面一样。 林泽含着笑,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 “我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一,平平无奇。第一世啊,和现在一样,叫林泽,是一个小宰相。” 林泽抱着锦曦,讲起那些已经被人遗忘的陈年旧事。 人生不过黄粱梦,寥寥数笔陌上尘。 藏茗山,随侯珠,最后都成了五里雾。 谢尘缘,长生渡,昨日自有昨日的坟墓。 第3章 南卿可安好 林泽是林弈的老来子,家住一座偏僻的桃花山,云无心水悠闲,芳菲满目话难言。 此时,月色微凉,烛光微亮。 茶余饭后,扇风纳凉,惬意! 林泽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一不小心把蒲扇甩飞了。 打算起身去捡的时候,用了几年的摇椅又突然断了,摔了一个狗啃泥。 林泽急忙去查看摇椅的情况,不用管他爹,他会自己爬起来,不过也有可能会在地上躺会。 完了,这摇椅没救了。很好,家里最没用的弄坏了家里最有用的。 林奕知道闯祸了,开始转移话题: “今晚的星空真美。” 林泽抬头仰望天空: “今晚没有星星。” “睡你的觉去。” “哦。” 看,他爹急了,恼羞成怒。 林奕突然又喊住了林泽: “等会,我的小黑喂了吗?” 小黑是前几天新来的家庭成员,林奕买回来的一条小白狗。 “喂过了。” “那就好。” 小林泽指了指旁边的坑,院里倒地的花,和屋里满地的碎纸。 “你说你买它干嘛?嫌家里不够乱,买回来添乱的?” “不买它它就要被肉贩子宰掉了,你知道小黑眼泪汪汪的被锁在笼子里有多惨吗?” 叫小黑的小白狗可怜巴巴的蹲在林奕脚边,和现在的林奕一个表情,这俩憨憨一同看向林泽。 林泽还是很疑惑: “所以一只白狗,你为什么给它取名小黑?” “我觉得它命中缺黑。” 林泽不语,只是看了小黑一眼,是挺缺的。 林泽:服了,他爹真不省心。 “爹,我去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小心翼翼地掀开被窝的一角偷看父亲在干嘛。 咦~又在写信,一定又在问:南卿可安好? 林泽总是听父亲念叨一个人,叫南卿。 父亲常常恨恨地骂那个人迂腐、愚忠。 不知道又看见什么东西触景生情后,气的连饭都吃不下,扔下筷子就开骂,那些话林泽听了不亚于八百遍。 写信却又问:南卿可安好? 当然,这个毛病他一直没改过。 小林泽的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跑下床,扯着林弈的袖子满是讨好。 “爹,我睡不着,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林弈瞄到了林泽偷跑下床,感受到衣袖的拉扯感后,低头就看到了林泽那不老实的眼珠子,笑了笑。 ‘这孩子好像不知道自己算计人的时候眼睛会到处乱看,这是又在给为父下套呢。’ “好好好,给你讲。” 林弈无奈放下手中未完的信,弯腰抱起光着脚丫的小林泽往床边走,把林泽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自己走。 林弈冷哼一声,小小的人儿倒是挺记仇。 ‘上次抱着他转圈圈,不小心把他扔空中了,没接住,他胳膊折了,我腰折了,还没忘呢。’ 林泽趁机瞥了眼还没干的信。 果然,又是写给“南卿”的。 小林泽一溜烟爬上了床,乖乖的盖好小被子,冲着林弈拍了拍床沿,安心的躺下了。 “你想听什么?” “孟母三迁。” 见林弈听话的坐在床沿,很是满意。 “从前,孟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仉氏守节。” 林奕伸手想去摸林泽的头发,小林泽左右摇摆脑袋就是不让他碰,他手上沾上了墨汁,嫌弃(?▼皿▼)ノ。 “他们最开始住在墓地旁边。” 小林泽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林奕。 “什么是墓?” 林奕趁机敲了一下他的小脑瓜。 “另一个世界,所有人最后的归属。” 林泽哼了一声。 “然后呢?” “孟子经常看到有人在这里祭拜、办丧事,久而久之,他也模仿大人又跪又哭,还和小伙伴们玩起了游戏。孟母看到后,就觉得小孩子不适合呆在这里。” 林奕看林泽乖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藏着小星星,放心了。 “于是,她带着孟子搬到了集市附近。” “爹,我没去过集市。” 林奕:放心死了。 林奕想了想,还真没带过孩子下山呢。 “明天,明天带你去。” “好。” 林泽冲着林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结果,孟子又对商人做生意产生了兴趣,学着商人叫卖、和别人讨价还价。” “孟母觉得还是要再搬家。” “你觉得他们应该搬去哪里?” 林泽看向炸开的烛花,如星星点点。 “我猜是书多的地方。我看你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时候也会想挑一本书看看。” 看看到底书里有什么小妖精敢跟我抢爹。 小林泽心虚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挡住脸。 “你猜的不错,孟母确实把家搬到了一所学堂旁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孟子听着那些学子朗朗的读书声,不由得跟着他们一起学。” “这下孟母终于满意了。” 林奕俯身去看林泽,这小子好像睡着了,嘿嘿,偷偷起身继续写信去喽。 林奕刚转过身去,只听到背后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 “爹,他们都有娘,那我娘呢?” ‘果然,孩子静悄悄,必定要作妖。难怪刚刚反常的听话,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林奕回头,眉眼弯弯,面色如常,捂着心脏质问他: “爹把你照顾的不好吗?” 林泽冲着他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小时候,把笔洗里的墨汁当茶随手灌我嘴里。嫌我吵给我灌了一口你亲手酿的桃花酒,我睡了三天没醒。带我出去上树掏鸟蛋,把我落上面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救我,我嗓子都喊哑了。喂我吃热豆腐,结果不小心掉了一块,然后半天又没找到掉在哪里,欺负我不会说话是吧。那豆腐掉我身上了啊,硬生生给我烫出一道疤 ,现在还没好呢,你还说不知道为啥我一直在哭。南卿好不好我不知道,我活着倒是挺不容易的。” 林奕无奈的笑笑,眼中流转着点点悲伤: “你娘她啊,是个小懒猫,不肯睁眼。” “可是……” 眼见林泽还想说什么,林奕急忙去捂他的嘴。 “好了,早点睡,明天带你下山赶集。” 林奕把被角给他掖好,在旁边守着,直到林泽闭上眼睛才松了一口气。 信纸微黄,烛泪欲滴。 拿起那张未写完的信叹了叹,踌躇良久后又提起了笔。 本该睡着的林泽眼中却是烛光和父亲那高瘦的背影。 第4章 戏中人独唱 旭日逐退群星残月,朝露将逝,日光生媚。 林奕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在阳光下伸懒腰,而后微微眯起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惊起一片栖鸟。 本在浇花的林泽见他终于醒了,收好玉斗就向他跑来。 “爹,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我去街上吗?” 林奕看着一脸兴奋的林泽,挠了挠头: “啊,是吗?” 眼见林泽的小嘴快撅起来了,林奕赶紧改口: “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小黑,别玩了,我们走。” 林奕把正在花丛中打滚的小黑唤过来,看清小黑身下的花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小黑!你怎么把我的豆绿牡丹压断了?” 小黑意识到闯祸了,迅速从花丛里出来,乖巧的蹲在一旁。 林奕痛心疾首,急忙取看他的牡丹。 “还好还好,还有救。” 林泽凑过来看热闹: “咦,这不是卷心菜啊?” 林奕急眼了,不容任何人质疑他的花。 “这是绿牡丹,稀有名贵品种!” 林泽表示质疑: “这么名贵的花,你就种在这?” 林奕思考了一秒,等回来就给他的宝贝花换个风水宝地。 “走,下山喽!” 桃花山上一大一小互相牵着走下山,身后跟着一只叫小黑的小白狗,两旁桃花朵朵开。 两人在街边食肆用了莲子羹和枣泥糕,吃饱喝足后悠闲地逛了起来。 卖菜的在扯着嗓子叫卖,卖肉的挥着大刀哼哧哼哧的砍,卖胭脂的在给小姑娘们推销,还时不时有姑娘对着林奕丢手帕,林奕笑盈盈的告诉她们手帕掉了。 路过卖布老虎的,林奕给林泽买了一只,却抱在了自己怀里,美其名曰帮他拿着。 林奕悠哉悠哉的走着,回头一看,孩子没了,往回走了几步,原来是在糖人铺那里。 见小孩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小公子,可是要糖人?” 林泽看向刚赶来的林奕,眨了眨眼睛。 林奕无奈的笑了笑: “老板,要一个糖人两个糖画,糖画我要自己画。” 做糖人的老头不停翻动着手里的糖稀: “好嘞,还请小公子吹一下。” 林泽搓搓手,激动的凑过去。 老头一捏一拉一拽,不一会,糖人便做好了,林泽举着这只张牙舞爪的龙笑的咯咯叫。 林奕问了价爽快地付了走了。 “儿子啊,你看我这画的怎么样?” “爹,你这画的猪果真惟妙惟肖。” “这是狗!” 这下林奕不理林泽了,开始欺负小黑。 “小黑,你看这糖人多粘牙,我替你吃这个苦吧。” 说完他就一口咬掉了狗头。 回应他的是小黑哼唧哼唧的狗叫。 林泽看了一眼林奕的钱袋子: “爹,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也没见你当过什么官呀?” 林奕手里捏了个长得奇奇怪怪的糖画,这是他自己画的,笑了笑: “早些年写诗攒了点小钱,分家的时候分到了一点家产。” “啊,儿子,我们去那边,看上去好是热闹。” 林奕指的方向,喊声震天,人潮涌动。 人实在多,林奕将林泽放到自己脖子上,不断的被人推推搡搡,两人终于挤了进去。 是在听戏啊! 只见一位身着襕衫的老生,抱着一个孩子,眼中含泪,不断挣扎着,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交给了另一个长髯口的老生扮相的人。 “公孙兄啊,你看这孩子他尚在襁褓,怎忍得他小小年纪赴阴曹。无奈何为救孤舍却亲生子,这一步棋叫我万箭穿胸似钢刀。儿啊儿,你生不逢时命儿难保,为父我怎忍得将儿抛。无奈何咬牙关将儿交与你,父子们相逢只在梦一条。” 林奕只听这一段唱词便知道了,原来唱的是赵氏孤儿。 见林泽看的入迷,林奕捏了捏他的脸,嘱咐道: “你先在这里看,不要乱跑,我去买些纸墨再来找你。” 见林泽点头,林奕转身就走了,小黑也跟着走了。 卖小食的路过了一遍又一遍,身旁的人变了不知道几位。 只见那程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看向天上某个方向。 “无情棍打得我皮开肉绽,老程婴我又闯一次鬼门关。公孙兄你在天之灵你睁眼看,我总算熬到了说出真话的这一天。 为救孤舍去我的亲生子,为救孤我妻思儿赴黄泉,为救孤我每日伪装与贼伴,为救孤身居屠府落不贤,为救孤我这遭人唾骂千万遍,我含辱忍垢十六年。” 林泽也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不太对劲,又看了看四周,这都过去很久了,怎么他爹还没来? 他走到一旁,打算问一下旁边摆摊的大娘。 林泽伸着手臂比划着: “姐姐你有看到我爹吗?穿的青衫,二十有余,这么高。” 卖香囊的女子笑的合不拢嘴,摸了摸林泽的脑袋。 “姐姐我啊,三十又一了,你这孩子嘴真甜。姐姐没看到你爹,送你个香囊,下次再来找姐姐玩啊。” “谢谢姐姐。” 林泽估摸了一下,道完谢,偷偷塞了几个铜板在她摊位上,然后直奔纸墨店铺。 一旁几个听戏的妇人注意到了林泽: “这孩子谁家的?这爹也太不靠谱了,六七岁的小孩就这么丢街上了,还要靠孩子找。” 另一个妇人吐出口中的瓜子壳: “可不是么,我跟你说,我家那个带孩子也是……” 卖纸墨的老板躺在竹椅上,摇着扇子,一晃一晃的。 “啊?穿青衫的,我想想哈。” 听到林泽问他,闭着眼睛回想: “唉,有了!” 突然睁眼起身,合上扇子敲了一下大腿。 “确实那么有一个,大概二十来岁吧,不过他早就走了。” “多谢。” 林泽已经走远,纸墨老板还念念不忘。 “这小娃娃啊,大眼睛小翘鼻,看着就喜人,要是我家的就好喽。” 吱呀吱呀,是竹椅又晃了起来。 …… “爹,你还记得我吗?” 林泽回家的刚好碰上来找他的林奕,小黑爬在地上嗅来嗅去,见到林泽后蹦蹦跳跳的跑的他身边。 孩子的怨气大的都快成鬼了。 林奕见此立马去哄,背着林泽回家。 一个人出门习惯了,把孩子忘了。 一大背着一小走上山,身后仍然跟着一只小狗,眼前桃花烂漫,眼中笑意灿烂。 第5章 官场不可入 转眼间,已经过了无数个盛夏,在街上走丢的那个小男孩也长成了少年。 青衣树下悠得闲,几缕青丝垂额前。时有蝴蝶飞至肩,衣袂随风舞翩跹。 林泽正在桃花树下采花,用来酿酒。一杯桃花酿,一口桂花糕,岂不美哉? “汪汪汪!” 一只算不上小的狗龇牙咧嘴的冲着外来者叫唤。 “请问,公子可知此处是何处?” 林泽听到声音抬头看去,是一位迷路的男子。 “小黑,别叫!此处在君国地界,无名之地的一座小山,山下的人叫这里桃花山。” 只见那小生扭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问: “不知公子可否赏口茶吃,一路走来晕头转向,实在饥渴。” 林泽把花一收,回头示意: “无妨,请。小黑,走,我们回家。” 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个青衫在摆弄两个竹节人,时不时还伴随着嘿嘿哈嘿的声音。 “我杀我杀,我杀杀杀。老贼,吃我一刀。啊,我死了!” 青衫听到开门声迅速起身,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那人见到父亲后就愣在了门口。 “您是…林大学士?” 他反应过来之后很是激动,快步走上前去。 林奕瞪了一眼林泽,林泽默默的看向竹节人。 “咳咳,不知这位是?” 林泽回道: “一位迷路的公子。” 林泽打算去收拾刚摘得花瓣,他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呆在这里,容易挨批。 林奕看到了想要溜走的林泽,不过,就三个人,他能看不到吗? “桃花正好,桃花酿还没做好,不过去年的桃花雪应该好了,你去找找。” 林泽的脚步顿了一下,停的太急,差点绊住自己。 “哦,好。” 他带那小生去了后院的小亭。 花枝朵朵,花香满亭。 林奕一脸“和蔼”的侧身询问: “你认识我?啊,不对,年龄太小,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忘年交。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父名为权宦,未入仕时曾收过您的指点。” 林奕仔细想了一想,好像确实遇见过一位姓权的考生,落榜三次,自己只是随意提了一嘴太过心慌,看来这是考上了。 他脸上的笑更真切了些,为那位圆梦的考生高兴。 “令尊任何官职啊?” 那小生急忙谦逊道: “不过小小侍郎。” 林奕闻言微微点头,不错,侍郎好啊,官位还行,跟宰相也能接触上,可以套话。 那小生又道: “说来惭愧,家父很是景仰您,至今还保留着您的画像。” 林奕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状似无意的问: “我这桃花山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来了?” 小生满脸羞赧,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时常成为街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说他不务正业,只知玩乐。 “说来惭愧,晚辈不爱那荣华富贵,意不在官场,独爱这清风明月、无边山水。” 林奕一听,哎呦: “这有什么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很正常啊。 没人规定文人学子一定要当官才行,别管世俗的目光,别听无端的质疑,做你自己就好。” 林奕的眼神流露出几许认可,身体微微前倾,询问道: “不知温大人可安好?” 权公子想了想,温大人?能让林大学士称大人的,好像只有…… “大人他……” 林泽刚来就看到这俩人悄咪咪地不知道在干嘛。 “爹,你把酒藏哪了?” 林奕咳了两声,瞅他一眼,不自然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摆。 “我忘了,要不你再找找?” 林泽狐疑地看了看他俩,满心问号地走了。 最后林泽在自己床下找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奕不把酒藏在他自己床下。 那人与父亲倒是把酒言欢。 人初静,星影摇摇,载月而归。 那小生醉醺醺的时候无意间问道: “小生不喜官场,却不得不去考了进士,实在是羡慕公子,不用被逼着去科考。” 说完便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一醉不醒。 脚下已经扔了不少酒坛,林泽专注地盯着桌上那坛未开的酒,最后还是将它打开了,往父亲那边推了推。 林奕正喝到兴头,直接接了过去。 不一会,就开始拍桌子发酒疯: “天杀的南卿,你又耍赖!” “诶,阿霖,你们也不管管他,算了,惯吧惯吧,等我们都走了,看谁还惯着你,哼!” 林泽听的云里雾里,戳了戳父亲的背,确认父亲真的醉了后,趁机偷偷询问: “爹,我在您的耳濡目染下也读了不少书,倒也不算胸无点墨,您为何不送我去科考?” 然后林泽就见快要进入梦乡的父亲突然惊醒,面露不善。 那小生睡的倒是挺沉。 那晚,清星朗月花弄影。林奕坐在月光下醒酒。 林泽想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他: “父亲,何为科考?” 林弈坐着细数空中舞动的流萤,不屑道: “你看那天上月,再看池中星。” “科考啊,就是把最明亮的星星关在池中。” 林泽望向天上的星星,紫微星倒是有些暗了。 “既然如此,那芸芸众生又为何如此追崇科考?” 林奕哑然,将手心的流萤放走后,才缓缓道: “有人为那碎银几两,有人为那万人之上,有人……” 林奕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人,接着道: “有人,为了苍生不得不上,唉!” 月光下,林奕的头发看上去都是白的,小生的轻鼾声盖过了虫鸣。 那晚的林奕格外认真地告诫林泽: “官场,你不能去。” 林泽仍记得那晚父亲憔悴地劝告他。可是他还是偷偷去了,他想见见那个为苍生的人。 林奕看着林泽留下的信久久无言。 他说: “父亲,池中星亦在天上。” 他的心走了,也不用拦了。 林奕再次起笔写信,这次的蜡烛流的泪比以往的都多。 林泽这性子,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又是天明,难遮悲情。 林奕把蜡烛吹灭,喂饱后院的信鸽后,将信系在信鸽腿上,看着它摇摇晃晃的飞去远方。他走到院门外的桃花树下,小黑在踩地上的落花,玩的不亦乐乎。 林奕对着一树繁花喃喃道: “南卿啊,你可一定要护好他。阿霖,你说,他这一去,会好好的吧?” 林弈也不指望有什么回应,自顾自地吟起了诗,这诗被风吹的很远很远,草木传诵着诗篇。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