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市井发家养娃日常》 第1章 穿越了 头好晕…… 江禾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间熟悉的破旧屋子,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穿不回去了。 是的,她穿越了。 大概几天前,江禾在老宅收拾姥姥留下的遗物时,突然被柜子上的重物砸到头晕了过去,等她再次苏醒过来便穿到了这副身子里。 这个朝代叫大邺朝,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一个王朝。 原身本是京城一大官家的丫鬟,因主家犯事被朝廷抄了家,他们这些奴仆也连带着被发卖了,但在途经庆阳城时,原身被人买去了冲喜。 买家姓徐,也就是她如今所在的这户人家,因儿子在走镖途中遭遇劫匪,生死未卜之际,徐家人病急乱投医买了原身进行所谓的冲喜,希望能逢凶化吉。 可这家里才刚冲完喜没几日,官府就发了告示,说是镖局众人已确认遇难,于是原身就这么成了寡妇。 再然后,原身本就病弱的婆婆因遭受不住打击,也于一个月前撒手人寰,就这样徐家只剩下一个九岁的小儿子和一个五岁的小女儿,以及原身这个冲喜失败守寡的大嫂。 徐家本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大户人家,就是这庆阳城内普通的市井小老百姓,一家五口,徐家夫妻两口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大儿子还于去年中了秀才。 徐家男人会些拳脚功夫,常年跟着镖局走镖,徐家女人则做着一手好绣活,徐家的日子本来过得还算可以,至少在这市井之中算是顶不错的了,所以,他们才能有闲钱供大儿子读书。 可天有不测风云,徐家男人半年前走镖途中感染了恶疾,病重不治而亡,然后是徐家大儿子,再到徐家女人,这短短半年的时间,一家五口如今只剩下了一双年幼的儿女。 也是令人唏嘘。 至于原身的家里人,她没有兄弟姐妹,爹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她娘在主家被抄家之初染了一场风寒也去了,如今全家也就只剩下她一人。 “大嫂。” 在江禾兀自出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她转身望去,正好对上小姑娘怯怯的眼神。 是徐家五岁的小闺女,娴姐儿。 小姑娘头上的两个丫髻扎的歪七扭八,两个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见江禾看了过来,迟疑了下,但还是颤巍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哽咽道:“大嫂,你别死好不好?” 江禾挣扎着坐了起来,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都说小孩子不懂事,但有时候他们往往才是最敏锐的,就像原身存了死志这事,小小年纪的娴姐儿就感觉到了。 自打婆婆去世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原身也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她虽没主动寻死,却也因心灰意冷而彻底没了生念,所以,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要了她的命。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原身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先是经历了主家抄家被发卖、亲娘撒手人寰,后来被买来冲喜,本以为有了盼头,可到最后却是一场空,这样大起大落的经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再加上原身本来也是一个没什么主心骨的性子,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下去,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才会觉得日子越发没了指望。 小姑娘看大嫂又和先前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出神,抓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江禾回过神来,心下也不由软了几分,她俯身把小姑娘抱到了床沿上坐着。 “娴姐儿乖,大嫂没事了,你二哥呢?” 谁知她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脚步声像是突然进来了不少人。 “宁哥儿,不是伯娘说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啊,都同你讲了,以后你和娴姐儿就去我家住,我们是你至亲的大伯和伯娘,还能害你们兄妹不成。” 说话的是徐家的大伯母李氏,她手里拽着的人是徐知宁,也是江禾刚刚提的娴姐儿的二哥,宁哥儿。 徐知宁紧抿着双唇,不管徐家大伯母说什么,就是不应声。 李氏看着这个素来不讨喜的侄子,眼底闪过丝不耐,但想着今日过来的目的,还是硬逼着自己摆出了一副和善面色。 徐家院子里外这会已经围上来了不少人,都是巷子里前前后后住着的老街坊邻居了,对于徐家这些日子接连遭遇的变故也算是比较了解。 说起来也是可怜见的,以前他们提到徐家,谁不是满眼艳羡,夫妻和睦,孩子争气,日子过的也宽裕,更别提他们家大儿子去年中秀才那会还是案首,眼瞧着以后必是前途无量。 大家私下里都经常说,这徐家早已和他们这些市井小老百姓不同了,怕是不久就要搬出他们这梨花巷了。 但谁能料到,如今竟会落到这般境地。 “照我说,最可怜的还是家里剩下的那两个孩子,先后失去了父母和兄长,还这么小,以后这日子怕是难了。” “谁说不是的呀,我前两日还看到宁哥儿去城外砍柴拿去卖,小小的身板背着这么大一捆柴,压得腰都直不起来,徐家夫妻以前哪舍得让孩子干这个,他们疼孩子在咱们巷子里可是出了名的。” “唉,今非昔比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目光落在院中徐知宁的身上时也满是同情。 “现下瞧着,这徐家大伯和伯娘瞧着好像还不错,能在这时候主动来接两个孩子,也算是有情义了。” “是啊,对两个孩子来说,这日后也算是有个好去处了。” 这话一出得到了在场大多数的人赞同,但人群中有一身着荆钗布衣的妇人低声‘呸’了一声。 “好去处?我瞧着可未必。” 众人愣了下,但也不傻,一听这话,便知道肯定有什么内情。 庆阳城是府城,说起来也确实不小,他们梨花巷子位于城南,而徐家大伯家在城北,这一南一北的,大家平时交集自是少的可怜,所以对于徐家大伯一家的为人也基本都没什么了解。 好在那妇人也没藏着掖着,直接给众人解了惑。 “不瞒你们说,我娘家是城北小甜水巷子那边的,和徐大家就是隔着几户住着,哼!这徐大夫妻俩可是我们那出了名的黑心肠……” 经过这妇人的阐述,众人才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徐家上一辈就住在小甜水巷子那边,家里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就是徐大和徐二,家里经营个杂货铺子,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徐大是家里的长子,在他刚成亲没多久,父母便先后染病去了,徐家的一切自然是由徐大接管。 谁知徐大两夫妻占了家产,却不管弟妹死活,平时拿徐二和两个妹妹当下人使唤、克扣吃食就不说了,还压根不打算为他们的婚嫁做任何打算。 好在徐二是个有谋算的,眼瞧着大哥指望不上,便偷偷跟着一镖师学了些拳脚功夫,琢磨着靠走镖赚些银钱,为自己以后娶媳妇和两个妹妹的嫁妆做些准备。 但都知道这走镖是走南闯北的活计,一出门少则一两月,多则一年半载也是有的,若是途中遇到些麻烦,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就更不好说了。 而徐二有一次走镖恰好遇到北境打仗,直接被困在了边关,他是直到两年后才回来的。 谁知就在这段时日里,徐大这两夫妻先是丧心病狂地将刚及笄的徐家大妹妹卖给了一个跛子?当媳妇,后又见徐小妹长得好,竟琢磨起了把她送去富商家做妾的念头。 还好徐小妹机灵,在这对贼夫妻行动之前,自个直接找了城外一农户家的老实男人嫁了,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多亏了徐二哥自己个争气,走南闯北地拼命攒下来了些银钱,回来后才能在咱们这巷子置办了处宅子,不然一家子都没个落脚的地。” 待弄清楚事情始末后,众人看向徐大两口子目光也不由带上了些鄙夷。 兄弟姐妹之间有些私心也无可厚非,但做这么绝的还真不多见,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下这么狠的手,也不怕他们死去的爹娘半夜回来找他们。 “那徐大两口子今日这是……”有人不解问。 亲弟妹都不管,怎么还上赶着要管侄子侄女了? 那妇人冷‘哼’一声,道出了心里的猜测:“这夫妻俩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十有**是冲着徐二哥家这房子来的。” 有人下意识就想反驳‘不可能吧’,毕竟,如今徐家可还有宁哥儿这个男丁在,家里又不是绝嗣了…… 但转念一想,徐大两夫妻既能做出之前独占家产、卖掉妹妹之事,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都知道这庆阳城房贵,像徐家如今这个小宅院,少说也得六七百贯才能买下来。 财帛动人心,若是徐大两口子真将两个孩子带回去养了,日后再找些个由头逼着宁哥儿去衙门将房屋过了户,那就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毕竟两个孩子还这般小,人在屋檐下,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不低头。 徐大和李氏这会可不知道他们那些心思盘算早被人挑破了,还在那假惺惺地拉着徐知宁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李氏贪婪地把徐家这个宅院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是越看越满意,这院子虽在巷尾偏僻了些,但却足足有三间房啊,还不包括厨房和旁边那间小柴房。 要知道他们家如今加上柴房也才堪堪三间,老二眼瞧着早几年就到了成婚的岁数,却因没房而愣生生被耽误到了现下。 这会好了,等把这宅子弄到手,别说老二成婚了,就连老三日后也都有了着落。 真是连老天爷都帮他们家。 人群中有实在看不惯徐大和李氏这副嘴脸的人,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徐大家的,人家宁哥儿既然不愿去,你们又何必勉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般殷切是想要图什么呢。” 李氏做贼心虚,被人踩到痛处,立即拍起大腿喊起冤来。 “天爷呀,这世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们能图他们两个小娃娃什么呀。” 徐大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这种事情哪能由着小孩子胡闹,我二弟家遭了如此变故,他们夫妻俩去了,徒留下一双稚儿,家里连个能主事的大人都没有,若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我这个当大伯的情何以堪。” 他这番冠冕堂皇要是放在之前,大家伙可能还挺吃这套的,但现下知道他们两口子的为人后,众人眼中却只剩下讥讽。 好话谁不会说啊,但得看能不能干人事。 李氏见状立马不干了,“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怎么的,我们这至亲的大伯和伯娘指望不上,难道还能指望你们不成!” “那成,我今个就在这问问了,两个孩子要是不去我家,日后若是吃不上饭了,就上你们家吃去,这话你们敢应吗?” 这话还真没谁敢应。 两个孩子可怜归可怜,但现下哪家日子不是过得紧紧巴巴的,偶尔接济一两顿可以,但平白多了两张嘴,谁家也承担不起。 虽说徐大和李氏别有用心,但他们有一点说的没错,两个孩子还这般小,没有生存能力,以后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去徐大家也许会失了房屋,但好歹能有个去处、有碗饭吃,总归还有机会长大。 否则空守着这房屋,以后这日子可如何过啊。 徐知宁这会脸憋得通红,羞愧的像找个地缝钻下去。 小孩子脸皮薄,李氏那番话,就差直接说他们兄妹俩是讨饭的叫花子了。 “我能养活妹妹,我们不会去别人家吃饭!” 更不会讨饭! 小家伙仰着脖子喊了一句,但奈何人微言轻,不仅徐大和李氏没当回事,周围的街坊邻居谁也都没当真。 屋内。 娴姐儿在听到李氏的话后,就直接缩到了江禾的怀里,一脸惊恐的表情。 “大嫂,我不想去伯娘家。” 江禾轻轻叹了口气,她把娴姐儿抱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紧跟着下了床。 既然已经确定穿不回去了,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那如今唯一的落脚之地说什么也得保住才行。 “走,大嫂牵你出去。” 第2章 护房产 木门‘吱呀’一声响,被人从屋内拉开。 江禾牵着娴姐儿的手走了出来。 “多谢大伯和伯娘的好意,家里暂且还有我这个大嫂在,关于两个孩子日后吃饭的问题,就不牢你们费心了。” 小院中众人看到江禾后均是愣了一下,原身自打来了徐家后,基本就没在人前露过什么面,所以不少人都没见过她。 但听到她自称是两个孩子的大嫂,大家这才恍然想起来,对啊,徐家不是只剩下两个孩子,还有个冲喜来的大嫂。 徐大和李氏自是见过江禾的,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两人显然没把江禾当回事。 李氏语气很是不善道:“呦,我当是谁呢,好大的口气,你算哪门子大嫂,没拜堂也没摆酒的,顶多就算是家里买来的一个下人而已。” 她这意思已经就很明显了,压根没打算认下江禾是徐家人。 而李氏和徐大这么说的用意就很明显了,他们就是想把徐知宁和娴姐儿定义为无监护人的孤儿。 古代对孤儿的安置方式基本都是依赖于宗族制度。 根据大邺朝律法,无父无母且户籍上无成年监护人的孤儿,安置方式都是以亲族抚养为主,且优先由祖父母、伯叔父等近亲抚养。 所以,不管徐大夫妻俩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从律法层面上来讲,他们今日若是要强行接走两个孩子,谁也阻止不了。 当然,前提是两个孩子真的得是无监护人的孤儿。 “宁哥儿他大伯娘,你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禾是徐家婶子生前认的儿媳,怎的就不算是两个孩子的大嫂了。” “谁说不是,虽说没摆酒,但徐婶子可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发了喜饼的。” “就是呀,咱们普通小百姓家里,买媳妇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既然来家里了就是一家人,什么下人不下人的……” 在场有不少平时和徐家交好的,也有纯粹看不惯徐大两口子的行径,都纷纷出口直言。 虽然江禾瞧着不大,两个孩子跟着她可能会吃点苦,但总归好过落到徐大这对贼夫妻手里强。 “都别说的这么好听,什么一家人,我们君言可是读书人,还中了秀才,换做是你们,你们会真给自家这么有出息的儿子随便买个人当媳妇吗?” 李氏显然有备而来,哼笑了一声,双手叉腰继续说道:“再者说了,你们真当我们家没人懂律法是不是,买来的就是买来的,她的身份也没资格养两个孩子。” 众人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反驳。 人往高处走,凭心而论,若是他们家的儿子像徐家大儿子这么有出息,那在婚事自是也要好好挑上一挑的。 毕竟,一门‘好亲事’对未来仕途有多重要,他们也都是晓得的。 而且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徐家婶子当时买人冲喜也确实有点病急乱投医了,估计也没想真买个儿媳妇回来。 最重要的是,李氏那句‘买来的就是买来的’也道出了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在律法上,江禾的奴籍身份注定无法让她成为两个孩子的抚养人。 “那两个孩子接走了,江禾你们打算怎么安置?”有人问道。 李氏见众人没话说了,顿时像打了胜仗的公鸡一般,扬着脖子理所当然道:“还能怎么安置,咱们普通小老百姓家可用不起什么下人,找个人牙子随便发卖了便是。” 这些李氏来之前早都盘算好了,只不过之前听说江禾病的不轻,就以为卖不了几个钱,但这会瞧着人好像没什么事了,那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谁知李氏这话一出,旁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她身旁跟着的二儿子徐贵不乐意了:“娘!” 李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趁早给我歇了你那心思,不然小心老娘打断你的腿。” 徐贵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江禾,还是有些不死心,但他又清楚李氏向来说一不二,只能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李氏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她自是知道自家这个二儿子的心思,这江禾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他生了别的心思也算情有可原,按理说也不是不行,正好还能把老二娶媳妇的聘礼银子省了。 可不知怎的,李氏就是死活瞧不上江禾那股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劲,一想到要娶个祖宗回去伺候着,她就怎么都乐意不起来。 再说了,等日后有房有银钱了,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 在场的众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出李氏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他们这些外人又都无可奈何。 唉~ 碰上这样的虎狼亲戚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们这和吃绝户有什么区别。 “徐嫂子也是糊涂啊,怎的就信了那牙行婆子的鬼话,买了个人冲劳什子的喜,还不如把这银钱拿来给自己个瞧病,说不定还能有转机,但凡她能有一口气吊着,两个孩子怎么说也算有个依靠,这会可好了,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倒是平白便宜了徐大和李氏这家黑心肠的。 在场的众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啊,但现下已成定局,多说也无益。 “不行,你们不能发卖大嫂!” 徐知宁在听到李氏的话后,一个健步挡在江禾和娴姐儿身前,他知道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这种时候必须要挺身而出。 江禾怔了下,看着身前的小小身板,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徐知宁紧崩着脊背,瞪着面前的徐大夫妻俩,“我娘说了,大嫂进了我们家门就是我们家的人,而且大嫂已经入了我家户籍,不是奴籍了。” 江禾入了徐家户籍?! “什么?!”李氏眼睛瞪得像铜铃,嗓音尖锐且刺耳:“你娘竟然还花那个冤枉银子给她入良籍,怕不是病糊涂了吧。” 众人也恍然反应过来,是啊,想脱了奴籍入良籍,可不是要花一笔银子嘛,据说还不少呢。 现下看来之前是他们想差了,徐家婶子是真拿江禾当儿媳妇了。 “呦~这么看的话,人家江禾现在是良籍,徐大家的,你们可没权利发卖人家啊。” “可不是嘛,这入了户籍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宁哥儿和娴姐儿名正言顺的大嫂了,长嫂如母,这下任谁都没理由强行带走两个孩子喽……” 对于这突然反转的局面,在场众人倒都很是喜闻乐见,甚至还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毕竟李氏刚刚的猖狂的行径确实挺招人恨的。 徐大和李氏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顿时都急了起来。 “不行,她一个刚从外面买来的女人,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们可不放心,先不说以后会不会对两个孩子好了,万一她诓骗房产后跑了怎么办?” 李氏脑子转的也快,很快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虽然她这话在旁人看来有以己度人之嫌,但却也成功把矛盾转移到了江禾身上。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先前有身契压着还好,如今江禾已经脱了奴籍了,日后会如何还真难说。 江禾面对质疑,并没急着去自证什么,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那依伯娘之见,该如何是好?” 李氏没料到江禾会把问题又抛了回来,明显愣了下。 依她之见自是统统将他们赶出去才好,但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话。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不由落在一旁的徐贵身上,似是有些勉强地说道:“这样吧,让我们家老二先住过来,能就近看顾着两个孩子,这样我和你大伯也能更放心些。” 先让老二住进来再说,至于这房子的事只能日后再做图谋,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再给他娶个媳妇一起住过来,这房子早晚也是他们家的囊中之物。 李氏盘算的好,但江禾又岂会让她如愿,她可不想日后和徐大一家纠缠不清。 “伯娘怕是忘了吧,我一个寡妇,如何能和二哥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那就让我们家老大两口子过来,实在不行,我这个老婆子也跟过来总成了吧。”李氏半步不让,一副铁了心要赖进来的样子。 众人看到李氏这不会善罢甘休架势,纷纷摇了摇头,看向江禾和两个孩子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些同情。 这样的事情在市井之中他们见多了,像这种无赖亲戚仗着长辈的身份死活要赖上来的情况最是麻烦,一般人家都受不了,更别提徐家这孤儿寡嫂的。 李氏摆明了就是胡搅蛮缠,江禾懒得再同她多说,而是转头看向了徐家大伯,问道:“大伯,怎的今个三哥没过来?” 徐大怔了下,不知江禾为何突然提起他家老三,但还是下意识回道:“你三哥他在家里温书。” 江禾“哦”了一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瞧我这记性,娘先前同我提过,说是三哥和夫君一样,读书都很厉害,听说也已中了秀才,这会应该正在准备接下来的乡试吧。” 李氏一听这话,立马得意洋洋地接道:“那是,知道我儿厉害就好。” 江禾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话音一转直接切入主题:“以前我在京城主家的时候,听说过这么一件事,说有一个书生啊,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中了秀才,全家都高兴疯了,但就在书生要去考举人前夕突然被告知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大家可知是为何?” 众人愣了下,“为何?” 江禾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大和李氏一眼,径自说道:“那这事可还要从书生的家里人说起,书生家是村子里的,据说是他爹娘自打他中了秀才后,就觉得在村子扬眉吐气了,在村子里也不免横行霸道了起来,种庄稼时故意占了隔壁寡妇家的几分地界,就是欺负对方家孤儿寡母不敢和他们家硬碰硬……” 这例子举的针对性不要太强,就算是傻子也听懂了江禾在内涵什么,甚至更聪明点的都猜到她接下来讲的才是重点。 “谁知那寡妇也是个硬气的,人家直接去报了官,这事本就是那书生爹娘没理,人家寡妇又有地契为证,那书生爹娘被县太爷判了什么罪先不提,但在衙门算是彻底留下了案底了。” 大邺朝虽是架空的朝代,但江禾翻遍了原身的记忆,从各个方面来说,基本确定了这个朝代和历史上的宋朝很相似。 旁的先不说,单单科举制度来说,它和宋朝一样报名资格打破了出身论,除了开国之初对商贾、僧道还俗之类的有过限制,其他时期都是不限制身份的。 不过,报考时需要考生提供无犯罪证明,有犯罪证明的则不允许报考,而且这个犯罪记录还是三代以内的,一个户籍上的所有人。 所以,那书生也确确实实是被他爹娘给牵连了。 而这个故事也不是江禾随便编出来吓唬他们的,在原身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段,当时她也是听府中人闲聊听到的。 “这事说起来那书生也是冤枉,他常年在书院读书,一心想着能再考中举人,谁知却因这事多年的寒窗苦读都付之东流了。” 江禾这番话其警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李氏瞬间就炸了,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吓得娴姐儿一激灵。 “你这个贱蹄子说这些是何意,你要敢害我儿,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江禾往前走了两步,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伯娘这话可就说差了,我自是无意害谁,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这话虽是在回李氏的话,但江禾却是看着徐大说的。 经过方才的观察,江禾发现李氏只是冲在前面,他们家真正能做主的反而是徐大,李氏也是在看徐大的眼色行事而已。 徐大双眉紧皱,有些忌惮地看着江禾,似是在打量她话中的真假。 江禾如今已在户籍上,是两个孩子名正言顺的监护人,不管他们家谁住进来,只要她以他们霸占房产为名,去报官,到时候他们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既然懂这么多,那可知小辈状告长辈,在衙门要走个什么流程?” 江禾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自是知晓的。” 依照本朝律法,小辈状告长辈,属于‘以卑告尊’的范畴,不论是因何缘由,都要先挨二十大板,衙门才会接下状子。 “大伯,虽说咱们两家已经分家立户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依着侄媳的本意,自是不想坏了三哥的前程,但大伯可曾听说过一句话,逼人至绝境,必遭反噬伤,若是哪日连活路都没了,谁又能顾不上这么多呢。” 众人听到这话,都下意识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活路都没了,别说二十大板了,刀山火海说不定都得闯上一闯。 像徐大和李氏这种人,江禾上辈子也算见过不少,心思不正、欺软怕硬、胡搅蛮缠,总而言之就是坏且难搞,唯有拿捏住他们的软肋,才能一招致命。 刚刚从屋子里出来之前,她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婆婆在临终之前拉着她交代了徐家的不少事,其中也包括徐大一家的情况。 但江禾出来后并没着急同他们直接硬碰硬,而是先一步步引着对方把丑陋的嘴脸尽数暴露出来,才能更好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没法子,徐大毕竟是长辈,生活在这么个世道,想要日后能省下一些麻烦,做事情时就不得不多想一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大一家怎么也都看明白了,江禾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是他们之前万万没有料到的。 毕竟,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每次江禾都低着头躲在一边,压根就没什么存在感,怎的今个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徐大沉默了半晌后,很快做出了抉择,事已至此,再闹下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一个搞不好还会连累老三。 “侄媳妇别误会,我和你们伯娘也是好意,怕你们年纪小被人欺负,你们既不愿,那我们自是也不好勉强。” 说罢,他就拉着李氏要离开,李氏一开始还不甘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徐大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待徐大一家灰溜溜地走了后,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去,江禾拉着徐家兄妹两人边将大家送到门口,边说了些感谢他们方才仗义执言维护的话。 无疑,众人听了后都表现的很受用,虽说之前替徐家说话都是他们自愿的,但被人主动开口承了情分却又是另一回事,他们也默默在心里认可了江禾会做人。 随着众人逐渐都离开后,徐家的大门终于被再次关上,而院子里也只剩下江禾、娴姐儿和徐知宁三人。 第3章 施小计 “大嫂,你真厉害啊!” 娴姐儿仰着小脑袋,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江禾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软,“是吗,那你说说大嫂哪里厉害了?” “你把伯娘赶走了啊,伯娘好凶的,你都不怕她。”这问题倒是一点没有难到小姑娘,说罢她还不忘拉着一旁的徐知宁求证。 “二哥,你说大嫂是不是很厉害呀?” 徐知宁“啊”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向江禾。 他直到这会了都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她竟然把那素来难缠的大伯和伯娘打发走了? 徐知宁来来回回看了江禾好几眼,心下不由泛起一丝疑惑,明明是同一张脸,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今日的大嫂有点陌生。 虽然他们本来也不熟悉,甚至在此之前都没说过几次话,但徐知宁还是察觉到了江禾的变化。 “二哥?”娴姐儿见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我说的不对吗?” 徐知宁轻‘嗯’了一声,拉着妹妹的手,回道:“娴姐儿说的对。” 她方才是很厉害,就像他大哥一样。 以前爹就经常同他讲,遇到事了不要只会横冲直撞,要像他大哥那样,多动动脑子,能兵不血刃,就不要大动干戈,要学会智取。 虽然徐知宁到现在也不懂这个‘智取’具体要如何做,但方才一瞬间,他好像在江禾身上看到了他大哥的影子。 他大哥以前每次面对大伯和伯娘的刁难,也都是像她今日这般,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化解,每每都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不像他,每次除了愤怒,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徐知宁越想越难受,眼眶不由泛起了一丝酸意。 他……想大哥了。 若是大哥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像他这般没用,差点连妹妹都没护住。 面对徐知宁审视和打量,江禾并没有很意外,或者说是意料之中的吧。 徐知宁不像娴姐儿那般不知事,他已经九岁了,家里又接连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想不懂事都难。 更别提在徐母过世后,原身一直在逃避,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房门都不出,这个家实则基本就是靠徐知宁在撑着,他每日除了要照顾娴姐儿,还要给原身做好饭放在门口。 唉~想到这里江禾不由有些汗颜。 虽然那些事情是原身做的,但如今她穿到这副身子上,还是莫名的有些羞愧。 江禾很清楚,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同原身的性格有很大的冲突,也做好了面对徐知宁质疑的准备,谁知她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对方开口询问,反而看到他慢慢红了眼眶。 江禾有点懵逼,这……怎的还哭上了呢。 难道是被方才的事吓到了? 想来应该是了,怎么说徐知宁也只是个孩子,一人独自面对如豺狼般的大伯一家,即便人前表现的再坚强,事后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看着徐知宁强忍着想把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的举动,江禾心里不由有些不落忍。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刚来徐家那会,他还不是现下这般,事事都让自己挡在前面,像个小大人似的。 唉~也是逼着自己一夜长大的啊。 “别怕,没事了,他们不敢再来了。”江禾出言轻声劝慰道,“就算他们敢再来,我也有法子赶走他们,放心吧,以后家里有大嫂在呢,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徐知宁抽了抽鼻子,终于把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但似是觉得有点丢脸,执拗地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今日为何要帮我们?”他低声问。 自从娘死后,徐知宁能清晰地感觉到,江禾一直都把他和娴姐儿当做累赘。 虽说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但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无视他和娴姐儿,一副恨不得同他们划清界限的样子,还是让人很是心寒。 江禾叹了口气,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今日又是为何帮我?” 徐知宁眉头皱了下,神色有些不解,他何时帮她了…… 等等,似是想起什么,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江禾确认,然后对方她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江禾指得是方才伯娘说要卖了她,他出言维护她的事。 但那事却是另有隐情,那番话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他娘临死前交代的,说是万一大伯和伯娘要发卖大嫂,就让他把大嫂入了他们家户籍的事说出来。 徐知宁不傻,若说之前他还不懂他娘是何用意,但当他大伯以家中无监护人要强行带走他和娴姐儿时就什么都懂了。 所以,他那么做也是为了他自己和娴姐儿。 江禾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道:“一样的,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不管承不承认,如今他们早已是一根绳子上蚂蚱了,利益都是一致的,这点毋庸置疑。 徐知宁沉默了片刻,算是接受了她这一解释。 江禾也默默松了口气,总算打消了些对方的顾虑。 她思索了几秒,觉得以后总归要同在一个屋檐下,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多说两句,也算表一下态吧。 “宁哥儿,我的来历想必娘也同你提过吧。” 徐知宁迟疑了下,虽不知道她突然提着这事是为何,但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提过。” 江禾轻‘嗯’了声,这显然也在她意料之中。 “先前是大嫂钻牛角尖了,说起来竟还不如你一个孩子能撑事,遇到点事就一蹶不振了,实在是没出息的很。但这病了一场,阎罗殿前走了一遭,我也彻底想开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以后我会想法子养你和娴姐儿的。” 她这话是真心的,虽然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但既然占了这副身子,那该承担的责任她也会担着。 养大两个孩子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换个角度来想,在这陌生的世道,日后能有两个伴在身边也不错。 而且这两个孩子瞧着也挺让人省心的。 徐知宁下意识就想说他会养娴姐儿,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江禾:“你……” 彻底想开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又仔细砸摸了一番这话的意思,所以,她先前想过寻死?! 怪不得之前刚生病那会她不愿喝药。 可是这些他先前却一点都没发现,徐知宁心里不由溢出一抹愧疚感。 他先前还怨过大嫂来着,觉得她很是没用,根本配不上大哥,要不是娘临死前交代他们要和这个所谓的大嫂相依为命,这些日子他都不太想管她的。 但他却忽略一件事,大嫂的身世也很可怜,她还是个女子,软弱些也实属正常。 他不该怨她的。 “日后我会努力赚银钱养你和娴姐儿的。” 徐知宁耸拉着脑袋,有些别扭地说完,便转身去一旁的柴房去收拾前几日他砍回来的柴,准备再攒攒拿去卖。 江禾看着对方愧疚的背影,默默在心里说了声抱歉。 她也不想同一个小孩子耍这种小心机,但没法子,因着原身之前的作为,徐知宁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 而江禾最不喜欢那种别别扭扭的关系,尤其是日后需要朝夕相处的人,还是早点解开的比较好,虽然她这法子有点不光明磊落,利用了小孩子的善良和心软,但好歹也算是善意的心机吧。 徐知宁在柴房那边忙活着,娴姐儿也颠颠地跟了过去,相比于江禾这个还有些陌生的大嫂,她还是比较依赖徐知宁这个二哥。 江禾自是不在意这些,也是直到这会,她才终于得空开始打量起了这日后的落脚之地。 徐家这处宅子坐落在巷尾深处,砖土砌筑的三间房舍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了,柴房一侧的土墙还被之前一场大雨砸倒了一半,好在房屋主梁木尚在,勉强还能撑住。 院子西面有口小天井,应该是顾及家里有孩子的缘故,井口用着一块石板盖着,厨房在后院,那里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菜地。 说实话,这宅子在江禾看来无疑是破旧的,且不说上辈子的豪华大平层了,就是同她老家镇上的老宅也是比不了的。 毕竟,前些年为了姥姥能住的舒服,她可是专门找人上上下下认真翻修了一遍的。 但江禾也很清楚,在这么个朝代能有这么一处宅院安身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 傍晚时分,夜幕将至。 出去做工的人逐渐归家,巷子里也越发热闹了起来。 隔壁林家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在庆阳城里生活的普通小老百姓大多如此,基本都是要全家出门做工,才勉勉强强能够糊口。 “娘,娘~” 林婶子刚进屋坐下来喝了口水,就看到自家小闺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能不能稳重点。” 林翠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连忙把刚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娘,“我听桂香姐说,宁哥儿他大伯今个过来了,要强行带走他和娴姐儿。” “什么?”林婶子‘蹭’得下站了起来,着急地朝门外走去,“老大、老二,你俩愣着干什么呢,快随我去小甜水巷子那看看。” 林福满和林水生正蹲在门口喝水乘凉,兄弟俩一听他娘这话忙站了起来。 林翠儿没想到她娘会这么着急,忙上前拦住了她:“娘,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完啊。” “我怎的能不急,两个孩子要真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们徐婶子。” 林家和徐家是邻居,向来交好,对徐家上一辈的事也是知晓些内情的,林婶子自是打心底看不起徐大一家。 “娘,你放心吧,宁哥儿和娴姐儿还在家里呢,没被带走。”林翠儿也不敢再卖关子了,忙给了她娘一颗定心丸。 林婶子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可是吴捕快出面阻止了?” 林翠儿摇了摇头,“吴叔今个当差没在家,是江禾以长嫂的身份出面阻止,还把徐大伯一家给赶走的。” 林婶子怔了下,一脸不可置信,“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桂香姐说她亲眼瞧见的……” 林翠儿绘声绘色地把江禾怎么赶走徐大一家的事情又转述了一遍,屋内陷入一片沉默,众人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江禾自打来到徐家后,就是一个只会缩在角落里的隐形人。 “小妹,你真没听错吗?”林水生挠着头,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她怎的懂科举之事,还是说,那些都是她随口胡诌的?” 他们就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家里也没读书人,对科举之事自是一窍不通,所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江禾那话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吧,我听桂花姐说,有人从咱们隔壁巷子的老秀才那求证了,说是确有此事。”林翠儿回道。 众人点了点头,也都松了口气。 是真的自然是最好的,这样日后也算是不用再惧怕徐大伯一家过来纠缠不休了。 坐在上首的林老爷子突然开了口,“不是说江禾之前主家是京城的大官吗,她见识多些也正常。” 旁边林家奶奶也附和地点了点头,“也是,不然民间也不会有‘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的话,现下来看芸娘这步是走对了。” 芸娘是徐母的闺名。 徐家在徐君言出事后花这么一大笔银钱买人冲喜这事,巷子里的人只以为是徐母慌乱之下的病急乱投医之举,但和徐家向来交好的林家却是知晓内情的。 她这是知道自己不好了,怕一双年幼的儿女会落在徐家大伯手里,才会有了这番安排。 归根究底也只是一个母亲的无可奈何之举罢了。 林婶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芸娘向来是个心里有盘算的,就是命苦了些。” * 江禾把小院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便准备进主屋瞧瞧。 她大概是三日前穿过来的,一直住在旁边的厢房,这几日因感染风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喝了汤药后时昏睡时清醒,就一直躺在床上,这会才终于有机会四处看看。 徐家只是普通民居,布局也很是简化,主屋入门以一张八仙桌为中心,正前方条案上则供奉徐父和徐母两人的牌位。 这里并没有徐家大儿子徐君言的牌位,虽然官府已经下了通告,但徐母生前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立衣冠冢不设牌位,好像只要不做这些她的儿子就会一直活着一样。 江禾看着不远处徐母的牌位,默默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最后的一点奢望吧。 关于徐母买原身的真实目的,江禾实则也才猜出了一二。 除了今日发生的事外,在原身的记忆里,有很多迹象都是能看出来的,特别是徐母临终前拉着原身交代的种种,实则就是在托孤。 她买了原身让其免遭发卖之苦,又花了银钱帮她脱了奴籍入了徐家户籍,给了她一处安身之地,只求她日后能庇护一双年幼的儿女长大。 江禾看着徐母的牌位,又不由想到那妇人断气前看向两个孩子时不舍和担忧的眼神,心下不免有些所触动。 因为上一世姥姥临终前也曾这般看着她,那会她只看懂了姥姥对她的不舍,但现下却明白了,那眼神中更多的是担忧。 她怕自己死后,这世上没人再护着她了,即便江禾那时早已能在社会上立足,姥姥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徐母对一双稚儿了。 “放心吧,日后我会护着你的一双儿女长大。”江禾望着桌案上的牌位,轻声承诺道。 常言说,未经苦楚,不信神佛。 江禾上一世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自打姥姥得了重病后,她便慢慢开始信宿命、信因果了。 再加上如今穿越一事,很多事情好像更加说不清楚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话会不会被听到,但若是人死后真有灵魂一说,她也希望徐母能够安心。 也算是全了她一片慈母之心吧。 小作者开新文了,希望大家会喜欢,开心[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施小计 第4章 大棒骨 “宁哥儿,可在家吗?” 江禾一只脚刚从屋子迈出来,便听到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然后便看到一瘦长脸的妇人边进来边出声唤人。 恰好这会徐知宁和娴姐儿到后院的灶房整理柴火去了,没法子应她的话。 江禾快速从原身的记忆搜索了一圈,认出这瘦长脸妇人是隔壁的林婶子。 林家和徐家关系不错,自打徐母去世后,林家人隔三差五便会送些东西过来接济他们,是以原身对林婶子自然也算不上陌生。 “林婶子来了。” 江禾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率先开口同来人打了招呼。 林秀娥脚下不由一顿,脸上显然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主动上前同她说话。 江禾大概也能猜到她为何会有这般反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浅浅的笑意。 “林婶子找宁哥儿可是有事,他和娴姐儿在后院呢,要我去喊他过来吗?” 林秀娥抬手拦住了她,“不用,我也没旁的事,就过来瞧瞧,你在也是一样的。” 她虽然进门唤的是宁哥儿,但实则却是冲着江禾来的。 方才在家里听说了徐家发生的事,她是怎么都没法子把江禾同小闺女口中那个赶走了徐大一家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不就想着过来亲眼瞧瞧。 “听说你们大伯和伯娘今个过来了?”她试探性问道。 江禾轻点了点头,也没想着含蓄些什么的,直接就言简意赅地回道:“他们说想带走宁哥儿和娴姐儿回家养着,实则就是为了这房子,我没让他们得逞。” 林秀娥不由一怔,像是有些惊讶她竟然会说的这般直白。 她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道:“出去了可不能这么说,他们终究是长辈。” 江禾自是晓得对方是好意,于是摆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多谢婶子提醒,我出去定不会乱说的。” 林秀娥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上下打量了江禾一番,似是有些感慨道:“你这病了一场,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先前来徐家时,每次想同她说些话,要不是站在那不吱声不理人,要不就随便闷声应两句,反正是费劲的不行,现下说话做事倒是活络了不少。 江禾知道早晚有这一遭,倒也没回避这个话题,“先前是我糊涂了,对婶子多有得罪,我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计较才好。” 被她这么一说,林秀娥倒是突然有些不知要作何反应了,“害~说这些做什么,你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我哪能和你计较这个,以后都好好的就成。” 江禾笑着接道:“婶子放心,先前是我钻了牛角尖,现下都想开了,以后会带着宁哥儿和娴姐儿好好过日子的。” 林秀娥看她的样子不似做假,满意地轻‘嗯’了声。 能想开就好,人啊,最怕的就是没了心气,只要心气还在,日子总归能慢慢过下去。 不过,对于江禾的转变她倒也没多想,先不提她一个小姑娘被发卖这一路遭遇了什么,就单单说一个被买来的媳妇,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凡事都收敛着、伪装着行事才是正常。 只怕现下才是她真正的脾气秉性吧,林秀娥想。 但这样也挺好,总归要她自己立起来,日后才能替两个孩子撑起一片遮风挡雨之地。 “宁哥儿……他大嫂。”林秀娥突然不知道怎么称呼江禾了,毕竟两人之前真的没说过几句话。 “婶子唤我江禾就成。”江禾笑盈盈说了一句,然后默默地看着对方,静待下文。 林秀娥轻点了下头,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你针线活的手艺如何?” 徐家如今只剩下他们一大两小,家里也没旁的收益,日后总要有个进项的活计才好。 而现下市井女子能安身立命的营生并不多,无非就是做做绣活,给人浣溪衣裳或做些杂活之类的。 像江禾这个年纪的小娘子,那些杂活重活自是不太适合的,林秀娥思来想去也就做绣活这一条路子最合适了。 况且,她之前又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婢女,想必应很是精通刺绣才是,就像徐母一样。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以后他们孤儿寡嫂的日子就不用担心了,毕竟徐母的绣活在城中各大绣坊里可都是很紧俏的。 江禾不傻,很快明白了林秀娥的用意,不过怕是要让她失望了,不管是她还是原身,都不擅长做这些。 “不瞒婶子,我是在小姐院里伺候的,平日里只负责端茶倒水,像绣活这种,府中有专门的绣娘,所以,我那针线活的手艺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林秀娥愣了下,她就是一市井妇人,自是不知大户人家内子里门道讲究这么多,连伺候人的丫鬟都会分工的这么具体,这确实是意料之外的。 但她也知江禾没有骗她的理由,只是脸上还是不免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江禾也大概晓得林秀娥会这般认为了,毕竟有徐母这个先例在。 据说徐母之前是一地主家的婢女,据说是在小姐身边专门做绣活的,后来地主家遭了难要发卖下人,她机缘巧合遇到了走镖的徐父,两人情投意合,徐父替她交了赎身的银子,她则跟着徐父来到了这庆阳城生活。 这大概也是徐母会买下原身,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她的另一层缘故吧。 “你若愿意可以跟着翠儿学。”林秀娥很快从失望中调整了过来,并想到了对策,“也不瞒你,我家翠儿的绣活都是你婆婆打小手把手教的,她是个笨的,没有学到你婆婆的十分之一,但平日里绣些小帕子卖给绣坊,每月也能挣上几百个铜钱。” 几百个铜钱虽不算多,但有个手艺在身,也算是多一条活路。 至于剩下的,大不了日后他们家每月再接济些就是了,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饿肚子吧,好在他们家人多,能出工赚钱的人也多。 “这事不急,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也不迟。”林秀娥看着江禾这张青涩稚嫩的脸,心下不由有些不落忍。 说到底,这孩子比他们家翠儿大不了几岁,却偏偏遭遇了这么多坎坷,也是个可怜的。 她拍了拍江禾的胳膊,轻声宽慰道:“别怕,有婶子和你林叔在呢,有事就让宁哥儿去隔壁说一声。” 听到这话,江禾心下不免有些触动,远亲不如近邻这话突然就具象化了。 这也是她在这陌生世道感受到第一抹善意,虽说有着徐林两家交情的缘故,但江禾心里还是多了几分感激。 她轻“嗯”了声,笑着点了点头:“婶子,我不怕,日子是过出来的,以后都会好的。” 林秀娥也被她这积极的情绪带动了,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趟过来她也算是松了口气,是啊,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怕什么。 只要人在心气在,困难都是一时的,会好的,都会好的。 “行了,看到你们无恙我也放心了,这些东西你们留着吃,我就先回去了。”林秀娥说着就把手中的篮子递到了江禾面前。 江禾见状,忙给推了回去,“婶子使不得,我们不能总要你们家的东西。” 这是她的真心话,不是在假客气。 在原身的记忆里,在徐母走了后,林家真的是隔三差五就送东西过来,听娴姐儿说,她昨个吃的鸡蛋还是林家送来的呢。 但现下谁家都不容易,林家虽然人多,但吃饭的嘴也多啊,尤其林家大哥二哥都还没成家,以后花银子的地方更是多了去了,江禾可没脸心安理得接受林家的接济。 林秀娥见她不收,假装虎起了脸,把篮子直接往她怀里一推。 “给你就收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根大棒骨,你林叔给人杀猪时人家给的,你炖点汤给自个和两个孩子补补。” 看着江禾瘦得都有些脱了相的脸颊,心里暗自道了声作孽。 这从京城发卖到这里,一路颠簸受罪,身体底子怕是也折腾坏了吧,要不然一场小小的风寒怎的就发展到差点要了小命的地步啊。 林秀娥一想到三天前那晚,宁哥儿来敲门说他大嫂快不行了,她急匆匆赶过去看到的场景就忍不住倒抽口凉气,毫不夸张地说,她那会真以为江禾撑不过去了。 好在后来请了大夫过来施了针、灌了汤药,这人才慢慢有了意识,这又休养了几日,脸色也总算是好了一些。 但这大病了一场,总归是又损了不少元气,还是得再补补才行,这也是她昨个特地让她家那口子给人杀猪时留下这大棒骨的缘故。 再说了,还有宁哥儿和娴姐儿两个孩子,徐家没出事前,这两个孩子芸娘养的多精细啊,但这会呢,不能说瘦的像柴干似的吧,但也大差不差了。 尤其是娴姐儿,这孩子身子本来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弱,更是马虎不得。 好在大邺朝没有守孝要吃素的风俗,所以,这荤腥他们倒是能沾得。 见对方态度坚决,江禾也不好再推辞,不然就显得生分了,“好,那我就不和婶子客气了,这些东西我且厚着脸皮收下了。” 人和人的相处交往讲究的是你来我往,日后她再还回去就是了,反正来日方长。 将林秀娥送到门口,看着她进了自家院子后,江禾才转身回了院子,恰好碰到从后院忙完回来的徐知宁和娴姐儿。 “咦~大嫂,你手里拿的什么呀?”娴姐儿歪着小脑袋,望着江禾手中的篮子问道。 徐知宁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江禾,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林婶子送来的吗?” 他先前和娴姐儿在厨房听到大嫂在前院好像和什么人说话,但他们赶过来后却没见到人。 江禾点了下头,把篮子递到两人跟前,“林婶子送来了几根大棒骨,说是林叔给人杀猪时旁人送的。” 小孩子手快,她这边话还没落,娴姐儿就把上面盖着的荷叶揭开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送的! 这是江禾和徐知宁在看到那棒骨上的肉时的第一想法。 “二哥,有肉!”娴姐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徐知宁看着篮子里的棒骨,拧起了小眉头,“林叔以前给人杀猪时偶尔也会带回来些大棒骨,但没这么多肉。” 江禾轻‘嗯’了声,别说是现下了,就算是前世,想买这种连着这么多肉的棒骨,怕是都要提前让卖家专门留出来。 “应该是特意买的。”她说。 徐知宁迟疑了下,抬头看向江禾,“大嫂,我们送回去吧,娘之前交代过,说林婶子家也不容易,咱们不好总麻烦他们。” 说罢,他又瞥了眼一旁的娴姐儿,一咬牙道:“等明个我把那些柴拿去换了钱,再去猪肉铺子上买两根棒骨回来。” 自打大哥走后,家里的银钱日渐见底,他们家确实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猪肉铺子上的大棒骨三文钱就能买两根,只是都是那种剃光了肉的纯骨头,和林家送来的这两根自是没法子,但勉强也算是见了荤腥。 江禾看了看一脸愧疚的徐知宁,又看了看馋的满眼冒光却愣是不吱一声的娴姐儿,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徐家真的把这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她沉吟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收都收了,再送回去也不好,这次就算了,大嫂下次注意。” 徐知宁自是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 江禾看他一脸纠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咱们以后加倍还回去就是了。” 徐知宁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他这会还回去,林叔林婶子怕是也不会依他。 但他心里也默默犯了愁,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想还回去都难,更别说加倍还回去了。 江禾这会可不知徐知宁的苦恼,她看着娴姐儿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逗她。 “娴姐儿,想吃吗?” 本以为小姑娘突然会含蓄一下,谁知她却点头如捣蒜,“想!” 似是说罢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多急切,娴姐儿不好意思地往她二哥身侧躲了躲。 江禾被逗乐了,看样子是真想吃啊,毕竟这下意识的条件反应可骗不了人。 “那娴姐儿想没想好怎么吃呀?” 问完这话脑子里突然自动闪现了大棒骨的不少做法,酱香棒骨、酸菜棒骨、香辣棒骨、清炖骨头汤…… 想着想着,她突然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江禾忍不住扶额,看来‘馋’还是会传染的啊。 娴姐儿拧着小眉头想了好一会也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扭头看向一旁的徐知宁,“二哥,你要怎么做呀?” 徐知宁看着篮子里的两根大棒骨生了愁,他也不知道怎么做这个。 以前只瞧见娘熬过骨头汤,但那会也没想过要学,便没太注意,只大概看了看,也不知道做不做的出来。 算了,反正现下也没旁的法子了,就做着看吧。 想罢,他便提着篮子朝后院的厨房走去,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江禾见状,忙拦住了他,“宁哥儿,等一下。” 徐知宁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江禾指了指他手里的篮子,笑着说道:“今个的晚食还是我来做吧。” 徐知宁愣了下,以为江禾是不好意思让他做饭:“不用,你病还没好,大夫说了要好好休息。” 江禾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了,做个饭碍不了什么事。” 但徐知宁还是摇了摇头,坚持要自己去做。 江禾无法,只能叹了口气,如实说道:“宁哥儿,你做的饭,大嫂真吃不来。” 想到中午那能硌掉牙的饼子、昨个那糊了底的杂粮粥,她真的是敬谢不敏,不敢想象这几根大棒骨要是交到他手里,最后能做出什么鬼东西来。 徐知宁先是愣了下,随即意识到江禾的意思,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娴姐儿似是也想到了她二哥做的那些黑暗料理,不由皱着小眉头补刀:“二哥做的饭饭不好吃。” 徐知宁扭头瞪了下丫头一眼,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饭确实不怎么样,但他是真的尽力了,之前还特地去请教过林婶子他们,但就是不知为何,明明都是按照大家说的做的,但每次做出来的都是那般差强人意。 唉~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江禾看着小家伙一副耸眉搭眼的模样,也不忍再继续打击他的自信心,忙出言宽慰道:“你还小,做不好是正常的,慢慢学就是了,大不了以后我教你。” 听到这话,徐知宁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江禾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有些莫名奇妙,“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的吗? 徐知宁抿了抿嘴,低声嘟囔了句:“可你的厨艺,也没比我好哪里去吧。” 江禾下意识就想反驳,她的厨艺没比他好,开什么玩笑啊,但她突然想起什么,默默地闭上了嘴。 没错,原身的厨艺确实也没比徐知宁好到哪里去,想当初她刚来徐家也是做过几回饭的,怎么说呢,只能说做熟了吧,至于色香味之类的,那是一个都没占着。 “我、我先前那是心里有事,没想着好好做。” 徐知宁有些半信半疑,“真的?” 江禾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啊,她竟也会有被人质疑厨艺的一天。 毕竟,上一世不管是她身边的朋友,还是工作中遇到的同事,哪个不夸她做饭好吃的啊。 “真的!”她无奈保证道,“其实,我厨艺还不错,至少吃过我做饭的人都这么说。” 说罢,又想起什么原身做的饭,只能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你和娴姐儿除外。” 第5章 好香啊 在两个孩子怀疑的目光中,江禾拎着篮子来到了后院的灶房。 徐家的灶房挺大的,屋内有两个青砖砌的灶台,灶上落着两口大铁锅,一侧松木梁悬成串的红椒、蒜瓣,正对门处开了一方窗,视线还算不错。 江禾在灶房里转悠了一圈,熟悉了下环境,然后看着篮子里大棒骨,思考了一瞬,还是决定用它来炖汤。 猪骨确实还比较适合炖汤,因为它脂肪含量适中,炖出来的汤口感清鲜爽利,既有胶原蛋白,又不会太油腻。 不过,正式炖煮之前,还需要先对食材进行预处理才行。 她用刀在菜板上把两个大棒骨剁成块,在冷水中简单清洗了一番,去掉了棒骨表层的血水和杂质。 下一步也是预处理中很重要的一步,焯水去腥。 江禾往大铁锅中倒了一瓢水,把骨头都放进冷水中,然后冲着门口的徐知宁招了招手,丝毫没有心理压力地用起了童工。 “宁哥儿,过来帮我烧火。” 徐知宁本来皱着小眉头和娴姐儿在门口充当监工,听到江禾喊他忙应了声,走上前去帮忙。 他来到灶前蹲下身,拿起旁边的柴火,手法娴熟地烧起了火,一看就是常干这活的。 娴姐儿本来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二哥进来了,江禾嫌屋里人多碍事,又把她提溜着送到了门口。 小姑娘也不闹,就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默默趴在门框上往屋里瞧。 萌得不行。 锅里的水烧得沸腾了起来,棒骨在滚水里‘咕噜咕噜’翻滚着,血沫也慢慢在水中浮了起来。 江禾用勺子撇去了锅中浮沫,捞出焯过的骨头用井水一冲,去掉表面血沫的同时,骨缝中的杂质也随即掉了出来。 徐知宁看着她这番操作,一脸的困惑不解,这怎得又捞出来了,不是要炖汤了吗? 江禾笑着替他解惑,“这是焯水去腥,还没开始炖呢,还要多洗几遍,得确保干净了,这样稍后煮出来的汤才不会有异味。” 徐知宁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心下对江禾厨艺又不由多了几分信任。 她会的好像真比自己多,至少这个什么焯水去腥他就听都没听说过。 骨头处理好后,江禾重新往锅里换上了清水,然后从墙角的菜篓里拿了一块不知放了多久都有些干瘪的老姜,洗了洗,切成块放进了锅里,盖上了锅盖。 江禾冲着徐知宁抬了抬手,“我来烧火,你出去陪娴姐儿玩去吧。” 徐知宁仰头看了过来:“不用,还是我来吧。” 他虽然做饭不太行,但烧火还是不错的,以前娘做饭他和大哥都经常帮着烧火。 江禾却没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上手将人拉了起来。 这炖汤最重要的就是火候,一开始要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慢慢炖,切记一定要保持小火,不要让汤沸腾的太猛烈,这样煮出来的汤才是最好的。 一旦火候控制不好,那这一锅汤可就白瞎了,所以,还真不是江禾不忍心使唤徐知宁。 徐知宁无法,只能替她重新拿了一捆柴放在一旁,“那我去替你煎药。” 说罢,他便拿起了墙角的药罐子,准备去院子里把药给煎了。 江禾不由想到前两日在床上被迫喝下的那些能苦死人的黑乎乎药汁,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那个,我现下觉得好多了,药就不用喝了吧。” 徐知宁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的表情,“娴姐儿都知道病了要吃药,大嫂难道连娴姐儿都不如?” 江禾:“……” 好端端的被一个小屁孩教育了一通,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但没法子啊,这事她确实站不住脚,只能默默闭上了嘴,继续烧她火。 这土灶台江禾用起来并不陌生,她家里的老宅就是这种灶台,想当初她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学会给姥姥烧火了,那会她最喜欢一边烧火一边勾着脑袋看着锅里的饭咽口水。 后来条件好了,家里添了煤球炉子和燃气,可姥姥还是总喜欢用土灶做饭,说是柴火烧的饭香,但江禾知道她是不舍得花钱。 灶膛内火光渐起,江禾的思绪不由飘远了。 她幼年父母早逝,是姥姥不辞辛苦将她带在身边养大,供她去上学,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大学毕业后她就留在了外地工作,经过多年的努力,一步步在大城市扎了根,买了房子买了车,事业也如日中天的发展着,她也在计划着将姥姥接到身边。 但就在这时,姥姥生病的噩耗传来了,肺癌晚期。 她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老家,带着姥姥辗转四处去大城市求医,后来更是直接辞了职,在老家陪姥姥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几年。 大家都说照顾病人是件特别折磨人的事,尤其是癌症的病人,但江禾却甘之如饴,因为那是最疼爱她的姥姥啊,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大嫂,扇风,凉快~” 江禾感觉到耳后传来一股凉爽的风,蓦地转头,才发现娴姐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侧,两只手合力拿着一把芭蕉扇,正笨拙地给她扇着风。 五月底六月初的时节,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在灶前忙活了这一会,额头也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细汗,她自己还没觉得什么,小姑娘倒是不知何时发现了。 “谢谢我们娴姐儿给大嫂扇风,娴姐儿真乖,大嫂很凉快。” 小姑娘挨了夸奖,瞬间笑开了花,明澈的眼眸弯成了新亮的月牙状,两只短胳膊则是更加卖力地煽动着芭蕉扇。 江禾瞧她这样也是稀罕得紧,要不是手上不得闲,肯定要上手揉搓一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说起来也是怪了,她上辈子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小孩,特别是大学毕业后后,姥姥就总是催促她快找个人结婚生个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姥姥是想让她在世间再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陪着她。 可是一想到要养个孩子会有多麻烦,江禾就不禁头大,再加上那会工作确实也忙,连恋爱都顾不上,哪里还有功夫生孩子养孩子啊。 所以,这件事也成了姥姥临终前最大的遗憾。 但谁能想到江禾竟然穿到里这里,身边还平白多了两个孩子为伴,大概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好了,大嫂不热了,娴姐儿去给你二哥扇扇吧。” 徐知宁这会正在门口不远处守着小炉子给江禾煎药呢,在灶台前一抬头就能看到。 娴姐儿“哦”了一声,乖乖地拿着扇子跑出了灶房。 “二哥,我来给你扇风了。” “不用,我不热,你自己扇吧。” “二哥骗人,你都流汗了,怎么会不热……” 江禾听着两个小家伙的对话,嘴角不由扬了扬,小兄妹感情是真的好啊。 又小火不紧不慢地炖了些时候,她估摸着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便起身掀起了锅盖查看。 此时的汤已从一开始的浑浊变得澄澈,棒骨则在汤中轻轻颤动,偶尔还冒出个蟹眼泡出来,在汤面上慢慢晕散开。 江禾从灶台旁边的调料罐里挖了一小勺盐出来,撒进了锅中调味,但除了盐外她没再放其他调料。 清炖骨头汤讲究的就是个清淡的味道,调味不宜太重,否则就会失去骨头汤原本的鲜美。 但其实若是有白胡椒粉的话,撒一些用来提鲜则更好,可刚刚江禾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徐家有白胡椒粉,只能作罢。 放完盐后,江禾重新盖上了锅盖,然后又忘灶膛内塞了几根稍粗些的木柴,大概还需要小火再闷上一刻钟才行。 骨头汤这边差不多完事了,接下来便是准备主食了,江禾也没重新做,而是把徐知宁中午做的那能让硌掉牙的饼子返工一下,回锅重新蒸了蒸。 徐家眼下瞧着可不富裕,日子还是得精细了过才行。 药终于煎好了,徐知宁准备去灶房看看骨头汤炖的如何了,他进来时正好掀起了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迎面扑来,勾得人喉头一紧。 琥珀色的汤汁晶莹剔透,勾起时微微挂壁,棒骨炖至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筋肉便从骨头上滑落了下来。 江禾往里面撒了一把刚切好的葱花点缀,一锅简单家常的清炖骨头汤就出锅了。 “哇~好香啊……” 娴姐儿从她二哥身后冒出了脑袋,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汤,徐知宁也下意识点了点头,两人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嘟’叫了起来。 江禾见两小只的反应,不由笑出了声,“行了,快去拿碗吧,可以开饭了。” 两人“哦”了一声,乖乖地去橱柜拿碗,满脸期待地排排站着等江禾忙活完手边的事,然后给他们盛汤。 因着汤太热了,出锅后要在碗中晾凉些才好端离灶台,但那股霸道的香味早已钻出灶房,溢满了小院后,随风从徐家飘了出去。 此时,一墙之隔的林家也正在做晚食,林秀娥在灶前挥舞着锅铲,忙活个不停。 “娘~你今个炖的骨头汤怎的这么香。” 林水生刚下工回到家,一进院子便闻到了浓郁的骨头汤的味道,他爹是给人杀猪的,会经常带一些大骨头回来让他娘炖汤,但今个这汤好像炖的格外香了些。 林秀娥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门外的儿子,有些不明所以:“香吗?” 这不和平时一个味嘛。 她方才给徐家送完大棒骨回来,便把自己家还剩下的两根剁了剁给炖上了,虽说没有这两根棒骨没有给徐家的肉多,但好歹算是见了荤腥,正好给一家老小也补补。 “香啊,我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林水生边说边抬腿走进了灶房,但没走两步,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咦,真是奇怪了,怎么进了灶房反倒是闻不到那香味了呢。” 说罢,他还不死心地掀开了炖汤的锅盖,伸着脖子使劲闻了闻,随即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刘秀娥见他这样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臭小子竟会作怪,这骨头汤老娘都炖过八百遍了,你还能不知道是个什么味,你不会饿糊涂了吧,闻着什么都说香。” 林水生挠了挠头,也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闻错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刚刚那香味这般浓郁,怎么可能闻错啊。 昨个娘同爹说,让他今个带些大骨头回来,说是要给徐家送些去,难道那香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林水生想到这里便连忙走出灶房,往隔壁的方向又走了走,那香味果然再次传了过来。 还真是徐家。 “娘,是宁哥儿家飘过来的香味,您快出来闻闻啊,可香了!” 林秀娥放下锅铲,满脸不耐地走了出来,“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咋咋呼呼成什么样子,不就是骨头汤吗,还能有多……” 确实是香!! “娘,你说这骨头汤会是宁哥儿做的吗?”林水生问。 这些日子徐家一直是宁哥儿做饭这事,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林家人却是知晓一二,只是先前江禾那个情况,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林秀娥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宁哥儿没这厨艺,应该是江禾。” 林水生“哦”了一声,随口感慨了一句:“那还挺好的,宁哥儿和娴姐儿以后有口福了。” 林秀娥也跟着点了点头,口不口福的不重要,主要是娴姐儿那孩子身子弱,能精细些养自然是好的。 但她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江禾是舍得放调料而已。 像他们普通百姓家里做饭也就这么回事,没这么多讲究,舍得放料自然就好吃,只是大家普遍都心疼不舍得罢了。 闻了徐家骨头汤的香味,林水生再闻自家的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他向来是个贪嘴的,于是舔着脸同他娘开了口。 “娘,等哪日有机会了,要不你去问问江禾那骨头汤是如何炖的呗。” 林秀娥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直接上手拧住了他的耳朵,骂道:“你还敢嫌弃老娘!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再过两年都能说亲了,竟还这般贪吃……” 林水生捂着耳朵‘嗷嗷’叫了几声,挣扎了好一会才躲开,然后在他娘的骂声中,缩着脑袋灰溜溜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