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个游戏怎么成玩命》 1、欢迎来到新世界01 “玩家,欢迎来到《新世界》。”一个电子合成音响起,“正在为您生成角色。” 眼前的电子面板加载了一会儿,弹出半透明的人物面板: 姓名:白榆[已实名] 生日:1219/9/23 籍贯:澄州江城 阵营:无 职业:无 游戏道具:身份证件x1,现金x2333 白榆在控制面板上戳戳碰碰,遗憾发现基础信息和角色建模都不能自定义,供她选择的只有初始地图: 【1】天清市:安定祥和的国家首都,世界纷纷扰扰,独它岁月静好……户口含金量还在上升! 【2】明都市:繁华大都市,机遇与挑战并存,打工人的不二选择,全身上下只有2333块的你还在犹豫什么? 【3】海城市:被超能力毁灭的城市,欢迎全国各地同胞参与重建。只要你讨厌超能力,你就是荣誉海城人! 【4】江城市:平平无奇的滨江城市,你的故乡,父母在这为你留下了一处房产。 【5】望津市:美食城,每个季节都会举办超棒的庆典活动,但外地人不会收到邀请! 【6】沧城市:旅游名城,风景党的上佳之选。 【7】…… 看起来,除了平平无奇的滨江城市江城,每个地图都身怀绝技。 思虑片刻,全身上下只有2333块的白榆决定听从游戏系统的提示,坚定地——选择江城。 不是打工卷不起,只是继承更有性价比! “正在投放……” “您已加载入地图:江城市,可以开始您的冒险了。” 话音刚落,白榆便感到脑袋一沉,眼前一花,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摔进软绵绵的床铺,等双手一撑爬起来再看时,眼前景观已大不相同。 玩家被传至某处民宅卧室,此处装修朴素,家具简单,仅一床一柜一桌椅,但不论家具、墙壁还是地板,其外观、触感甚至轻轻敲打时发出的声响,均与现实别无二致。 白榆新奇地左摸摸右碰碰,从床上滚到床底,从屋南爬到屋北,没能找到任何虚拟成像的破绽,心中不由升起对游戏公司前沿技术的赞叹,和对这个全息开放世界冒险游戏的更高期待。 探索地图从脚下开始,她迅速把卧室翻了个遍,摸出三个道具: 【道具】8格背包:毛绒仓鼠样式的基础背包,背包规格为20x20cm,包袋长140cm,可以容纳8个道具和不超过10000的现金,可升级。 【道具】白榆的房产证x1:白榆对江城市滨江南路111号春和小区1-1-101室房屋的所有权证明。看着它,你的眼前仿佛闪过一行文字——还是啃老来钱快。 【道具】残缺的信x1:未被彻底烧毁的信,落款名为「幽心」,正文剩下一句「……月21日,再会星空之下」 喜滋滋地背上小包,她继续搜刮其他房间,获得道具若干: 【道具】过期泡面x1:被浪费的粮食,你践踏劳动者劳动成果的证据。使用后[道德]属性降低1点。 【道具】麻绳x1:麻制的绳,结实耐用。 【道具】消防斧x1:消防工具,精钢锻造,居家必备。装备后[破坏]属性提高20点,提升后的[破坏]属性不超过60点,效果不可叠加。 【道具】扩音喇叭x1:超大音量,为呐喊而生。 【道具】灭火器x1:安全环保,高效灭火。 【道具】花瓶x1:盛放花枝的器皿,陶瓷制品。 【道具】白榆的智能手机x1:手持式移动电话机,大部分现代人类难以割舍的存在——你也不例外。 获得智能手机的瞬间,电子合成音再次上线:“您已解锁任务模块。接取或触发任务时,系统将会进行语音提醒,如需更改,请在控制面板-设置处进行。” “您已触发限时任务[调查红雾]。请玩家注意,限时任务需要在任务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失败后不可重复挑战,限时任务的奖励将会提前显示。” 白榆打开任务列表: 【限时任务】调查红雾:夜幕降临,窗外却忽起红雾……这是怎么一回事? 任务剩余时间:00:24:54 任务内容:探查红雾来源 任务奖励:白榆的智能手机设备密码 白榆看向窗外,外头果真红雾渐起,色艳如血,先前的夜色与灯光被笼在其中,渐渐看不分明。 游戏剧情开始,白榆自然不会错过,试了试消防斧的斤两,抡起来就翻窗而出,兴冲冲扎进浓雾,朝能见度最低的方向奔。 愈是深入红雾,某种像是生物爬行的窸窸窣窣声便愈是清晰,白榆加快脚步,那生物亦是加速,越靠越近,越近越急。 在他们双向奔赴成功的前夕,爬行声突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什么腾空而起、扑面而来的动静——白榆想也不想一斧子向前,将之抡倒在地! 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 电子合成音随之上线:“您已解锁战斗模块,现在进入战斗教程。” 白榆稳住身形,抬头向前。 红雾没有半分变化,却神奇地能见度暴涨,让她能够看清其中藏匿的生物了——那是五只活体蜘蛛,个头大如篮球,通体呈深红色,组成结构与普通蜘蛛无差。 被斧头砍中的也是一只这样的蜘蛛,此刻正悬在半空,疑似血液的蓝黑色液体从身躯的裂口处蹦出,同被定格。 电子合成音尽职地解说:“您已解锁超能力,能够暂停时间3秒。时间暂停期间,您可以自由活动,触碰或使用非生物。 当您触碰生物及拟生物,或您在此期间接触过的非生物触碰生物及拟生物时,时间暂停提前结束。” “现在,攻击您的敌人,尝试提前结束时间暂停吧。” 白榆挥动消防斧,如电子音所言,斧头在触碰到蜘蛛的刹那,时间恢复流动。 而利刃割破蜘蛛的外壳,溅上蓝黑色液体,再与躯壳分离的瞬间,画面定格。 电子合成音继续:“时间暂停能力冷却时间3s,能力发动方式为打响指,发动能力时不能与生物或拟生物有肢体接触。 超能力发动将会消耗您的体力值,体力值随时间流逝自然恢复,请注意战斗时的体力分配。” “现在,结束时间暂停,在超能力冷却期躲避敌人的攻击,再发动能力吧。” 白榆查看面板,果然新增了体力值,解决掉第三只蜘蛛,她尝试着打出一个响指,画面果然应声而停,再看面板,体力消耗了3点。 “恭喜您完成战斗教程,获得奖励:[体力每小时恢复量]提升1点。角色模块已更新,超能力效果已增添至综合属性,呼出控制面板可查看详情。”电子合成音恭贺道,“现在,您可以继续您的冒险了,祝您游戏愉快!” 紧接着就是一长串的任务触发提醒,白榆没有细听,“啪”地一个响指进入时停,抡起消防斧先解决蜘蛛,营造安全环境。 这些蜘蛛个头虽大,身体却很脆弱,坚硬程度与普通蜘蛛差不多,一斧一个可谓轻轻松松,毫无难度。 但挥动手臂的感觉如此真实,动作浮夸时竟然还能体会到韧带的力不从心…… 白榆惊奇地活动了几下胳膊,看了看崭新的人物面板: 姓名:白榆[已实名] 基础信息-点击展开 综合属性-点击收起 -破坏:45[道具生效中] -敏捷:30 -体力:82/100 -体力每小时恢复量:2 -超能力等级:a -超能力进攻综合:c -超能力防守综合:c -道德:6 -幸运:[隐藏] 技能信息-点击收起 -烹饪6级:你在厨艺上略有小成 -唢呐9级:你的吹奏已登峰造极 阵营信息-点击展开 游戏道具-点击展开 白榆阅读了一下属性介绍,体力是在体力消耗后的下一个整点恢复的,也就是不论她在游戏时间0:00还是0:59消耗了体力,都会在1:00得到恢复——速度很慢,没有灵活性,并不利于长时间作战。 她之后的战斗得尽量争取一击必杀。 不过理论上来说,玩家的转职方向不会局限于刺客,这个超能力板块还待进一步开发。 再看任务模块,果然如她所想: 【限时任务】调查红雾:…… 【主线任务】超能力者:你是一名超能力者,拥有暂停时间的能力,但隐隐约约,你感觉到这并非你能力的全部,直觉?错觉?或许你需要进一步探索。 任务内容:进一步了解你的超能力 【支线任务】生态保护者在行动:你发现了深红蜘蛛,这个新兴物种拥有极强的生存能力,对本地生物的威胁肉眼可见。抵御生物入侵,你义不容辞! 任务内容:保护江城市免遭深红蜘蛛占据 【支线任务】动物保护者在行动:你发现了深红蜘蛛,这个新兴物种因其强大的生存能力饱受歧视。物种生而平等,物种应当多样,你誓要捍卫深红蜘蛛的生存权! 任务内容:建立江城市深红蜘蛛保护区 两个支线任务有些冲突,想来玩家的选择将会大大影响后续剧情的走向,鉴于深红蜘蛛外观不得白榆喜爱,她姑且将生态保护支线设为优先。 用消防斧反复翻动深红蜘蛛,也没有找到什么掉落物品,试图将蜘蛛尸体拾取入背包,尸体却干脆化作了红色粉末,白榆只好万般不舍地提起斧子,继续限时任务。【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欢迎来到新世界02 一路清扫深红蜘蛛若干,限时任务剩余10分钟时,白榆总算找到了红雾的源头:一只行李箱大小的大型深红蜘蛛。 这只大型蜘蛛体型庞大,颇具威慑力,腹部源源不断溢出红雾,同拎着斧子的白榆对峙数秒,挥动足肢转向,竟做出掉头要跑的姿态。 白榆岂能如它所愿,一斧子砍断其后足。 大型蜘蛛笨重的身躯轰然趴下,前肢象征性地抽动几下后便不再挣扎,继续散发红雾,端是一副安静等死的模样。 白榆思忖半秒,无情挥斧。 “完成限时任务[调查红雾],奖励已发放。” 提示音落,六位数字密码浮现眼前,身侧红雾稍稍淡化,并未彻底消散。 白榆放眼望去,涌动的雾气中,相似的大型蜘蛛在缓缓爬行,开拓着它们的疆域。 她刚踏出房门时,红雾方起,远方的天空尚且可以遥望,而如今,目之所及已全是红雾占领区。 不愧是拥有超能力的世界,生物入侵的速度完全不能以常识论。 白榆一时间稍感迷茫,不知往哪个方向前进更好,干脆放弃思考,哪有蜘蛛往哪去,背上维护江城生态的重任,化身蜘蛛屠夫。 行进几里,异变突生。 天际倏忽红雾淡去,亮光漫布,雷霆从天而降劈杀蜘蛛无数,刹那间焦糊味扑鼻,红雾消散,紧接着雷声大作,雷光再临,扫荡般狂劈不止,且丝毫不对玩家进行伤害豁免,结结实实给玩家也来了一记。 白榆大惊:“什么玩意等等——” “解锁成就模块……” “触发支线……” 烧灼感、麻木感、无力感一拥而上,淹没了她的感言。 含恨倒地的白榆顽强地目朝天际,想要看清谋害她的凶手——那是一个巨大的飞行生物,通体黑色,有一双蝙蝠翅膀,一条长而蜿蜒的尾巴,身躯类狮,头如马,像是某些文明神话故事中的…… …… ………… “龙!”白榆发出微弱的惊呼。 “哦!你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虽然我毫无医学背景,但也略懂一些急救技巧,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说说,我尽力而为。” 白榆感到一阵颠簸,费劲地提起精神,发现竟然在一个男npc的背上,正被他背着闪躲雷电。 “我觉得有点头晕……” “头晕?头晕应该正常吧,毕竟被雷劈了,正常来说被雷劈不死就谢天谢地了,雷龙的雷效力没那么强,只是头晕算不错了?还有其他问题吗?”npc很是烦恼的样子。 “糟糕啊,理论上来说我不该背着一个被雷劈的人在这闪避来闪避去的,但放你在地上那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再次被劈么?出又出不去,打一时半会也打不出个结果……” 说话间,他又带着白榆躲过一记落雷。 白榆抬手扶住自己晃动的脑袋:“我想吐……” “啊?你、你晕人了?不要啊——放你下去?不行!呜……”小伙子万分悲壮地下定决心,“吐吧,为了民众,被吐一身也是光荣的呜呜。” “……”白榆努力稳住自己,提问,“你是谁?” “在下超自然力管理局机动一队薛奇略,天上打架那两个是我四队的同事纪辛夷和秦无右,我的证件在胸口口袋里,现在空不出手出示,劳烦你自取一下。” 超自然……好长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这游戏的政府体系组成部分。 白榆伸手捞出他的证件看了一眼,阵营图鉴随之点亮,向她介绍超自然力管理局:官方超能力事务处理机构,通称超能力局,下设超自然力研究所、超自然力机动队、超自然力事务办事处。 机动队成员,也就是超能力警察。 阵营点亮还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冒险太辛苦了,带上伙伴吧!哪怕是个坐骑。 任务内容:成立或加入一个声望4级以上的超能力组织 超能力局组织声望等级5,正好符合要求。 白榆翻了翻任务界面,找到了晕倒前触发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禁止冒犯:无礼雷龙,胆敢伤你!玩家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给这狂徒点颜色看看! 任务内容:对雷龙施以惩戒 还有新解锁的成就模板: 【成就】何方道友,在此渡劫:[幸运]小幅提升。 【成就】年轻真好,倒头就睡:深睡时小概率额外恢复[体力]。 没有显示成就达成条件,也看不到未解锁成就。两个成就倒是都有属性增强的作用,但增幅不显示在面板,只能自行测试。 看了会儿游戏面板,白榆感觉清明了不少,抬头看看天,飞龙在雷霆中穿梭,像在和空气缠斗,低头望望地,红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依稀可见其中心处有一巨大红茧,红茧中源源不断爬出深红蜘蛛,蜘蛛们团团围住空气,叠高跳跃,上爬下窜,与空气战斗不止,其体型除了白榆见过的小型大型,还新多了一款中型。 白榆思考,白榆迷惑,白榆提问:“两位同事?在哪?” 薛奇略答道:“我的两位同事有一些隐形小技巧,所以雷龙现在才在这里不断范围攻击……不过这攻击挺好躲的,看到地上的电弧了吗,落雷点会提前出现电弧,只要身法灵活,就可以轻松闪避!” 白榆观察片刻,情况果然如他所言,遂道:“我明白了,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躲。” 薛奇略有些迟疑。 白榆忍耐着说:“我也是超能力者,有了情报,躲闪雷电问题不大。” 薛奇略犹豫不决。 白榆忍无可忍:“我要吐了!” 薛奇略果断放手! 肢体接触一解除,暂停时间的能力回归,白榆一个时停站定,深呼吸几口,立刻感觉恶心感退却了不少,赶紧扒开控制面板把痛觉之流的负面感官真实度拉到最低,效果立竿见影,宛如原地重生。 状态恢复的白榆轻松躲过新一轮雷电,让默默观察的薛奇略松了口气。 “很好很好,我们先朝东边走走,他们好像朝我们这个方向打过来了,我的同事会为我们做掩护的,放心——秦哥!” 赤红的蝴蝶扇着翅膀从眼前掠过,薛奇略一边移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道:“事不宜迟,麻烦你协助下我们的工作,做个笔录吧!姓名?” 白榆对爱岗尽业的超能力警察肃然起敬:“白榆。” “白小姐,你遭雷龙袭击,碍于现阶段暂时无法就医,还请你多多关注个人身体状况,谈话时如果感到任何不适,及时喊停。”薛奇略说了一串官话,又快速补充道,“更要多多关注电弧,别被二次伤害了。” 他接着说:“年龄、住址——事权从急,这些身份确认环节就先跳过了,现在是1245年6月6日1:15,根据《超自然力法》第——” “法律宣读环节也跳过吧。”白榆说。 薛奇略感激地看她一眼,问:“你因何出现在红雾事件中心?” “因为任务奖励。”白榆严肃地说,“我本是一名初入游戏的新手玩家,被限时任务和支线任务的奖励所惑,深入超能力事件中心,不由分说就遭受一顿毒打,且毒打前没有收到任何系统警告或修改真实度建议。” “虽然这也有那么99%的可能被写在了游戏初始界面的协议里,但大家伙都知道,正经人谁认真看协议啊?总之,游戏公司的这一举动给本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不给补偿失忆不了一点,警官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书写的笔书写了几下就默然停住,警官大人无语:“禁止玩《地球online》梗,好好说话。” 地球online,即部分风趣网友将生活的地球比作游戏世界,用游戏术语描述个人生活,用游戏世界观解读人生经历的网络新风潮。 最近很是流行,薛奇略并不陌生。 “阿sir,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白榆倍感委屈。 这npc看起来与真人无异,神态丰富,肢体动作众多,几乎让白榆有了带游戏系统穿越的错觉。 但遗憾npc就是npc,受困于技术水平,在和玩家谈笑游戏本体内容时,就会插科打诨避开碰撞世界壁的话题,扭曲玩家之真意。 白榆坚持游戏理论几个问答无果后,不得不无奈屈从于设定,同薛奇略说起作为游戏角色的自己这一路来的经历。 听她说话正常起来,薛奇略暗暗松了口气,抓紧时机,把握机会,赶忙提问,唰唰唰完成了文字书写,堪称迫不及待地:“你确认一下笔录内容吧,没问题的话麻烦签个字。” 白榆不太情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左顾右盼一番,向薛奇略打听:“这天上地下的都是什么,神奇动物?” “地上是红雾事件的超能力者本体,目前身份不明,天上是雷龙,「雷龙」周行之,你不知道吗?他还蛮有名的,看来你不太关注新闻啊。”薛奇略感叹两句。 随即向她介绍道:“先前在漾州首府沧城市犯下故意杀人罪后利用超能力逃狱的罪犯,近期逃窜到了澄州,具有操控雷电和变身类龙生物能力,因为百万悬赏颇有名气。” “百万悬赏!”白榆的眼睛立刻明亮了,“果真吗长官?” 白榆的视线在他身上游动,企图寻觅到什么趁手的玩意儿:“超能力警察也是警察,出门该有热武器的吧?” 薛奇略当即欲盖弥彰般侧了一下身:“你在想什么,枪械可不能非法持有,超能力更不能非法使用,身为机动队成员的我是万万不会……” “啪!” 一个时间暂停,白榆抽走他腰间的枪。 她大义凛然地:“恶贯满盈的凶犯正在空袭城市,一刻不曾停歇地威胁市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你如果认为热心市民协助制服罪犯的行为违法,那就抱着你的条条框框缩到一边去吧,懦弱的条子!” “条、咳!”薛奇略咽下脱口而出的反驳,感情不太饱满地喊,“快还给我,热心市民,你不要做傻事!” 傻子才听话呢! 不顾薛奇略敷衍的阻拦,白榆径直冲向百万悬赏。【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欢迎来到新世界03 白榆冲入战场,朝着天上的龙就是一枪。 子弹击破龙的皮肤,却未能成功嵌入它的肉身,只轻轻划开小小口,留下小小外伤。 雷声轰隆,龙的头顶亮出了血条,半透明的电子面板在白榆眼前展开: 【超能力者:雷龙-周行之[过载51%]】 【能力等级:b】 【进攻综合:b】 【防守综合:b】 她又朝红茧开出一枪。 【超能力者:深红蛛母-???[过载73%]】 【能力等级:c】 【进攻综合:c】 【防守综合:b】 bbb和ccb对acc,白榆有a,优势在她! 攻击暴露了白榆的位置,雷龙发出一声巨吼,笔直朝白榆扎来,但白榆丝毫不慌! 因为它尚未近身,时间暂停的冷却就结束了,白榆只需简单一个响指,便可以再度暂停……被打断了! 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猛地扑过来,麻利地缠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拖拽抛高,迫使她落入陌生人的怀抱。 从空气中唐突登场的陌生人接住高空抛物,呵斥了一声薛奇略:“你怎么看人的!” 又冲她凶巴巴:“你干什么!很危险的,退到外面去!” “你干什么?放手,不要影响我拔枪的速度!”白榆并不领情,推开他站稳,发现脚下竟是一条巨型石蛇,其身体细长,浑身石质鳞片,除了组成元素和不寻常的体型,与一般蛇类几乎一模一样。 可白榆一个响指,时间照样暂停。 说明这栩栩如生的石蛇不属于生物或拟生物行列,是纯粹的蛇形石雕,没有自主行动能力,摆尾甩人全凭超能力者驱使。 再环顾四周,因隐形的把戏不再对她生效,她可以看到场地里五条体型略有不同的石蛇了:最左的一条上站着另一个建模平平无奇的男人,应该就是薛奇略的同事其二。 飞来飞去可能是隐形作用的红色蝴蝶,神话风格浓郁的黑龙,蜘蛛、石蛇……现场完全是超能力版动物大乱斗,显得介入斗争的人类格格不入。 赏金报酬和任务报酬诱惑在前,人类顾不上合不合群的问题,毫不迟疑,朝着天际又是一枪。 尽管枪击目标体积庞大,又有枪不中就不会解除时间暂停的不公设定,白榆依然因为枪法太差,无以命中要害,而只起到了一个给龙破皮刮痧的作用。 她不禁向临时队友求助道:“有rpg吗?” “谁出任务带火箭推进榴弹啊你以为是游戏世界吗!”游戏世界的npc忍不住呛声。 他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怒意:“一般市民禁止持枪,不要添乱了,快回奇略那边……不要开枪!雷龙会锁定你!” “先别计较这些了小秦,多一份力量也不错。”石蛇上的另一个男人说,“空间系超能力?向雷龙的眼睛攻击试试,他眼睛防御力不如皮肤。” 白榆绕开还要反驳的没眼色小秦,不好意思地说:“英雄所见略同啊!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怎么说呢,我这命中率吧……” 男人并不嫌弃,沉吟几秒,道:“靠近会不会好些?我的石蛇可以再升高一点,或者有什么其他我可以提供的帮助吗?” “副队!” “闭嘴小秦!”白榆训斥他,“事权从急,啰啰嗦嗦的像什么样子,关键时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都不懂,要不怎么人家是副队,你是一般队员呢,下属不准驳上司嘴!” 副队——纪辛夷笑了,深以为然般点点头:“好了,雷龙现在的状态……机会难得,不妨一试。白小姐,你准备好,我要操控石蛇了。” 嗯?玩家的姓名是公开的? 想法在脑海一瞬闪过,很快就被参与团战的兴奋压下,白榆集中注意力,将枪口对准雷龙的眼睛。 另一头石蛇与龙缠斗,龙旋转,冲刺,黄澄澄的兽瞳与白榆相对——啪!砰! 命中了! 巨龙吐出野兽的哀嚎,不受控地横冲直撞,砸向地面。 庞大身躯在落地的瞬间扭曲、缩小,被翅膀牢牢包裹,石蛇紧随其后将其缠住、绞紧。 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不绝于耳,遍布区域的雷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远超先前强度的落雷在他身侧降下,光芒夺取视野,雷鸣震耳欲聋,等到声势停歇时再看,雷龙已击飞巨蛇,挣脱束缚。 他的体型缩至人类大小,双翼打开,身体也变作了人类男性的模样。 捂着左眼半跪在地的人类版雷龙,面容精致,长相俏丽,看起来不过十五岁上下,一头黑色短发间杂紫色挑染,头顶龙角,瞳色为金。 潺潺的鲜血从他捂眼的指缝间流下,顺着他破裂的衣裳淌落……一头龙变成人,竟然穿上衣服了!虽然衣服破破烂烂到处是利器划出的口子,但因为脸好,增添的都是战损的美。 几条石蛇重生而起,奔袭向他,雷龙丝毫不避,一只手倏地爬满黑麟,扭曲变形为龙爪,一爪将石蛇打作齑粉。 “该死的超能病……”挥去粉尘,他站起身来,沉沉骂道。 另一只手垂下,雷龙受伤的眼睛被黑色的水晶覆盖,已不再流血,他轻轻扇动翅膀腾空,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哇哦。”白榆为敌方的特效惊叹一秒,再看看自己朴实无华的时间暂停,感到了一丝被惨烈对比的委屈,“系统,我想学这个。” 无能的系统一声不吭。 一个boss进了二阶段不够,一直躲在红茧中生产的蛛母也开始异变,红雾骤然爆发,红色的蛛丝从茧内喷出,大力拖拽住边缘围观人员薛奇略就往红茧去。 薛奇略猝不及防被拉个仰倒,就这么四脚朝天地被强制拖行,他一边拔枪乱射一边呲哇乱叫:“我去!救命啊,吃人了,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与此同时,一直围着石蛇的智障蜘蛛们也灵动了起来,踩着不断喷发的蛛丝奔向猎物。 纪辛夷猛地回头,驱动石蛇朝他处赶,但雷龙比他更快! 雷龙如一支飞箭,刹那窜至薛奇略跟前,左手控雷电击蜘蛛,右手化成爪狠狠一捞,抓着薛奇略欲上云霄。 蛛丝顷刻间缠绕他身,蜘蛛数量激增,形成涌向他们的狂潮。 雷龙毫不犹豫化身为龙,从蜘蛛潮中挣出一爪,将薛奇略向上一抛,而后呼雷落降,电闪雷鸣,整片区域立刻焦糊味弥漫。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她高喊道:“还不动手?你在犹豫什么,懦夫,骗子,你真的背弃了你的誓言,背弃了你的至亲,你这可耻的叛徒,我会在地狱见证你的下场的!” 她厉声道:“你就独自苟活吧!秦无右!” 秦?白榆下意识侧头,身侧的临时队员小秦不知何时掏出了自己的配枪,瞄准着半空,他的手指微动,好似要扣下扳机。 白榆一个时停踢飞枪支,时间重新流动,秦无右反应极快地拽住她,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好似落下泪来。 赤红的蝴蝶飞舞糊脸,无力感突兀而至,白榆不受控制地栽进他怀里。 秦无右接住白榆,抽走她的枪,在颠簸的石蛇上稳住身形,几声枪响,薛奇略跌落石蛇,淌下鲜血。 秦无右转动手腕,将枪口对准白榆:“纪辛夷,别动。” 现场因这惊变陷入安静。 雷龙从蜘蛛的残骸中拉出一名长发女性。 他变身为人,扯着疑似「深红蛛母」的超能力者的头发靠近薛奇略,检查了一下他的生命迹象。 雷声更大了。 雷龙的手上也浮出了黑色的水晶,电弧在他身侧游荡,他金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凝望着秦无右。 纪辛夷说:“周行之,别妄动。” “纪辛夷,这女人是超凡未来的。”雷龙——周行之冷冷地说,“你们甚至打算让超凡未来的卧底接任五队副队长,你们引以为傲的生物类超能力就这?蠢货!管不了超能力的事情干脆让位给黎明舰算了!” “如果不是为了抓捕你,我也得不到推迟去总部做检查的机会。”秦无右淡淡地说。 他语带寒意:“你去天清市找薛奇略的动作太明显,平时也爱惺惺作态,是个人都能明白你被规则类超能力所困,需要薛奇略帮忙,超能力局自然为以此设局。论愚蠢,倒也不必是你来点评。” “怎么,你还要为你的前副队长打抱不平不成?”周行之冷笑,“你一个卧底,或者说叛徒,对自己的队友倒是颇有感情,那怎么不朝他脑袋也开一枪,你感情的表达方式在不同分队还有差异?” “小秦,为什么?”纪辛夷问,“你怎么会和超凡未来有关?你可是‘灾厄天使’事件的受害者家属!” “我一直隶属超凡未来,从未改变,怪就怪师灵秀的无能和你们对师灵秀的迷信吧。”秦无右面无表情,“多说无益,想要人质的命就放我们离开。” “你做梦!”周行之断然拒绝。 “你挟持的也是你十多年的朋友。”纪辛夷提醒道。 “还有这种设定?保真吗?”人质白榆有气无力地说,“这修罗场还有我的事?目前为止文本所暗示的关系谱已经够乱了,非要加上我不可吗?脑子不够用了。” 周行之道:“你的朋友?指不定也是同伙,正好和我手里这个你的队友一起杀了,然后就是你!” “不行。”纪辛夷否决。 “你同事死了,你要为叛徒的朋友放过叛徒?你有毛病吧纪辛夷,我手下这个超凡未来的走狗可刚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不顾人质的性命就是不行。” “那是你们超能力局的规矩,关我屁事。”周行之抬起手道,“我现在就先杀了这个!” “别妄动!”纪辛夷出手阻止。 “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白榆虚弱地抗议,“不要管我,我堂堂玩家岂能受制于人,要杀就杀,大不了回到重生点,给我等着,秦……秦什么来着,总之,二周目有你的好果子吃!” 纪辛夷提议:“你的要求很难实现,换一个,不如交换人质。” “你的提议恐怕也实现不了。”秦无右不对他指挥动周行之这事抱有希望。 周行之则盯着白榆,道:“对面那人的状态……喂,纪辛夷,既然都是卧底了,情报还可信吗?这家伙的超能力真的只是幻觉?” 敢情你们只知道他能致幻? 来不及问出这句,白榆陷入黑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欢迎来到新世界04 再次睁眼,不是绚丽的初始界面,而是汽车后座。 “早上好。”白发的陌生女人说。 白榆茫茫然与趴她另一侧肩头的深红蜘蛛对视,陡然一惊,忙不迭退后——砰! 撞车窗玻璃上了…… 还好调了真实度,不疼。 白榆摸摸后脑勺判断现状:蛇和龙想来是被物竞天择淘汰了…… 她很识时务地自我介绍:“早上好,女士,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白榆,一直是一名坚定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保持肢体接触,她超能力肢体接触时不能发动。”前座司机冷酷地说。 “小秦,你的敏锐我不喜欢。”白榆幽幽说。 “小白,你的钝感我不讨厌。”对方回嘴道。 “呵呵。” 被游戏面板称为「深红蛛母」的女人不禁笑了。 秦无右将车停在路边,把白榆拉出来,对蛛母道:“在这等着,「美食家」会来接你。” “无右!”蛛母喊住他,“我真的很抱歉……” “别放在心上,你生病了,判断力下降很正常。”秦无右淡淡地答道,“我先走了,再见。” 蛛母再度问:“需不需要我帮忙?我不希望你伤心,毕竟是你从前认识的人,我可以帮你处……” “不需要!”秦无右立刻打断她。 稍缓了口气,他尽量维持语调平和:“不要干预我的事,我不用你操心,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对自己的病上点心,如果可以,希望你以见证终局为目标。再见。” 想起被迷倒前纪辛夷提起的熟人设定,白榆意识到,他可能是要把自己拉去咔嚓了。 白榆左顾右盼,见他径直拉着自己的手往江边走,试探着斥道: “你就非要牵我的手吗?下头!” “嗯?啊不好意——” “啪!” 白榆狂奔! “咔!” 秦无右一手铐锁她手上。 “容我为你回忆回忆,我从初中起就是校运会800米跑最佳记录保持者。看你的距离……暂停时间3秒?” “我不服,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无右将另一只手铐铐在自己手上:“再给你一百次机会也没用,你跑步水平就那样。你真是失忆得彻底,这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失忆?还有新设定? 秦无右递给她一份纸质笔录:“薛奇略的超能力是将对话者近三年印象深刻的记忆以文字的形式记录,记录不受规则类超能力限制,发动超能力是……人都死了就不介绍那么多了,总之最后一条是要求对话者在记忆书页上签名署日期。” 秦无右点点上面白榆的签字:“他让我用幻觉蝴蝶把记忆书页变成了笔录供你签字,如你所见,超能力生效了。” 撤去幻觉,纸张上真正的内容显现,白榆看了看: 【1243年:你失去了这段记忆。】 【1244年:你失去了这段记忆。】 【1245年:你失忆了,但没关系,往事不可追。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你回到了故乡江城,决定从这里出发,开启人生新篇章。 不幸的是,回到江城的第一天,你就卷入了一场超能力事件。幸运的是,你领悟了暂停时间的能力,你拥有了更多的可能。】 【你获得了记忆的书页,如果你愿意将这三年的珍贵回忆显现于世,就签下日期和你的姓名。】 【白榆1245/06/06】 白榆:“……” 白榆:“这是合法的吗?” “合法不合规。超能力局创立三年,也就是个草台班子,不合规的事多了去了,这只是小事,但我想你不会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玩家的隐私和尊严何在!你们这智能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虽然记忆书页只能检测角色信息,没有弄出什么破世界壁的内容,但仍给了白榆极大的震撼! 这些个npc未免太不老实,毫无游戏角色应有的清澈可爱,科技发展ai训练都给游戏人物带来了什么! “我失忆了,是的没错。”玩家接受了这个设定。 白榆问:“所以你是?” “你的同学。我们小学同校,初中同班,高中同桌。虽然高中毕业后再没有联系过,但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有一刻忘记你……” 白榆吃惊。 她似乎小命得保了,但自机角色竟然自带这种人物关系!如果要给玩家设置人物背景,请将玩家投放到对应的时间线,让玩家自行操作好吗?这种争议性操作让白榆对游戏公司的评价降低了! “……我从未有一刻,”秦无右凝视着白榆,“忘记你欠我的三千块。所以,你什么时候还钱?” 自带的竟然是这种关系!浑身上下只有2333元的白榆对游戏公司的评价跌停了! 白榆拒不接受,立刻答:“你不要仗着我失忆乱说啊!我不相信,除非你拿出字据!” “字据……1237年12月31日,我们本在天清市看演唱会,你说家里煤气忘了关,找我借钱买机票,说是借,其实就是抢,拿走了我放了三千现金的钱包狂奔而去,事发突然,确实没有字据,一起看演唱会的同学们大概也记不得这种细节了。” 秦无右回忆道:“从那以后,你音讯全无,再次见面,已是毕业考试。我一句话也没跟你说上,你又失去了踪影,给你打过无数的电话,发过无数的短信,都没有回音,你换号码了?” 他按了一下数字。 白榆还没来得及解锁查看的手机嗡嗡响起。 秦无右:“……” 白榆:“……” 秦无右冷笑:“有趣。” 一丝心虚浮上心头,白榆很快克服了这种不当情绪,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没有证据,你空口说什么说!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什么借啊抢啊,听不懂,有本事你报警啊!” 秦无右面无表情:“你觉得我是犯罪分子,就没有人为我伸张正义了?” “……”白榆看了看自己手上银晃晃的手铐,能屈能伸,“退一万步讲,我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还不了你呀,不如放我归去,待我筹集一番,必定连本带息悉数奉上!” 秦无右沉默了。 他神情复杂地打量了白榆一会儿,道:“三千都拿不出来,你混得……嗯。” 白榆立刻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这些年来,我真的很不容易,其实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欠款,忘记过你,只是三千这样的巨款,我真的拿不出来……” “你失忆了吧。”秦无右无情地指出。 “我是失忆了,你可没失忆啊,冷酷的男人!” 白榆当即翻脸:“我们多年友情,剩下的难道只有臭烘烘的金钱吗?跟你这样视钱如命的家伙说不通。反正不幸落你手上了,要杀就杀吧,还扯这些做什么!快动手,下辈子我要随机个资信良好的身份……” 秦无右却从兜里摸出钱包,抽出十张钞票递给她:“用我的卡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给你现金,拿着。” 白榆有些吃惊:“做什么,你要放我走?你这样不像反派角色了。还是说我已经踏上造反路线,开局现金五千,结局统治世界?” “反派角色难道还有什么角色标准,不允许缅怀青春日行一善?”秦无右说,“别联想太多,给钱就意味着放过吗?也可能是我打算给你过过手瘾。” “……”白榆说,“我竟然因为不够抽象感到和你说不上话。” “别难过,你只是失忆了。”秦无右安慰她,“若非如此,谁也不能抢走你抽象大师的地位,别放在心上,会好起来的。” 秦无右感叹道:“说怪话的体验的确很奇妙,难怪你喜欢。” 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指了指江对面:“对面有个警局,你可以去那,走的时候别往东,免得撞上蛛母。解决完超能力局的事就离开江城吧,天清市或黎明舰都是不错的去处,能最大限度保障你的安全。” 解开手铐,秦无右说:“顺便一提,操控时间和失忆或许会让你感到世界很不真实,但虚幻般的世界带给你的伤害不会因为你的感受变得同样虚幻,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强大的、危险的超能力者,希望你不要再因为轻视世界与游离世界受到伤害。” 他转身,不再说话了。 长长的文本,竟然没有触发任何任务。 虽然此人长相平平,但观他一言一行,也不是什么路人角色的样子。 任务的触发条件好像变得神秘起来了。 白榆活动活动手腕,将五千现金收入背包:跟雷龙辛辛苦苦打了半天,百万悬赏跌至五千,旧任务一个没完成,新任务一个没触发,秦无右诚不欺她,轻视世界会受到心灵伤害! 白榆伤感地朝着警局前进,摸出手机想要看看自己唯一完成的限时任务究竟带给自己什么,却猝不及防遭到路人碰撞。 “噗嗤!”肉身贯穿的声音。 痛楚席卷全身,只来得及抓一爪对方手臂,白榆不受控制地倒地,发出“嗬嗬”的喘息,鲜血从被贯穿的腹部奔涌而出,瞬间染红地面。 【超能力者:吞并-???[过载11%]】 【能力等级:c】 【进攻综合:b】 【防守综合:c】 “唉,这个坏人一定要我来当吗……蜘蛛真是的,我也不想被蝴蝶讨厌呀。” 袭击者甩掉手上粘连的脏器,用满是鲜血的手为白榆阖上双眼,语气轻快地说:“没办法,委屈你啦,小姐,祝你来生好运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爱与怨同01 痛。 即使痛觉的真实度已经拉到最低,足以致死的伤势还是让白榆一瞬头脑空白。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银白的时钟浮现眼前,静默几秒后开始逆向旋转,速度惊人,且愈来愈快。令人头皮发麻的走针声和平静无波的电子合成音揉杂一团,冲得她头疼。 “完成主线任务……所有者不明的记忆……奖励已发放,是否放入背包……已满……正在加载……” “您已加载入记忆:■■■■■■■■-α1。” 白榆被迫陷入了一片吵闹的黑暗中。 尖叫、哭喊、哀嚎和痛呼不绝于耳,地面在不住地颤抖,落石砸得人浑身疼痛,脑袋更好似被一把钝斧子砍中,让她只能苦痛喘息。 毫无预兆的剧痛已经叫人适应不能,她还仿佛卷入了滚筒洗衣机,被未知的引力牵引着,如一团湿淋淋的皱衣服,任由己身翻转、人体滚动、肢体挤压,而束手无策。 晕眩袭击了她,疼痛支配着她,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 “……感谢你的配合,白小姐。” 黑暗渐远,痛楚似乎也随之消散,白榆睁眼,世界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她难以自控地捂住腹部,大力干呕起来。 “白小姐,白榆?” “白——纪辛——” “砰!” 耳畔安静了,白榆茫然地抬头,透过因不适涌出的泪珠,与一双紧缩复而散大的瞳孔对上。 粘稠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白榆摸了摸,是血。 她努力凝神去看,眼前倒下的身影——竟是薛奇略。 薛奇略? 白榆惊醒。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右手,拽住即将从薛奇略手中被抽走的纸张,左手响指打出,时间没有暂停。 好在同她角力的人虽未被定格,却还是为躲避雷电松手退后,让记忆书页落入她手。 【1243年:你失去了这段记忆。】 【1244年:你失去了这段记忆。】 【1245年:你失忆了,但没关系,往事不可追。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你回到了故乡江城,决定从这里出发,开启人生新篇章。 不幸的是,回到江城的第一天,你就卷入了一场超能力事件,你见到了事件的发起者「深红蛛母」,知晓了超凡未来的卧底秦无右,也被身份不明的超凡未来成员杀害。幸运的是,你领悟了暂停时间和回溯时间的能力。 重回过去,你一定要让害你的混蛋付出代价。】 重回过去? 纪辛夷覆手过来,折上纸张,带着她后撤。 “你能……倒流时间。”秦无右喃喃。 沉寂半秒不到,红雾爆发,上周目对付薛奇略的手段换到了白榆身上,千根蛛丝从红茧中飞扑而至,好在纪辛夷已抢占先机护她左右,操控石蛇形成围墙抵挡蛛潮冲撞,免去她复刻薛奇略结局的命运。 但赤红的蝴蝶也发生了变化,它们聚拢又分开,数量就此倍增,刹那形成呼应的红浪,抖落下大片鳞粉污染空气,灵巧地钻进石蛇之间隙,涌向纪辛夷和白榆。 白榆虚弱地提供情报:“秦无右有麻醉的能力。” 狂风乍起,雷龙扇动翅膀冲进红潮内,叼起两人甩到背上,试图从空路突围。 蛛丝却缠上龙尾,展现出了远超上周目的韧性,同龙拉扯起来,大批的蜘蛛顺着蛛丝跳上龙背,白榆强忍着不适,开枪射击,小型蜘蛛还好,中弹即死,中型蜘蛛却有坚硬的外壳,子弹命中后只有清脆的鸣响荡开,没有丝毫的伤害造成。 纪辛夷快速科普:“三种蜘蛛,大型吐红雾,没有攻击性,小型口含剧毒,咬中十分钟即死,中型足部锋利如刀,胸腹刀枪不入,只能射击头部。” 白榆速瞄了一眼面板,已经明白自己暂停时间失败的原因——她的体力为零。 这意味着现在她只是一个体格略高于常人的普通人,没有任何的超能力可以依靠,很难和蜘蛛们势均力敌。 好消息是蛛母似乎没有杀她的想法,小蜘蛛们都会避开白榆,她暂时无需担忧个人性命。 坏消息是纪辛夷没有受到这种优待,在忽隐忽现的幻象中不幸被小蜘蛛咬伤。 与拥有抗毒性可以不死于蜘蛛毒素的周行之不同,纪辛夷的身体并没有因超能力的存在而超凡进化。 他擦了擦血,做出决定:“雷龙,你带她走。” 奋战蛛潮的龙还不知道背上的事态变化,吐不出拒绝的人言,他便费劲地摆了摆尾巴。 “麻醉的效果越来越强了,持久战没有胜算,白榆有回溯时间的能力,把她带出去。”纪辛夷说。 白榆快速扫一眼更新后的技能介绍:“我没法……” “虽然很不想和你合作,但拜托你了,周行之。”纪辛夷打断她,复又对她报了一串数字,“这是四队队长陈紫笑的电话,离开信号干扰区后联系她。” 言罢,他跃上石蛇。 蛛丝在石蛇的冲撞下总算断裂,周行之抓住机会腾空而起,雷霆落下,蜘蛛死亡露出的空隙很快被新的蜘蛛占据,龙盘旋了两圈,麻醉带来的迟钝感越来越强,无可奈何,他载着白榆飞远。 白榆回头望去,灰白的石蛇挣扎着,很快被红潮淹没。 …… ………… 头依然很痛,刚飞出红雾区域,周行之便将白榆甩落在地,化身半人半龙。 干涸的、新鲜的血液混在一起,将他也染成赤色,他却浑然不觉般扯着白榆的衣领强迫她立起,言简意赅地:“回溯时间。” “回溯不了,纪辛夷骗了你。” 周行之身上的黑色水晶又多了些,他盯着白榆,看向了她手中带血的纸张,道:“杀害……发动的条件是死亡?” “发动不了,死了也就是死了,我现在没体力,没蓝,没法回溯时间,纪辛夷骗了你,你听不懂吗!” 白榆语气很差,死亡的糟糕体验和时间回溯后的致郁剧情让她此刻的心情非常恶劣,麻醉带来的意识涣散更是让她思考困难。 周行之的表现却比她还糟,遭到口头拒绝后,只捂了捂头,目光越发空茫,重复道:“死亡……” 白榆这才想起来,一周目时,她给了周行之眼睛一枪,他才落地进了二阶段,骂着超能病然后变聪明了一点。 在此之前,他的表现和野兽差别不大,纪辛夷也提过一句他现在的状态难得什么的……坏了!难道现在是条弱智龙? 白榆观察,此人眼中果然透露着脑袋空空的混沌,仔细一看,变身也是半人半龙的,立马想要退后拉开距离,然而周行之动作更快——几乎要把人压断的力道狠贯下来! 他径直将白榆压倒,单手摁住她的咽喉,神志不清地吼叫:“回溯时间!杀了你!” 白榆奋力挣扎,枪支遭一击损毁,她便极力伸向背包,试图摸出扭转局面的利器,混沌之龙越发癫狂,人形脸庞再度覆上鳞片,眼看要变身为——“嘭!” 遭重物全力一砸后,周行之抽动两下,躺倒在地。 “支线任务[禁止冒犯]完成,获得奖励:背包扩容为16格,现金储存上限增至100000,背包外观一套。奖励已发放,背包已更新。”电子合成音响起。 “咳咳。”白榆松开花瓶,痛苦地咳了一会儿,气不过,抡起花瓶又给了周行之脑袋两下—— “嘭!嘭!!” 差点死队友手上的气稍稍缓解,白榆又咳了几声,拨通了陈紫笑的号码。 纪辛夷送她出来,当然不是为了全貌未知的时间系超能力,而是要传递秦无右叛变的消息,防止出现秦无右团灭他们,再一脸沉痛归队卧底的最坏情形。 白榆必须抢先向纪辛夷信任的人说明情况,以免被秦无右倒打一耙——失忆路人和通缉犯怎么看都不比自家队员值得信赖。 这游戏的npc阴险得很,不得不防。 白榆一边和陈紫笑通话说明情况,一边查看游戏面板理清现状。 主线任务完成了,任务奖励了一段所有者不明的记忆。因为背包空间不够,白榆被强制加载进了记忆,体验了一把真实死亡。 恶狠狠地找了一圈系统,发现这玩意被归类在了“副本类道具体验”中,不受负面体验管辖,真实度默认百分百。 立刻将之拉到最低,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各项设置,并到意见中心激情辱骂了游戏厂商一顿,白榆的心情才略略平复。 她看向任务模块,新的主线任务出现了: 【主线任务】超能力者[阶段二]:你是一名超能力者,拥有暂停时间和回溯时间的能力,但这真的就是你能力的全部吗?强者处处是惊喜,不妨继续探索。 任务内容:探索你真正的超能力 暂停和回溯都不是这能力的全部,常理推断,怕不是还能快进…… 回溯时间也出现在了超能力详情页: 【能力】回溯时间:以1小时为单位,重返过去。 角色死亡后10秒内选择回溯时间长度,不做选择时,默认消耗全部[体力]。每10点[体力]回溯1小时,[体力]不足10点时无法发动。 被动效果:能力发动后10小时内,[每小时体力恢复量]固定为1。 【特别提醒】若角色彻底死亡,现有游戏进度将会自动删除,玩家将返回初始界面重新生成角色,开启全新冒险。 怪不得她体力归零了。 死亡的痛楚令她错过了回溯时长的选择,默认选项下,不足10点的体力就这么被白白浪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爱与怨同02 电话另一头的机动队四队队长陈紫笑,行事干脆利落,一边同白榆通话一边做着队员派遣,根据白榆的叙述实时调整部署,还安排了队员接应白榆。 等待他们的间隙里,白榆用手机上网查了查周行之的履历。 此npc通缉令上的证件照也一脸叛逆少年样儿,矮矮的个子稚嫩的脸,年龄却标注十九,说是辍学大学生。 发育不良人涉及的罪名有故意杀人、脱逃、故意伤害、袭警、非法使用超能力等等,其中已被审判定罪的故意杀人,对象是他的直系亲属——从事法医工作的母亲和担任漾州州警察局局长的父亲。 周行之逃亡过程中造成多起伤亡。 白榆翻了翻,伤及人群倒是男女老少皆有,死亡名单中却无一人属于官方,多是些职业可疑的人,十分蹊跷。 再搜搜新闻,发现他原本是在今年一月主动前往警局自首的。侦查后,警方掌握了完整的证据链,超自然力管理局又排除了他超能力失控和其他超能力者介入的可能性,案件便很快完成审理,判处他死刑。 周行之当庭认罪认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也没有表达过上诉的意愿,却又在执行死刑前两天,突然利用超能力越狱。 加上先前纪辛夷等人暧昧的态度和言语中透露的信息,看起来另有隐情。 “触发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正义]。” “触发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审判]。” 两个支线任务弹出,白榆猜想情报解锁可能是触发任务的隐藏条件,看了看面板: 【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正义:你绝不容忍谜语人横行世界。周行之接受审判、认可死刑,复又反悔逃狱,其中定有隐情,在谜题揭晓前,你决定留他一命。 任务内容:调查周行之逃狱的真相 【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审判:你绝不容忍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周行之杀害血亲之证据确实、证明充分,理应执行死刑。你将捍卫司法的威严,确保行刑。 任务内容:确保周行之的死刑顺利执行 看在他带着自己逃离红雾事件中心,免于玩家被杀回重生点的份上,倒不至于去确保他的死刑顺利执行。 但这小子对自己又是上电击,又是动手掐的,只还他一花瓶砸头充其量也就免去了白榆对他单方面的仇怨,并不是打击谜语人策划的价钱。 好在机动四队似乎与事件中心相距不远,很快赶到白榆跟前,没让她纠结太久。 两名超能力警察下车,出示了证件。 为首的童松萝警官只来得及报出自己的姓名,就被白榆抢断:“我知道的都说完了,这是你们薛警官的超能力产物,怎么处理随你,麻烦扶一下我,我要掉线了。” 话音未落,她再不能硬撑,乖乖顺从黑暗。 …… ………… 再次睁眼,医院。 医护npc简单检查了她的状况,确认她听觉、视觉、嗅觉等基本功能无碍后,便告知白榆:她此刻的身体在现有医疗仪器的检测下,除却右肺的低危结节、左臂的电击伤痕和颈部、背部淤青,未见其他异常。 但超能力的事科技管不动也管不好,白榆也可能身患现有医疗水平无法检测的超能力后遗症,只能靠她发挥主观能动性,多加留意自身不适之处,并在必要时寻求超自然力管理局的帮助。 交代完现状,护士还是努力安了一下白榆的心:“截止5月底,雷龙的受害者中还没有过留下后遗症的案例,你也不用太紧张,放松心情。” 言罢,她又道:“超自然力管理局机动队四队的陈紫笑队长现在刚好也在医院,希望和你见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状况还好,医院就配合工作了?” 白榆点点头。 很快,陈紫笑带着两名同事来到病房,其中一个是先前接应她的童松萝,另一个则自称来自超自然事务办事处,名叫崔梨。 “你好,白榆女士。”陈紫笑寒暄了两句,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向白榆展示了三件道具,“这是小童在现场拾到的三件物品,看起来是你的失物,现在物归原主。” 白榆一看:花瓶、身份证件和残缺的信。 后两个应该是掏花瓶的时候连带掉出背包的,其实还有雷龙身上的麻绳和损毁的薛奇略配枪,但他们大概不准备归还了。 热武器被收了,冷兵器也丢了,这下手无寸铁了。 白榆内心十分波动,面上还故作淡然:“谢谢,不过我还丢了一条龙,你们有一起捡到吗?” “逃犯周行之,他的伤势很重,也在医院病房,因为不太配合治疗,我们采用了一点强制措施,目前他还处于无意识状态。”陈紫笑说,“你如果想要和他会面,等他醒来后我可以安排。” “被你们收容了我就放心了。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想来也不能随便会见,不要为我坏了规矩,我也就随口问问。” 白榆义正词严:“虽然结局而言他帮了纪队和我许多,但回顾前情,终究是个危险的逃犯。” 陈紫笑微微颔首:“提到纪辛夷,白榆女士,请容我代超自然力管理局向你郑重致歉。因为队员的错误行为,给你造成了人身安全上的重大威胁,实在抱歉。” “我作为四队队长责无旁贷,这是我的工号,你可以随时登录超自然力管理局官方网站对我投诉,我也会主动向组织交代错误、接受惩罚。给你带来的不快体验,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榆纳闷:“啊?这从何说起,纪队牺牲自己……该我感谢才对,怎么还给我道上歉了?” “纪辛夷、秦无右、薛奇略,他们三人夜班结束后相约聚餐,正处红雾袭击区域。 在通讯受到干扰无法联络外界的情况下,应该第一时间设法脱离红雾区域与机动队取得联系,他们却反向深入红雾中心,这是其一; 面对紧急事件,应该以民众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位,而不是将民众搁置一旁,沉溺于对战超能力者,这是其二; 未经批准,对一般市民使用超能力套取信息,这是其三,另有超能力犯罪分子实力不明的情况下,单枪匹马逞能……等等。” 陈紫笑闭了闭眼:“种种举措,皆是不当。这种视民众生命如儿戏的应对方法毫不符合机动队的行为准则,事实上也造成了本为事件幸存者的白榆女士你失去生命。” “即使这一严重后果因你个人的超能力得以扭转,也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更不能因你或未察觉就默默遮掩过。” “再次诚挚地向你致歉,白榆女士。” 她说得似乎颇有道理……白榆甩甩脑袋,辩解道:“红雾视线干扰效果很强,在地面上走错方向也不奇怪,他们中还有一个擅长幻术的卧底呢! 民众安全……纪辛夷对几类蜘蛛的特征很了解,显然了击杀不少,小蜘蛛的致死特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怎么会知道?说明他们行进过程中发现过民众,可能还试图携带受害者离开过。 放任蜘蛛泛滥伤亡只会进一步扩大,或许就是考虑到这点,他们才选择钳制超能力者本人,事实上也是如此,蛛母爆发前,蜘蛛都被牵制在了中心地带,没有外溢……” 事实大抵确实如此,但牵制住蛛母后,发现异常的雷龙,生出擒拿之心纠缠许久延误了撤退,也是一种可能的真相。 “说到底!” 白榆回想一遍经历,点出问题关键:“真正造成事态失控的是隐瞒真正能力的卧底秦无右!” “周行之并没有杀官方人员的爱好,甚至不知为何纪辛夷和薛奇略遭遇危险时还会反过来提供帮助的,排除秦无右卧底的情形下,其实蛛母并不——” “白女士!”童松萝突然开口。 “无论如何,他们确实没能很好地保护你的安全,对不起!你愿意体谅牺牲的队友,我们非常感谢……” 怎么表现得好像自己说错话了一样…… 白榆看看焦急的童松萝,又看看垂眸的陈紫笑,道:“你们如果只是当心我反应过来怪罪,大可不必,虽然我的道德属性只有6,但也不至于此。不要在这种地方这么真实,强忍着贬低殉职的队友什么的,太沉重了,咱们只是个游戏而已啊!” “我并没有这样的疑虑和用心,但仍感谢你的体谅。”陈紫笑说。 “深究错误的根源,自然是我对队员鲁莽性格的放纵,对卧底的失察错信,说到底,他们错误的应对措施和不幸的结局全都拜我所赐……” “批评问责就留到内部会议吧。”陈紫笑结束了沉闷的话题,转道,“白榆女士,我另有他事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她拿出血迹斑斑的记忆书页,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薛奇略的超能力:“你的失忆不能排除生物类超能力作祟的可能,而我恰好是一名生物类超能力者,或许可以为你测试一二。这不是强制的,鉴于你处于失忆状态,在做决定前,我希望你先了解一下超能力的分类。” 新手指引,此时此刻? 白榆心情微妙地从童松萝手中接过超能力知识手册。【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爱与怨同03 游戏中的超能力总共有五类。 一是转化类,是一种改变非生物的形状、结构、组成成分等要素的能力,只能对自然界原有的非生物使用,主要特点是持续时间结束后会恢复原状。 “这类超能力比较罕见,我所知晓的两位都在机动队。比较有名的是机动二队的任游遨,他能将接触的非生物变成真蛇,效果维持10分钟。” “当他触摸石头时,他可以选择将石头变成蛇,但如果触摸纪辛夷的石蛇这种超能力创造的非生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陈紫笑介绍道。 二是能力类,只能对超能力者生效,是作用于超能力的超能力。 “这也是很稀有的超能力。”陈紫笑说,“举例的话……超能力无效化,只针对超能力,对普通人没有任何效果。” “还有这种超能力存在?”白榆问。 “很多人都希望它存在,但很遗憾,目前为止,没有存在的迹象。”陈紫笑摇摇头。 三是规则类,是一种必须满足多项条件才可以发动的超能力,且其限定条件中一定存在让非超能力所有者强行发动该超能力的特殊规则。 规则类超能力一旦生效,不可解除。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中过这个超能力的人才能使用特殊规则,我们一般将它称为反向发动。” 陈紫笑补充道:“至于不可解除,你也见识过了。就像薛奇略的记忆书页,即使作为超能力者的他已经死去,书页仍然留在我们手中。” “因为这个特点,没有造成什么显眼变化的规则类超能力往往很难被识别。” 白榆想起来:“秦无右说过周行之‘是个人都能明白你被规则类超能力所困’……那又是怎么判断的?” “如你所见,薛奇略的超能力能够读取三年记忆,这种读取并不受同类超能力束缚。” “如果你是因为1243年遭规则类超能力限制而失忆,即使你本人已经忘记,属于你的书页上仍会记载为:1243年,你被规则类超能力影响,失去了这段记忆。” “薛奇略是一队成员,大多数时候留守首都。周行之越狱后曾经打探过不少他的消息,也曾前往首都和一队发生冲突。而除了这次天清市之行,他从不在中部活动。” 陈紫笑同她简述了一遍周行之越狱的前情,道:“他越狱的行为比较出人意料,逃亡过程中拒绝了各路非法人员的招揽和协助,虽然会无差别打伤试图与他接触的人,但大多数情况下会避开和公职人员的冲突。 鉴于他拥有超越大部分超能力者的实力,许多人认为他身负隐情,秦无右同时掌握机动队和超凡未来的情报,或许知晓更多。” 她无意在周行之的话题上过多展开,还点了一句:“无论为何,周行之谋害父母是事实,逃亡路上更是造成大量死伤,毫无疑问是个蔑视人命的危险罪犯,受规则类超能力所困的模样有是伪装的可能,不值得为此顾忌。” 白榆于是接着看手册: 四是拟物质类,有超能力者自身发生变异和超能力者凭空制造物质两种,还有两者兼具的情况。 “这种超能力类型最常见了,大街小巷多得是!”陈紫笑离开病房接电话,童松萝代替了她解说的位置。 她的语气就比陈紫笑轻快多了:“你见过的纪队啊,雷龙啊,以及秦无右那个叛徒都是这个类型。” “变身你应该见过了,龙形态的雷龙。而拟物质嘛,就不像转化类那样局限于自然界了,拟造物就算和自然界原本存在的看上去差不多,很多时候也就只是看上去差不多。” 她举了个例子:“比如雷龙的雷电,看起来和真雷电差不多,但你也体验过了,和真被雷劈还是不太一样的。这种拟造物也不止死物,生的也有,就像秦无右的蝴蝶,蛛母的蜘蛛。” 这两个例子让童松萝情不自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她很快纠正了过来,摆出一张扑克脸:“这种最有超能力范儿的超能力,基本上都有副作用,最常见的就是相貌异化。” “还是拿雷龙举例吧,他去年12月觉醒超能力前还是正常生长的,觉醒后就返老还童成现在这样了,头发也紫了,眼睛也黄了,皮肤上还有鳞片,他这种程度异化算是轻的了。” 五是生物类,是一种控制生物的能力,只对生物和拟生物生效,类别内部分级别,低等级对高等级无效。 “我们队长就是这类超能力,她拍拍手,咱们就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童松萝说。 “至于等级制嘛,具体怎么划的研究专家们现在也没弄明白,目前都是实战见真章。” “如果你被低于队长等级的生物类超能力控制了,那么队长对你使用超能力时,你的眼睛里会出现星星模样的影像,这种情况,一般你配合队长的指导自己使使劲就能解除了。” “如果你不幸是被更高等级的超能力控制了,那就没法了,这个和规则类比较像,没有明显的特征的话,很难判定和解除。” 陈紫笑重新踏入病房,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医学影像显示,你的脑部没有病变或受伤的迹象,自然失忆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我认为你有被生物类超能力控制的可能。” 她态度诚恳:“任何单位或个人都不被允许操纵记忆,但违法经营防不胜防,失忆也可能是从前的你自主做出的选择,因此是否需要我为你检查,我将选择权交由你。你可以慢慢考虑。” “不用考虑了。”白榆挥挥手,“试试看。” 她并不认为自己受了什么超能力控制,毕竟npc搞不明白,玩家还搞不明白么! 在这种拟真程度惊人的游戏世界,失忆显然是一种很好用的设定,能完美解释玩家的大惊小怪和大呼小叫,思维奇形和怪状举止。 为了维护npc的逻辑自洽,为了阻止bug的攻城略地,更为了全息工程师高高的发际线,策划含泪采用庸俗的失忆开局。 就让陈紫笑挑战挑战策划。 陈紫笑拍拍手,正襟危坐的队员和躺平的白榆立刻哈哈大笑,捂嘴的捂嘴,捂肚子的捂肚子,个个抽动。 陈紫笑扒开白榆的眼皮仔细观察了片刻,又拍拍手。 两位队员熟练地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坐正。 “你这技能竟然没有队友豁免的么?”白榆敬畏。 “能精准锁定对象的超能力不多。”陈紫笑又为她科普一条小知识。 “很遗憾,你看起来一切如常,如果是超能力导致的失忆,很大可能是三年以上的规则类或比我高级的生物类了。” 陈紫笑沉吟片刻:“近期会有一位高级生物类超能力者来江城,你如果时间上方便,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再试试。” “陈队长,我得先和你说明一点,我没法再回溯到凌晨拯救你的队友和同事了。”白榆坦白。 “……回溯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能轻易发动的能力,即使在这个超凡崛起的世界,改变过去亦是一种难以重现的奇迹,我早有预料。”陈紫笑轻轻呼了一口气。 “更何况,让一位失忆的普通市民去拯救机动队队员,听起来也不像是脑袋正常的人该有的计划。” “白女士,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如我先前所讲,机动队犯下了错误,理应做出补偿,即使不考虑这个,帮助每一位需要帮助的市民,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耽误你很长的时间了,刚经历了这么多,你需要多休息。目前两名恐怖袭击人员还未归案,不能排除他们实施报复行动的可能。所以暂时安排了我们队的童松萝保护你的安全,这段时间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和她沟通。” 陈紫笑同她告别:“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再见。” 目送陈紫笑离开后,白榆问童松萝:“童警官,你知道最近年份一些比较大的地震的情况么?翻天覆地,伤亡惨重的那种。” “地震?”童松萝茫然地说,“我不太了解,我们西部根本不地震,更别说伤亡惨重的大地震了,我对地震有概念还是在——” 她忽然住口,有些犹豫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有什么记忆的片段闪过……这种情节吧?” “你很懂失忆!”白榆称赞她,坦然将所有者不明的记忆安到自己身上,“其实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一片漆黑,地动山摇,耳畔都是哭嚎和尖叫,我在想这会不会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童松萝沉默了。 片刻后,她才委婉地说:“陈队也和你说过,失忆有可能是从前的你自发的选择……” 白榆答:“我也对陈队说了,不管从前的我是怎么想的,现在的我想追回记忆,陈队不还答应联系新的生物类超能力者帮忙么?再说了,伤亡惨重的大地震,我去查查新闻,总归能查到的,你又何必隐瞒?你想到了什么,告诉我吧,童警官。” “好吧。”童松萝妥协道,“我们这片大陆都几乎不地震的,但是有过一起非常严重的超能力事件,当时地面因为超能力发生了剧烈的震动,那也是我对地震这个词第一次有了实感。” “那是一起称得上影响世界的惨案,大部分人称它为——「灾厄天使」事件。”【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爱与怨同04 1243年12月23日,海城市突发暴雨,随后海啸、台风、地震……各类自然灾害联袂而至,瞬息摧毁城市,造成超700万人死亡。 惨案发生时,海城市中心地带上空出现了巨型六翼天使影像,事件因此获名“灾厄天使”。 “灾厄天使”事件后,超能力的存在被公之于众,超能力觉醒人数激增,因此,这起事件被普遍性地认作世界剧变之标识。 白榆搜了搜网络上留存的记录视频,事件惨烈程度确实足以达成α1的体验,可她仿佛记得自己在被那段记忆中的建筑掩埋前,瞥见的是黑夜,而灾厄天使发生在中午……不过也可能是被掩埋得太快,视野一直黑漆漆造成的错觉。 但不论海城是否就是主线任务奖励的揭示地点,一个发生过世界级事件的城市,仍值得白榆探索。 “你如果也是灾厄天使事件相关人员的话,失忆说不定真是件好事。” 童松萝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见过的幸存者和受害者家属,大都过得不太好。有的人不能微笑了,有的人不再说话了,甚至还有人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独自活下来的事实,选择自我了断……” 她语气低落:“本来就很艰难了,觉醒超能力还开始普遍化,很多好不容易坚持下来决定好好生活的人,望着身边的人、甚至是自己竟然获得了杀害亲友的力量,振作的心立刻崩溃……” “很多灾厄天使事件的相关者对普通超能力者尚且难以平常相待,对超能力罪犯更是深恶痛绝了,‘海城人犯罪都不用超能力’——话虽极端,我从前却也是相信的。” 纪辛夷想来也是相信的,否则不会在发现秦无右是卧底的第一时间拿此质问。 脑袋空空新人玩家卷入信息量过大事件时收集到的陌生名词总算又解密了一个,剩下的还有…… “超凡未来”、“黎明舰”、“超能病”,白榆记得是这三个。 “没有被专门命名为‘超能病’的病症。”童松萝想了想,答道,“可能是某种和超能力有关的病吧,比如外貌异化?很多人觉得那也是病。” 至于超凡未来和黎明舰,童松萝选择从网络上翻介绍给白榆,言之凿凿地宣称线上有图有评有视频,比口头说明更直观。 两个高声望阵营就此解锁: 【阵营图鉴】超凡未来:超能力者武装集团。 【阵营图鉴】黎明舰:空域巡航的超能力者庇护所。 俩阵营都没走合法的路子,但对黎明舰,官方态度暧昧。对超凡未来则直接认证为恐怖组织,组织已知成员全登通缉令,其身份不明的组织头目「爱神」更是高居赏金榜榜首,全网恶评如潮。 白榆数数自己知道的三位超凡未来成员:恐怖袭击的发起人深红蛛母、轻松愉快状灭人口的cbc和枪杀队友卧底官方的秦无右,顷刻理解。 超能力自灾厄天使事件后转为公开,算算也就近一年半的时间,从社交平台的吵嚷程度看,没能适应这个新世界的人至少占据了声浪主流。 白榆阅读了几个超能力事件报道的评论区,被尖锐评论和激烈骂战搞得脑瓜子嗡嗡——策划对网络环境的理解领先她太多,这不是她能轻易驾驭的文字。 放弃阅读海量文本仅需一秒,白榆相信关键情报自有剧情徐徐交代,呼出控制面板看起任务模块,思索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目前她手上有四个任务:主线、阵营、雷龙支线和蛛母支线。 蛛母去向不明,雷龙吃着牢饭,主线无处着手,至于阵营,依白榆多年游戏经验看,这种东西变更难度远大于加入难度,初次选择时还是慎重为好……如此说来,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去触发新任务! 事不宜迟,白榆立刻就要探索地图。 《新世界》小百科童松萝对她不遵医嘱立即出院的行为并无意见,甚至给出目的地建议:“要不先去趟市局?觉醒超能力后需要在30个工作日内到超自然力事务办事处登记,医院离市局也就2公里,不妨先去登记一番。” 白榆欣然纳谏,和她肩并肩往外走。 六月的江城温暖但不炎热,城中行走还有江风作陪,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童松萝对这段路很熟,带着白榆抄近道,却不防左拐右拐,小巷里竟有人声哀嚎。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啊——” 童松萝一个箭步冲进巷子:“住手!机动队!” 白榆紧随其后,只见一金发女子背对她们,高跟鞋尖踩在倒地男子的手上,听到呵止,她不紧不慢地又碾动了几下,才抬脚落地,生成一个圆形血印。 童松萝快速扫了一眼涕泗横流的男人,语气严厉:“未经许可在公共场所使用超能力,这位小姐,你可能涉嫌违反了《超自然力法》!” “还请容我申辩,警官。”她微微侧身,对童松萝展露一个无害的微笑。 “我并没有主动使用任何超能力,无论是我身后这位迷路的孩子,还是身侧这位看起来像是受害者的不法分子,都可以为我作证。” 这是白榆进游戏以来见过的建模里最精致的一个。 这位淡金色微卷中长发的女子,瞳色淡粉,唇色豆沙,皮肤白皙,一身白裙缀金叶,浅金链饰缠手臂,闪亮宝石四处镶,尽显财力。 白榆与她对视,只觉眼前一亮——无他,只因其四周确有点点光粒跃动,淡淡光芒围绕,一言蔽之,她像个电灯泡一样在发光。 电灯泡熄灭了微光:“这些光芒仅因我情绪波动而显现,据我所知,现行的法律并不管制这种无害的超能力被动效果。” 童松萝扶起瑟瑟发抖的男子,还未开口询问,他便忙不迭应和道:“没错没错,这位大人、这位小姐确实没有用超能力,是我摔倒、我是摔倒后被这位小姐制服的!” 男子的谎言流畅起来:“警官,我自首!我走到街上看到一个落单的小姑娘,就动了歪脑筋,结果刚把人骗到巷子里,就、就被这位小姐看到——警官,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啊,我太紧张了,逃跑时就摔倒了!然后就被这位小姐英勇地制服了!” 他举着血流不止的手哀求道:“警官,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自首,你抓我走吧!” “如您所闻,警官。”正义的电灯泡说。 这种当面威胁的戏码童松萝见得多了,并不相信,但看一眼缩在金发女子身后的女童,她也明白这名所谓的受害男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稍稍放缓了语气:“具体情况回局里说吧,这位女士……” “我是解铃,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解铃,多音字。这位小朋友是……”解铃自我介绍后,将手轻轻搭在女童肩上,女童于是微微抬头,小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何肖肖。”解铃替她重复道。 “那么两位女士,麻烦和我一起去趟市局做个笔录吧。” “当然,很乐意配合您的工作,警官。”解铃微微一笑,“事实上,我本就在去江城分局的路上。我看了今早的新闻,凌晨有一名超能力者发动了恐怖袭击。我猜贵队还没确认她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称呼她为‘蛛母’。巧的是,不才在下有一条线索,或许能帮上诸位的忙。” “漾州枫庄,新雪菜馆。”因她一句话,陈紫笑也赶回了分局,听解铃娓娓道来,“我是一名美食博主,时发教程,时做探店。” “一年前,听闻海城已重建大半,我决定去实地瞧瞧,顺便探店,考虑到只探索新店有连环踩雷的风险,就把海城周边城市的老店也纳入了行程考量之中——新雪菜馆位于枫庄,离海城仅半小时车程,又得不少粉丝推荐,我便选中了它。” 解铃回忆道:“我和我的摄影师计划去用个晚餐,当天到店却发现菜馆处于暂停营业的状态,在我们准备离开之际,忽然听到店里有奇怪的响动。 出于好奇,我们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店内昏暗,似乎饲养了大型动物,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品种,老板娘回来了。 得知我们千里迢迢从西海岸的明都飞到东海岸的海城,她当即决定临时开业,不叫我们白来一趟。一顿饱餐后,我们也就忘了动物的事,返回海城了。” “故事如果结束在这里,这段经历就只是我们六天探店旅途中的小插曲而已。但可惜,当我返回明都开始整理素材时,却惊讶地发现摄像机在店里拍到了很特别的画面——那家新雪菜馆里,藏匿了许多一看就是超能力产物的红色蜘蛛。” “这些蜘蛛个头很大,潜伏在店铺的角落中,看起来就像是要伺机发动袭击,所以在发现它们的瞬间,我就打算报警。 可刚刚拨出电话,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些蜘蛛或许是老板娘熟人乃至本人的超能力产物。在我和我的同伴毫无察觉时,它们也不曾展露攻击意图,我根据外形判断善恶的行为并不妥当。” “海城是一座排斥超能力者的城市,距离如此之近的枫庄亦是,如果超能力者就是老板娘本人,贸然揭露究竟是好是坏?” “冲动褪去后,我考虑了更多。”解铃说,“最终,在和老板娘几次电话沟通试探,确认她没有陷入危机的迹象后,我选择了沉默……直到今天。”【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爱与怨同05 解铃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叠照片:“看起来和新闻里的蜘蛛很像,不是吗?” 她又从中挑出老板娘刘新雪的照片:“除此之外,我在出发前看了探店视频下最新的评论,有粉丝留言说,这家开了近二十年的店在两个月前公告闭店,不再经营了。” 白榆自然地混入其中,探头看了看,冲陈紫笑点点头:“确实长得很像,几乎就发色有差异。” “我知道了。”陈紫笑将照片收起,又收下了解铃存放视频的u盘,认真道谢,“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女士。” “不必客气,陈队长。”解铃微笑,语调始终轻缓,“我只是不想让五队的悲剧重演。原本出发前我还担心会不会白跑一趟,好在机动队收集情报的能力在令人失望这方面从不令人失望,我这样陈旧的线索依旧能够派上用场,也算不虚此行。” 和谐的气氛一窒,童松萝立马怒道:“喂!” “小童!”陈紫笑呵止了她。 陈紫笑对突如其来的讽刺接受良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们会好好解析情报、谨慎部署,绝不让你担忧的事发生,请你放心。再次感谢你的支持,解铃女士。” 解铃不置可否,转向另一个话题:“在来分局的路上,我遇到一名走失的孩子和一名诱拐现行犯,超能力局之事毕,我是否应当同他们一起前往警局?” “不用,在我们这边做个笔录就好。”陈紫笑唤来两名下属,“小叶,交给你安排。小童,你是目击者,也一起去。小林,你带白榆女士去办事处。” 童松萝一脸忍耐地去了,再见面时,满脸写着不高兴:“讨厌的明都人!” 白榆好奇:“所以蛛母身份确定了吗?” “嗯,刘新雪,应该很快你就能在网上搜到她的生平过往了,土生土长枫庄人,年轻时在海城工作结婚,丈夫二十年前车祸离世后带着儿子搬回枫庄开饭馆,1243年,儿子死于灾厄天使事件。” 她顿了一下,道:“儿子刘熙和秦无右是大学校友,海城大学的旧事已经无从查起了,不能确定他们相识与否,但灾厄天使事件发生时……秦无右也在枫庄。” “两个事件相关人员都站到了机动队的对面啊……” “别用这种说法!”童松萝炸毛,“是他们站到了邪恶的阵营里,正义的机动队自然要制裁罪恶的超凡未来!” 白榆摊手:“都听你的,警官大人。” “你为什么有七个数字?”行至门口,便听到走失小女孩何肖肖一手牵着警察,一手拉着解铃的衣角问。 “回答这个问题前,能否先让我请教肖肖,那两位姐姐的数字是多少?” 何肖肖扭头看了一眼白榆二人,答:“零。” “原来如此。”解铃说,“肖肖,我已经知道你的超能力内容。可探索自己的超能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依旧建议你尝试。后天是你的生日,对吗?我有一个提议,生日之前再试着自己探索一下,如何?如果还是没有头绪,我就将谜底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好吗?” 何肖肖点头答应,被警察牵走了。 “你让那个小孩对我们用超能力?”童松萝不客气地问。 “肖肖四个月前觉醒了超能力,能够看到人类头顶的数字,但直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这些数字的含义。”解铃恢复站姿,不疾不徐地说明情况,“而每个超能力者都能在三个月内基本了解自己的超能力内容,是现今的常识。” 童松萝皱眉:“这种情况监护人没有提交给办事处?我去问问……” 解铃笑了一下。 “除了规则类超能力者,大部分人了解自己超能力的途径是个人的直觉和梦境。” 解铃说:“灾厄天使事件之后,超能力者数量确实激增,但截止目前,超能力者基本上都是健康活力的年轻人,老人、小孩、病弱者寥寥无几,以至于有不少人忽略了,理解力、想象力、执行力、自控力——如果欠缺了这些东西,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出现拥有了超能力却不能正常使用的情形。”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问题,超能力者需要更多的引导和教育,而不是引诱和教训——但在超自然力管理局看来,似乎却不是这样,以至于机动队里声称通过了半年实习考核的队员,也依然迷惑如处状况之外。” “你说得对。”白榆赞同地附和道。 迷惑如处状况之外的童松萝不平地说:“你不要把我个人的问题上升到全局的高度,我承认我除了打架其余平平,说我就说我,我认了!” “我对您个人并无任何的偏见,童警官。” 解铃慢条斯理地:“就事论事——我也真挚地希望您能认同并贯彻这一宗旨,不要将我对机动二队的评价加诸己身。像您和陈队长这样高尚而可敬的战士,本就不应当与他们那般角色并论,而为他们与我这样的社会边缘人士争论,就更是蹉跎时间了。” 她抚平裙摆上的褶皱,淡然道:“机会难得,两位不如也猜猜看肖肖的超能力是什么,虽然没有奖励,但我个人认为探索超能力本身就充满乐趣,两位如果有时间,不妨一试。失陪了。” 电子合成音随即颁布:“您已触发限时任务[数字之谜]。” 【限时任务】数字之谜:年仅四岁的何肖肖觉醒了超能力,但受限于认知水平,她未能在关键三个月成功领悟自己的超能力之真谛。但仅仅通过只言片语,解铃便破解了谜题,换做是你,又能做到吗? 任务剩余时间:48:00:00 任务内容:探明何肖肖的超能力内容[剩余提交次数:2] 任务奖励:[敏捷]属性提高5点,[体力]属性恢复至100 贡献了任务,npc解铃的含金量陡然升高! 白榆冲其背影开口:“这个挑战,我接下了!” “啊?”童松萝吃惊,“你自己的超能力已经搞明白了吗,开始挑战别人的?再说猜对猜错你怎么知道,难道还要联系她确认?” 白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奖励还有约会,美女就是不一样,约人还要出题。那这个挑战,我更要接下了!” 童松萝:“……” 童松萝无力地:“你高兴就好。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我的护卫任务结束后再跟她一起玩,我和她实在磁场不和。” “玩家不过是任务的奴隶,具体时间安排都听咱们策划的!”白榆摆摆手,“闲着也是闲着,你也一起参加嘛,什么东西她有七位数,我们有零……” 白榆灵机一动:“存款?” “……虽然我确实因为刚刚贷款买房手头紧张,但户头上也不至于是零!你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这个,你没有存款?” “我有房无存款,你有房有贷款,那么的确不是这个了。”白榆肃然道,“论存款,你该是负数。” “……” 童松萝虚弱地提出:“颜值?” 白榆默默挪远一步,悲悯地垂眸:“你的弱项比较多,就先不从你身上出发了吧?” “我不玩了。”童松萝面无表情。 “说起来,先前她说的二队是什么意思,你们去做笔录的时候还偷偷吵架了?” “谁敢和市民吵二队的架啊。”童松萝撇撇嘴,“被骂是咱们二队的宿命,已经习惯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一个机动队的就不介绍了,难免偏袒,你上网查吧。” 机动队二队,白榆于是查了一下,是一群前超能力失控人员组成的明星队伍,成员个个背着失控伤人案底的同时,都拥有着高于其他队伍成员平均战力的实力。 与其他保密的队伍不同,二队队员的生平及超能力信息都被官方公示,难怪陈紫笑同白榆介绍超能力分类时唯一提到的一个陌生角色就是二队成员。 白榆瞧了瞧,这些饱受诟病的队员的确个个凄惨。 举例来说,二队队长凌从云,男,现年二十九,幼年被人贩子拐卖至乡下,五年后才被解救回家,归家时已父母俱亡,家财尽散,独留一残疾祖母相依为命,又五年,遭地震,祖母离世,从此接政府救济吃百家饭长大,成为一名民警。 没过几年好日子,突然觉醒超能力冰冻,当场将怀中年仅一岁的女儿化作冰雕,惊愕望向妻子,又将妻子冰封。 案件审理过程中,同事、邻居和单位辖区内外不计其数的居民署名为其求情,只因他自小与人为善,工作以来更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帮助了无数人。 岳父岳母倒是深恨他害死独女,发动了一切力量想要他血债血偿,但他们的声音,在当时庞大的同情声浪下不值一提。 法庭最终宣判缓刑,并要求他加入新组建的机动二队服役,刑期终止前不得离任。 以此案为起点,超能力失控案件走上轻判之路,愿意加入二队者基本全缓,二队从此成为失控超能力罪犯的主要去处。 凌从云被编入机动二队以来,其岳父母坚持抗议,随着二队扩充,又联合起其他受害者家属增强影响力。 时间推移,媒体转向,加之二队成员普遍存在的超能力控制力不佳问题广受报道,终于,家属联盟夺得了舆论高地,连拽着整个超能力局的风评也开始走低。 与此同时,白榆看到一则旧闻,由于一个月前超凡未来首领「爱神」在会澄市全歼机动五队,原属五队辖区的明都市暂交二队管辖。 明都人解铃显然对此持反对意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爱与怨同06 明都人的不满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由于人手不足,除了镇守首都的一队,机动队采用的是一小分队一大片区,必要时互相支援的方针,如此情况下,二队依然捞不着一小块固定辖区队伍,四处奔波支援,可见不受民众待见。 明都堂堂西岸经济中心,奇形怪状超能力事件频发,自然更不愿受此委屈。 这游戏的背景设定真是越看越复杂……事已至此,白榆干脆硬着头皮把机动队的靠前展示的文本都看掉。 首先自然是机动队的入职方式,一队特殊申请,二队法院判决,其余考核入门。 白榆看了看,原来超能力局州级以上的分局每个月15号都会举办体能考试,通过者只需要在合格后的三个月内再通过一次为期30天的封闭式考核,就可以成为实习队队员,被总局按需分配。 而实习队员转正竟然最快也要半年之久……明明这单位是灾厄天使事件后登场的,公开也就一年半,流程倒是动则月度年度的。 再看看申请一队的方式:原属机动队的,向队长递交申请参加考核;原属局内其他部门的,向部门负责人递交申请参加考核;其他人员的,则需先通过分局的月度体能测试,再在结果公布后的3个工作日内前往天清市的总局办事处,当面递交书面材料。 而这特殊考核不仅所需时间不固定,淘汰率还高到百分率千分率都不足以形容。 白榆忽然想起来,薛奇略正是这个看起来高级许多的一队的成员,他被调往五队担任普通队员,岂不是贬谪? “没有这回事。”童松萝连忙澄清,“薛奇略是自己申请的,他不喜欢留守天清市,申请了很久……” “既然不喜欢留守,为什么一开始要申请进一队?一队看起来是最难进的。”白榆奇道。 “呃,因为他是从办事处转入的。”纠结了两秒,童松萝还是选择了诚实,“这是唯一一种不需要体能测试就能进队的途径。” 想了想,她又找补了两句:“但樊队既然同意他转队,想来他的体能已经达标了。” 或许。 但事到如今,讨论这些也不再有意义。 看了入职方式和一些网络风评,白榆对机动队的也算了解个七七八八了,打算再过下各队队长的照片就结束今日信息摄入——虽然理论上讲,只有机动二队全队公开,但事实上,长期深入群众执行任务,情报泄露不可避免,各队队长照片早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 白榆从一队的樊和玉、二队的凌从云,看到三队的卓妙、四队的陈紫笑、五队的……五队全队殉职重组中。 正要滑到六队,新资讯蹦出——原三队副队长姜顾或将接任五队队长。 白榆于是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位还没正式上任就丢了一个预备副队和一个预备队员的倒霉队长:一名棕发女性角色,没有特殊特效或皮肤,超能力似乎与爆炸有关。 “粉丝数!”安静的应答机童松萝突然拒绝安静,“我知道了,是粉丝数!” 白榆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她。 童松萝兴奋地说:“那个小孩子的超能力——大部分人都是零,解铃却是百万,那不就是粉丝数吗?” 言罢,她掏出手机翻翻找找,很快锁定了解铃的网络账号,一看粉丝数,赫然七位。 白榆惊呼:“难道你真是天才!” 果断抄袭答案,任务提交次数随之降为1,白榆撇撇嘴,撤回了先前的夸奖。 没有游戏面板的npc自然不服,坚信自己就是找到了正确答案,嚷嚷着什么小朋友自然很难理解粉丝数,显示的是这种小众数字就对了之类的话逐渐逻辑自洽。 超能力猜谜虽然失败,童松萝不俗的找人本领倒是得以体现,仅仅三分钟,她就在海量的美食视频中精准地抓住了从不露脸的解铃……天选追查。 时间还早,白榆打算继续溜街触发几个支线任务,并给数值还低的自己搜罗一些趁手的武器。 抬腿动身,白榆迈入户外用品店:“老板,给我来一把登山镐。” 转向迈步,又进入农具商店:“一把铲子,谢谢。” “请给我一把刀。”拾阶入厨房用品店,白榆最后说。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要最锋利的,能够把人开膛破肚那种。” “你等等!”童松萝总算感觉不对劲了,“你一副买冷兵器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手头紧,买不起热武器吗?在我浅薄的认知里,两千块钱还不至于能买上热武器,难道江城的物价水平比较低,不是我想的这样?”谈话间,白榆不禁回想起了一周目秦无右上贡的五千现金,那些可爱的钞票还没来得及被捂热,就因为世界重置而离开了她。 打了半天雷龙,百万悬赏最终竟是归零……不对! 白榆警觉:“等等,雷龙是我交到你们手上的吧,我的赏金呢?” “不,你先等,现在不是说雷龙的时候,你还想买热武器,你要干什么?” “不,现在就是说雷龙的时候!我单知道你们这些npc会隐瞒、会欺骗、会误导,没想到你们还会贪污!”白榆惊怒,“人工智能到底都在智能些什么,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童松萝急了:“你不要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大家都看过来了!谁会贪污你的赏金啊,颁发奖金也要走下流程的吧,你不是中午才醒吗?距离现在才过去多久啊!” “收龙的时候分分钟就赶到了,发赏金的时候就要走流程了?从我昏迷到现在几个小时了,赏金没有表彰还没有吗?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还要拖到什么时候,还敢顶嘴!”白榆气势汹汹,大声责问。 童松萝素来不擅争辩,一争即败,但就这么认输,她又有点不甘:“确实没想起这茬是一回事,但严格来说,那雷龙也不是你一个人抓到的啊……” 百万悬赏岂容质疑,白榆当即提问:“你就说最后一击是不是我拿花瓶砸的?人头不算我身上你还想算谁身上!” “啊对对,你不要在大街上……雷龙的事还没有公开呢,虽然抓到他不是坏事,但是领导们还有一些别的考量,总之总之,我错了!”童松萝认栽,“我马上催同事办理,明早就先给你表彰行了吧!” 白榆这才偃旗息鼓。 但转念一想,又开始得寸进尺:“童警官,除了赏金,我们还有什么物质奖励吗?比如手枪,手雷,手持火箭推进榴弹之类的。” “没有,不会有,不可能有,你把器械枪支管制条例当什么了,我们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持枪火拼的自由国度!” “那你们枪支器械管理科室还招质检吗,清洁工也行,我不求编制的,主要就是失业太久了心里很想工作,哦对了,我还愿意捐献三分之一的赏金和一面锦旗,咱们宣传部的同事们一般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前先联系联系。” 吸气,呼气,童松萝深呼吸几下:“不必了,我们工作没做好,你还来感谢我们,多过意不去啊,该是我们赔礼才对——送你一对银镯子,怎么样?” 白榆悻悻闭嘴。 但童松萝的怀疑并未终止,她上下打量着白榆,喃喃道:“不对劲,失忆又不是失智,你为什么这么思考,又为什么这么熟练呢……” 白榆悲伤地:“继欺骗、贪污之后,终于,诬陷也要来了么……这才是我进游戏的第一天呐,这究竟是个什么游戏啊。” “别嚎了别嚎了,大庭广众之下你收收声!”童松萝没好气地说,“你如果想要拥有热武器,那就只有一条路——加入我们机动队。” 此话一出,她顿觉是个好主意,对白榆热络起来:“认真的,你的超能力也很适合我们机动队,可以考虑呀,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不了不了。”白榆赶紧摆摆手推拒,“你们机动队风评太差、地位太低,我一想到加入之后就要像你那样还不了解铃的嘴,血压都高了,婉拒婉拒。” 童松萝竟无法反驳,思来想去,只好拿出杀手锏:“但我们机动队有百万年薪!” “什么!”白榆的心砰砰两秒,又恢复了冷静,“雷龙也是百万悬赏,这么一想我已经是日入百万的人了,那点累死累活的年薪,再无诱惑力。” 童松萝继续劝说,什么百万悬赏大部分是民间的不一定真能兑现,什么就算兑现也不全是你的功劳不一定全额,什么你不是说失业很久这就是你期盼已久的工作呀,又或是什么你的超能力在机动队会派上大用场的你不想执行正义帮助人民吗等等种种,丝毫不能动摇白榆。 最终,她心生一计:“对了,我们队最近也开始试行五队的参观制度了,允许有意向的超能力者旁观我们的部分工作,你不要急着决定,不如先参加一下感受感受?” 她期盼地:“正好我这段时间也要保护你的安全,可以让本就没什么风险的旁观活动更加安全,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白榆张口要拒,童松萝却一咬牙,道:“来吧,参观期间,我给你发工资!” 白榆立刻改口:“成交!”【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爱与怨同07 白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不料童松萝却反悔,不带她去参观机动队工作日常了。 她警惕地捂住背包:“定金恕不退还,能达成共识吗?” “……比起我,你的存款好歹是正数。”童松萝说。 白榆将背包护至身后:“这下懂为什么了吧?” 童松萝闭了闭眼睛,不纠结这个话题:“今天早上,刘新雪袭击了警局的江北分所,现场伤亡惨重,江北分所是距离市局最近的警局,这完全就是挑衅!目前还不清楚她的动机,不排除是针对你的,安全起见,我们就别去附近了。” “安全起见,更该去了。”白榆分析道,“敌方人数未知,意图不明,本来我们都以为蛛母已经逃出江城,只是出于谨慎才让你和我一起行动,但现在发现蛛母不仅没逃,还挑衅官方,似乎有什么倚仗——这种情况还分散什么力量?集合啊!” 白榆劝道:“陈队的超能力虽然不弱,但正面作战不是优势项,与之相反,陈队既然派你来保卫我的安全,想必是很相信你正面作战的能力,这种时刻,擅长正面作战的你怎么能游离在大部队之外呢?” 更重要的是,本来以为跑掉的任务又自己跑回来了,白榆岂能错过! 童松萝还有几分犹豫,白榆已经替她拍案:“快,出发!” * 受袭区域已被警戒线围住,数量警车环绕,不时有人抬着担架进出,救护车来来往往,鸣笛不止,人群中有一女性指挥不断下达命令,从容不迫,举止利落,正是陈紫笑。 童松萝小心翼翼地挤至陈紫笑身前,果不其然被一顿训斥,但人在跟前,她也不再驱赶,和远处围观的白榆遥遥点头以示招呼后,就把童松萝投入了搜救。 白榆往废墟中望了望,遍地是残肢和红色粉末,蛛母似乎再次下落不明。 “为了安全临时把酒店改订在了警局旁边,没想到却是适得其反呢。” 白榆寻声望去,与一双淡粉色的眼睛对上视线。 解铃冲她露出一个微笑:“您好,您看起来不是机动队的成员,却两日都和童警官一起行动……冒昧猜测一下,莫非是第一批参加四队参观活动的意向人员?” “不,我受童警官雇佣,是活动的托。” 解铃闷声咳嗽了两下,笑道:“您真诚实。看来是无需我多费口舌来劝您慎重考虑机动队了。” “我确实没有加入机动队的想法,路线肝得可怕不说,要求限制还多,整个阵营充斥着上班与加班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开的是《新社畜》呢,可使不得。” 白榆吐槽道:“但你对机动队的偏见也值得锐评,竟然还要劝退意向人员么?何至于此,二队固然有错,也实在有功,也实在凄惨啊。” “悲惨不是免死金牌,功劳抵刑期亦算不上公平。”解铃轻飘飘地说,“更何况,即使以悲惨作为评判标准,二队也不具备优势。难道在灾厄天使事件中失去亲人、爱人、朋友的陈队长不悲惨?她甚至在昨日又失去了血亲兼战友的弟弟。 同她一般的人物,机动队、超自然力管理局、整个世界都不计其数,而他们没有获得特权,一是因为不曾犯罪,二是因为未曾拥有强势的超能力。” “二队乃至整个机动队,在维护治安之外,已经生出了别的指向意义——超能力者拥有特权,这个世界正在走向全新的弱肉强食。”解铃说,“即便真相如此,也不当这样赤裸地展示,猖狂地扩张,再无所顾忌地玷污源自高尚与良善的救助之心。” “……等等,‘昨日又失去了血亲兼战友的弟弟’,谁?” “四队副队长纪辛夷,昨夜超能力局公布了他牺牲的讯息,而我恰好知晓他的另一个身份——陈紫笑队长的弟弟与最后的血亲。” 白榆:“……” 白榆心情复杂:“难怪……这背景设定这么沉重,我都要说不出俏皮话了。” 解铃若有所悟,看起来并不诚心地致了个歉:“我无意使您烦恼的。” “现在好了,你要怎么赔偿我!”白榆哀怨道。 解铃思索片刻,竟然真的认罪认罚:“我本是来江城旅游的,您如果时间充裕,不妨与我同行?游玩开支由我一人承担,只盼能以此挽回您的好心情。” 白榆吃惊且飞快地:“一言为定!” 游戏的气息总算回归了……还是这种关爱玩家,围绕玩家,主动送福利给玩家的味儿正! 解铃微微笑:“您中午是否留有闲暇?我的粉丝曾推荐我一家风评极佳的西餐厅,就在这附近,您如果时间方便,我们中午就可以去用餐。” 白榆朝废墟张望一会儿,完全不见童松萝的踪迹:“我还想再添点武器……你的粉丝在这方面有什么推荐吗?” 解铃竟回:“哪种类型的武器?冷兵器或热武器?对单优势类型还是对群优势类型?” “还有得选?”白榆重新审视解铃,“说好的‘我们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持枪火拼的自由国度’呢?” “听起来像是机动队的话术。”解铃又捂嘴咳嗽了两声,含笑道,“可惜这只是机动队的美好愿景……超凡未来出售军火已达一年有余,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枪械多如牛毛,若非如此,治安也不会恶化得这般迅速。” 白榆将童松萝的不实情报删除,接受了解铃的新设定,并向其询问市价。 如她所想般价格昂贵,即使周行之的民间官方拢共百万的赏金尽数到手,也是一笔让人肉疼的支出……都超能力世界观了,难道就没有免费的热武器从地里长出来吗? 解铃凝视着她烦恼的面庞:“迄今为止,超凡力量只眷顾人类,不曾有发展到土壤和枪械的迹象。” 她声音轻轻的,宛如蛇的私语:“随手拾取的梦想,或许只能在尚未清理干净的战场实现了,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比起事件现场的危险,还是付出些许钱财更划算……且切合实际。” 白榆的目光犀利了起来。 几个响指后,尚未清理干净的事件现场向白榆分享了一些防身技巧。 她摸摸毛茸茸的背包,问解铃:“你的外貌很圣洁,语言很煽动,职业很自由,情报很富裕,一边说着什么不支持特权崇尚品格的话,一边撺掇蔑视官方颠覆秩序,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沉重的形容词压在我身上,我都要抬不起头了。”解铃笑笑,“如果客观评价机动队就算蔑视,谈论枪械来源便是撺掇,那我也无可辩驳,只能先行认罚,在牢笼中等待因言获罪者取得数量优势那日了。” “唯有颠覆秩序……我要申辩。”她抬手,轻抚项链中央的宝石,“我对秩序回归的渴望,过去、现在、未来,无人能及。” 解铃目视废墟,朝前一步:“眼前这幅景象,警察与机动队混作一团,权责不分,凡人与超凡者泾渭分明,暗自对立——称得上秩序吗?超能力滔天声势之下,超能力局无效忙碌,超凡未来逍遥法外,黎明舰高高在上——称得上秩序吗?” 她撤手,敛去一瞬的无悲无喜,笑道:“秩序不存的世界,颠覆自然无从谈起。且不论我心,我的能力也不足以行颠覆之举。说到底,我不过一介凡人,除却几分运气一无所长,我的言行举止,从来无足轻重。” “不,你错了。”白榆严肃地,“凭你的建模,你就不可能是凡人路人,你一定有大使命在肩、大背景在后、大力量在身,我们可以不相信策划,但不能不相信美工!你再仔细想想,秩序混乱,那是不是可以走上让秩序回归的路线呢?你说服技一流,你可以做到的!” 解铃沉默,解铃思考,解铃提问:“您觉得这个世界是个游戏?为什么,有什么依据吗?” npc居然对游戏有新反应了! 白榆正要回答,沉寂的游戏面板忽然亮起,乌拉乌拉响了两声,电子合成音才慢悠悠提醒:“恭喜玩家触发惊喜支线!本游戏部分人物将对世界之外的话语做出特殊反应,即惊喜支线。惊喜支线无奖励,仅会对部分剧情文本产生影响,玩家可以根据个人喜好选择触发。” 白榆的惊喜被提示砍掉大半,在心里又给策划默默记了个差评。 听了白榆的叙述,解铃提出观点:“会不会这才是您的超能力内容?类似世界游戏化?” 她还提出一个支撑证据:“如您所说,如果这个世界是游戏,相貌的确可以一定程度上作为人物重要性的参考标准。但据我所知,这个世界有许多长相不俗的明星与庸人……是我们审美或视角的差异问题吗?” 白榆一一看过她拿出来展示的相片,个个俊男美女,她们的视觉并无差异。 解铃也不因此就认定自己的猜想,而道:“但一个构筑完整宛如创世的游戏,完善好这种细节也不奇怪。您成功激起我的兴趣了……我是否有幸同您一道测试何种认知为真?” 这打开方式似乎是主线任务……白榆欣然同意。 得到肯定,解铃微微一笑:“感谢您的慷慨,我有一个想法——从成就模块开始如何?”【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爱与怨同08 “游戏成就常见的类型是完成特殊事件和完成定量的单一事件,我们可以从最容易的开始。” 解铃操作了一下手机,将白榆新鲜出炉的账号拉入联合投稿,发布了一期存货视频:“接下来静待播放量增长即可,如果游戏有所反馈,还望同我共享。” 紧接着,她先后尝试了利用自己的流动资产刷高白榆的资金流入上限、持有上限和流出下限,利用自己的非流动资产拓宽白榆持有道具之品类、品质和品相。 然而很遗憾,成就模块似乎并不检测持有物变动。 “从道具端入手不太顺利呢。”挂断问询的来电,被认定为资产异常波动的解铃思忖片刻,道,“接下来尝试事件好了……做一百件好事试试。” 白榆猛吸一口鲜果茶——来自解铃友情赞助,惊问:“多少?咳咳、一百件好事?告辞!” 解铃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一百只是预估,有提前完成的可能。” “也有再加量也完不成的可能!” 白榆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以展示自己的反抗意志:“走了一个疯狂刷阵营任务的,来了一个疯狂刷成就的,这不对劲,我是不会被策划洗脑成肝帝的!” “玩游戏不花费时间就只能花费金钱了。”解铃转念一想,又补充,“游戏有充值渠道吗?有也可以试试。” 白榆沉默了一下,立刻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救命啊,开始逼氪了!说好的买断制游戏,结果把我骗进来宰是吧?本以为你是主线的线索,成就的指引,结果是诱导氪金的魔鬼!前方可是深渊啊——救命救命!” “买断制?那么……” “请听题!” 阻挠自己的力气倏忽消失,白榆猝不及防栽到桌面,眼冒金星地看向声源。 “某商品的成本利润率是20%。如果进货价降低20%,售价保持不变,那么此时的成本利润率是多少?作答时间60秒,现在开始计时!”童松萝快速念道,一把将白榆扯到身后。 “50%。”解铃很快作答,并举起双手。 童松萝握着警棍,呵道:“动作标准点,举到头上去!别跟我说什么误会,这次可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由不得你狡辩了!白榆,发生什么事?别担心,我来了。” 白榆:“……” 白榆于心不忍地埋首,逃避解铃的注视:“没错警官,就是这个人,你快铐上她的手堵住她的嘴,把她压入大牢!” “白——” “快堵住她的嘴,松萝!”白榆拍桌而起,“为了我们的尴尬症,不能再听了!” “请听题。”解铃说。 眼见状况外的童松萝意图行动,她果断放下手,抢在童松萝前开口:“从广义和狭义的角度分别解读金融的定义,作答时间300秒,现在开始计时。” 童松萝愣住,惊愕地与她对视。 “曾被命中是大部分规则类超能力的反向发动要求。时间紧迫,我只好赌一把……还好我运气不错。”解铃整理了一下首饰。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身侧的椅子:“请坐,童警官,别紧张,这里没有任何紧急情况,只有一个误会。” 言罢,她还在手机上搜索了问题答案,供童松萝阅读:“搜索答案是否为规则所准许?我无意让您遭受超能力的惩罚,如无约束,还先请。” 童松萝于是灰溜溜地念完答案,强拽着想溜的白榆坐下,咬牙切齿地:“到底怎么回事!” 白榆捂脸:“我都叫你先堵她的嘴了……我只是随口喊两句救命而已。她除了妄图伤害我的肝以外没有什么奇怪的企图,但你洋洋得意地冲过来,我多怕你尴尬啊!” “容我补充,警官。”解铃说,“妄图伤害肝——这是一句游戏用语,并不具有现实意义。” “白榆,我跟你拼了!” 童松萝倍感羞耻:“你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跑不见还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还乱喊救命乱搞抽象,我真服了,我先给队长报告一下,不然一会儿我们全队都找来……我跟你拼了!” 白榆一看手机,果真有未接来电,先前由于大部分注意力被初尝游戏食物的新奇占据,她并未发现静音手机的屏幕变动。 白榆心虚地吸了一口饮料。 甜滋滋的荔枝被冰镇后更加清凛,同椰乳一起滑入食道,带来无限的清凉爽口。 逼真的味觉令幸福感飙升,冲淡了心虚。 白榆气壮道:“你一进现场就把我抛之脑后,忘了正事,还好意思跟我拼了!这次也是给你长个教训,你这业务水平再不提升提升,迟早捅出大篓子不说,下次被锐评我都不好意思帮你说话了!” 童松萝嘴角抽搐,忍住对她口中递进关系的吐槽,最终焉呆呆地认了:“你说得对,对不起,我总是这么……还好你没事,我以后会改的。” 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感觉……道德6的白榆动摇了两秒,转移话题:“你这么快就发现我不见了,还是很敏锐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童松萝如实传达:“昨天队长和你说过的检查,问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可我下午和解老板约好了。” “正事要紧,探索游戏随时皆可,不必心急。”解铃善解人意地说。 闻言,童松萝露出迷惑的表情。 白榆立刻严厉地批评她:“你在疑惑什么,你一个负数存款,对解老板的财力有什么可疑惑的?” 童松萝不能再忍,回嘴道:“你这话有什么逻辑?单纯就是想嘲讽我吧!我疑惑的也不是你对人家的称呼好吗!” 解铃便添加注释:“游戏探索,也可以称之为超能力探索。因为性质未定,我就采用了白榆小姐的说法。” “你也是真喜欢超能力猜谜……”童松萝心情复杂,“关于昨天那个小女孩,她的超能力是能看到每个人的粉丝数吗?” “不是。” 解铃考虑了半秒,给出了提示:“她的能力与机动队各位的工作有一定的相关性,您可以往这个方向考虑。” “违法所得?”白榆语出惊人。 解铃微笑否决:“我所持资金不止七位。” “犯案数量?悬赏金额?杀人数?伤人数?救人数?对超能力局厌恶值?对超能力者厌恶值?角色等级?” “你报词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这个名词加上百万级量词后是个什么概念?”童松萝面无表情。 “我不争猜谜大师的称号了。直接告诉我吧,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白榆哀嚎。 解铃若有所思:“难道有这样的任务?” “对对对。”白榆充满希冀地,“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我的唯有你一人,能够帮助我逃课的也唯有你一人。” “任务。”咀嚼着这个词,解铃问,“但完成任务,您应当已有体验。为什么不试试任务失败?有惩罚?” “就算没有惩罚也没人冲着任务失败去玩游戏的吧,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白榆使劲摇晃她,“给我作弊码,我要作弊码。” “也不太会有人冲着走捷径和使用修改器的目的去玩游戏。”解铃漂亮的笑面下只有无情冷酷的石心,顷刻做出了否定的决断,“探索游戏固然重要,但不可以破坏游戏为前提。” 瞅见事不可为,白榆只好失望:“小气!” 用一块华夫饼吃掉白榆的怨念,解铃继续未尽的成就探索事业。 因为童松萝入队,还多出了试探战斗类成就的途径。但可惜,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如此一来,又回到了完成一百件好事的提议上。 “不要啊不要啊,这成就不测也罢!反正也是些鸡肋奖励,你这成就指引也不像正经的——” “获得成就[万众瞩目],商品价格谈判成功率小幅上升。”电子合成音突然抽出无形的一巴掌,打断白榆的发言。 “大师,我错了。”白榆当即拜倒。 “我为我的出言不逊自罚一杯。我们可以从今天起组团出道吗?从今以后美食教程你负责制作,我负责品味,美食探店你负责买单,我负责品鉴,我们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对自己坏点吧,算我求你了。”童松萝不忍地说。 …… ………… 直到用完午餐分手道别,解铃也没有同意白榆的捆绑计划,冷血程度令人发指,白榆深感痛心,不得不正义而勇敢地向警官检举了其过往不当言论。 “你那是正义吗,我都不好意思点明。”童松萝很是鄙夷,又很快恢复正色,“但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十分可疑……现在的确有销售军火的不法分子,但既谈不上泛滥,也没有听说过有直接证据指向超凡未来,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会上报队长,好好调查她的。” 白榆还想验证解铃其他暗示的真实度,倏忽红雾起,将她笼罩在内,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充斥耳畔,白榆回头望去:来者头顶宽檐大帽,身着及地长裙,身量高挑约莫一米九,长发过膝颜色似白雪,正是「深红蛛母」刘新雪。 “又见面了……”刘新雪的嗓音沙哑,语调低沉,喉咙好似遭利刃划破,字字都带干涩与破碎,与一周目的她截然不同。 这位光天化日悍然登场的恶人急促咳嗽了几声,艰难地蹦出几个字:“你是……我、我要……杀……” “请听题——”童松萝端起手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爱与怨同09 童松萝的超能力,白榆也看出了些许门道,当她说“请听题”的时候,施放对象会被定格一下,而后被要求答题。 回答正确,无事发生,回答错误,结局未知,不在规定时间内作答——刘新雪现身示范:她的膝盖被迫屈动,将人带倒在地。 蛛丝刹那包裹她身,就地结茧,然战场之上岂能容忍对手当面变身,白榆当即抡起登山镐砸下,红茧立刻裂开豁口,而后极速愈合。 她于是掏枪射击,却不料这红茧不防冷刃防火器,子弹触之消弭,仿若盐粒溶于水。 白榆果断将登山镐递给童松萝:“你来破,我开枪。” “你哪里来的枪?!”童松萝惊疑,手听话地握上镐子,狠狠一使劲,红茧开裂,子弹伴随未尽的响指声至,却错开微小的孔缝,被红茧吸收。 童松萝沉默地挥臂,再添新洞。 梅开不知何其多度,红茧坚硬度飙升,已然砸开不能,童松萝也是忍无可忍:“你这什么准头!” “别骂了别骂了。”白榆哀叫,“可恶的蛛母,竟让我颜面尽失,我跟你拼了!” 童松萝拽着她后退:“你不是说过她会射蛛丝拽人吗,还冲什么,打断不了变身,该退后了!” 说时迟那时快,蛛丝从红茧射出,扯着两个人的腿就往中心拉。与此同时,成型的巨茧上成串地掉落深红蜘蛛,小个头的带着剧毒奔向童松萝,中个头的拉满体格冲向白榆,红雾乱涌,咫尺距离的童、白二人都快要看不清彼此了。 难以维持平衡,童松萝干脆放任自己倒地,嘴皮子飞快念题,宛如吟唱咒语。 可惜效果极其有限——她的超能力一次性施放对象有数量限制,已经快要赶不上蜘蛛超预期的繁殖速度,落入下风了。 蛛母上一次见面时,明明还需很长时间的蛰伏红茧,小蜘蛛们也是先从慢吞吞自红茧掉落的,一日之隔,这能力却大有长进。 童松萝始终紧拽牵扯白榆的蛛丝,不让两人分隔太远,托她的福,原本勉强稳住站姿的白榆终于还是被拉个仰倒,生无可恋地直面遭拖拽行进的命运。 背部和地面摩擦造成的伤势比这群蜘蛛造成的还要惨烈,毕竟中型蜘蛛只为压制,并没有谋取白榆性命的意思,《新世界》物理学却不然。 抓到肢体接触解除的瞬息,白榆一个响指,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换了把子弹充足的枪。 考虑到蛛母依旧不像有杀她的意图,却有杀童松萝的行为,她朝童松萝方向迈步——短暂的时间暂停兀自结束,万般打算就此落空。 红茧随后开缝,一道身影从中窜出,径直将刚刚起身的白榆压倒。 “请听题!” 童松萝念题都要念得嘴冒火星了……此情此景,如此眼熟,简直脖子幻痛。 肋骨被压得生疼,白榆艰难地扭动头颅,直面超能力者本人。 与想象中不同,超能力者本人状况看起来非常不好。她空荡的衣袖里手臂畸形,浑浊的眼眸里血丝漫布,同周行之无二的黑色水晶在她的手心、她的腿侧、她的面颊——在她所有可视的肌肤上。 深红蛛母喘息着,浑身蛮力压在白榆身上,喉间一字一句:“时、间……小熙。” 粘稠的血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总算勉强组织起语言:“你就是……回溯!小熙,我的小熙……回溯时间,救我的小熙!” 肌肤相接处,水晶崎岖不平的接触面刺破白榆的手臂,被系统削减的疼痛仍是疼痛,白榆咬牙道:“你在请我办事?认真的?就你这态度——唔,你这行为?你知道回溯后有记忆的只有我吧?” 蛛母将她的不可置信当做拒绝,当即发了狂,张口咬向白榆的脖颈,从血淋淋的口齿间溢出尖声:“你不肯!你竟然不肯!那时间回溯给你有什么用,交出来!把超能力给我!交出来!” “砰!砰!砰!” 童松萝已经朝着蛛母的脑袋连开三枪,但子弹打中肉身,仍然如同打入红茧,顷刻消融。 情急之下,她将登山镐投掷过来,歪打正着凿穿了蛛母的脊背。 血流如注,蛛母惨叫着松口,控制不住蜷缩颤抖,放松了对白榆的压制。 白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起花瓶就是一砸! 瓶身破碎,瓷片划伤交接的皮肤,蛛母哀嚎更甚,白榆顺手抓住碎片,逼向蛛母脖颈——钝口不足以割喉,她果断松手向背包,掏出那把锋利刀具,狠狠向上一刺! “啊!”凄厉的惨叫后,蛛母捂住脖颈,发出“嗬嗬”的喘息声,迷你大小的蜘蛛从她的耳朵、鼻孔、破裂的喉管中钻出,落地后迅速膨胀成口吐红雾的大型蜘蛛。 蛛丝缠上蛛母的腰,似乎想要将之拉回红茧,然而……“啪!”响指之后,世界定格。 “这、还能让你、第二次变身?蜘蛛,你大搞生物入侵的日子到头了!” 白榆忍着疼痛立起,握住登山镐,全力一挥:“吃我生态保护主义稿!” 硬质与软质相撞,电子合成音随即播报:“完成支线任务[生态保护者在行动],获得奖励:[力量]属性提高5点,[道德]属性提高1点,奖励已发放。支线任务[动物保护者在行动]已关闭。” 蛛潮化作红砂,铺了满地。 白榆一个踉跄就要瘫倒,一双手倏忽而至,抵她身后,意图替她维持立姿,然而不作为还好,一作为就精准触碰背上伤,登时叫她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地望向来人。 “抱歉!”来人立刻改抵为托,将她轻轻放平在地。 高低差变间,白榆亦看清了她的脸:新任五队队长姜顾。 姜顾冲她一笑,问道:“你是四队新人?后生可畏啊!我是姜顾,原属机动三队。” 她环顾四周,叹口气:“本来还以为可以擒了蛛母出口恶气,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完全没我出手的机会……松萝,你怎么样?” 趴地上的童松萝颤颤巍巍举了举手。 “你这可不像‘无碍’的样子……”姜顾摇摇头,松了口气,后退两步招呼落在身后的同事上前。 被抬上救护车前,白榆努力辨认了一下这群人:缀在姜顾身后的疑似五队人,面容眼熟的二队人,略有印象的四队人——三队人马混作一团,其间还有一矮个子站立中央,看不清真容,态似领袖。 …… “应是师灵秀,师副局长。”解铃如是说。 窸窸窣窣的削皮声止,刀起刀落之后,一片梨被塞进白榆的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满身绷带躺倒病床的白榆感动地说:“解老板,还是你对我好……” “分别短短半日,您就成了这般模样。” 探病者解铃将梨片入瓷盘,用湿巾细细地擦拭双手:“江城如今的治安,比起超能力者云集的明都也不遑多让了。” 白榆沉痛地:“我所过之处,必将腥风血雨不断,这就是玩家的宿命,你应该了解!” 解铃不置可否:“师副局长莅临,还是少些腥风血雨为好。” “哦?师副局长有什么镇压局势的超能力不成,细说。” “前任首长是她父亲。”解铃淡然道。 竟是高贵的叫家长能力!好的吧。 “除此之外,师副局长有级别非常高的生物类超能力,鲜有人能抵御。” 陌生的词汇让白榆发问:“生物类超能力还能抵御?” “自然。”解铃道,“不止生物类,精神控制方面的超能力皆是因人而异,一般认为,超能力越强的人抗性越强。” 白榆沉默片刻,问:“那么陈队长在超能力等级制度体系内一定名列前茅吧!” 解铃笑笑:“陈队长约莫中上位置,超能力者对她全抗少有,部分抵抗平常。” 那岂不是超能力等级a的自己疑似魔抗0?这合理吗? 解铃看破不说破,转向另一个话题:“看您如今的样子,原定明天继续的游戏解密环节也只能推后了?” “区区致命伤。”白榆不屑地说,“明天约几点?我准时降临!” 要实现豪言。 理论上只需先过医疗组闸,再闯机动队的关……然自由的玩家不遵其序,一夜好梦后直接时间暂停,轻车熟路迈出医院,实现两关速通。 行至约定地点,不见御用情报机器解铃,只有一拍打皮球玩乐的落单小女孩何肖肖。 “今天是肖肖的生日。”何肖肖说明来意,“肖肖是来领生日礼物的。” 白榆一看,现在是1245.06.087:56am,限时任务还在倒计时。 忙道:“那你在这等着——不要告诉解铃我来过了,我要偷偷跳出来给她个惊喜!” 小朋友打量了她片刻,先道了一句:“好。” 又小跑几步捡起皮球,盯着她东藏西躲,小声询问:“肖肖的超能力,姐姐也猜到了吗?” “嗯?没有,很可惜,擅长解谜的只有你解铃姐姐一个。” “哦。”何肖肖说,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见她即将藏匿完毕,还是忍不住追问,“那姐姐头上的数字是怎么变成1的?” “肖肖记得很清楚。”她说,“前天明明是0。”【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爱与怨同10 1245.06.088:00am 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白榆将杀人数量作为限时任务的答案提交。 电子合成音当即播报:“完成限时任务,奖励已发放。” 与此同时,电话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童松萝。 白榆并不接通,而是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面板: 姓名:白榆[已实名] 基础信息-点击展开 综合属性-点击收起 -破坏:30 -敏捷:35 -体力:100/100 -体力每小时恢复量:2 -超能力等级:a -超能力进攻综合:c -超能力防守综合:b -道德:7 -幸运:[隐藏] 技能信息-点击展开 阵营信息-点击展开 游戏道具-点击展开 和初始面板相比,也就提升了5点破坏、5点敏捷、1点道德以及一级超能力防守综合,并没有根本性的蜕变。 童松萝第二次来电将止,解铃问:“不接吗?说不定有重要的事哦。” 白榆缓缓抬头:“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你不能告诉我的?” 无声无息翩然而至的解铃眨眨眼。 白榆遂补充:“你的鞋上还沾着血。” 解铃低头,这是一句谎言。 但她并不计较,只微微一笑,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慷慨地提供来路不明的真实情报:“今早,超自然力管理局遭到袭击,新组建的机动队第五分队连带其队长全队殉职。 除此之外,包括超自然力管理局副局长师灵秀、机动四队队长陈紫笑、江城研究所所长陆展在内的多名高级成员也不幸牺牲。目前,行凶者身份尚不明朗,事件详情亦未公开。” 白榆默默退后一步,问:“五队是有什么光辉履历背负在身吗,又被全队端了?” 解铃想了想,定论:“只是单纯的倒霉。” 解铃向前一步,追问:“电话还在响,不接吗?发生这等大事,除却情报供给,想必还有童警官对您的关心、担忧和……” “和对我的道德绑架。”白榆面无表情地说。 白榆再退一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剧情!陈紫笑跟我聊天时过分卑微,童松萝与我谈话时欲言又止,你和我对话时反复暗示,还特别点名陈紫笑最后的亲人牺牲在红雾事件——你能不知道我是红雾事件幸存者么!依照你们的拟人度,其中必有玄机……果不其然,道德绑架这一刻还是到了!” 点开通话,童松萝虚弱悲伤的声音传出,如她所想,讲述、陈情、哀求,一套丝滑的道德重击狠狠砸到了良心上。 白榆像捏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左手倒右手,最后干脆直接扔给解铃:“你来boss直聊!” “看来,高洁的牺牲、悲切的哀求并不令您动容。” 解铃给手机转了个圈,熄灭屏幕,随手丢到一旁:“那么现有秩序的破坏、政府威信的瓦解、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呢,难道都不足以触动您的铁石心肠吗?” “玩家的胸膛里没有心。”白榆振振有词。 “什么正义邪恶,什么悲惨欢愉,没有人可以预设玩家的立场。玩家是自由的,能驱动我行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有趣!现在的剧情发展,埋头走下去就是被反派角色阴谋玩弄,被正方人士道德绑架,这是我玩游戏还是游戏玩我?还触动呢,触动不了一点!” “那么,怎样才称得上有趣?”解铃向她发问。 “我不知道!”白榆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游戏公司考虑的事,我们玩家就不一样了,只需要体验玩耍,再发表锐评就可以!” “所以,不要一上来就做出反派角色揭露真面目的登场架势。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这样的建模,必不可能是路人npc。” 白榆语重心长地教训她:“为什么不说出你的方案,尝试发动你的说服技?只要足够有趣,我完全可以是你的伙伴!” 解铃一怔,不由沉吟片刻,方道:“这番发言,倒是出乎意料。” 她仿若迟疑般:“但伏杀您的方案已然进行大半,事到如今,似乎也来不及做出改变与调整了。” “……行动力怎么这么强,你这个年龄不留点拖延毛病在身怎么对得起青春!”白榆大惊失色,“什么时候开始的,别冲动,我可以回溯,一定还来得及撤销。” 解铃便问:“那么您回溯的极限时长是?” 白榆就答:“那么你布置陷阱的时间开始于?” 两人相视一笑,自有不可言说的默契生出。 解铃遗憾道:“看起来我们无法达成共识了。” “不要这么快放弃啊,灾厄天使大人!”白榆不认可这种默契,很是能屈能伸,“我们连一轮谈判磋商都还没进行过呢,这合乎惯例吗!您名声在外,挥挥手摧毁城市一座,谈谈笑歼灭凡人百万,我何等何能拒绝达成共识?有话好好说,我愿意投降,不要放弃和谈,为我指一条生路吧!” “如果您的超能力与时间无关,我还是很愿意和您多聊聊的。”解铃叹息道,“只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余力去探寻您的真心,了解您的实意了。为了避免有朝一日您站到我的对面,不得不无视合作的可能性,提前引爆您这颗潜在炸弹……” 淡淡的金光自她身边亮起,她缓步朝白榆逼近:“不过别担心,死亡不会如此迅速地降临。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剥夺您的行动力,将您留在我的身边,直到您的超能力再也无法抵达没有我的时刻——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还请让我纠正您称呼上的错误,灾厄天使并非我的半身,自然也非我的名号。神所赐予不才在下之伟力,从始至终,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美丽、最无坚不摧、也最坚不可摧的——” 宛如cg动画载入的前奏,白榆听到了悠远的敲钟声。 阳光照耀解铃,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轻轻拂动她淡金色的发丝,将光的粒子散在她的身侧,形成绮丽的光环。 阖上漂亮的双眼,缠绕肢体的金饰便如获生命,纠缠着、生长着,朝四方蔓延着,很快缀结出形如彩色眼瞳的硕大果实。金色的云雾在她身后翻涌、挤压、膨胀,凝出类人的手掌,将她托举向上。 而后,越来越多的手臂长出,七扭八歪地挤在巨型云朵上,那怪异的云朵拔高、拓宽、扭曲、变形,终于化作一个轮廓类人的狰狞巨怪。 解铃睁开双眼,伸出手臂,开怀大笑,高呼其名:“——我的爱神!” 无需玩家攻击命中,敌对势力痛快地亮出模样异乎寻常的面板与血条: 【超能力者:爱神-解铃[过载0.9%]】 【阵营领袖:超凡未来】 【能力等级:a】 【进攻综合:a】 【防守综合:a】 系统奏响高亢的战斗音乐,电子合成音冷冰冰地播报:“您已触发世界任务。世界任务无任务内容提示,奖励将根据您任务期内表现在任务结束时结算。完成世界任务可能会对剧情、阵营、世界发展方向等重要内容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请慎重选择。 世界任务进行期间,相关支线任务将被合并,无关支线任务将被冻结,均不再单独触发与结算。” 【世界任务】不洁爱语[进行中] 解铃竟然就是恐怖组织超凡未来的首脑,臭名昭著的世界第一通缉犯「爱神」! 金色的拳头从天而降,白榆连忙暂停时间,三秒之后,飞扬的尘土强迫她猛烈咳嗽几声,而后望着地表可怖的大坑、深邃的裂缝瞠目结舌。 诧异、震撼、惊悚……千万种情绪爬上心头,她忍不住骂道:“3a——这是我这个阶段该面对的东西?还慎重选择慎重选择,我就请问了,那么选项在哪里?” “而且解铃!”白榆仰头怒道,“你这口口声声要囚禁人的变态,你这一下是冲着废人来的?好家伙,死了自会丧失行动力是吧!” “真不好意思。”解铃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外貌携带的圣洁感和距离感已被彻底撕去,她语气轻快,态度轻慢,满含笑意地说,“爱神很久没有留过活口了,动作有些生疏……别担心,这一击一定——留你一口气哈哈!” 光污染之拳重重落下,已经避无可避,白榆不再犹豫,冲解铃比了个辱骂的手势,一刀抹脖,撤至过去。 1245.06.087:08am “咳、呼呼——”死亡的痛楚,无论多么低的真实度,都难免痛苦。 白榆急促喘息着,一杯温水及时地递到她的嘴边,她匆忙咽下,仓促道谢:“谢谢。” “不用谢。”解铃悠悠地说。 白榆僵住。 解铃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将水杯不容抗拒地塞入她手,冲她展颜一笑:“欢迎回到过去,白榆小姐。这是第几次重逢?看来我的计划不太顺利。不过好在我向来喜欢设置planb,虽然大部分时候派不上用场,可是一旦生效,总让人万分惊喜。” 「爱神」微微一笑:“对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爱与怨同11 白榆人麻了。 一个小时前,解铃居然就待在自己的病房,就这么静静凝视自己的睡颜,不知从几时开始,直到人将转醒才悄悄离去,没叫任何人发现。 这就是能力泄露的坏处。 再也不住单人病房了,真的。 “开个玩笑。” 解铃还雪上加霜地说:“这就是我原本的计划,备用方案才是囚禁您。我已经很久没有饲养过人类了,其实没有能养活的自信……但还好,未来的我并没有选择这么复杂的策略。” 解铃松开她的手,踱步窗边:“您现在随时可以暂停时间或回到过去,但我不建议您这么做。3秒逃跑在我的爱神面前毫无意义,逃往过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什么时候是安全的? 昨夜7点我离开病房到您12点入睡,这段时间是安全的吗?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您顺利脱逃吗? 今早我去解决了师灵秀,这是一段相对安全的时间,但具体是何时?要反复倒回寻觅吗?又或是更早时候,与我偶遇之前,比我出现更早……您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吗?” 白榆掀开被子,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来玩个游戏吧,玩家。”解铃说,“您回到了这里,说明未来的我认可了您曾经的自述:这个世界就是个游戏舞台,而您是高高在上的玩家。 我始终是凡世庸俗无趣的一员,从不能领会天空的意图,自怨自艾多年,亦不知如何改进。但如今借由观察您——「玩家」,我或许能够收获些许灵感,用以来日觐见吾神。” “你信神?” “当然!”解铃一手置于胸前,笃定道,“神之光辉下,我日夜欢颂,虔信祝祷,一直是吾神最虔诚的信徒!” 白榆一时无语:“你信神,你叫爱神?” “「爱神」是……和尔等不敬之人争辩这些也没有意义。”谈论真意时,解铃总是容易忘记敬语,露出轻狂的本质,但她很快收起冷意,挂上漂亮的笑容。 “回归正题吧,玩家,我邀请您参加一场追逐游戏,我会给您10分钟的逃亡时间,失败不过回归现在的困局,通关却能重获自由,从此性命无忧,如何?” “不如何。”白榆翻了个白眼。 “平衡性稀烂,我拿头通关?官方势力在你面前都像纸片搭的,给我十分钟我就能蜕变超神?我看我是走错支线进入badend了,与其陪你玩什么猫捉老鼠,不如删档自杀重新投胎,和你演重生复仇剧。” “我本意就是消灭时间操控能力,您要是愿意这样便宜我,也不错。”解铃笑道。 一句话就让白榆难受起来了,不愧是精通人性的反派角色。 “不过您也言之有理,难度固然是游戏的趣味来源之一,难度太过却反成劝退了。我想想看……”解铃沉吟片刻,道,“公布一条关键情报好了,白榆小姐,我们如今都身患绝症。” 白榆在一瞬间感到了迷惑。 “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俗称超能病。”解铃细细阐述,“身患这种病症的人,免疫力下降,情绪控制能力下降,超能力一定程度上增强。随着病情发展,患者体表将会出现黑色水晶状超能力物质,并在前述症状加强的同时,出现痛觉增强、易疲惫、短时精神失常等新症状。病情发展到末期,患者超能力将不断变弱,伴随肉身肌肉萎缩,肢体疼痛,行动力丧失,直至衰弱死亡。” “这种病症只存在于超能力者中,长时间不间断使用超能力将会加速感染。停止使用超能力可以部分缓解和治疗超负荷导致的急性感染,慢性感染则不可逆转。”解铃撩开后颈的头发,露出一小块黑色水晶。 “超能力研究并无寸进,现代医学对超能力更是无计可施,这是当下毫无疑问的绝症。这种绝症拥有传染性,血液传播正是其中的一种方式。”解铃的目光落到白榆的肩侧,冲她一笑。 白榆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纱布缠绕的肩颈,恍然大悟:“深红蛛母——你的手下!你这家伙!” 一句脏话飙出口,白榆怒火中烧:“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你是行家啊!你想用激将法让我参加你那神经病游戏?那你还真用对方法了!”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游戏!”解铃愉快地一拍手,“您的隐藏奖品正是我的性命!一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想都不敢想的、将我这个最终boss斩杀在新手村的机会。在这场游戏中,您可以肆意地玩转时间,利用人类——怀揣正义的路人会帮助您,拥有能力的角色会协助您,不必有丝毫顾忌。让我们尽情享受这场游戏吧,「玩家」。” 金光升起,解铃笑道:“gamestart,600,599——哦对了,您也可以重回此刻,只要您伪装得够好,在病症侵蚀全身之前,这就是供您永远苟活的10分钟!” “呸!”翻窗而出的白榆回头,冲她开出一枪,“我死也不能死在有你这变态气息的地方!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样的只配当个新手村boss。给我等着!” 爱神瞬间碾碎子弹,白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破楼而出的金色巨物引起一片惊慌。 熟悉的尖叫、怒嚎、痛骂、哭泣在耳畔响起,靠近的生命均陨落爱神之掌下,解铃恪守规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白榆离去的方向发笑。 “凌驾世界之上的存在竟也会如此仓惶地逃窜,多么滑稽的剧目啊!”解铃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做这样可怖的梦,是过载淹没了我的神志,还是玩弄时间又漠视人间的态度让我发了狂?” 金色的超能力抱着她,躲过迎面一击,神的威力如此强悍,何人能够进犯? 她于是露出安心的笑容,轻声道:“快些结束吧,荒唐的世界,让我等早日重归……星空之下。” * 虽然对解铃放出豪言,但白榆毫无逆转局面的头绪。诚如解铃所言,回溯不知去向何时,暂停时间在爱神的武力统治下又毫无意义——明明暂停的时间只能在接触生物或拟生物的瞬间重启,冲解铃而去的的子弹却连破皮都做不到。 解铃的肉身显然没有任何质变,相反,她四肢绵软缺乏锻炼,力量寻常,敏捷平平,在人类女性中都算得上柔弱,白榆这具玩家躯壳的身体素质完全在她之上。 但在她这个超能力者本体根本没有发觉子弹来袭的时刻,超能力爱神以瞬发的速度挡住了弹药。 全自动防御体系无外乎此,防守综合a实至名归。 而进攻能力方面,随手一拳打裂钢筋混凝土,轻轻松松了结大批机动队人马,战绩辉煌更无需赘述。 “这算什么爱神,这简直就是战神。” 怀揣沉重的心情,白榆尝试联络机动队。 反派角色解铃虽然邪恶,但没必要谎报机动队战损情况,一个小时后,机动队五队全灭、四队队长身亡,超能力局副局长牺牲……一个小时前的现在,想来也是同样。 此刻江城,白榆已知的官方高级人员,已经只剩勉强算得上是一面之缘的二队队长凌从云。 好消息是二队战斗力在超自然力局内名列前茅,坏消息是超凡未来领袖看起来更加自信。 “我知道了。”辗转联络上的凌从云说,“你现在的位置直走,下个路口左拐后保持直线,手机通讯如果中断,不用紧张,保持行进,我们会尽快赶到与你会合。” 于是骑着蓝焰机车奔驰而来的机动队成员闪亮登场,与白榆会合路口。 “四队尤五味。”来人自我介绍,并向白榆说明指挥系统的变动情况,“现在江城机动队由凌队统一指挥调度。” 超能力机车自动驾驶,尤五味便拿走白榆的手机一番拆解组装,下定论:“手机有定位装置,不能带着。” 云淡风轻间,她还补充了一个恐怖故事:“爱神6号抵达江城,不能排除她当日就动过你手机的可能性,无论在哪个时间线,最好都不要携带这个手机了。” 接手新的通讯设备,凌从云的声音传出:“爱神关于超能病的情报,前期症状部分是真的,其余待定。这种病症是江城研究所近日的研究课题,今早江城研究所遭到袭击,关联研究人员均已遇难,无法提供佐证,我个人对情报真实性持怀疑态度。” 他平静地说:“现在开始,我会把我得到的情报与你共享——如果你被迫回溯,希望你能利用它们改善处境,再尽量共享给我们。” “撤离路上,尤五味会告知你几位同僚的联络方式,请你牢记。现在同你共享情报,陈紫笑队长的死亡时间约在今早5点30分,地点是澄江宾馆309室,师灵秀局长和姜顾队长的死亡时间是今早6点整,地点在江城研究所第二会……” 滋滋滋的干扰声动,解铃甜蜜的声线从通讯的另一端隐隐泄出:“久疏问候,机动队的诸位,我来借你们的追踪系统一用……” 骇人的碰撞声和牙酸的挤压声混作一团,压过了人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爱与怨同12 过了一会,在密集的枪声中,凌从云说:“……死亡地点在江城研究所第二会议室。我暂时关一下声音。” 尤五味随即开始报紧急联络方式,从公用电话到几位长官的私人号码,确定白榆记下后,她道:“几位长官,如果他们还活着,江城内优先联络池如水副队长,江城外优先联系梁梦期秘书。” “这辆车大概还能维持5分钟。下车后,我会带着你的手机离开,你则用我的手机,跟着地图标注走,目的地是这里。” 尤五味在地图上指了指位置:“池队会在这接应你,带你撤离江城。” “等等。”白榆问,“那游戏呢?” “没有和恐怖分子玩游戏的必要,她不过想玩弄你。”尤五味很是愤恨。 “那种变态杀人狂的许诺和巧言就当个屁放了!” “听我的。”尤五味正色,“和池队会合后撤到天清市,天清市是安全的,别的不用在意。” “爱神的超能力,破坏与防守力兼备,防守优先,进攻次之。”通讯器重开,凌从云有些费力地喘息着,“进攻是半自动模式,牵扯超能力者本人可以有效——唔!有效降低进攻的精准度和强度。” 那头响起了令人胆寒的惨叫声。 “我很抱歉,白榆女士。”凌从云说,“按现状估计,我们恐怕很难顺利撤出江城,方案必须变更,池如水会带着你隐藏城内。而在江城局势失控的当下,我很难向你保证不会有落入爱神手中的可能。” 他说话很冷静,但剧烈的、急促的喘息和难以抑制的断续,无一不在明示他的状态糟糕。 他尽可能语调平缓地说:“但无论何种情形,我都建议你不要回溯。爱神提前在城中做了许多针对你的布置,越是回到过去,深入陷阱、无法传递信息的风险就越大。而一旦你在过去失联,结局将会是毁灭性的。” “白榆女士,我不得不同你预设这个时间线上最坏的情形——爱神如愿瓦解了你的行动力。但即使是这种情形,我也仍然建议你忍耐。那可能会很困难,也会比较辛苦……你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凌从云在努力说服她:“但我也同你交底,我们并非无法阻挡爱神,只是时间仓促,分散的人员难以短时间内在江城集聚。此刻只是一时的狼狈,即使最坏情形真的出现,我们也能很快完成营救。 我愿意为我们的救援和治疗能力作保,尽管我个人的信誉不值一提,你或许也不相信所谓的誓言,但我仍想向你起誓。我们,超自然力管理局,愿意为每一位公民的安全奋战,保卫每一个市民免遭超能力的恐吓与威胁。我用生命起誓,无论事态如何劣变,我们一定会帮助、营救和保护你。 请别害怕。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对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毫无防备,也不要对超能力局失去信心,做出冲动行为。死亡很痛,只要你愿意相信超自然力管理局……” “我相信你。”白榆说,“我是相信你们的。” “但我不能看着你们送死。”她道。 此刻涌上来的心情是什么呢?很陌生,但它比愤怒更让白榆燃烧,更让撕碎爱神的想法充斥,它不比愤怒让人不适,却比愤怒让人自控不能。 “这只是一个游戏。”白榆不禁说道,“所以我不会被道德所绑架,哀求所蛊惑,不会试图挑战不可能,在没有奖励的情况下去营救有些许交际的npc。” “这只是一个游戏。所以也不需要npc付出生命来为我吸引火力、前仆后继、死而后已。我如果在这条世界线走下去,死去的人就再也不能复活了……不行。” 白榆重复道:“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从不值得任何人付出生命。” 她从尤五味手中抢回手机,冲通讯设备的另一头大喊:“爱神!不必从路人手中获取定位了,又不是躲猫猫大赛——追逐游戏,不是吗?” “我会拿着定位手机,你尽管来就好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爱神的速度。” 短时的沉寂后,通讯另一头恢复了声音,这次,是解铃轻快的语调:“凌队长关掉了声音,没有听全……但是问题不大,余兴节目就这么结束了吗?就这么短短几分钟,您就对蝼蚁生出了恻隐之心?” “你在说什么胡话。”白榆冷酷地说,“我只是感到无聊了,机动队的行事风格让我毫无参与感,玩家全程被安排还有什么意思?我要自己掌控节奏。” 一个时停躲过尤五味的阻拦,白榆抢上了机动队提前准备的车辆,还不忘再嘲讽解铃两句:“你在我手机安定位器偷偷作弊的样子真的很丢人,驰名天下的爱神就这?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她冷嘲道:“你尽管在障碍物上逞能吧,如果有障碍物清除大赛我会为你加油助威的。我就先撤了,拜拜。” 关闭通讯,白榆启动车辆,将尤五味甩在身后,目送她追赶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 没有救下纪辛夷和薛奇略,我很……摒弃无用的思绪,白榆猛踩一脚油门。 说起来,玩家的道具里似乎没有驾照……但问题不大,白榆自信握紧方向盘。 汽车曲折前行,惊起叫骂一片。 “怎么开车的我去!” “诶诶诶诶干什么!” “好家伙兄弟喝了多少?” “什么玩意危险驾驶啊——” 但很快,这些声音就消失了,一方面是因为白榆迅速驯服了肢体,重拾了这具身体的驾车技,开始正常行进往人烟稀少的郊区,另一方面是因为可以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爱神抄空路火速逼近! 其所过之处,钢筋水泥犹如玻璃,肉.体凡胎宛若薄纸,无不秒速殒其掌下,成为其跃动飞驰时的小小支点。 凄厉的惨叫,舞动的血肉——人间的惨状令解铃乐不可支,她鼓掌、欢笑,对超能力的残暴极尽赞美:“我的爱神!我的爱神!你的强大无人能及,你的美丽举世无双!欢呼吧、雀跃吧,凡世的蝼蚁们,你们生前竟也有幸窥视吾神伟力的一角!还不快举起你们的手臂,挥洒你们的鲜血,于这光辉下庆贺——庆贺你们这样渺小的、卑贱的生命也能有此殊荣,死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此刻,才真正直面爱神之血腥残暴的白榆想。 “啊……令人怀念的放纵,令人怀念的畅快,和令人怀念的目光。”怪物拦去前路,金色的手掌将癫狂的恶徒放下。 恶徒步步走来,敛去狂热,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 爱神有高速移动能力,但就像凌从云说的,超能力者本体是累赘,现在站在白榆面前的超能力者,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一只耳朵在淌血——不像是遭人攻击所致,更像是遭到了《新世界》物理学的制裁。 和凌从云的判断不同,白榆直觉这个超能力的自动防御功能也会受制于超能力者本人的意愿,不似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 除此之外,她裸露的肩部也出现了黑色水晶,右眼也莫名有些失焦……不能继续观察下去了,白榆冷静地想,依照她先前的目测,解铃再进一步,她就有发动时停速度比不过被废速度的风险了。 思及此,白榆握紧枪支,左手中指和大拇指相—— “不准死!” 巨大的阴影猛冲而至,响彻云霄的电流击向金光,碰撞震耳欲聋、激光遮天蔽日,而后狂风起,有力的爪子捞起白榆闯向天空! 周行之倏忽化身半龙半人,急速道:“回到6日零点前,不能就今早0点20分至2点整间,或5点15分至6点整间——yz这么说。 7日19点整至24点整,爱神在医院东南方向咖啡馆,直线距离106米。 8日0点1分,爱神乘车离开咖啡馆,17分,至江城第一中学校。1点整,步行离开学校,2点24分,至医院西南方向书店,直线距离247米。 5点2分,再次乘车离开,13分,进入超能力局江城分局,25分离开,30分进入澄江宾馆,45分抵达超能力研究所江城分所,直到6点20分,重新返回医院,进入你的病房。” “给你的情报我带到了。所以在我确认承诺交付给我的报酬确实在你手上之前,不准死。”生挨了爱神一击,周行之半个脑袋都是血,但他却恍若不觉,一双鎏金兽瞳死死地盯着白榆,一字一句说,“你随身携带的、只剩一截的信纸,回答我,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什!?”爱神紧追而来,被狂风裹挟,白榆强忍不适,从牙缝中蹦出回话,“21日,再会、不对,月21日,再会星空之下。” 白榆凌乱中呼出控制面板,照着道具介绍补完落款:“幽心。” “很好。”周行之说,“我知道你失忆了,对信上内容一无所知,但既然大名鼎鼎的yz为你担保,我们便在此约定,从此刻起,无谓世界变换、时空扭曲,我的武力都任你驱使,而作为回报,你必须与我同行,直到与你相约再会的人现身那日……你我契约方止。” 雷光在他手中集聚,周行之将她扔向高空:“我在住院部601号,过去见。” “你等等!接头暗——哇啊啊啊啊啊啊!” “华幽心。” 周行之说,强制发动了她的超能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爱与怨同13 白榆在一瞬间对周行之起了杀心。 一击结束的事非要给她加个自由落体前摇,这起到了一个什么作用?转移注意力? 干呕几下缓解不适,白榆看一眼时间。 1245.06.081:48am 体力条跌至21,不剩什么操控时间的余地了,但分针走到48,她不可能再选择5点后的时段。周行之带来的行程里没有几个超能力局长官的死亡时间,但白榆的脑子里有。 她回忆了一下解铃的时间线,此人此时正在慢悠悠徒步,将会在2点24分时重返医院,约莫半小时,时间还算充裕……却不防抬头瞥见床边沉默的摄像头。 很好,没有慢悠悠,也没有充裕了。 白榆火速爬起冲向6楼—— “坐骑!我的坐骑呢?快救一下!” 守在周行之病房门口的机动队成员被她吓一大跳,以至于让她抢到机会冲开房门,顺利喊出接头暗号:“华幽心!” “呼……什么?”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周行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这又是什么路数,你们超自然力管理局又混进卧底了?” “华幽心。”被机动队摁倒在地的白榆重复道。 “查到了这个。”周行之挑眉。 “看来你们的情报收集能力倒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所以?人在哪里?你不会以为只靠一个名字就能说服我吧?” “……周行之你有什么毛病这种紧要关头给我一个说服不了自己的接头暗号?”白榆难以置信地捶一下地。 “难道我在抽象道路上的多年努力,真的比不过天赋型选手的轻轻一句?” 不想把珍贵的体力花费在不明真相的友方单位身上,白榆只好一边被拖拽架离,一边奋力嚷嚷说明前情。 在白榆气急败坏决定无论如何先给他一铲子解了自己心头之气的前一秒,周行之终于动作。 他毫不费力地将几名机动队的成员撂倒,眉毛鼻子拧成困惑的一团:“yz是谁?能得到爱神的行程,我还因为他内容不明的口头担保就答应了给你当坐骑,认真的?” “好问题。”白榆阴沉地说,“你声称人家大名鼎鼎,在不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与我单方面签约并将我残忍杀害,然后你问我?” “……” 尽管几个小时后自己做出的选择令龙费解,周行之还是右手化作龙爪,利落拎起白榆,一扇翅膀破窗而出,姑且摆出了信任的姿态。 “你甚至带着能被爱神定位的手机。”然而腾空而起,化身成龙,了解到更多上周目详情,他心中茫然不减反增。 “如果我不带着它,爱神就会去袭击超能力局,然后使用官方设备。”白榆就此做出解答,“没有区别,何必再节外生枝。” “啧。”可能是因为超能病变化,龙身的周行之现在也能说话了,他吐出一口浊气,问,“那么你现在的计划是?” “爱神的面板对我纯数值碾压,就我个人而言,现阶段反抗不了一点。”白榆分析道,语气中带上一丝期待,“但倘若你我二人合力……” 周行之沉默。 “我和你对爱神。”他冷静地说,“胜算0。” 白榆怒道:“我一个人的时候对爱神胜算0,我们两个人对她怎么还是胜算0?那么你的作用是?你上周目特效拉满好似强得不行的登场算什么,仿佛能给我提供巨大助力的语气又算什么?你就真是个坐骑?” “你这话。”周行之说,“意思是上周目我和你约定的内容并不是当你的坐骑。” “……” 白榆说:“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周行之冷笑。 周行之道:“超能病的病情发展如果真如爱神所说,那就值得一试。我和爱神移动速度应该相差不大,可以持续比较长时间的追逃。但我也感染了超能病,而且很可能感染程度远超爱神,单靠我们,持久战的结局大概率是被她拖死。” 他提出方案:“联系超能力局,让他们一起消耗爱神,逼迫她更高负荷使用超能力,加速感染。” “事情就是这样,池队长。”白榆于是向电话另一头的机动队二队副队长池如水表达诉求。 “好。”简单和他们交流沟通确定情况后,池如水应下,“请你们往西南郊区方向,我们会尽快完成市民疏散然后……嘟。” 通话骤然中断。 白榆低头一看,手机失去了信号——不用想,必然是解铃的手段。 “这家伙到底做了多少准备?”白榆不禁问道。 尤五味的判断一定程度上非常正确。 解铃确确实实怀有玩弄的心态,她明明能够如此迅速地切断江城通讯信号,却在上周目故意放任。 除此之外,她在和白榆的追逐中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的愉快。这种愉快,与其说是在享受游戏,不如说是在享受屠杀。 自负、傲慢、残忍……一个个标签被放入解铃的电子游戏档案,一步步解构她的人设形象。 白榆并不抱有一次通关的希望。 周行之的战斗力不如预期,神仙队友yz踪迹不明。而机动队,尽管凌从云声称他们拥有与爱神相持的能力,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集结人员,但一方面,时间在此刻的江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另一方面,机动队的人奉献精神属实过度充沛,阻拦、相持这种词放到机动队,大概率会有过于沉重的内涵……一言以蔽之,最好别指望。 完美结局的曙光并不在npc,而在—— 【主线任务】超能力者[阶段二]:你是一名超能力者,拥有暂停时间和回溯时间的能力,但这真的就是你能力的全部吗?强者处处是惊喜,不妨继续探索。 任务内容:探索你真正的超能力 既然弹出了世界任务,那玩家战败就一定不会是唯一的结局,而在支线任务全被世界任务强压冻结的现在,主线任务奖励就是白榆唯一的盼头。 更别说这暗示意味十足的遣词造句,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强者处处是惊喜。在白榆的认知中,仅有搞策略的超能力傍身,还远算不上强者。 可现有的超能力要如何朝战斗面拓展发散,引出真谛,白榆也毫无头绪。 她尝试咨询本地人的意见。 本地人答道:“试试从发动方式入手,主动、被动、触碰发动、心念发动……你现在的两类超能力,发动方式有什么共同点吗?” 响指,主动型。 死亡,被动型。 白榆看不透。 本地人便补充:“在觉醒超能力后的三个月内,超能力者多会有一些直觉和冲动,往往与个人超能力有关。你有这样的感觉吗?观察力在某些时刻突然增强,注意力忽然很容易被什么吸引……” 白榆努力思索,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雷龙摆动的尾巴、扑扇的翅膀和矗立的犄角上。 “忽不忽然我不太确定。”白榆喃喃道,“但我现在的注意力就很被……吸引。” “啊?”周行之困惑,又莫名火速领悟,恼道,“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和你的超能力有关系!” 白榆牢牢地盯着他漂亮的犄角:“万一我的隐藏力量就是亲近动物、驯服动物、加强动物、成为动物呢!” “可能吗?你别太离谱!你两个能力是时间,剩下一个能是动物?而且我也不是动物!” “怎么会,人都是动物,龙怎么能不是动物……龙龙甚至是世界一级保护动物,我说的!”说时迟那时快,白榆直直扑向犄角,大喊,“为了我们的存活!为了玩家的胜利!你就牺牲一下吧!” “白榆你他**!!”不文明用语被自动屏蔽。 …… 片刻后,白榆躺倒在地,垂着酥酥麻麻的手臂,顶着新鲜出炉的扫把头定论:“注意力理论和冲动理论是伪科学。” 周行之冷笑。 白榆一本正经地分析:“观察力和直觉方面,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非要说的话,我现在能观察到天上月亮的震动频率,但比起和我的超能力关联,我觉得更可能是和你的超能力关联……你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你还记得我是友方单位吗,我都被你打脑震荡了!” “我要是不记得,你已经被我打脑死亡……不对。”悬停低空的周行之说,“是地面在震动。” 震动在加码。尘粒与碎屑渐渐荡起,轰鸣声自远处逼近,白榆立刻抬臂,在地面破裂的前一秒抓住了周行之降下的援手—— “轰隆!” 地面被自下而上掀起,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响声,金色的怪物破土而出,将某种形似巨型蚯蚓的超能力造物随手丢弃,激起一片灰尘。 蚯蚓在尘土中无助地抽搐两下,裂作了无声的碎石。夜风吹过,将它细碎的部分拂落,砸到一动不动的人体上。 人体——这份超能力的所有者,半身为黑色水晶所覆盖,半身为血液侵染,在无可承受的痛楚中悄然咽气,唯余神采奕奕的行凶者轻轻压下飞扬的金发,冲惊险逃离的白榆微笑。 “欢迎回到过去,白榆小姐。这是第几次重逢?”解铃含笑感叹道,“看起来,我的计划不太顺利。”【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爱与怨同14 我爱你。 他们这么说着,黏腻的钱币滚入掌中。 我爱你。 他们这么说着,碎裂的衣裙坠离指缝。 我爱你。 他们这么说着,举起拳头,挥下马鞭。 我爱你。 他们这么说着,挥下利刃,捧起器官。 鲜血流淌时,他们说—— 肉块腐烂时,他们说—— 蛆虫蠕动时,他们说—— 白骨森森时,他们……她笑着折断最后一双乞求死亡的手。 “我也爱你们。”她这么说。 * 1245.06.081:48am “有点困了。”解铃说。 “反派角色也应该享有休息权。”与江中倒影对视着,她喃喃自语,“决定了……超凡未来以后夜间活动算加班,可以找「军火库」领补贴。” 涟漪乍起,扰动倒影。 落水声后,仓皇的呼救声、狠厉的叫骂声同无助的扑腾声混在一起,令人烦躁。 爱神骤起,扰民之声消失殆尽。 困倦与疲惫散去,她向幸存者投去目光:血水中挣扎的男子推开木桨,咬紧牙关,游向岸边,浮船上抗争的女子止住哀泣,视线从匪徒的尸体到受伤的情郎,自江水之中往江岸之上,惶惶与解铃相接。 艰辛上岸的男子朝她跪拜:“谢谢您!谢谢您!” 惊慌的女友便遥相附和:“感谢,恩人!我们是……” “自我介绍就不用了。”解铃看清了落水者的面容,“我知道您,盗墓大师。您的超能力——我不记得名字了,印象中是方便移动的类型?军火库同我抱怨过,‘看在他往日寻觅的奇珍有点意思的份上,属下才好心邀请他加入,结果竟然被他用那个除了逃跑一无是处的超能力耍了!’……我记得是这样。” 男子骤然僵住,下意识发动能力——爱神顷刻暴起! 在女友的尖叫声中,他和自己的超能力像毫无还手之力的萝卜一般被径直拔出地底,狠狠甩至地面! 关节骨骼在与地面的碰撞中断裂,他再无法动弹,只得惶惑地吐出惊惧:“你、你是……谁?” “解铃,爱神……我有很多的代号,称呼随您喜欢。”解铃取出一块剥离自人体的黑色水晶,缓步走向他,“希望您不要误解,我并不在意您与军火库小小的纠纷。采用如此粗暴的手段,也只是因为我们的对话尚未终结,您却着急退场……还请谅解我的一时情急。” “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您打算如何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如果您没有现成的方案,我倒可以提供一个。”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举起水晶,“为我拼尽全力,好吗?” …… “于是,与您距离过远的烦恼迎刃而解。”解铃冲白榆笑笑,“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对吧?” “逆天。”周行之评。 “狗策划。”白榆骂。 时间差优势几乎要被这唐突登场的路人角色抹平,要不是主线任务也在上一刻提示完成,白榆真的会对策划破口大骂。 但现在没事了,大家的进度条都被猛拉一大截,那就是不存在拉条。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激活真正的超能力,玩家就会强得可怕。 问题是,怎么顺利激活……白榆望着解铃,沉思。 “寒暄就到此为止吧。您选择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同伴,我现在非常好奇您在未来的经历……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机动队不再能等闲视之,我得抓紧时间制服您才行,趣味故事就留到以后吧。” 超能力爱神的躯体膨胀,其中一只巨手将解铃托起。 “打断您的手脚之后,我会暂时保留您的舌头的。”解铃含笑道。 畸形的手臂们大力挥下! 雷龙流浪的小半年里,解铃手下也有不少人曾经向她报告,尝试招揽。但手上的耗材已然足够,她不怎么关心这些琐事,自然也不怎么了解雷龙。 直到今日面对面,方知大家心动的理由——确实是不错的超能力,单论正面战斗力和防御力,算得上劣等超能力的个中翘楚。 但也仅此而已,劣等品永远都是劣等品,世间一切拟物质类超能力都不配与她的爱神相提并论。 爱神是最强的,毋庸置疑! 解铃身后缀连的类眼球造物亮起光来,凝成实质的光束向空中单位发射。灼热的能量散开,右眼隐隐作痛,她不由笑出声来,询问狼狈逃窜的龙:“只会逃跑吗,小龙?这和我听到的可不一样,难道是被我爱神的威严恫吓,丢失了直面的勇气?那么何必再做无用的挣扎,跪倒在前,我自会给你一个痛快。” “开机。” 白榆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扩音喇叭——难道她还有空间相关的能力? 只听她高声:“你这超能力竟然还能放大音量,天雷阵阵都不落下风,这合乎常理吗,莫非是第六类超能力:领导人型?” “况且哪里被恫吓了,我们家小龙一直都是走逃亡路线,专精闪躲的好吗?几个月来月月如此,不许你睁着眼睛乱说!” 雷龙默不回应。 和话多的白榆扯皮没有意义。 解铃在爱神的掌心观察四周……一般的坚硬材料对雷龙应当也做起不了什么作用,但算了。 蠕动的云朵中生出数只新的触手,将街边的路灯和电线杆尽数拔起,宛如投掷标枪一般射向天际,与此同时,光束自她身后再度展开,试图围猎雷龙。 坚冰倏忽起,以撞击的方式扭曲投掷物的轨迹,而后枪林弹雨至,自东南方来的物件,无论是落下的冰屑,还是冰冷的子弹,都会发出“滴、滴”的电子音效,然后在靠近解铃的瞬间爆炸。 解铃知道这两个超能力:凌从云的冰冻和姜顾的触碰炸弹——机动队的乌合之众倒是行动很快,不止极速完成了超凡人员的集结,还把无人机、火炮之流的科技侧产物也自陆、空两路聚来了。 竟然有点令人怀念。 试图在人潮中寻觅师灵秀未果,解铃笑笑,不再继续游戏。 于是冰墙被她打成碎片,蛇群被她碾成烂泥,爆炸被爱神拦截在外,钢针被能力尽数拔除,骨骼在她手下断裂,血肉在她拳下分离,凡世的庸人在爱神面前不堪一击! 竭尽全力之后,眼眶的痛楚开始蔓延,那只重塑的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脏器悲鸣起来,血液好似燃烧,颈后的水晶也牵扯起无边的疼痛,可这种疼痛并不令她畏惧,也不使她退缩,只会让她欢笑、尖笑、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神啊,请您观赏!” 痛苦在她手下传播,死亡自她掌心蔓延,血腥味顷刻弥漫,令人愉快的屠杀开始了,盘旋天际的龙终于无法忍耐,发出野兽的怒吼,傻乎乎地冲向战场。 她的猎物也被扔进了人群,但不能心急,失忆者总会幻想恢复记忆能带来改变,她要等到白榆与师灵秀会合的时刻,等待她们尝试用生物类超能力解决失忆问题的时刻,再一举杀死可能阻碍自己的存在。 吾神在上。 ——就是现在! 爱神骤然飞驰,击飞一切阻拦,一举穿透生物类超能力者的腿骨! 然而解铃与这残躯对视——残躯眼中似乎有星星图案一闪而过,令她一时怔住。 回过神时,陌生的温度紧握她手,爱神立刻暴起,将陌生的温度甩飞。而解铃凝视着沾染星点血迹的手足足两秒,方才理解了现状。 与白榆一起的是陈紫笑,为什么? 一闪而过的星星,陈紫笑被控制了?不,yz? 白榆应该是发动了暂停时间的能力,然后在暂停的时间里抓自己的手,为什么? 事态发生了她所不知的变化,解铃谨慎地望向被一击粉碎行动力的白榆。 白榆在笑。 明明是足以令人痛到晕厥的伤势,她却似乎痛觉异常一般只是微微龇牙,而后开怀大笑,模样比自己上头时还癫。 “强者处处是惊喜。”白榆说,“强者处处!唔哈哈哈哈哈、我已经……噗咳咳,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 解铃命令超能力将自己放低,尽可能地接近地面。 地面上的精神不太乐观的活物关节扭曲,看起来已经如她所愿的,只剩嘴还有活动的能力。 她一边观察着对方,准备有任何的异动发生就再补一击,一边毫不真诚地口头关切:“白榆小姐,您还好吗?” “很好。唔,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 一定有什么她所未知的异变发生了,解铃当即让超能力出手——然而比她更快! 熟悉的金光在她面前亮起,在她愣神的关头,风找到间隙入侵,碎石溅到她的脚边,爱神的防御出现了破绽……可她完全无暇顾及,只望着突然升起的巨人怔怔:“为什么……?” “爱神,爱神,你的能力很好用,现在是我的了!”白榆努力保持语言的连贯,对她大开嘲讽,“震撼吗?迷惑吗?难以置信吗?这就是玩家之力,我的朋友!” “你到底……”解铃说。 “你竟敢!!”解铃道。 “生气了吗?”白榆笑道。 “你要习惯,毕竟你生气的日子还长着呢。”白榆吐出几口鲜血,笑意不减,“来玩个游戏吧,爱神大人。” “一决高下的游戏,你死我活的游戏,你不能拒绝的游戏,也无法拒绝的游戏。” 金光落下,白榆最后说:“gamestart,让我们尽情享受这场游戏吧,「npc」。”【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爱与怨同15 【检测到a级超能力者:解铃,能力可复制,未锁定的储能空间余量1,是否执行?】 【您已获得能力:拟物质爱神】 十余分钟前。 手掌与龙爪相撞的瞬间,伴随着【检测到b级超能力者:周行之,不满足复制条件,能力不可复制】的提示,电子合成音堂堂登场。 “完成主线任务,获得奖励:[每小时体力恢复量]提高1点,所有者不明的记忆[■■■■■■19-β1]。奖励已发放至背包。” “主线任务已更新,请及时查看。” 而后,超能力栏原有的技能详细介绍尽数隐去,只剩下三言两语: 【能力】复制:部分复制b级以上超能力。 储能:???[锁定] 储能:[空] 超能力真相竟是如此! 只要白榆主动握住超能力者手的时刻,对等级合格的超能力者之能力略有所知,再心有所求——无论所求内容,她就能复制别人的能力! 原以为玩家的超能力分类是拟物质,结果竟是能力类,这品种更加珍稀,也更加匹配玩家尊贵的身份。 虽然这一瞬间也衍生出了诸如: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时间系超能力者,b及b以下等级的超能力连上桌吃饭都不配……之流的、信息量极大的问题,但此时此刻,它们不足以喧宾夺主地占据白榆的神思。 现在能夺走她注意力的,唯有眼前这位破坏力非凡的、防御力一流的、攻守兼备的a级超能力者。 看爱神最顺眼的一集! 白榆在这一瞬间认同了解铃。爱神是美丽的,爱神是无瑕的,爱神是天下无敌的,爱神是她的! “复制……”队友周行之一时间也被这突然公布的能力真相震慑,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才勉强捉回理智,低声呵斥。 “你收敛一点,眼睛都要冒光了!”他咬牙道,“你这鬼样子怎么近得了爱神的身!” “本来也近不了。” 垂涎与兴奋没有侵吞白榆的大脑,尽管视线牢牢锁定在了金色大可爱上,她的言语依然冷静。 “一是在我丧失行动能力之前,解铃恐怕不会与我保持三秒内可以到达的距离,二是我之前暂停时间试过,她那邪门的超能力是瞬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觉得没必要用命去分辨我俩超能力的判定速度快慢。” 白榆客观地说:“如果没有能够暂时控制自动防御体系的手段,就算我能完全复制她的超能力也白搭。” “江城之内,你能找到符合我们需求的辅助角色吗,本地人?” “我是沧城的。”外地人说。 “不过,先前你提到的yz,我对这个名字的确毫无印象。可如果说到我会称之为鼎鼎大名、又快速相信其口头担保、立场还偏向超能力局的人……我倒是想到一个。” 周行之说:“等级第一的生物类超能力者,类似都市传说的家伙,传闻他能操控记忆、扭曲思想、变更意志……轻而易举控制生物。” “灾厄天使事件只是超能力被公开的时间,并不是被发现的时间。事实上,超能力局两年前就秘密成立了,理论上来说,超能力出现的时间只会更早。但是在灾厄天使事件之前,超能力说得上是完全不为人知。目前活跃的超能力者里面,也只有爱神和黎明舰的二三可以基本确定是灾厄天使事件之前就存在的超能力者。而形成这种信息封锁的,传闻中就是那位都市传说。” “我从前并不相信这种都市传说。”他解释道,“但四天前我意外截获了一份黎明舰的情报,标题是都市传说的现状调查……尽管具体内容已经损毁了,但是如果传说都是虚假的,何来现状一说?”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存在,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我的信任和爱神的行程也不奇怪。”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存在,超能力局如今的颓势和灾厄天使事件之后的事态发展就奇怪起来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都市传说真实性的时候,对yz身份的猜想至少指向了一点——超能力局说不定有别的地方可以指望。 生物类超能力者! 白榆想起来,陈紫笑曾说江城来了一位高等级的超能力者,本来还为白榆约了会诊时间,但是深红蛛母突然袭击,导致会面延后了。 解铃也曾侧面佐证过这一人物的存在……极有可能就是超能力局的副局长师灵秀。 这个时间点,师灵秀还活得好好的。可在通讯被阻隔的当下,要怎么和她取得联系?等她送上门?背景深厚的副局长有正在奔赴前线的可能么? ——有。 冰墙与火药宣示着超能力局来临,在军队和机动队的护卫下,师灵秀抵达了前线,并带来了通讯局部恢复的好消息。 “我的性命并不比其他人更珍贵。”师灵秀温柔的声音从投掷上来的通讯设备中传出,“现在也不是分散力量的时候,我在这里,需要的能量自会快速集结。” 多亏周行之和姜顾的超能力一个赛一个扰民,又有白榆喇叭喊话吸引解铃注意,密谋得以顺利进行。 “暂时定住爱神……我们的队员童松萝或许可以做到,但她目前重伤未愈,赶到现场还需要一些时间。” “童警官不一定可以,她的能力是针对超能力者本人的吧?爱神能自动防御,必须定住超能力爱神才行。” “我可以。”陈紫笑忽然说。 师灵秀一惊,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不行,那我也……” “我们只有一瞬的机会,师局。”陈紫笑很不合礼地打断了上司,她暂时关闭了通讯,语气坚定,“虽然我无意质疑白榆女士的超能力,但不能重启时间的风险和复制失败的风险也必须考虑在内,我们没有消耗的资本,现在只有我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素养足以支撑行动。” “即使没有风险,也不能让你去。就算是爱神,也不值得你们做出牺牲。”师灵秀断然拒绝。 “恳请您,长官。”陈紫笑垂首,“我的父母、爱人、挚友均已殒命灾厄天使事件,事到如今,连最后的弟弟都死在了超凡未来手上……我一直、一直在忍耐,努力地、艰辛地忍耐,可是已经到达极限了。” 她哽咽道:“我已经、我不能……我坚持不下去了。复仇的机会近在眼前,冷静、理智、克制,尽管我的大脑在全力规劝,但仇恨在焚烧我的心脏,溶解我的理性——我已经无法忍耐了!我要杀了那该死的恶徒,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即使失败也不会后悔,长官!” “更别说,这还是可能被颠覆的世界——用我能被逆转的死亡换取一个可能性,物超所值。请您允许,恳请您,长官。” 她深深地埋首鞠躬,落下泪来。 “……” 片刻的沉默后,长官说:“好。” 通讯恢复,陈紫笑接管了对接工作。 “白榆女士,我能定住爱神一秒,但机会只有一次。现在我们需要制定计划,在你和超能力者本体——解铃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先后发动能力,你有什么想法吗?” 能力是快乐拍拍手的陈紫笑为什么会有定住爱神的能力?白榆一时迷惑,但对面表现坚决,她也就不再质疑,用心思索起来。 可是双方在面板数值上实在悬殊,白榆和陈紫笑这队毫无默契的队友还得完美配合,解铃也算不上智力低下,很难叫她们抓到时机。 “解铃很自负,在得意时表现得很猖狂。”白榆绞尽脑汁,“或许可以想办法制造一种她胜利的假象让她一时大意?” “爱神来到江城,原目标是师灵秀。”通讯另一头的人沉静地说,“你失忆了,需要测试失忆缘由,因为这个理由相聚,爱神不会怀疑,一箭双雕的机会,她也不会错过。” 陈紫笑的嗓音略略沙哑:“……我来假扮成师局。现在来商定聚合的方式和如何配合吧。” 于是,又几分钟后,周行之按捺不住愤怒冲入血腥的现场,白榆与“师灵秀”会合,而后金光如愿来临,洞穿她们的骨骼。 “白榆!!” 天空开始崩塌,黑暗侵吞世界,在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里,解铃愤怒地尖叫。 “龌蹉的骗子!卑鄙的小偷!” “你竟敢!你竟敢窃取我的爱神!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混账!贱人!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该死该死该死!爱神、爱神、我的爱神!” “肮脏的背神者——” 1245.06.081:31am 白榆睁开眼。 【能力】复制:部分复制b级以上超能力。 储能:???[锁定] 储能:拟物质爱神[未锁定] 【主线任务】超能力者[阶段三]:你已经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超能力,但谜题仍未彻底解开,既然一切都是复制所得……那么能力真正的所有者身处何方?姓甚名谁?你将继续调查。 任务内容:探明时间超能力者的名姓与下落【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爱与怨同16 超能力栏不再像过去那样详尽地注解了。 尽管强取豪夺了爱神,白榆却不知道自己使用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体力已经跌至个位,由不得她肆意挥霍……但无所谓! 得到爱神之前要在解铃面前伏小做低,得到爱神之后还要在她面前谨言慎行,那白榆抢这爱神又有何用? 这周目就是玩家的尊严之战,她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白榆翻手,云雾自她手心升起,白榆覆手,金光从她掌中落下,八只手的恶灵凝聚成形,于夜幕中现身,白榆拨通视频电话——这一次,对象不是超自然力管理局。 “又见面了,「爱神」大人。”白榆先发制人,“猜猜这是我们第几次再会?” “……” 两个语调相同、断句一致、内容雷同的话语同时响起—— “看起来,我的计划不太顺利。” 解铃不语。 “你该提升一下自己的词汇储备了,爱神大人。”白榆调侃道,“这句台词我都听腻了。” “您表现得很有自信。”解铃问,“在时空之旅中有什么惊喜收获吗?” “这你可就问到点子上了,我的朋友。”白榆将手机固定位置,一边走远一边回复,“我不得不向你隆重介绍一下,我可靠的队友、忠诚的伙伴、值得信赖的搭档,我的——嗯。” 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抓着拟物质爱神的手指轻盈地旋转一圈,而后如舞蹈演员般朝向镜头微笑致礼。 “就叫它战神好了。”白榆慢吞吞地说。 解铃几乎停止了呼吸。 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白榆听到了江水震荡、地面崩裂和呼吸急促。 “我要杀了你。”解铃说。 “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余生的每分每秒都在激怒我的后悔中度过,白榆——” 白榆心情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敌对势力的狂言,狗都不听。 才不给她发言的机会呢。一想到解铃此刻愤怒的情绪无处宣泄,只能忍耐着,忍受着,忍气吞声地奔向自己,她就心情舒畅。 得意还不猖狂,何时才去猖狂! 不必电联,超能力局也自会发现两尊爱神现世的地狱景象,这小小的恶趣味,就算是白榆对他们拷问玩家良心的谴责与反抗了。 白榆如解铃般坐上“战神”的手掌,朝着上周目的郊区集合点悠哉前行。 不得不说,夜晚的江城依旧景色宜人。 自高处眺望,绮丽的灯光与静谧的江水犹如编织云裳的丝线,将精妙的美景串连,使人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色彩和谐、风景如诗。 这是一座让人心旷神怡的城市,煞风景的只有我行我素的外乡人。 外乡人以几乎不逊色于非自愿匿名人士“盗墓大师”的速度赶来,追上白榆的地点甚至比上周目更近市中心,滔天怒火可见一斑。 “白榆。”解铃念出她的名字,语调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污秽的渎神者。” 白榆打量着她,满意地看到她脸上有诡异潮红浮现、肩颈有片片水晶显容,衣装与发丝被疾行带起的狂风扰乱。 显而易见,愤怒让解铃无暇顾及病情,屈辱让解铃失去从容镇静。这些解铃从前热衷赐予凡人的情绪,终于在此刻返回自身,叫她自个品尝了。 这只是个开始。 玩家在前几个周目被戏耍的恼火、被追杀的憋屈、被压制的耻辱,并不满足于此! 白榆模仿她虚伪的笑容,轻佻地回话:“何出此言,我的朋友?神的光辉明明平等地照耀在你我身上,如何会生出污秽与圣洁的分别?至于渎神,那就更冤枉了,我什么时候做过冒犯神灵的事,难道就因为我给我亲爱的搭档取了一个新名字?” 白榆倚靠在超能力身侧,故作委屈地妥协:“那好吧,我就继续称呼它的旧名……但为了避免混淆,不如你改一个代号?你是大前辈,你就让让我吧。” 甜腻的语气让白榆自己都觉得难忍,不禁用力抖动两下身体,笑出声来。 解铃强撑的冷静霎时瓦解,爱神与光束猛然暴起,她尖利地骂道:“赝品!” 赝作与正版爱神的确有些差距,比如白榆就不能如她一般发射激光。但当数据堆砌过高时,这个位数的差异再不值一提。 白榆的赝作完全可以挡住对面的攻势,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超能病发作也有类似边际效益的概念,先一步进入急速感染的解铃看起来比白榆发作得快多了。 白榆故意将这归咎为赝作与正品的差别,继续阴阳怪气:“怎么回事呀,假货怎么看起来比正品好使呀,神怎么好像更偏爱我呀,真叫人意想不到!前辈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你不会生气了吧?” 连接眼球状超能力造物的藤蔓长出了荆棘,深深地刺进解铃的肉里,蠕动着将黑色的水晶剜出。 血淋淋的解铃盯着白榆,眼睛一眨也不眨,狰狞的恶灵散去人形,褪成丑陋的肉球,数不清的触手从中射出,一瞬冲破了赝作的防御,直冲本体! 白榆正欲暂停时间,黑色的巨兽却伴随电光惊现,他漆黑的身躯与肉球相撞,扭曲了触手的轨迹,而后雷霆落下,触手不得不收拢回防。 在雷鸣之中,周行之大笑登场。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枉费我从医院一路跟来……爱神,真是落魄啊,你现在的样子能让我今天多吃两碗饭!” 白榆眼中毫无被帮助的喜悦和看到队友登场的欣慰,只面无表情操控能力示威:“抢人头?” “……抢爱神的人头还差不多,怎么看刚刚都是你要被她击中了吧!”周行之谨慎地和她拉开距离,“当然,你也不要误会了,不是看你落入下风来帮你的,我只是看爱神不顺眼,随心而欲出手而已,可不是你的同伴。” 白榆语气不善:“那不就是抢人头?” “……” “没错,我就是抢了!”周行之恼羞成怒,干脆认下,“你这样的无名之辈也配斩杀爱神?她就合该死在我手上!” 话虽如此,他替白榆补防御空缺的动作倒是不耽误。 看起来,是白榆很不感兴趣的傲娇系。 “雷龙?杀人如麻的逃犯也要来充当正义的伙伴了?”解铃有些缓慢地抬首,牙尖嘴利地嗤笑,“你不会以为拿我乞尾摇怜,就能从超能力局得赏几根肉骨头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自量力的蠢货,也配在我面前狂吠!” “打你还需要理由?多新鲜呐!”白榆抢答。 己方队友被自己打骂是一回事,被敌人打骂就是另一回事了。 白榆道:“扯什么正义和超能力局呢,你不会察觉不到自己人嫌狗憎的事实吧?不会吧?不会吧?再说了,真想依靠超能力局又怎样,你自己不也殷殷切切地搁那安插卧底么,还看不起人家来了?” “卧底?”解铃很是轻蔑,“一个笨得出奇的傻子在街上游荡,自然会有人一时兴起想要玩弄一番,这种寻常事也算卧底?超能力局未免太高看自己,他们的愚蠢浪费了迷梦蝴蝶很多时间,应该向我道歉才是。” 这家伙! 白榆正要回嘴,解铃突然吐出大量鲜血! 她捂着心脏部位勉力支持了几下,还是踉跄倒向了超能力拟造的手指。 血液从她胸口渗出,她从满是腥味的咽喉挤出袭击者的名字:“樊和……玉。” 饶是世界原住民的周行之都被惊了一下:“远在天清市也能……?” 几个周目来第一次从外部打出伤害。 白榆也惊了,直升机旋翼的声音由远及近,昭示着超能力局的入场,但超能力局为什么也随着周目变更变强了? 一个两个的,再来打断白榆的高光时刻,她要大开杀戒了! “好痛……好痛啊。”解铃断断续续地说,“这就赌上樊和玉了,这么笃定我会输吗?可笑!用命来换我受伤、我就会输吗……时间可以扭转,世界可以、咳变换,我就一定会输吗?” “可笑至极!我、的爱神是最强的!区区赝品……”病症的侵蚀似乎因这突然的伤势加重了,解铃的笑容带上了不可忽视的忍耐。 但她还是说:“好痛。但我不会退缩,更不会逃跑,即使我的血液因为外伤干涸,我的精神因为病毒坍塌,我也会取得胜利,因为爱神——是最强的!” 于是肉球膨胀,手臂疯长扑向白榆,柔软的尝试绞紧,坚硬的尝试刺破,光束携带热浪而来,灼热伴随亮光而至。 解铃的右眼失焦,眼球外凸,最终在耀眼的金光中爆开,化作粘稠的血水。 黑水晶再度从她撕裂的血肉中长出,朝着四肢蔓延,更多的血液从她口腔涌出,她烨烨的眼睛独锁定白榆,从喉头迸出癫狂的厉呵: “白榆!!” 白榆毫不犹豫操控拟物质爱神一拳迎击! 令人胆寒的碰撞声在夜空回荡。 解铃爆发之后,雷霆之龙也好,钢铁洪流也罢,全部成为了可以被轻易击碎的劣质玩具,毫无意义,唯有白榆——唯有白榆和她的赝作……该死的赝品! 解铃尖利地叫喊:“白榆!!!” 白榆感到疼痛。 拟物质爱神消耗的体力少之又少,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疼痛——这种痛楚伴随使用时间的延长逐步加剧,已经要让负面体验真实性拉到最低的她都开始犯怵了。 但解铃的无能狂怒和惨烈现状在前,甘美得足以让人忍受这痛楚。 原版超能力者显然比她更受折磨。 解铃在不具有痛觉削弱的同时还遭受着超能病的腐蚀和外伤的摧残,于是理所当然地,她很快躺倒爱神的掌心,再难抑制悲鸣般的喘息。 “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存在,死到临头发出的也只有悲鸣么?”白榆冷冷地说,“原来你也会像人类一样感到疼痛啊,既然如此,你还算什么高级物种?幽默。” 可恨,可恨! 因她一句,解铃又开始不管不顾地透支身体。 但超能力的战斗不是意志力的比拼,透支终有极限,恶徒的坚强更是无关紧要,解铃可以忽视不断入场加码的火焰、爆炸、坚冰、毒素、风暴……却不能忽视爱神! 唯有爱神,唯有爱神…… 可不论如何努力,赝品还是没有如她所愿地消散,甚至随着她的力不从心渐渐开始压过她的正品。 怎么会? 人类还不肯接受,超能力却已经由攻转守,不再听从她不顾己身的命令。 “爱神……?”违背意志的超能力似乎让她茫然了。 躺在颠簸的掌心,她与白榆的赝作对视,一时间竟然难以分辨孰真孰假。 解铃几乎算是抽泣了一下:“为什么在……我的对面?” 她下意识抬起手:“爱神……” 世间种种都在与她为敌,血肉也不听使唤地走向分崩解离,但唯有爱神不会离开她。 爱神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解铃在等它回应这确信。 守护身侧的金光撤去,解铃朝丑陋的恶灵伸出双臂,依恋着,信赖着,妄图乞求来自半身的拥抱—— “噗嗤!” 可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洞穿。 “婉拒拥抱哈,我家战神超洁身自好的。” 生命的最后,她听到了白榆漫不经心的笑语。 敌人的尸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半空栽落,白榆从容地收起金光,聆听世界任务结算的播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爱与怨同17 “结束世界任务[不洁爱语],正在为您结算……” “结算完成,您获得奖励:道具[解铃的记忆片段],[每小时体力恢复量]提升1点,[破坏]属性提升5点,锁定能力[暂停时间]单次发动所需[体力]降低1点。” “达成成就[经典复现],玩家处于副本时,连续三次幸运选项判定失败后,第三次幸运判定强制修改为成功。” “任务模块已更新,原有冻结支线已解冻。您已触发支线任务[再相逢],呼出面板可查看更多内容。” 【主线任务】超能力者[阶段三]…… 【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正义…… 【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审判…… 【支线任务】人多力量大…… 【支线任务】再相逢:你从周行之处获悉了道具[残缺的信]的落款者全名。为谋求与华幽心相见,周行之承诺暂时任你驱使。你接受了他的出价,但又真的能在他有生之年付清尾款吗?作为一名言而有信的玩家,你或许应该发挥一些主观能动性,积极寻觅华幽心的下落。 任务内容:寻找华幽心。 随着解铃身死,超能力局的飞行物们也纷纷降低高度,向地面靠拢。 白榆并不着急看完所有模块的变化,只深呼吸几下平息心跳,踢了踢疲惫躺倒的周行之:“醒醒,我们该走了。” 伤员睁开眼,金色的兽瞳中竟然带着几丝疑惑。 白榆双手抱臂:“你是个在逃通缉犯,弟弟。别告诉我真被解铃说中了,你打算借机投靠超能力局。薛奇略活着的时候不投靠,薛奇略死了你动心了?打动你的点在哪里,展开说说。” “我当然不会和超能力局混在一起。”周行之断然否认。 他微微眯眼,语气不佳:“但你不是一直和超能力局一起的?不要以为我参加了对爱神的讨伐,就是你的同伴了,我的去处用不着你操心。” “……” 白榆说:“傲娇已经退环境了,你好好说话。再这个态度对我,我就让你参加爱神讨伐战2.0。” 她威胁性地亮了亮金光:“我说到做到。” 周行之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先起来,两个周目前你已经把自己卖给了我当坐骑。”白榆如此杜撰道,无比娴熟地先进行了一波言语打压,“虽然这个周目的你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把交易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但玩家从不趁人之危,一贯言而有信——即使一开始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也言而有信。详细情况路上再说吧,快动身,条子来了。” 犹豫片刻,周行之毫无威慑力地对她口头警告了几句,还是选择了相信,让她跃上龙背。 如愿升空,白榆一边细细讲述时间回溯前的故事,一边向下观察。 机动队人马在底下集结,一度尝试挽留两人,但白榆二人置若未闻,他们便也不再强求,任一龙一人去了。 前几个周目的合作固然愉快,但愉快带来的却不是信任与亲密,而是可悲的厚障壁。 “脑控和政府,这两个词关联起来可太要命了。”白榆自语。 “陈紫笑根本没有控人的能力,真正有控制能力能的家伙不知道怎么用她的身体完成了控人操作……随手就赔上了陈紫笑半条命。樊和玉的远程打击也邪门,虽然我也不想相信解铃所谓赌上命的措辞,当那看着着实也不像是什么代价轻微的福利产品。” “就算把我回溯时间列为必然事件,这行为逻辑也不像什么好人家的……轻易接近不得。可别让我刚飞出爱神的掌心,又落入崭新的魔爪,还是先战术撤退,等我体力满了再议吧。” 周行之与她意见一致,开口询问:“撤往哪里?” “明都。”考虑了一会儿,白榆说,“传闻中超凡未来的大本营就在那儿,对吧?” 周行之从这问句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你不会是想……” “没错!”白榆痛快承认。 “爱神讨伐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结束!区区肉身死亡,焉能平息我几个周目积累的怒火?没法折磨她的肉身,那就折磨她的名声——我要让她死不瞑目!如果有魂灵存在,也要让她的灵魂受尽煎熬!” “夺走超能力只是开始,接下来,我还要夺走她的声望,她的组织……她的一切!” 白榆一拍手,愉快地宣布:“从此刻起,我即是爱神!” 两天后,天清市。 三队队长卓妙第一个抵达了会议室。 因为被超能力罪犯困在水底好几天,她对外面世界的变化还一无所知,看到代替队长开会的一队副队长符泽推门而入时,兀自茫然了许久。 樊和玉受了重伤,在医院昏迷不醒中……且不问为什么他们前不久才吸纳的治愈系超能力者无所作为,樊和玉一个战力可观的非前线人员怎么会在首都身受重伤? 然而紧接着,胳膊覆满绷带的凌从云、脑袋缠着纱布的陈紫笑、一瘸一拐的姜顾陆续登场。 这偌大的会议室,竟然只有自己和六队队长是完好无损的,就连副局长师灵秀脸上都贴了一个创口贴。 她终于坐不住,藏在桌底的手偷偷打字,向自己的前任副队长表达迷惑。 卓妙:? 卓妙:怎么回事,个个负伤 卓妙:我失联这几天,超凡未来打过来了?还是黎明舰打过来了? 姜顾将手伸到桌下。 姜顾:。 姜顾:说来话长 卓妙:那就长话短说 姜顾:让我想想 姜顾:简而言之 姜顾:老大活了,爱神死了 卓妙:? 卓妙:哪个爱神? 卓妙:哪个老大? 卓妙:??? 还没等到姜顾回话,最后的缺席人员局长李自若和秘书梁梦期也推着个轮椅来了。 卓妙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在看清轮椅上人面容的那一刻,忍不住瞳孔震动。 她听到自己身边的同僚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局长一如既往对大家的情绪波动毫无感觉,乐呵呵开口:“人都到齐啦。” “那会议正式开始,咱们这次的主题,分析讨论新出现的超规格超能力者白榆,和——”他朝身侧点点头。 “对黎明舰作战会议。”轮椅上的人于是说。 * 明都已经连续下了五天的雨。如今整座城市都湿哒哒的,就连点燃的烟草都好似带着一股恼人的潮意。 老洪在烟味中屏气凝神,静听外头的声息。 追捕盗贼的动静渐渐远去了,他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下来,长吸一口香烟,呔出一口晦气。 老洪——洪涛山是一名建筑工人,靠出卖力气维生,日子虽然并不滋润,但也还算过得去,若不是三个月前一场变故,他也积攒了不少财富。 三个月前,同朋友一道观看球赛时,他一时糊涂,赌输了全身家当,又脑子一抽,跌入网贷的深渊,从此债务缠身,温饱堪忧。 不得已,他只能走上变卖建筑材料的邪路。 施工现场材料偷窃屡见不鲜,他运气不错,材料出手价格可观,足以支撑每月利息,行动也一直没被发现——直到今天。 偷窃时与工地材料员狭路相逢,慌不择路下,他不慎摔进了隔壁施工地,几乎摔断了一条腿。好在祸兮福之所倚,倒也让他顺利逃过了工作人员的追捕。 黑灯瞎火的,材料员想必也没看清自己的样貌……他如此安慰着自己,忍着剧痛起身,勉力支撑着,一瘸一拐地走动。 施工地点当然不会配备多余的灯盏,此处伸手不见五指。 通讯手机也在逃窜中遗失,黑暗之中,他只能依靠打火机的微光分辨方向。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冻得他直打喷嚏。 然而不打喷嚏还好,一打喷嚏,重心再度紊乱,摇晃踉跄中,什么长条物在他脚下一绊,他反应不及,狠狠摔了个屁股墩。 “……好痛!”忍不住惨叫一声,老洪愤怒地伸出另一只完好的腿,将那祸害人的障碍物踢远。 那障碍物硬邦邦的,有股难闻的臭味。 老洪缩动鼻翼仔细一嗅,烟味渐渐淡了,在这潮湿的空气中,竟还有股刺鼻的腥气。 黑夜寂静无声,他忽然生出些胆怯。 哆哆嗦嗦在地面摸索半天,老洪捡回了烫手的打火机,犹豫再三,他还是将之点燃。 在橙红的光源中寻觅,他看清了障碍物的模样——一个长头发的女人,面部被划得稀烂,右臂青紫,左臂黑红,关节不正常地扭曲,整个人毫无声息。 “啊!” 他惊惶地退后,撞上了另一具女尸。 在颤抖的微光中,越来越多的尸体浮现眼前,她们无一不是长发的女性,年龄相仿,身形一致,满脸血污,有的半截身子陷在水泥里,有的身首分离、四肢脱落,如果老洪见识更多,还会发现她们其实个个衣着精致,配饰昂贵。 可惜他的见识有限,不足以让他发现这点。 他唯一发现的——因为个别尸体破坏程度不足,才叫他发现的,只有这些失去生命的躯体,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30 第22章 此地无人幸免于打工。 明都。 大都市就是大都市,建筑物肉眼可见地高了,外立面显而易见地新了,连来来往往的路人NPC,都变得花里胡哨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头发个个顶,奇形怪状的异化满街是,和朴素的江城截然不同。 没见过世面的白榆抬头仰望,为亮瞎人眼的光污染惊叹。 和周行之在澄江下游打捞半天,终于捡到了一息尚存的“盗墓大师”。 作为救人一命的回报,他们获得了一名超凡未来成员的身份信息。 「军火库」,女,真名不详,超凡未来军火销售商,枪击自由社会的罪魁祸首之一,疑似与一家建筑业公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榆现在就站在这家公司的办公楼下,等待面试。 没办法,游戏玩家也是要吃饭的。 超能力局文职部门工作效率极其低下,悬赏直到白榆遭了爱神也没能成功发放,如今她携通缉犯逃之夭夭,就更没有到账的可能了。 更可恨的是,害她失去悬赏的家伙不仅不能给她提供经济补偿,还要反靠她养活,将两个人的温饱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面对白榆“家产都被充公了,那你这半年来怎么过活的?”的呵问,通缉犯坦然答曰:“黑吃黑。” “没办法。”前警长公子如是说,“除了当学生,我什么都没有干过,不黑吃黑,难道去当黑工洗盘子?想都别想,要去你自己去。” 娇生惯养的少爷在这方面莫名傲骨铮铮,即使遭到白榆惨无人道的殴打也绝不松口。 无可奈何,白榆只好将其发配,在他找到新的黑吃黑对象之前独自背负起生存的重担。 白榆不服! 再仔细想想,这明明是个虚拟游戏,凭什么不吃饭就会饿?虽然玩家并不会被饿死,但不会被饿死也没有人喜欢挨饿! 可恨的游戏公司,白榆向客服严正抗议! 而在游戏公司向她妥协之前,她还是不得不先一步向游戏公司妥协,踏上打工的不归路。 ……说起来,选择初始地图的时候,明都的介绍里就有打工,莫非这是地图的诅咒,此地无人幸免于打工? 不能再深思了,白榆迈出坚定的一步! “……姑且不论你证件缺失又拿着假简历是怎么通过面试成功入职的。”夜晚再相见,面对白榆顺利就职的喜讯,周行之慢吞吞地说,“公司的工资是工作次月才会发放的东西,这你是知道的吧?” “……” 白榆将周行之不知从哪弄来的面具扣到脸上,无感情地宣布:“爱神我现在就要去抢劫金库。” “……你不如直接让超能力局把爱神的赏金给你,反正都是送上门去。”周行之啧了一声,“不管你怎么混进公司的,既然进去了就潜伏上,我调查过了,那家公司确实不太正常。” 他继续道:“明都现在没人驻守,地下交易活跃,我会盯着港口,等我抓到军火交易尾巴的时候再联系,这段时间你无聊就多关注下公司高层。”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白榆对其家学产生了怀疑。 她并没有忘记悬而未决的支线任务,在事件本人被超能力强制封口的当下,探明真相只能依靠名侦探白榆的观察推理。 就现阶段周行之展现出的品质和对手刃双亲的无感来看,双亲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警长和法医,这个职业搭配要干点坏事也不麻烦。 线索还是太少,她摇摇脑袋把杂念晃掉,暗自满意于周行之的工作效率,听其话语,黑吃黑近在眼前,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必再挂念工资了。 于是上班第一天,摸鱼。 上班第二天,摸鱼。 白榆啊白榆,她诘问自己,你怎能因为这是虚拟游戏就如此懈怠工作? 纵使资本家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坐着白拿工资是否也有些过了?一时的摸鱼是对资本家剥削的反抗,一直在摸鱼就是反剥削资本家了,屠龙者怎能变恶龙?多多少少还是干点活吧! 实在不行,上街欣赏地图风光、触发支线任务、寻觅天材地宝也好过天天摸鱼。不能这样下去了,明天起,改变你自己! 上班第三天,摸鱼。 …… 没关系,白榆很快原谅了自己。 反正这偌大的公司,划水的不可能只有她一个,比起三天不见刷新的执行总裁,只是区区一介实习生的自己能风雨无阻天天打卡签到,已是胜出太多。 上行下效,素来如此! 工作第四天,办公楼突发恶性事件一起。 一名清洁工大喊着“杀人偿命”、“还我姐姐”之类的不妙词汇,向办公楼的所有方——万物生集团派出的视察高管发起冲锋,随行保镖英勇上前,不幸沦为肉身盾牌,生生挨了两刀后躺平入院。 现场气氛紧张,似乎只要白榆靠近一步就能领取新的支线任务。 然而白榆按兵不动,甚至在看清高管丽质美颜*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顷刻退出十米远——很伟大的一张脸,使人立刻PTSD病发! 解铃的经历告诉玩家,美丽之物需要付费观赏,刚付出过一笔肉疼费用的她暂时不想付出第二次,遂忙不迭后撤,企图回避这个支线。 无奈支线任务热衷强制爱,趁当晚她和周行之集合港口打开水泥封存的大罐头之机,化作一具面容损毁的女尸,强行与她绑定。 【支线任务】血腥假面:美貌高管转瞬即逝,你的直觉告诉你,这里头的水很深,有意思,你当即决定破解此案。 任务内容:惩治案件真凶 ……如果不是任务介绍,白榆根本没发现这具毁容女尸就是早上的高管。但系统也算言之有理,反正美丽建模既死,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将立刻成为名侦探白榆! 名侦探锐利的目光扫射全场,语气庄严地提审犯罪嫌疑人:“三秒钟,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一切!” “啊?我、我不知道啊!”被周行之制服的嫌疑人一号很是惊慌,“我是司机,因为今晚要来港口,就琢磨着顺便帮别人运输一下建材,赚点零花钱……我不知道里面有人的!” “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枪支爱好者,来到这里只为枪支,不为女人!女人之事从不入我心!”嫌疑人二号辩解道。 “我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个人卖家,自幼胆小怯懦,至今不敢直视农贸市场的杀鸡宰鱼,更何况杀人!尸体是司机带来的,我一无所知。”嫌疑人三号双眼紧闭,躯体颤动。 “嗯,非常经典的三选一环节。”白榆颔首,“如此说来,你们都与死者素不相识咯?” 三人俱点头。 白榆遂问身侧:“助手,你怎么看?” “……”周行之抱臂,“你们几个,把钱交出来。” 不忘初心,不外如是。 收缴完仨瓜俩枣,不顾白榆“我的杀人案还没有审讯完”的抗议,他提审嫌疑人三号:“货从哪来的?” “我路边捡的。”三号摇摇手,“超凡世界,野地里会长出免费的枪支,很神奇吧……嗷!别打!哥!求求你别打了,我都招我都招呀!呜呜我说的都是真话,真是路边捡的!” 他牢牢地抱紧自己,涕泗横流地招供:“相信我!真是我前几天……” “前几天?” “五天前!五天前!”他急忙更正措辞,“在建筑工地捡的——就那个万物生,很出名的那个医药公司,他们不是这两年进军房地产吗?就是在他们明珠广场那个工地捡的!” “我本是今年刚流入市场的土木专业毕业生……进了工地才知道工地的活可真不是人该干的啊!”三号哭诉道,“起早贪黑纯牛马,工资低、待遇差还容易背锅,我也不懂这是因为我学历太差、行业不行,还是我进错了工地呜呜,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他抽抽噎噎地说:“五天前,我又滞留在工地整理文件材料,忽然发现工地旁的草丛里藏了一些枪支。我当时脑子里全是报复社会,想也没想就把它们都收起来了,等我反应过来,已是骑虎难下……” “之后几天,我默默观察,也没有发现谁面露异样。仔细想想,搞建筑的涉黑虽属寻常,但枪丢了总归还是不好正大光明找的,既然我运气好没有被发现,就更要小心谨慎,绝不能冒风险还回去。” “可是东西放在出租屋里,我这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发慌。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个地方处理掉……这不就、就登上了二手转让平台。” “我也知道这很荒谬。”他喃喃道,“商品一上架我就后悔了,可是这家伙!他用金钱诱惑我!我本打算下架的,真打算下架的……都怪他给的太多了!” 被殴打的部位痛得让人发抖,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是第一次干这个,什么货源什么渠道不懂的,要不然也不会选二手平台和顺风车啊!” “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我一命吧,雷龙大人!” 气氛一窒,望着周行之的面具,他反应过来,哭得更加真情实感了:“不不不!我没有认出您,我不——呜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要杀我!求求您了!” 第23章 你也不想自己没有证件的事被警察知道吧? 无视三号的鬼哭狼嚎,周行之把目光转向高价购枪的二号。 “我什么都没听到。”二号下意识说,“我也没认出来,我绝不知道您的身份,我——” “别说废话!”周行之不耐烦地打断他。 二号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说:“枪这种东西不多花点儿钱哪能买到真货,明都到处都是危险分子,我需要这个,我必须要这个……一切恐惧都是来源于火力不足,机动队带给我的安全感不及它们的万分之一!” “更何况。”他诚恳地说,“我真的很喜欢枪,从小就喜欢枪,好不容易找到渠道,就算是骗子,我也想赌一把……” “我有异议!”白榆的目光犀利起来,“既然你是因为渴望安全感才意图购枪,又怎么会为了枪支赌上安全感?你的寥寥数语已经自相矛盾,你以为我们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雷龙大人会轻易相信你的鬼话吗?还不快如实交代,再有欺瞒我保证叫你一秒钟人头落地!” “……”周行之意义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不不不、没有欺骗,我没有、我……”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也是准备了一道保险的,我……” 他闭上眼,指着嫌疑人一号大喊:“他是我远房表哥!” “孟博你——” 嫌疑人二号孟博快速道:“我们俩是一起的,已经提前在这附近绕了几圈确定场地安全,本来打算确认完卖家情况再决定是否赴约的,不曾想卖家竟然打到了我哥的顺风车!我哥一路观察,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危险性,我才现身提货的。” 三号一惊,后怕地看向司机洪涛海。 被全场目光锁定,洪涛海有些气急败坏地:“孟博你小子,竟然出卖我!” “出卖、阐明血缘关系的事算什么出卖,说话那么难听,我也是为我们好啊,这可是……雷龙!那个雷龙!”孟博道,“还是老实交代吧,我们本来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哥,人家问什么我们答什么就好了!” 洪涛海双唇翕动,被周行之冰冷的目光一扫,还是选择了坦白:“我来这里,一方面确实也是担心孟博这小子惹上麻烦,毕竟枪械哪能是能在二手平台上随便淘到的东西!另一方面……万一,万一呢,那我也想要一把。” “我也是没办法。我是两周前来明都务工的,可自从到了明都,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尤其是上周二从警局出来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他搓动手指,有些不安地说,“我一个普通人,按理说也没什么被人盯梢的价值……或许是我的错觉,我说不好,也许是因为我兄弟在明都失踪这事总让我有些放不下,心里头感觉怪怪的,胡思乱想中魔怔了。” “我说不好。”他重复道,“但那种感觉如影随形,让我觉得我需要拿点什么武装保护自己……正巧孟博说找到了进货的渠道,我就跟过来了。” “至于顺手载人,顺手运货,也是因为我兄弟失踪了。我兄弟失踪后,一群催债找到我们老家,说是我兄弟先前向他们借了一大笔钱,要我们偿还……那是一笔很大的债务,我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赚钱!说不定盯着我的人就是这群催债的,我都按他们说的每月在还了,他们到底要怎样,我真的受不了了!” 情绪上来,洪涛海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倒豆子般倾诉心中的委屈:“我双胞胎兄弟三个月前失踪了,大家都说他是欠债还不上跑路了,可我不相信!我兄弟一向老实本分,多年来靠做辛苦活攒了一些钱财,普普通通地结婚,平平凡凡地生子,除了抽烟,哪里还有什么花钱的爱好?说他网贷消费享受人生,我是不相信的。” “但大哥联系不上了,收债的人拿着欠款证据来,警察说白纸黑字民事纠纷不归他们管,父母也老了没有积蓄,嫂子侄子更是可怜,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催债的骚扰……这样一来,家庭的重担就全压我身上了!” 他伤心地说:“我到明都来,一方面是想着明都的机会更多,或许能多赚些,另一方面也是想找找我兄弟,我去工地,他的工友只说他失踪前摔断了腿,莫名其妙念着什么要发财了,我去警局,警方也不重视,失踪案毫无进展,走在路上,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还无孔不入……” 洪涛海痛哭:“我只是想好好赚钱好好过活我有什么错,什么卖枪的藏尸的抢劫的,缺德亲戚超能力罪犯都被我撞上了,我这是倒了什么大霉啊!” 啊这。 白榆小声问:“怎么真像是零星交易,你军火销售地点在此的线索哪里来的,你也是二手转让平台资深客户?” 周行之面具下的脸色很难看。 “哈哈哈哈哈!”寂静的夜色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那笑声经过变声处理,听起来古怪又滑稽。 周行之从集装箱上摸出一个通讯装置。 “愉快吗?有趣吗?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故事会吗,小龙?”通讯另一头的人如此说道,“时间匆忙,只来得及给你准备这样的小剧场,情节虽然称不上跌宕起伏,但也算得上妙趣横生,不是吗?” 对面得意洋洋地说:“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真遗憾不能亲眼欣赏。” “你是谁?”周行之问。 “我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明都人,一个发现生面孔在寻觅军火交易市场时好心提供线索的热心人,一个非常欢迎外地朋友的本地人!” “欢迎来到明都,好伙计!”他哈哈大笑,“让我送你一句金玉良言作为见面礼——做坏事得学会隐蔽,乡巴佬!” 通讯结束了。 电流在周行之身侧窜动,白榆默默退后半步,以示对他此刻怒火的尊重。 “等找到超凡未来的老巢。”周行之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你的手下都打一顿!” “请便。”白榆深表同情,“不过你就这么笃定他是超凡未来的人吗,这短短的交锋中表露了什么组织特色?” “在明都搞军火总是和军火库有关系的。”周行之冷冷地说,“就算他不是超凡未来的人,当我把超凡未来的人都打了一顿之后,自然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定会让他知道戏耍我的代价。”周行之阴沉地说,“明都人,呵呵。” 地区之间的矛盾,城乡之间的对立,就这样在白榆的眼前壮大了。 被人如此玩弄,周行之行动的积极性立涨百分百,更没有功夫搭理白榆了。 在这陌生的城市,她只能寂寞地上班。 “我们聊聊。”部门主管NPC却推了推自己的平光镜眼镜,轻轻敲击白榆的桌面。 摸鱼,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吗? “白小姐。”身处封闭办公室,主管如是说,“你也不想自己没有证件的事被警察知道吧?” ……这是什么杂鱼经典台词。 白榆嫌弃地打量他,问:“所以?你要干什么?” “呵呵呵呵不用紧张,公司既然接纳了你,就不会在意你的身份,只会在意你的价值,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承认,我进公司之后除了复印和打印文件确实再也没有干过别的,天天都在摸鱼,但抛开事实不谈,公司就没有一丁点的错误吗?”白榆理不直但气很壮。 “要不是公司对新人的培训和指导不到位、对员工的监督和管理不全面,我怎么能找到漏洞一直摸鱼呢?说到底,公司招聘人才本质上是为了解决过量的工作,可在我没有工作的这几天,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在加班。可见公司员工工作完全就是不饱和的,招新完全就是没必要的!” 她振振有词地:“我的价值就是发现公司管理制度上的漏洞,觉察公司绩效考核中的纰漏,点明公司纳新政策中的错误,为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简明扼要的指导!” 她做出结论:“是以,我摸鱼的行为其实已经为公司创造了巨额的价值,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主管愣愣地看着她,不禁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那还愣着做什么?拿笔记笔记呀!”白榆不满地催促他,“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工作中脑子要转起来,手也要动起来,整个人精气神焕发出来,勤劳才能升职,努力才能致富,听我的,准没错!” “哦哦好——等等不对,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是让你来给我上课的吗,不要试图精神控制我!” 啧,竟然逃脱了白榆的精神控制,一旦为人所知,岂不是叫人看轻玩家实力?此子恐不可再留! 对白榆渐起的杀意一无所知,主管清了清嗓子,道:“找你不是为了区区摸鱼,你的价值本就不在这些平凡的工作之上……你要明白,公司看中的是你的优势,你最大的优势!” 他的目光落在白榆的脸上,赞赏道:“你的父母给了你一副好皮囊,白小姐。” “生活总是会对拥有一技之长者大开方便之门,而你的一技之长正是你的容貌!正是看中了你这一点,我们无视了那些小小的瑕疵,接纳成为我们的一份子……而如今,回报的时刻已经到了。” 主管起身,振臂高呼:“为了公司——成为美术模特吧,白榆!” …… “啊?”白榆失望地说,“就这?” 第24章 女性的断手。 “你怎么敢小看美术模特!”主管很激动,“你对美术模特的艰辛一无所知!” “哦……” “敷衍!从你的口中我听到了蒙混,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搪塞!无知的人啊,等你直面被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主管微胖的身躯微微颤动:“那个人……那个不把物理学放在眼里的人,那个不把生物学视作常识的人,那个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为所欲为的家伙——万物生集团的神经病大小姐沈摇光!” 主管一拍桌子:“你,去当她的模特。” “我?”白榆诧异地指指自己,“你把她形容的像个恶魔,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再答应了吧?” “……沈摇光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最亲切的人,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喜欢她、爱上她、呵护她,现在,白榆,因为你为公司做出重大贡献,公司决定奖励你和沈摇光小姐单独相处一天,不必感谢,这都是你应得的!” “我回去摸鱼了,再见。” “不!不要走!”主管飞扑出去,但不过眨眼之间,白榆已如瞬间移动般抵达了门口,手径直向门把手伸去—— 主管急呼:“踏出了这扇门,你和通缉犯过从甚密的事就会被公诸于众,这也没关系吗!” 白榆一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个头上长犄角的,身后有尾巴的,鼎鼎大名的通缉犯,他的名字你我都心知肚明。”主管从地上爬起,拍了拍灰尘,推了推眼镜,装作了狼狈姿态不曾展露的样子。 白榆这才扫了一眼他办公桌上的工牌:“你们明都人,确实有点意思。” “没有实力的人不配在明都存活。”殷有为微微一笑,背手踱步,“这里可是世界经济的中心,繁华的代名词,繁荣的象征地,能够在这长长久久生活的只有凤毛麟角与凤毛麟角的子孙!” “哦?那倘若我展露超凡力量,凤毛麟角又当如何应对?” “……”殷有为卡住。 他的神色疯狂变幻,半晌,才强作镇定道:“你不要乱来啊,你难道不知道这明都之中、爱神治下不可以随意使用超凡暴力么!不过区区雷龙,莫非就胆敢不给爱神大人面子?” “爱神。”白榆笑了一下。 “当然,明都可在爱神治下,谁敢不给爱神面子,我第一个不同意。嗯,我答应去陪那个大小姐玩了……看在你描述得那么有意思和爱神大人的份上。” 殷有为惊喜地:“啊?”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正如你刚刚告诫我的一样。”白榆亲切地说,“作为回报,等我回来的时候,让真正掌握我和雷龙情报的人来见我。” 一个响指,白榆近他身前,将匕首轻轻贴在他圆嘟嘟的脸颊上,学着解铃的语气:“您知道您没有拒绝的权利,对吧?” …… ………… 风评很差的大小姐戴着鬼怪面具闪亮登场。 这真是一张很丑的面具,五颜六色乱糟糟地涂抹成团,一只眼圆润饱满大如铜铃,一只眼狭长纤细小若米粒,五官错位,毛发诡异,非要扯上什么美术艺术的话,只能说有种万魔之魔统治人间的美。 这张并没有开洞的面具一瞬间凑到白榆眼前,差点让她使出一记爱神的重拳。 对生死一线毫无察觉,大小姐又突兀地摘下面具,将一张蛾眉皓齿、如花似玉的美人面送入她的视野。 “瞳孔放大,眉毛上挑,嘴巴微张,你很惊讶,为什么?”大小姐以非常近的距离极其认真的、仔细地观察着她。 见鬼了。 白榆反复查看任务和翻阅记忆,在这张与昨日高管一模一样的脸面前,逐渐不能理解“美丽高管转瞬即逝”这几个字。 多胞胎?复制人? “丑面后蹦出个美颜,一般人都会惊讶吧。” “说谎。”雷同脸说。 “但无所谓,我叫沈摇光,你好。”她伸出手。 白榆借机握上,没有不满足超能力发动条件的提示弹出,更没有可以复制能力的提示显现,沈摇光并不是超能力者。 大小姐骤然使劲,拉扯白榆而不得后露出一个笑来:“肌肉发达,反应迅速,控制力极佳——这副训练有素的身体是因坚韧而成,还是为坚韧而生?也无所谓,你合格了。” 沈摇光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导游。” “但小姐,我是来应聘美术模特的。” “转职快乐。”沈摇光祝贺说。 “日薪十万,日结。”她补充道。 白榆立刻表达了对钞能力者的拥护! “摇光小姐。”白榆亲切地称呼她,毫不客气地抄袭了主管的遣词,“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最亲切的人,每一个见到你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你、爱上你、呵护你!” “替钞票感谢你的赞美。”沈摇光说。 “出发之前,容我提问,摇光小姐。”白榆像模样像地欠身致礼,“你对这趟旅程的风格是否有所偏好?路线是否有所预设?方式是否有所期望?” “去用超凡能力构建的永恒春天花园——春日里。其余由你决定,导游小姐。”沈摇光将粉与白的颜料随意泼洒,撕下颜色不均的画纸,以惊人的手速折出一只纸蝴蝶。 未干的色彩污染了她的手指,但她全不在意,用画室工具箱里翻出的别针将蝴蝶固定在白榆的胸前,轻轻提下“导游”二字。 同她可怕的画技一般,她的书法也如刚刚习字的孩童,笔画歪歪扭扭,结构丑不堪言。 沈摇光的品位真的很糟糕,但她的富有弥补了这一点。 “选我当导游,你可真是选对人了。”抱着沈摇光跳窗而出,白榆如是说。 把沈摇光平放到人力板车上,白榆自信道:“影视剧里都说,带给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们最大震撼往往是平民的体验。编剧们都是才华横溢的文学大家,必不可能骗我。由此可见,最朴素的就是最好的。” “没有人比从头穷到尾的玩家更懂朴素,毋庸置疑,我就是最适合你的导游。”这么说着,白榆贴心地给沈摇光盖了块布防太阳直射。 最后,她为沈摇光买了份廉价的街边小吃:“你真是捡到宝了,老板。” “嗯。”警察说。 “我们接到人民群众举报说有人在机动车道用板车运输发臭的尸体,还收到市民报警称明都知名企业家近亲属遭人绑架,对于这两起案件,女士,你的陈述就只有这些吗?” “……” “尸体”在蒙头的白布中捧着臭豆腐发出支援的声音:“确实是特别的体验,导游小姐。” …… 白榆试图与警察力争这一画面出现的合理性,不曾注意有一围观路人悄然靠近,不声不响间站到了白榆先前的位置,然后抓起木把手弹跳起步,载着沈摇光猛冲向前! “砰!” 白榆当即掏枪射击! 托解铃的福,她的枪法和反应速度大有长进,子弹精准地命中冒牌司机的小腿,给他开了个窟窿,鲜血从中涌出,跟随跌倒的伤者坠地。 失去驾驶员的板车亦失去平衡,向右侧翻,将乘客连人带布压到了木板之下。 不顾身后诸如“站住!”、“哪里来的枪?”、“住手,再动我就开枪了!”的杂音,白榆一个几个响指狂奔向前,推开木板掀开白布——底下空无一人。 白榆一脚给袭击者翻了个面:“人呢!” “啊啊好痛!饶命啊饶命啊!”青年一边哀嚎一边打滚,“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刚刚有个人对我说如果我能拉着板车跑一百米就给我一千现金,我才来的啊,不要杀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被利用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啊!” 白榆立刻抓着他的衣领,拔高了一下他的视野高度,揪着他的脑袋要他直视惊恐路人:“哪一个,说!竟敢当着我的面给我表演戏法,挑衅是吧,我让你瞧瞧挑衅我的下场!” “痛痛痛痛痛啊啊啊啊!” “住手!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警察紧随其后,大喊着靠近。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你先放开他!” “女士,快停止你危险的行为!” 青年持续嚎叫:“啊啊啊啊我没看清他的脸我没看清他的脸。” 白榆对警察的警告充耳不闻,盯着路人探其神色,在她注意力被转移之际,青年猛地从怀里掏出一瓶催泪瓦斯往地上一砸,将白榆往瓦斯中心狠狠一推! 他高声呐喊:“沈开阳那畜牲不是喜欢商品化人类吗,那就让商品化的浪潮席卷明都!我倒要看看,当他的亲妹妹都变成货架上零件的时候他还喜不喜欢!转告那畜牲——春生案受害者的愤怒永不平息!” 尽管白榆顶住了不适按住了人,青年还是在她手下化作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烟雾彻底散去,狼藉的现场只剩下一只断手——一只还残留着粉色与白色颜料的、女性的断手。 第25章 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奇耻大辱! 一介无名NPC竟然也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白榆此刻与昨夜的周行之深深地共鸣了。 童松萝曾经说过,讨厌的明都人。 字字珠玑! 白榆无视了警察们亲切或不亲切的关怀,捡起断手,搜索着万物生和春生案的资料,朝万物生总部大楼行进。 春生案,即春生医院人体器官贩卖案,是明都两个月前告破的一起血腥交易案件,涉案人员成百,受害人员上千,案件人员已经过一轮审判,大多锒铛入狱。 但坊间仍有传言称其背后真正金主为万物生集团,昔日亦有真实性不明的证据现身网络,但很快遭到封禁下架,失去下文,致使流言愈演愈烈。 万物生集团,明都老牌企业,靠研发医药起家,开发医疗机械做大。资本集聚后开始向各个领域进军,在包括但不限于文娱、互联网、新能源等方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其现任集团总裁沈开阳正是沈摇光的哥哥。 两兄妹的直系长辈——前任集团总裁与高管们均已过世多年,网络上亦无旁支亲属留有记录,看起来像相依为命的两位。 除此之外,白榆还查到,沈摇光曾经多年消失在公众视野,也几乎不参与集团事务,有过意外死亡、失踪和成为植物人的传言。 白榆戴上面具,带着断手闯入了万物生集团总部。 “小姐,或许我们应该先联系机动队和警方。”面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血淋淋的断手,集团员工维持住了镇定,温和地建议。 “我和官方势力不太处得来,你最好不要当着我的面进行一个联络。”白榆友好地回话,“我需要你们总裁提供一手的仇家咨询,以便我尽快为他找回妹妹,听说他们兄妹关系还行,想必他不会吝惜时间。” 被畅通访问的集团总助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小姐,或许您可以先和我说明一下情况。沈总目前在外参加会议,回复不一定及时,我可以先行代为处理,揺光总的安全至上,我们都愿为此竭尽全力。” 白榆轻轻敲击桌面。 迫于对她战力的信任,总助拨通了上司的电话,开始给对面诚惶诚恐地解释。 见他进入无效沟通环节,白榆径直抢过电话。 “那就联系机动队,难道全公司没人记得住报警号码吗?” “沈总。”白榆说。 不耐烦的声音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彬彬有礼地说:“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这样年轻有为的淑女,小姐。如果这是一场针对我的恶作剧,我恳请你不要牵连我珍贵的妹妹。” “不是恶作剧,更不是诈骗,你的下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白榆懒得同他废话。 “我深表遗憾。”但想了想,她还是补充了一句,“鉴于你珍贵的一部分现在就在我手上。” “……”沈开阳轻轻叹了口气,“那么鉴于你的友善,小姐。我会告诉你,摇光现在就在我身边,安然无恙。” 他提高音量:“陈总助,联系机动队,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电话挂断了。 ……那么问题来了,白榆盯着断手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几个沈摇光? 在机动队赶到之前,白榆离开了大厦。 事情越发奇怪了,在彻底卷入之前,她或许需要土著的情报。 然而回到据点,工作中的土著没见到,工作上的土著却出现了。 殷有为带着大批人马闪亮登场! 他的平光镜换成了墨镜,头发抹上了发胶,扮作了杂鱼的模样:“惊喜奖励,我的优秀员工!” 他滔滔不绝地说明来意:“没想到你竟然在沈摇光那变态的手中活下来了……可惜,不幸叫你撞破了我们伏击雷龙的精妙计划,看来天意如此,要你命断今日!” “你早前说想知道我情报的来源,本来不打算理会的,但既然你一脚踏进陷阱,那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满足一下你死前的小小愿望也不是不行。听好了,我等皆是至高无上的爱神大人治下,卓尔不群的军火库女王所率之部将!” “没错,我们就是赫赫有名的超能力组织超凡未来的成员!” “雷龙纠缠我们下线的做法已经引起军火库女王的不快,如今我们奉命前来终结你们的罪恶。你虽无甚特异举动,但谁叫你选错了同伴,选错了返程时间,也就选错了命运!” “有幸死在我们超凡未来手上,你也算有福之人,死到临头,就再让你交代几句遗言吧。” 语毕,殷有为挥挥手,招呼同僚们上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外如是。 白榆目光从各式各样的枪支到五花八门的炮弹,从——他们甚至带了白榆心心念念的游戏必备军火RPG! 「军火库」,名不虚传! 「军火库」,她必强取! …… ………… 李天骄那小子干的缺德事,坏处全兜给自己了。 第十个交易地点因为雷龙作废时,商引心中已是杀意昂然,纵使自己战力低下,她也决心尝试数量对决质量,科技大战超凡,派出自己不喜欢的下属带上大批军火去和雷龙对轰。 可能并不能杀龙,但能够解气。 因为这该死的乡下人,她不得不上完白班赶夜班,半夜不睡觉吹着冷风关心生意。 “姐,我困了。”呆瓜弟弟还委委屈屈地抱怨。 “忍着。”商引言简意赅地说。 “姐,让我睡了吧,我今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了,我真的好困,反正有你在我也不到什么作用,你就放我去睡觉吧。” “不要妄自菲薄。”商引说,“你起到了一个平衡我心态的作用。” “……” 弟弟问:“姐姐,你是我亲姐姐吗?” “我可以不是。”商引很是无情,“管不了爱神大人我还管不了你?你姐姐我在工作的时候,只有爱神大人可以休息。” “这就是你经常加班的原因啊姐!”弟弟痛心不已。 “老板上班的时候你在上班,老板休息的时候你还上班,你的辛苦老板根本感受不到,就该让她和你一起出勤,007这种东西,老板自己试试就老实了!” “……” 商引莞尔:“好啊,言之有理,下次就由你来觐见爱神大人当面陈述,到时候记得站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 弟弟讪讪道:“我就开个玩笑,姐。” “是吗,但我不是开玩笑。” 两人相视而笑。 弟弟火速扑倒在地,抱住她的小腿:“不要啊,姐姐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杀人放火、一起瓜分财产的亲姐弟啊!我不能再出现在爱神大人面前了,她上次就差点杀了我!” “你还有脸提?”商引想起这回事就忍不住把他抓起来啪啪两耳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让你处理个尸体,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你他大爷的处理了*个什么东西?你居然还让人找到了——” 雷鸣与惨叫打断了她的训斥。 周行之以摧枯拉朽之势杀至眼前,周遭护卫顷刻倒了一地,仓促之间,商引只来得及将弟弟护至身前。 殷有为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商弘顿时惊怒:“殷有为,就是你把雷龙引到这来的?我们姐弟平时也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我们?” 殷有为舞动手指,痛得说不出话来。 慢吞吞的脚步声在由远及近,雷龙竟还带了帮手! 商引恨不得将这群毫无还手之力的蠢货千刀万剐,一边偷偷拨电话一边强作镇定:“雷龙,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这是要做什么?最近这一片的生意都由我弟弟负责,难道是我不争气的弟弟惹你不快了?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她一耳光将商弘扇倒在地,怒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到底干了什么?还不快如实交代!” 商弘抽一口气,委屈地忍下了:“我、我什么都没做——是那个李天骄!他擅自插手我们的生意,还戏耍、我是说还故意去挑衅雷龙先生,我只是一介凡人,反抗不了超能力者啊!” 商引佯装气愤:“还有这种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现在惹得雷龙先生与我生隙……如今的一切都是你的错!赶紧向雷龙先生赔罪!” 商弘立刻讨好地望向周行之,口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住之类的话语。 商引稍稍缓和表情,露出一个笑来:“如此说来,都是误会。雷龙先生,你不要生气,还请容我弥补……” 靠两条腿走路的白榆姗姗来迟,赶上了这出唱戏的结尾,没忍住笑:“你们演技好差!” 她拍拍周行之:“不是吧少爷,这你都能坚持看下去,你好这口?” 商引的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语气变得不善:“不过是给个台阶让大家都好下,可别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们,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她威胁道:“接受和解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可以送你们一批货,反正你们捣鼓来捣鼓去不就是为了这点东西?非要闹得不愉快……我们超凡未来也不是吃素的!” “这里可是明都,爱神大人治下!雷龙,即使是你,也不会想和爱神大人对上吧?我可是爱神大人最信赖的手下,与我为敌的下场,你不会想知知知知……” 云朵在白榆身后成型,金光之下,她歪了歪脑袋,微微一笑:“他不想知道,但我想,你接着说。” “吱。”商弘呆呆地说。 商引一把将他推开:“爱神大人!” 她毫不含糊噗通下跪,脑袋一垂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一套封建王朝叩迎暴君丝滑小连招后换得额头血肉模糊,她脸上带着亲和谦卑的笑容,声音也甜起来了: “不知爱神大人大驾,属下有失远迎,请您责罚!” 第26章 超凡未来落她手中。 这就是解铃过的日子吗!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完成支线[人多力量大],获得奖励:[体力]恢复至100,阵营模块已开启。” 无心理会电子合成音的聒噪,白榆一边喝着茶一边享受商引的谄媚,逐渐领悟了君主制的美好,人上人的快乐,封建主义的……周行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多么无趣的宠物!他甚至不愿意为伟大的帝王变身小龙的模样。 商引一边替白榆捶腿,一边进献谗言:“雷龙!你岂能如此不敬地盯着爱神大人!” 白榆拍手称是。 周行之不语,只像个漏电电桩一样泄出丝丝电流。 ……唉,再搞封建主义就要遭遇游起义了。 白榆遗憾地回归正题:“忘记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吧,我的得力干将,你的目光应当放到更长远的地方。” “是,尊上。但请恕属下愚钝……?” “我们有更宏大的计划要执行。”白榆信誓旦旦,“为此,我需要你们放下成见,齐心协力,也需要你召集我忠实的朋友们,向他们传达我的意志——在我等重聚的宴席上,我们的新同伴将会受到热情而真挚的欢迎,对吗?” “当然,尊上。但……召集的命令一向由您亲自下达,属下虽然十分荣幸获准代行,但心中还是不免忧虑,这是否会冒犯您无上的权柄?而且我们组织成员之间一向往来不多,属下原则上对同胞们的真实身份知之甚少,由区区属下主持恐怕有所遗漏……当然,我会克服这些不必要的忧虑。” 在白榆冰冷的注视下,商引改口称:“属下一定会在最快时间完成召集,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白榆当即展开一个微笑,满意地摸摸她的脑袋:“很好,期待你的表现,我可靠的部将。” …… 确认她走远,商弘才爬过来搀扶姐姐,心惊胆战地问:“怎么了,怎么回事,爱神大人整容了?” “整容个屁,你瞎啊,随便乱喊你不要命了?”商引毫不领情,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呼他脸上。 不面对「爱神」时,商引显然既没有温和的脾气,也没有文雅的用语。 商弘不敢顶嘴,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哦哦哦,权宜之计。” “权宜,呵呵,你还想反抗她?” “可是姐姐,她冒充爱神大人,我们要是不反抗,等爱神大人回来……”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商引一瘸一拐地坐回座位,咽了一口茶:“说谁冒充呢,你凭什么说冒充,怎么,你跟爱神大人很熟吗?对她的长相了如指掌吗?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爱神大人的容貌。退一万步讲,爱神大人身边就不能有善于易容的、交换灵魂的、重塑肉身的超能力者吗?” 商引不屑地打量弟弟两眼:“拟物质爱神在人身侧,我再问你一遍,你凭什么说冒充?” 商弘一愣,总算领悟,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来:“对咯对咯,不愧是你,老姐!” “啪!” 一盏茶毫不犹豫的泼他脸上,商引阴测测地:“你叫我什么?” “姐姐姐姐,我的亲姐姐,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商弘立刻作讨好的姿态,“我悟了,我已经完全悟了,谢姐姐指点!” “不过姐,那她、咳,那爱神大人召集成员的命令怎么办啊,我们认不全所有的成员不说,那几个干部首先就不太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乖乖集合的吧……” “真是愚蠢,就你这呆瓜模样还敢说悟了。”商引冷笑一声,“爱神大人不是说了吗,‘召集忠实的朋友’,你懂什么叫朋友吗?不我听使唤的还算什么忠实,定然是对爱神大人不敬的狂悖之徒。” 她轻笑道:“我们超凡未来,从不存在这样的家伙。” “好了,话题结束,爱神大人可不是你我能挂在嘴边随意讨论的存在。现在,该处理家务事了。” 商引搁下茶盏,凝视着地上瑟瑟发抖想要装作耳聋的殷有为:“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命运取决于你的说辞,不想死得太难看,就给我一五一十地、一个细节都不要错漏地讲清楚。” …… ………… 一切得到都如此容易,果然玩家自有天命! 白榆开心地查看新鲜出炉的阵营模块。 阵营模块构成简单,概括来说就是完成阵营任务获取阵营经验值,提高阵营等级。 阵营任务包括阵营平均忠诚度达到40/60/80,阵营人员达到100/500/2000,阵营声望达到2级/4级/6级,玩家在阵营等级达到成员级/干部级/首领级等等。 同一任务的完成经验值仅能领取一次,上一任首领的勤勤恳恳不会白白浪费,只会福泽后代。 是以,托解铃的福,复制而来的拟物质爱神今后仅需2点体力便可使用15分钟,玩家的背包也扩容至可喜的512格,背包的现金储藏上限更直达亿级,尽管现在的白榆依旧现金寥寥,但从此刻起,她真正具备了搬运金库的实力! 除此之外,还未解锁的等级奖励处,还陈列有进一步降低超能力体力消耗、复制的超能力优化、大量背包外观和高属性装备等等诱惑。 从选择江城作为初始地图那天起,白榆就决定拥护继承制了,此时此刻,就是她虔诚信仰的回报! 不是创业创不起,实在是继承制太有性价比。 第二天到公司,继承来的手下更是旁证她的英明。 再入办公区,白榆已是没有任何代办事项在案的新任公司领导,拥有全公司最昂贵的办公室。 此间幽香阵阵,绿植葱郁,精美画作高悬,曲水流觞在桌,古色古香的缸中还有锦鲤跃动,激起圈圈涟漪。整个房间采光优良,视野绝佳,进能透过入门处的单向玻璃观看员工摸鱼,退能通过珠窗网户欣赏明都美景,基本满足了体验生活的继承人所需之办公环境的最低要求。 复工第一天,观察员工摸鱼。 复工第二天,观察员工摸鱼。 啧,怎么能让员工如此摸鱼,殷有为都做了些什么!必须严查……不好!短短两日,她就被资本的贪婪和冷酷腐蚀了! 好险躲过了封建主义的侵蚀,不曾想还有资本主义埋伏在此。差点就中了解铃部将的诡计……商引,实在是狡诈的女人,恐不可多留! 仿若有所觉般,商引身着礼服火速且娥罗多姿地登场,诚邀白榆参加今晚的阵营集会,以完美的工作效率将问责扼杀于襁褓之中。 身为领导的商引显然更比下属殷有为懂得发现价值和体现价值。 夜半十一点,相约别墅区。 夜色中,白榆感到了机体的困倦——游戏总在不需要的地方过度追求真实性,为什么玩家不能全天活跃?又为什么反派总在半夜行动? ……掐指一算,白天上白班,晚上上夜班,堂堂世界第一恐怖组织、数一数二的超能力者武装集团超凡未来成员竟是连社畜都不如,如此这般如何笼络人心达到平均80的忠诚度? 解铃真是不懂管理。 她白榆今天就要变革旧法,要超凡未来的兄弟姐妹们今后都在白天干活,如有夜班三倍工资。当然,老板就不必搞什么工资这一套了,上一次班分红百万即可。 “咱们超凡未来还有工资?”心直口快的商弘如是说。 “您总是如此仁慈慷慨,爱神大人。”商引望着白榆,扮作感激涕零的模样,“可将我等所有进献于您是同胞们一致的决定,与您赐予的庇护相比,区区金钱不值一提,还请您不要剥夺我们感恩的方式,不要用钱财这等俗物定价我等的忠诚。” ……多黑啊解铃,奴隶制社会还赏奴隶一口吃食呢。 白榆面具下的脸不禁露出一丝动容:“加班费不说,至少发个最低工资吧,别饿着我忠诚的奴……朋友们。” 商引立刻作楚楚可怜状:“若是我等连生计都需要爱神大人忧虑,那我等还有何颜面苟活,不如一死!” 好吧。 见她如此坚持,白榆只好不忍地将员工福利的部分剔除。 在围观路龙鄙夷的目光中,豪华轿车将白榆载至华丽的庄园。 灯火通明的庄园唯有主楼昏暗,沉睡于寂静之中,身着红裙的商引立于门前,做出相邀的姿态。 白榆于是应邀而往,缓步上阶。 大门在她靠近的刹那打开,藤蔓自门扉向屋内蔓延,顷刻建成小小的森林,春之花旁,独角兽在湖畔饮水,夏之光中,人鱼在海面嬉戏,秋之月下,僵尸在玫瑰园中起舞,冬之雪间,雪女在冰城堡里歌唱。 而后冰雪溶解,湖海隐形,弦乐声起,龙与凤与天马与精灵……传说生物们齐聚一堂,排成一列,腾空而起。 它们途径露水未干的水晶花、黄金流动的高脚杯、舞动不休的指挥棒,流连熠熠生辉的光台阶、光辉灿烂的拟造星、流光溢彩的水流灯,最终降落栏杆横木,化作栩栩如生的雕刻。 在满室的光辉之中,来宾无不脱帽提裙,向她致礼。 “恭迎您的来到,爱神大人。”他们说。 “愿光辉伴您左右,爱神大人。”他们道。 白榆抬手,造物爱神在舞台中心升起,于是满座垂首跪拜之间,超凡未来落她手中。 第27章 所有者不明的记忆 散场的钟声尽后,火红的蝴蝶飞过,重新点亮了无光的室内。 一道轻快的男声响起:“咦,就这么结束了吗?我还在等着小商引介绍我呢。” “如果是回答蝴蝶,我会说,我们的同僚显然并不想再和任何人平起平坐,自然就不会再向‘伟大的首领’引荐任何人,但现在是回答你,所以我会说——” 懒洋洋的女声接话:“你甚至没有被邀请,怎么可能被介绍。” “那就更奇怪了,我从来没有变更过联络方式,怎么会没有收到邀请函……难道小商引忘记了我的电话号码?” “哈哈哈哈你不会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狗嫌人厌吧「美食家」——唔!”枪声之后,另一道接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称作「美食家」的男人感动地说:“蝴蝶,你对我真好。但我并不介意这些闲言碎语,一听就假的内容不会有人相信的啦,而且随意对伙伴出手也不好哦?「画师」可是干部,爱神大人不会喜欢你擅作主张的。” 女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滚。”秦无右说。 “蝙蝠,现在两具尸体都在这了,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 “诶?什么工作什么工作,需要我帮忙吗?我最近好闲,明明给爱神大人发了很多讯息,她却完全不回复我……啊,仔细一看。”美食家说,“这不就是爱神大人吗?” 他望着冰柜里头那具解剖与缝补痕迹明显的女尸,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喉结蠕动,咽了咽口水:“爱神大人,您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喃喃间,他向敞开的冰柜伸出了双手——“呯!” 秦无右又开出了一枪,击穿了美食家的手掌。 鲜血从肉窟窿处落下,为惨白的尸身染上些许艳色,美食家收起自己快速愈合的手掌,盯着解铃的尸体,嘴角淌下了难耐的口水。 “再不挪开你恶心的视线。”秦无右说,“下一击就是你那发育障碍的脑袋。” 赤红的蝴蝶和漆黑的蝙蝠都在自己身遭盘旋,美食家最后看了一眼解铃,举起双手,惋惜地退远:“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要这么凶嘛……蝴蝶,是我的错觉吗?自从江城回来之后你就对我大不如前了,总是这么凶巴巴的动不动就动手,为什么呀,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啊!莫非是因为我未经允许就用了你的队友?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的,爱神大人要我去江城带走蜘蛛的时候我可还在东海岸的沙滩上度假呢,急急忙忙跨越整个大陆赶过去,我实在太累了太饿了,一时忍不住就……” “好了。”「蝙蝠」打断他,“宴会已经散场,这里没你的事,美食家,你可以离开了。” “吸血……” “请。”蝙蝠说。 美食家瘪瘪嘴,抱怨道:“好吧,好吧,你们干部间的小秘密!既然都不和我玩,我就去找新首领了,等我成了新首领身边的红人,我不会帮你们引荐的!” 他做作地跑掉了。 “他这么说呢,蝴蝶。”蝙蝠调侃道,“看在我为了你得罪新首领身边未来红人的份上,到时候你能为我引荐吗?你和新首领好歹是老乡,说话应该管点用吧?” “无用的事的少打听也少操心。”秦无右冷冷地回话,“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关注你的进度。” 言罢,他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重归寂静的别墅内,最后的活人缓步下楼,抚摸着冰冷的柜体,叹息道:“唉,看起来,我们超凡动物园是回不去从前的轻松愉快了。” 安静看了一会儿沉眠的首领,她说:“你变得好安静,首领大人。” “没了你的颐指气使,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了。但还好,正如你承诺的那样,世界正在变得热闹起来,所以安心吧,我也会信守承诺,继续忍耐,继续蛰伏,继续我们的计划,直到……你许诺的那一日降临。” “晚安,爱神大人,祝你今夜好梦。” 她合上了冰柜。 * 这场集会与白榆想象中完全不同。 与会成员除了演技很烂的商引以外,显然都与解铃接触甚少,对解铃的爱好、习惯、用语以及相貌毫不了解。 当然,这并不奇怪,毕竟若非如此,超凡未来首领的形象对外也不会是一团迷雾——总不可能是因为这群畏惧于解铃威势、渴求着爱神强权的法外狂徒,都在落网时以坚强抵御住了威逼,以忠诚抵挡住了利诱,最终保持住了可贵的缄默吧? 竖子不足以为谋,解铃显然也懂。 但完成世界任务时,白榆得到了解铃的记忆片段,片段之中,人人匍匐在地,颤抖身躯忏悔往日罪孽,流着眼泪乞求神明息怒,给白榆呈现出了一种浓厚的邪教氛围,让她错以为那就是超凡未来集会的模样。 然今日所见,并非如此。 那么那段记忆会是更久远的解铃的过去吗?她生长于一个邪教环境之中,所以笃信邪神的存在,也因此举止血腥诡异? 从喽啰们对宗教知识的茫然状态来看,也不像是这样。 目前为止,主线任务和世界任务给予的这些看似十分重要的记忆片段,一个比一个意义不明。 明确指向解铃的暂且不提,两个所谓的“所有者不明”的记忆—— 第一个是一场大地震,而这片大陆百年来唯一的一场大地震是“灾厄天使”事件。 第二个是一场流星雨,而这片土地几百年来从未观测到流星雨,更别说虹色流星雨。 鉴于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个货真价实的时间系超能力者,记忆片段的后缀又是些编号一般的字符,白榆不得不大胆猜测这些片段属于一些被覆写的世界。 玩家暂停时间和回溯时间时,从没有人在超能力发动时间内表现出异样与警觉。如果不是倒霉在新手村就被薛奇略掀了底牌,玩家完全可以选择隐匿人群,暗行颠覆之事。 真正的时间超能力者自然也一样……只要他的幸运值高于玩家。 不过目前为止,白榆对这游戏里一切的解谜要素都是摆烂应对,等待谜题按耐不住了自己撞上来,考虑到过往成绩,倒也不必急于变更方针,可以继续相信玩家的神秘属性[幸运]——雷龙任务除外。 白榆想了想任务介绍中隐隐透露的不详预兆,觉得就算只是意思意思,也至少得派出新晋手下们去搜罗一圈华幽心的讯息。 为此,她需要更多华幽心的情报。 然而,面对白榆的询问,周行之似乎颇感意外。 “你真打算调查华幽心?” “不然呢?” “我以为你在获得了爱神的身份后就会想办法抹杀知情人。” 白榆啃猪蹄的嘴巴停住——商引的聚会上净是些酒水饮料和空有美貌不提供饱腹感的花哨饮食,显然还深陷领导不会用餐的错误认知中,遭到了新任领导的狠狠批评,为了弥补姐姐的错误,商弘不得不含泪进献了自己的夜宵。 她茫然地问:“为什么,难道知道我不是解铃,就会有人胆敢反抗吗?” 就像白榆和商引,主打的就是一个我知道你不是爱神但我不拆穿,我知道你知道我不是爱神但我也不拆穿,照样成为君臣相得的典范。 解铃都没法打假了,超凡未来还能掀起什么水花。 周行之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 他的情绪着实不太高涨,不如说,除了打架的时候,他都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白榆本以为这就是周行之的人设,现在投以关注才发觉,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白榆不舍地放下猪蹄,试探道:“你不会是薛奇略死了之后破罐子破摔了吧?” “……”周行之垮着一张脸不吭声。 白榆吃惊地:“你该不会并没有被我精湛的说服技巧说服,只是想着看看我到底要玩花样才跟着我行动吧?反正薛奇略也不在了,没有出路,到处看看,大不了一死?” 周行之此刻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白榆拍桌而起:“这些天的友善与关怀终究是错付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承认我的言语中有欺骗的部分,但我的真心岂容质疑,你的虚情假意刺伤了我,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欺骗的部分。”周行之重复道,“展开说。” “……这不是现在的重点。”白榆说,“重点是你竟然怀疑我的动机!” “一个人大喊着‘你答应了给我当坐骑’冲上来,我也很意外我怀疑的是你的动机而不是你的智力。”周行之说,“我一直在因此怀疑自己的智力。” “那是因为我用了精湛的说服技!我表露了美好的品德!我展示了我真诚的心!” “真诚。”周行之咀嚼着这两个字,“欺骗的部分是什么?” 无须白榆回话,他心中早有判断:“尽管你将已覆写的过去发生的故事描述得惊心动魄,我也不觉得我会因为任何情节答应当谁的坐骑。你胆敢将这两个字跟我联系在一起还好好活在这里的理由,纯粹是因为你死了也会复活在过去,让我不得不看看你要耍什么把戏。” “本以为你是故意装作傻乎乎的样子,但这几天观察下来,确实或许是我高估了你的狡诈程度。” 白榆毫不愉快:“你莫非是在道歉吗?用这样的语句?” “无论如何。”周行之强行做了个结语,“既然你真打算调查,那就动用你超凡未来的势力试试吧。华幽心是海城人,家里有黑。道背景,是灾厄天使事件的失踪人员之一。但我确定至少截止去年11月,她还活着,除此之外,我没什么能说的。” 言罢,他也不给白榆发脾气的机会,长出翅膀就往外飞,白榆岂能容他擅自结束对话! 这种情况放任人乱跑,指不定就出什么胃疼剧情了,只是区区一个坐骑而已啊,胃疼剧情什么的就算了吧。 她当即追出门去。 第28章 重逢如此突然 走正门的白榆被门口的障碍物礼盒绊了一下——卑鄙的爬行动物,竟然暗算她……不,周行之哪有那闲情逸致给陷阱系蝴蝶结,这是其他人的赠品。 白榆打开狭长的礼盒,里面赫然是一只洁白的人类手臂,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希望您喜欢我准备的夜宵,比猪手更好吃哦! …… 白榆要杀了这让她再也不想吃猪蹄的家伙。 不待她大发雷霆大开杀戒,警笛声由远及近,急速抵达现场,两名警察蹦下车来,在看清现场的第一时间举起枪。 好一个人才辈出明都市,这么玩是吧? 这群忠诚度低下的喽啰们胆量倒是不小……倒也是,要不然怎么会加入超凡未来呢? 叫两个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警察来难道是想试探一下她的道德水平?可笑,白榆行事难道还要照顾他们的偏好不成? 直接将两个警察塞进警车,拟物质爱神升起,犁地一般将周遭连地板带货物通通掀飞! 刹那间,藏匿其间的爆。炸。物齐齐爆炸,成为夜晚绚丽的烟火。 在滚滚浓烟中,竟然还有真人蹲守探查的蠢货,这些派出人员无不被热浪席卷,遭痛楚侵蚀,若非拟物质爱神漫不经心的看护,都不会有发出惨叫的机会。 受伤较轻的已经不敢计较疼痛,纷纷趴地求饶:“爱神大人息怒!爱神大人息怒!我们是美食家大人手下的……” “诶?才没有这回事,怎么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诬陷人?”听闻此言,不紧不慢溜达过来的美食家加快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是谁呀,不可以对爱神大人说谎哦,爱神大人讨厌不诚实的人!” 这NPC丝毫不觉得自己登场突兀,将几个自称他手下的人翻来覆去地查看,自顾自替白榆教训起来:“啊,这个标记!你们是小天骄的朋友!他又来找我玩了吗,好开心!可是这样不好,平时和我怎么玩儿都可以啦,但不能闹到爱神大人面前——这是规矩哦。” “不、不,我们是……大人救救我们,我们是听从你命令的啊!”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诬陷,大声哀叫。 对此,美食家也不争辩,只将手中巨大的礼盒改换单手持有,空出来的右手以肉眼难以清晰捕捉的速度划动几下,干脆利落地剥下了叫喊声最大的几个人的肉皮。 他像沾水的小狗一样甩甩身上溅到的鲜血,语气依旧轻快:“遵。守。规。矩,爱神大人面前不允许大呼小叫,念你们初犯,就只罚你们剥皮,下不为例哦。” 白榆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狗咬狗:“你是谁?” 他一愣:“是我呀,是我呀,宋堃。爱神大人,您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宋堃急忙用衣服擦干净脸上的血,凑到白榆跟前,可怜巴巴地说:“呜呜,怎么这样?明明前几天还在跟我发消息的,要属下去江城接应蜘蛛的,怎么转眼就不认得我了?” 水珠在他眼眶里打转,他抽泣着:“不要开这种过分的玩笑嘛,爱神大人,属下又哪里惹您生气了吗?” 他的视线落到地上的断肢上,恍然大悟:“是因为夜宵吗?对不起,爱神大人,我其实也意识到了年轻女人不一定不合您的胃口,刚刚就是去弥补这个错误了!” “当当!”他献宝似的打开了手中巨大的礼盒,里面赫然盛满了各类断肢:男孩的、女孩的,青年的、老人的,甚至还有两只看起来像是婴儿的。 宋堃邀功道:“请不要生气,爱神大人,我已经准备好其他年龄性别的夜宵了,您完全可以选择喜欢的!” 去过江城加上这恶心的说话方式…… “你就是CBC。”白榆笃定道。 宋堃茫然地抬头:“CBC?我的新代号吗?好哦,爱神大人您终于愿意给我取代号啦,这是给我的奖励吗,这是对我奖励吧?谢谢您!” 白榆和颜悦色地说:“怎么会,你深夜送夜宵的行为大大感动了我,奖励另有其他,来,伸手,我亲自递给你。” 话音未落,她从背包里掏出新添置的砍刀,手起刀落径直砍去了他的双手! 【超能力者:吞并-宋堃[过载35%]】 【能力等级:C】 【进攻综合:B】 【防守综合:C】 “这是你今晚的夜宵。”白榆冷冷地说。 这家伙没有被商引邀请,想来和她不怎么对付,本来考虑到还没到大清洗超凡未来的时机,白榆是打算抓一个对立派和商引分庭抗礼的,但冒出来的这个备选不仅恶心得没边儿,还是终结了白榆一周目的CBC! 新仇旧恨,岂能留他! 然而血肉剥离,宋堃全然不惧,依旧向白榆撒娇:“爱神大人,我不好吃啦……好痛哦,您怎么变得这么粗暴了?” 落地的断肢化作血水,全新的手臂自断裂处重生。 炫了一下卓越的恢复能力,他灵动地跳起来,在拟物质爱神的攻势下裂作肉块,坠入海中。 他被强留的半边头颅发出声音:“爱神大人,您今晚脾气真的好差,都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爱神大人虽然不是我的父母,当我一直比尊敬母亲大人还尊敬您,所以不得不先告退啦,等您心情好点的时候再见吧。晚……” 拟物质爱神毫不客气地一拳砸下,将他未尽的礼貌用语碾成肉泥。 血红的海面凝结成冰,散落的肉块被姗姗来迟的机动队截留不少,但即使如此,白榆仍直觉此人未死。 死拼不退的解铃,手下人员倒是一个比一个擅长逃跑。 白榆不快地“嘁”了一声,目光转向突然登场的超自然力管理局下属机动队。 “唉,明知道我们打不过你还这么高调。爱神大人,你终于决定团灭我们二队了吗?”一面之缘的任游遨叹息道。 重逢来得如此突然。 二队没赶到几个人,但正副队长均在,擅长作战的凌从云第一时间冲向冰面确认宋堃的情况,而不擅长作战的池如水则直到一名队员打开警车门确认了一下同僚情况,出示证件再驾车离开,才戴着墨镜慢悠悠下了车。 “游遨,别开玩笑了。”池如水朝白榆伸出手,对她的面具予以了应有的尊重,“你好,女士。” 白榆按兵不动。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时间重置之后机动队视角下自己的剧情——一个带着纪辛夷和薛奇略死亡讯息登场的失忆人员,和超凡未来对手戏极多,一度想要拿雷龙换取赏金而不得后乘雷龙离开,上一次现身时正驾驶着拟物质爱神与另一个驾驶员对轰。 ……这下谁还分得清爱神和她,机动队此刻的友善十分可疑。 池如水对白榆的冷淡适应良好,自然地收回了手,笑道:“不必这么警惕,你向我们寄出了说明超能病的匿名信不是吗?这周目虽然接触甚少,但从前我们相处应该还算良好?” “良不良好是一回事。”白榆谨慎地说,“别说握手了,就是和你说话我都担心满足了你超能力发动的条件。” “规则这么简易的超能力还是很少见的。”池如水叹口气。 残肢肉块在这瞬间化作血水,揭示了宋堃的成功生还。 池如水观察着白榆的神色,道:“宋堃,望津市连环杀人案件真凶,拥有变幻容貌身形的能力,破坏力和恢复力极强,即使变成一块肉块也能重生。” “不过,这种能力并非毫无限制,疑似需要吞食人类来积攒力量。如今他受了重*伤,为了恢复力量,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白榆直白地:“你们想和我合作?” “你是超凡未来的现任首领。”池如水在「现任」二字上加了重音,“宋堃也是超凡未来的一员,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晓了,我想,即使我们没有合作关系,也应该征求你的意见。” 池如水说:“如果可以,我们其实不想和任何强者为敌。” 听起来,他们好像打算借着改换首领的契机和扭转和超凡未来的关系,但是为什么? 在白榆尚未做出任何改变超凡未来性质的行动之前,他们凭什么觉得白榆是可以沟通能够和平共处的?难道只凭江城短短几天的相处?除非他们有过往周目的记忆,否则白榆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值得信任。 真可疑。 “从前你身份不同,也多和四队打交道,对我们的了解还太少,女士。”仿佛看出她的疑虑般,池如水说。 “我看得出来,我们都不喜欢残暴的屠杀,同样希望宋堃这样的恶徒早入地狱,与此同时,我们之间其实并无直接矛盾。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互相加深了解?或许你会发现,超凡未来和机动队并不是一道单选题的两个选项。” 爱神的死讯一直未曾公布,机动队也从未对白榆下达什么逮捕命令,连带和她一起行动的周行之这些天来出行也容易了许多……机动队已展示了些许诚意。 白榆和机动队同行最大的阻碍本就是随身通缉犯周行之和铁石心肠的不明生物类超能力者。后者白榆固然忌惮,但也没到仇恨敌对或恐惧避战的地步,前者……二队这些人本也是群背负案底的倒霉蛋,或许并不太在意。 虽然心中毫无信任感生出,但白榆一介游戏玩家,难道还真怕失去什么? 遮掩行踪,扩宽游戏体验罢了。 所以她开口:“怎么加深了解,详细说说。” 第29章 亲信岂有原封不动的道理? 池如水作邀请状:“这儿不是个合适的谈话地点,上车聊聊吧?” “我们二队的超能力都公开在了官方网站上,你可以现场查阅,我们之中的确并没有规则类超能力者。” 上了车,他犹在补充情报:“当然,我是一个未公开的例外,但我可以交代我的超能力内容。” 几张卡片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卡片上是现场几名机动队成员的面容。 池如水向白榆展示凌从云的那张,上面标注着凌从云的姓名和地理位置:“如你所见,本人毫无战斗力,超能力只是区区追踪系,若非我的队友个个背景特殊,亟需一名打报告小能手,也轮不到我这样的角色坐上二队副队长的位置。” “我的卡片不仅能详细提供对象的坐标方位,还能在卡片人物死亡时自动销毁,只要总部掌握着我的卡片,就能很便捷地管理二队,是以,总部对我一向和颜悦色。” “而二队的诸位同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会在危难关头尽力维护我的人身安全,使得我的工作不仅轻松简单,还安全无害。” “偶尔我也会为自己对比之下过于安逸的生活感到一丝愧疚,为了缓和这种情绪,我只好尝试包揽下队内的非武力工作……就像现在这样,把我勤勤恳恳的上级凌队晾在一边,代表二队同你会谈。” 池如水微笑道:“不过好在在下虽然语言能力平平、谈判水平趋零,但有老天爷赏饭吃,由于我的超能力和队内定位让我不仅不能威胁谈话对象,反而能被谈话对象捉来威胁队友……我成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聊天对象,对吧?” 白榆深以为然。 若非池如水表现得足够无害,她也不会轻易和人上车……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依他所言,现在真的只有二队在此的话,应该小心谨慎的本就不该是白榆。 他们又打不过爱神——不如说,整个机动队都制服不了爱神,要不然从前那些日子放任超凡未来无法无天做什么,难道是喜欢被人挑衅和被迫加班的感觉吗? 就这么大咧咧和白榆共乘一车,池如水才是真的不怕死。 “环境对人的影响可是很大的,整天和一群不怕死……应该说是渴求死亡的人待在一块,我自然也会被同化,染上轻视死亡的恶习。”他调侃道,“这也算一种全新的职业病吧。” “说回正题,女士。我听四队的同事说,你曾报名参加四队的随行活动,我们二队虽然没有这样的招新活动,但这本质上也就是种宣传活动……只是发挥宣传介绍作用的话,反正各个机动队工作内容大差不差的,四队又不在明都,我们二队完全可以代替他们,成为你随行的对象。” “此时此刻,我等同行,共同抓捕逃亡的宋堃。”池如水说,“我想这就是加深我们彼此印象程度的绝佳机会。” 思忖片刻,白榆应下了他的邀约,不仅如此:“既然决定共同行动,不妨再追加一个案子——万物生集团大小姐沈摇光绑架案。” 一直默不作声充当司机的凌从云终于开口了:“这就是你早前闯入万物生总部大楼的原因?” “听起来,众多的目击成员中没有一人向你们提供这一情报?” 白榆挑眉:“这就奇怪了,万物生暂且不论,当时可是有两名警官和我共同目睹了沈摇光被绑架的全过程,也亲眼目睹了她掉落的断手,难道你们和警局的情报并不互通?或者是沈开阳撤掉了案件?总不能是警官们畏惧权势担心引火上身瞒报警情吧?” 凌从云并未回答,而是问道:“你联系到了沈开阳?他是怎么回复你的?” “他声称——沈摇光就在他身旁,并且安然无恙。” 池如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敲敲键盘,没能找到比白榆叙述时间更晚的沈摇光露面信息,便又追问了一句:“那断手呢?”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万物生留下了断手。如果他们认为断手与沈摇光无关,完全没有以蹩脚理由留下断手的必要。” 池如水有些疑惑:“蹩脚的理由,但……你把断手给他们了?” “当然。”白榆理直气壮地说,“他们出价两百万!一只断手值两只雷龙,那一刻,我都恨不得沈摇光是千手观音!” “……” 沉默片刻,还是凌从云开口:“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线索吗?” “倒也不必先除此之外。”白榆悠悠道,“我虽然把断手给他们了,但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留给自己——喏,在这,沈摇光的指甲。既然是合作关系,那么沈开阳的DNA……你们能搞定吧?” 池如水收下了指甲:“我来办。” “还有这个。”白榆又掏出一小管血液,“同样的,和沈开阳的DNA对比。” 池如水并不追问,同样收下。 白榆满意地拍拍手:“爽快,目前为止我对你们二队的行事作风还算满意,我知道你们也想了解我的行事作风,我也可以立刻展示给你们——” 说着,她拨通了麾下第一打工人的电话:“嗨,我忠诚的属下。” 脑袋刚刚挨上枕头的商引:“……” 第一打工人狠狠地蹂躏枕头,细声细语地问:“很荣幸收到您的联络,尊上,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十秒钟,我要知道关于李天骄的一切。” 商引深吸一口气,面容扭曲,但语速极快:“李天骄,男,十八岁,生物类超能力者,能力为煽动,听到他声音的人会受他蛊惑。是一名不服管教、不听指挥的狂悖之徒,此次集会他身在明都却拒绝了召令,有背弃组织的嫌疑。” “属下怀疑他与经营金属冶炼的李化李总有些亲缘关系,但尚未找到直接证据。此人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也曾三番两次给属下的生意捣乱,但属下对他还不是特别了解。这狂悖之徒可是冒犯了您?属下非常愿意替您分忧……” 听完信息,白榆干脆地:“有他行踪的消息联络我。” “是,祝您……” “嘟。” “……”商引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无法忍耐地摔了手机,勃然大怒,“这冒牌货欺人太甚!当我什么了!商弘,爬起来别睡了,给我联系吸血鬼和蝴蝶——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用完商引,白榆又给周行之打电话:“查业绩了!之前玩弄你的李天骄调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休息什么休息,这才几点,你这个年龄怎么睡得着觉的,快快交出情报,我有大用!” 这毫无人性的模样引得池如水叹为观止:“单看你的行为,我有些犯怵,但考虑到你发作的对象,我不得不说,目前为止,我也很欣赏你的行事作风,女士。” 然而白榆并不欣赏他的欲扬先抑,十分奇怪地反问:“单从我的行为来说你有什么可犯怵的,天天在机动队看得不多吗?” 她指了指凌从云:“回答我,他每天多少工作量?睡几个小时?领多少工资?你再想想雷龙和军火库的待遇,哪里值得你犯怵了?” 池如水一时噎住。 好在他的队长淡定依旧:“李天骄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白榆于是简述了一下和李天骄的初次交锋:“他的超能力是煽动,那么把那三个人聚集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了,那具女尸的来源依旧不明,或许与他有关。” 考虑了两秒,她也不觉得有必要隐匿建筑公司的存在——好用的工具人商引明面上与这公司并无瓜葛不说,纵使有所瓜葛,也达不到被白榆顾及的地步。 无他,超凡未来人员的忠诚度如果达到80,白榆是可以随意查看情报的,而今晚集会中这样的角色寥寥无几,商引并不是其中之一。 比起兢兢业业刷高现有成员的忠诚度,白榆更喜欢搞末位淘汰制。 何况解铃的创业理念也与她不同,招来的属下大多不讨她喜欢,如今老板都换人了,亲信岂有原封不动的道理? 她于是继续陈述:“女尸与万物生息息有关,枪支又来自万物生的建筑工地,我想李天骄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比起在他的诱导下做事,我更喜欢掌握主动权,抓住他叫他自己干活。” 池如水认可她的观点:“他在把各方势力卷成一团——枪支贩卖事件的雷龙、万物生、军火库,今夜的爱神、超凡未来、警方与机动队。若非你和雷龙与传言不同,已经造成大量伤亡。此人毫不吝惜人命还拥有蛊惑的能力,非常危险,的确不能让他再隐于幕后。” “我们也会一起追查他的下落。”池如水将之列入代办事项,郑重道。 他抽出浸泡在宋堃血水中良久的手,生成一张只有姓名的人物卡片:“还好不是白泡半天。宋堃留下的血液够多,足够我生成一张粗略的追踪卡了……虽然精确度一般,但好歹有了头绪。” 池如水冲白榆笑笑:“事不宜迟,我们就正式开启随行活动了。我们机动队就是不太睡觉的,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们就不装了。” “……”白榆说,“不,等等,我可以撤回。我们还是从零开始认识吧,保留一些初见的拘谨和客气……放我下车,快放我下车,我不要24小时工作——” 第30章 您为什么只是看着! 宋堃受了很重的伤。 冒牌爱神纵使比正版弱上几分,对付一个小小的宋堃也是绰绰有余的,他没能被一击湮灭,全凭多年吃饱喝足攒下了第二条命。 宋堃在吃人后,不仅伤势会恢复,而且力量、敏捷之类的体能会随机提升,其中,恢复力增长是有上限,且会随着使用而消退的。 因白榆的发难,他多年努力化作泡影,因能量消耗翻涌而上的饥肠辘辘也让他几乎想要活吞了自己。 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了与爱神大人相遇之前。只是这一次,没有阻碍他的牢笼,没有陪伴他的枯骨父亲,也没有分食他的偏执母亲,更没有在他沉眠之前落下视线的温柔女神了。 爱神大人。 爱神大人。 为什么自己不能和爱神大人合为一体呢?只要张开口,爱就会被珍藏在他的胃里,只要咬下嘴,神就会融入他的骨血。 只要咽下去,爱神大人就能与自己合而为一。 可是爱神大人并不在那具冰冷的躯壳之中,那具冷冰冰的躯壳不会动也不会笑,更没有令人胆寒的超能力,没有爱神大人的灵魂,不再散发香甜的气味。 宋堃想,爱神大人一定被困在了别处,就像她的超能力一样。 * 尽管池如水提供的定位并不精准,他们也很快发现了宋堃的踪迹——因为他毫无遮掩且杀红了眼。 或许伤势让他大动肝火,也可能杀人有利于他疗伤,白榆一行抵达定位地点附近时,鼻腔中已满是血味。 居民区的地上散落着碎裂的衣裳和斑驳的血迹,沿着晚归者魂归的路线,便捉到了大快朵颐的女人。 入室食人者咬断了猎物的脖颈,咀嚼着新鲜的血肉,听到门口的响动后还念念不舍地啃食了好几下,才慢吞吞转过头来,在看清来人后发出惊喜的声音:“啊,爱神大人!” 此人竟是宋堃。 他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长发飘飘,体型娇小,样貌和他脚边吃剩下的半个头颅一模一样。 “能变幻他人的样貌吗……” “是哦是哦。”他满嘴鲜血,摇头晃脑,“只要独享八成以上,我可以变成食物们的样子,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将将!” 他肆意变幻着自己的身形,神情愉快:“很神奇吧?” “先等等。”白榆阻止了怒火滔天的机动队成员,“你刚刚变的那个中年男人——洪涛海?你怎么会吃掉他?” “咦,哪一个哪一个?”宋堃连忙变幻,换好几次才成了洪涛海的模样,“是爱神大人的熟人?可我没什么印象了……” “你一天要吃多少人,这么快就没印象了。”白榆努力忍着恶心,“就是这几天的事,仔细想想!” “真的没印象了,而且人家饭量很小的……”宋堃委屈极了。 望了望身遭的环境,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误会!要不是爱神大人殴打我,我才不需要吃这么多呢,结果爱神大人不向我道歉就算了,竟然还嫌弃我,呜呜,好难过!” 白榆后仰,呵斥道:“你说话正常点!” “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呀。爱神大人您变得好斤斤计较,一点都不像以前了……能不能变回以前的样子?您这样我都不想和您说话了!” 白榆沉默片刻,金光一闪,凝出拟物质爱神的雏形,她冷冷地:“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永远都别说话了。” 宋堃却着迷地看着她:“爱神大人,您真好看……” 这。 白榆顿住,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动手吧,人是真的恶心,动手吧,突然感觉像在奖励他一样……解铃一天到晚都去哪里搜罗的人才! 如鲠在喉。 从踏入这个居民楼以来,她就一直感觉恶心不已,对宋堃的举止毫不能忍,就像碰见了脏东西一样心神不宁……等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画面扭曲,场景发生了些许变化。 而后,她感受到了窥视的目光,于是她回望过去,与摄像头的另一端形成对视。 见不可藏,通讯设备传出不安的质问:“爱神大人,您为什么和机动队一起行动?” 不待她回话,设备逐个自爆。 白榆恍然一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本想捉个人站在商引的对面,不曾想站在商引对面的人同样站在自己对面。 这偌大的组织里,终究还是有那么几个真正忠于解铃……又或者是再不愿屈居爱神之下的人。 今夜的棋局中,宋堃和李天骄都不过引蛇出洞的棋子,联络机动队要他们及时赶到的恐怕另有其人。 此人并不准备让白榆真正接手超凡未来,且对白榆略有几分理解,故意叫让她不能忍受的宋堃到她面前活跃,促成她和机动队的合作,再将他们合作的影像传遍超凡未来。 超凡未来的法外狂徒们或许能够接纳新的领袖,却不太可能接受官方。 让这个官方组织配合自己作被控制的景象或许能够扭转局势,但他们会乖乖配合吗?想来是不会的。 若非如此,踏入这居民楼的机动队成员也不会个个一言不发……总不可能一直对各种精神系超能力免疫力极差的白榆这会儿突然变成魔抗第一人了吧? 让白榆掌握超凡未来对机动队也没什么好处。 她侧过头:“你知道我现在只要给你们一拳就可以扭转局面的吧?你们让我有些迷惑了,如果你们相信我,为什么不提醒我,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靠这么近的自信又从何而来?” “这可真是误会,女士。”池如水苦笑,“我的确领先你片刻发现了摄像,但既不知道那是实时传输的,也不觉得靠区区一段录像就能动摇爱神的地位。” “单凭爱神全灭原机动五队全队的事迹,机动队和你一起行动,我想先被怀疑的会是机动队,再考虑到二队的风评,这看起来更像是针对我们的阴谋。” “更别说,即使真是针对阁下,你也还有一个彻底逆转局面的方法。” 那倒也是,现在只要白榆亮出拟物质爱神完全体证明身份,再让谁把池如水杀了,随便添捆柴就能把二队架在火上烤……看看被白榆打成重伤还乖乖回话的宋堃,这简直都像是白榆在做局了。 不论何种猜测,看起来都不再是白榆能用拟物质爱神去惩治宋堃的场合了。 二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凌从云接替了她的位置,对宋堃施以重拳。 反抗不了拟物质爱神不代表反抗不了冰冻,宋堃当即跳起反击,他爆发力极佳,恢复力惊人,还有超能病加持,和机动队这几人对打虽处下风,但也没到一边倒的地步。 他且战且喊:“爱神大人,您为什么只是看着!” 爱神大人也不想只是看着,心里想下场揍你得不得了…… 白榆嘴上回道:“无用之人没有被救的价值。” “怎么这样,我明明前几天才去去江城接了蛛母……虽然失败了,但我很努力了!” “努力有什么用,没有成果就没有意义。超凡未来有的是人在努力,不缺你一个。”白榆很冷酷。 “呜呜呜呜。”他不禁抽噎起来,“我会很有用的,不要放弃我嘛,啊,对了,我想起来了,爱神大人认识的那个人,我不喜欢吃中老年男人,最近一次是因为小商引的拜托我才吃掉的!” 白榆当即制止施暴:“说详细点。” 宋堃费劲地想了想:“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他眼珠子一转:“我只讲给爱神大人听。” 白榆的战斗力也用不着谁担心,凌从云用视线扫视了一圈室内,没有发现其他的摄像装置,稍一迟疑,还是带着队员退后了。 宋堃便又说:“你靠近点嘛,爱神大人。” 真的好担心他会撞击自己……白榆缓缓靠近,听他的悄悄话。 宋堃微微张嘴,狠狠一咬——“啪!” “呯!” 早有防备的白榆暂停时间就是一炮,直接轰掉他半边脸,宋堃却扯着剩下的半张烂脸笑起来:“你就是杀死爱神大人躯壳的人!你是怎么得到爱神大人的超能力的,超能力也能被吃掉吗?” 他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口腔都涌出大量的鲜血:“爱神大人的灵魂也一定在你身体里吧?否则她的超能力怎么会乖乖听从你的驱使呢?” “爱神大人,我找到您了,好高兴,但您为什么不回应我?” 眼泪与鲜血混合,黑色的水晶迅速蔓延,他的神情癫狂起来:“爱神大人,您不回应我,一定是我靠得不够近吧,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赶到您身边的!” 宋堃身形扭曲,嘴巴变大,牙齿疯长,飞速化作一个畸形的怪物,淌着口水,朝白榆扑来:“我会赶到您身边的,爱神大人!” 白榆下意识就要启用拟物质爱神要将他碾碎——他却抢先一步炸开,变成一滩血泥,一股脑冲向白榆! “吃掉我,吃掉我,我要和爱神大人一起!” 拟物质爱神金身收拢,将糊过来的血泥尽数阻拦,这些黏糊糊的血肉落到地上,再度跃起又再度被打落,只得在地面涌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爱神大人……吃掉我……” “爱神大人……爱神……爱……您教……我爱……” 他就这么疯疯癫癫地、自尽一样死掉了。 白榆艰难地找了块干净的地落脚:“几个月前……难道说?” 她翻翻找找,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强留下的洪涛海联系方式,可喜可贺,可能是出于惧怕,他并没有更换电话号码,也同样可能是出于惧怕,他接起了这个半夜扰人清梦的通讯。 “您、您好?” 洪涛海果然还活着。 原来如此,失踪的洪涛山找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黑心老板有一就有二 洪涛山是商引让宋堃处理掉的。白榆尝试拨打商引的电话,却已无人接听。 看来商引也在超凡未来今晚被通知的名单之中。 目前看来,被算计的还是白榆。秦无右这家伙,对前工作单位念念不忘手下留情,怕不是已经被机动队策反了。 见她心情不佳,池如水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刚解决了个问题,还得到了新线索,怎么愁眉苦脸?” 白榆皮笑肉不笑地:“看到打工人裸辞追求自由,如果我不是公司老板,我也喜笑颜开。” “急急忙忙裸辞的不是些派不上用场的,就是些定力差的,如果老板本就打算裁员,员工主动离职未必不是件好事。”池如水意有所指地说。 “不过既然你不高兴,比起不确定的好处,还是给你展示个实实在在的惊喜吧。” 池如水将自己的手机放她面前,让她查看新收到的消息:“我们抓到李天骄了。” 白榆微怔,不禁定睛查看他们工作群的几条聊天记录,发自肺腑地感叹:“你们机动队是真的不用睡觉啊?” “……” 池如水哽了一下,慢慢找回了语言:“所以,继续熬夜吗?我们准备直接审讯了。” 白榆拍拍面具:“走吧,都熬到现在了,一不做二不休,真猝死了说不定还能得一个成就,出发!” * 商引焦虑地走来走去。 联络同事得了个冒牌货和机动队有关系的消息,紧接着,擅长躲猫猫的李天骄飞速落网,战斗力不俗的美食家死无全尸,吓得她连夜跑路,躲进安全屋再难入眠。 “该死的,怎么会是机动队的人……你先前不是调查过那谁么,怎么就没调查出来?要不是我今晚联系了一下吸血鬼他们,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面对姐姐的指责,商弘小心回应:“那、那不是姐你说不要乱查,万一真查出点什么不好吗?” 商引瞪他一眼:“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让你减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她搓搓指甲:“该死,单她一个还好说,今晚我组织的集会,见过她的人恐怕都要往我身上怪了,该死!该死!我可应付不了那么多恶徒!” 闻言,商弘也有些惧怕了:“还联系不上爱神大人么?只要爱神大人回来,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要是联系得上爱神我还费劲讨好她做什么!爱神的超能力都到她手上去了,谁知道爱神现在怎么样了——你没听到今晚的动静吗,她手上那玩意是真货!” 商引倍感烦躁,骂道:“都是些靠不住的贱人,平时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组织上上下下靠我赚钱养活,关键时候要不是我卑躬屈膝地去求人家,没一个人向我透露冒牌货的身份,指望这群人有点感恩之心不如指望狗!” “就算这群贱货不把账算到我头上。那个冒牌货肯定是想拿我开刀,否则为什么让我组织集会?我怎么会这么冲动中了她的毒计……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可战斗不了,没有爱神大人庇护,我会完蛋的!” “可恶!可恶!我干嘛那么上赶着……都是爱神的错!自从她和沈开阳搭上线上之后,对我的重视就大不如前了,底下的人也有样学样地轻视冒犯我,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了!沈开阳!” 她一个激灵:“对,我还可以找沈开阳,他会想办法庇护我的,他也不得不庇护我,我有他的把柄!” 商引冷静下来:“备车,我们去找沈开阳。” …… ………… 沈开阳在查看数据。 商引带着弟弟走近他,刚扬起一个笑,就被他一句话打断发言:“推下去。” 商引不语。 商弘茫然地问:“什么?” 沈开阳头也不抬:“这是最后一遍,军火库,想要和我谈话,就把他推下去。” 商弘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高台下方的烈焰火海,惊怒:“沈开阳,你什么意思!” “我沈开阳的妹妹碰得火,难道你军火库的弟弟碰不得?” 商弘怒不可遏:“你还在为那事斤斤计较?我都给你道歉多少次了!而且我和你妹妹能一样吗?我可是活生生的——” 猝不及防一阵推力,在商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商引将他推下高台。 他如断线风筝一般栽进热浪,在凄厉的惨叫后化作灰烬。 商引微笑着打招呼:“沈总。” 沈开阳这才从复杂的数据中抬起头,挑眉:“看来你遇到的麻烦确实很大。” 他提起了一丝兴趣,将资料本递给助理,问话:“说吧,什么事?” 商引赶紧改编并夸大了一下白榆的情况。 沈开阳轻轻敲打几下栏杆,沉吟:“新爱神……怪不得敢闯我的公司。” 商引观察着他的神情:“沈总,这人实力不下于爱神大人,恐怕来者不善啊。” “来者不善。”沈开阳慢条斯理地说,“我与超自然力局和超凡未来素无矛盾,纵使不善,又与我何干?” “话不能这么说,沈总。我们超凡未来与您合作已久,多的是不便叫超能力局知道的事,彼此早已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超凡未来遭难,我遭难,对您没有半分好处啊!” 沈开阳语中带出丝丝寒意:“你在威胁我?” “不敢不敢。”嘴上这么说,商引言语中依旧暗含威胁,“沈总,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现状,与您共谋出路而已。毕竟不幸中的万幸,您与超凡未来的合作基本上只经爱神大人与我的手,如今爱神大人下落不明,只要保住我……就能保住您的一切。” 她又利诱道:“庇护区区一个我,对您这样的人来说轻而易举,何乐而不为?等风头过去,我一定会给您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我这人虽然战斗力平平,但托超能力的福,非常地精通军火生意,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军火买卖,完全担得起一句一本万利!” “我难道会缺钱?” 沈开阳嗤笑一声:“原来你来这儿是为寻求我的庇护,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 他敲击着栏杆,细数商引的错误:“见不得光的生意做得举世皆知,招猫惹狗的活爱好亲自上阵,毫无自保能力偏偏活跃台前,办事能力差到连处理个尸体都处理不好,事到如今,搞些贻笑大方的威逼利诱不说,竟然还跑到这里来搞——你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自称组织接洽人?” “爱神找的人总是这样蠢笨如猪,除了超能力一无是处。用你这样的蠢货把我拖下水,她也真是恶趣味。” 商引忍住怒气:“你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地方?” 沈开阳勾了勾嘴角:“用用你的超能力,它会给你最简洁明了的回复。” 商引将信将疑地用了一下,刹那间脸色苍白:“怎、怎么回事——” “把新样本的实验结果记录上。”沈开阳如此命令着助理,打量着商引的模样,“规则类超能力者的抵抗力果然最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我明明没有,我怎么会……我怎么会突然感染上超能病!”商引惊恐地望着自己瞬间遍布黑色水晶的手,“沈开阳!这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这是可以恢复的吧?这一定、这一定——” 她崩溃地质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究竟在研究什么!” “走到生命的尽头才终于生出了学习的心思?就当临终关怀吧,我满足你的好奇心。”沈开阳向身旁一伸手,助理立刻递上电子设备。 他点击屏幕,不紧不慢地念道:“你的超能力是制造武器,每次制造武器消耗1点累计值,当累计值为0时,每次制造消耗超能力者1年寿命。” “累计值获得的方法是谋取人类性命,其中直接谋杀获得1点累计值,间接谋杀获得0.5点。超能力者主动发动能力时发动须知晓武器构造、并使用和持有过该种武器。” “计入累计值人类所知晓且认可的亲属可反向发动,发动时须知晓武器构造、并使用和持有过该种武器,反向发动使用超能力者累计值,限额1000点。” “——如何,情报有错漏吗?” 商引脸上毫无血色,惶惶地发问:“你、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是爱神大人告诉你的?” 沈开阳不答,评价道:“又是一个反向规则致命的规则类超能力者。” 他让助理收起设备,握住自己的手杖:“我现在研究项目是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的急性感染。规则类超能力是超能力中相对稳定的类型,在超能力者不使用超能力的情况下,目前还没有强促急性感染的方法。但好在,反向发动同样算使用超能力,你完全可以体验我的项目。” 沈开阳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你的军火充盈市场,想必符合条件的家属遍布大陆,从前他们对你束手无策,报复无门,但从此刻起,时来运转。” “你要……不行!住手!沈开阳,给我停下!该死的凡人——我不允许!” 消息一经散布,尽管还是深夜,依然有大批夜猫子充当情报的搬运工,将消息扩散至消息应当抵达的地方,于是很快,悼念亡魂的伤心人开始尝试相信。 累计值在快速下跌,与此同时,黑色水晶如鳞片一般盖满商引的肌肤,病毒将痛苦与虚弱根植她的肉身,让奔向沈开阳的她一个趔趄,跪倒在高台走道之上。 她徒劳地伸手,痛哭哀求:“不要!求求你,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不不不……我能赚钱,我能杀人,我很有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啊啊啊啊啊好痛,救命!救命!” “沈啊啊啊啊啊啊!!” 沈开阳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做好记录。” 研究员连声称是,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助理则随他离开炎热的工坊,待走出一段距离才开口:“沈总,商总毕竟是爱神小姐的属下,需不需要通知一下……” “超凡未来不过是她的耗材仓库,这点损耗不值一提。而且爱神失联多日,说不定已经死了,别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 “是,好的。” 沉默片刻,他问:“有新消息吗?” “今早,有新的部分送到。”助理顿了一下,小心地说,“医生说……已死亡约30小时。” “……” “沈总……” “启用下一个。” “好的,沈总。” 第32章 超自然力管理局机动队二队 李天骄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捉到了,那么周行之这些天都忙了些什么,军火库归功白榆,李天骄归功机动队,他一事无成啊! 池如水露出礼貌的笑容:“我们有特殊的抓生物类超能力者小技巧。” 好吧。 正如商引猜测,李天骄是富商李化的私生子。 其自小衣食无忧又疏于管教,平日最爱看人受苦受难,觉醒超能力后迫不及待加入了超凡未来搅局搞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恶徒。 得益于钞能力对穷困人民的压迫与超能力对普通人类的诱导蛊惑,他处处煽风点火,多年惹是生非,却捱到今日才遭受正义制裁。 刚刚被捕时,他桀骜不驯,高呼亲爹和爱神的名号,直到被机动队友好而并不亲切的拾掇一顿,才眼神清澈了,掌握上些许与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白榆几人返回市局时,他已招供不少超凡未来同僚,但对白榆关心的问题依旧守口如瓶。 几人在监控室看了一会审讯,池如水忽然道:“我来。” 他迈步入室,摘下墨镜,收敛了稍显轻浮的气质,张张嘴——时间依旧跳动,画面却定格了。 画面恢复后,李天骄已如返厂翻新过一般乖巧听话。 “……” 白榆扭头:“你们这摄像设计有点东西……中间的过程去哪了,池如水对人家做了什么,他还有这技能?这技能合法吗?” 凌从云的回答轻描淡写:“时间并未停滞,画面并无缺失,他不过是正常审讯,一切依照现有法律法规正常执行,没有不妥之处。” 白榆再看一眼李天骄,连她这跟人家没有直接接触的人都能看出这前后的巨大差异……她朝凌从云点点头:“好的吧,至少你说服了你自己。” 审讯状态的池如水严肃了很多,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默默杀了十年鱼一样平静克制:“尸体从何而来?” 李天骄答道:“从沈摇光那得到的,我偶然撞见她处理尸体,于是偷偷跟在她身后,等她掩埋完毕后挖出带走,以此威胁她付费。零花钱赚得差不多了,尸体也开始发臭,我就准备丢掉了,看在她给钱大方的份上,我既没有举报她,也没有扔大街上,而是拿去戏耍雷龙……这么不容易新生事端的处理方式,也就是拿人手短了,不然我才不用。但可惜,她运气很差,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 池如水接着问了他沈摇光与尸体的各种详情,他都一概不知,只形容沈摇光极好诈骗,出手大方。 而问及明明身为富豪儿子却缺钱的原因时,他答:“那老头抠门得很,从前我妈还年轻貌美的时候倒是愿意给点,后来老太婆人老珠黄了,就不乐意拿钱了,只能用告诉他正牌老婆这招威胁。谁知道去年他老婆竟然老当益壮给他生了个新儿子!他开心得昏了头,主动交代了一切,在那之后,那仨瓜俩枣也拿不到了。” 他口中的仨瓜俩枣也是以万起步的,虽然的确不比散财童子一般的沈大小姐,但也实在算不上抠门。 而他把商引和雷龙搞对立的理由也与此有关。 他花钱大手大脚不知节制,在敲诈沈摇光之前最眼馋的自然是同僚商引。但商引的财富并不为超凡未来的阿猫阿狗服务,这让他愤恨不已,挑衅雷龙这次也并不是他第一回给商引添堵了。 超凡未来一向以实力为尊,作为唯一不善武力的干部,商引在组织内全靠爱神撑腰。这显然也是李天骄逮着她欺负的原因之一,换做其他有钱的干部,他的红眼病就不药而愈了。 至于今夜指使人诬陷宋堃又挑衅白榆么,一方面确如白榆所想是有上级指示,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他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欢瞎搅和。 提及此,他还颇有微词:“蝴蝶那家伙竟然骗我说假爱神不足为惧,结果……啧!” 李天骄仰起头,咬牙切齿:“没想到我李天骄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今日落到你手上,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白榆真的会疑惑解铃上哪找到这么多人渣超能力者的,这些家伙品德败坏又欺软怕硬,偏偏超能力又好使……就她目前了解来看,单论超能力,超凡未来的生源质量远超机动队。 白榆曾了解过超凡未来的理念——建立超能力者特权社会,这群家伙难道是被这理念吸引的吗?有这想法的超能力者整体比想要守护社会秩序的超能力者更强,那真是可怜的设定。 李天骄比设想中好找太多,知道的也比预想中要少太多,令人失望。 现状看来,能满足他们求知欲的超凡未来成员是音讯全无的秦无右。 池如水走出审讯室,又戴上了他那副墨镜,白榆匆匆瞥过,似乎看到他眼皮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的想法显然也与白榆类似,叹了口气:“看来赶回来熬夜熬得没什么价值。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在局里休息一会儿?没什么要紧事,天亮再整理一下情报吧。” 局里甚至有睡觉的地方。 白榆再次在超能力局阵营上画个大大的叉:“来都来了……我就体验完吧。” 日升月落,又是游戏里崭新的一天。 没来得及听从一句“啊,别走正门”的劝阻,白榆溜达出门寻觅吃食,立即获得了群众的投喂。 白榆握住鸡蛋退回局里:“是习俗问题吗?我们江城人早上一般不生吃鸡蛋。” 匆匆赶来的池如水将门关上:“我们天清人也不吃,这是二队的特色小零嘴。” 白榆大受震撼! 她单单知道网络上二队差评如潮,没曾想真有线下黑粉每日打卡蹲点练习投掷技术,图什么啊?游戏世界里需要打工挣钱才能养活自己的难道只有玩家一个? 白榆敬畏地从窗户向外看。 无需工作的人就是精气神足,一个个横幅拉起,放声高呼,誓要将二队驱逐出明都。 而室内的二队成员表情麻木,仿佛外头的喧嚣不过城里人的新式车喇叭,是城市的自然生态。 她稍稍开了些窗,探听外头的叫喊。 为首的老头老太太中气十足,大骂队长凌从云在逃杀人犯,声泪控诉其罪行,恼怒攻击其人身,嘴其德行时往前追溯十年起,感情充沛,唱念做打,一看就是他的亲岳父母。 白榆心惊胆战地合上窗,问端着两杯咖啡靠近的池如水:“二队待遇这么差吗?好歹也算拼上性命去拯救黎民百姓了,救助人员不敢对抗舆论就算了,聘用单位也不敢出头?” “唔。”池如水斟酌了一下语言,“主要是因为我们支持他们的活动。” “啊?” “放下去世的亲友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当罪魁祸首看起来逍遥法外甚至还美名远扬的时候。”池如水将咖啡递给她。 “如果没有发泄的渠道,痛苦容易将人淹没,如果没了必须要做的事,悲伤或许会使人沉沦。” 他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就像外头两位精力充沛的老人家,你一定想不到,从前他们一个形容消瘦走路打颤,一个卧病在床翻身不能,沉浸在失去爱女的悲苦中不能自拔,而自凌队的判决后,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心叫他们重燃,从哀思中挣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果不是对凌从云的愤怒驱使着他们,他们恐怕早就追随爱女而去了——至少凌队是这么想的。而队内其他成员对于自己关联抗议者的想法,也大体是这个方向。” 白榆抿一口咖啡:“听起来,这里还有其他的版本。” 池如水不置可否,只说:“跟我来。” 他将白榆带至一间小资料室,从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白榆。 白榆接过一看,里面是一封封手写信件,她随便拆开一封,信里满是对凌从云近况的关怀。 池如水说:“这是凌队岳父母寄给我的信件。” 白榆不由愣住。 “二队许多人都拥有自毁倾向。大部分人觉醒超能力并不在什么紧要场合,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觉醒就这么突然发生了,也因此,他们在一无所知时所误伤的往往是最亲近的身边人。” “被筛选进二队的,都是些没有任何伤人之心,却因为突然觉醒的超能力太具有攻击性而造成了严重伤亡的可怜人。” “自责、愧疚、惶恐……无辜者伤害无辜者,自然会生出这些情绪来。而当这个被伤害的无辜者是自己最亲密无间的亲友时,这些情绪就有了更大的概率进一步上升,发展成绝望与自毁。很不幸,凌队就是其中之一。” “妻女死后,他心如死灰,不能言语,精神状况恶劣比之两位老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激励他站起来的正是两位老人的悲苦。当他意识到自己活着才能将悲愤装进两位老人的胸膛化作生存的动力时,他获得了重生的力量。 而两位老人在一时的情绪崩溃和口不择言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责骂与愤怒竟然让绝望的人燃起了斗志,为了留下他们最后的孩子,他们只好继续假装怨恨,和与他们处境相似的人共同演出。” 池如水平静地说:“这就是外头集聚的真相。当然,他们之中也有发自内心怨恨与敌视二队的人,但这些人同样是二队各位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我偶尔也会想,会不会公开真相才是更好的选择,但谅解或许会比伤害更让人难以承受,事关双方活下去的动力,我不敢赌。” 咖啡的苦涩在口中化开,他最后说: “我的同僚们大多渴望死亡,但现在还有比在应得的谩骂中死去更重要的事,或许是赎罪,或许是拯救……怀抱这样的信念,我们相聚于此,组成了机动二队。” 第33章 同父异母同相貌 因为李天骄指认了沈摇光,他们有了面见沈摇光确认其真实情况的理由。 尝试联络之前,池如水说:“我们手上没有沈开阳的DNA,所以就先比对了你交给我的两份DNA,而那两份DNA通过了半同胞关系鉴定。简单来说,她们存在同父异母的亲缘关系。” “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很离谱,但都超能力世界了,我姑且还是问一下。”白榆真诚发问,“这个世界上会有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吗?” “即使是超能力世界,我也未曾听说过这样的奇闻。而且鉴于沈摇光今年已经三十九岁,远在超凡崛起之前,我认为就算这个世界上真有超能力导致的同父异母双胞胎,也不会是她。” 白榆为沈摇光的年龄惊讶了一下,毕竟真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岁出头,真是保养有方……这种保养技术游戏外的世界可以拥有吗? 她翻翻任务面板,又读了一遍血腥假面支线任务的介绍,陷入了思考。 血腥假面,同父异母,水泥浇灌,土地掩埋,难道这是一出靠整容狸猫换太子的豪门大戏? 通讯接通了,对面却是沈开阳。 收到联络的沈开阳替妹发言,对李天骄的指认毫不接受,拒不执行机动队要求妹妹前往市局或警局的要求,但在反复拉扯几轮后,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妹妹与机动队对话,且由于沈摇光现在身处国外,这是一次线上视频模式的远程对话。 视频中的沈摇光,如他所说那般安然无恙。 其对话流畅,反馈自然,对自己个人的过往生平一清二楚,看不出任何造假的迹象。她不仅声称与白榆素昧平生,而且在转账记录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依旧否认与李天骄相识。 “我的银行卡密码很简单,123456,也从不在意卡内数字的变化和银行卡的踪迹。”沈摇光说,“钱丢了也不奇怪,小钱而已,无所谓。” 话已至此,沉默已久的沈开阳终于开口:“警官们。现在是超能力泛滥的时代,你们就职于机动队,见过的超能力数目繁多,本该比我们更清楚伪装伪造有多么容易。” “传统时代的证据早已不值得信赖。”他彬彬有礼地说——至少看上去是如此,“我不认为这场对话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但出于对你们的尊重,我和摇光仍同意配合你们的工作,四天后,我们将会回到明都,届时,希望你们的困惑能够彻底打消。” “如果摇光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大可不必回国。”他补充道,“我真诚地建议各位从现在起重新审视案件,找到真正的重点,尽快抓到嫌犯。” 通话结束了。 老实说,沈开阳和沈摇光不太像相差四岁的亲兄妹。 倒不是说他俩容貌差异大,事实上,沈开阳同沈摇光一样颜值颇高,两人眉眼间也多有相似之处,亲缘关系肉眼可见,但当两张脸同屏对比时,双方年岁差距显得十分明显——明明四十三的沈开阳同样保养得当,但他的保养得当还在可以理解的范围里。 他俩难道不属于同一个医药公司么,万物生有什么科技是不能给总裁用却能给总裁妹妹用的,总裁看上去也不像完全无所谓外在形象的样子啊! 这两人一句人在国外就把调查推到了四天后……话说这游戏还有海外地图么? “……别的国家再弱小,也是存在的。”池如水似乎把她当做了国力强盛下自信心爆棚对弱国小国视而不见的角色。 玩家何其冤枉! 池如水摩挲手指:“四天后……所处位置的真实性还需再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调查就暂时停滞了。” 白榆思索着:“不如我们潜入万物生总裁办公室和沈开阳家,找找看有没有能提取到DNA的东西。” “……” 池如水说:“我姑且还是超自然力管理局机动队的一员。” “没关系,我是超凡未来的法外狂徒。” 池如水重音:“我姑且还是维护法制的政府部门的一员。” 啧,麻烦的公职人员。 “那我们去问问万物生的员工总行了吧。”白榆撇撇嘴,“老板总不可能什么活都自己干的,调查打工人也是正道,总不能四天都闲着吧,我已经在明都闲置太久了!我要肝起来,我要做任务,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摸鱼摆烂的我了,现在的我停不了一点!” 池如水有些无奈:“本来约定由我们搞定沈开阳DNA的,我们当然有派专人去约谈员工,但既然你坚持……好吧,看来现在是我们了解爱神作风的时间。” 白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总裁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竟然连一根头发丝也见不着,到底是保洁太过敬业还是沈开阳真的没有脱发掉发的烦恼? 后者正常吗?这是一个为公司殚精竭虑的总裁应有的健康状态吗?传言一定与现实不符,沈开阳分明不像一个勤政的领导! “……或许前者才是真相。而且自然脱落的头发一般不能提取到足够的DNA,难以确保鉴定成功。” 白榆发出遗憾的气音,又掏出一张银行卡:“看,大自然的馈赠!最近的ATM机在哪里?妹妹密码简单无脑,哥哥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趁他们没改密码,我们速速盗刷!” 拦截白榆失败的总裁助理和拦截总助成功的池如水都沉默了。 在他们有如实质的凝视下,白榆面不改色地收起办公室捡到的银行卡:“嗨,李总助!” “……免贵姓陈。” 陈总助将沉重的目光投向池如水:“池副队长,这就是上次我们报警要抓的闯入者。” “没错,正是在下!那么问题来了,上一次本人闯入此地所为何事?陈总助怎么不和我长官说道说道。” 陈总助一惊:“长官?” “没想到吧,短短两天我就走完了逮捕到入狱到审判到加入机动二队的流程,已经成功被机动队招安了。”白榆信誓旦旦,“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个好人,你们大小姐的案子就是我在机动队的第一个业绩!” 陈总助谨慎地退后几步:“公司既不会存放大量现金,也没有什么珍稀物品,我不会报警的,你们走吧。” 跟着白榆来这里就是一个错误,追在时停疾跑的她后面试图阻拦更是一个错误。 池如水百口莫辩。 白榆言辞过于不合逻辑,举止又罔顾常理,有她在场,纵使池如水揺来全队队友证明身份也无济于事。 眼见越解释,陈总助越来越笃信他俩就是掌握变身技能的法外狂徒,池如水不得不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和被陈总助偷偷联络前来行抓捕之事的队友上演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戏码之前,洗清自己的嫌疑,挽回自己的形象,于是他礼貌地: “白榆,你给我出去!!” 白榆悻悻地出门了。 总助办公室的几位员工都是高素质人才,发觉一个头戴面具的怪人突兀出现也没有大呼小叫,一边继续工作一边默默求救,工作生活两不误。 沈开阳才是真正精通人性的培训大师……她不想继承一穷二白员工素质低下的超凡未来了,她想继承万物生。 不等她同人搭讪尝试挖角,紧闭的门再度打开,池如水将她强行抓进办公室。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解决一个小小的普通人,片刻的功夫,他的情绪却有了很大的波动,空气中似乎弥漫有尴尬、悲愤和羞耻,活像他的队友已经登场看过他笑话了。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陈总助答应配合工作了。” “很抱歉误解了你们。”陈总助说,“因为之前也有类似的敲诈勒索人员上门,手段虽然有所差异,但内容也就那样……春生案后,网络流言让万物生风评变差很多,围绕器官的恶作剧层出不穷,是我先入为主了,真对不起两位警官。” “类似的敲诈人员?”白榆问,“李天骄?” 他看了看池如水拿出的照片,摇摇头:“不,我没有见过这个人。那些闹事的、敲诈的一般不至于到我们面前来,我也只在一开始公司应对经验还不足的时候见过一位中年男人。那起事件的详情我也不太了解,当时负责处理的是李总助,他还因为应对不力处理不善惊动了摇光总,被沈总责罚,事毕后暂时调去分公司了……” 白榆灵光一闪:“洪涛山?” 陈总助摇摇头:“我不记得他的全名,但确实是一名洪姓的男人,看模样像是体力劳动者。” 洪涛山正是一名体力劳动者,他曾对工友说自己要发财了,而后不知去向,结局已经确定是被商引让宋堃吃掉。 又简单问了几句,两人退出,池如水道:“看来我们还得见见李总助。” 正此时,白榆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掉队已久的周行之突然来电。 “你在调查沈开阳和沈摇光吧。”他语气肯定,“来安全屋,你要是觉得机动队可信就把他们也带上,我有线索。” 第34章 复活秘法 周行之的线索是一个人。 一个身披斗篷、头戴面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此人在大好的六月里三层外三层似乎也不觉炎热,密不透风的面具内还装有变声装置。 “我是春生案的相关人员,也是绑架沈摇光的罪犯,你们可以叫我‘旋律’。” 雌雄莫辨的角色开口就是一句:“我知道沈开阳的下落。” 白榆重新审视周行之:“你从哪里捉到的!难道捕捉李天骄和寻觅商引都是你的保护色?” 周行之抱臂,很是不屑:“你们找到了李天骄?哼,机动队也就擅长找找作案工具了。” 凌从云淡淡地扫他一眼。 白榆毫不客气给他一拳:“你在装什么,被李天骄耍得跳脚的不是你?不务正业还得意上了,身为坐骑,在我惊险对敌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 “不许叫我坐骑!” 周行之怒道:“堂堂爱神还要人保驾护航不成?给你提供安保的叫保镖!” “那你以后就是坐骑兼保镖。” “你——” “咳咳。”池如水假咳两声。 “我们还是先听这位旋律……”他决定尊重对方变声后的性别指向,“女士讲话吧。” 凌从云问:“沈摇光女士情况如何?” “断了一只手,丢了一点小零件,但还留着一口气。”旋律语气平淡。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春生案罪魁祸首的妹妹落到受害者家属手中,没有立刻被千刀万剐片成肉片,彰显的是我同伴们的仁慈善良。如果不是黑幕残忍,警方无能,良善者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我与你们会面,并不是觉得机动队值得信赖。从我们指认万物生的证据在网络上销声匿迹的那一刻起,在我的同伴们不得不三缄其口甚至隐姓埋名之后,任何官方组织在我们眼中都不具有求助的价值。你们就是现在翻脸对我实施抓捕也不会令我感到意外。” “你们能在旁听,只是因为我信任雷龙,雷龙则信任这位新晋爱神,而看起来,爱神小姐又信任你们。” 闻言,白榆扭捏了一下:“信任……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谁跟你道歉了你不要自作多情无端脑补!”周行之立刻羞恼地反驳,“你扭个什么劲哪里学来的不要做这么恶心的姿态!” 他急了他急了,说话甚至都不停顿了,啧啧,看这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可怜模样。 “我们对你的遭遇倍感抱歉,非常愿意倾听你的声音,为过去的失职做出弥补……”池如水再次站了出来,引回话题。 他没有推卸责任,只道:“不论妥协的原因,既然有了面对面沟通的机会,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不再叫你失望。” 旋律不语,片刻方言:“你是真心实意的。” 她继续道:“但毫无意义,我们已经有了自己讨回公道的方式,用不上你们。” “机动队的确如传言一般盛产高洁之人,但可惜我和我的同伴们已经不再具备欣赏这种品格的温柔了,我说话难听,你们脾气好就只能受着。” “要怪就怪你们明明无力对抗超凡罪犯,还偏要给人希望吧,力不胜任得到的自然就是现在的结果:即使牺牲整个五队,也无人感激。” “说到底,我们不需要只能展示人性光辉与卖惨的角色——精神鼓励不过无用之物,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旋律转过话题:“言尽于此,我也不是来评判超能力局或机动队的。正如我方才所言,春生案不再需要帮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爱神与雷龙跟进的另一桩案件——沈摇光的死亡。” 白榆提问:“你刚刚还说沈摇光还剩了一口气?” “那只是被我绑架的沈摇光,除此之外,不是还有一具尸体在你手上吗?被密封在罐头里的,脸部被破坏的那一具——那同样是沈摇光。” 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将真相娓娓道来:“四十六年前,沈开阳与沈摇光的父母因商业联姻成婚,但在往后多年相处中,他们不仅毫无感情萌发,甚至还有怨怼暗生,碍于双方父母压力,他们只得各自在外秘密组建新家庭,做一对彻头彻尾的表面夫妻。” “然而随着孩子长大,父母老去,偏爱让他们只想将家产交给各自的私生子,与此同时,夫妻双方的婚外情对象也不再渐渐满足于没有法律保障的生活,其中一位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好主意’:只要联姻的成果——两个婚生子不复存在,老人就只得认下子女的私生子。” “联姻真正的成果当然不是两个年幼的孩子,而是联合重组的商业帝国……但在那个时刻,他们都认同并相信着这个好主意,于是开始清扫幸福生活的阻碍。” “旷日持久的谋杀开始了,最直白的一次,私生子之一持刀朝向沈摇光……” “沈摇光并未中刀,但沈开阳……你们或许见过他,尽管他走路时竭力保持平稳,淡化手杖的作用,也不能真正掩盖他左腿有疾的事实。他的瘸腿,正是当年那次毫无遮掩的故意杀人造成的。” “杀意因为这一次事件被摆到了明面上,反而利好了兄妹俩,他们得到了更多的保护,得以磕磕绊绊地、相互扶持着长大,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与其他血亲明争暗斗。” “终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可以威胁他们的血亲。” 旋律省略了那些血腥与残忍,悲伤与痛苦,分歧与争执,阴谋与诡计,只说:“黑暗的时光过去了,但这对兄妹并没有迎来美好的结局。” “九年前,在一场不知因何而起的大火之中,沈摇光身死。从那以后,沈开阳所有行动都只为一个目的——复活沈摇光。” “你们所见到的尸体,我所绑架的活体,都是沈摇光复活计划的失败品。” “她们都是沈摇光,也都不是沈摇光。” …… 现场一时静默。 池如水墨镜下的眼睛重新睁开后,声音冷冽如冰泉:“消息来源是被你绑架的实验品。” “没错。” “制作同沈摇光一模一样的躯体轻而易举,但世上不存在颠覆前人生死的能力。”池如水淡淡地说,“你与装在空壳里的人类意识有关。” “你论事的时候比发扬正派精神时候顺眼。”旋律如是说,“人死不能复生,不论是那些一模一样的肉身还是肉身之中的灵魂,都另属他人。” “沈开阳需要非常多的实验品,但一方面人类不便无缘无故大批消失,另一方面,要制作与沈摇光完全一样的肉身,单靠科技也没有那么容易实现。于是,沈开阳搜罗和拜访了众多的超能力者,在和超凡未来达成合作后,他得到了批量生产的方法。” “那就是——生育。” 旋律将残忍的制作工艺和盘托出:“沈开阳先用金钱招募女性充当母体,靠医学手段令其受精后让产下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婴,再让超能力者将这些身体快速催熟。” “凭借血缘纽带发动的超能力效果惊人,不论是催熟还是外貌控制都很成功,很快就实现了沈摇光肉身的批量生产。” “接着沈开阳开始制作沈摇光的‘记忆’,并用这些记忆冲刷幼儿的大脑,将她们洗脑成沈摇光。” “然而,和捏造肉身不同,这项工作困难重重,究其根本,沈开阳固然和沈摇光共同生活了多年,但一个人的思想变化、性格成型岂是外人就可以理解参透之物?因此,他只能不断地试错,销毁掉所有与记忆有出入的存在,淘汰掉所有不符记忆的‘妹妹’。” 旋律平静陈述。 “万千婴儿中总有本就和沈摇光性格相似的孩子,也有察言观色和学习能力强的孩子,尽管洗脑的技术并没有太大的突破,但孩子们的努力弥补了这一点。” “她们尽力模仿沈开阳印象中的妹妹,竭力假装沈开阳期望中的妹妹——为了生存。” “骗术一旦露出破绽,等待她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晚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我有一个朋友。”旋律停顿了片刻。 “她曾为了金钱出卖子宫,成为其中一位母体。可后来,因为一场事故,她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意味着那个代孕女儿成了她此生唯一的孩子。于是思虑再三后,她决定违背契约。” “她花费重金,聘请空间系超能力者偷窃女儿,然而,能力发动后,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婴幼儿,而是一名成年女性。” “我朋友并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切,只当是超能力出了差错,可超能力者拒绝为这错漏负责,又很快因其他纠纷死在超凡未来手下,再无法弥补这差错。” “无可奈何,我朋友只好作罢。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那名被交换至她面前的女性是沈摇光。” “传闻春生医院背靠万物生集团,常有达官显贵出没,而正好,春生医院在招聘临时工,这或许是一次再遇沈摇光的机会,于是,她前去应聘。” 后面的事,所有人都有了预料。 果然,旋律说:“春生案中的许多商品器官,正是来源于这类举目无亲、突然失踪也不奇怪的务工人员,春生医院用简单的招聘筛选出他们,然后剜下他们的一部分。” 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略有了语调起伏。 “我从前和我的朋友一样,不理解沈摇光为何在那时被移动到她面前,甚至鉴于超能力发动的纽带是血缘,一度有过朋友与沈家有关联的荒谬猜测……但如今,经由沈摇光的仿制品之口,我明白了真相。” 隔着厚厚的面罩,旋律看着他们。 “我的朋友于我有恩,在她逝去的当下,我有义务为她的孩子做出努力,如果那孩子还活着,我必须找到她,带她脱离沈开阳的苦海。” “——我能做到。”她无比坚决。 第35章 可以和解吗? 白榆有一个疑问:“按理来说,这些信息不应该被沈摇光——我指被你绑走的那个知道。” 旋律答道:“这是因为对于沈开阳来说,事态亦有变化。” “实验品与妹妹的相似度越来越高了,这让亲手销毁赝品变得不再容易,考虑良久,他决定将清除失败品的工作转交他人。” “但接收工作的人不似他一般谨慎细致,先是图方便将失败品扔进令人憎恨的熔炉,又是粗糙掩埋然后被第三方目击,甚至让目击者找上门来敲诈勒索……即使他以最快的速度给这些错误扫尾,秘密依旧被更多人窥见了。” “沈摇光从这些人处知晓了真相,但选择了沉默。” 白榆思索,沈开阳找到的尸体处理工很明显了,就是商引,而商引似乎又进行了层层外包,导致错漏百出…… 难道正是这样叫尸体都流转到了现任沈摇光手上,迫得她为了维持现状,成为掩埋尸体的帮凶? 旋律的故事倒是能够解释他们现在调查出的疑点…… 没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旋律继续放料:“我绑架沈摇光,本是为了让沈开阳切身体会至亲被拆解的痛苦。但新的真相浮现,我便更改了计划,改为邮寄那孩子的物件和一些死者的器官,营造出她已经被我们杀害的假象。旧的沈摇光不在了,他一定会启用新的。” “事情发展如我所愿,我在万物生的办公室安装了窃听设备,知道你们今天和沈开阳兄妹有过视频通话,知道他们现在聚在一处。” “我早些时候跟踪军火库,已经确认了沈开阳所处的位置,他此刻就在明都之中万物生名下的一处医疗器械制造园区内。明明不曾移动位置,他的身边却出现了新的沈摇光,说明孩子们的藏匿地点很可能就是那座园区。” “窃听就算了,你还认得军火库。”白榆审视她。 “还有一则消息。”凌从云补充道,“凌晨有匿名人士在网络上公布了军火库的超能力规则,不少人尝试了反向规则,规则为真。而后不久,反向发动失效了,依照公布的规则来看,恐怕是因为军火库死了。” 白榆吃惊地扫了一眼网络信息:“这么详细的规则怎么被人知道的,她被脑控了?” “解析超能力的能力数不胜数,不一定是生物类。”池如水不下定论。 “她去见了沈开阳,难道是沈开阳……哇哦。”白榆感叹。 沉吟片刻,她说:“看起来,已经到了我们喊着友情啊羁绊啊什么的冲上去打倒沈开阳的时候了。” 池如水似乎隔着墨镜瞥了她一眼——白榆忽然莫名有点看他不顺眼,不知为何。 但比起池如水,她对沈开阳的感官更差,明明心情还算平静,双拳却平白痒痒,打架的冲动强烈,非常想对沈开阳出击。 “不妥。”池如水不顾她的热血沸腾,“情报还待确认,贸然进攻对方阵地风险太大,机动队出动也需要尽到基本的报告义务。” “这时候还走什么流程,臃肿的官僚咳咳呸——” 白榆忽然干咳几下,捂嘴蹙眉,看起来甚为不适。 周行之反应极快:“你死了?” “我不得不——咳咳,我不得不死,都怪你们!” 自未来重返的白榆神情骤变,语气由兴奋转恼火,难以置信地质问:“不是吧,你们机动队打架的时候一点不防护还是被解铃针对性传染了,怎么个个都有超能病?” 池如水打量着她:“发生什么了?” “那个园区咳咳咳呸!死多少次我都不习惯,负面体验这玩意就不能调成零么,谁会需要这种东西……啧!沈开阳呆的地方是个伪装成工厂的大型实验室,非常古怪,走进去没一会儿你们全超能病大爆发,只剩我和旋律跑酷。” “枉费我们进门前吵了半天又做一大堆准备,一点用没有!一个开门杀,害我不得不死回来。” 白榆抹把脸:“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旋律还在讲故事?” 旋律隔着面具盯她看:“我没什么要补充的,现在是争论下一步的伊始。” “那别争了,省略这个没用的步骤,都听我的。” 白榆缓了口气:“旋律担心沈开阳会继续销毁实验品,不想推迟行动降低朋友孩子的生还几率,有道理,鉴于她提供的情报直接让进度加快四天,我同意了。” 池如水翕动嘴唇,白榆当即抢断:“机动队的反驳无效,什么事件发展推演,什么行动风险评估的——我已经听过一遍了,说服不了我们沈开阳抓捕小队。” 她双臂一伸将周行之和旋律拉向自己,展示小队人员结构:“现在依然是新任爱神的作风演示时间!少流程、少思虑,冲就完了,不小心踏进死亡路线也无所谓,时间回溯会出手!” 言罢,她又果断推开周行之:“这是上周目的组队,现在,你也被除名了。” “你们这些患超能病的不能进门,进门就是白给……让我和旋律先遣。” 周行之质疑:“你难道就没病?” 白榆摆摆手:“玩家岂能和NPC相提并论,你就当工厂里的病毒传男不传女吧,反正我只要旋律……不,仔细想想我根本不需要队友,沈开阳焉能与我的战神对垒?队友只会拖慢我的进度,逼迫我自裁,这队友不要也罢!” 旋律立刻发言:“我能带路。” 白榆手指一蜷,改推为拉,与旋律贴近:“你说得对,旋律导航,我不能失去你。” “很好,共识达成,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和旋律去去就回。” 言罢,她也不管男人们反对不反对,自顾自将旋律塞进副驾,夺车而去。 …… 旋律淡定地接受了事态突变。 行进途中,她向白榆咨询超能病。 听完介绍后,留下锐评:“听起来就像是超能力局梦寐以求的东西。” 白榆稍稍侧目。 “政府讨厌超能力。”旋律察言观色能力一流,当即解释,“当下主流的舆论,现行的法规法规,超能力者当前待遇……无一不说明这点。” “公家过去一直试图隐瞒和压制超能力,直到灾厄天使让保密变成不可能,觉醒泛滥让极致管控不再可行,他们才不情愿地调整了政策。” “超凡未来和黎明舰集聚强大的超能力者挑战现有秩序,威胁政府统治,本就不是政府希望看到的,超能力局为了与他们对抗,已经做了太多的妥协和牺牲……但是,超能病能改变这一切。” “这病毒既然能置强大如爱神于死地,未尝不能使超自然力管理局后生。” “你认为超能力局赞同这一观点吗?”沈开阳问。 踏入中心建筑不久,沈开阳的声音就从广播中传出:“你竟能在此行动自如,的确令人意外。你是完美的先遣人员,小姐,但我恐怕,你们在后续接应部队的选择上犯了一些错误。” “机动队待命在这片园区之外,但在他们欣赏过我改良的对超能力者的武器之后,真的还会是你们忠实的同伴吗?” 在这座奇怪的实验室之内,多的是横躺的超能力者,他们个个黑晶缠身,体虚无力,饱受病痛折磨。 “他们或许会因此站到我的对面,但我恐怕,先生,你没有机会见到那一幕了。”白榆模仿他的语气。 然后恶狠狠地说:“向超能力者炫耀你打击超能力者的力量,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战神的实力,觉得机动队能在我手下保你不死?有趣的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绝无此意,小姐。”沈开阳轻笑一声,“我只是在提醒你,与超能力局合作并非明智之举,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我——如何?” 白榆惊讶:“啊?” “你已经继承了爱神的力量,如果能够彻底掌握超凡未来,再拥有轻松摧毁超能力者的病毒,世界将尽在你手。” 沈开阳说:“这两者,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我曾与前任爱神解铃小姐合作过,她为我介绍了众多超凡未来骨干,也向我让渡了相当一部分超凡未来的支配和领导权,我完全可以将之转交给你。” “而过载病毒,如你所见,我对它的研究也颇有进展,即使是目前的成果,用来应对大部分超能力者也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我还很有钱。” 沈开阳循循善诱。 “从我手中,你可以轻松获得支配世界的力量。这难道不比为超能力者的生存发声,与超能力局为敌愉快?又难道不比与超能力局合作,对超能力者赶尽杀绝快乐?” “无论你因何与机动队共同行动,获得的回报也不会超过世界的支配权,我想不到我们敌对的理由,「爱神」。” “你向我展示了绝世罕见的过载病毒急性感染抗性,在这面前,你来访的理由无足轻重。” 沈开阳兴致盎然:“放下前尘往事,同我合作吧。” 白榆一时有些心动:“很有道理……但我拒绝!本人既不是为超能力者的存亡而来,也不是超能力局的先遣走狗,我来到这里,只是因为策划的任……咳,我是说正义,只是因为我正义的心!” 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从前的不端行为——春生案!已经使我身旁这位朋友失去了她至亲至爱的挚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今天来此不为任何大义与势力,只为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哦?”高悬的摄像头转动,聚焦旋律。 “我对春生案的一切感到抱歉,实际上,那是我另一位合作者的项目,我提供的资金和人脉只为支持医院的正规建设。对于地下黑市的交易,我并不了解,但我可以为此负责。” 沈开阳问:“如果我能逆转生死,我们能和解吗?” 第36章 亡者幻影 白榆痛斥:“你那可是什么正经逆转,真当我们一无所知?你自己看看你复活的沈摇光们,你难道认为她们真是沈摇光么?”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不愧是「爱神」。”沈开阳的语气带上了丝丝讶异,又很快收敛起来。 “那么你更应该明白,我一定会继续精进技术,直至真正的复活实现,这固然需要时间,但为了至亲至爱,等待是值得的。重见故人远比杀我泄愤重要,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这位……朋友?” “她叫旋律。”白榆介绍。 沈开阳从善如流:“这位旋律小姐。” “即使不能真正和解,也可以在我朋友复活之后再同你计较,如果真如你所说,暂时和解的确值得。”旋律淡淡地说,“只要你交出春生案的幕后黑手,我不反对合作的提议。” “那就这么做吧。”白榆拍案,“为了庆祝合作的达成,一起吃个饭吗沈总?” “请往前来。”沈开阳这么说着,打开了建筑墙上隐蔽的入口,指引她们入内。 墙后空间打通四层,最顶层是金属结构悬挂暗黄灯具,最底层烈焰窜动构建火海一片,边缘是高台吊篮,中心有立柱矗立,金属支架斜斜插在火中,供人行进之路唯有几条狭窄曲折的镂空长廊。 “沈总的审美真是超前。”白榆点评一句,小心地测试了一下金属板的承重和温度,确定人可以行走后,方抬脚踏上。 行进不过几步,身后的门扉重掩,滴滴的音效之后,四周落下牢固的铁网,将这空间铸成巨大的金属牢笼。 ……沈开阳果然也没这么好骗。 白榆并未出手阻止,依然装模作样地表达疑惑:“这看起就像一个巨大的烹饪器具,沈总,莫非你是一名爱好熟食的食人魔?” “食人……我记得是解铃手下的人,被患有精神病的母亲囚禁虐待多年,患上了异食癖。这样不寻常的角色在超凡未来中的确常有,但那只是解铃的爱好,并不是明都的特色,也更不会是我。” 沈开阳慢条斯理地说:“接触太多超凡未来的人容易恶意揣测,我不意外。但可惜,我并不像你抵达明都后接触的那些人一般喜爱人类的悲惨。” “正相反,我讨厌同类相残,厌恶欺诈虐杀,也能理解世间的爱与美好,对现行的社会制度更无甚不满,我拥护秩序,歌颂公正,在绝大多数时间、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称得上是一个为人正直,乐善好施的好人。”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为众多穷凶极恶之徒提供了帮助,这并非是因为我认可他们的观点,也不是图谋法外的权财,只是因为他们能够为我复活摇光的大业提供协助。” “即使他们提供的帮助微不足道,我也愿意为此践踏法律,罔顾道德。” 沈开阳说:“只要能够复活摇光,我可以付出一切。我可以付出一切,但必须能复活摇光。” 白榆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你需要我证明我会让你继续事业。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不阻拦我的实验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沈开阳微笑:“意在世界的人没必要针对我小小的实验,因此,我也不必要你做什么。” “机动队在未来必然会成为你统治世界的阻碍,为表诚意,我愿意为你将这威胁部分铲除于今夜,所以恰恰相反,你只需要——什么都不做。” 他问:“我要去解决外面的机动二队,你愿意在此稍等片刻吗,白榆小姐?” 气氛因这近乎直白的试探凝滞。 “你怎么能这么假定他们就是我的敌人。”白榆恍若未觉。 她单手叉腰:“瞧不起我的人格魅力?实不相瞒,外头全是我在超能力局的卧底,都是我的人,毫不需要被解决。” 沈开阳不说信不信,只说:“进过超能力局的人不值得信任,有YZ在,改换信念不过一瞬之间。” “YZ?”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类超能力者,若不是一年前被二三击败,在世人眼中,海城毁灭的原因恐怕就只是一场骇人的天灾了。” 沈开阳漫不经心地话出鲜有人知的情报:“两个月前,治愈系超能力者出现了,被超能力局以最快的速度带到了天清市,从此杳无音讯。两周前,超能力局副局长师灵秀在二队的护卫下逐一会面了超能力局各部门中高层。” “师灵秀的等级极高,几乎不存在无法识别的生物类超能力干扰,除此之外,她的超能力是谎言禁止,没有人可以对她当面说谎。” “显然,这是因为YZ重伤将愈,李自若需要还他一个值得信赖的超能力局。” “佐证还有很多,例如从前对天清市寸步不离的机动一队也开始人员流动……白榆小姐,超能力局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意有所指地:“即使机动二队全队都是你的卧底,也断没有交付信任的理由。” YZ竟然真是超能力局首脑! 现在流传在外的生物类超能力常识恐怕有问题。 一瞬间,白榆脑中闪过初次带话而来的周行之、决然赴死的陈紫笑,然后停在了能让所有人老老实实有问必答的池如水身上。 池如水每次问话时蓦然的文静,真只是他的工作状态吗? 白榆暗自喃喃:“我不会又不知不觉被坏男人坏女人算计了吧……可恶,头好疼,要长出脑子了。” 她晃晃脑袋:“你也太看得起YZ了,难道我会怕他?爱神难道就比二三弱了?” “我不是一个赌徒,小姐。”沈开阳敲敲手杖,“即使外头的机动队值得信赖,我想我也完全能够弥补放弃他们带来的损失,天下难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你应该做出选择。” 这是没法和平共处的意思了。 白榆叹气:“里头是一个资源丰富的老头儿,外头是一群能力出众的小伙儿……” 她切换嘴脸,一秒变凶狠:“我会选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全都要!” “你催动急性感染的手段对我无效,有什么威胁我的资本?要不是你装成一副人傻钱多能被我狠狠继承的模样谁会跟你废话!” “本想用温和的方式完成财富的交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拜倒在我战神的伟力之下吧!” 金色的巨人骤然升起,沈开阳却并不慌张,甚至笑了一下,感叹:“超能力者。” “超凡觉醒后,肌肉占据头脑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但无所谓,我对付超能力者的手段可不仅仅是过载病毒。亲自体验或许是更好的谈判手段,我不会撤回合作的邀请,白小姐。” “分清主次尊卑之后,我们再商讨未来吧。” 悠长的号角声在空间中回荡,燃烧的烈焰之中,黑水晶密布的鲸鱼陡然上浮,翻身跃起,凭飞天之能,一头向白榆撞来——白榆立刻将旋律拽进怀里,躲入拟物质爱神的防护。 一击不成,更多的鲸鱼上浮冒头。 它们个个体型庞大力道惊人,攻防能力不输雷龙,虽无雷电环绕,却有火焰加身,四头齐心协力,一时竟也能与拟物质爱神打得难舍难分。 白榆震怒:“好家伙,出了新手村就开始数值膨胀了是吧,我爱神世界前三超能力者的设定何在,策划什么意思,演都不演了?氪金模块解锁时刻到了?” 她对旋律说道:“等我一下,我先去反馈中心投个诉。” 旋律不回应她的怪话,仔细打量笼中结构,提出猜想:“能攻击一下地板吗?底下或许另有乾坤。” 拟物质爱神一拳将鲸鱼打落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旋律仔细听辨,下结论:“底下是空的。” 白榆依言转向,操控着拟物质爱神把大鲸鱼们当棍棒用,哐哐砸地! 但不知这地方用了什么材料,坚硬程度远超建筑标准,完全砸不破。 略一思忖,她干脆把鲸鱼甩飞在墙,改捏巨拳一枚,尽全力向下一击! 地板碎开了部分,黑色的晶体落到巨拳之上——这底下竟是用剥出来的过载晶体铸造,怪不得如此坚固。 黑色晶体不知铺了几层,以拟物质爱神A评级的力道梆梆几拳,也没能彻底打穿。 灼热的火焰虽然不会破坏拟物质爱神的防护,却能加重超能力者的负担,解铃的超能力缺点正在此处——体力需求很小,忍痛要求极高,过分依赖玩家精神而不是系统数值。 这大概也是游戏的平衡手段,若非有此缺陷,白榆在得到拟物质爱神的第二天就开始用超能力平推世界走征服世界路线了。 白榆不快地蹙眉,还是任务完成少了,推副本时强度不够才会要求技术。 玩家努力在脑海中捕捉与物理学知识有关的记忆,企图获得破坏地面的技巧。 关键时刻,还是队友有妙计:“把我放到长廊上吧。这些鲸鱼的火焰可以附着在金属表面一会,你能诱导它们,把周围都点上火吗?” 她提出需求:“完成的时候把我头顶的金属横梁打落,我能让他主动开门。” 白榆略迟疑:“你能躲过横梁吗?” “别担心。”旋律似乎很自信。 白榆便依言办事。 火焰蔓延上来了,铁笼变成了火笼,目之所及,全是翻涌的热浪。 沈开阳在屏幕后蹙起眉来。 ……令人厌恶的火焰。 他烦躁地命令鲸鱼们结束无意义的痴缠,要它们集合蓄力同白榆决战。 与此同时,旋律也下定了决心。 金属吱呀呀晃荡起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三、二…… “哐当!” 这一瞬,她砸下油瓶,扔去面具,甩开长袍,展露真容,踩上热浪,探出栏杆,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烈焰环绕,这刹那,她如愿听到了沈开阳声嘶竭力的惨叫—— “不!摇光!!!” 第37章 故事不可终结在此 镜中映照的,是亡者的幻影。 “……我的超能力作用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只有部分转移的情况,而且掉落的部位是随机的,不排除关键器官甚至头颅掉落的可能,风险很高,很不建议尝试的……旋律,你在听吗?” 旋律将视线从镜子上挪开:“嗯。” 通讯的另一头于是继续道:“即使这样,你也坚持要用这个方案吗?” “嗯。”旋律再次说。 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不介意,而且,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了。” 1245.06.17 众目睽睽下,“沈摇光”留下一只断手消失。 简直就像宿命。 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臂,旋律想,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真实记忆,就是沈开阳守在病床前,同刚刚睁眼的自己讲述植物人苏醒的奇迹故事。 沈开阳轻轻握着她的左手,骗她陷落虚假的世界。 而如今,为逃离虚假世界所付出的代价,竟然就是这只左手。 简直就是宿命。 手忙脚乱为她包扎的接应人其一不由一怒:“丢了只手还笑,你是没有痛觉吗?沈开阳总算把你折磨疯了?” “痛觉是正常的。” 旋律一本正经地回话:“人体有许多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只落下了一只非惯用手,这看起来是非常幸运,不可以笑吗?” 她活跃了一下气氛:“沈开阳没有教过我这个,请教教我吧,看在我是一个一岁孩子的份上。” “……”接应人一时噎住,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好气的说,“不准开这种地狱玩笑!” 旋律乖巧地点点头,话题于是揭过。 旋律注视着屏幕。 操纵了一会儿电子设备后,沈开阳办公室的动静可听了,商弘住宅附近的监控画面可视了,她将严密关注……接应人其二忽然靠近她,有些扭捏地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旋律下意识发出一个疑问的语气助词,又立刻明悟:“稍等,我把整理好的沈开阳家的布局图、春生案剩下的证据和黑市客人名单打包一起发给你们。”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们不是担心你赖账——就算赖账也没有关系,你已经提供了太多证据线索给我们了,还帮忙掩护我们,上次要不是你,老于命都不在了,你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即使没有这些布局图、名单什么的,我们也愿意帮你。”对方急忙说。 “我的意思是你、你个人今后有什么打算?怎么说,你也是老于的恩人,我们从前对你的态度很差,应当赔礼,更别提你严格来说,还是个孩子呢!正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文明的未来,呃……” 他语言混乱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无处可去,或者暂时没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我们都愿意收养……或者说供养,或者……嗯,总之,我们都愿意养你,如果你也愿意!” 旋律一时有些惊愕。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愕的。 聚集在此处的人,本就只是一群为亲友申冤的可怜人,他们善良、温柔、朴实,若不是被强权压迫申诉无门,本就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被自己选为合作对象。 但她与沈开阳其实并无区别,沈开阳需要恶徒的帮助,所以为黑市提供资金和引荐客户,轻描淡写地改写这群可怜人的命运,将他们的亲友送入商品货柜。 旋律则为了借助他们的力量,提供他们资料,协助他们集聚,引导他们将矛盾转向万物生,利用他们的仇怨达成目的。 沈开阳并不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旋律也不思考他们的前途未来。 如果真是打算为他们好,就不会帮助他们用非法手段谋取公正了。 她的帮助并非出于正义怜悯,手段也不善良正直,恰恰相反,为了谋得他们的真心,她频出阴招,故意设计险境,然后如英雄般登场…… 旋律望着来人脸上的忐忑与真挚,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她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凡胎,并不具备任何崇高的美德,无耻而卑劣……她熄灭屏幕,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旋律依计划向沈开阳寄出了更多的物件、器官和恐吓信。 沈开阳收到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想法? 会如旋律知晓真相时一般茫然愤怒吗?会如旋律理解现状时一般恐惧悲伤吗? 一想到他温柔的笑容会变成沉痛与悲伤,她就不争气地感到心如刀绞。 而更可悲的是,旋律知道,沈开阳不会悲伤。 ——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沈摇光。 真不公平。 真不甘心。 如果她是真正的沈摇光,一定会觉得沈开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她明明不是真正的沈摇光,却觉得沈开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沈摇光的记忆充斥她的脑袋。 与沈开阳相依为命的岁月,互相扶持的岁月,共同进退的岁月……不属于她的记忆深深根植脑海,蚕食她的神志。 这不对,她不是沈摇光。 她只是一个犯错就会被丢弃的量产人偶,失误就会被销毁的实验造物,她只是装载沈摇光记忆的容器,盛放沈开阳悔恨的器皿。 她与千千万万被掩埋的实验废料没有差别,顶多因为天生与沈开阳印象中的沈摇光性格相似获得了稍多一些的耐心和温柔,比其他实验品稍多一些扮演沈摇光的时光。 这一切都会结束。 等到她耗光沈开阳耐心那天,等到她误触沈开阳底线那天,等到沈开阳的记忆技术成熟那天,等到更像沈摇光的实验品出现那天……她因为沈摇光得到的一切就会如泡沫般碎裂,她会获得一张破碎的脸,失去生命体应有的温度,呢喃着救命在惶恐中死去。 唯一和她无名的姐妹们不同的,只有她已提前知道了结局,所以走到终局时,会缺少茫然和惊讶。 恐惧着这样的未来,她决定逃跑。 利用了很多人,欺骗了很多人,伤害了很多人,成功逃跑了。 而现在,只要再寄出一份死者的器官,死亡的假象便铸成了……一切就结束了。 从此以后,沈开阳也好,沈摇光也罢,都与她无关。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能结束吗? 旋律想起那具由她送出的尸体。 那个被超能力传送出温室,意外逃出生天,又因为记忆莽莽撞撞跑回来的,与自己相遇的,世界上另一个活着的“沈摇光”。 她茫然又仓惶地看着惊诧的旋律。 旋律惊慌又恐惧地目睹她被销毁。 “你是沈摇光,那么……我是谁?” 明明关于自己,她无名的姐妹什么都说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关于旋律,她无名的姐妹什么都没有说。 无名的姐妹死去了。 姐妹的母亲也死去了。 一切不能这么结束。 旋律想,如果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她就这么伪装死亡然后逃离明都,隐姓埋名生活下去,那么她心中沸腾的火焰要如何熄灭?她脑中叫嚣不休的怒号要如何平息?惨死姐妹们的哀泣要如何止息?千万亡魂的呐喊又如何终结? 一切不能这么结束。 她不能这么狼狈的、可怜地、无所顾忌地逃走。 驱赶洪涛海,留下马脚,诱导李天骄,挑衅雷龙,暴露实验品,窃听沈开阳,监视军火库……她做了这么多徒增逃跑风险的事,不是为了就这么结束。 她本就一无所有,如果还无视自己真实的心愿,那么这具人造的躯壳中还留有什么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呢? 她不能逃。 她要继续赌下去,就像她从前做的那样—— 赌李天骄会如她所愿地行事。 赌军火库会如她所愿地行事。 赌春生案的受害者,赌万物生的员工,赌雷龙,赌新任爱神,赌上自己拥有的一切,去算计眼前出现的每一个人。 她将会。 她必须。 她一定。 室内的温度在飙升,浑浊的空气中,旋律盯着火焰肆虐的地面。 这一次,她赌沈摇光的死亡场景如她所想。 赌……沈开阳。 她扔掉伪装,轻盈地跃下高台。 “摇光!!!”沈开阳如她所想般撕心裂肺地嘶吼着。 ——哈哈,是她赢了。 * 旋律果然就是沈摇光——被绑走的那个!! 白榆操控着拟物质爱神急速降落。 此间事了,她一定要举办一个明都故事大会,这些明都人一个比一个会改编故事,不搞个比赛太浪费才能了。明都这种盛产编剧和演员的地方竟然没有变成明星故里、影视都会,白榆不是很认可! 掉落的旋律就像一个燃烧的小火球,顷刻便抵达了地面,好在撕心裂肺的沈开阳还没有完全理智蒸发,化身弱智呆瓜,还记得超越自己的手速极限按完操作按键,解除防御手段。 好消息是地面随*之打开,为旋律留出了下落的空间,也为白榆创造了救人的机会。 坏消息是鲸鱼在这一瞬失控,开始毫无顾及地胡乱冲撞,径直将防御撤去的设施撞得晃晃荡荡,几欲坍塌! 火焰比旋律更快抵达最底层,将深埋的实验室点燃,白榆一个响指暂停时间,伸长拟物质爱神的触手就要捞到人—— “轰!” 时间暂停解除的刹那,有龙同步而来,伴着冰层助力撞开墙壁,从外冲进来! 白榆反应极快,立刻解除拟物质爱神,险险免去己方队友空中撞车的惨剧,让雷龙先她一步于火海中捞起旋律,腾空而起。 她也精准地降落龙背,一个翻滚稳住重心,掏出背包内的灭火器一顿狂喷! 继承制的含金量还在上升,初始道具没一个是白拿的,灭火器的高光时刻来了,过期泡面的光明未来还会远吗? 白榆心惊胆战地检查旋律的伤势。 “摇光!” 沈开阳叫得比谁都大声,他一路从安全的后方冲到入口处,不好使的腿让他摔了个严严实实。 落下的灰烬粉尘弄脏他的脸庞,他浑然不觉,就这么趴在地上仓惶地问话:“摇光,你还好吗?摇光!” “我不是沈摇光……咳咳。”旋律抓紧白榆的手臂,撑起身来,满身烧伤却毫不呼痛,将呛鼻的干粉吐出,只道,“沈摇光已经死了。” “沈开阳!”她声声泣血,却在笑,“沈摇光已经死了!你不记得了吗?九年前,当着你的面,就在你面前,沈摇光死了!” 她狞笑的模样犹如地府爬出的厉鬼:“你不记得了吗?是你杀了沈摇光!” 第38章 真心无能跨越生死 “你杀了沈摇光!” 因这一句,沈开阳表情在一瞬冰封。 他撑着手杖爬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下贱的实验品,我承认你的确有几分模仿的天赋,但你以为把我骗出操控室就万事大吉了?可笑,除了……” “说谎。”旋律不容他岔开话题。 “如果不是你,你怎么会在现场?”旋律随白榆降落地底,她强撑起身,盯着沈开阳的眼睛,“如果不是你,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没有嫌犯被逮捕,为什么没有死讯被公告?” “如果不是你。”旋律一步步走向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哥哥?” 她的肌肤被火焰烧得变色,她的衣裳被热浪卷得破碎,她步伐踉跄,她身在淌血,她望着自己,在一瞬穿过时空的阻隔,如此质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沈开阳几乎是下意识地:“不,摇光,我没有,我努力了,我——是你……” 他骤然退后:“你不是摇光。” “你自己也说了,你不是摇光。” 他从呢喃变成训斥,由惊惶转为恼火:“你才不是摇光!摇光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该死的赝品,亵渎摇光的混账,你怎么敢顶着摇光的脸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的是你!亵渎摇光的混账是你!我能顶着沈摇光的脸站在你面前的原因也是你!” 旋律骂道:“如果不是你的血肉、你的科技、你买来的超凡能力,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千千万万个和沈摇光一模一样的赝品?” “是你在用你亲子的躯壳仿制沈摇光,是你在用你不实的记忆捏造沈摇光,是你在用粗制滥造的量产人类替代沈摇光,是你在终结沈摇光的肉身之后,又要消解沈摇光的精神,抹除沈摇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烙印——是你在彻彻底底地杀死沈摇光!” “住口,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从没有过伤害摇光的想法,更没有过要杀害她的心思……我是、我明明是在复活……” “你有!”旋律厉声压制,“你当然有!” “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正在呵问你的人,我与沈摇光相似吗?沈摇光的精神会如此脆弱吗?沈摇光的形容会如此狼狈吗,沈摇光会用这样粗暴的口吻同你说话吗?” “你复活的这个东西——你认为最像沈摇光的这个造物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告诉我,这是复活吗?” “告诉我,只要拥有沈摇光的容貌,只要拥有沈摇光的记忆,在你眼中就是沈摇光的复活吗?” 沈开阳避开她的目光,捏紧了手杖:“我或许选错了方式,但……” “你还不明白吗,哥哥。” 旋律阖眼片刻,将那些狰狞收敛了,模仿着沈摇光的语气。 她在旋律与沈摇光之间切换:“即使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这样拙劣的仿作,是真正的沈摇光,她也同样不会对你温柔以待,不会原谅你,不会认可你,更不会留在你身边。” 此乃谎言,旋律想。 她根本不了解沈摇光,尽管她拥有沈摇光的容貌、身份、生活,拥有来自沈开阳的、关于沈摇光的记忆,她也完全不理解沈摇光。 不懂她为什么看淡一切,不懂她为什么离家出走,更不懂她为什么会和沈开阳走到生死诀别的结局。 如果她是真正的沈摇光,有一个拥有一切却愿意赌上一切来复活自己的哥哥,或许不论他们从前有多少矛盾争吵,也会变成感激感动,变得同样愿意放下道德、漠视法律,同他一起与世界为敌。 她就是这么一个低劣的可怜虫。 即使她不是沈摇光,她也久久地贪恋沈开阳温柔的早安,笨拙的玩笑,差劲的照料…… 她曾比任何一个实验品都相信虚假的记忆,也比任何一个实验品都留恋虚假的记忆。 可虚假之物永远是虚假之物。 她不能做一辈子拙作,傻傻等待不明的死期降临。 她不能用虚情遮盖双眼,也无法用假意诓骗内心,她不想要属于沈摇光的一切,更不想要成为沈摇光。 她是如此地痛苦,在望着沈开阳迷茫的目光时也会难以抑制地感到悲伤,可属于旋律的呐喊与嘶吼,却不足以刺伤沈开阳分毫。 当她不再是沈摇光时,长篇大论的中伤与质问,全化作了一句轻描淡写的——选错了方法。 旋律伤害不了沈开阳分毫,那么在这一瞬,她可以假装理解沈摇光。 这是她一直在做的事,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扮演沈开阳以为的沈摇光。 所有的谎言,只要来自沈摇光,就能让他万箭穿心。 如果不让他万箭穿心,如何算得上公平公正,如何算得上奔向自由? 一切不能这么结束,该逃的不应是旋律。 如果被销毁是宿命,那么至少,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被销毁的存在吧,试着惩罚犯罪者,试着保护自己无名的姐妹——就像她无名的姐妹曾对她做的那样。 旋律微微一笑:“你从前对我很宽容,我不像其他姐妹一样,稍稍犯错就会被淘汰,略不合意就会被销毁,明明拥有相同的记忆,明明使用更陈旧的工艺,我却比其他姐妹更像她……多神奇啊,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原因。” “闭嘴。” “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谜底——我为什么那么像她?我到底哪里像她?” “住口,区区一个实验品,不要装作一副很了解摇光的样子!” 沈开阳试图离场,却被白榆一枪打中右腿。 “好好听着,谈话中途不要擅自离场是礼貌,没有人教过你吗。”白榆冷冷地说。 “我的同伴断了一只手,还忍着烧伤和你说话,既然你没法主动感同身受,我可以让你被动感同身受。” 四只鲸鱼已经被拟物质爱神打瘫,但它们燃起的火焰却不曾式微,反而因为大量新鲜空气的灌入和建筑中防火能力逊色部分的突然开放而满场肆虐,飞速挤压着人类生存的空间。 与此同时,承重结构受创也令这空心建筑摇摇欲坠,尽管外头——机动队的人已经竭尽全力在疏散园区值班人员和加固片区建筑,也依旧难挽崩塌。 再过不久,这里就会成为新的土葬火葬打卡点。 即使如此,白榆也没有打断旋律和沈开阳的对话,反而为他们扫平了各种人类的、非人的阻碍。 她决定尊重一个敢于违逆强权的战士的选择。 “我最像沈摇光的地方。”靠着白榆不动声色的支撑,旋律稳稳站立,伸出残缺的左手臂,对沈开阳说,“就是我和她一样厌恶你,嫌恶你,宁愿放弃一切也要离开你。” “我不想留在你身边。” “哥哥,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稀薄空气让人缺氧,决绝目光一如当年,此时此刻,生理同心理一起遭受重创,沈开阳落下泪来。 “……别这么说。” 沈开阳神情恍惚。 “别这么说,摇光。” “为什么,摇光。”他哽咽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愿意弥补,我愿意改……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他心碎地发问,几乎想掏出心来:“我并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呆在我身边,就算不在明都也没关系,就算不在这片大陆也无所谓,只要你和我保持联络……只要你和我保持联络就行,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隐瞒踪迹,为什么不再理会我的关心?” “为什么不再愿意见哥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说谎。”旋律说。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这般卑微恳切,又怎么会用死亡的手段让我停留?” “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杀你的——我只是,只是因为你完全不听我说话,我才不得不用极端的手段让你停留一会儿,我没想要伤害你的,可是火、大火突然就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然后你……然后你……” “对不起。”沈开阳可怜地乞求着,“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我爱你啊摇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家人,我的妹妹,我爱你,我……” “我尽力挽回了。”他跪在地上,细数自己为得到超能力者的帮助而进献的物质财富,诉尽自己为获得各方支持而承受的精神压迫。 他言辞恳切,字字真挚,泪光闪烁,低三下气地想要获得冒牌货的认可:“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摇光。” “真恶心。”旋律说,“如果这就是你的爱,我不需要这样恶心的、建立在他人牺牲之上的爱。” 沈开阳悲伤地呼唤她:“摇光……” 旋律再不能伪装:“沈摇光已经死了!你的爱,竟然连爱的对象也无法分辨,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爱!” 他愣住了。 她们——所有的“沈摇光”们,竟然就因为如此浅薄的感情诞生,被如此浅薄的感情折磨…… 旋律难以自抑地感到了悲哀。 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畅快。 她羡慕沈摇光拥有一个愿意拼上一切的哥哥,但沈摇光拥有的,何曾是一个愿意为她拼上一切的哥哥? 令她执着的,令她哀痛的。 沈开阳…… 竟是如此。 不过如此! 火势越来越大了,浓烟让旋律几乎不能呼吸。 她不再停留:“我的姐妹们就在前方,不必再为他浪费时间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她重复道:“我们继续前进。” …… …………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只剩沈开阳的喃喃。 “我怎么会分辨不出摇光?我怎么会……” “不对,不对,我是爱你的!摇光,为了你,我才算计亲情,利用爱情,放弃友情,为了你,我才忍受屈辱,忍受痛苦,忍受孤独,为了你,我才……” “诳诸无识、虚诬诈为、掳掠致富,因你好侵好夺。”火海中,一人缓缓走来,接下他的独白。 “知过不改、知善不为、嫁祸卖恶,始终源你本心。” 沈开阳透过炽热的浓烟分辨来人的形貌:“……谁?” 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掐住他的下巴:“支配解除。” 那人蹲他面前,同他对视:“沈开阳,告诉我关于解铃的一切。” 无法质疑,无法斥责,无法反抗。 “是你。你就是YZ。”在秘密无所遁形的间歇,沈开阳喃喃道。 “详尽叙述你研究的课题和进度。” 沈开阳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切。 “摇光……摇光被你们带去了哪里?”情报流失殆尽之后,沈开阳再度质问。 火势收敛,气温下降,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将审讯记录交付审讯人。 另一名工作人员则道:“长官,他们找到培育室了,正在尝试转移实验品。” YZ在电子屏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他们去。接管控制中心,拷贝实验记录。等他们离开后再去销毁沈摇光课题的内容。” 安排完事项,他才将视线转向不再有价值的沈开阳:“遵循沈摇光生前的愿望,她长眠于江城。” “生前的愿望……为什么……” “我不知道沈摇光选择江城理由,但可以猜到她不选择明都的原因。”YZ淡淡地说,“沈摇光不愿做你为非作歹的借口,生前死后,皆是如此。” “怎么会……摇光……” “摇光,摇光……” 失血过多让沈开阳最后的呢喃几不可闻。 “别信,不是这样的,和他们说的不一样,我的确说过很多谎话,使过很多诡计,但唯有你……” “唯有你,我真的……” 死亡与寂静同至,再无人倾听罪人的真心。 第39章 放飞春日里 旋律感到温度在流失。 她在恶劣环境中强撑了太久,已经很难继续了。 沈开阳会和她一起死在这里吗?大抵是会的,他腿部中枪,失去了行动力,应该会如沈摇光一般葬身火海。 让一切结束在开始的地方,也不坏。 “那就不至于了。”白榆却说。 “不是在否定你前半段的意思。沈开阳肯定会死,他没有任何独自逃跑的可能,跟在我们后面的那群正义伙伴肯定会因为过高的道德属性尝试施救,但以沈开阳的失血量,续命概率约等于零,你就不一样了,你还能抢救一下。” “不信看看咱们英雄救美的雷龙大人,他替你顶了大部分烧伤,你再惨兮兮比他还是好些。这家伙患有超能病,可能是病情恶化吧,最近防御力越来越差了,比普通人也好不多少……瞧,他都还生龙活虎地喘气呢,别担心。” “对不起……” “别对不起,我不是在阴阳怪气你,赌命不是什么好招数,但考虑到你享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从前生活和学习环境也很恶劣,做出错误的选择情有可原。” 白榆冷冰冰地看着另一个不吭声的:“你就不一样了,皮厚的,我阴阳怪气的是你!” 她冷笑一声:“好威风啊雷龙大人,我辛辛苦苦忙前忙后,最后你冒出来抢高光时刻?真了不得,唰地一下就冲我前面去了,速度之快无人堪比,一瞬间我还以为你比战神还防火呢?” “……” “做什么不说话,装高冷?” 周行之闷咳两声:“不是吵架的时候。” “哟呵,成熟。”白榆毫不理会他的考量。 “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一个上一次说到信任就匆匆逃跑的人之口,我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 “可惜,你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小子!” 白榆怒道:“不管你实际是怎么想的,既然你口头上答应和我组队,那就是装也得装出队友的样子,合理分工,互相信任,懂吗?” “哼,看你这样子,我的几句口头教训想来也是没用的,但玩家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即使你不听使唤,肆意妄为,质疑伟大的玩家,我也依然愿意稍稍匀出一些耐心,用你一定能听进去的方式教导你——” 白榆说:“解谜任务完成了,我得到了一个空白记忆球,这个记忆球可以提取人的记忆。” 她补充道:“不受规则类超能力限制。” 周行之呆呆地看着她。 白榆仰起头,得意洋洋地笑了:“我说过,玩家说到做到!” 旋律望望这个望望那个,诚挚地恭贺:“恭喜你,雷龙。” “你也一样,小朋友!”白榆将她扭正,“我向你保证,即使你现在感到疼痛得难以呼吸,难受得不能移动,你也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我敢放任你在那和沈开阳吧啦吧啦可不是没有倚仗的,就算你真的重伤不治……我,时间系超能力者,了解一下?” 旋律张了张口:“不必……我猜你倒流时间需要死亡?你先前似乎已经死过一次了。受伤很疼,受伤已经如此疼痛了,死亡又该多么难捱?为了我不值得。” “世间万事万物都需要代价,我放弃了远走高飞,选择平息自己心中的爱憎怒火,就已经做好功亏一篑的准备……如今,我的不甘已经传达,我的愤懑已经抒发,我无名的姐妹们也能够获救了,这是完美的结局。” “更何况,李天骄挑衅你们是因为我的诱导,你们会搅和进事件也是因为我的算计。我需要可以利用的力量,所以测试你们的正义感,引发你们的好奇心,利用你们的超凡能力……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牺牲生命去重写结局。” 她重复道:“非常感谢你们,也非常抱歉欺骗了你们……这结局已经完美,我已经没有缺憾,我愿意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生命。” 白榆摆摆手:“完美结局的定义者是玩家,这位NPC,你过界了。耍了我们一通以死谢罪就完了?天底下更没有这么好的事!” “说难听点,你还欠我十万日薪,说好听点……”白榆想了想,“我答应了带你去春日里,对吧?” 她微笑道:“玩家说到做到,对你也一样,小朋友。” …… ………… “还有六十四个孩子。”白榆坐在周行之病床边,脸上难掩敬畏,“不愧是爱神严选,沈开阳的种族繁衍能力着实一绝……有一说一,超能力分类中没有钞能力这个种类我不是很认可。” 周行之沉默不语。 白榆用过期泡面戳戳他:“大火烧掉了你的嗓子?有问题你赶紧地表示,现在回溯还来得及,不要故意浪费我蓝条,我看不得蓝条在20以下的!” 周行之这才慢吞吞地开口:“不受规则类超能力影响的记忆读取能力很珍贵。” “嗯。” “你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对。” “你失忆了。” “啊?哦,好像是有这个设定,我都差点忘了……所以?”白榆有点不耐烦了,“有话直说,你也要报名参加明都故事会不成?你敢给我讲个真假参半的故事,我就让我的战神给你一拳!” 周行之只好:“你应该把能力用到自己身上。” “我患了超能病,感染已经很深,不剩什么价值了,但你——你似乎并不受病毒影响,有漫长的岁月和改变世界的力量,你的记忆更加值得。” 白榆新奇地看着他。 周行之退缩了。 他寻觅了很久,期待了很久,追求了很久的真相揭秘时刻近在咫尺,他却突然退缩了。 这是真实,还是又一场陷阱? 事到如今,这或许有风险,这真的值得吗,为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 不。 不行! 还有人,还有人在等待…… 他挣扎了片刻,决定撤回发言:“果然还是……” 白榆猛地抡起铅球大小、铅球质地、铅球手感的透明球体,在周行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砸向周行之的脑袋:“谜语人,结束你罪恶的一生吧!” 周行之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望着被自己砸成昏迷状态的绷带怪人,白榆潇洒地撩撩头发:“可笑,区区NPC还想做玩家的主了?倒反天罡!谁也不能阻止我完成任务!” 空白记忆球——血腥假面任务的奖励物品,可以提取击中对象重要的记忆做成记忆副本供玩家玩耍,生产工期三天。 在等待副本生成的间隙,白榆从四面八方搜集情报,获悉了明都地图的剧情始末。 故事开始于三个月前,沈开阳将销毁失败品的工作外包给超凡未来,解铃又将之安排给商引,商引紧接着托付给商弘。 一开始,商弘选择了最便捷的火化处理,引得沈开阳震怒。不得已,他换了种处理方式:将尸体埋入自家建筑公司的工地里。 然而由于生性马虎,这处理方式又被工地附近的建筑工人——也就是洪涛山发现。深陷资金问题的洪涛山因为无法直接联络到沈开阳和沈摇光,勒索到了万物生。 在残肢断臂和骇人照片面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李总助自然高度重视,即刻确认……于是,让时任沈摇光的旋律发现了端倪。 “我真正知晓真相是在撞见另一名实验体之后。” 旋律回忆:“春生案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是母体之一,她会被诱导前往春生医院工作,也正是因为她委托空间系超能力者窃取女儿的事情败露。” “那个被超能力转移走的孩子在与她分别后遵循虚假的记忆来到家里,被我遇见了。她一路上毫无遮掩,又与沈摇光不像,沈开阳当场就叫人把她处理了。” 白榆惊讶:“沈开阳没有发现你撞见了?” “我得到了外人的帮助。她替我掩饰了行踪,帮助我获悉了真相,还教会了我不少窃听、跟踪和反追踪的知识。我会去和春生案受害者家属合作,也是因为她的建议。” 旋律道出那人的名字:“解铃,或者说「爱神」,她就是我的协助者。” “我不了解爱神,不知道作为沈开阳合作者的她为什么帮助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强大的超能力者,似乎也没什么玩弄心计的必要……而且即使真是圈套陷阱,我也别无选择。” 停了片刻,她道:“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我从沈开阳那窃取春生案的证据资料,这些资料被受害者家属们发布网上、送至警局,全石沉大海。” “通过这件事,我认识到明都一般的官方势力不值得信赖,而超能力局——我毕竟依靠爱神才得以苟活,挑衅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更何况,很快也没有任何和机动队联系的必要了,一个月前,负责明都超能力事务的机动五队被爱神全歼在会澄市……” “我看不到扳倒沈开阳的希望,从前也并不想扳倒沈开阳,只想要逃跑,直到……爱神疑似失联,机动队行迹可疑,雷龙和另一位强大的超能力者进驻明都。” “以为能放下的未必真能放下,以为不可能的也未必不可能。”旋律念出自己心绪的转变,又同白榆详细讲述了自己怎么在矛盾的心情中设计逃跑路线,试探雷龙和白榆,暴露实验体尸体——那具尸体能保鲜至今,竟然也是解铃的助力。 解铃与旋律并无后续的联系,但在初见时就提供了足以颠覆她命运的、过多的帮助。 白榆想起解铃癫狂嗜杀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怀疑解铃也分量产款和原装款。 此刻春花烂漫,春光明媚。 旋律望着永不凋零的春日景色,忽然抽泣:“我能收获如今这般美好的结局,全仰赖你和雷龙……” 她想起无数个真心微笑的清晨,无数个暗自落泪的夜晚,每一个心惊胆战的瞬间,每一个强装镇定的时刻。 “谢谢你们,你们让我得到了自由,我却无以为报……只能谢谢你们,谢谢你,让我终于……终于……” 她终于敢哭着说:“我自由了。” 第40章 超凡幼儿园 再见池如水,白榆一把薅下他的墨镜:“我忍你很久了,一直戴着墨镜和人说话很不礼貌!” 眼睛处的几道伤疤突然露于人前,他并没有任何下意识的反应,只眨眨眼睛,从善如流:“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抱歉,抱歉。” “爱神大人,昨晚还尽兴吗?超自然力法……算了,法律法规先放到一边。”他笑了笑,“来谈谈战损赔偿吧。” “……” 白榆乖巧地坐正了:“人家万物生的园区、万物生的产业、万物生的财富,万物生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呀……” 她语速极快地:“沈开阳死了,万物生归谁继承?旋律吗,旋律吧?一定要是旋律啊,其他的未成年黑户我们沈家是不会轻易认可接纳的!” “旋律女士又何尝不是未成年人……” “你在说些什么,三十九岁的沈摇光都能被称为未成年人,那么雇佣二十多岁的你上班干活的超自然力管理局算什么!” 池如水无言地看着她。 白榆抱臂:“别想从我口袋里掏钱。我是为了正义在行动,天底下焉有热心市民承担战损费用的道理?” “向我索赔万不可为。恰恰相反,你们还应对我见义勇为的行为重金表彰……等等,你们是不是已经欠我不少赏金了,什么美食家、爱神、雷龙的,哪个不是通缉名单上响当当的人物,我的赏金呢?” 她把手一摊:“给钱。” “雷龙的赏金你也没有收到?”池如水故作惊诧,“我记得四队的流程8号的时候就已经快走完了,怎么会还没到账?这样吧,我们二队再给你提一次申请。” 池如水模仿她的语气把手一伸:“给龙。” 白榆敲敲桌子:“这合理吗?我好好把龙交到你们手上,你们自己没关住还赖上我了?谁家通缉悬赏还要求售后服务的!” “交到四队手上。” “你们还分家了不成!” “二队本来就不一样。”池如水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和其他队伍的流程不通用。” 见白榆杀意顿生,他又改口:“不过宋堃是在我们面前解决的,这个赏金是有的——就从赔偿金里扣掉好了。” “那扣完他还剩多少?” “还剩99%。” 白榆立刻抄刀! “冷静!冷静!”池如水连声制止,“仅仅一个宋堃当然远远不够,但你还有许许多多创收手段不是吗?” 白榆手持大砍刀,面色不善:“细说。” “你身边还有很多人。”池如水循循善诱,“不忠诚的、不友善的,不听你指挥的、不合你心意的,冒犯你的、忤逆你的——超凡未来的人。” “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们超凡未来哪来那么多和首领不对付的人,他们是心肠坏不是脑子坏。”白榆冷冷地说,“纯诬陷啊?” 她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更何况,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区区金钱就出卖我亲爱的朋友吗?可笑!我告诉你,虽然首领变了,但我们超凡未来的感情不会变,羁绊不会散,我们超凡未来永远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幸福大家庭……” 白榆张张嘴:“价目表发我一下。” …… 周行之看着她,面无表情:“这就是你在超凡未来大搞人口贩卖的理由?” “贩卖?什么贩卖,和公家合作执行正义的事能叫贩卖么!你不了解词汇的语义就不要随便乱用,这不就闹笑话了吗……而且我也是为了旋律!” 她振振有词:“万物生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节省点,用光了怎么办?你难道要让婴幼儿工作挣钱么?” 白榆指责道:“懒惰的恶龙!” 旋律笑笑:“对万物生来说只是小钱,倒也没什么。” “小小年纪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你也是被沈开阳教坏了。”白榆语重心长,“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果然小孩子家家的不能拿太多钱,金钱观都扭曲了。这样,以后零花钱就由我替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旋律:“……” 周行之冷笑一声。 不待白榆发难,他继续道:“丢出去的都是一些能力差、兴趣怪、人格扭曲的家伙,倒也无所谓。但你继承爱神的超凡未来就只是为给机动队打白工?” “是我在让机动队打白工!”白榆纠正他。 “超凡未来现在人员臃肿,多得是派不上用场的人,组织继续扩容也得不到多少经验值,但我总不能像解铃似的搞血腥裁员吧?丢给机动队处理最好。” 经由宋堃一事,许多超凡未来成员与白榆失联,但也有继续观望的、忠诚爱神的、坚持组织理念的,以及被分配到沈开阳手下的不少人依然听从白榆指挥。 这些人大多贪得无厌、好逸恶劳、凶狠乖戾,使用起来算不上顺手,唯有忠诚爱神的那批好些……这部分基本上都是解铃从各样险境中随手救下的,形同旋律。 但和旋律不一样的是,他们因此万分感激解铃,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即使他们对解铃一无所知,能力也相对羸弱,但他们足够狂热虔诚,称得上予取予求。 ……解铃偶遇坏蛋的时候竟然真的有出手相助的可能,虽然出手之后她有极高的概率变成下一个坏人把随手救下的又随手杀掉,但、可、然而! 白榆难以管理自己的表情,眉毛鼻子拧成一团,脑袋后仰:“解铃?解铃?哪个解铃?那个解铃?” 周行之凝重地点点头:“我懂。” 白榆不想继续看成员简历了。 它们部分来自机动队,部分来自成员自制,真实性值得商榷不说,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脑瓜子嗡嗡。 她收拢纸张,简单分类,分出厚厚的两沓交给周行之和旋律:“你们两个决定吧,看谁不顺眼就献祭谁,实在不行丢硬币决定也行。都是一群忠诚度低得可怜的家伙,随你们处置了,当务之急是内部提纯。” 周行之挑起一张:“按忠诚度你不如把超凡未来解散。” “看不起谁呢!至少这间屋子里都是我虔诚的信徒!” “你虔诚的信徒只有这个外表看似大人的未成年。”周行之瞥一眼旋律,“只有这种思维简单,一两句话就能哄骗到手的婴幼儿才会在无纲领、无理念、无物质报酬、无精神鼓*励,还要无限付出的境地中萌生对你的信仰。” “雷龙。”旋律勾画人选的笔一顿,朝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我想实验室造物的年龄并不应该以普通人类的标准计量,我的心智也不至于到婴幼儿的地步。” 礼貌完了,她直抒胸臆:“你再用时间衡量我的心智,我就用外貌判断你。” “……” 白榆幸灾乐祸地笑了:“需要我给你订购一本《语言的艺术》吗,未成年小龙?” 周行之转向她,皮笑肉不笑:“你在置身事外些什么,雇佣两个童工,你就光彩了?” ……啊,她雇佣了两个童工。 一个外表看似大人,实际年龄一岁。 另一个刚刚成年,外表看似初中生。 怎会如此,白榆并没有刻意建设超凡幼儿园的意思……她能解释的! 周行之听不到她的内心戏,全身心投入工作:“你动作这么大,一定会有人察觉然后逃亡黎明舰的,你和机动队谈妥了么?抓捕让他们自己负责。” “当然,我们只负责提供名单和联络方式,真实性都不必做保证,抓捕更是另外的价钱。” 白榆询问:“但为什么逃亡黎明舰,黎明舰什么破烂都收?” “黎明舰什么破烂都收。”周行之肯定道,“只要是超能力者,他们就愿意提供庇护,俗世的法律道德约束不了他们,他们自成体系。” 他提醒白榆:“你和机动队的合作一定会辐射影响到黎明舰,超能力局和黎明舰的关系越来越诡异了,迟早生变,你注意别掺合进去。” …… “怎么会。”池如水却说,“我们和黎明舰亲密无间,友好关系牢不可破,无需担忧。”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团结力量共应巨变至关重要,我们一向充分尊重黎明舰的意志,致力于友善关系的维系。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方针,我们同样尝试和超凡未来和谐共处。” “从前的爱神无意与我们交流,但现在不同了。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我们自然倍加珍惜,即使真有我们和黎明舰激烈冲突的那天,也不会将你牵扯进来的。” 想了想,他说:“你若是感兴趣,不妨去黎明舰亲眼看看我们的合作成果,相信那会让你对我们的未来更具信心。” “黎明舰目前在向东行进,预计月底靠港东海岸,等停靠城市公布,你可以去瞧瞧他们现在的生态,抛开公事不谈,黎明舰不同常世的风土也值得一览。” 言罢,他不再谈论黎明舰的话题,将准备好的文本资料递给白榆:“这是包括旋律女士在内的各位实验受害人的身份文件,出生证明、户籍材料……一应俱全。有了这些,她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人间了。” “理论上来说,未成年人们应该由政府负责供养,但考虑到事件的特殊性和诸位的意愿与经济实力,我们同意暂时保留沈摇光女士的户籍与监护权。” “简单来说,旋律女士可以继续以沈摇光女士的身份活动,但她必须在两年内让这身份慢慢淡于人前,孩子们将有由你们照料,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会定期上门审查。” 池如水笑笑:“我们的观念与作风并不完全相合,但完全可以求同存异,这一次的合作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今后,希望我们能继续加强联系,增进互信,共同守卫世界的安宁与和平。”【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给他一耳光 “检测到记忆副本[周行之],正在根据副本来源补全地图……完成地图补全,正在尝试加载。”电子合成音说。 周行之的记忆球完工了,透明的球体变得光彩夺目,闪耀到可以充当夜间照明工具。 白榆使劲一握,它便散作流光,融入身体,将玩家的意识带到了一个全新空间。 电子合成音向她介绍新玩法:“副本中,您可以通过选项推进事件,从而影响限定地图内的角色行为,改变副本原有结局。执行部分选项可能需要通过[数值]判定,玩家在副本内的[数值]将参照玩家面板属性。” “副本加载成功,祝您游戏愉快。” 几秒沉寂后,白榆降落到了一处平地,眼前浮现一个白底黑字的对话框和黑白两个按钮。 【你进入了周行之的记忆。作为一个外来精神体,你需要在这段记忆中选择一具合适的肉身……】 【A.附身猫猫,然后征服人类】 【B.附身人类,然后征服世界】 白榆想都不想直接按A,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小猫咪! 刹那间,她感到身体暖洋洋的,然后身形缩小,视线变低,身体的控制权慢慢回归,她抬起手——她的手已经变成了毛毛爪,毛色雪白,肉垫粉嫩,可爱无比。 噢,她变成了一只毛绒绒! 白榆新奇地抬动四肢,这具崭新的身体不是很好适应,她左脚绊右脚摔了好几下才掌握了行走的方法,尽管同手同脚,但这是小猫咪前进的一大步! “哇,好笨的猫!”然而人类与猫咪的悲欢并不相通,驯服四肢的伟大过程只会让男大学生发出不敬的嘻嘻哈哈声。 【你被嘲笑了!可恶的两脚兽,你当即决定……】 【A.给他一耳光】 【B.扇他一嘴巴】 按下虚空按键,笨拙的猫猫立刻变得灵敏惊人,一个冲刺逼近人类,几个跳跃躲过阻挠,灵活地蹦到人类肩部,抬爪就是狠狠一耳光! “喵!”白榆骂道。 人类惊呆了。 “嗯……啊。”人类的同伴也惊住了。 熟悉的声音……白榆循声望去,果然是周行之。 此时的他大了一号,不再是未成年的模样,瞳色为黑,发色寻常,似乎还没有觉醒超能力。 【两脚兽的同伙出现了!你决定……】 【A.给他一耳光】 【B.放他一马,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 AAAA!嘲笑猫咪的人罪不可赦! 雪白小猫高高跃起,凶狠地扑向同伙,然而事与愿违,电流不受控制地窜起,将小动物电得毛发爆开,直挺挺下坠—— “啊啊啊啊啊!” 树林中一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一个鱼跃将猫护至怀中,在地面滑出两米远,嘴巴慢半拍喊出台词:“住手!你们要对学姐的孩子做什么!” “阿嚏!”紧接着,她又连打数个喷嚏,哀嚎道:“救命救命我对猫过敏!啊啊啊啊疼疼疼我摔伤了,手怎么放,啊手,怎么控制手来着阿嚏阿嚏!” 【你被超能力击中了!好在对猫过敏的猫奴及时拯救你于危难之间,因此,你决定……】 【A.小猫咪懂什么过敏,死死贴紧】 【B.大发慈悲饶她一命,速速远离】 ……何至于恩将仇报,系统把她当什么人了!白榆愤愤不平地钻出正义路人的怀抱。 “喵。” 女大学生感动不已:“你在关心我,你心里有我!” 男大学生一号挠头:“……超能力者?” 男大学生二号抱臂:“碰瓷?” 缓了口气,女大学生恢复了活力,不快地回话:“什么超能力者,哪来那么多超能力者,什么碰瓷,区区一个大学生又有什么值得碰瓷的!” 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是我们学姐的孩子,学姐也是一只猫!前几天下大雨,新生儿只剩下这一只……我室友带生病的学姐复查去了,我暂时照看一下小家伙,没想到去拿个午饭的功夫,你们两个虐猫狂魔就出现了!” 【你目睹了命定情缘的序章,要任由事态发展,让误会轻易地解除吗?】 【A.不可以,小猫咪会出手】 【B.随便吧,小猫咪会围观】 毕竟是为知晓周行之弑亲真相而来,倒也不必给自己安排太多戏份。白榆婉拒了A选项。 没有阻挠,双方自然很快解除误会。白榆也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女大学生徐杜若,男大学生许丹忱。 许丹忱能和周行之一起行动是因为他俩是室友。 徐杜若为拯救小猫蹭破了皮,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许丹忱拽着周行之陪同伤患去校医院抹药。 路上,徐杜若时不时望着许丹忱怀里的小猫露出艳羡的表情:“好可爱,像个雪球一样,如果我不对猫过敏我一定会用绑架代替购买……” 许丹忱观察了一下白榆的成色:“这是波斯猫吧?看起来倒是血统纯正,长得也标致,一点不像流浪猫,应该很容易找到愿意收养的人家。” “不准搞猫猫血统论,小猫生而平等!”徐杜若瞪他一眼,“我和我朋友已经在为它找收养家庭了,因为小猫都还很小,我们没有很着急,没想到一场雨……” 她有些失落:“都怪我,要不是我对猫过敏,它们本可以暂时在我们寝室安家的……早知到会是这个结果,我就是求也要求别的寝室暂时收留一下的……” 她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泛红。 许丹忱不由安慰她:“你又不知道小猫的生命这么脆弱,别太自责了,瞧,还不还有一只吗?你今天好好地保护了它,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意识到这个一个绝佳的机会,在收养来临之前,你或许可以作为暂时的宠物接近周行之,深思熟虑之后,你决定……】 【A.对许丹忱施展你的魅力】 【B.对许丹忱施展你的武力】 白榆当即给许丹忱表演了一套喵喵拳。 许丹忱一惊,手忙脚乱试图应对:“啊!怎么了,怎么又突然暴起?啊痛痛痛痛——” 他一摸脸颊,惊讶地发现毫无伤痕,全无流血,不由更惊:“没有亮爪子,没有挠破皮,怎么还能这么痛,猫是力气这么大的生物吗?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猫……我不理解。” 他试图将白榆放下,白榆当即就是一套喵喵拳。 又试图将白榆转移,又收获一套喵喵拳。 再尝试好言相劝,口头威胁,食物诱惑,玩具诱导……多少方法收获多少喵喵拳。 许丹忱:“……我不理解!” 在白榆的武力威胁下,许丹忱不得不成为了徐杜若期待的小猫暂时监护人。 他将猫一路抱回宿舍——猫这回配合行动了,乖乖蜷他包里,静静潜入宿舍,安然在此留宿。 “我没养过猫。”许丹忱重复道,“我不理解!” 周行之盯着白榆看了一会儿,心中还有一丝对猫种族的怀疑,但他并没有表露,只道:“自己拿回来的自己负责,不要打扰到我。” “这能被称作自己拿回来吗?我完全是被暴力胁迫了啊,我不是自愿的!” “暴力胁迫。”周行之嗤之以鼻,“被一只猫?” 许丹忱:“……” 许丹忱:“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也看到了,这是事实!有本事你来跟它大战三百回合,你又焉有一战之力?我是管不了它的,万一它打扰你,我就是想阻止也有心无力,你的劝阻太晚了!反正过两天收养人就来了,忍忍吧。” 他卑微地说:“就当为了我的小命。” …… ………… 然而这对室友还没忍受不了白榆,白榆已经先忍受不了他们了,无他,饮食差异也。 这两人天天在寝室大鱼大肉,却只给小猫提供羊奶,虽然在副本里没有味觉,羊奶和肉食严格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但这不是美味与否的问题,这是公平的问题,尊严的问题,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 【自己的寒酸固然令人心痛,但队友的富足更令人揪心,看到害自己在副本里卖萌维持生活的周行之过得如此滋润,比杀了你还难受。因此,你决定……】 【A.变身猫娘,然后大搞纯爱】 【B.修炼成妖,然后大显神通】 白榆选B,但这一次,对话框没有直接消失,而是变换文字:您已进入事件判定!本次判定内容为[幸运],正在投掷骰子——99!投掷数字大于玩家[幸运值]。 【事件判定失败,选项变更。】 等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榆变成了人。 她惊恐地一摸脑袋——并没有多出什么部件,又向后扭头,也没有尾巴出现,正茫茫然不明现状,突然听到周行之略带迟疑的声音: “妈?你怎么来了?” 妈。 母亲。 娘。 好家伙,这个娘是吧?好好好,这可太对了! 母子之情怎么不算纯洁的爱呢?正确的,合理的,颠簸不破的。 白榆只花了半秒就接受了这个完美的身份,对周行之露出慈祥的微笑:“我的好大儿啊……” 第42章 我的好大儿 “我的好大儿啊,妈妈想你了!” 周行之的脑子停转了一瞬。 他强行让自己忽略了诡异的称呼,语气淡淡地回话:“你可以发短信、打电话或者视频……” 在白榆灼灼的目光下,他咽下未尽之语,妥协道:“等我请个假,晚上有班会。”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去不去都一样。”他又立刻补充道。 大部分孩子在父母长辈面前还是会收敛乖巧很多的,即使是整天面露不快好像全世界欠他钱一样的周行之也不例外。 当然,在这个过去的时空中,周行之给人的印象比起不服管教的桀骜,更多的是心事重重的沉默。 他发言极少,几乎不笑——就算是在诸事不顺、众叛亲离还惨遭追捕的未来,他也好歹是会冷笑、蔑笑、嘲讽一笑和皮笑肉不笑的。不像现在,天天板着张棺材脸,和许丹忱这种开朗男大共历趣事也毫不被气氛裹挟。 他的眼神空茫,表情冷硬,活像灵魂出窍。 等待上菜的间隙,他开口询问:“你工作不忙了么,怎么突然有时间来看我?” 【面对好大儿的疑惑,你回答……】 【A.我和你爸决定离婚】 【B.你妈妈我即将失业】 这些选项颇具神力,轻轻一点就可以将白榆从人变猫又从猫变人,不可小觑。 白榆此刻的选择说不定真会改变周行之在这个副本里的父母婚姻状况与家庭经济情况。 白榆记得周行之的父亲是州警察局局长,一个人养活全家不成问题,理性思考,为了减少变数,她此刻应该选择的是…… 她张张嘴:“孩子,你长大了,接受能力也变强了,或许是时候告诉你,我和你爸爸决定离婚了!” 白榆选不了B! 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面包,就算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命运,交到她手上由她选择,那就不能是B! “什么?”周行之愣住了,他怔怔望着白榆,拿起筷子夹起一节前菜黄瓜,机械地咀嚼几下,又咬一口筷子,吃痛地放下,重复话语,“什么?” “为什么?你们怎么会,你们居然会……?他怎么会同意?要打报告的吧……还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爸出事了?” 【好大儿被你吓坏了,看着他茫然的模样,你作为母亲的心感到一丝抽痛,你当即决定……】 【A.一个撤回挽救婚姻】 【B.一个耳光让他清醒】 对不起,我的朋友……白榆难掩兴奋地选了B。 “啪!” 白榆理不直但气很壮:“什么话!你爸能出什么事,我们的选择有我们的深意,你不要想太多,更别乱诅咒你爸爸,心里知道就好了。” 她现在言出法随的,可不兴乱说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替周行之干掉了亲娘,不能再帮他干掉亲爹了…… 开局夺舍一只猫,结局转生成雷龙,倒也不错……不,忍耐,白榆,想想你们之间可贵的主从情! 【你是来调查的,不是来当夺舍女鬼的,你如此告诫自己。但副本可以重开,何必一命通关?机会难得,你最终选择……】 【A.狸猫换太子,转生周行之】 【B.给他一耳光,竟敢诱惑你】 性命攸关,白榆不得不心情愉快地再给一巴掌。 这巴掌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望着白榆,忽然道:“你是不是和那只猫有关系?” 【你的好大儿非常敏锐,顷刻察觉到你与猫的联系,但要告诉他实情吗,引入超能力设定或许会让事态变得复杂……】 【A.没错,我是猫娘】 【B.你在说什么呀喵】 事已至此,还是痛快承认吧。 “你觉醒了超能力,附身?共感?灵魂转移?还是别的什么?”他有点焦虑又有点担忧,“你这个年龄也能觉醒超能力?不,当我没说。” “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除了变得爱打人还有别的异常吗?你们是因为这个离婚的?” 白榆还没想好设定,只好保持沉默。 周行之也没追问,思考片刻就自我补全了设定,同时说服了自己:“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不应该问……我不问才是最好的。” 他眼神再次变得空茫:“我不问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他说,“需要我做什么的话……再说吧。” 他不讲话了。 这家里肯定有什么秘密!但顶替周行之母亲的身份并不会获得他母亲的记忆,白榆对秘密一无所知。 为了撬开他的嘴,白榆开始千方百计展示母爱,然而周行之完全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缄默,一味埋头干饭,活像一个饭桶。 这嘴巴长他身上又有何用?不如移植给饭店的真饭桶,说不定还能催生新的超能力物种。 白榆怒其不争! 现在的白榆有了在猫和周行之母亲周华藤两具躯体间切换的能力,当她的灵魂附身其中之一时,另一个将变回原装货继续生活。 不知道原主会不会感到异常……谨慎起见,她决定回家一趟,去见见猝不及防被离婚的警厅长官。 一个电话摇来司机,白榆顺利潜入周行之家。 见妻子早早归家,周局长似乎有些惊讶:“不是去看儿子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面对便宜前夫的询问,你回答……】 【A.别提了,吾儿叛逆伤我心】 【B.回来跟你离婚了,老东西】 白榆纠结地按下A。 听到白榆的回答,局长微微蹙眉:“这孩子,越来越纠结那事了,上大学之后跟我说话都不情不愿的,现在竟然对你也……” “或许……”沉吟片刻,他说,“我会想办法让他接受的。” 白榆警觉:“接受什么,什么办法,纠结哪事?” 局长误解了她的意思,抬手揉揉眉心:“嗯,是我失言了。唉,我也是被他搞得心烦意乱。” 他握握妻子的手,语含安抚:“我以后会注意的,孩子的事我会处理,别担心。” 她的疑惑是真心的! 选项不合时宜地蹦出来: 【出于经验教训,即使身处家中,周清波也不会和妻子谈论他们共同的秘密,想要从他口中得知真相十分困难,因此,你决定……】 【A.暴力胁迫,一劳永逸】 【B.潜伏家中,徐徐图之】 如果现在的这幅躯体是白榆而不是周华藤的,她一定选A……啧,不再打周行之个七回八回的不足以平复她在这副本里受的委屈。 白榆不情不愿地选了B。 总之先半夜调查一下看看这家里有没有藏东西吧……在这之前,可以先切回小猫咪趁周行之超能力还没彻底觉醒,把他打上个七回八回的。 “喵喵喵喵!”白榆在寝室大声喧哗。 “祖宗,又怎么了?”躺着玩手机的许丹忱绝望地爬起来。 “你前几天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从物理攻击转向精神攻击了?使不得啊,别叫了,被宿管发现我就只能带着你出去流浪了!” “我苦一苦没关系,但不能让你的生活质量下降啊!” 这副本里时间流速飞快,对白榆来说同他们相遇也就白天的事,变成周行之老妈也在今晚发生,但在许丹忱眼里,白榆已经是被他养了好几天的小猫了。 他已经拜倒在小猫咪无边的魅力之下,不复往昔的从容。 白榆尝试过摸清规律,可惜一无所获,只好接受设定,放弃纠结自己与副本角色的时差。 “喵!”白榆在寝室晃了一圈没有找到周行之,看来现在还是和好大儿共进晚餐的夜晚。 她于是偃旗息鼓,一拳呼许丹忱脸上全当打个招呼。 许丹忱摸摸自己的脸,松了一口气:“熟悉的力道……太好了,你终于正常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小猫果然不再龇牙咧嘴朝他哈气。刹那间,感动盈满他的心脏,他赶紧将猫抱起来揉了两下,黏糊糊地念道:“好猫,好猫,会打人的就是好猫。” ……太好了,许丹忱终于不正常了。 四下无人,许丹忱望着毛线球一般圆滚滚的幼猫,感受着手下柔软的质感,想起自己刷到的那些萌宠短视频里令人艳羡的主宠相处方式,不禁涌起一阵冲动。 他将猫放平,举起猫爪,鬼鬼祟祟环视了一圈,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压抑内心的渴望,急不可耐地贴向小猫的肚皮…… “咔。” 门开了。 周行之停止了思考。 “喵!” 白榆一拳击中得寸进尺之人的鼻梁。 “嗷!” 许丹忱大叫一声,捂住鼻子头颅后仰。 对猫的钳制被迫松开了。 周行之找回了语言能力。 他盯着许丹忱身上蹭到的猫毛,一字一句地问:“你。在。干。什。么?” “吸猫?”许丹忱瓮声瓮气地回话,语气有些不自信,“或者被猫殴打?404寝室第一届拳王争霸赛——” 他庄严地宣布结果:“人类一败涂地!” 周行之毫不关心他的战斗力,心中另有惊涛骇浪,他黑着一张脸:“吸、你这家伙——你怎么敢!”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急促喘息了几下,拼尽全力才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唾骂。 周行之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通告:“你以后不许靠近她!” 许丹忱吃惊:“为什么?不能吸的猫养来做什么,我收留它本来就是图它可爱……啊,你难道!你竟然对我?不行啊,我是直男!” “你他——咳咳!”周行之瞥猫一眼,更改了措辞,“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凭你也配?我对男人更没有兴趣!我让你以后不要靠近她,重点是她!” 闻言,许丹忱更是浑身一震,话说都磕磕绊绊起来:“它、它也只是一只小猫咪啊……” 他伸手捂住白榆的耳朵:“小猫咪快走开,这不是未成年小猫可以收听的内容!” “许丹忱你大爷的!”情绪就像油罐一样易燃易爆,周行之有些控制不住怒火了。 听出端倪,许丹忱忙道:“开个玩笑,别激动。到底怎么了,你不要一上来就大发脾气啊,前因后果说清楚?” “什么原因不让靠近猫了,这猫是有什么问题么……哇。”许丹忱抬头一看,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把放生小猫捉回了怀里。 他抱着猫,呆呆地望着周行之。 “放手!混账!”周行之忍无可忍了,“看我做什么!还不把你的爪子挪开!” “不是,哥。”许丹忱反应过来。 他急急忙忙推开小猫,惊慌大喊:“你你你你你——你头上长犄角了!” 第43章 谁不是黄雀 周行之觉醒了超能力。 白榆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在这副本初见时她就曾试图袭击他,但全赖他无意识放出的电流,袭击失败了。 超能力觉醒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龙相浮现只是初级阶段,接下来,他还会瞳孔变形,头发变色,年龄倒退,获得完整的化龙之力,步步逼近白榆记忆中的形象。 成年体周行之从现在开始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白榆的目光流连过他漂亮的脸庞,深感惋惜。 因这突变,周行之被扭送往医院仔细检查了一番,得到了一个“近期情绪可能会不太稳定”的诊断——除了这种显而易见的副作用,科技侧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 闹出这番动静,白榆猫猫的存在自然暴露人前。 面对辅导员和宿管的问询,周行之一口咬定这是自己养的猫。 鉴于他特权阶级的身份……虽然周清波绝无深究合情合理校园处分的道理,但一般人也无从知晓他的性情,更没有试探警局头领脾性的爱好,乐得顺水人情。 这种小违规发生在一般学生身上尚且微不足道,发生在周行之身上,都不能被称之为事。 【可恨的特权阶级!你这么想着,决定……】 【A.打不过就加入,变成特权猫】 【B.人人生而平等,制裁周行之】 白榆熟练地扇了周行之两巴掌。 发生这种事,父母当然放心不下。 两人匆匆赶来对儿子嘘寒问暖,半途便联系了其他名医要儿子参加多方会诊,毫不轻信一个医院几名医师的诊断,更不盲从周行之的自我感觉,说什么也不肯放他回学校上课。 白榆猫默默观察,他们的关心与担忧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笑全是真情的流露,爱起源于双方本心。 周清波避开人流,一边加班一边尽可能调整次日的行程,周华藤亦请假一周,细细安排着儿子未来几天的方方面面。 本以为周行之家庭关系不睦,现在看来,温馨和谐程度远超大部分人家。 白榆晃晃尾巴,吸引周华藤的注意。 周行之声称这猫属于自己,家长也不在意区区一只小猫,一句不问便叫人紧急采购了养猫道具,连夜将猫送至住宅。 “等检查完了再见你的猫。”周清波说。 “你也不想因为超能力失控误伤它吧?既然你喜欢,家里会好好养着的,别盯着看了,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白榆一秒切至周华藤,认同地点点头。 见状,周行之便也咽下了劝阻。 【你成功潜入了周家!夜深人静,家主外出,正是绝佳的探索机会……】 【A.加班坏文明】 【B.决战到天明】 猫猫探案录,开播! 白榆在漆黑的房间里游荡。 玩家的高明在此刻显现。她选择的种族拥有优秀夜视能力,可以让她畅游夜间,灵巧娇小的身躯又拓宽了她的道路,为了她提供了更多探索的路途。 她自客厅到餐厅,从一楼窜至三楼,最终停留在三楼客房。 【完全难不倒你!通过对三层空间对比,你发现这间客房的大小不对劲——有一间密室隐藏墙后。你判断,警察局局长布置的手段应该是……】 【A.花哨的解谜,除了让人惊叹一无是处】 【B.先进的机关,没有屋主配合难以突破】 白榆满怀希望地按了A。 【您已进入事件判定。本次判定内容为[幸运],正在投掷骰子——98!投掷数字大于玩家[幸运值]。】 【事件判定失败,选项变更。】 不是,这合理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被隐藏的[幸运]属性究竟是多少,但显然这游戏的最大幸运值只有100,白榆丢了两次骰子,一次99,一次98,这合理吗? 她真的有幸运这玩意吗,再输一次她就可以触发成就赋予的保底机制了! 【成就】经典复现:玩家处于副本时,连续三次幸运选项判定失败后,下次幸运判定必定成功。 这甚至是打解铃获得的,难道她得到的一切,都不能逃离解铃的阴影吗,什么赛博女鬼……白榆内心十分波动。 事已至此,只能期望周华藤也有开启秘密空间的权限了,否则,白榆恐怕真得当周行之的替身,替他把亲爹也干掉…… 白榆蜷回猫窝,垂头丧气。 温暖将她包裹,不过一个眨眼,日升月落,副本又不知推进了多少个日夜。 何故时间加速,难道副本内禁止摸鱼? 但白榆也没想摸鱼啊,她不过是好奇猫窝的质感……好歹也是重金购入的东西,她小小地体验一下怎么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小猫咪真的摸鱼又有什么错! 片刻喧闹后,徐杜若和许丹忱挎包入门,出现在白榆面前。 “咪!”许丹忱夹着嗓子喊了一声,飞奔向猫,打开双臂—— “停。”周行之说。 他站在二楼楼梯上,杀气腾腾:“你碰她一下试试?” “啧。” 许丹忱极不情愿地收回手。 “恐怖的占有欲,你这是畸形的爱!”许丹忱大喊。 他转向徐杜若:“你看,和我说得一样吧?这人觉醒超能力之后占有欲爆炸。我恶补过神话故事了,像他这种形态的龙,在传说故事里一般都是贪婪的、暴躁的、控制欲强的,他现在可能已经得到这些种族特色了……” 许丹忱叹口气,语气沉痛:“但我实在没想到。神话里好歹是金银珠宝、美貌公主什么的,他就不一样了,控制对象竟是小猫咪!” 徐杜若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不可思议地重复:“这是畸形的爱啊……” “……” 周行之无语。 如果如实告诉他们这猫偶尔会变成自己亲妈……算了,要解释的更多,不足为外人道。 “好了,看过了赶紧走。她过得比在学校好多了,不需要你们多余的担心。” “我表面担心它,实则担心你呀。这不是你觉醒超能力后就不回学校了,不知道你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么?想探望你你又不接受,可不得用小猫做借口?” 许丹忱挤上楼梯:“我和小猫只是玩玩,和你才是真的好!噢,当然,徐杜若是看来小猫的。” “呃不……嗯,其实我是两个一起探望!是的,我探望两个!”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心为猫似乎有些不懂礼数,徐杜若慌忙找补道。 “初次拜访,失敬了?失礼了?呃……总之,我带了……”她匆匆翻包,掏出一个猫图案的碗。 徐杜若不太自信地说:“我带了……礼物?请收下,祝你早日康复。” 周行之看着这个猫图案的猫饭碗:“你还是给猫吧。” 言罢,他转身上楼,不再理会两人。 许丹忱连忙跟上,他倒也没有拒绝。 被留下的徐杜若一时有些无措,捏紧挎包带子,略显局促地左顾右盼。 看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白榆思忖。 徐杜若呆呆站了一会儿。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带来微微寒意。徐杜若仿佛被这冷气惊醒,开始动作。 她从包里掏出物品:逗猫棒、毛线球、猫背包、小衣服、迷你录音机、针孔摄像头……等等,不是? “喵。”白榆凑了过去。 徐杜若揉她一把:“乖,别叫。” ? 徐杜若并不对猫过敏! 【你又被坏女人骗了!这个尔虞我诈的游戏世界,就连一段记忆都会骗你,人与人之间、人与猫之间再也没有信任了,你悲愤地决定……】 【A.人坏,不管了】 【B.猫好,救一下】 在警察局局长家里搞监听监视,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白榆拒绝协助坏女人! 和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已经不能和解了……白榆沧桑地缩成一团。 然而好猫不理坏女人,坏女人却关注猫。 徐杜若拿出一个半透明小袋子,盯着白榆,面带迟疑。 白榆恨自己在超凡未来和机动队见了太多不该见的东西——这玩意,徐杜若莫不是想让猫吞下。 坏女人!虐猫狂魔竟是你自己? 白榆立即哈气。 “……算了。”盯了她一会儿,徐杜若放弃了,“不能为了……伤害另一个无辜的生命。” 她收起了袋子,迅速且熟练地完成了设备安装。 动作完成不久,许丹忱被驱赶下楼,嘴里嚷着:“我也是关心你……” “多余,快走。”周行之很不客气。 许丹忱撇撇嘴,目光向下一巡,与徐杜若相接。 对视的瞬间,徐杜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这。 还有高手? 小猫摇摇尾巴。 她不理解! 副本之外白榆和周行之被心机男女包围也就算了,怎么副本里头老实人也只有他俩?他们究竟哪里吸引这些花花肠子? 【你抗议!不能再这样被坏男人坏女人牵着鼻子走了,许丹忱和徐杜若前脚离开,你后脚便找上了周行之……】 【A.带他破密室】 【B.带他反监听】 考虑了两秒,白榆选择了B。 从周行之最终的选择估算,周家父母的危险性更高,与此同时,白榆也非常不看好监视监听警察局长的行为——这简直是在侮辱人家的职业素养。 柿子要挑软的捏,对线首选大学生。 白榆将徐杜若布置的设备一一挑出,拍打两下新猫碗,指认作案对象。 然而铁证在前,周行之的反应却不如预料。 “别告诉爸爸。”周行之说,“我可以用华幽心的消息和你换。” ……啊? “华幽心可能还活着。”他语速极快地说,丝毫不给母亲拒绝的机会。 “两个月前绑架我的超能力者,来不及勒索就被人杀死了,当时你们猜测是有另一名超能力者目击了绑架案,先下手为强杀死了他,但实际不是这样。” “绑匪绑错人了,他发现之后本来打算将我灭口,实际上也对我使用了超能力,但被施放对象的超能力反击了——杀死他的是反击。” “你也知道他的超能力是针对三代以内近亲属的。”周行之说,“反击他的不是我们,祖父母、伯父都已经不在了,除了我,你也没有其他在世的近亲属,如果你和爸爸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家人的话……” “华幽心,我就只有堂姐这一个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他吐露结论,“她没有死在灾厄天使事件里,不仅没死,还成了一名超能力者。” “我知道你和爸爸都很在意华家的事,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姐姐的下落……我用姐姐的消息跟你换,别把徐杜若的事告诉爸爸。” 周行之低声下气地说:“放过她吧,求你了,妈妈。” ……啊??? 第44章 你却做不到 白榆思考。 老实人其实只有我一个……不,不是这个。 白榆火速切换人形,翘班飙车,一个电话:“你为什么要包庇徐杜若?” 犹豫了一下,周行之说:“我喜欢她。” 你最好真的是……白榆不露声色:“她企图监听监视你全家。你父亲是州警察局局长,周行之,说实话,这不仅仅是我们一家的事。” “……这就是我们一家的事。”周行之喃喃。 “说实话。”白榆加重语气。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妥协了:“她是……徐杜衡的双胞胎姐妹。” 【又出现了新人物,在这母子谈心的紧要关头,你决定……】 【A.不知为不知】 【B.不知就不知】 人被选项搞无语的可能性很低,但并不等于零。白榆无言地选了A。 “你不记得徐杜衡。”周行之的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白榆猜测他是因为情绪波动漏电了。 周行之质问:“你都不记得自己手下解剖过的尸体的名字吗?” “你妈妈是法医。”白榆公正而客观地陈述,“解剖过的尸体多了去了,每一具都记得名字还得了?” “但徐杜衡是爸爸杀的。”周行之重复道,“是爸爸杀了徐杜衡。” 电话那头的人又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情绪崩溃,他感到无助、费解、茫然、哀伤……这些因同理心而产生的感情,并不是每个人能拥有的,但现在的周行之还不能完全理解。 无法理解,自然也无从处理,他不得不被这些似乎只有他才能获得的感悟淹没、绞紧,被压迫到几近窒息。 白榆并不怜惜他的脆弱,用堪称冷酷的语调逼问:“所以,你一早就认出了她,猜到她动机不良,但仍和她接触,甚至默许她调查你的家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她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来……”周行之努力说服他自己,“我也只是一时冲动、心血来潮……我、我没有想那么多……” “你有。你在期盼她查明真相,你在放纵她查明真相,你甚至在协助她——就像你面对绑匪时那样。” “若非如此,绑匪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绑错了人,又迅速下决心杀你?你是州警察局局长的儿子,再穷凶极恶的罪犯,只要不是丢了脑子,在对你动手之前都会稍作思考的。杀了你对绑匪有什么好处?” 白榆毫不留情地点破:“杀你只对你自己有好处。” “我不是……” “你妈妈说得对,儿子,你竟然在尝试自杀。”一个男声突兀地加入对话,“为什么?” 周清波! 他居然比白榆先一步赶回了家里。 “知道你妈妈匆忙离开单位往回赶,我就猜到是你出事了。”周清波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出,“除了你我,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搅乱她的心绪,叫她慌乱、无措,放下一惯的谨慎。” “我以为你又遭遇了危险,但没有想到……危险竟然来自你自己。” “为什么?”周清波追问。 来不及抚平乱发,来不及擦去汗水,他不自觉拔高了音量:“为什么!” 周行之瑟缩了一下。 他想后退,但退无可退。 他想逃跑,但前路阻断。 他想求助,可脚下的猫已经失去了人类的灵魂,只会比他逃窜更快。 没有人能够解救他,也没有人再容忍他的沉默。 不听使唤的电流在攻击他,灼烧感自小腿往上,迅速覆盖他的全身。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痛苦到他落下泪来:“我不能一直装作看不见,我不能一直假装听不见,我……” 他吼道:“你是错的!” “因为你是错的,杀人是错的!”周行之泣道,“你不能、你不能利用你的权势和力量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你不能随意残害无辜的生命,你不能杀人!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你杀人了……我看到了,我不能假装看不见,我不能假装没看见!” “你是想杀了我。”周清波说。 “你想杀的人是我。”周清波明悟了,“你放任那个绑匪动手,是想杀了我。” “不,不是的!我不想杀死任何人,杀人是不对的!”周行之惶惶地说,“我没想杀死任何人,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反抗不了……” 周清波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清醒。 他先感到一阵荒谬,接着勃然大怒:“你想让我们全家一起死!” 他肌肉紧绷,一个箭步上前,像一只迅猛的雄狮,一瞬间就冲到了周行之面前,他举起钢铁般强劲有力的手臂——但没有挥下。 他拽紧了周行之的衣领:“就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竟然想让我们全家陪葬,你真是疯了!” 周清波骂道:“我和你妈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对你百依百顺,为你尽心尽力,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你手心任你挑选,结果为了几条贱命,你就要赔上我们全家?” “老子杀的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爱人?他们跟你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么?为了他们,你不说话,不互动,关心你你扭过头,问候你你沉着脸,这么多年了,你开个口都算纡尊降贵!即使如此,我和你妈还是顺着你、依着你、捧着你,连你妈在家里的小工作间都要搞个专门的密室,在密室里悄悄进行,生怕什么血肉标本刺激到你……” “当年让你撞见我杀人的场面,我一直很愧疚,觉得吓到你了,所以一直竭尽全力想要得到你的原谅。这些年来,偶尔我也会因为你的冷淡失落,对你的个别行为有异议,但都没敢苛责,不想为一些小事进一步恶化我们的关系……结果你告诉我,你不仅一点没有动容,甚至变得要我们全家的命?你还付出了行动?”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以为你是正义的使者?正义他妈的有什么用?值得你自己都命也不要了,父母的命也不要了?你真是疯了!” 周清波抓着儿子。 失控电流同样电得他四肢发麻,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放手。 充斥他胸膛的愤怒如燎原野火,但即使如此,他高举的手也没能落下。 他狠不下心,只能厉声责骂:“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脑子不清醒的混账!” “你以为你杀了我们,那些标榜高洁的人就会为你欢呼么?你以为杀了我们,你的生活就会变好,煎熬就会减少么?我告诉你,不可能!” 望着周行之眼中的惊慌和恐惧,他尖利的声音情不自禁缓和了,暴虐的情绪不由自主收敛了。 周清波缓了语气:“儿子,听我说,外头那些蠢笨不堪的人把你教坏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和书本上讲的不一样。” “欺骗与算计才是人与人相处的常态,伪善与恶毒才是大部分人的本性。麻木不仁的贪官处处是,草菅人命的恶徒处处有,偷工减料的工程、滥竽充数的匠人、鱼目混珠的厂商……哪一个又不是害命的活计?” “和他们相比,我不过是手法粗暴了些,但与之相对的,死在我手上的生灵,远远少于他们!” “一些无价值的人死了,这不是什么要紧事。爸爸喜欢杀人,就和有些人喜欢抽烟喝酒一样,只是一种特殊的兴趣,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为什么要如此耿耿于怀呢?” “就算你真的忍受虚伪,接受不了现实,那你也可以从别的地方做起,成为警察,成为检察官……你有超能力,你还可以加入超自然力局,你可以去惩治那些害人害民的贪官,去法办那些罪恶滔天的超能力罪犯——他们哪一个不比爸爸罪大恶极,你为什么就一定要从爸爸开始呢?” “我和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最爱护你、最值得你信赖的人,孩子。”周清波动情地说,“我爱你,孩子。从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爱护你,守护你……如果我不在了,谁为你提供优渥的生活,谁让你不惧权势,谁做你闯荡的后盾,谁为你的失败兜底?” “我的爱好在你眼里或许是错误,但就像你小时候……你和人吵架、同人打架,违反校规、不遵秩序,做了许多错事,尽管生你的气,但我都原谅了你,还纵容着你。你为什么不能像爸爸对你一样,原谅爸爸一次,纵容爸爸一次?” 他句句发自肺腑,字字情真意切:“权利、财富、爱,我全都给了你,你已经过着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为什么还会忍不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会让你再看到我的爱好。这些年,我也做到了。” “行之,只要你放下我的爱好,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周清波说,“这不困难,放下它,忘记它,不去想它,专注你的学习、你的生活,把你的注意力放到你的滑板上,你的帆船上,你的篮球上,甚至是你的猫身上!” 周行之不语,只默默流泪。 “怎么会做不到!” 周清波不禁呵问:“就这么简单,你怎么就做不到!” “因为和你不一样,周行之是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温柔的人,不被钱财所动的人、不为权势折腰的人,亦不会被血腥爱语蛊惑的人。”许丹忱说。 他推开没有合拢的大门,仍带着离时的背包,同愕然的周家父子对上视线。 “嗨,伙伴。”许丹忱扯出一个笑来,和周行之打了个招呼。 第45章 残酷童话 “嗨,伙伴。”许丹忱说,“没想到会撞到你们谈话……说要紧话不关门可不是好习惯。” “虽然很想静静听你们说完,但周局长对视线实在敏感,我再不站出来恐怕要吃枪子了。” 他举起双手,冲周行之笑笑,有些无奈:“我会折返是因为……我打算向你坦白,朋友,我接近你别有用心。” “我怀疑你们与我一位旧友的死亡有关,但周局长权势滔天,我则人微言轻,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像影视小说主人公一样自行搜索证据。” “能成为你的室友,也是因为我用了一点小手段……从前天天缠着你,热脸贴你冷屁股也都是为了调查。我原计划是和你交好,然后找机会给你或者在你家弄点监听设备的,事实上,我的计划也顺利执行了。” 他瞥一眼满地的设备残骸,将它们全部揽到了个人头上。 “但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逐渐发现你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你是一个正直正义的人,虽然脾气很坏,阴晴不定,讲话恶劣,不看气氛,行事更是和温和有礼沾不上边,但你的的确确在用自己的方式助人为乐,与人为善。” “你会粗暴地帮助别人,也会笨拙地维护他人的尊严,常常无意识地观察路人,根据他们的行为举止判断他们是否陷入困境……在你乖戾的表象下,我确实觉察到了良善的存在。” “计划顺利进行着,我却越来越忐忑不安,思虑良久,我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收回我原先的布置,向你坦白,征得你的原谅,然后再和你开诚布公地聊聊……” 许丹忱苦笑:“但看起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原来是你。”周清波早已掏出配枪瞄准他。 冷笑一声,周清波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监听我?自不量力。你来得正是时候,免去我亲自去找你教学的功夫了。” “生活不是影视剧——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上这一课!” “别开枪!”周行之连忙阻拦。 “行之,这小子算计你!”周清波恨铁不成钢,“而且他还听到了……不能留他活口!” “不行!”周行之坚持。 鳞片在生长。 周清波盯着他:“……你难道,还要为不想干的人和我打斗不成?” 周行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不由一愣。 “不……我没有……” “那你动用超能力做什么!”周清波迈出一步,厉声质问,“你难道还要为外人杀了我,杀了你老子不成!” “不!我怎么会!爸爸——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你、对你……”周行之惊叫一声,“但是……但是!” “那就没有但是!”周清波冷声。 “我和你妈妈以前就是太宠你了,和你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才让你养成这么心慈手软敌我不分的脾性,本以为这方法再怎么样……好歹能缓和一下我们父子关系,但事实证明,这法子一点用没有。” 他不容抗拒地宣布:“我必须改变教育方针,再不会事事依着你,就从现在开始!” “别担心,老周。” 见周行之神情恍惚,许丹忱出言宽慰:“我敢上门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袒护至亲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做如此残酷的抉择……” “砰!” 一枪落空,周清波微微皱眉:“超能力者。” 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好啊,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超凡力量!” “别……” 周行之感到难以呼吸。 争斗和吵闹似乎在离他越来越远。 身体发烫,血液躁动,电流像是攻入了他的呼吸道,喘息之间闯入脏器,扩散麻痹。 是错觉吗? 是现实吗? 在若隐若现的雷鸣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行之……行之、儿子?” “老周……你……老周,你怎么……?” 有人捉住他的手:“周行之!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走。快跑。”周行之看不清他的脸,却下意识冲他说。 “不要管我,就算你是超能力者也很难战胜他,他经验丰富,他会——” 打雷了。 雷霆唐突降临这片区域,带来天罚般的喧闹。 许丹忱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然而不待他分辨天气不合时宜的变化,一股巨力骤然在他手腕施为,几乎要将他腕骨捏碎! 挣脱不能,那人扯动许丹忱的身体,就像拉扯一个玩偶一般轻易,他将许丹忱举至半空,狠狠扔向墙面! 轰隆——! 痛楚伴随雷鸣炸开,五脏六腑凄厉地惨叫,腥气从口鼻涌出,许丹忱坠落在地,转动唯一还听使唤的眼珠,想要看清袭击者——周行之此刻的模样。 周行之已不太像个人类。 他半身覆满黑色的鳞片,类蝙蝠的双翼在身后展开,一只手膨胀变样,形同野兽的爪,犄角变长、尾巴变大,一切非人的部分更加明显了,与之相对的,他作为人类的部分在变得年轻、稚嫩、娇小。 许丹忱看向他变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中亦不复人类的清明,唯有混沌与野性。 许丹忱从喉间溢出呼唤:“……老周?” “雷与龙……不错的超能力,不愧是我和阿藤的儿子。” 周清波笑起来:“很好!很好!行之,你的超能力彻底觉醒了,你已经乘上了新时代的浪船,你的未来一片光明,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你……没有看到……他失去意识了吗……竟然还在……咳咳……”许丹忱断断续续地说,“他需要……控制和咳咳帮助……” “失去意识?不,那是我的超能力。”周清波淡定地说。 “怎么,你难道以为现场的超能力者只有你一个?自以为是的蠢材……很可惜,我们三个都是超能力者。” 周清波笑了:“我是一名未登记的超能力者,拥有一个非常有利于保密的超能力。本来,这种风险性未知、又声称一旦发动不能解除的东西不应该用在家人身上,但行之实在太不像话,总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因为对他使用超能力这事,我还内疚了好一阵儿,现在看来,还好我未雨绸缪。相信和我并肩作战多年的直觉,总是没有错的。” “行之不能对我和他妈妈以外的人透露与我爱好相关的事,一旦他试图向人泄密,就会像现在这样——领悟保守秘密的重要性,挽回自己的错误。” “他刚刚想向你说明我的情况,对吧?” 周清波欣赏着儿子的新姿态,满意极了:“如此强大的超能力,想必能轻易杀死你吧?太好了,没想到我的计划这么快就能完成……” 他好心同许丹忱解释:“杀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行之把这看得太重了!我前几天刚打算挑个合适的猎物给他,让他亲自体验一下,消除对死亡的过分敬畏……你来得正是时候。” 他愉快地重复:“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杀了你之后,我们父子就能再次心意相通。” 想到那一幕,他不禁兴奋起来,慈祥地注视孩子,出言催促:“来吧儿子,快动手吧!保护我们的秘密,保护我们的家庭,将这个知晓过多的外人铲除!” 雷光在周行之爪心聚集,他鎏金的眼瞳中印出许丹忱苍白的脸、无力的血、哀伤的泪……但他毫无感觉,只遵从早已定下的规则,举起利爪,而后—— “选A,给他一耳光!” “啪!” 一道身影于闪电中降临! 清脆的鸣响后,人类的重量压向周行之,将挣扎不能的他撞倒在地。 白榆以周华藤之姿压轴登场! 她骑在周行之身上左手扇、右手呼,噼里叭啦打得人小脸通红,眼神清澈,大呼小叫。 “妈!你干什么!” “啧。” 白榆遗憾地停手。 “阿藤……?” 疑问尚未脱口,追白榆后头的警察已鱼贯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白榆这才回头,与周清波咫尺相望。 周清波在这一瞬明了。 “你背叛了我。” “你怎么能背叛我?周华藤,当初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竟敢背叛我!”周清波怒不可遏。 他捏紧拳头,向人走去:“你以为背叛我就会有好下场吗?我告诉你,没有我,你现在拥有的财富、享受的特权、甚至你落脚的住所都会烟消云散,你包庇我的罪行属实,你侮辱尸体的罪名难逃,你和我一样,不会有任何……” “砰!” 昔日的下属开枪阻止了他。 “不许动!” 周清波一愣,环视他们一圈:“好啊,好啊……你们态度转变倒是快得很。” “局长,不要冲动!” “局长,有什么误会我们回局里再谈谈好吗?” “局长……” “误会?对,这其中当然有误会,听我说……” “他要用超能力!”周行之反射性大喊。 脱口而出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怔怔地望着白榆,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白榆握住他的手,凭借秘密知情人的身份压制了规则超能力:“别怕。没关系,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白榆重复道:“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没关系。” “妈妈……” 在众人分神的一刹,周清波将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烟雾顿起,顷刻填满屋子,他健步如飞,似要逃窜。 “砰砰砰!” 有警察朝他开枪,呛人迷眼的浓烟中,子弹依然精准地命中,让企图逃亡的人一个踉跄。 但他没有迟疑,手一撑地,稳住身形,掠过白榆,奔向大门。 周华藤的躯体在这一瞬脱离控制。 她向周清波倒去,挤进他的怀里。 错愕半秒不到,周清波将枪抵她头上:“住手!周华藤在我手上,你们敢妄动我就开枪了!” “局长,她是你夫人——” “闭嘴!你们再动一下试试!” 靠挟持周华藤,周清波退出了包围圈。 甫一脱险,周清波就低头检查周华藤的伤势:“阿藤,你受伤了!你怎么这么傻,做什么还管我?” 周华藤不语,只从随身包中掏出医疗用具,伸手向他胸膛的枪伤。 周清波推开她的手:“多余的事就不必做了,我必须死在今天。阿藤,为什么要让我挟持你,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怎能再心生动摇,这不像你!” 周华藤倔强地对上他的伤口。 “阿藤……”周清波怔怔地望着她。 “算了……你总有你的道理,我都要死了,就不操这份心了。”他干脆仰倒,任由周华藤施为。 仰望着妻子的脸庞,他说:“对不起,阿藤,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细数自己的错误:“都怪我冲动,情况也不确认就跑回家,还叫了警局的支援,都怪我被情绪支配,在家里就和行之吵起来,都怪我大意,被人撞见还磨磨蹭蹭不灭口,都怪我让行之看到杀人现场……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总是这么不谨慎,害了你和行之。” “害得你不得不放弃我……对不起,阿藤。”没有麻醉的手术让人疼得发颤,但与心灵的痛楚相比,这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和行之……要好好活下去。行之不知道你参与了,你保护了他,你在危难时选择了他,他会相信你的,他会孝顺你的。” “和我们不一样,行之既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解剖,他是一个心怀正义的、善良的好孩子……这样,或许也不错。”周清波喃喃道。 “只是你以后就要忍耐了,不能再解剖任何一具活体。” “行之很敏锐,他会越来越敏锐、也会越来越聪明,所以,你必须得更认真地伪装,更努力地说谎,你必须得忍住欲望,装作行之期待的母亲……我不担心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你一向很擅长忍耐,只是……” “我心疼你。” “我心疼你和行之……好不容易从华家的泥潭里把你捞出来,为此还牺牲了大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阿藤。”他流下泪来。 “答应和你白头偕老,答应让你随心所欲地活着,答应要让你一辈子幸福,我要食言了。” “对不起,对不起。” 白榆听不到周华藤的声音,但她能感受到周华藤那双属于法医的手在微微颤抖,感受到水珠从她眼眶渗出,划过脸颊,然后落到周清波脸上。 周清波抬起手,想要替她擦拭眼泪,但这对他已经不再容易。 “行之会照顾好你的,你也要照顾好行之……都会过去的。行之聪明、勤奋、正直,还成为了强大的超能力者,超能力局会优待他的,即使有我这样的父亲,超能力局也会优待他的,他会有光明的未来。此刻的苦难……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我不在了,你们也能、你们也要……幸福地活下去。” 他最后说:“对不起……也替我对行之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理解他的痛苦,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不起……” “……” 沉默荡开,周清波停止了呼吸。 …… ………… 副本进入了结束阶段,白榆已经不再有做出选择的机会,只能在周华藤身侧见证全新的结局。 死亡的周清波独自扛下了几乎所有的罪名,周华藤则因为侮辱尸体、伪证等等相对微小的罪名走上法庭。 一切结束之后,已经变得和白榆记忆中一幅模样的周行之与母亲对话。 “妈妈,我们从前选择沉默,纵容爸爸的犯罪,是我们错了。我们的放任和包庇助长了杀孽……往后余生,我会竭尽全力为之赎罪。” “你选择了正义,选择了我……谢谢你,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知道的,我、我表达能力一向很差……我很感激,我很感动,我……谢谢你,妈妈,真的。” “是你救赎了我,如果不是你选择了我,我不会有振作的力量。” “我也不想爸爸死,可是那些无辜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爱的人和爱他们的人,他们同样不该死。”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你们从未做过一件对我不好的事,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你们,但我没有,我知道,因为你们爱我,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明白,但……对不起,对不起……” “等你出来以后,我们重新开始生活吧……明天可能不会更好,但,我们都得走向明天了。妈妈,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他流着眼泪。 “无论你还愿不愿意相信,我也爱你和爸爸……我爱你们……对不起,妈妈。” 副本开始坍塌,声音不再传递。 白榆望着周行之,他哭得很狼狈,眼睛红肿,脸颊泛红,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怜姿态。 但他眼神明亮,目光坚定,这幅充满希冀的、生机勃勃的模样,同样不曾被她见过。 光辉渐渐收缩,无数幻影在黑暗中破碎。 牵着母亲右手的他, 坐在父亲肩头的他。 垂头丧气的他, 意气风发的他。 流泪的他, 微笑的他。 他们在光辉下逐一崩塌,化作细碎的粒子,流入白榆身后的黑暗。 白榆于是回过头,与黑暗尽头的人目光相接。 “完成支线任务[姗姗来迟的正义],获得奖励:[体力]上限提高10点,奖励已发放。” 半晌,她问:“徐杜若和许丹忱……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周行之不答,只将通报放她眼前。 白榆匆匆扫过。 警情通报……据徐某某现场留下的遗书……14日15时许,徐某某与男友许某某因感情纠纷发生冲突,持刀行凶,致使许某某死亡……确认徐某某系轻生死亡,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她不再读这则残酷的谎言。 第46章 再相逢 她没有反抗,周行之想。 这个欺骗他的人,这个诱骗他的人,这个杀孽滔天是人,这个被他称作母亲的人,到死也没有反抗。 周行之茫然四顾。 父亲趴在他的脚下。 母亲躺在他的身侧。 爸爸妈妈…… 为什么不动了,发生了什么? 爸爸妈妈…… 他杀死了爸爸妈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在歇斯底里地惨叫?真是聒噪。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谁在声嘶力竭地哀嚎?真是吵闹。 从他眼眶渗出的是血吗? 从他喉中溢出的是笑吗? 一定是血吧,否则怎么会如此苦涩、恶臭,令人作呕? 一定是笑吧,否则怎么会如此癫狂、尖利,无法停止? 我的至亲,你们怎么会犯下如此骇人的恶行? 我们的至爱,你怎么会犯下如此骇人的恶行? * “你好。” 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说。 “我是徐杜若的父亲。你认得我女儿,也认得丹忱……许丹忱,对吧?”他头发花白,面容沧桑,一点不像中年人。 “……警方这么说。”他麻木的念出警方的通报,不知第几次发出质疑,“但这怎么可能呢?杜若和丹忱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和睦,情同兄妹,他们怎么会突然恋爱,又怎么会闹到持刀以对的地步?” “杜若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他喃道。 “我了解我的女儿,杜若不可能这么做,即使真因为什么意外造成丹忱死亡,她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杜衡,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不可能舍得让我们再经历一次……她怎么可能舍得让我们再经历一次?” 他茫然地询问周行之:“我听说你和他们走得很近,你眼里的他们和通报里一致吗?” 他哆嗦着嘴唇,无助地询问一个杀人犯:“你没必要撒谎,对吧?求求你告诉我……杜若,丹忱……你知道什么吗?” 周行之无法回答他。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周行之忽然意识到,徐杜衡、徐杜若、许丹忱……无数殒命周家的亡魂、无数埋骨沧城的冤屈将变得无人知晓。 他不能死。 他还不能死。 * 语言,不行。 文字,不行。 他还不可以死。 他还不能够死。 生物类超能力,不行。 拟物质超能力,不行。 好疲惫,这样漫长的时光还要持续多久? 好漫长,这样疲惫的时光还要持续多久? 规则类……会有希望吗? 薛奇略……会是希望吗? 周行之踏上前往江城的路途。 * 白榆决定去一趟海城。 沧城从前的案件真实性太低,重新调查和审理需要时间,凌从云已经答应为她关注华幽心的消息,她可以放心地前往海城——这个华幽心最后一次出没的地点进行调查。 最快捷的方式是找YZ,此人手中必有华幽心的情报,否则他凭什么断定白榆那封有名无姓的信件是出自华幽心之手?又从何处知晓周行之与华幽心的血缘关系? 要知道,周行之的伯父直到过世,明面上也还是未婚状态,没有任何官方文件记载他与华幽心亲缘关系。 再加上华家养女周华藤与周清波的婚姻,一般人也不会将华家的亲女儿和周清波的亲哥哥联想到一处。 华幽心的身世,理应不为人知。 可池如水拒不承认YZ的存在,并坚决否认都市流言的真实性。 白榆如果执意从机动队突破,不仅得不到任何线索,还会收获一个作用不明的负面BUFF。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DEBUFF甚至只能通过死亡回溯消除。 找个人就被上个负面状态……白榆对超能力局的信任在对方不知情的状况下再度崩塌了。 她将池如水和YZ都拉进了黑名单。 平生最恨谜语人! 也因此,她转述沧城真相的对象改换成了凌从云。 凌从云对超凡未来首领的态度和对无辜市民的截然不同,这周目的他并不十分待见白榆。 ——这才是正常人! 即使不考虑这些,过往经历被扒得干干净净的凌从云也远比行监察之能还疑似双重人格的池如水值得信赖。 是以,白榆将为徐杜若等人洗清冤屈的重任托付给了他,自己则动身前往海城。 不过,在前往海城之前,还有一件要做的事。 白榆将记忆球送给周行之:“它还可以被使用四次,我想,谁有使用资格应该由你决定。” 周行之捧着记忆球,兀自出神了半晌,突然右腿后撤,屈身垂首,单膝下跪。 ?! 白榆一个激灵,连忙躲闪:“你要干什么!你不要恩将仇报啊,我可以吃牢饭,但我不能因为和未成年过从甚密吃牢饭啊,天地可鉴,我绝无此意!” “我答应当你的坐骑,直到你找到华幽心为止——过去你这么告诉我,我并不相信,也对你口中的、被覆写过去的故事抱有怀疑。” 周行之说:“我选择听从你命令,恰如落水者仓惶抓住眼前的木桨,只因迷惘与无助,不为其他。” “虽然和你一起行动,但我从未停止对你的防备,也不曾有一刻真正相信你的承诺,我从前只是在沉湎迷茫,忧虑未来,并静静等待你露出獠牙。” “但你宽恕了我的轻佻自负,容忍了我的敷衍怠惰,原宥了我的无礼冒犯,还给予了我远超约定的回报。” ……倒也没有很宽恕容忍吧,想到副本里他被自己扇肿的脸,白榆略感心虚。 “为过去的一切,向你诚挚地致歉,玩家。”他选择了白榆对自己的自称。 “我身无长物,唯有这超凡力量构筑的身躯可堪一用,能稍作回报。”和平时张牙舞爪、桀骜不驯的姿态不同,他此刻无比沉静、认真、庄重,让白榆在一瞬幻视了副本中的他——那个走向了不同未来的周行之。 “在你的记忆中,我或许已经向你承诺过付出,但对我来说,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周行之一字一句地说,“我向你承诺,从此刻起,无谓世界变换、时空扭曲,我的一切任你驱使,充当防具武器也好、运输工具也罢,一切随你心意。这份承诺不再需要任何的报偿,而承诺期限……即使我意识消亡,身躯泯灭,亦不终结。” 语毕,他头顶清晰地浮现出一行小字—— *周行之* *忠诚度100* 白榆一时间有点说不出俏皮话了。 她只能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想要想出一个文绉绉的、符合气氛的回复……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后,另一位满忠诚的角色推开了门。 “我进来了,白……”旋律顿住。 她果断退后关门:“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等等!” 白榆惊起,像风一样飞至门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大大松了一口气:“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 婉拒了两位伤势未愈队友随从的请求,白榆独自踏上前往海城的航班。 这一回她与官方表面上并无抵牾,不必再像上次去明都那样偷偷摸摸深夜行动了,可以使用便捷的公共交通。 赞美科技! 白榆感动地摸摸柔软的座椅。 江城到明都那点距离还好,如果从西海岸的明都往东海岸的海城——横跨整个大陆的距离也要靠自己,她真的会把周行之训练成飞行宠物。 睡一觉就可以解锁新地图,这多是一件美事啊……白榆成功落地海城! 和江城、明都不同,海城这个重建的港口城市,风格意外地古色古香,满目层楼叠榭、琼楼玉阙,大街小巷也多是身着传统服饰的男男女女。 而且因为不欢迎超能力者,本地人几乎都不会给自己染色,个个黑发黑眸,更鲜有什么外貌异变的角色大摇大摆地出行,整个城市活像超能力世界的世外古都。 白榆新奇地穿行其中。 这重建的城市很是繁华,居民也不似大多数人想象那般意志消沉、满身丧气,若不是早前已被科普过往,在行至纪念馆区域和旧城区之前,白榆恐怕不会猜到它有被几乎完全摧毁的历史。 短短一年半……出乎她预料了。 游戏政府看来也没那么一事无成。 白榆盯着街边灯火出神太久,灯下卖艺的演奏者不自在地扭了扭头。 白榆不由转动了一下眼珠,观察起这卖艺人来。 此人一头狗啃似的短发,脸戴黑色圆片小墨镜,身着素色印花雪纺衫,打扮得老土怪异不说,二胡技艺还很生疏。 她被白榆盯着、看着,行动的关节越来越僵,本就难听的曲子更是走音到如锯圆木的程度,引得其他路人也开始频频回首,皱眉寻觅。 灵光一闪,白榆惊呼:“松萝!” “吱——” 刺耳的弦音震得耳膜生疼,童松萝浑身一震,急急忙忙想要找回手感,欲盖弥彰地低下头躲避视线。 白榆上前一步掀掉她的眼镜:“真是你!” “这位市、这位客人你要干什么?请不要影响我演奏,我们不认识!” 白榆惊奇地打量她:“几天不见怎么变这样了,你终于还是被开除了?何至于此啊,虽然你业务能力的确糟糕,但在机动——唔唔唔唔!” 童松萝猛地起身捂住她的嘴巴,慌乱地看了一眼惊诧的围观群众,大声道:“老朋友,我在拍视频呢,你不要乱入啊,唉,害我损失一条素材……” 闻言,围观群众看了看她的脸——陌生、平凡、毫无印象,估计是什么不知名的网络博主吧,他们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兀自散了。 童松萝紧紧锁住白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这儿是海城!海城人讨厌超能力者!你大喊什么机动队呢,不要让我被市民警惕孤立!” 白榆配合地靠她身上,小小声:“我会唢呐,我超会唢呐的,唢呐二胡,天生一对!我的最强技能终于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生活不易,松萝,让我来助你!” “助你个大头鬼!”童松萝一脑袋撞她脑门上,“嗷!” 童松萝吃痛地后退一步捂住脑瓜:“我没有被开除,显而易见我在秘密潜伏好吗?你不要捣乱!” 言罢,她连忙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瞳孔放大,面色一凛,赶紧推开白榆:“完了,都怪你,目标要跑了,肯定是被惊动了。” “B2,目标异动,正在向五点钟方向移动,即将抵达B4区域!” 她飞速收拾好随身物品,与白榆匆匆话别:“我在执行任务呢,不陪你玩了,之后再联系!” 等等,她的目标人物怎么好像是……白榆眉头一皱,跟了上去。 第47章 追击战 “B2收到。”童松萝小声回复通讯。 身侧有人追随,她警惕地:“请听……你追上来干什么?我在执行任务呢!” “你追的好像是我的人。”白榆答道。 “啊?” “超凡未来,对吧?” 童松萝一个急刹:“超凡未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白榆吃惊。 转念一想,又答:“爱神被我解决了。” “爱神被你……啊?” 童松萝和她面面相觑:“你就是那个帮忙的外人?” 白榆眨眨眼睛,作惊怒状:“好啊,你们冒领功劳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隐瞒、欺骗、误导、贪污……哼,超能力局,我不意外。” “没人冒领你功劳!只是没有对外公开「外人」的身份,我权限不够,不知道是你那不是很正常!怎么又来了这个话题……谁贪污你了?” 白榆伸手:“那我雷龙和爱神的赏金何在?” “爱神的赏金流程应该由总局走吧,没有发到你手上或许有什么考量?这不是该你和总局商量的事吗……如果你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外人」的话。” 童松萝上下打量她,颇感怀疑:“你说真的假的……别和我乱开玩笑啊。” 眼神真是清澈得可爱。 这难道就是那些心眼多、情报多的NPC和白榆对话时的感觉吗? 质疑NPC,理解NPC,超越NPC。 从童松萝的态度来看,机动队内部对白榆的情况做了保密处理,也没有对一般成员进行什么不良指引——至少没对和白榆正面接触过的童松萝进行过。 也许正是因为童松萝和白榆接触过,有复联的可能……但管他呢! 白榆怜爱地摸了摸童松萝泛红的脑门。 “行,不归你们四队管,你不知道也正常。那雷龙呢?我好端端交你们手上的雷龙呢?” “雷龙?雷龙我明明催办了流程……是不是你没有按时给工作人员提供银行账号啊?” 童松萝甩开她的魔爪,质问:“你接到工作人员联络了吗?你不会当骚扰电话挂断了吧?” 嗐,和二队表面和解之前,谁会随意接陌生来电暴露坐标啊,白榆早把原来的电话卡卸了……嗯? ……无妨,感觉可以从童松萝这里骗回来。 白榆淡定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就不紧抓着不放了,及时补发给我就行。” “想要我再替你问问流程?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童松萝总算反应过来了,“你刚刚说目标是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解决了爱神,整个超凡未来都和我结仇了。”白榆像模像样地解释。 “超凡未来每一个成员都是我追杀的目标,都是属于我的,是我的人!” “在公共场所不得随意使用超能力。”童松萝虚着眸光瞧她,“你不会一直在干这个吧?那你已经涉嫌违反《超自然力法》第十——” “哎呀,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目标都要跑了!” 童松萝挺胸,语中不乏得意:“靠你醒悟,目标早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不分轻重缓急的职场新人么?他已经不在我主管的范围了,我同事自会跟紧。” “不在你主管范围,你就可以摸鱼了?”白榆痛斥得很熟练。 “你对正义的信仰被你放到哪里去了,不要以为你变成了辅助角色就可以偷懒,你们是一个团队,每一个部位都不可或缺,没有辅助只有主管这像话么?” 童松萝一愣:“我哪里摸鱼……而且又不止我一个辅助,我停下来之前也发暂脱队的信号了,倒也没那么不可或缺吧?” “还在执迷不悟,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人人都不经同意就自顾自发脱队信号,那还得了?” “好、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她还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白榆满意地点点头。 白榆乘胜追击:“知道了自己的错误还不赶紧弥补?快让我们跟上去,将那超凡未来的贼人当场拿下,将功抵过!” “好……才怪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傻?要跟上去将人拿下,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跟着做什么!” “哎呀,别这么见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少跟我套近乎。”童松萝不客气地说,“护卫你一场,又和你并肩作战一次,结果临走连个消息都不发的人……哼。” “哇,你还敢跟我提并肩作战的事,我在那场战斗中受伤,有你一半的功劳。”白榆比划比划自己的背部,试图唤起童松萝真实的记忆,“你仔细回忆回忆,我当时是怎么个情景,你都保护了些什么?” “什、什么!我那是——”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白榆和童松萝立刻噤声,对视一眼,急速朝声源奔去。 仅靠双腿移动太慢,和童松萝一起行动也不便使用拟物质爱神,白榆便在一个转角随便编了个借口与她分道,也不管童松萝同不同意,不走寻常路抄到她前头。 喧闹一路从市区像是要蔓延往港口,白榆略一思忖,决定直达海岸边,从终点反向出发。 但有人比她更快。 “该死,李德那小子,闹出这么大动静,他是生怕超能力局那群人找不着我们吗!”蹲集装箱后的人愤愤不平地嚷道。 “啧,机动队这帮孙子动作倒是快……” “大哥,我们得赶紧转移了,本来想着超能力局在海城人手最少才跑这来躲风头的,但现在他们支援的队伍到了,不能再待下去了——海城这鬼地方,机动队会源源不断地增援,黎明舰却不会来啊。” “我当然知道!但以我们的实力,去别的城市恐怕连等人家的支援的机会都没有!”被称作大哥的人焦虑地扔掉烟头。 “黎明舰是属乌龟的么,磨磨蹭蹭……这都多久了,还没到东海!” 小弟也不住地埋怨:“都怪爱神突然发疯,莫名其妙和机动队勾搭上了,害得我们四处逃窜……她脑子有什么问题?难道把我们这些小喽啰交给超能力局,超能力局就会和她和解了么?我看啊,等她成了光杆司令的时候,就是超能力局收拾她的时候了!” “爱神那鼠目寸光的贱……” 白榆在集装箱上跺了一脚。 “呜哇哇——” “谁!” 白榆居高临下睨着他俩。 两人僵硬几秒,好似看到鬼一样惊叫起来,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作势要跑。 “啪。” 一个响指,白榆选择了西边的小弟。 “嗨。”白榆问,“认得我吗?” 杀神突兀现眼前,小弟当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喊:“爱神大人!” 连滚带爬地匍匐白榆脚下,他高呼:“爱神大人恕罪!爱神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超凡未来的!” “抬头。”白榆命令道。 小弟立刻仰起头来,生怕慢一秒就会丢了性命。 “没印象……你怎么会认得我?”白榆面上不辨喜怒,“我可没戴面具。” 小弟抖得更厉害了,他紧紧闭着眼,不敢看白榆的样子,从打颤的牙关硬挤出解释:“有人向大家展示了您的样貌……” “有人?” 他哐哐磕了两个响头:“小的不知道是谁,真不知道是谁!那人也是组织里的人,听诸位大哥的意思,好像是哪位干部大人……小人无从知晓他的名讳。” 他倒豆子一般将情况尽数交代:“我们原本都是「画师」大人的手下,这个月18号,画师大人离开据点,而后再无音讯,接着19号,那位神秘的干部出现,告诉我们您计划、计划与超能力局达成合作,为表诚意,需要交出一些成员。” “画师、军火库两位干部和美食家大人不同意决议,已经被处决了……他带给了我们画师大人、不不、画师的一根手指,还给我们播放了美食家被处决的片段……” “然后告诉我们,接下来爱神大人会优先将三位干部的手下交给机动队……” 他惊惧地供述:“我们虽然在画师手下干活,但本质上是忠于超凡未来,忠于爱神大人您的啊!画师的忤逆我们也无力阻止,怎么能,怎么能——绝没有指责您的意思,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们也很想拜见您,向您当面表达忠诚,但没有联系您的方法……接着,不少同伴都被机动队捉走了,人心惶惶,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想到投奔黎明舰的……请您恕罪,请您恕罪,爱神大人,不要杀我……” 他害怕得直哆嗦,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一味地重复:“不要杀我……” 神秘干部……秦无右? 秦无右编纂故事恐吓组织成员干什么? 逼他们投奔黎明舰?为什么?他是黎明舰派到超凡未来的卧底? ……不能吧,被黎明舰派去超凡未来再派去机动队,这是什么概率。 而且黎明舰有什么卧底超凡未来的必要……扩张?吞并? 奇怪。 小喽啰是问不出什么了,是时候去捉故意放跑的大哥了,希望他知道的够多,或者能带白榆去见知道更多的人。 白榆用麻绳将小弟捆好,左顾右盼想要找个方便安置他的地方,却不防在拐角与一陌生男子狭路相逢。 此人黑发黑眸,长发飘飘,身着大红长衫,脚踏黑色短靴,眼神似含情脉脉,嘴边笑似有若无,如自古画中出走的人物一般,丰神俊逸,极具辨识度。 小弟看到他,眼睛一亮,如遇救星,腿也不颤了,话也不抖了,嗷嗷大叫:“黎明舰!黎明舰!” “救救我!我是超能力者!” “黎明舰!救救我!” 第48章 世界任务 白榆随手掏出一个苹果塞小弟嘴里,让他的话语变成难以分辨的呜呜声。 然后保持警惕。 来人不回应小弟满腔的希望,只摆摆手:“如果需要黎明舰的帮助,你应当进入的是黎明舰舰队的守卫范围,而不是黎明舰居民的守卫范围,这是黎明舰的规矩,不好意思。” 他侧了侧身,给白榆让出过道:“您是机动队的警官?请。” 白榆面不改色:“机动四队童松萝,感谢你的配合,热心市民。” “呜呜呜呜呜呜!” 白榆一掌打晕聒噪的小弟,用马克笔在他脸上写下童松萝的名字,然后将人扔到集装箱顶。 “哐当!” 如果人还醒着,一定会痛得嗷嗷叫。 白榆拿出手机,拍两张照片,发送童松萝,收工。 完成这一套,扭头发现黎明舰居民还在围观。 “你……” “王仙鹤。”对方自我介绍道。 “你有什么事吗?”白榆继续道。 “并无要事。”王仙鹤笑吟吟地说,“只不过是在下一惯的好奇心作祟罢了。看到西部的四队驰援东部海城这样罕见的境况,在下不由暗自揣测有大事发生,一时间是抓心挠肝,满腹求知欲望哇。” 他说话有种奇妙的口音,不难听,但莫名让人感觉不正经,配上他半吊子的文绉绉,生出几分滑稽的感觉。 “但在下也深知,机动队的精英守口如瓶,是断不会为在下解答的,便只好驻足旁观,妄图窥探一二。” “这你就想错了。”白榆答道,“我童松萝一向主张保障人民的知情权,生平最爱给人释疑,是机动队中难得的老实人。” “如此说来,童警官愿意为在下解惑?”王仙鹤用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凝望着白榆,嘴角上扬,语气欢欣,做足了期待的姿态。 “当然。” 白榆随口瞎编:“西部已全面沦陷,为超凡未来占据,以后超能力局只管得了东边了,我们四队并不是来驰援的,而是落荒而逃退守新辖区来了。” “……” 这假得不能再假的消息让王仙鹤一时卡壳,腹中筹备的台词说不出来了,只干巴巴地附和:“这样大的消息,在下倒是闻所未闻……” 白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住黎明舰,天天飘天上,消息不灵通也不奇怪。” “这……天上也是通网的。” “网络上谁敢随意讨论这事啊,不要命啦?” 白榆热心地同王仙鹤分析:“超凡未来今天能一夕吞并西部,明天就能一夜速通东部,人活一世,该给自己留条退路的时候还是得识时务些,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亲朋好友和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天下早晚是超凡未来的,说未来政府的坏话对现任政府的遗民有什么好处?” “没有。”白榆自问自答,耸耸肩,“明白了吧?” “那……既是如此,近日又怎会有大批超凡未来成员投奔黎明舰?” 大批? 到底是建模比童松萝精致的人物,心理素质还是高上一些,只因白榆的胡言乱语飘忽了一小会儿,就重新拾起从容镇静,将话题引回到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事上。 王仙鹤观察着她的神情,语含试探之意:“这境况倒像是超凡未来遭遇了灭顶之灾——与您口中的事实恰恰相反呢。” “这正是我们机动队正在调查的东西。”白榆当即承认,“超凡未来形势大好,底下的人却频频异动,恐怕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她发出邀请:“我已经捉到一丝线索,正要去查探,同为异变的被影响者,你如果感兴趣,不妨与我同行,但提前声明,我可能没时间关注你的安危,你既然是黎明舰的超能力者,好奇心旺盛又能活到今天,想来也无需我充当护卫。” “您慷慨地分享情报,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会得寸进尺再要求您的保卫?您尽可安心,在下固然战力平平,但也略懂一些自保之术。” 白榆遂带着他追击。 这人看着纤弱,体力耐力倒是出奇得好,白榆故意以急速奔驰,他却似乎没有感到压力,始终游刃有余。 “滴。” ……想用拟物质爱神了,但又想假装童松萝。 理性思考,黎明舰上似乎有点职务的人认不出解铃超能力的概率有多大?或许现在,正是考验解铃保密工作成效的时刻。 “滴。” 从刚刚开始就仿佛听到缓慢的滴滴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有点耳熟,就像是—— 金光与浓烟与爆炸声同瞬并起! “唔……” 耳膜有种被震得发颤的错觉,白榆撤去拟物质爱神,挥去眼前的烟尘,往看向呻吟的声源。 一个六月天佩戴毛绒帽的人。 画师手下称呼他为李德。 童松萝的追击目标。 童松萝从道路的另一头窜出来,大喊一声:“请听题!” 与此同时,姜顾也缓步走来。 姜顾,原机动三队副队长,现机动五队队长,超能力「触碰炸弹」,可以将接触到的非生物转变为炸弹,非生物的形状、质量等原有特征在转变后不会有所改变,炸弹在遭遇撞击后第五秒爆炸,未引爆的炸弹将在5分钟后恢复原状。 机动五队的辖区也在西部。 有血顺着姜顾的手腕淌落,她低头看了一眼,诧异浮上面庞。 而后抬眸,目光如一柄利剑扫向白榆和王仙鹤。 她凝视着王仙鹤,眉头蹙起:“黎明舰……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榆顺着她的目光回首。 爆炸来临时,王仙鹤堪称毫无防备,瞬间被浓烟扑面糊眼,又被冲击波掀翻,此刻整个人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倚着集装箱,扇了扇面前的扬尘。 丝丝鲜血自他右手腕渗出——很少,也就是破皮的程度,这倒与他此刻的狼狈不符了,除此之外,他受伤的部位与姜顾别无二致。 这又是什么超能力? “咳咳,姜副——姜队长好。”王仙鹤吐掉两口污浊的空气。 “在下近日正旅居海城,因为好奇机动队和超凡未来的纠葛,便不知死活地跟在童警官后头,追随至此……不曾想能与故人重逢,也是一桩幸事。” “造成误伤实非在下所愿……您这超能力着实不适宜随意施放呐!” “姜队才没有随意施放。这边的港口暂时封停了,正常不该任何人游荡的!”童松萝一边捆绑要犯,一边呛声。 “张口就是胡诌,你跟着我又怎么会跟到我前头去?编谎话也不编高明点。” 王仙鹤闻言一顿,看向白榆。 白榆眨眨眼:“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总要保持点警惕,不是吗?” 这扮无辜的嘴脸,王仙鹤还没发表感言,童松萝先一步挑刺。 “你说话语气正常点!而且现在是跟陌生人谈天说地的时候吗?你就跟人聊上了。”她语气不善,身体倒是很诚实地靠过来,想阻隔开白榆和王仙鹤。 “还没追究你的问题呢?说要跟我一起行动的人是你,突然要跟我分道的人也是你,借我身份、套我名字的人还是你——你又是个什么人,哪一条经过我同意了?” “你可以当我是陈紫笑。”白榆说。 “你——” “你什么你,下属不准驳上司的嘴!” 童松萝瞪大了眼睛,但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反应…… “好了,松萝。” 姜顾阻止了她:“公事要紧。” 童松萝不满地撞白榆一下——往姜顾方向,然后蹲下身继续绑犯罪嫌疑人了。 翻了个面,总算得以呼吸新鲜空气,李德张了张嘴,语气虚弱:“黎明舰……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如果需要黎明舰的帮助,你应当进入的是黎明舰舰队的守卫范围,这是黎明舰的规矩。” 瞬间成为现场视线中心,王仙鹤并不局促,只不紧不慢地又念了一遍。 “在下只是区区黎明舰居民,柔弱不堪,有心无力啊。” “哼。”童松萝从鼻孔喷出一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王仙鹤的不待见。 趁姜顾和王仙鹤寒暄的间隙小声嘀嘀咕咕:“你可不是什么柔弱不堪的黎明舰居民,黎明舰外事处,大名鼎鼎呢。” “说好的彼此亲密无间,友好关系牢不可破呢,你这是什么态度?”白榆凑近童松萝,小声询问。 童松萝脱口而出:“谁说的,骂得也太脏了!” “……” 童松萝说完就后悔,连忙改口:“呃……只是我的主观评价,不算数啊,我们超能力局一向致力于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她表情扭曲了一下:“自然也包括黎明舰。” “没事,畅所欲言,我白榆素来守口如瓶的,一定不会外传,不要屈从于官方说辞嘛,详细说说?” 童松萝不吭声。 “我拿超凡未来的人跟你换。”白榆指一下西南方,“那边有一个被我打晕的,我在他脸上写你名字了。” 又指一下东南方:“那边还有一个在逃的,说不定还能带我们找到画师下属小分队。” “还有一个在逃的?”童松萝跳起来,“那不还赶紧去捉——姜队!” 姜顾立刻停止了无意义的寒暄,向队友报了一下坐标,指挥人认领嫌犯,并组织人向白榆指示的方向集聚。 白榆在这空当同李德再度对视了一眼,对方无甚特殊反应,只死死地盯着王仙鹤,面带不甘与怨恨——他不认识自己,显而易见。 这是白榆卖给机动队的人,看起来并不在神秘干部的恐吓名单之内。 是特意错开了?还是巧合? 白榆姑且认定那个恐吓组织成员的干部是秦无右。 现在有两批人流窜到东海岸试图投奔黎明舰,一则白榆的裁员大军,二则秦无右的恐吓对象。 这很奇怪。 后者不提,前者……被白榆裁员举措吓到主动离职的那部分能顺利逃亡到东如海城还勉强可以解释,眼前这位白榆名单上人又凭什么能逃这么远? 这人并不是什么擅长逃跑超能力者,绝无从依靠自己二队手下逃脱的可能……难道是因为机动队人手不足?毕竟四队、五队都齐聚海城了。 依旧牵强,毕竟是二队主动向白榆索要员工的,他们理应早有预料,不至于出现这种问题。 又或许是故意将人集聚至一处?但地点海城?多此一举意义何在? 此刻的海城,至少有三支分队:陈紫笑的四队、姜顾的五队,以及海城的正儿八经的主管队伍三队。 上一次见到这么多机动队人的还是在江城,师大*局长驾到。 一定又有什么剧情要展开了。 玩家走到哪里哪里出事,这就是游戏的定律。 白榆扭头望向王仙鹤,这人和她一样默默缀机动队二人组后头,做足了围观群众的架势。 和机动队打交道也久了,这群人心眼虽多但心地不坏,作为社会现有的秩序,一惯是维持秩序,被动防御的那方……那么剧情走向就很明朗了。 白榆问:“你们要攻占东部和超凡未来东西化治么?” “怎么会,这从何说起?”王仙鹤好像没看清白榆道拟物质爱神,也可能不认识拟物质爱神,对白榆的态度没什么变化。 闻言,只是疑惑:“我们黎明舰并无对领土的主张。” “那你们就是要纯搞破坏了。” “岂会如此,黎明舰素来爱好和平。” 解铃还说自己拥护秩序呢……白榆的怀疑不减反增。 “真的吗,那你们是用什么方式爱好和平的?把人都杀光就自然没有纷争了?” “何故突然如此揣测?”王仙鹤有些纳闷,“在下应该并没有做什么会引起误会的事情,如果是为刚刚姜副队长受伤一事,在下可以解释。” 他抬了一下自己已经不再渗血的手腕:“在下的超能力是「伤害反弹」。能伤到姜副队,只是因为姜副队先伤到了在下。” 他诚实地说:“在下本就不善躲避,突发情况下只会更加捉襟见肘。” 白榆继续追问:“那你们也不打算停靠海城吗?” “黎明舰的行进方向不由在下做主。”王仙鹤用词谨慎,“您可能有些误会了,正如在下先前所言,在下只是以一介游客的身份穿行海城的,与黎明舰的航路实不相关。” “事实上,在下目前正处休假期。会选择游览海城,也正是因为在下认同大众的观点,认为舰队本次航行、以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航行目的地都不太可能是海城。” 他解释道:“海城不欢迎超能力者,黎明舰虽竭力为天下超能力者提供庇护,但也无意挑起与普通人的争端。” 不像是谎话……白榆还是谨慎地要他保证:“那你说超能力者不骗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不骗超……”他骤然噤声。 白榆下意识看向前方的机动队捉拿嫌犯现场。 被她放跑的“大哥”果然冲回了队伍,同其他画师手下纠结在了一处,但不待他没交代干净事态的变化,小团伙就被集结起来的机动队逮了个正着。 不甘就此被捕,小团伙和机动队上演起了港口追击战。 如白榆揣测的那般,他们并不具备自机动队手下安全逃窜的能力,不多时,小团伙就被机动队逼至海边,退无可退,只得放手一搏与机动队正面对战了。 白榆放眼望去,现场并无特殊变化——因为异变不在地面,而在天上。 巨大的阴影倏忽而至,蓝天白云微微扭曲,而后,有一庞然大物缓缓解除隐形,钻出云层,遮蔽烈日。 那是一座巨大、瑰丽的飞船,或者说,一座惊人的、壮观的移动城市。 ——黎明舰。 无需任何介绍,白榆在这一霎明悟了它的名号。 “您已触发世界任务。”电子合成音道。 任务面板随即将之置顶: 【世界任务】不义天平[进行中] 第49章 自成规矩 “黎明舰……”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机动队,也情不自禁喃出了不可置信。 白榆望向王仙鹤。 他的惊诧不似作伪,但仅仅一息,他便收起了失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动几下,站直身子,大步朝前,站到了机动队和小团伙之间。 “诸位已身处黎明舰守望之范围,黎明将为所有超能力者提供安全庇护,请遵守规则停止你们的暴行。” 后知后觉地,顽固抵抗的犯罪者欢呼起来,惊喜雀跃、得意不已。 “黎明舰!是黎明舰!我们有救了!” “黎明舰停在了海城,太好了,我选对了!” “我得救了,哈哈我得救了!” “你大爷的机动队,你们再叫啊?黎明舰来了,二三大人面前,你们再狂啊?哈哈哈哈哈哈!” 姜顾面色冷如坚冰:“你们以为……黎明舰在此,你们就能逍遥法外了?” 小团伙顿时噤声,个个连滚带爬地想要退至王仙鹤身后,但机动队怎肯轻易放人,暂停的冲突当即复燃—— “姜队长。”王仙鹤上前一步。 “在下理解您的心情。”王仙鹤同她对视,不闪不避,“但这已经是黎明舰的事务,还请您配合。” “黎明舰的事务?划分的依据是什么?哪条法律法规给予你们这项权利了?”姜顾冷冷地问。 “只要你们还在这片大陆上,在这个国家的疆域之内,就该由政府部门管辖,而超能力事件归属超自然力管理局。这群人违反乱纪,也理应接受律法惩办,而不是什么超能力者组织的庇护。” “让开,不要阻拦机动队执法。” 王仙鹤不为所动:“这是黎明舰的规矩。” “黎明舰的规矩,哈。你以为凭你一个反弹伤害就能镇住我?”姜顾微微眯眼,语气不乏嘲意。 “左右不过伤害你摊四我分六,我难道是什么惧怕受伤的人?何况我也无需伤害你,制住你便够了——让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在下绝对相信您的勇气和品格,但……” 天际的阴影掠过头顶,移动城市稍稍降低高度,悬于海面之上。 王仙鹤微微抬手,便有不详的光束在空域展开,攻击的术式在高天架起,护卫的舰艇悠悠调转方向,主舰的炮筒缓缓调整高度…… 凝固气氛之下,潮湿空气之中,闷热扩散开来。 海浪涌动,一下一下拍打岸礁。 风渐渐大了,海水终于按耐不住,聚合一道,乘风而动,誓要碾碎这蔓延的焦灼—— “铮。” 倏忽有轻轻的、珍珠落玉盘般的响动。 银光泛起,天平模样的印记浮现在王仙鹤颈侧,微微闪烁着,宛如一道漂亮的纹身。 一下、两下……那标记每闪烁一次,姜顾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王仙鹤再次开口,态度强硬:“抱歉,黎明舰的规矩不容破坏。” 姜顾盯着他脖颈上的印记,向后一挥手。 机动队成员们不甘地放开了钳制。 白榆不禁上前一步,奇道:“做什么让了?不就是反弹六成伤害么,没什么大碍吧。” 看清她的模样,小团伙成员无不色变。 胆子小的已经哆嗦着跪趴在地,胆子大的则死死搂紧王仙鹤的腿,战战兢兢地劝:“快走……救、救命……快走!快……救命!” 恐惧至此,自然无人胆敢叫破她的身份,更别提对她耀武扬威了。 ——这就是名声差的好处。 最了解老板的,还得是员工。 见人被吓成这样,姜顾好受多了,说话也和气不少:“现在是百分之百了……黎明舰的炮火也都带超凡力量,不容小觑。” 眉毛狠狠跳动两下,王仙鹤甩开纠缠上来的手臂。 他故作温和地找补了几句,就当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诸位也请放心,在超能力者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后,我们也会积极和超自然力管理局做好接洽,做好审查,有罪必罚的。” 姜顾扯动嘴角,冷笑一声。 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收起架势,还劝阻了依旧跃跃欲试的白榆:“别冲动,等会儿和你解释。” 一串人甫一走远,童松萝就将手铐甩地上:“简直欺人太甚!他们会罚个屁,戴个电子手镯就算罚了?偷鸡摸狗戴个镯子,杀人放火还不是戴个镯子,满大街的镯子,不知道的还当他们镯子批发商呢,我呸!” …… 白榆沉默。 池如水……! 下次谁再信你谁是小狗! 姜顾叹口气:“好了,快收起来,在外头这么发作像什么样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 黎明舰停靠海城的消息一经传开,海城几乎乱成一锅粥。 民众班也不上了,书也不念了,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大街小巷集聚起来。 “黎明舰疯了!” “他大爷的黎明舰,挑衅我们?” “黎明舰滚出海城!” “超能力者滚出海城!” “老子跟这群畜牲拼了!” “超能力者滚出海城!黎明舰滚出海城!” 白榆等人重回市区时,街上已经集聚起规模庞大的游行队伍。 “小心些,别暴露身份。”姜顾提醒道,确认同行的每一个人都戴上了口罩、遮掩好面容了,方带队经过人群,七拐八拐钻进一街角小楼。 进了自己的地盘,众人还是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得紧。 白榆扯扯童松萝的袖子:“教教我,童百科!” 童松萝绷着张脸,翘着个嘴,半晌才委委屈屈地张合几下嘴,没吐出一个词。 “我来吧。”姜顾说。 在开始讲述之前,她驱散了众人,只留白榆一个和她共处一楼,而后突然伸手,抡起椅子就是“哐哐哐哐”一顿乱砸! 姜顾怒吼一声:“****的黎明舰!” 白榆过滤掉触目惊心的脏话,默默搂紧了随身灭火器。 发泄掉窝囊气,神清气爽了不少。 姜顾扭过头,挑眉:“你从哪里摸出来的灭火器……倒也不至于,我再生气也不会冒出真火来的。” 她坐到白榆旁边,拎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见笑了,我这人就是脾气暴躁,从前有妙妙……三队的卓队长顶前头,我还能肆意肆意,现在自己当了队长,不得不忍着……等队员不在的时候再偷偷发泄,我本来脾气比谁都火爆的,唉。” 姜顾叹了口气。 “先前说到……王仙鹤的反弹百分百了对吧?” “王仙鹤是黎明舰外事处的,经常代表黎明舰对外发言,超能力是反弹伤害,天生适合露面,反弹比例据说是百分之六十。” 她起受伤的手腕,语气不是很确定:“但我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势和我的,感觉不像是只有六十……” 姜顾没有过多纠结,转回正题:“总之,他原本的反弹比例虽然很高,但也不至于百分百,可在天平标记出现后就不一样了——那个天平标记,是二三的超能力。” “黎明舰首领「二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规则类超能力者,规则执行后,他可以随意增强或削弱执行对象的超能力。” 她详细解释道:“增强的幅度,例如对我,论威力,让我的炸弹变成可以一个炸掉三分之一座城,论续航,让我的炸弹持续时间延长5小时,论规则,优化我发动超能力的方式……都不是问题。” “增幅是有时间限制的,但可以叠加,也没有冷却,时间限制形同虚设。这让他事实上变成了可以瞬息创造无数顶尖超能力者的……「造神者」。” 姜顾心情复杂地说。 她拿起杯子,灌了一口热茶,被烫得“嘶”了一声,五官拧成了一团,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他的超能力太过骇人,一旦公开,影响不可估量,他本人暂时也没有宣扬的打算……” “可纸包不住火,随着黎明舰人数激增,又搞起了旅游业,不少人也察觉到了端倪,网络平台上虽还没有情报泄露,超能力者之间却已不少消息流传。” “按理说也不该告诉你的,但以你现在的身份……对你保密也没什么意义。” ??? 白榆惊了。 什么意思,总结为二三栓条狗都能赢是吗? 这是什么全游第一辅助?这技能描述合理吗?单机游戏就可以不管平衡性随意编了吗? 白榆愕然道:“我早该料到的!出了新手村就开始数值膨胀的游戏,能有什么维持平衡、尊重设定的概念……机械地堆砌数值打不服玩家,就上机制杀……离谱啊!我必须立刻据为己有!” “再见了爱神,版本变了!” “……什么?”姜顾露出有些迷惑的神情,“在说游戏?不好意思,我很少玩游戏,听不太懂游戏术语?” “我被强度焦虑裹挟了!”白榆拍桌而起。 “不懂没关系,总之现在很急,我必须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在被二三找上门之前先找上二三对他强取豪夺——唯有如此,我才能跟上膨胀的浪潮!” “一言以蔽之,我要怎么见到二三?” 姜顾愣愣地喝了口茶。 “我不知道,抱歉……二三从不露面,我们从前也尝试过要求会面,都被拒绝了,没什么可行的办法。” 见白榆眼神锐利起来,姜顾不禁又补充:“而且我想,就算你用超凡未来爱神的身份打上门,也不一定成功,黎明舰上超能力者如云,多得是愿意做代理人的家伙。” 思索片刻,她有了建议:“你如果实在想试试,或许可以尝试以游客的身份先登上黎明舰,车到山前,说不定能有新思路。” 她向白榆介绍道:“超能力者登上黎明舰,原本需要填写自己的个人基本信息和登舰申请表,再经过两轮体检。程序倒是简单,但一旦成为黎明舰的正式居民,就必须遵循黎明舰的规章,接受二三的统治。” “二三的统治并不永远温柔,他可以远程杀死黎明舰住民,且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一般认为,是超能力者主动成为黎明舰居民的行为赋予了他这项能力。” “这也是许多超能力者只会在最后关头选择黎明舰的原因,一方面黎明舰并不怎么在意超能力者的过往履历,犯不着早早加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姜顾注视着茶杯,难辨心绪。 “二三明面上没有过无缘无故杀人的行为,但,人不在黎明舰,终究真假难辨,过去是不是真的如此?难说。未来又会不会继续如此?更无人知晓。” “但如果这就是规则的一部分,便是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二三,他若是在某一刻突然想这么做,追随着也无可奈何,无法反抗。” “游客则不同。”她道。 “随着黎明舰规模扩大,经济要发展,对外也得交流,总不能让每一个试图和黎明舰会话的人都变成黎明舰居民。是以,他们放开了一个口子,允许外人以游客的身份进入黎明舰。” “程序有些复杂,其中最关键的是要求在黎明舰旅游期间必须有符合资质的黎明舰居民全程陪同……详细的你可以去黎明舰港口瞧瞧,网上应该也能搜到。” “如果觉得自己处理有些麻烦,又不在意高昂费用,也可以委托给相关机构。” 姜顾语气淡淡:“黎明舰不对外公开行程,所以做这生意的商人们会晚上几天。黎明舰上愿意陪同的人员短缺,登舰名额也有限,找他们本来是需要预约排号的,但考虑到这是海城,或许没这么紧俏。” “如果你坚持。”她将茶一口饮尽,擦擦嘴,如此建议,“可以试试。” 第50章 地图解锁 “综上所述,这就是我找你的理由。” 白榆对电话另一头的王仙鹤说。 “程序太复杂了,懒得看,去委托又太慢,等不及,黎明舰我只认得你一个,你想想办法。” 王仙鹤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但在下为什么要帮您?” “就凭我饶了你一命。”白榆理直气壮,“你的性命难道还不值一张船票?你要是不想想办法,我就打上门去。” 白榆威胁他:“你也不想黎明舰被我打得稀巴烂吧?” 捎个游客对王仙鹤不过举手之劳,可随意帮助一个真名都不愿通报的人会显得他很呆。 他遂回复:“在下对黎明舰的防御能力还是颇具自信的。” “那你可就自信早了。” 白榆找个了稍微宽敞点的地方。 “来,换成视频通话,我给你看个宝贝。” “……” 金光亮起,王仙鹤在屏幕另一头惊愕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 黎明舰,地图解锁! 白榆给自己自拍数张,通通发给通讯录。 旋律:好看 童松萝:你怎么鬼混到黎明舰去了!!! [您的好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童松萝:好看,多拍点,尤其是什么外事处啊、护卫队啊、警卫队啊……会拍你就多拍点! 池如水:考虑代购特产吗? 周行之:别对二三发癫,至少 姜顾:效率惊人 王仙鹤:在下就在您旁边呢 …… 白榆抬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游客登览黎明舰期间需要引导员全程陪同。”王仙鹤提醒她,“不才在下,今日负责陪同。” “外事处工资这么低?还要做兼职。” “超凡未来贵客亲至,外事处也不得不做兼职了。”王仙鹤玩笑一句,“怎么未见爱神殿下?在下以为二位此次为简装出行,故未曾声张,可是产生了误会,惹爱神殿下不快了?” “爱神在地面暗中观察呢,你们胆敢异动就一拳打飞。” 白榆挥舞两下拳头:“所以你们最好对我尊敬点。” 王仙鹤摆出官方的笑容,口呼当然。 白榆于是参观起黎明舰。 走出港口,她见到了黎明舰独具特色的交通工具:快如传送舱和小飞船,慢如自动光路与天马步辇,超凡力量将瞬间移动化作现实,环绕城市变成享受。 白榆作为游客,自然是选择乘坐天马拉动的宝车,这些美丽的生灵长着雪白的翅膀,金色的马蹄,年幼的憨态可掬,年长的威风凛凛,踏步时生出璀璨流光,奔跑时遗落金莲幻影。 白榆被它们载上天空,在云层间漫步,俯瞰黎明舰全貌—— 黎明舰按风格被分作了六片区域。 外围的港口区,乍看之下与陆上世界别无二致。 东北区域多礼堂城堡,风格华丽;东南区域科技感十足,高楼大厦林立;西南区域古建筑扎堆,雕栏玉砌;西北地区郁郁葱葱,依建于参天古木。 众多道路连接的中心区域,则同港口区一般平平无奇,与现代都市建筑风格差异不大。 不同习俗的人聚集这座舰船,享受超自然力呵护之下的生活,尽管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身负罪责,但生活在此,似乎不受任何影响。 据王仙鹤言,舰船还有中层区域,但不提供给一般居民及游客参观。 白榆降落在中心城区,黎明舰各办事大楼均屹立其中,遥相环绕着一天平雕像。 她仰望眼前的巨大天平。 这占据舰船中心地带的天平石像与众多华美造物不同,看不出任何超凡的痕迹,除了比一般的天平多些设计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但—— 白榆想起王仙鹤颈边的天平印记,列表里世界任务的名称。 显然,天平代表了二三,二三的规则或许与某种比较有关。 “我到黎明舰有两件要事。”白榆突然说。 “难得来一趟,总有一件得是办成的。”白榆缓缓道,“一为寻人,我有一下落不明的亲戚,合超凡未来与官方机构之力遍寻,仍杳无音讯,她或许就这黎明舰之上,也或许不在,总归,黎明舰的帮助是必要的。” 王仙鹤婉拒:“黎明舰不提供寻亲服务,我们充分尊重每一位居民的隐私,相信每一位成员的能力,无意对他们的生活干涉过多。” 白榆不着急回复:“二为和二三会面。” “……但话又说回来了,黎明舰致力于庇护超能力者,显然,维护超能力者的身心健康、家庭和美也是重要的一环。俗话说得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矛盾的特殊性教导我们……” 王仙鹤果断问:“您找谁?” “华幽心。”白榆满意地说,一一道出她所知晓的信息。 然而随着她越说越多,王仙鹤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白榆敏锐地:“你认识华幽心?” 王仙鹤考虑了几秒。 “您提到的信件,可否借在下一观?” 看过信件后,他立刻道:“在下认识。” 他神情微妙地打量白榆:“若是其他人……在下肯会会先上报再做决定,但华医生……在下倒是可以给予您答复,她确实在这黎明舰之上。” “可您确定要寻她吗?”他确认道。 “当然,我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我们可是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彼此最后的家人,怎能不明不白分隔两地!” 华幽心竟然真在黎明舰!难怪地上翻箱倒柜而不得。 “好吧。”王仙鹤道。 “只要华医生本人同意,在下可以带您去见她。若是往常,询问她的意愿不过小事一桩,但您来得不巧,在下前些日子才因为惹人不快挨罚,目前还不被允许擅自电联……您若是不急,不妨等上一等?” “等多久?” “短则一周,长则一月,在黎明舰重新启航前总归是——阁下何故持刀?在下说的句句属实啊!” 白榆持刀而立,面无表情:“我耐心很差,你想想办法。” “好吧,好吧,公共场合不宜如此,您先放下屠刀,以免引起警卫队误会,在下再想想办法……唉,超凡未来的人可真是粗暴……” 他无奈地抱怨两句,思索片刻:“既如此,只能寻求我们共同的友人协助了,在下联系友人,友人联系华医生,便不算在下违反禁令。”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迟则生变,速速联络!” “在下这友人工作时间不爱使用通讯设备,联络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您若实在着急,就暂缓观光流程,同在下跑一趟医院?” 白榆欣然应允。 …… ………… “走开!” 王仙鹤称作友人之人,是一条人鱼。 她有蓝色的长卷发,灰色的眼睛,模样如花似玉,上半身披着白大褂,下半身一条鱼尾巴,半截泡在水缸里,听见门响露出微笑,看到是王仙鹤又立刻垮下。 王仙鹤刚说出一句:“在下……” 她听也不听就赶人。 此人即是黎明舰医疗组组长,代号「美人鱼」。 戴面具、取代号,这是原是早些时候黎明舰管理部门的硬性要求,随着时间推移,二三威名远扬,这项规定已经基本作废。 但旧俗短时难改,加之黎明舰上前科人员不计其数,组织亦允许居民登记一个固定代号,这规矩废止后不仅不曾式微,甚至渐渐成为新风潮,让大街小巷充满覆面系。 像王仙鹤这种实名出境又大咧咧露脸的,在组织会议现场完全可以被称作“极个别人”。 美人鱼拍打起一片水花,语气很不耐烦:“这是会诊室,不是你玩的地方,没功夫搭理你,走开走开,工作时间不要打扰我——就算没病人也不准打扰我。” “怎么听也不听就草草断案,在下也是会受伤的!”王仙鹤伤心地捂住胸口,“美人鱼,你这是庸医之道啊!” “竟敢叫我庸医,好大的胆子。” “那你倒是说说,你受什么伤?”人鱼医生哼了一声,狐疑地打量他胸口,“事先声明,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谎言变成现实!” 王仙鹤伸出手:“岂敢,瞧,这可是在下在机动队手下誓死不从的勋章……” “什么!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美人鱼托着他的手,吃惊地大叫:“这么重的伤,再晚点都要自己愈合了!” 她摁着这手给了王仙鹤一掌,恶狠狠地:“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下楼右转挂号脑科去。” 谈话间,王仙鹤手腕的破损消失了。 “多谢,多谢,妙手回春啊大夫!”王仙鹤浮夸地喊着,顺势就一屁股粘板凳上了。 死乞白赖对人好一阵恭维,将人鱼哄开心后,他终于缓缓道出此行真正的目的:“介绍一下,这位是华医生的亲属,是来寻亲的。” “寻亲?华医生?”人鱼露出了王仙鹤同款的微妙表情,“好小众的文字。” “所以?找华医生你找呗,到我这来干什么?人负责体检,又不跟我一地……噢。”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差点忘了,你干了坏事。” 美人鱼乐呵呵地:“想让我替你传话?想都别想!好端端的我才不淌这浑水……反正凭你也不足以让她不快多久,等个几天不就得了?找死也不必这么上赶着吧?” 白榆疑惑:“找死?” “据我所知,华医生上舰前端了全家,你来寻亲,可不就是来找死么?” 啊这,白榆默默想。 不得了的家学渊源起来了…… 美人鱼捂嘴笑道:“你不知道?好啊,王仙鹤,你也不提醒提醒人家,不会是想着拿她邀功吧?真是好恶毒的一个人!” “在下冤枉。”王仙鹤垂眸,做出一副委屈模样,“你可别用不可尽信的谣言吓唬人,这位手里有华医生的亲笔信……可别耽误了要事。” “真的假的?”美人鱼挑眉,“拿出来看看。” 白榆便让她看了一截残信。 看过落款,美人鱼神色严肃了几分:“好吧,既然这样,我替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榆。” “好,我替你问一句也无妨。” 美人鱼问:“除了这封信,还有什么要我代传的吗?” “周清宁,华藤,1244年10月28日的袭击……这三个名词。”白榆想了想,“以及,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在苦苦等待一个真相,我们需要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华幽心 走出医院,世界变成游乐园。 一大堆毛绒玩具活跃在前,有的跳舞,有的吞剑,有的凹造型,有的碎大石,个个身怀绝技。 唯有游乐园入口处的毛熊玩偶一动不动,手里举块牌子,上书:“警卫队执勤中,请勿靠近。” 白榆望里头粗粗扫了一眼,门口的大迷宫挡住了大部分风景,但挡不住高耸的过山车、矗立的摩天轮和直达天际的水滑梯。 白榆思考。 白榆思考失败。 “嗯?”王仙鹤的语中竟然有一丝丝惊喜,“是「园长」,我们有免费的游乐园玩了。” 他难掩兴奋地向白榆介绍:“警卫队的园长,超能力是造乐园,闭园之前,顾客没有完成规定数量的挑战不能离开游乐园。游乐园不定期免费开放……里面的项目很有意思,非常值得体验。” “但这上面写着警卫队执勤。” “这个超能力用来困住犯罪分子也算效果卓佳,偶尔也会被拿来不务正业。”王仙鹤满不在乎地说,“这种情况,只是入园时需要多过经过一重迷宫罢了,问题不大。” ……这家伙一脸理所当然地在说警卫队干正经的工作是在不务正业呢。 “您感兴趣吗?”王仙鹤眼睛闪闪发光。 难为他这时候还记得用敬称:“您是感兴趣的吧?您一定很感兴趣吧!” “……我可以感兴趣。”白榆说,“拿二三来换。” 王仙鹤望望巨型游乐园,面露难色。 他竟然真的纠结起来了! 半晌,他闭上眼,扭过头,声音都在发颤:“再怎么说,还是二三大人更……” 白榆大受震撼:“你是为了看我绷不住或者听我奚落二三才这么表演的吗?在游乐园和二三之间抉择,至于让你为难痛心至此吗?还是说这是你宣传的手段?诱导我踏入陷阱的诱饵?” “无论如何。”白榆敬畏地,“你赢了,” 她朝前迈步,进入灌木组装的迷宫:“我倒要看看这游乐园到底有什么魅力……哇。” 踩上砖石的瞬间,她的身形缩小,变得轻盈如蒲公英,紧接着,一阵微风将她卷上半空,白榆尝试维持平衡,发现这轻而易举——因为她后背长出了一双半透明的翅膀。 很不可思议的,这双新得的翅膀就像本就存在那般,毫不突兀,毫无异感,控制起来就像控制手臂一样轻松。 “啾。” 悬挂在入门灌木上的蔷薇绽放了,从中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这小鸟胖乎乎的,费力扑腾着翅膀,在空中晃晃悠悠,片刻便发出了可怜的嘤叫。 它落到砖石上,放下衔在口中的标牌,微抬双翅,缩成一团,伤心地瑟瑟几下,不肯动了。 白榆于是降落,查看标牌上的文字:欢迎来到妖精迷宫,兑换本项目徽章需十朵流光玫瑰。 “果然是妖精迷宫,这迷宫考验的是灵活性,接下来会有很多飞翔、跳跃、钻圈和躲弹幕的环节——您应该玩过类似的小游戏吧?”紧随其后的王仙鹤解释道。 “都很简单,在下迄今维持走过的迷宫里,算是最简单的一类。” 是全息小游戏,白榆很擅长! “叮咚。” 迷宫门口的喇叭响了。 “是哪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偷偷钻进了乐园,现在还没到游乐园开园的时候哦,不可以——啊,王仙鹤,又是你!” 一辨认出王仙鹤,园长便不再绷着声线故作温柔了,扯着大嗓门,喊得震天响:“不是说你违反纪律被赶下飞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恶!离开我的游乐园,你这摸鱼怪!” “一天天的干点正事吧!每次开园都有你,你不用上班的么,我投诉你们外事处多少回了,林阙也不管管的,老娘不服!” 王仙鹤若无其事:“二三大人注资后的游乐园非常神奇,这种全息小游戏只是开胃菜,百闻不如一见,即刻开始体验吧!” 白榆期待地点点头,扇动翅膀朝前飞。 ——天呐,她在飞! 她长出翅膀了,她能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天呐! 再也不需要雷龙代驾了,这才是全息游戏该给她提供的东西,白榆永远喜欢《新世界》,过去的差评通通撤回! 宛如新手教程一般,白榆眼前出现了连串的光圈,一动不动的、沿着固定路线移动的……每当她从正中心钻过,就会有花瓣从天而降,将香气落她身上。 而后,半空中出现了小小的浮台,白榆挥挥手中的仙女棒,浮台就顺从她的心意挪动。 她又收起翅膀轻轻一跃,发现自己的跳跃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一步跳上高度堪比三个她的浮台也轻轻松松。 简单的教程之后,她已摘下了四朵*露水未干的流光玫瑰。 新手教程在此刻结束,新的玫瑰在她面前被黑色侵蚀,合上花苞,失去光辉,蔫呆呆吐出花骨朵子弹。 白榆再想要靠近玫瑰,就必须靠灵巧走位、机敏闪躲,避开子弹的击退效果了。 游戏难度还在随着采摘量上升而加强。 花骨朵子弹附着上了火、水、雷属性,学会了拐歪、回转、假动作,它们弹射而出,忽而炸裂,忽而合拢,时而带来危机感,时而展示艺术性。 白榆逐渐上头…… “王仙鹤!” 无人搭理自己,园长渐渐抓狂:“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吭声啊!还有你带来的人……都不许玩了!这是执法现场,你们有没有一点警惕性!” “不必理会。”王仙鹤却说,“二三大人坐镇,黎明舰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永远无需紧张。” “姓王的!” 喇叭里尖锐爆鸣不绝于耳,王仙鹤叹了口气,终于念念不舍地从游戏中抽离。 他开口:“你在对敌,怎能悠闲聊天?敌人似乎并不棘手,那何不速速结束战斗,开放乐园?也免得看在下和贵客娱乐而心生妒忌。” “啧,你懂什么,这小子虽然不强,却着实滑不溜手,恢复力惊人不说,还能隐形……” “何不求助二三大人?”王仙鹤道,“你都让二三大人将超能力加强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差亲自动手那一下。” “啧,不行,不能奖励这小子。”园长断然拒绝,语气很是不快,“这小子……是二三大人的变态粉丝。” 王仙鹤不由地“嗯?”了一声。 园长立刻、堪称迫不及待地同他共享了变态此刻的语音。 “啊,二三大人!是二三大人加成过的力量困住了我,是二三大人加成过的力量在殴打我!” “好棒,好强,好喜欢!” “啊,二三大人,您为何还不向我投来视线,为何还不用您的力量削弱我、压制我、杀死我呢?” “二三大人,注视我吧,我要向您献上一切,我的精神,我的力量,我的血肉……” “只要能被您注视,我什么都愿意——” 王仙鹤极速冲刺回程,一魔杖打烂喇叭。 “在下好像幻听了。”王仙鹤喃喃道。 ……救命。 白榆也幻视了宋堃。 这黏糊糊的声线,就该搭配那些血淋淋的手臂,混和一起的血水口水,诡异的红晕,腻歪的视线,叫人生理性不适的…… 不想回忆的记忆上浮了。 看到愉快玩耍的两人僵住,园长满意了。 “我可以帮你们解决变态。”白榆果断放下仙女棒,“维护我的心理健康刻不容缓。” “在下附议。”王仙鹤完全支持她的决议,“为黎明舰发光发热是在下的宿命。” “期待你们的支援。”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园长愉快地说:“我就知道我们黎明团队最是团结友爱,等你们,快来哦。” 黎明团队的团结友爱白榆没有感受到,黎明团队的共苦精神她倒是领悟了。 白榆试探了一下空路:“飞行高度有限制,没法作弊看路线,又要躲弹幕又要走迷宫,赶时间的话还是有些难度。” “无妨。”王仙鹤胸有成竹,“这时候就要用到在下的卜卦之术了,一切抉择交由天意,不会有错。” 王仙鹤的打扮确实挺适合当神棍。 只见他像模像样地掏出两枚钱币,口中念念有词:“同向选左,反向选右,交叠直走……” 白榆:“……” 白榆:“你管这叫卜卦?” “玄学么,运气而已。”王仙鹤坦然诋毁道,“而在下的运气,绝对超乎您的想象。” …… 确实。 就靠丢硬币,他们直达了出口。 出口处悬挂着最后一朵玫瑰,白榆将之收入囊中,顿时恢复体型,还得到了一枚玫瑰模样的徽章。 出了迷宫,便是真真正正的游乐园了。 沙滩、草原、水域……地形应有尽有,卡丁车、海浪池、跳楼机……设备一应俱全,且全带超凡之力。 体验过妖精迷宫的白榆两眼发光。 与这相比,别说二三的变态粉丝了,就算是二三本人也无所谓了。 “喂,你们两个!” 园长唤醒他们的神智:“别太过分啊,你们是来支援的!二三大人在你们心中难道还比不过一堆娱乐设施吗?” 王仙鹤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你这种能天天体验的幸福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考虑加入超凡未——” “没有二三大人,远没有这么好玩。”王仙鹤立刻打断白榆的发言。 白榆于是改口:“那你和二三考虑加入超凡未来吗?” “超凡未来?等等,你是超凡未来的人?” 怒火自下而上吞没理智,力量在四肢复苏,园长在这一瞬快如闪电,终于拽住了隐形人。 但仅一刹那,她便脱手,将人狠狠扔向白榆:“你们超凡未来出品的变态,快给我带走!” 白榆向左一步,与投掷物擦肩而过。 她低头瞧瞧被迫显形的变态粉丝:一张陌生的脸。 “啊,好棒……”此人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却满足叹息,“这就是二三的力量……” 与白榆对上视线,他自来熟地搭话:“啊,你也是从超凡未来投奔来的?最近这样的人很多呢,大家终于也是醒悟了,建立我们超能力者的国家哪能靠爱神……二三大人才是唯一的希望!” 手铐抛来,王仙鹤一把接住,生疏地替人拷上:“黎明舰并无此等野望,请勿信口雌黄。” “呵呵呵呵呵呵我知道你,发言人。糊弄政府的花言巧语骗骗外人也就罢了,可别把自己也骗了。” 他笑嘻嘻地说:“如果没有这个打算,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建立自己的城邦,编纂自己的法律,接纳无家可归的人口,给公民划分等级,又是为了什么呢?要我说,你们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既然二三大人期望,你们就应该不折手段,拼尽全力!” “这方面爱神的拥趸就比你们强多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被骗去超凡未来,陪他们玩了好久的过家家才发现爱神根本不准备建立超能力者的国度,浪费了早早拜见二三大人的机会……” “啊,二三大人——注视我吧,为了与您相见,我愿意付出一切,既然温和的手段不可以,那就只好粗暴一些了呵呵呵呵呵呵。” 伴随着古怪的笑声,他的头部变窄,面容拉长,眼睛膨大,头发高高竖起,被彩色的粒状麟包裹。紧接着,他弓起背来,四肢朝地,整个人弯曲成长筒状。 在畸变的关头,他咧开了嘴,弹性十足的舌头蓦然伸长,卷住王仙鹤的腰肢,迅速打了个结并向继续拉长,黑色晶体裹挟在他的卷舌之中,目标明确地冲向王仙鹤张开的口…… “铮。” 白榆在观望,园长在奔驰,二三已行动。 类蜥蜴的外壳上亮起了灰色的天平,只一下闪烁,他的畸变就被迫停止了,再一下闪烁,他的伤势不再愈合,破口处血流如注,再一下…… 园长一橡皮锤打在蜥蜴人的头部,橡皮锤立刻膨胀变大将他包裹困住。 她大呼:“解决了,解决了,犯不着您亲自动手啊,二三大人不要再奖励他了!” 王仙鹤在这动静中被带倒在地,一动不动。 另一名白榆不认识的警卫队成员从另一个方向的迷宫钻进来,大声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王仙鹤不动弹了。”园长叫喊着,“快帮忙搬到美人鱼那里去!” …… ………… “没有受伤呢,身体上。”美人鱼说。 “但很受伤呢,精神上。”美人鱼幸灾乐祸地说。 王仙鹤不做反应,只躺在病床上,一味地喃喃:“在下脏了……” 园长浑身一震,心虚地摇摇他:“舌头没有伸进去,倒也没有那么脏吧,你振作一点啊!” “在下脏了……” “别当复读机了,说点别的吧!” “在下脏了……” “这次确实是你不对,园长。”帮忙搬运的警卫队成员——「肉包」如是说。 他替王仙鹤掖了掖被角,微微垂眸,语气中饱含同情:“经历了这种事,你要仙鹤怎么振作……身为同伴,你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仙鹤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这……我承认我确实有看戏的成分,没有在他被袭击的时候立刻冲上去,谁、谁让他故意磨磨蹭蹭耽于玩乐惹我生气的!” “看到那舌头方向不对我不是立刻上前阻止了吗!只是二三大人比我更快而已……我、我也没真想他怎么样啊,我也没真让他怎么样啊,我……” “在下脏了……” “我错了!”园长哭丧着脸。 “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你遇上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前,再也不因为你的超能力忽视你,再也不因为个人情绪放生你,我错了!我诚挚地忏悔,我赔钱,我陪玩,我真的知错了,王小鸟,王仙鹤,求你了,说句别的吧!” 王仙鹤抽噎两声。 园长当即蹿下凳子,卑微讨饶:“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听我说,你没脏,你干净得很,你就好比高峰上千年不化的雪,冰清玉洁,纯洁无瑕——” 王仙鹤声音沙哑:“走开,在下不想看到你!” “仙鹤……” “走!” 园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甫一踏出病房,房间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哈哈哈哈录下来了吗?录下来了吗?” “录了录了,我现在就传给你们!” “她的表情噗嗤……她竟然当真了!” “啧啧,坏心眼的男人们,可怜的小园长……” “轮得到你这么说?你也不是什么好鱼!” 美人鱼冷嗤一声:“要不是她堵我大门,谁会配合你们,也不知道警卫队的入职培训是怎么做……也就是刚好无人求医,否则……哼!” “感谢美人鱼大人的配合。”肉包笑着作揖,语气欢快,“仙鹤,整人还得是你啊!反应忒快了。这样也好,就当给她长个教训,工作期间岂能如此懈怠。” 王仙鹤坐起来,笑盈盈:“听不懂,在下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心灵受伤者罢了,听不懂。” “好了,主角都不在了,赶紧走吧,别打扰我工作。”美人鱼挥挥手,开始赶人,“见不得你们这些蔫坏的家伙,快走快走。” “外面似乎下雨了,好歹留在下到雨停吧……” “下雨了不是正好?你不是脏了吗,还不去洗个痛快!”美人鱼翻了个白眼,无情地关上了门。 骤雨淅淅沥沥,檐下三人面面相觑。 王仙鹤问:“你也无伞?” 肉包惆怅地盯着雨线,悠悠叹气:“大概是被园长撑走了……等一会儿吧,我让「菜包」送过来,你我倒是无所谓,别让客人淋了雨。” “我们的客人或许不似你想的那般娇气。”王仙鹤牵动脸部肌肉,扯出一个笑来,“前方右拐有传送舱,约莫十分钟后启动,但跑过去仅需四分钟,与其等菜包,不若……” “我娇气得很。”白榆却不给他面子,双手环抱,“要我雨中疾驰,除非你让我顶头上。” “也不是不行。”肉包托腮想象了一下,颇有赞同之意,“好歹是个实体,应当也挺防水。” 王仙鹤:“……” 王仙鹤从心灵的窗户向白榆发射幽怨的视线:“在下方才还在帮您寻亲。” 以怨报德是玩家的美德! “您还没寻亲成功呢。”王仙鹤又补充道。 ……但话又说回来了。 白榆不情不愿地冲入雨中。 雨不算大,一路小跑也只轻轻润湿衣裳,白榆踏入传送舱,整点报时一响,便有金光泛起,瞬间将她传送至温暖干燥的室内。 整点重置一次的瞬间移动,实在好用。 她被传送到了一处古楼之中。 “这是黎明舰西南区最好的茶楼之一。”王仙鹤同她介绍,“不仅茶好景好,古典乐演奏更是堪称一绝,是个赏雨的好地方。” 如他所言,小楼阵阵乐声,琴筝和鸣,余音绕梁,即使是对音乐品鉴能力不佳的如白榆,也能感受到奏者技艺之精湛。 白榆拾阶而上,却未见奏者,只见一疑似包场的女NPC。 此人乌发轻挽、簪一红梅,一袭墨色旗袍,气若幽兰,静观骤雨。听闻响动,她搁置杯盏,微微侧头,叫白榆望见了她精致而冷淡的面容,和无悲无喜的眉眼。 白榆不由回首,王仙鹤不知何时,已默默消失。 她的相貌让人略感熟悉……白榆猜测:“你是华幽心?” “我是。”她开口,声如晚风,意外轻柔。 “而你是白榆,超凡未来的新任首领。” “你消息比王仙鹤灵通。”白榆对建模精致程度堪比解铃的消息灵通人士产生了近乎本能的警惕。 她斟酌着用词:“你让我对黎明舰的效率刮目相看了,但你出现得实在有些突然,一时间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切入话题……也许你或多或少知道周行之的事?” “周清波与华藤为祸一方,终毙命于亲子之手,周行之或受超能力所困,无法说出实情。”华幽心说话轻轻的,“我只知道这些。” “已经够多了,周行之满大街乱窜小半年,也就为说这几句。”白榆点评道。 然后追问:“你比你的哑巴弟弟会说话,为什么不充当一下他的发声装置?我听说你也端了全家,以为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第一个问题,周行之并未向我求助,我没有为他提供帮助的理由。第二个问题,我不确定你口中‘全家’所涵盖的范围,如指天命,负责处理的是警方,我仅提供了部分证据,如指血缘,我并未手刃血亲,两种释义都称不上‘也端了全家’,和周行之拥有共同话题的逻辑不成立。” “这么说……你不喜欢他?” 白榆观察华幽心的神色:始终淡如白水,什么都观察不出。 “我不熟悉他,对他没有任何深刻的感情。”华幽心语气既不冷冽,也不温热,唯有因疏离而生的淡然。 在白榆再抛话题前,她主动将之解释得更加清楚:“他需要帮助,尽可求助黎明舰,无论是证明周清波、华藤二人的罪行,寻找二人的罪证,或是寻觅二人手下受害者的遗骸,事关超能力,黎明舰愿意提供帮助。” 白榆若有所悟:“听起来,你是来和我宣传黎明舰,让我放弃和你打交道的?” “不。”华幽心却否认。 “我是来见你的,白榆。” 她注视着白榆,如墨的眼眸始终平静无波,吐字不疾不徐,语气轻柔平和,仿佛她的话语稀松平常。 华幽心说:“我是「二三」。” 第52章 记忆球 华幽心是二三。 二三是华幽心。 周行之,这是你人脉最强的一集! 怪不得建模这么精致……游戏公司果然不打白工。 “所以,我们在举办的不是亲情茶话会,而是超能力组织首脑峰会?”白榆摩挲两下茶杯,揣测道。 “不。”华幽心再次否认了她的猜测,“我来见你,为两件事。” “其一,黎明舰会为每一位超能力者提供安全庇护,我要履行我的使命。” “近日,机动队以追捕超凡未来为名沿黎明舰航线集聚,同时,舰上护卫队突发集体中毒,导致航线偏移迫降海城,尚不排除被投毒的可能性。超自然力管理局极有可能布置了针对我的计划,你不应该在黎明舰上停留。” 白榆思忖片刻:“你认为YZ会拖我下水?” “你已经身处棋局。” 清凛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带来丝丝潮意。 “「21日,再会星空之下。」我没有写过这样的信,亦不曾有附和你们计划的想法,仿造信件的可能人选中,可能性最高的是YZ。” 她讲话始终不疾不徐:“他能伪造这样的信件,说明你与解铃的谋划已为他所知,如今的人员调动也可能实际为你。无论如何,在解铃已然殒命的当下,你应当加倍小心。” “你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白榆忍不住插话,“你我好像有巨大信息差,让我们从头理起——什么叫‘我们的计划’,谁是‘我们’?我和解铃?我们有什么计划?” “……” “你并非解铃「觐见神明」的同伴?” “我和解铃?同伴?你怎么会这么想?”白榆惊愕地,“解铃是我杀的,超凡未来是我抢的,我怎么会和她一起搞邪教?觐见什么神明?” 华幽心的眉头慢慢蹙起:“你……” 她问:“你不记得神明的事?” “我应该记得?神明是真实存在的?”白榆迷惑地反问,“也是,都有超能力了,多个神啊魔的也不奇怪。” 她想起了自己的设定:“我失忆了,以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华幽心短暂地陷入了静默。 好一会儿,她才说:“封存记忆是生物类超能力者的手段,但要封存你全部的记忆,没有你本人的配合很难实现。” 这听起来就像是白榆和YZ是一伙的…… 白榆依然认为失忆仅仅只是自机角色的设定,当然,考虑到副本的存在,角色记忆也可能是一个副本。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玩家中过超能力就成了事实。 白榆不得不开口解释:“我觉得我和YZ也不是一伙的。首先的一点,我就不认为我和谜语人能聊到一起去……更何况我和他没有过正式接触,知晓的都是江湖传言,曾经尝试和他对话,却被他下了降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伙伴吧?” “机动队倒是个个声称我没有被生物类超能力者控制,引导我联想规则类,你们双方说法有冲突,我觉得你们可以先打一架分出真假。” 白榆不太乐意地吐出另一个逻辑漏洞:“而且我魔抗超低的,删除记忆倒也不一定需要我的配合。” “无妨。”华幽心却说,“即使你和YZ是同伴,目的是消灭我,也无妨。” “我不介意。”华幽心神色淡淡,“我会为超能力者提供安全庇护,除此之外的事没那么重要。如果你的目标是我,希望你不要冲动行事,天平规则不完全受我掌控,对我动手有概率会死……我不想看到任何超能力者受伤。” “如果你与YZ的阵营不同,更应该离开海城,YZ消抹你的记忆,同你共决解铃,如今又指引你来到黎明舰,不像和善之举。” 白榆则持不同意见:“我和他阵营不同才应该留在这里,最强输出加最强辅助,还会畏惧他不成?” “坐下说话吧,难得遇到一个不说谜语不拐歪抹角的人,我们仔细聊聊?”白榆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她从几句对话中初步判断了一下华幽心的特点,斟酌了一下话术:“就当是帮我避险,如果YZ的目标是我,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失忆人士需要你的关怀……帮帮我,二三大人!” 说到黎明舰的规矩,华幽心果然微微动容。 华幽心问:“你为什么要杀解铃?” “严格来说,是解铃要杀我,我只是正当防卫。”白榆省略了自己超能力内容的部分,向华幽心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当白榆提及解铃对自己大搞传染病时,华幽心重复了一下这个绕口的名字,“可以详细说说吗?” 听完白榆的转述,她陷入了沉思:“与我的猜想不同……” 白榆问:“这病在黎明舰上也流行起来了吗?” “是的,仅限轻症。我原以为那是一种超能力低适应性的新表现,因为同外貌异化一般,它表现出了同样的特质,即在体弱与拟物质超能力者间更为普遍。” “依据你的描述,它似乎更类似一种超能力失控,因超能力能量增幅超越了阈值,超出了人体的承受极限,导致人体衰变。但这衰变可以传染……这一点很特殊。” “若是失控,那么9日之后拟物质类超能力者症状加深、感染人数增多的现象就有了新的解释。” 9日,拟物质类……白榆恍然:“你认为和解铃有关?” 华幽心点点头:“一个猜想,解铃是拟物质类超能力者核心,或许对超能力能量稳定性有一定的影响,要具体验证,可以考虑引入转化类比对……” 她收声,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已经许久不做研究了,陈旧的理念不值一提。” 听起来信息量很大! 白榆不着急追问,只问:“核心是什么意思?” 华幽心答道:“拟物质类超能力的被赋予对象,被神明选中的人。” 不等白榆再问,她继续道:“核心也会因为感染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而失控。既然如此,YZ没有再针对你的必要。” “YZ的主张是管控超能力者,过载是天生的管控工具,你已经感染了病毒,即使持有爱神,威胁性也有限。解铃亦不该与你殊死一战,她理应比任何人都清楚病毒的强效,没必要以身犯险,也没道理脱身不得。” 华幽心看着白榆,仔细地。 她说:“你复制了时间。” 她并不是在发问。 “你能操控时间。”华幽心轻轻说,“你能操控时间,还复制了爱神,唯有这两桩罪状共存,才能叫他们同时发狂。” “听起来。”白榆笑了一下,“你就是我期待已久的解谜NPC,什么都知道。” 她的语气同样笃定:“你认识那个货真价实的时间系超能力者。” 雨越来越大了。 噼里叭啦地打到窗上,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杂音。 漫长的沉默之后,华幽心说:“YZ如果针对你,这就是最可能的理由。我想,如果你不放弃使用超能力倒流时间,即使他此行目的非你,未来也会有新的计划。” “你愿意放弃使用这份力量吗?”华幽心问。 白榆果断摇头:“有力量不用纯傻子,YZ何许人也,管天管地还能管我用不用自己的超能力?这是什么渊源,展开说说?” 华幽心再度思忖了片刻。 方道:“失忆会影响你对个人处境和当下局势的判断,不利于你做出符合人身安全的选择,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但在此之前,先完成我此行原本的目的。” 她打开了窗边的木盒,从中取出一个发光的球体——白榆认得这个东西,任务奖励的记忆球! 华幽心介绍:“这是一段封存的记忆,九个月前,解铃将它交给我保管,要我转交给下一个前来与我会面的超凡未来成员。” 白榆望着这个记忆球,脑袋充满问号。 “我是现任超凡未来首领,没错,首领当然也算超凡未来的成员。可此超凡未来非彼超凡未来,某些组织名字可能没变,组织理念和组织架构可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总之。” 白榆有点难以置信:“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但你确定吗,解铃托付给你的东西,你要转交给我这个杀了解铃的人?” 华幽心微微颔首:“一周前,我收到了元祯的通信,告知我你已继任为超凡未来首领,得到了超凡未来的认可,并将于近期前来会与我会面。” “解铃曾介绍我说元祯是她最信赖的手下,绝不背离,这也是我认为你与解铃是同伴的原因。我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但解铃认可的心腹承认了你的身份,那么你就是符合要求的对象,记忆球理应交给你。” 元祯是谁? 白榆更加迷惑了。 “我可以拒绝吗?”她问,“你——或者解铃没在上面加料吧?” “你永远享有拒绝的权利。”华幽心答道,“我不曾发现上面留有解铃的布置,依我之见,并无风险。至于我本人,既无心加害你,也无需以此加害你。” 她语气平淡,非常自然地说出不得了的信息:“我的超能力可以增强、削弱他人的超能力,也可以剥夺生命。你已经满足了前置条件,我如果有心为难你,不必手段曲折。” ……什么时候就满足前置条件了? 白榆准许了吗,白榆同意了吗,一个两个的! 白榆瞪了她一眼:“我收下这个,你才愿意给我解谜?” “你不愿意收下,我也可以为你解惑。”华幽心发言实在看不出有一丝说谎的痕迹,真诚得有些渗人,“不过对你而言,这应该也算解惑的一环。” 她指尖轻触记忆球,语气淡淡:“这里装载的记忆,关乎‘灾厄天使’的真相,也关乎时间系超能力者。” 好吧。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没有不接的道理了……玩家原则上乐意接受所有的任务,白榆此刻的抗拒完全源自对解铃的抗拒。 白榆不是很想接受疑似解铃阴谋的造物。 但好吧。 痛击谜语人的机会近在眼前,她放弃不了。 活的解铃尚且死在她手下,死的解铃又有什么值得忌惮的,人不应当自己吓自己。 白榆撇撇嘴,伸出了手。 熟悉的白光之后,她听到电子合成音的播报:“检测到记忆副本[魏千秋],正在根据副本来源补全地图……完成地图补全,正在尝试加载。” 这还真是玩家同款记忆球! 第53章 呆头鱼 “副本加载成功,祝您游戏愉快。” 【你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外乡人,怀揣梦想来到海城,想要在这发挥你的特长……】 【A.垃圾清运】 【B.盲人按摩】 白榆望着选项久久未决。 一方面,她对B选项蠢蠢欲动。 在副本中失去视力,一定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吧! 失去视力后要如何选择选项,也同样令她在意。 这可不是玩家的记忆球,剩余使用次数未知,玩脱了可能不可以重来,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她或许应该谨慎克制些。 另一方面。 从华幽心掏出记忆球开始,她就忍不住思索,这记忆球是单白榆碰到才会变成副本,还是所有人碰到都一个样? 若是后者,岂不是可以组队刷本? ……虽然毫无奖励、自由度也平平的副本并没有什么反复刷的必要,但这种重要的不是功能有没有用,而是能不能用。 纠结良久,白榆选了A。 眼前画面立刻一转,变成了灯光过亮的走廊。 一把沉甸甸的拖把落她手中,未干的血水滴滴答答,自拖把头滴落。 白榆抬头一看,这走廊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凶案现场,她眼前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在用麻袋装尸块。 那人一边努力塞一边嘀嘀咕咕:“新买的垃圾袋尺寸有点小啊……” 是这个垃圾清运么? 白榆拿拖把拖动两下,选项立刻又弹了出来: 【你讨厌这份工作!这份工作视觉冲击力过强,没有前途,将残肢称作垃圾,也违反了你人类主义的信仰,此刻,你下定了决心,要改变平凡打工人的命运,从此……】 【A.转职出道成为黑。道偶像】 【B.调整岗位走向犯罪前端】 这位职业选择如此局限的打工人哪里平凡了! 白榆选了A。 【您已进入事件判定!本次判定内容为[幸运],正在投掷骰子——3!投掷数字大于玩家[幸运值]。】 【您已触发成就[经典复现]效果:连续三次幸运选项判定失败后,第三次幸运判定强制修改为成功。】 【事件判定成功,执行选项。】 荒谬啊,怎么连3都能大于白榆的隐藏幸运值,这被成就增幅后还不足3点的玩意真的能被称为幸运吗? 刚刚拖了两下地的白榆摇身一变换上了嫩黄的小裙子,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路数,便有一黑衣大汉走来,脸色阴沉地问: “知道错了么?” 不等白榆回复,这黑衣大汉就滔滔不绝地交代起新设定起来:“别再倔了,呆头鱼,你就从了殷队长吧,这种血腥的工作你是干不了的,这还只是个开始,你再不听话,接下来等待你的可就不止是处理尸体了。” “让你制造尸体也有可能,让你变成尸体也不无可能……别再逞强了,只要出卖一下色相就可以继续做轻松的偶像工作,这不好么?” 大汉苦口婆心地劝道:“睡觉而已,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实在不行,你就当被狗咬了!听哥一句劝,在殷队长耐心耗尽之前,乖乖服软吧!” 白榆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先对“呆头鱼”这个称呼做出反应,还是应该先对这逼良为娼的话术做出反应。 考虑了几秒,她决定合并反应。 白榆举起拖把,将湿哒哒的拖布糊在了黑衣大汉的脸上:“滚!” “啊啊啊啊啊啊——” 黑衣大汉惨叫道:“你在做什么啊!” 白榆面无表情:“垃圾清运啊,这都不懂?小笨蛋。” “噗嗤。” 有人笑了出来。 白榆回头,不远处有一群黑衣人默默望着自己。 为首的是一名身姿曼妙的大姐姐,对方看到白榆投去视线,冲她展颜一笑。 大姐姐身旁的狗腿嚷嚷着:“谁啊?把过道弄得脏兮兮的!你们几个搞清洁的还不动作麻利点,别污了大小姐的眼睛!” “别总这么凶巴巴的,阿隆。”大姐姐红唇微启,踩着红鞋一步步走向白榆,撩起她一缕头发。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好问题,白榆默默看着她。 因为她不知道。 是呆头鱼吗?不能是呆头鱼吧。 可能是她沉默太久,满脸血水的黑衣大汉沉不住气了,替她答话:“大小姐,她是呆头鱼,欢颂娱乐新来的练习生,艺名是呆头鱼。” 啊这。 “呆头鱼?”果然,大姐姐也觉得很离谱,不由愕然一瞬,然后笑出声来。 “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自己起的……也挺贴切的。”黑衣大汉讪讪地说。 “*哈哈,真的有那么呆吗?”大小姐笑道。 她微微屈身,爱怜地摸了摸白榆的脸蛋。 而后站直了身体,对身后说了一句:“送去我房间,让我仔细品鉴品鉴。” 随后飘然而去。 ……嗯? 【你被奇怪的大姐姐盯上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剧情?你当即决定……】 【A.静观其变】 【B.反客为主】 白榆默默选A。 故事走向逐渐离谱…… 这记忆的主人魏千秋究竟何许人也,她记忆里这些人可比周行之记忆里的道德沦丧多了。 小猫……呆头鱼可听不得这些! 大小姐的身影堪堪消失在视野,黑衣大汉就喜从天降一般扑上来,大呼小叫:“呆头鱼!好孩子!你要发达了,你竟然被大小姐看上了!” 他喜滋滋地说:“这下你也可以放心了,不必再理会那个什么姓殷的癞蛤蟆了,专心伺候好大小姐,你会一飞冲天的。” “还拿着你那破拖把干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默默留下的跟班一名在这一刻发声:“不必了,我会带她去的,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大小姐的人了,打扮由大小姐决定。” “应该的,应该的。”黑衣大汉搓搓手,朝白榆挤眉弄眼两下,兴高采烈地走了。 啧,人生是虚假的,经历是虚假的,但她此时此刻心中涌出的不快是真实的。 误会了她杀意满满的眼神,跟班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拉开保险,对准了远去的背影。 “你不喜欢他?要杀掉吗?” 跟班淡定地问。 嗯? 白榆移动视线,注视着身侧这张平平无奇的脸。 “可以杀掉吗?”她问。 “当然。”跟班理所当然地说,“在大小姐没有对你失去兴趣之前,你完全有这个权利。” 草菅人命的黑。道啊。 白榆追问:“那么杀掉你呢,我有这个权利吗?” “只要你能让大小姐对你的喜欢超越对我的,你就拥有了这项权利。”跟班如是说。 ……有点意思。 不愿透露姓名的跟班——自称与白榆不会有什么交际,无需通晓彼此姓名,白榆只需记住他是天命组织圈养的狗就行了。 狗跟班将白榆载上轿车,缓缓驶入市区。 白榆透过车窗窥见了陌生的城市:一座高楼林立的、喧嚣繁华的、科技感远超游戏平均水平的城市。 白榆记得自己现在的角色设定是海城打工人。 这是海城。 海城在被摧毁前这么发达吗?出行跟黎明舰似的还有飞船走空路?这不对吧,海城不该是古色古香传统矮房子爱好者的群居地么? 这不对。 白榆望着街边行走的机器人、巡查的机械狗,无人驾驶的车船、无人看守的店面,得出了结论。 这么高科技的城市怎么会是海城! 她到底被投放到了哪里?魏千秋的未来幻想? 还是说这就是被时间系超能力者改写前的世界?那时间系超能力者是干了什么导致科技水平暴跌的……难道是在比对着教科书肃清科学家么? 白榆惊诧地揺下了车窗。 于是大街小巷的播报传入她耳: “接下来将会进一步放开先知系统的试点……” “是先知系统给了我指引,让我勇敢地离婚,追求爱情……多亏了先知,我找到了最完美的伴侣……赞美先知!” “市政府将为举报超凡未来的热心市民发放现金奖励……” “一开始,我还很怀疑,但当我真的上手后,发现我竟然真是养殖方面的天才……从前花费在美术上的功夫毫无意义,多亏了先知系统,我才明白了这一点……” “先知果然从不出错……感谢先知!” “……我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先知系统推广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了!” “今日,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华幽心博士莅临……先知系统,正是她卓越的成就之一……” 等等,本世纪最伟大的什么? 说起来,华幽心说自己不再做研究了…… 【大街小巷充斥着对先知系统的溢美之词,但先知系统是什么?你决定……】 【A.询问开发商】 【B.咨询原住民】 想要全面了解产品怎能询问产品的研发者? 白榆自信选B。 【您已进入事件判定!本次判定内容为[敏捷],选项所需[敏捷]为——33!玩家数值达标。】 【事件判定成功,执行选项。】 文字消失,白榆的手自发自动地伸向了车门,拽紧了车窗—— 寒风猛地灌进来!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跳车而出。 “哧——” 在尖锐的刹车声中,这具身体不顾扭曲的肢体,无畏断裂的骨骼,平白生出了力气,拖着残缺的躯壳朝小巷奔去。 这行为模式也太粗犷不羁了一点…… 白榆感到自己碎裂的骨头在重组,破裂的皮肤在愈合,在奔跑中,她的个头逐渐变小,小到可以轻松钻进窗缝,闯入店铺,跃入水缸,变成一只截然不同的物种。 白榆吐出一串水泡。 水缸的壁面照出她如今的模样:全身灰黑,斑点遍布,覆满骨板,健壮的背鳍,发达的胸鳍,浅叉形的尾鳍。 显而易见,她变成了一条下口鲇。 俗称清道夫鱼。 ……还真是搞垃圾清运的呆头鱼啊? 【你成功甩开了开放商的安保人员,接下来,要去哪里寻找海城原住民呢?】 【A.下水道】 【B.垃圾场】 第54章 狂热潮 白榆选择了垃圾场。 她不能屈服于鱼的天性! 在水缸里扑腾好一会儿,她才熟悉了呆头鱼的超能力,变回了人类。 呆头鱼的超能力没有一键烘干功能,此刻的她浑身湿淋淋,形同水鬼。 好在副本中的负面体验可以调到零,而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也被归入了负面体验之中。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临时庇护所:高大的书架、繁多的书本、闲置的吧台,品种稀少且价格昂贵的饮品菜单上积攒薄薄一层灰。 看起来,这是一处暂停营业小书店。 水缸中没有饲养生物,水安静地沉睡着,没有微生物繁衍的迹象,不像是停业已久。 白榆望向水面,想借着微弱的日光看看这具身体的容貌,却不防瞥见了其中闪烁的红光。 她抬起头,看向光源。 那是个圆滚滚的装置,看起来有点像摄像头,在她的注视下极慢地闪了几下红光,然后发出了“滴”的声音。 “目标发现。” 机械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那装置飞速旋转起来,迅速脱离了固定它的支架,直直坠落地面。 它在地面弹跳几下,亮起红光,又从底部伸出两条机械腿,侧翻而起,瞄准了白榆。 “正在执行命令。” “咻!” 它向白榆发出了一道激光。 白榆下意识侧头,这道激光便擦着她的脑袋而过,一击洞穿水缸,径直破开墙面。 “……” ??? 【时代变了,超能力者!一个平平无奇的摄像头向你展示了二级超能集聚技术在家用电器上的简单应用,你的评价是……】 【A.向科技力量低头】 【B.捍卫超凡的荣光】 她倒是想低头,但低头就是一个死啊! 白榆抱头鼠窜! 摄像头像是一个不死的怪物,不管是遭到钝器打砸,还是遇到锐器突刺,都一个翻身就满血复活,始终迈着它那机械小短腿,保持着10秒一记激光的频率,对白榆穷追不舍。 这合理吗? 区区一个摄像头,科技含量如此之高,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 白榆停下了步伐。 推开门,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八条腿的机器人应有尽有,带炮筒的、带弹药的、装能量球的一应俱全,个个亮着狰狞的红光,准心对准白榆。 “目标发现。” 它们齐齐说。 白榆默默举起双手。 机械们向左右分开,露出它们的人类领袖。 人类领袖——天命组织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喜欢让属下称呼自己为「大小姐」的女人展颜一笑:“在先知控制的区域逃跑,你确实够呆。” 她缓步朝白榆走来,用力捏住白榆的下巴:“听说有超能力者敢在先知的眼皮子底下跳车,明晃晃挑衅天命……我当是有多大的人物莅临呢?” “枉费我巴巴地跑过来,结果就么一条小虾米?看起来只是个因为畏惧我而逃跑的胆小鬼啊?真叫人失望。” 她轻轻甩了一下鞭子,那朴素的鞭子一甩出,就生出了银色倒刺,轻轻一抽,就割开了沥青路面。 “小可怜,你以为靠超能力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别做梦了,埋骨在海城的超能力者不计其数。我华莲实的东西,从来只有我玩腻了扔掉的、打烂的,没有自个长腿跑掉的、自灭的。” “你从车上跌落,看起来却一点伤都没有,想必比一般人耐用吧?说不定能让我尽兴呢。与此同时,你还有这么娇艳可爱的容貌、细腻脆弱的肌肤,打滚哀鸣起来一定更持久吧?糟糕,有点兴奋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虐杀漂亮同类的兴趣,舔了舔嘴唇,又甩了一下鞭子,残忍地笑了:“一定要让我尽兴哦?我可……忍受不了第二次失望。” …… ………… 再次睁眼,垃圾场。 白榆艰难地抬手,曾经是手的烂肉出现在混沌的视野里——这还是呆头鱼的身体。 华莲实这个施虐变态,竟然大笑着生生将人抽成烂泥,神态之癫狂,是白榆都想替解铃给她发Offer的程度…… 白榆一度以为副本会就此结束,不曾想她再度在呆头鱼的身体里醒来了。 她明明感觉这具身体停止了呼吸,也因为这暂时失去了视野,陷入一片漆黑……没想到呆头鱼的超能力比想象中更强。 或者……这就是选项让她抵达垃圾场的方法?未免太血腥黑暗了!如果果真如此,前往另一个选项下水道要靠什么手法,她都不敢想! 白榆费劲地运转超能力——可喜可贺,还能用。 尝试着变成鱼再变回人,她明显感到伤势在减轻,四肢也恢复了些许人形。 白榆松了口气,找个水潭变身好几回,身体总算轻快起来。 她环顾四周。 老实说,这里完全不像垃圾场,除了她这样被随意丢弃的“尸体”,多的是新鲜的饭菜、干净的衣裳、精美的家具,比起垃圾场,这儿更像谁家的后院,只是主人家不爱清洁不喜整理,让杂物堆满了院子。 她在这漫无边际的垃圾场里行走,很快遇见了原住民。 原住民躺在粉色床铺之中,抬眸瞅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新人?从哪里偷渡进来的?” “海城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他说着,随手就掏出了一杆枪,“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在你先礼后兵之前,海城原住民选择了对你先兵后礼。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连一介小小的流浪汉都敢威胁你了,你当即……】 【A.忍辱负重,跪地求饶】 【B.孰不可忍,跟他拼了】 BBBBB,白鱼娴熟的化作一条小鱼,躲过子弹,迅速近身,用自己精湛的格斗技将只会依赖武器的流浪汉制服在地。 她一勾拳砸在流浪汉脸上:“凡人,时代没有变!” “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饶命!” 流浪汉没有出息地大喊大叫。 白榆却并不听从,一味地左勾拳右勾拳。 很快,流浪汉鼻青脸肿了。 也乖巧安静了。 白榆神清气爽地:“我问你答,胆敢有一句谎言我就让你知道海城有多么不好混!” “是!是!”流浪汉仓惶地应声。 “先知是什么?” “是华博士研发的人工智能,能为大家精准地找到天赋所在,爱好为什,能给大家精确地匹配到挚友挚爱,为人们规划最完美的未来,给所有人带来幸福的伟大发明。”流浪汉叙述着,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憧憬与渴望。 “先知还处于试点阶段,只在西城区铺开,在它的指引下,西城区已经成为了一片乐土!如果说在外地人眼中,海城已经是人人向往的乐土,那么先知掌管的西城区就是这片乐土中的天堂!” “等到先知来到这里……我们都会过上幸福的好日子,不用工作,不必辛劳,人人都能吃饱喝足,光鲜亮丽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赞美先知!先知……什么时候才能降临这里呢?” 白榆冷睨他一眼:“你现在的生活除了称不上光鲜亮丽,和你的描述也没什么差别吧。” “捡西城区人的破烂过活怎么能和西城区的生活做比!”流浪汉面目狰狞了一瞬,“有没有先知,是两个世界!” 这东西听起来像是一个让人失去思考能力的乌托邦机器,除了能解决人的精神需求,还能为人提供物质保障。 白榆不太懂科技,但这是科技可以实现的吗? 她又问:“天命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流浪汉脸上的兴奋与嫉妒在一瞬收敛了,他眉毛抖动,不安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有些瑟缩地答话。 “天命……天命是这个城市真正的统治者。” 他吞了吞口水:“他们原本是漾州最大的**,暗中操控着漾州……构建起海城这座犯罪都市,但在超凡崛起之后,就逐渐由暗转明了……” “天命有很多超能力者?” “应、应该是吧。”流浪汉含糊地说,“天命的事,我这种底层人是很难知道的……” 白榆又问:“现在是哪一年?超能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先知是什么时候问世的?” “今天是1241年6月18日,超能力应该是4.5年前出现的?我、我也不太清楚。至于先知……是半年前开始试点的。” 白榆整理了一下信息。 按照流浪汉的说法,这个世界在1236年就出现了超能力,与之相对的,在副本之外,人们是在1243年的“灾厄天使”事件后才知晓超能力存在的,而有关超能力真正出现时间的猜测,也一般是1241、1242这两年。 除了时间上的差异,海城的差别也很大。在这个世界里,海城曾是一座犯罪都市,由黑。道组织“天命”掌控至今。 而在副本之外,“天命”的确存在,但早已灰飞烟灭,据华幽心言,是被警方处理了。 至于犯罪都市的名头,白榆早些时候似乎也在网络上有所见闻,可这些言论在海城几乎覆灭的现实之下,一经发出就会遭到万千讨伐,她从前并不当真。 现在看来……考虑到周清波多年高坐漾州首府沧城市警察局局长之位,直到被周行之斩落还是清正廉明、爱岗敬业的好警察,白榆不对漾州生态持乐观态度。 犯罪都市十有八九是真的。 并且…… 白榆继续道:“华莲实是天命首领?” 流浪汉不答,只愣愣地看着她:“竟然直呼……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小流浪汉也配知晓你的姓名?你随口报出名号……】 【A.神的侍从】 【B.影的主人】 神? 白榆点了A。 【您已进入事件判定!本次判定内容为[超能力等级],选项所需[超能力等级]为——A!玩家数值达标。】 【事件判定成功,执行选项。】 听到白榆的回复,流浪汉脸色骤变。 他急急后退,大喊一声:“超能力者!” 这急呼传遍空旷场地,如同平地惊雷,炸起一片原住民。 那些躺倒的、佝偻的人体爬了起来,那些偷窥的、观望的视线火热起来。 声音所过之处,所有人站了起来,涌了过来,他们望着白榆,犹如三天三夜未曾进食的饕餮遇见了珍馐佳肴,仿佛迷失在滚滚黄沙中的旅行者再见绿洲,灼灼的目光几乎让她有了要被烫伤的错觉。 “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 在白榆的困惑中,他们如此高呼。 而造成这一异状的流浪汉咬牙看着她,不再装作唯唯诺诺的模样:“本以为是谁从外面拐来又弄丢的傻蛋超能力者,想随口糊弄一下,骗到角落独吞的……没想到竟然是超凡未来的人!” “呸!”他吐出一口浓痰,恶狠狠地说,“什么神不神的,你们这群脑子有毛病的邪教徒!告诉你,就算是神明,在海城也只能成为我们的养料!” 他大声高呼:“弟兄们!是超能力者!是超凡未来!抓住她我们就发达了!” “超能力者……抓住你,我就可以加入西城区了。”流浪汉一边大喊一边朝她扑来。 “超凡未来?有了你,先知就能推广得更快了……” “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 这些本该怯懦的无能之人,一遍一遍被白榆打倒,又一遍一遍从地上爬起,淌着唾液,流着血液,够她的脚踝,抓她的手腕。 他们贪婪地伸手。 他们渴盼地爬行。 这癫狂、这炽热,如爆发的山洪般奔涌而来,即使卷入洪流的痴人已身躯交错,彼此踩踏,也不停息。 白榆不能解读他们的狂热,却不可抗拒地,被这狂热生吞活剥。 …… 白榆惊醒。 黯淡的水晶球被她无意间打落,咕噜噜滚下床。 目光下意识追随渐行渐远的圆球,白榆只觉阵阵恍惚。 ……回来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打量四周:朴素的装修、简单的家具,她此刻身处的房间比她江城的家还简陋。 ……这是哪? 白榆下了床。 身体和平时的感觉有些不同,视野变低了一点,知觉不太灵敏,脑袋依然有种混沌而不真切的感觉……就像还在副本里一样。 白榆于是低头,看到了搭在肩头的、属于这具身体的金色头发。 这金发浅淡而神圣,仿佛泛着微光,看起来有些熟悉。 白榆走向镜子,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淡金的发、浅粉的瞳,一张不属于白榆但非常熟悉的俏脸。 ——解铃。 白榆眨眨眼,镜子里的解铃就眨眨眼。 白榆扯嘴角,镜子里的解铃也扯嘴角。 …… ……等等。 等等! 第55章 神的侍从 白榆一头撞向镜子,和镜子里的解铃面面相觑。 天天肆无忌惮顶人号,这下好了,真成爱神了! 大脑飞速旋转,白榆很快明白过来,她在海城的见闻——作为呆头鱼的经历是副本里的副本! 华幽心交给她的记忆球让她直接附身了解铃,然后又以解铃的身份进入了副本中的记忆球,化身呆头鱼。 这是个连环套。 她现在是解铃。 解铃是什么阴魂不散的赛博女鬼啊! 退,退,退! 仔细想想,这毕竟是解铃的记忆球,有解铃很正常,不应当大惊小怪。 白榆揉搓着解铃的脸,做了几个搞怪的表情,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她也不一定一进副本就成了解铃,或许是她在副本里的一系列选择让她附身到了解铃身上。 ——神的侍从。 最可能的就是这个选项。 解铃毫无疑问是与神有关的NPC,而选择这个选项要求超能力等级A,也是直指解铃。 不论因何,总之,她现在是1241年6月18日的解铃了,要……不,也不一定是这个时间,得重新确认。 白榆踏出房门。 这儿似乎是超凡未来的一处据点,简陋的基地内有不少成员来来往往,见到白榆,都会纷纷暂停手下的活计,和她打个招呼。 “解铃大人!” “铃小姐,下午好。” “首领好。” “爱神大人!” 白榆盯住那个喊爱神的成员。 此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下意识捂了一下嘴,忙不迭朝她一鞠躬:“抱歉,解铃大人,下午好。” 看来爱神不是解铃现在的外号……白榆注视着他:“为什么这么称呼?” “我、我……”那人张了张嘴,眼神乱飘,有些慌乱地向周围的同僚投去视线。 被白榆牢牢盯着不放,他很快急出热汗,又是含混不清地“我”了几下,始终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对话。 有人用文件夹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 救星自拐角来,对他说道:“好了,去吧,我为铃小姐解释。” 那人立刻如蒙大赦地弯腰:“是,樊和玉先生!” 他又冲白榆深深一鞠躬,抱歉感谢杂糅着喊了几声,急匆匆地跑掉了。 啊? 樊什么和玉,什么樊和玉? 白榆惊悚地打量这个一副辅佐官姿态登场的男人。 他长着和机动一队队长一模一样的脸,拥有和人一模一样的名字,就连声音都和那人被记录在影像视频里的分毫不差。 樊和玉过分自然地呼唤:“铃小姐。” “还请您谅解大家。”他温声道,“您对神明信仰虔诚,诸位同袍自然耳濡目染。但在神明尚未现世的当下,诸位同袍毕竟不曾拜会过神是威光,难免因为心中的崇敬,对您致以自以为的最高赞颂。” “加之大家对您的半身,「爱」的伟力皆有目共睹,其身姿又神圣——” 白榆在片刻的思考后得出结论:“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是卧底!” 樊和玉顿住:“?” “背叛过解铃了可就不能再背叛我了哦!” 樊和玉无比迷惑:“抱歉,铃小姐,我以为我们在说称呼的事……卧底和背叛是什么意思,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白榆眼睛亮晶晶的:“哇哦,是会有反应的,那我若执意违反人设,阁下又将如何应对?” 樊和玉蹙眉:“那个水晶球莫非有什么问题?” “没错,我就是水晶球恶灵,你家解铃大人的身体已经被我占据了桀桀!”白榆发出几声杂鱼的笑声。 【樊和玉的目光锐利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你,肌肉紧绷,流露出一丝攻击性……】 【A.急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B.开战吧,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白榆轻车熟路地召唤金光! 原装身体就是不一样,她一抬手,金光便丝滑地链成一线,千丝万缕交织成类人的金色造物。 咦……竟与外头的不同有新皮肤。 白榆吃惊地操控这金色人偶。 人偶不仅具备爱神原有的技能,还多出了变大变小功能,超能力威力虽然打了折扣,特效却得到了史诗级加强! 原本的爱神平时还好,一旦进入爆发就变得丑陋且扭曲,充满了非人感,完全复合各路传说故事中怪物、恶魔、邪神类恶役角色的描绘,其浑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色调也暗沉得像要暗堕,丝毫不符合普通人的美学。 这人偶则不同,美丽又圣洁,撒出的光辉如普照阳光一般温暖柔和,不仅外观上远胜爱神,就连行为举止也优雅得多。 同样是一拳砸地,人偶出手便有金色的丝线折成翩翩的金蝴蝶,在光影落下的瞬间翩翩起舞,构建的画面美得堪称艺术。 樊和玉说它叫「爱」。 一字之差,特效差异却如开服时代老古董对比游戏十周年皇族角色,堪称天壤之别。 为何? 答案莫名自动浮现在了她的脑袋里。 ——因为神的赐福。 ——神曾经赐福此身,许诺如若此身行使超能力之举是为正义,便会得到正义应有的回报。 ——治疗己身,消除超能力的缺陷,让超能力变得更强……不过最平常的报偿。 啊?「神」是什么? 这一次,答案不再浮现。 制服樊和玉的动静引来了大批人马,他们恶狠狠地赶来,发现闹事者是解铃和樊和玉后,无不拔剑四顾心茫然。 “铃大人。”其中一人走上前来,“两位这是在……在做什么?” 【你的便宜下属硬着头皮向你发问,你回复道……】 【A.别问,我有我的节奏!】 【B.好奇吗,一起加入吧!】 被压倒在地、口不能言的樊和玉重重捶了两下地面,试图比划什么。 白榆目光深邃起来:“听说过瓶中魔鬼的故事吗?” 下属不确定地:“那个渔夫捞到瓶子,瓶中装有魔鬼,自称第一个百年时发誓要给予解救者荣华富贵,第二个百年时发誓要给予解救者地下财富,第三个百年时发誓要满足解救者三个愿望,而等到第四个一百年时,他决定无论谁解救他,他都要杀死对方泄恨……的故事?[1]” “没错。” 白榆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水晶球魔鬼。” 属下大吓,还不待架起防御,「爱」的丝线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区域,将活物们捆紧,一个不留吊到半空。 “我选B。”白榆慢吞吞地说。 “左栀子!你算计我们!我们好心救了你,你竟然算计我们,设计解铃大人,用水晶球夺舍,该死的!” “下作海城人,你以为你的诡计可以成功吗?解铃大人是最强的,你能得手一时,绝不可能得手一世!” 被倒吊在半空,属下却没一句骂白榆的。 白榆于是问:“谁是左栀子?” 一名吊在半空的女性努力蹬了蹬腿。 白榆定睛一看,这竟然也是个熟人——黎明舰的医疗组组长「美人鱼」。 虽然她半张脸被腐蚀得破烂不堪,蓝发干如枯草,露出的皮肤上斑斑鱼鳞,眼神无光、神态疲惫,也没有标志般的鱼尾。 但观她尚且完好的半张脸,毫无疑问,这就是「美人鱼」。 白榆将她放了下来:“如此说来,你才是释放我的信徒?” “我没有,我没……我怎么可能……!”左栀子开口了,声带仿佛被撕裂过,声音粗粝又嘶哑。 她茫然无助地望着白榆:“怎么可能……那只是超能力的造物,是证明海城现状的道具,怎么可能装载有别的灵魂?” “容照雪骗了我?”她怀疑一切的样子简直有点可怜了,“容照雪也是华家的同伴?这也在先知的计算之内?” “哦?”白榆好整以暇地坐上座椅,“真正释放我的是那个叫容照雪的人类?” 左栀子蓦地镇定下来。 ——第四个百年时,瓶中魔鬼决定,无论谁解救了他,他都要杀死对方泄恨。 “是……但不准确。”左栀子说,“容照雪同样受命于人,释放的命令大概率出自海城的统治者华家——华飞雄,华莲实,华幽心,他们三人。但海城上下一心,所有普通人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他们利益一致,愿景相同,因此准确来说……” 左栀子眼中似有火焰在烧,说出口的话带着一种意图焚烧一切的疯意:“是全体海城普通人释放了你。” 白榆进入这段记忆前,华幽心曾说,这段记忆关乎灾厄天使事件的真相,显然,左栀子送线索来了。 白榆稍稍有了兴趣:“明知我是魔鬼还妄想利用我?狂妄愚蠢的人类。但庆幸吧,一场宏大的杀戮的确适合作为我重返人间的开幕式,我对屠城的确有几分兴趣,你中肯的建议挽救了你的性命!” “不过,简单的杀戮很无聊,我的回归需要血腥,更需要威慑力,需要戏剧性,需要华丽!” “人类的城池千千万,首选的自然当是首都、要塞,人类安全感的所在之地!我虽困于水晶球多年,但不代表对外界一无所知,区区海城,怎配作为我登场的舞台?想要我选择海城,人类,你得奉上更有趣的筹码。” 白榆撑着侧脸,做足了反派的姿态:“说说看吧。” 第56章 虚假仙境 从只言片语中,白榆知晓了前情。 现在是1241年12月1日,呆头鱼记忆近半年后。 这位真名出镜的左栀子,自海城逃难而来,被超凡未来捡到时已经只剩一口气,但因为她本人的超能力是加速自愈,加上本身自愈能力也强于常人,在医生的悉心照料下,倒是活了下来。 恢复说话能力的第一时间,她就交出了记忆球,申请同解铃会面,但因为她伤势过重仍需静养,解铃先前只同意收下记忆球,不同意见面。 解铃读取了记忆球,应该原计划今天会面,却不防被白榆异地登录了账号。 “海城有自己的特殊之处,远比首都有被摧毁的价值。” 白榆聆听左栀子的演说。 “海城的运作不靠人工,而靠「先知」。” “全知全能的系统,一切机械的总司令,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工智能——海城是这么宣传它的。宣传并无虚假,在它的统率下,海城的确实现了全自动化生产,也基本已经消灭了‘工作’、‘劳动’这些人类曾经用以获取资源的方法手段。” “在海城,人们不需要为生存奔波,只需追求梦想,随心而活。” “同样如宣传所言,先知系统仅需一扫,就可以发现每个人的天赋所在,优势为何,也能显示人与人之间的匹配度,让人们轻松找到自己最合适的朋友、恋人……可以说,海城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梦想之地。” 白榆漫不经心道:“只是摧毁一个突然出现的幻梦?没什么特别的。” 左栀子深吸一口气:“摧毁海城,可以改变世界格局,彻底捅破普通人和超能力者之间虚情假意的窗纱。” “海城从未公开过,维系先知系统运转的……其实是超能力者。” 左栀子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先知系统是依靠一种名为「超自然能量」的东西维持运转的,而这种能量的来源,便是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在使用超能力时会泄出这种能量,海城的科学家们将这种能量储存,用以维持先知系统。先知系统能够统率机械、辨识人类,靠的不是科技的进步,而是超凡力量。” “先知系统是由超能力者们拼装成的,它的每一次运算,都是靠榨取超能力者完成的。那些所谓的科学家们,只是找到每一种超能力的用途,用超能力奴役超能力,仅此而已!” “在海城,超能力者没有人权,只是一种能源,像从前的煤炭、石油一样,只是丢进机械里用以创造能量的道具!” 左栀子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为了维持天堂*般的生活,海城人决定牺牲所有超能力者。” “一开始,海城就像一座巨大的围猎场,超能力者就像灌木丛里肥美的野兔,成千上万的猎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将我们捕杀干净。” “旧的猎物捕完之后,新的猎物诞生在了猎人的家中,这一次,猎人们没有那么果断了,于是本地的黑。帮组织‘天命’走到了台前,代替他们下定决心。” “‘他们只是听命于天命’,用这样的谎言欺骗着自己,他们便能对亲朋好友挥下屠刀了。” “尝到了甜头,他们又开始批量生产谎言,骗自己,骗旁人:‘献身先知的超能力者都是自愿的’、‘他们过得很好,只是不能再和外界联系’……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谎言,在利益面前,在美好的生活面前,却变成了人人坚信的‘事实’。” “海城人一旦觉醒了超能力,家人会规劝他,朋友会诱导他,爱人会催促他,就连冰冷的机械都会花言巧语诓骗人要人为先知献身!” “为了无需劳作的懒散生活,海城人欺骗自己,为了无需奋斗的快意人生,海城人催眠自己,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自己的欲望,海城人将所有超能力者送入了炼狱,毫不犹豫!” “捕完了本地的,再去拐外地的,用光了旧的,就等着新的……去别的城市骗!去别的区域绑!世界上的超能力者不够了,就诱惑普通人前往,普通人基数大了,觉醒超能力的人自然也会变多……” 左栀子喃喃自语:“海城……幸福的海城、完美的海城……凡人的乐土,超凡的深渊。” “铮。”丝线断裂的声音。 樊和玉割断金线,坠落地面,翻了个滚稳住身形,快速顺了口气。 他压下乱息,接左栀子的话:“政府下达的政令无人响应,派遣的潜入者个个折损,海城已凌驾于一切秩序之上。若为声名,海城毫无疑问是最肥美的猎物。” 左栀子从悲痛中回神,怔怔望了樊和玉一眼,当即附和:“是、是这样没错!” 啧啧…… 白榆同样瞥了樊和玉一眼。 她施施然问道:“你不明白屠城的含义吗,人类,难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那些超能力者伙伴?你不会在指望魔鬼大发善心吧?” 左栀子沉默片刻,答:“超能力者若一生困于海城,生不如死。” …… 白榆走掉了。 樊和玉一个个把同伴放下来, 同伴们揉着痛处,龇牙咧嘴:“樊先生,这、这到底……” “……”樊和玉说,“铃小姐有自己深意。” 靠滤镜打发自己人容易,打发外人就有点难了。 好在外人也和他一样会头脑风暴,左栀子迷茫而惶惑地:“魔鬼……还是说爱神大人在考验我?” “请别那么称呼。”樊和玉道,“爱神之名不敬神明,不妥。” “好的……” 樊和玉努力合理化白榆的行为:“左小姐,你叙述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为了验证真实性,我等不得不出此下策,制造紧张气氛逼迫你,还请见谅。” “嗯、嗯,我完全理解。”尽管左栀子并没有感觉逻辑变得通畅,但人在屋檐下,又有求于人,她还是当做认同了。 “樊先生。”左栀子道,“海城的悲苦无法传递到外头,在千千万万得利者的赞歌之下,超能力者的悲鸣几不可闻……我怀抱着同伴们的希望逃出海城,只为公布真相,寻求生机。” “我愿对天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任何虚假和隐瞒,情愿天打雷劈!” 樊和玉并不怀疑:“不必发此重誓,就我个人而言,是相信你的,我想,方才见证的兄弟姐妹们的想法也是如此。” “说服大家驰援会很容易。”樊和玉若有所悟。 他询问左栀子:“左小姐,我记得你曾说,那水晶球中封存了一段记忆。” “是的。那是我同伴的超能力造物,临行前,她告诉我,这枚记忆球会是我言语的有力佐证。但记忆球只能使用一次,我必须交给一位值得信赖的、值得托付的人物。” 左栀子期盼地仰望他:“樊先生,我久居海城,早已不知天下事,亦不再相信任何传言与风闻。选择你们,选择解铃大人,只是因为我为你们所救,亲眼见证了你们的友善无私,正义高尚,为此我愿意赌上全海城超能力者的命,将这枚记忆球交给您。” “我所乞求的,也并非武力的支援……” 她悲伤地说。 “先知建立在万千兄弟姐妹的血肉之上,已经强大如怪物,我深知它的恐怖,绝不敢奢求你们赴汤蹈火,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对峙,我只乞求……” “我只乞求你们……做海城的证人,做超能力者的证人,将海城超能力者的不甘与痛苦传扬!” “我不能答应你。”樊和玉说。 “我们聚集在解铃大人身侧成立超凡未来,从来不是为了喊喊口号和警醒世人,而是为了正义。作为海城的证人,传扬海城超能力者的苦痛……不能被称作正义。” 左栀子愣住。 她翕动嘴唇,整个人不自觉颤抖了起来,眼眸中仿佛有微光亮起:“您、您的意思是……” “你是唯一一个逃出海城的超能力者,是这里对海城的布防最清楚的人。” 樊和玉问:“能更详细地讲讲你是怎么逃脱的吗?” …… 白榆在思考。 这个副本怎么看起来——最终BOSS是华幽心?华幽心给她开了个最终BOSS是本人的副本?为什么,筛选黎明舰继承人吗? 也不是不行,版本更迭,雷龙作为交通工具确实有点原始落后了,或许确实是时候更新为飞船了…… 华幽心已经只剩下周行之这一个血亲了,由白榆来继承她的遗产,也非常合理…… 白榆已经理解了一切! “铃大人。” “铃大人?” 白榆终于反应过来,从刚刚起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呼唤,是在叫自己。 她侧过头,解铃的属下立刻笑起来,同她问安。 没用的废话寒暄后,他说起正事:“铃大人,您上次带回的那个孩子,宋堃……” 属下的表情种难以形容的微妙,语气也怪怪的:“林修齐接手后向我反应了很多次管不住,说那孩子非常固执,多次试图半夜偷溜,出门捡尸,还、还一直闹着要住笼子……” 白榆一顿:“住什么?” “狗笼。”属下飞速说。 白榆果断:“那不得不去看看了。” 去见宋堃的路上,她翻了一下人家的履历。 尽管外头的食人魔已经被她解决,白榆对其人的生平过往依旧一无所知……不如说,正是因为她解决了宋堃,才对人家的履历一无所知。 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她连解铃的过往都不感兴趣,何况区区食人魔。 但推解铃的人了不了解无所谓,推狗笼的人,不得不了解一下了。 第57章 情报收集 宋堃是非婚生子。 母亲大学毕业就和年长自己十岁的已婚上司走到了一起,生下了宋堃。然而,承诺的离婚久久不至,纠缠多年后,母亲被抛弃了。 被抛弃的母亲在公司大闹,不仅失去了工作,还因名声扫地饱受嘲笑和白眼。 受不了这打击,母亲走向了极端。 她囚禁了宋堃的父亲。 母亲从小到大,在学习工作方面皆是平平,但偏偏在犯罪上天赋异禀,竟然真的瞒过了警察,躲过了搜查,就这么将负心的情人锁在了身边。 可这负心人不仅冷心冷肺,还不识时务,毫无身为笼中鸟的自觉,日日咒骂母亲、侮辱母亲、诅咒母亲,终于有一天,不堪忍受的母亲拿起了菜刀。 于是,母亲与宋堃饱餐一顿。 在那之后,父亲的兄弟、父母、朋友……所有试图来寻找父亲的人,所有不小心发现父亲的人,都装进了这对母子的肚皮。 小小的宋堃就这样被母亲一点点喂养长大了。 他从不出门,从不学习,只乖巧地躺在铁笼里,倾听母亲癫狂的爱语,等待母亲温柔的投喂,偶尔被失控的母亲弄伤。 直到精神异常的母亲失手捅死自己。 直到腐败发臭的母亲被他吞入腹中。 直到解铃如天神般降临打开那牢笼。 这个不正常的孩子终于走出这方寸之地。 “他的超能力是食人,能力确实非常强,但是也太渗人了。”宋堃的临时监护人林修齐说。 “吃掉同一个人七成以上后,他身上的伤病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治愈,还会随机提升一项身体素质,体能、体格、记忆力之类的……这是这两天,他偷偷溜出去捡尸体吃后发现的。” 林修齐感到十分头疼:“他倒是不会主动伤人,但只吃人肉,别的东西强塞也不行……咱们超凡未来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犯罪集团,哪来什么人肉给他吃,就算超能力需要也不行啊!” “而且他只肯睡在笼子里!只要一不注意就会乱跑,精力充沛得不像话——可能也是超能力的缘故。” 林修齐道:“我猜测他可能是想找您……我平时只有提到您,他才会安静一会儿。” 听到动静,趴在笼子里的宋堃睁开了眼。 这笼子是林修齐临时用几个大型狗笼拼接的……从林修齐不忍直视的表情不难看出,拼这个笼子还让个人钻进去,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伤害。 宋堃无光的眼珠子在看到白榆——的解铃皮时有了丝丝光亮,他像只小狗一样冲了过来,将一根手指叼到白榆面前,仰起头,声音热情而甜腻: “铃大人!”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你的肌肉记忆被激活了!你当即……】 【A.将爱神护至身前】 【B.呼他一巴掌】 AAAAAAAAA爱神给我上,不能奖励他!!! 金色的人偶立刻将白榆护至身后。 林修齐的反应比白榆还快,他唰地一下蹦到白榆和宋堃之间,发出几近崩溃的怒吼:“你叼了什么东西给解铃大人!你什么时候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修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白布收起断指,欲哭无泪地向白榆谢罪:“对不起解铃大人!都是我的错!” “……无妨。” 白榆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表理解。 宋堃对林修齐的抓狂毫无反应,依旧目光闪闪,情绪高涨,盯着披皮的白榆不放。 白榆遂道:“让我和他聊聊吧。” 林修齐怀揣着极度焦虑的心情离开了。 他一消失,宋堃又开始叫唤:“铃大人!铃大人!” 白榆观察他。 资料上写着,因为长年被囚禁生活,宋堃的身体很差,身躯佝偻,身材矮小,皮肤白如墙纸,可她眼前所见,分明不是这样。 在她面前的这个人,身形略显单薄,但总的来说,看起来与普通人并无不同。 甚至于,此刻的宋堃因为情绪高昂面颊红红,心情愉快神采奕奕,看起来比很多人还要健康。 这变化是超能力带来的,根据林修齐所言,宋堃最近吃掉了两句遗骸。 恢复的速度……白榆比对了一下,比副本外弱。 白榆问:“你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吗?” “变成……别人……的样子?”他仰望着白榆,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他偏偏脑袋,一副理解不能的模样。 【噢,你突然意识到,这位自幼失学的年轻人刚被解救不久,对长句的理解能力较差。要想和他顺利沟通,你必须换一种方式……】 【A.棍棒教育,疼痛自会让人成长】 【B.图文绘画,幼儿教育的好帮手】 白榆拾起了林修齐留置的纸张,开始写写画画。 鸡同鸭讲半天,她终于得出结论:宋堃并没有变身他人的能力。 副本内角色的威力和机制都逊色于副本之外,果然不是白榆的错觉。 按肉身的记忆,这人偶能如此美丽又便捷,是因为做好事让超能力变强,既然如此,它理应比丑陋的拟物质爱神更强才对。但白榆用了一下,发现人偶只是花里胡哨,论强度还不如她的赝品。 并不是还有白榆未知的规则,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超能力整体水平就很弱。 据林修齐介绍,副本内大多数人的超能力只是样子货,有没有差别不大,像呆头鱼和宋堃这种水平的,已经属于顶尖。 诚然,副本之外,无用的超能力也占绝大多数,但强攻击力、强功能性的那一小撮,数量与水准,远非副本角色可比。 而在副本之外,白榆也从未听闻过什么超自然能量的概念。 记忆球里储存的,大概率是被覆写的过去。 仅仅倒流时间,真的能造成这么大的差别吗?这究竟是时间的魔力还是解**中的神迹? 可惜,超凡未来中似乎并没有人知晓神的真意。 这就像是一个解铃独自嘟囔的名词,一个没有教义、没有传说、连神职是什么都无人知晓的概念。 当白榆离开这个副本时,希望华幽心能为她解答所有谜题。 白榆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直到白榆离开,宋堃还牢牢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他既不关心白榆测试自己能力的原因,也不对白榆任何的异常有所反应,始终用清澈的、炽热的、又似乎带着某种渴望的目光看着白榆。 “铃大人!”他重复着这个称呼。 “爱您哦。”他甜甜地说。 “说这种话的时候不准流口水!”林修齐忍无可忍,敲了他一下,“别像个变态一样……听我说,这里应该使用的表达是‘谢谢您’,应该做出的表情是……” 白榆收回注意力。 樊和玉带着海城的基础结构图、边缘布防图、机器人巡逻线路图和势力划分来觐见了。 白榆沉默了一秒,发问:“你也刚从海城出来?” “这是帮助左栀子小姐逃亡的城中势力首领——容照雪小姐提供的。在左栀子小姐成功脱逃的现在可能已有较大的变动,但仍具有参考价值。” 樊和玉解释道:“容照雪小姐率领的反匹配联盟,脱胎于质疑先知、拒绝先知的反先知联盟,成立在反先知联盟四分五裂后。” “先知系统会根据匹配度分配资源,而反匹配联盟的理念是反对用匹配度限制人们的择业和日常生活。据左小姐述,海城人从前不被允许从事匹配度50%以下的活动,如今,在反匹配联盟的努力下,这一比例已经降低到了30%。” 白榆点评道:“听起来像是海城的旧势力联盟。” 樊和玉颔首:“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对海城人而言,联盟具有更多心灵慰藉的作用。在左小姐等人眼中,联盟只反抗匹配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他转述左栀子的原话: 「超能力者们在海城的悲惨境地……因为谎言的缘故,许多扩张时涌入的新人并不知情,他们之中,偶尔也会有知情后不赞同的人。」 「他们愿意为超能力者发声,可……普通人一旦进入海城就不能再随意离开,政府的律法在海城也一文不值,连政府明里暗里派来干涉的人员都死了个干净……在先知的掌控之下生活着,在天命的绞杀下挣扎,他们很快……就不再发声,或不能发声了……」 「掌握非凡力量的超能力者尚且无法反抗先知,更何况凡人?他们退后一步,转为反对匹配度,我完全能够理解。」 「何况,我脱离实验室后他们便冒着风险为我提供帮助了,我能成功逃离海城,也多亏了他们。反匹配联盟值得信赖。」 白榆不置可否,樊和玉同样。 他道:“不过,先知的本质如此,将獠牙对准全体超能力者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个前提下,反匹配联盟是为良知还是为利益便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的确有合作的价值。” 分析完情况,樊和玉开始计划:“海城在一周前完成了新一轮的扩张,与此同时,为了实现全区域链接,也在进行大范围的城市改建。受限于此,先知尚未在新区域完全覆盖,城中有不少管理漏洞可以利用。” 他点点城市构图:“既然有意捕获超能力者,城市定是宽进严出,我们或许可以先派遣部分成员混进去,和容照雪取得联系。” “是倒是这个道理。”但白榆有一事不解,“我们就这么成队友了?” 樊和玉茫然:“我们什么时候不是队友了?” 面面相觑片刻,樊和玉恍然:“您还在维持水晶球魔鬼的设定?我已向左小姐确认,那枚记忆球是容照雪小姐的超能力造物,除了储存记忆没有其他作用。” 他有点疑惑:“我以为您是想以最快速度验证左小姐言辞的真实性,并统一内部意见?您莫非另有深意?” 白榆:“我没有任何深意。” 樊和玉恍若未觉:“您心中有成算,属下就不冒昧追问了。” “……”白榆重申,“你可以冒昧,因为我也没有任何成算。” 樊和玉问:“那么,海城一事是否就正式提上议程?还是您另有安排?” “你给我转人工!直视我,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这是你们家解铃大人应有的人设吗?解铃的皮囊配上我的灵魂,你感受不到人设崩塌吗?认真的?” 樊和玉沉默片刻:“您牺牲良多,一定有您的深意。” “我没有任何深意!而且怎么就成牺牲了,骂谁呢,我的形象对解铃来说是种牺牲吗?你讨打是不是!解铃的名声套我头上,怎么想都是我在牺牲吧!” 超能力是跟随灵魂的,白榆顶着解铃的壳子用着解铃的超能力,除了性格突变没有任何破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超能力闻所未闻,很难取信于人。 更别提,樊和玉既不觉得解铃会被如此无声无息地夺舍,也不觉得这般强悍能力的拥有者会在成功后只逞口头威风。 退一万步讲,神明大人在上,解铃信仰的总不能是空气。 因而樊和玉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选择尊重。 或许海城有什么监视的手段,或许水晶球魔鬼的故事另有乾坤,总之,铃小姐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一定有她的深意。 樊和玉于心不忍地转移了话题:“除了容照雪小姐,在华幽心的实验室内,左栀子小姐同样推荐了一位可接洽人员。其名为魏千秋,是实验室内一名比较特殊的实验体。” 白榆暂停了争执。 再不出镜白榆都要忘了! 魏千秋,这个副本的源头,疑似“灾厄天使”本尊的角色! 第58章 副本内外 左栀子能成为唯一一个成功逃离海城的超能力者,是偶然与必然的共筑。 偶然的部分,诸如逃离实验室当日,实验室新抓了一名破坏力很强的超能力者,该超能力者奋力反抗时恰好破坏了左栀子所在的实验片区;左栀子在逃亡人群中年龄最小,受到了其他同伴的偏护;左栀子的自愈超能力让她在机器追杀中不那么容易死亡;左栀子胡乱选择的逃亡路线刚好避开了火力最强的街道……等等。 必然的部分,一则是时刻关注实验室情况,寻找突破点的容照雪。因为容照雪高强度关注实验室,才能及时发现了左栀子,为她提供了难以估量的帮助。 二则魏千秋。 和其他不停被观测和使用的实验体不同,魏千秋在能力被解析完毕后,不仅没有被彻底组装进先知系统,而且在非实验时间拥有较高的自由度。 她时常在不同实验室见游荡,默不作声观察其他哀嚎的同类,而科研人员对她,竟然很客气。 实验体间有传闻,说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讨好了华幽心,得到了华幽心的偏袒,还说她自称华幽心的朋友,华幽心会时不时去看她。 因这传闻,超能力者们对她感官更差了。 但同类的厌恶、憎恨、讥讽、辱骂,她似乎都不在意。 和同伴们一样,左栀子不喜欢她。 但,在实验室受损,实验体仓促逃生之时,出于同类情谊,左栀子还是向现场唯一停在原地的魏千秋发出了共同逃难的邀请。 ——再怎么样,魏千秋过的也同样是实验体的生活。 魏千秋拒绝了她,却给了她一组密钥。 “华幽心的实验基地戒备森严,如果没有那组密钥,实验体绝无逃出实验室的可能。出于谨慎,左栀子小姐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密钥的来源,因此,魏千秋没有遭受事件波及的可能性很大。” 樊和玉道:“海城之内,先知支持者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同时,超自然能量也让海城的科技水平,尤其是军事方面的科技水平提升显著。正面作战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只能考虑设法潜入,直达先知所在,尝试和先知本体对战。可我们对先知实际情况知之甚少,对超自然能量更称得上一无所知,行动风险很高。” “容照雪小姐身为超能力者,却未曾被先知识别,在隐瞒行踪上能为我们提供很大的帮助,但我恐怕,除此之外,她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且都限于实验室之外。” “实验室之内,超能力者们都会很乐意为我们提供帮助,但他们长期生活在先知的奴役之下,能提供多么有效的帮助……值得商榷。” 樊和玉得出结论:“尝试联系魏千秋,很有必要。” 白榆持保留意见。 如果魏千秋就是灾厄天使本尊,副本之外,她可以拥有一夕覆灭海城的实力,她既然按兵不动待在实验室里,要么就是超能力大打折扣,要么就是有其他的想法。 不论哪一个,都会让局势更不乐观,不是什么稳定因素。 樊和玉还在认真谋划:“具体事项我们留到作战会议上详谈吧,您对会议时间是否有安排……” “不必。”白榆打断他。 白榆已有妙计:“都交给我,我直接冲到先知面前和先知对轰。” 樊和玉:“……?” 樊和玉凝重地:“我很抱歉?您是指您单枪匹马,不做前期调研,不做战略布置,不设任何预案,就这么……?” 做这么多工作?那也太解铃了,没有这种可能。 白榆大手一挥:“我自有深意。” 樊和玉:“……” 樊和玉艰难地:“无论如何,这也太……” “我有我的深意!” “请恕属下不能理解!” 唉,愚钝。 白榆动动手指,金光凝成丝线,缠住樊和玉的腿,骤然使劲,将人吊了起来。 “这下理解了吗?” 樊和玉脚上头下,用精彩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白榆只好又分出一点耐心:“我先前把你吊起来,你兀自思索后理解了我的深意,现在我又把你吊起来了,如何,理解我的深意了吗?” 樊和玉不说话了。 “很好。”白榆满意地笑笑,“那就这么决定。” 解铃好像总是偏好这种盲从自己的下属……总算找到一处超凡未来副本内外的相同特征,白榆竟莫名有些欣慰。 统一内部意见后,她随手拿了瓶碳酸饮料,就准备突入海城了。 见状,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看似莽撞,实际也很鲁莽计划的樊和玉不得不出言阻拦道:“您好歹带上伪造的证件。” ……哦,这倒是。 海城再宽进严出,也不至于对超凡未来的老大宽进,在这个副本中,超凡未来姑且还顶着正义组织的名头,而掌握海城的天命——显而易见,对自我属性的认知还算清晰。 不过好在无论副本内外,解铃都保持了不随意露脸的好习惯,只有发色瞳色在外流传,用不着白榆做什么特别的变装。 在这不流行代号假名的世界,她需要努力隐藏的只有姓名。 白榆伸手去接进城专用小道具,却不防樊和玉反手一掏,塞了个广口玻璃瓶给她。 “什么东——!” 白榆话还没说完,樊和玉身后蓦地出现一个巨大骷髅,那骷髅拿起骨刀,一刀割伤樊和玉的手腕,鲜血淋漓落下,尽数坠入玻璃瓶中。 “解铃大人。”樊和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我喝下他人血后可以转移给他人,他人喝下我的血同样可以将损伤转移给我。此行如您陷入不利境地,请随意使用。” “啊?啊?啊?这对吗?”白榆瞪大了眼睛,“我觉得不行,这玩意是能随便喝的吗,生食不在我的食谱里啊!” 樊和玉鲜血哗哗流,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尊重您独自奇袭的选择,也请您尊重我为您赴死的选择。” “不不不,这不是我尊不尊重你的问题,是我们要尊重人类的饮食结构,尊重生物学,尊重科学的问题!” “尽管您声称,您匡扶正义仅仅因为神的旨意,自身其实缺乏善心,不仅对我们没有怜悯,还时常因我们的追随心生厌烦、萌发杀意,但我们并不认同……也并不在意。纵使退一万步,您所言非虚,我们也不在意。论迹不论心,我等受您恩泽,得您救济,对我们而言,毫无疑问,您就是正义的化身。” 白榆大惊:“不是,你剖白内心前要不先止个血呢!” “我们为行使正义聚集在您的旗帜之下,早已做好为正义献身的准备,海城一事,纵然风险极大,但我等并不畏惧。我不明白您拒绝我们参与的理由,但您执意如此,作为追随者,我们也只好服从。” 白榆心惊胆战:“医生,医生呢,医生在哪?救一下,快救一下!大哥,你不要死我面前啊!你究竟算哪方的你先说清楚先,超凡未来就算了,可不要引出个什么机动队之类的找我麻烦啊!” 她扯着嗓子大喊:“左栀子!” 愣一旁的左栀子总算反应过来,忙不迭上前,动用自己加速愈合的超能力治疗樊和玉。 “但要我们眼睁睁目睹您以身涉险,实在困难,所以还请您带上这个。如果真有不幸发生,也请移交给我。我早已下定决心,如果牺牲是必要的,那么我必须牺牲在您之前。” 微光闪过之后,刀伤极速愈合,结痂,脱落,成为一道浅白的疤。 樊和玉平静地结语:“我的选择,望您成全。” 白榆服了。 她一贯讨厌情报太少,但现在,她竟然开始讨厌自己情报过多了。 樊和玉这样,怎么看都不是别的组织派过来的卧底,这种能力,也不太可能被派出去卧底。 与此同时,在副本之外,真实世界中,他又给了解铃一刀——疑似以命换命的一刀。 是因为用着解铃的身体吗? 白榆现在有种被这刀虚空捅到的感觉。 再侧头一看,左栀子半边完整半边破碎的脸印入眼帘。她憔悴的模样与黎明舰上活泼灵动的美人鱼同样难以联系到一起。 前者是华幽心造成的,后者亦然。 难道时间系超能力是一种谎言,胃痛系超能力才是真相? 见白榆神情扭曲,樊和玉还笑起来了:“不过,我也没有那么想死,可以的话,还请您保护好我,与健康平安的我重逢。” “12月21日已近,神降之日说不定就在今年呢,您总要亲自觐见的,对吧?” 樊和玉语气轻松。 白榆顿住。 12月21日…… 白榆的初始道具里,落款华幽心又被华幽心证实为伪造的信件,上面同样写了21日,但月份不明。 等出副本让华幽心回答吧,当务之急还是立刻离开这个与现世迥异的胃痛副本。 白榆沉默收下血瓶,跑得飞快。 再待下去保不齐再钻出什么妖魔鬼怪,解铃手下人才辈出,副本内外各有各的癫法,都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溜了溜了。 第59章 凡人乐土 如猜想一般,进入海城不费吹灰之力,审查、尤其是针对超能力者的审查近乎不存在。 捕捉超能力者的行动也没有急于一时,白榆行走在大街上,虽然时不时有机器人和她对望,但没有任何一个流露擒人的迹象。 反匹配联盟倒是比想象中高调,白榆甫一进城就遭遇了他们的游行队伍,不知是常态还是早有准备再次恭候。 白榆将纸条与黯淡的记忆球隐秘地交付给了他们。 她只向容照雪提了一个要求:指引先知的所在地。 希望容照雪效率足够高,行动能抢在先知之前,可以的话,白榆还是想主动上门找茬,而不是被动。 在收到回复之前,白榆打算四处逛逛,亲眼看看所谓“凡人乐土”的模样。 左栀子作为受尽苦楚的超能力者,关注点难免局限在同阵营的苦难,所以没能察觉到,海城也未必是普通人的天堂。 先知是由华幽心创造的,天命组织推广的。 而天命,是一个黑。道组织。其目前明面上的领袖是华飞雄,实权已大部分交由华莲实,这俩人,前者是华幽心的外祖父,后者是华幽心的母亲。 世代混黑的华家搞出这么个东西,费心费力经营,总不可能是为了给大多数人谋福祉,显而易见,先知只是华家统治海城的工具。 握着先知,华家便可以在海城定义一切。 这样草菅人命的势力盘旋天际,海城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的天堂?绝大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此时此刻当然是快乐的,但天命有随时终结这份幸福的权利。 即使他们不那么做,超能力觉醒的原因是未知的,谁又能笃定自己一定不会有从天堂坠落地狱的那一天? 反匹配联盟……改换了名姓,不代表改换了内核,它依旧是那个它,是反天命的联盟,是旧势力的联盟,是预见了风险而团结到一起的人们的联盟。 当然,他们之中也有为正义而战的斗士,但比起相信美德,白榆更相信人性。 容照雪给了一个半年前的记忆球,敌对势力指明天命,而非先知,很难形容为巧合。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这只是一段记忆,真正的海城早已覆灭,围绕它*的争斗纠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白榆走在崭新的街道上,听见购物广场在广告:“成为海城居民,享受自由定义的人生!” 路口地面上,机器人在清理一口未动的食物。 男孩抱怨着:“番茄酱糊到包装上了,好恶心啊,不吃了。” 女孩不快地:“讨厌,食物又拿多了……” 大厦外立面投影出市民的致谢语:感谢先知系统再次成功预防恶性犯罪,为我的安全排除威胁! 男人挥锤砸向玉石,用矿石破裂的声音谱曲。 女人挥手撒下珠宝,随宝石落地的节奏起舞。 播报新闻的声音甜美:“本月已有103位志愿者自愿参与先知系统升级,让我们向这些人类文明的先驱致敬!” “说起来,我侄女也是先知系统升级计划的志愿者呢!” “是吗?好羡慕,家里有志愿者,平时有很多优待吧?”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福利啦,比如送餐速度提高一些,最长五分钟……要我说,送餐这类基础服务只要需要等待就算落后!我们人类的一分一秒都是很珍贵的,浪费在等待上太不值得了!唉,产能还是太低了,志愿者们不够努力呀!” “可不是么,志愿者还是太少了……” 机器人点燃楼底的引线,火花顺着接驳线缆奔腾而上,汇至一处,绽开一朵火焰的花,标志着又一座大厦竣工。 “听我说,听我说,先知说我味觉很灵敏,能成为一名美食品鉴专家哦!” “品鉴食物?你真的打算做这么辛苦的活吗?太累了吧……” “幸福的海城,完美的海城,凡人的乐土,人间的天堂~” 简单轻快的旋律飘向大街小巷。 的确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奢侈惬意。 “咻——” “嘣!” 烟花唐突炸开,不和谐音闯入了街道。 “救命啊!先知失控了!” 角落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惊恐高呼:“我不是罪犯,我从没做过坏事,也没打算做坏事……” “救命——啊!”他被电击晕倒。 就像清理人们随手乱扔的垃圾一样,机器人飞速将倒下的人体回收。 “又来了,这是第几个……” 有人窃窃私语。 “先知……没问题吧?” 惶惶在被人为诱导着扩散。 白榆投以视线,小声嘀咕的人几不可察地同她使了个眼色。 容照雪的效率高得未免有些吓人了,看来海城内的局势不太乐观。 盛大的烟火大会骤然开始,大白天的,各个城区穹顶都突兀地燃起了花火,空中飞驰的交通工具受其影响,渐渐乱做一团。 城市喧闹起来了,容照雪搞出的动静超乎白榆的想象,但白榆无心深究,只顺从指引,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在道路的尽头,地下实验室大门前,有熟悉的人在等待她。 那人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眸,眉眼与华幽心略有相似,身后还缀了一堆黑衣人和机器人。 华莲实抽了一下鞭子,命令机器人们将白榆团团围住:“容照雪把城区弄得很热闹嘛。我早已料到你们会垂死挣扎剑指先知,怎么可能看不穿你们调虎离山的拙劣伎俩?不过我没想到,容照雪竟然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机械们闪烁的红光对准白榆,华莲实微微昂首。 “是对你过分自信还是分身乏术?无论如何,傲慢的外乡人,你将为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错误的选择?”白榆复述她的发言,不由一笑。 白榆勾勾嘴角:“没想到容照雪还为我准备了开启实验室的钥匙,真是考虑周全。” 金色的光辉在她身后凝聚,白榆含笑道:“精明的本地人,我会给她一个好评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华莲实的狂妄转瞬即逝。 骨头被生生碾碎时,华莲实发出了惨烈的悲鸣。 人偶将她托起,呈到白榆的面前。 “多新奇啊,原来你也有惨叫的时候?”白榆说。 白榆把机器人锃亮的手臂甩她面前,叫她看清自己此刻狼狈狰狞的面孔,语气淡淡:“我记得你喜欢虐杀俊男美女,喜欢欣赏美丽被撕碎的瞬间?瞧瞧,你不也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吗?” “你最喜欢的景致就在你面前呢,笑一个嘛?” 华莲实“哇”地一声吐出一节断牙。 “爱神……你是……超凡未来的!你怎么会……超能力怎么可能……超能力者怎么可能这么强!” 她引以为傲的机械大军在爱神面前不过玩具士兵,白榆轻轻弹动手指,就能撂倒大片。 或者说,连玩具士兵都不如,毕竟玩具士兵好歹还能消耗一下攻击对象的体力,这群靠汲取超能力者骨髓获得动力的破铜烂铁却只能修复爱神、充实爱神、令爱神进化。 在这副本之中,没有痛觉、还会因敌人的攻击愈来愈强的白榆,绝不是先知分散些许能量就能应对的角色。 “容照雪那贱人,竟然和外人联合!” 牙缝的血淅沥沥流进了咽喉,呛得华莲实一字一句都带着血泡爆裂的音效。 她口齿不清地咒骂:“贱人!贱人!胆敢算计我——溃败是伪装吗?殊死搏斗是骗我大意的诱饵吗?该死!先知!还不快把资源都集中到我这里来!别管城里了,保护……保护我,没了我,哪有你这破烂……逞威风的日子……快!” 闻言,被白榆打瘫在地的机器人们又亮起了红光,机械关节咔擦咔擦地响,挣扎着想要恢复最佳姿态…… “轰!” 白榆用一拳终止了机械的进化。 “不好意思,本游戏变身阶段不含无敌帧。”白榆微微一笑。 让爱神拖拽着手下败将,白榆向地下实验室前进。 有这么一个完美的人质,前行之路堪称畅通无阻。 阻挠的机械一律打飞,忙于科研的人员自会闪躲,白榆侵入实验室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抵达了第一个大型实验场地。 她起手就砸烂场地正中心运作的设备,迫使全体目光向她看齐,而后礼貌发问:“先知的中枢在哪?” 警报器像被摁在屠刀下的鸭子,扯着嗓子喊个不停。 超能力者望着她,呆呆傻傻的。 科研人员望着她,瑟瑟发抖着。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欢笑,和声嘶竭力的惊声尖叫。 “先知的中枢在哪?”白榆只得随机挑两名裹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 “我、我不知道!”幸运儿其一哆哆嗦嗦地说。 “这是第一区,这是最低级的实验室,我们这种基础员工没有资格知晓先知的方位的!呜!但……但先知一定在这基地里!这很大的,这很大的!” 另一名被选中的幸运儿也惊声连叫:“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哈哈哈哈、哈哈。”虹膜钥匙蓦地笑起来。 她气喘吁吁地嘲笑:“爱神!你以为我一时大意落入你手中,就意味着你胜利了吗?” “白日做梦!”华莲实狠狠呸了一口,骨头很硬的样子,“即使我死了,我的父亲和女儿也会为我报仇的!我父亲是个血液中流淌着强悍的英雄,我女儿是个基因里就带着无可比拟天赋的天才,我们华家世世代代精心心培养的人才,远不是你这样的角色可以匹敌的!” “有他们在,谁敢背叛?谁敢忤逆?不该知道的人不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放弃吧,你——唔!” 爱神绞紧她的脖颈。 嘲笑立刻变成了恐惧的气音。 这下,华莲实不觉得痛苦微不足道了。 目睹这一幕,有人站了出来:“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魏……千秋……”华莲实死死盯着她,字句被切得支离破碎。 “也带上她,有她在,就可以开门。”魏千秋说。 白榆不动声色地打量她,魏千秋穿着属于实验体的纯白连体服,脸色略显苍白,看起来并不像生活滋润的样子。 白榆摸不准她值不值得信赖,但还是点了头。 魏千秋的视线频频投向微弱喘息的华莲实,内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慢慢发酵。 拐进长廊,不见机械,不闻人声后,她面无表情的平静渐渐溶解,取而代之的,是轻轻勾起的嘴角,和如有光亮的眼眸。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简直容光焕发。 白榆明白她的立场了。 穿过投影制作的虚假墙壁,魏千秋带着白榆停在了一处藏青色的闸门之前。 “请容许我为您开门。”她温柔地说。 言罢,不待白榆回复,魏千秋就抓住了华莲实的头发,扯着她的脑袋向前撞,用她的脸狠狠摩擦门扉! “啊!”华莲实惨叫一声。 “啊啊啊!魏千秋,贱货!下三滥的玩意儿!你不过是幽心养的一条狗!竟敢这么对我!” 下颌骨摩擦门扉的嘎吱声比她的话语更清晰:“你竟敢……你竟敢……啊啊啊啊啊!” “核验成功,欢迎来到第9区。”一道合成音响起,无动于衷地播报着,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一股奇异的香味逸散开来。 液体流动的声音轻轻,设备运转的轰鸣微微。 全新的景象展露白榆眼前,那是一室的罐头状舱体,它们规格统一,均是直径两米,高两米,半透明的圆柱。 每个“罐头”内都注满淡绿色不明液体,浸泡个赤身裸体的人类。 人类的头颅全剖开了一道,肉。缝密密麻麻插满银线,银线则链接在一莲蓬状头盔上,除此之外,他们脖颈、手脚关节和胸腹处,也皆有粗大的管线刺入。 “如您所见,这就是先知的所在地,而他们……是先知的‘根系’。”魏千秋说。 “从他们身上抽取的超自然能量,是维持先知运转的养料。”她指着超能力者们头顶密密麻麻的线缆,一字一句向白榆介绍,“这些传导管的尽头,就是先知本体。” 白榆抬头望去。 这宽阔区域的中心,层顶是打开的,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多面体,多面体下部连接了全区域的传导管,上部则分流三股,连接穹顶。 这实验室深埋地底,上下高差约莫七、八层楼,让人只能窥见上头投下的亮光,看不清其真实的模样。 忽然,白榆左前方的一个舱体剧烈震动起来,漂浮液体中的男孩蓦然睁开了眼睛,眼球极速转动了几下,又动动手指,呛出一串水泡,发出一声长长的、海豚似的尖啸。 紧接着,他颅顶金属头盔的指示灯闪烁起来。 “滴。” “滴。” 两声微不可闻的警报后,某种透明的液体从连接他脖颈的管路涌入,冲入男孩的身躯! 男孩顿时失去声音,浑身抽搐。 手脚不正常地痉挛几下后,他的眼白开始上翻。 在重新融入沉寂之前,在眼皮彻底闭合之前,男孩还在转动着眼珠,努力的、用力的、竭尽全力的。 然而,除了从眼眶挤出些许透明的泪水,他什么都没做到。 下一秒,所有舱体都泛起荧光,某种让人深感不妙的金色液体从各个舱体中汲取而出,顺着连接头颅的传导管流动,聚入多面体,紧接着向上,通往那高天穹顶。 “成功了!样本R04154的超能转化率提升了0.214%!” 欢呼声自高天落下,清晰地回荡在地底。 第60章 重见天日 副本中的结局影响不了现实,除了安慰一下玩家没有任何意义,为之耗费精力,并不值得。 但,玩家想,为玩家提供情绪价值,这就是游戏存在的意义,从不需要值得。 爱神如巨人般升起。 它的形貌更接近人类了,双臂交叉胸前,微微低头,头颅后垂下金丝,犹如秀发,那发丝延长,凝成金色的树枝。 金色的树枝生长着,攀上传导管,裹住多面体,分出了如人手臂的枝桠,凝出了如人手掌的末梢。 这些张开的手掌向上、向上、不停地向上,握住传导管、握紧传导管——再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之扯断拽倒! “轰!” 迟钝的警报声、倒塌的建材响,玻璃的碎裂声、金属的碰撞声……如雷的轰鸣自地底奏响,瞬间掀翻了天空的封锁网! “啊!” “发生什么了?” “入侵者?怎么会有入侵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给我滚下来!”白榆厉声呵道。 铁墙碎裂、支架倾倒,高高在上的研究人员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滚落,被传导管掼下地底。 先知腐烂的根系被连根拔起,黏腻的培养液唰拉拉流了一地,天上地下的生命一律跌落在此,平等地大口喘息。 此时此刻,欢欣不再为穹顶独享,痛苦不只地底要品尝。 实验塔在塌陷,光却落入了地底。 魏千秋愣愣地望着金色的巨人:“神……” 她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步入久违的天光之下:“神……终于来拯救我们了吗?” 地面在颤动。 某种大型设备启动的鸣响荡开。 魏千秋猛然惊醒,忙不迭提醒道:“是分离装置!分离装置启动了,他们要逃!” 她急促地说:“上实验塔二层,二层以上的部分都在分离的范围里!” “魏千秋……”声音和内脏碎片被华莲实一同吐出,她躺在散发异香的废墟之中,眼神怨毒,“幽心待你不薄……你竟敢……” “敢不敢的,做都做了,你就会这一句废话吗!”魏千秋尖声回道。 她的嗓音因情绪高亢变得尖细。 兴奋感直冲她的天灵。 兴奋——这陌生的、期待已久的情绪膨胀着,撕掉了魏千秋虚假的温顺,伪装的平静,露出了里头比华莲实狰狞百倍的怨恨。 “这一刻终于来了……我辛苦等待的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魏千秋不住地自语,渐渐癫狂起来:“我一直都坚信,这炼狱总会有被摧毁的一天……为此不停地坚持,坚持……” 她猛地踹了华莲实一脚:“你以为我讨好你那冷血的女儿是为什么?因为你女儿是一个天生的魔鬼,邪恶的孽种,没有感情的怪胎!” “像你们这样的渣滓,仅仅是被碾碎成泥,仅仅是被千刀万剐,哪里足够,怎算公正!肉身的疼痛不过是我们超能力者的日常罢了,算什么惩罚!” “绝望、痛苦、悲伤、憎恨……如果不能让你——让华幽心那畜牲也亲自体会一遍,怎么可能足够!” 长久的压抑和伪装,让她再不能控制自己表情,脸部五官乱飞,神情似哭似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你们身死的那一天,我也没法靠蛮力实现让你们身死的梦想,所以不得不蛰伏,不得不隐忍,不得不用最婉转的方法报复你们——” “疼时微笑,痛时欢歌,我一直对华幽心温柔,对华幽心友善,在研究员惧怕她时,在实验体憎恨她时,在你这个母亲都在忌惮她时,只有我,只有我一直坚定不移地关心她,同她玩笑,同她谈天,不在乎她的冷漠,不在乎她的冷血,只有我……” 她身躯颤动,瞪着眼睛,咧开嘴:“即使是华幽心,也是人类!这么多年,她也开始优待我了,来实验室看我,和我说话……她已经,开始理解了感情,可以被感情摧毁了!” “我能摧毁她了……” “我要摧毁她了!” 魏千秋望着白榆,圆滚滚的眼球里是烫人的炽热:“请带上我吧,大人!我会让华幽心生不如死的,我能让华幽心痛不欲生的!让我!” 她语气急切:“让我和你一起摧毁华幽心吧!” 白榆不废话,一把将她抱起——差点摔了个仰倒! 我去!忘了这是解铃的身体! 还好爱神反应迅速不动声色替白榆撑住,不然简直整段垮掉! 废物啊解铃!你这爱神重度依赖症,锻炼锻炼吧,你羸弱的身躯什么都办不到! 差点害白榆颜面尽失……废物啊! 内心的抓狂只在一刹那,白榆拼尽全力稳住了自己的五官,也稳住了自己的格调。 她淡定地将魏千秋放进爱神的掌心,假装爱神不善精细活,自己只是想起一个人力梯子的作用。 她同时也放下了自己蹦过去拽传导管荡飞的想法,稳妥地再凝出一只手掌,然后跃了上去。 战斗方式解铃一点,战斗方式解铃一点…… 张开手臂,健康大笑——不对,不是这个。 白榆回忆起来了。 起风了。 闭上双眼后,未知来处的风荡起,将光的粒子散布在她身侧形成光环,光环层层叠叠如魔法阵般叠加,从立式转横式,聚在她身后——接着向四面八方发射能量惊人的光束! 人形远程炮台的精髓,白榆已完全领悟了。 白榆被爱神托举着上升,靠光炮开路,很快追上了尚未完全脱出的逃生装置,钻进了实验塔的上二层。 安全阀门在她背后闭合,脱出装置开始形态变换、结构重组,但不等白榆看清它变化的方向,材料不明的墙壁已快速升起,将她关进了密闭空间。 而后,头顶降下红色的光膜。 触碰到光膜的刹那,因逃窜不及时和白榆一道困在这密闭空间的研究人员,化作了齑粉。 “哇哦。”白榆不由感叹一声。 紧接着,平平无奇的墙体也开始泛红,热浪从四面八方来,越靠越近。 爱神将白榆收拢在中央,实体膨胀,径直与压过来的铁板对冲,然后硬生生挤破了这特殊钢材! 大批氧气携带枪林弹雨涌入,登时助燃火势,让室内温度极速飙升至一个骇人的高度!金色的人偶毫不犹豫,摆弄金丝切割舱体,将本体抛出陷阱。 狂风呼啸而过,白榆在坠落的途中,与高天之上的飞行物遥遥相望。 真正的逃生飞船非常小,且早已高悬天际,俯瞰追击者身陷囹囵。 它当然不准备一直旁观。 追击者脱离舱体的刹那,能量在它的炮口集聚,而后对准正在自由落体的目标,无情轰下。 白榆笑起来。 对她发起高温攻势的舱体同样不防火,已在天际融为一团火球,变作爆炸的冲击波。 显然,应对白榆的法子并非它常规的防御手段。 华幽心的确有点东西。 白榆攥紧了金光。 爱神、或爱,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动防御、自动战斗的人偶,但不代表它不可以完全听命主人,让主人决定如何战斗。 带主人偏离天际的光轨后,绮丽的人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握在白榆手中的金色的、不住轰鸣的长枪。 “别让我说第三遍。” 白榆抡起手臂,绷紧肌肉,将手中鸣颤的长枪全力投掷了出去! “给我滚下来!” 长枪狠狠插进了飞船! 光幕蓦地在豁口处展开,飞船剧烈地晃荡着,试图将异物挤出,但很可惜,短暂的僵持后,它失败了。 长枪如愿贯穿了船身,冲向更高的苍穹,又倏地爆开,化作遮天蔽日的箭雨,齐刷刷落下—— “轰!” 无以抵抗,飞船和白榆一道栽进城区。 “咳咳咳咳……”白榆在滚滚浓烟中呛了几下。 丝丝凉意落她肤表,风突兀而起,雨唐突而落,似想快速驱散这浓烟似的……不,不是似乎! “小心!”发动超能力的魏千秋大声提醒道。 太迟了! 子弹倏地擦过白榆脸颊,落到地面,奇异的香味扩散开来,正是白榆在地下实验室闻到的那种,但浓度远在那之上,几乎已经变成臭气。 香味肆掠的同时,白榆明显感觉到,超能力不断式微,迅速衰变到了无法发动的境地。 !? “砰!”没时间给她惊诧,第二颗子弹到了,这一次,是普通实弹。 白榆一个前滚,险险躲过这实弹。 开枪的黑影同样反应迅速,明明同在视野全无的浓烟之中,她却能无比精准地锁定白榆的位置,然后连开数枪! 白榆没能再次躲开,但好在祸兮福之所倚,她也因此找到了黑影的所在地。 她扑了上去,如一头迅猛的猎豹,一击就完成了缴械。 黑影——华幽心一刻未顿,当即扭动关节,手臂向下一掼,狠狠砸向白榆未稳定的腿! 白榆栽倒在地,立刻伸腿勾她,但华幽心早有防备,当即反制。 短短几秒,她们便已完成几轮搏斗。 啧。 白榆已出了一身薄汗,被烫伤的肌肤也在可怜地哀鸣,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近身搏斗,解铃纯纯废物。 副本外的超能力者华幽心近战能力如何,白榆不得而知,但这个副本内的凡人华幽心,体格和反应速度都远在解铃之上。 解铃打近身战毫无胜算。 但无所谓。 白榆捉住华幽心的手腕,轻轻一扯,极具技巧性地和她交换了身位。 一步,两步…… 骨头被折断,血液不住流。 华幽心将白榆撂倒在地,但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来不及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华幽心。 “不许动。”白榆微微一笑。 解铃近身战毫无胜算,这无所谓。 白榆百战百胜。【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灾厄天使 华幽心举起双手。 白榆勉力撑坐起来。 风总算吹散了所有的视线遮挡物。 华幽心虽然在肉搏中占据了上风,但形容比白榆更狼狈。同样从高空坠落,科技显然没有超能力靠谱,没让她毫发无伤。 她身上有多处非打斗造成的外伤,面色也不是很好,作为对比,她的随行人员至今受坠毁的冲击影响,趴在飞船里爬不起来,让人很难分辨谁才是护卫。 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忽然被第三方捷足先登,打破了沉默。 “华博士……?”那人不确定地问。 白榆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她们竟然坠落到了闹市区!此刻周遭一大片人,因坠落的动静或匍匐、或呆愣、或瘫软在地,当场晋升一线吃瓜群众。 一句不确定的呼唤就像什么特殊信号一样,让人们惊醒,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华博士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敌袭?” “先知怎么没有反应……” “机器人怎么都停下了……”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突然,有人站了出来,大喊大叫:“是时候揭露先知的黑幕了!大家,我们过去都被骗了,先知才不是什么为大家谋福祉的智能装置,而是黑。帮组织天命敛财揽权的工具!” 他手一挥指着华幽心:“这也不是什么伟大的科学家,而是天命组织的少主!华飞雄的外孙,华莲实的女儿,黑。道的继承人!” 白榆有些迷茫的观看他表演。 对天命和先知的批斗猝不及防开始了。 此人开始细数天命的罪恶,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他没提什么超能力者的事情,但给先知打上了黑。帮的标签,口口声声称先知是天命用以排除异己的工具,举例论证将天命、华家和先知黑得体无完肤。 舆论随风转,人们望向华幽心的目光立刻不善起来。 话题中心的华幽心却仿若置身事外,只凝视着白榆,目不转睛。 “你的超能力已经恢复了。”华幽心冷不丁说。 “这试剂具有抑制超自然能量产生的效用,你是对它表现出抗性的第一例。你的超能力运转方式与其他超能力者不同,脱离了对超自然能量的依赖……你是怎么做到的?”华幽心问。 “听不懂。”白榆真诚地说,“我文化水平低,你说话通俗点。而且此情此景,你怎么会想到讨论我,你都没感觉大家看你的眼神像是会吃人么?你在悠哉悠哉些什么呢,你要不先关注关注他们呢?我感觉他们下一秒冲上来把你撕碎都不奇怪……你的机械军团可是跟着先知一起瘫痪了,你也没有武器傍身,可不是能轻视凡人的时候了。” 华幽心瞥向人群。 “「先知」?我记得是母亲给超自然能量对人工智能技术提升测试实验中的产物CNRGZN-0126起的名字。” 华幽心平和地问:“怎么了,推演结果出了什么错?” 被她不带感情的目光锁定,领头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莫名气弱下来:“先知不过是你们天命奴役海城人的工具,你们通过匹配度分配资源,然后……” 他噼里啪啦扯了一大堆。 华幽心耐心听了片刻,总结道:“你认为CNRGZN-0126的推演结果受到人为因素干扰,在个体间存在标准不同的问题。” 她言简意赅地:“举例?” 领头人登时哑然。 “推演结果出了什么错?”魏千秋挤到跟前,推开领头人,代替作答,“看着这样的场景,你竟然只问推演结果出了什么错?你以为他们只是因为错误的结果愤怒?” 魏千秋气极反笑:“先知系统整个就是错误!结果是错的,过程是错的,一切都是错的!” 华幽心将视线投向她:“能否对错误做出更具体的指向?CNRGZN-0126理应不存在颠覆创作逻辑的重大缺陷,其研发思路是基于样本R00006的超自然能力量化……” “不是指你冰冷冷的技术,怪物!”魏千秋打断她。 “先知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它所创造的所谓幸福生活不过是虚幻泡影,一戳就碎!从中得利的人从不曾有一刻真正地信赖你、感激你、敬爱你,他们只是被贪婪与懒惰裹挟,被你奉上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当你无法提供这幻梦时,当他们发现你的幻梦有缺陷时,他们就会责问你、辱骂你、攻击你——正如此刻。” 魏千秋牢牢盯着她,企图从华幽心脸上找到惊愕、挫败、不虞……任何一丝不同于平静的神情。 但没有。 她看上去如此无动于衷,令人愤恨的无动于衷。 魏千秋恨意更甚:“指望靠冷冰冰的机器获得什么正面回馈,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更何况是那种践踏超能力者的生命、自由、尊严、人格的血腥机器!” “你构建的幸福是虚假的,你犯下的罪行却是真实的!” 魏千秋声泪俱下叙述起了超能力者们的悲剧——被剥削的身体,被摧残的精神,被彻底奴役的人生。 惨烈的伤痛,绝望的心境,她一一道尽。 她说话时,幽暗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想要幸福,想要好逸恶劳的人生,凭什么要我们做出牺牲?我们不愿意牺牲!” 魏千秋揪着华幽心的领子:“你以为扯着大义的旗帜,就可以掩盖你的血腥残忍了吗?你以为喊着大多数人的未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毫无人性了吗?你以为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牲,有资格获得爱吗?白日做梦!” “华幽心,你把人类当成什么了?” 魏千秋面容扭曲,像是笑了起来:“我从前对你的好也都是假的,只有你这种没人爱的可怜虫才会当真,眼巴巴地跑来探望我……多么愚蠢,多么恶心啊!” “我告诉你,没有人会愿意和你这样的垃圾交好,没有人!所有人都厌恶你,所有人都憎恨你,因为你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怪物!”魏千秋尖利地骂道。 华幽心没什么反应。 她没有悲,没有怒……她脸上什么都没有,她眼中也什么都没有,依旧冷淡地望着魏千秋,好似听不懂魏千秋在说什么一样。 魏千秋勃然大怒。 “我没有看望问候你的记忆。”在魏千秋发狂之前,华幽心终于开口了。 但她口中的回复,与魏千秋预想的完全不同。 “如果你指的是定期与你会面、并为你保留一定行动自由的行为,后者是因为你的超自然能量充沛,无需培养舱亦能稳定产出,且转化率低,常连传导装置意义不大,所以不用约束肉身。” “前者是因为我每次与你会面后,你的超自然能量转化率都会有3-7日的暂时性提升。原因始终没能解明,因此进行定期会面。” 华幽心说话时不疾不徐,没有一句虚言:“研究之目的,也并非谋求大多数人类的福祉或寻求心理学层面的反馈……请见谅,我不做社会科学研究,不知道表述是否恰当,如有不严谨之处尽可纠正。” “但实验室里的物件,生物或非生物,都为实验而存在,没有不同,不应为之附加社会科学方面的意义。” 华幽心平静地陈述:“研究只是研究而已。” “我回答完了。” 她挣开魏千秋的手,面向白榆,屈身与她凑得更近,却又保持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好像在观察什么大型野生动物一样。 她专注地凝视着白榆,目光好似解剖的刀刃,在虚空中切开了白榆的肌肤,然后细细观察里头的每一处纹理。 华幽心轻轻牵动嘴角,面上浮出一个与文献中「微笑」之定义描述分毫不差的……表情。 ——如果这可以被称之为表情的话。 华幽心问:“现在,可以讨论你了吗?” * 谎言。 这一定是谎言。 这一定是华幽心卑微挽回尊严的谎言。 魏千秋才不会上当。 “你没有痛觉对吗?你现在的姿势会持续性对腿骨施压,你的腿骨出于骨折状态,理应因此感到疼痛,但我注意到,你对此没有察觉……这是天生的?” 魏千秋遭受的误解与白眼,做出的忍耐与牺牲毫无意义什么的。 “你的能力呈现出了明显的进化特征,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案例……” 华幽心从没有过感动、触动,从不渴求爱与关怀,从未生出愧疚、悔恨什么的。 “你对抑制超自然能量的试剂感兴趣吗?在你面前,它不过是一个失败品……” 魏千秋什么都没做到。 魏千秋什么都做不到。 ——咕噜噜。 “开什么玩笑。”魏千秋说。 ——咕噜噜。 “开什么玩笑!”魏千秋吼。 球体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发光的圆球从她身侧滚出,砸裂了这荒诞的画面。 “杀人犯!” “刽子手!” “畜牲!” “恶魔!” 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华幽心!!!”* 等等! 白榆的阻拦说不出口,她在一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视野被强制拉远——这感觉并不陌生,这是剧本的结局降临了! 世界在这一瞬彻底崩塌。 无数的影相交错、无数的声音重叠,世界在翻折,时间在扭曲。 在眩目的强光中,白榆看见了白底黑字: 【你进入了魏千秋的记忆。作为一个外来精神体,你需要在这段记忆中选择一具合适的肉身……】 【A】…… ——什么? 这刹那,白榆终于明悟了真相:呆头鱼体验是解铃触碰了记忆球,而解铃体验,是魏千秋触碰了记忆球! 而现在,她终于来到了记忆球真正记录的时刻。 现实世界的过去,1243年,魏千秋因为未知原因触碰到记忆球,得到了覆写时空记忆的时刻! 杂乱不清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明。 ——结局已至。 “记忆球?” “千秋,你看到了什么?” “千秋,冷静一点,这不是你记忆里的海城。” “这是……过载?为什么……神明大人明明……” 有谁一直在耳畔吵闹。 听不清。 不想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魏千秋凄厉地尖叫起来。 * 起初,是一场突然的雨。 雨中狂奔的市民抱怨着天气预报不靠谱,檐下躲雨的民众猜测着何时晴。 而后,大地开始震颤,狂风降临此地,海水涌上地面……天使模样的超能力在海城上空展开双翼,骇人的天灾齐聚一堂。 1243年12月23日,“灾厄天使”袭击海城,覆灭城市,造成超700万人死亡。 第62章 宣战 “你似乎有很多疑问。”华幽心说。 副本结束了。 白榆回神,凝望眼前这张漂亮脸蛋。 无辜者的悲鸣犹在耳畔,属于超能力者的,属于普通人的。 华幽心没有情感波动的模样却一如往昔。 “嗯。”白榆答道,“你知道这记忆球里的记忆内容吗?” “嗯。”华幽心微微颔首,“在让我保管之前,解铃让我看过。” “既然如此,你就这么放心给我看?” “没什么可隐瞒的。”华幽心说,“发生过的事,即使时间倒流,也真实存在,不容抹除。” 的确。 至少对拥有记忆的人是这样的。 白榆想起那些倒塌的大厦,绝望的哭嚎……海城曾经是超能力者的炼狱,在回溯之后,那些曾经发生的明明不再发生了,重获记忆的魏千秋却无法当做不存在。 于是,没有记忆的人被拥有记忆的人影响了。 海城不再奴役超能力者,超能力者却摧毁了海城。 解铃为什么要将这样一段记忆保留在华幽心手上,要她转交给下一个前来会面的超凡未来成员? 那个叫元祯的人又为什么要承认白榆的首领身份,同意华幽心将这记忆交给杀死解铃的白榆? 为了扭转解铃的形象? 为了破坏华幽心的风评? 为了说明被摧毁的海城并不全然无辜? 对其他人会是什么效果,白榆不确定,但对她来说,至少重塑解铃形象的效果不佳。 白榆与解铃在这个世界是必死之局。 即使让知道了这一切的白榆重返那日,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先去深究解铃动手的原因。因为比起研究别人抹杀自己的理由,白榆还是更想研究让别人再也无法威胁自己的方法。 她可以去听解铃的故事,但得是在解铃彻底失去獠牙之后。 是解铃率先对白榆出了手:她的部下杀死了白榆,她让部下感染了白榆,她自己也对白榆穷追不舍,血腥手段频出。 这些迫害,远不是一句“解铃可能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就可以抹除的。 更何况,白榆也不曾体会到解铃有多少善良,在那些被覆写的过去里,解铃与其说在执行正义,不如说在执行神的命令。 拯救宋堃的一直是解铃,让他变成人的却只有林修齐。 这段记忆,只能让白榆认识到解铃或许有许多复杂的面,不单纯是杀人取乐的疯子。但善良?正义?那也绝不会是解铃的底色,甚至都算不上她时常展露的一面。 人类本就是如此复杂的生物,这种人类的普遍属性不足以动摇白榆的意志。 这段记忆中的解铃,顶多让白榆心情复杂几分,仅此而已。 而海城……比起纠结海城的黑与白,是与非,白榆更奇怪,在记忆的最后,在魏千秋耳畔响起的声音属于解铃。 听其言语,解铃像在劝阻魏千秋。 那为什么,杀死海城人的罪孽却算到了解铃头上? 白榆倏忽想起江城时,她能发现解铃的真实身份,靠的是小女孩何肖肖的超能力——头顶显示杀人数目。 解铃头顶的数字有七位数,而最知名的造成百万伤亡的事件就是灾厄天使事件,白榆还因此误解解铃是灾厄天使本人…… 白榆没有确认过这超能力的计数规则,是直接因果还是间接因果?是手刃者单一计数还是参与者全员计数? 解铃在事件中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才会被计数?还是说,覆写过去的杀戮也会计入其中,解铃在被覆写的过去中造成了相同规模的杀伤? 谜团重重。 还有过载,魏千秋也感染了病毒? 病毒会是她能力突然变得无比强悍的原因吗? 这病毒究竟是哪里来的,纯天然还是又一种超自然?解铃也是在这起事件中感染的吗? 至于这段记忆的反派担当华幽心…… 白榆问:“你也和魏千秋一样,是因为记忆球重获了记忆?” “不。”华幽心否认了。 她注视着黯然无光的记忆球:“记忆球中记录的,正是造就‘我’的世界,我一直拥有那些记忆。” “在我的来处,世上的超能力者大多羸弱,超自然力亦可被识别、储存和使用。我在这样的世界日复一日进行超自然力的研究,直到人们高呼着自由与正义来到我面前,阻止了我。” “被赶出实验室后,有人想要处死我,有人想要营救我,正义自由阵营内部充斥着不同的声音。人们对正义与自由的不同定义,让我活到了「神」降临的那一刻。” 华幽心的心弦总算出现了一丝波澜。 白榆打起精神,追问:“神究竟是什么?新物种?新能量体?世界之外的存在?” 策划?游戏公司? “神……”华幽心难得顿了顿,“拥有人类的身躯,也有人类的名字,没有特殊的存在形式,现有理论中与它最接近的概念是——超能力者。” “神是真正的超能力者,与我过往接触的一切事物都不相同,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课题。”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白榆的心头。 她不抱希望地问:“你不会……” 华幽心黑沉沉的眼睛好像镀上一层亮光:“神话故事中,神总会回应人们的期许,因此,神降临的那一刻,人类都在各自祈愿,我也一样。” “我祈愿研究。” 她不负众望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又令人震惊地说出了下一句话:“神回应了我。” ? 白榆大受震撼。 不是,这对吗? 这莫非还是个科研神? 沐浴在白榆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华幽心毫无反应,继续道:“但我失败了。” “凭我贫瘠的学识无以理解神,凭我愚钝的天资更无能解析神。我这样平凡的人类,没有窥探神之领域的资格。” 这世上唯一一个成功提取出超自然能量,并广泛利用的人如此说道:“我这种庸才,什么都做不到……意识到自己可悲的极限后,我走上了自暴自弃的道路,不再卖弄自己低劣的资质,做什么研究了。” “……” 白榆缓缓地:“姑且问一下,你不是在介绍你的黎明舰创业背景吧?” “不。” 可喜可贺,华幽心否认了这一说法。 “黎明舰称不上事业。” ……高兴早了。 白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华幽心说:“黎明舰是惩罚。” “我没有取得成果,浪费了神的时间,作为我自命不凡的惩罚,神要求我今后庇护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们厌恶我,时常有宁愿死也不愿接受我帮助的人,让行动很难开展,但无论他们如何抗拒,如何违逆,我也必须克服——这就是神给我的惩罚。” 华幽心恢复了那副不动如山的姿态。 “我会……” “轰!” 她的后半截话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茶盏震颤着,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爆炸的轰鸣不歇,颠簸停止后,华幽心扶着桌沿,向窗外望去—— 雨还在下。 阴雨之中,无人机穿过雨幕向黎明舰袭来,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部分撞上防御墙,部分被舰船炮火击中,部分被超凡能力打落。 它们顶着可怖的耗损率前仆后继向前冲,撕开了科技的防护网,紧接着,导弹至千里外来,从这空隙入侵,在舰船上生成一朵小小的蘑菇云! 爆破声激荡传开,热浪席卷舰船,黎明舰表层的防御设施如崩解的蜂巢,彼此牵连着四散飞溅。 在这爆发的能量之中,舰船的中层裸露了出来,维系舰船的装置一闪而过,但很快,幽蓝的光覆盖破洞,形成一道蓝光薄膜,将核心隐藏其中。 亮光一闪而过,华幽心右耳处突现耳机一只。 面对这突然的袭击,她表现得非常冷静,抬手轻触耳机,口中念出一串名词:“乌青羽,对黎明舰AD0900001报告熟悉度,增强,对黎明舰AD0900002报告熟悉度,增强…… “楚觉,对黎明舰AD0900013报告熟悉度,增强……” 华幽心每念出一个名字,她面前就会出现一拇指大小的银色天平,每念出一份报告,天平就向她那一端倾倒,每说一声“增强”,天平就闪闪银光,消散空气中。 显而易见,她在使用超能力。 白榆知道,这些亮光的天平会浮现在施放对象的脖颈,然后增强超能力者的超能力。 一刻不停念完一串名字后,轰鸣声弱了下去。 华幽心调整了一下呼吸,问耳机另一头的人:“怎么了?” “呯!” 在耳机另一头的人回复之前,子弹先一步自窗外射来,华幽心恰好偏头,那子弹也就擦过原本的目标耳机,直直冲向华幽心的头颅。 华幽心身形一顿,向侧倒去。 !? 白榆一个响指,在停滞的时间中跃起,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倒下的身躯:“喂!” 肌肤相接的瞬间,时间暂停解除,但印入白榆眼帘的却不是鲜血,也不是弹孔,而是血色的天平。 凭空出现的天平通体深红,筷子高的支柱,铅笔长的力臂,一边托盘朝向华幽心,一边托盘对着窗之外。猩红液体自托盘中心涌出,先一步装满了华幽心那盘。 “嘎吱、嘎吱。” 像生锈链条拉扯的声音,像老旧支架不堪重负的声音。 “哐当。” 血色天平倒向了华幽心,这一霎,一只迷你手掌突兀显现,落入抬起的托盘,消溶血色之中。 而后,天平消失了。 华幽心身上的重压散去了。 她推开白榆,撑起身来,等到这时,方有细细的血流自她耳侧淌下——是耳机碎裂造成的溅伤。 “是超能力局!十……向我们……和往常一样明确拒绝滋滋……接着……滋滋。” “然后,超能力局就向我们发起了攻击!” 坠落的耳机中,溢出支离破碎的答复。 * 进攻三十分钟前,海城。 童松萝有些紧张。 此时此刻,军队高层站她左边,超能力局高层立她右边,中间的小虾米不得不直愣愣杵着,大气不敢出,心底不住乞求自己存在感降到负数。 偏偏右边的超能力局局长李自若素来超绝钝感力,看了眼她额头的汗水,自以为领悟地提醒同事:“老于,开开窗吧,别热着年轻人。” 又大手一挥向秘书发号施令:“小梁,你不是要降雨么?要不预演预演?消消暑气。” 最后贴心地掏出手帕递给童松萝:“小童是吧?来,擦擦汗,不妨事,不要这么拘谨。” 在凉风中成为视线中心的童松萝恨不得甩他一手帕! 也就是这人是她顶头上司! 超能力局第一局外人,果然名不虚传! 她忙不迭应声:“不用不用,我不热,感谢局长,不劳烦于将军,也不辛苦梁秘书了。我这是,我这是……” 童松萝一咬牙:“我是暴汗体质,时时都要出汗的,与天气无关!” 李自若不由一怔:“噢,还有这种体质?天生的还是超能力副作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除了爱出汗还有什么别的特点吗?给我科普科普?” 童松萝:“……” “你能不能安静点,一屋子人都安安静静的,就你话多!”于将军不耐烦地插话了。 于将军! 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你却是如此亲和友好! 李自若不满地嘟囔:“我和年轻人沟通两句怎么你了?天天板着张脸,你这样的最容易脱离群众、脱离基层!休息时间还不让人讲话了,什么道理……” “小童,别管他,咱们继续聊!” 梁秘书在这时上前一步,露出礼貌的微笑:“局长,机动队准备集合了,小童该回去了,稍后我来为您介绍吧。” 太好了!童松萝激动地望向梁梦期。 梁梦期朝她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呜呜。 童松萝的目光变成了感激。 这小小的屋子里,察言观色能力一流的人还是占据了大多数! “嗯?这么快。”闻言,李自若只得无奈地摆摆手,“行吧,你回去的时候要是看见小池,帮我催一下他。” 池如水! 听到这个名字,童松萝只觉牙痒,她一个小小的底层工作人员会身处这高官云集的场所不得离开,说到底,全拜他所赐! 更早一些时候,童松萝收到了白榆的通信,得知了白榆登上黎明舰的消息。 想到他们即将执行的计划,生怕造成误伤的童松萝立刻将这消息分享给了临时上官姜顾,然而不见回复。 不得已,她只好四处走动企图发现姜顾的踪迹……却不想转角遭遇二队副队长池如水。 池如水声称,兹事体大,必须立刻通知相关人员做好应对,为了保证效率,他要亲自前往。于是不得已,他将自己手头的工作托付给了童松萝,要她帮忙转交一份文件。 岂料,这就是个坑! 池如水身上肩负的工作,除了交文件,还有凑人头。 机动一队的段可也来到了海城,为了拟造影像,他需要人从旁协助。 具体来说,就是让一堆人站在光圈里,一方面作为观众欣赏效果,另一方面也满足了他能力发动的必要条件。 鉴于这拟造影像计划十分重要,不可外传,选定的参与者都些值得信赖的后方人员,不尚武力又为领导们熟知的池如水自然逃脱不得,也被安排参加。 但池如水个人意向性似乎严重不足。 童松萝近期和测谎大师师灵秀有过接触,十分可信,本次行动亦处后方,属于能够接触这计划的人,当然有代替池如水站桩的资格。 童松萝并不排斥工作,也不认为机动队就该打打杀杀,做不得后勤。 如果池如水真是为白榆的消息奔波去了,她必不会对代替池如水工作有意见——但问题是! 当她携文件而来,说明前因后果时,接文件的梁梦期沉默了。 片刻后,他一边向童松萝交代了她需要代替人站桩的事实,一边坦言道:“黎明舰当前的游客名单姜队和池副队都看过。” 池如水无需通知任何人! 童松萝对池如水的滤镜在这一刻粉碎! 而当她发现自己位置精妙,左边站着于国纲,右边站着李自若时,对池如水最后的尊重也荡然无存。 原来,因这影像看头十足,各位高级官员纷纷主动报名,积极参与,熙熙攘攘齐聚此地。 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池如水都算基层——或许这才是他不愿意来的真正原因。 ……更别提童松萝了。 而池如水果然直到行程结束也没有出现。 毫无疑问,童松萝就是他骗过来的壮丁。 哪有什么此事重大和不得已,都是池如水的话术罢了。 这合理吗? 这合理吗! 童松萝一向尊重二队。 又因为池如水曾经当过她入职测试的教官,童松萝对池如水一向最为敬重,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啊! “给孩子的纯真道歉。”姜顾勒住池如水的脖子,面无表情,发号施令。 “抱歉。”池如水艰难地吐字,很识时务地用上了敬称,“我错了,请您原谅。” 解气啊! 童松萝不禁上前抱住姜顾:“呜呜姜队!” “嘶。”池如水被挤压出了抽气声。 童松萝飞速扭头,瞧他一眼,瞥过他被姜顾大力弯折的关节,有些心软,小声嘟囔:“算了吧,姜队,我原谅他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池如水立刻扬起微笑:“感谢你的宽容大度——嘶。” 姜顾完全不吃这一套,只冷酷地:“直白点。” “谢谢,以及再次向你致歉,对不起!”池如水大声说。 姜顾这才满意地放开他,转而搂了搂童松萝:“好啦,紫笑不在,我会为你出气的!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见到这种坏男人就不要理会了。” 童松萝狠狠点头。 姜顾揪揪她对脸蛋:“白榆的事我有数,放心。” 又抱起一叠纸:“松萝,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派发一下文件?” 童松萝定睛一看,上面竟是黎明舰成员的超能力内容,为首的赫然是神秘莫测的「二三」! 这上面白纸黑字印刷着: 【华幽心,代号「二三」,规则类超能力者。发动超能力时,将出现银白色天平影像,并比较双方选定的称量物,称量物由先报名的一方决定,不能与超能力有关。】 【胜负结局如下: ①如能力持有人(以下以二三代称之)胜利,二三可以选择不定向增强或削弱败方之超能力,持续150分钟,同时有权剥夺败方生命。 ②如二三败北,胜方获得不定向超能力强增幅,持续15天。】 【已知的发动条件有: ①二三指定称量物时,不能使用已使用过的称量物; ②二三需知晓超能力施放对象的姓名、样貌; ③二三需与超能力施放对象进行过对话或有过肢体接触,肢体接触期间发动能力无需满足条件②; ④能力对普通人发动时,二三必胜,胜利后,二三随机获得一项肉身增幅,持续5分钟,二三不享有对普通人的生命处置权。】 【特殊规则如下:……】 童松萝好半晌才挪开了眼睛,出口的句子都有些结巴了:“这、这是……” 姜顾点点头:“让大家抓紧时间记住上面的内容。” “是!”童松萝下意识敬了个礼,难掩激动地走了。 见她走远,姜顾才转向池如水:“所以,你把人骗过去到底是为什么,总不会真是要偷懒吧,我可不记得你有躲懒的爱好?” 池如水不置可否。 谎言从他口中自然倾泻:“可能是因为我负责过小童的入职测试?她见我总是恭恭敬敬的,一个单位里共事,难免有合作的时候,总是这么拘谨不好……” 姜顾静静地盯着他。 他于是话锋一转:“与此同时,她最近和白榆接触过,毕竟是新任爱神,到底有些什么手段我们也不清楚,保险起见,还是叫生物类超能力者们掌掌眼才好。” 姜顾冷笑一声:“我也和白榆见过,你怎么不把我也骗去检查检查?” “你已经被检查过——啊!” 姜顾收回施暴的手,面色不虞:“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既然选择了机动队而不是总局,就要学会信任同伴!而且白榆不是已经……” “……那什么了么!”谨慎起见,她含糊了过去。 “万事都有翻盘的概率,那毕竟是新任超凡未来首领,岂能小瞧。不是我不想信任同伴,只是上一个这么信任同伴的陈大队长……”池如水在姜顾要杀人的视线下噤声。 他无奈地扶额:“没办法,我虽然加入了机动队,但和你们这些堂堂正正的战士不一样,干的依旧是疑神疑鬼的活……也算是一种职业病了,原谅我吧,我会努力改的。” 姜顾撇撇嘴:“上头的人总是多余担心,我犯事的几率都比二队犯事的几率大……不过,我也知道,和我这种单细胞生物不一样,上头信不过二队也有他们的道理,算不上错,监察不安排你也会安排其他人,你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你已经算不错了。” 她双手抱臂:“所以,更奇怪了。上头怎么会让你和二队分开?你在这似乎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从前信不过二队那是因为背书的人是我,现在背书的人换了,哪还有信不过的道理?”池如水笑了一下,“我快下岗了,来这是急着找下一份工作呢。” 姜顾阖了阖眼皮,不客气地:“最烦你们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不说就不说,非要胡扯几句,烦人!懒得和你绕,我骂黎明舰去了,你也去找局长吧。” …… ………… 进攻十分钟前,黎明舰。 “超能力局这次的态度似乎格外不好……”黎明舰方,负责接线的「蜜蜡」若有所思。 “嗐,咱们都停海城了,态度好才奇怪呢。”同事「摩根」接话,对超能力局的愤怒很是理解,“我们这次的行为,跟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有什么区别,可不是狠狠得罪人么。” 蜜蜡不由申辩:“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本来的目的地又不是海城!谁能想到护卫队会集体食物中毒,叫毫无经验的新人硬着头皮顶上,结果让舰船出了故障,不得不迫降海城……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想的……” 「琥珀」一摊手:“我们自己知道没用,得超能力局也理解才行……喏你和他们沟通沟通?” 蜜蜡悻悻道:“那多丢人啊,因为这种乌龙……” 摩根耸耸肩:“可不是这个理么!输人不输阵,总不能主动递交把柄。超能力局骂就骂吧,也不会少两块肉。” 琥珀往椅背一靠:“说到超能力局……超凡未来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事?超凡未来批量投奔还是传言爱神联合超能力局的事?” “……这就是一件事吧!”琥珀没好气地,“超凡未来批量投奔不就是因为传言爱神投了?” “如果传言是真的,超凡未来是不是要散了?”琥珀望天喃喃,“那我们岂不是成为世界第一的超能力者组织了?” “我们本来就是世界第一。”蜜蜡理所当然地说,“难道你以为爱神打得过二三大人?就算她正面作战能力强些,也不可能抵挡不住二三大人造神的速度。何况她很不一定打得过,瞧,她手下这么多人逃窜投奔黎明舰,她吭声过么?” “依我看,超凡未来都不配与黎明舰相提并论。” “那……”琥珀有些踌躇,“我们会建国吗?” “当然不会!”蜜蜡下意识说,转念又有些犹豫,“这,应该不会吧……” “我看不一定。”摩根却道,“最近出台的规章制度你们没有感觉么?越来越正式严谨了,像法律一样。我们现在有领土,有人口,有经济,有实力,规矩还和地上不一样,地上也管不了我们,老实说,也就差个名头吧。” 沉默扩散。 好一会儿,蜜蜡才含糊地:“有没有名头还是很重要的。” “拉警报!” 一直盯着屏幕没有参与对话的「橄榄」突然开口,十分急切。 他的语中满是不可置信:“超能力局向我们宣战了!” 第63章 王牌 华幽心拒绝了手下人要她前往中层操作室的建议,自向战火纷飞的港口去。 “你对超能力局袭击你们的原因有什么头绪吗?”白榆缀她身侧,问。 “或许是因为旧怨。” 华幽心在发动超能力的间隙回复她:“YZ主张压制管理超能力者,从前致力于隐瞒超能力存在与操控超能力者记忆,1243年12月23日,我和YZ也在海城,在魏千秋爆发之前,他袭击了我。” “向我发动攻击会失去一些人体组织。” 她省去了具体的规则,只道:“魏千秋当日死亡,也是因为超能力作用范围扩大后波及到了我。” “YZ事先不知道这项规则,因为袭击我而性命垂危,直到前不久治愈类超能力者出现,才脱离了长期昏迷卧床的局面。或许是因此不快,意图报复。” 谈话间,华幽心下达了几个让前线人员脱战的命令。 白榆惊诧地:“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单挑超能力局?” “目标是我,自然由我应战。” “你且等等。”白榆拽住人,小心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力气,生怕误触了华幽心骇人的被动。 “我们梳理一下情况,你能反击袭击,YZ也能知道你能反击袭击,这种情况下,他来袭击黎明舰,怎么想都是掌握了制服你的方法。人家有备而来,你不要冲动啊!” “这世界任务的名字,不义天平,天平,显然是冲你来的,上一个被写进任务名称里的自信女人已经凉透了,很不吉利。” “不义天平,很恰当的名字。”华幽心却说。 “我的超能力在我胜利时,会给予我处置败方生命的权利,对方胜利时,却只给予限时提升超能力,的确毫无公义可言。” “……”白榆说,“这名字不是我取的,不是我在嘲讽你。” 周遭满是进攻与防御制造的噪音,但现在不是顾及说话场合的时候。 白榆抓着她的肩膀将人板正:“听我说,我不了解YZ,不知道他是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还算了解机动队,他们绝不是为个人恩仇牺牲战友的类型。” “这场骚乱,YZ或许为你而来,超能力局却说不定。不找到问题的关键,就算你一个人解决了事端,麻烦还是会源源不断、没完没了的,毕竟武力不能解决一切!” 武力不能解决一切,怎么会从自己口中说出?还是自己对前科研人员华幽心说出。 白榆内心十分波动。 她好言相劝:“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这样不怎么爱讲谜语,还爱解谜的人,在扫清我的困惑之前,你不能翻车死了啊!” 在她努力劝说的时候,华幽心又发动了一轮超能力。 红的白的属于黎明舰一方的亮光立刻明亮百倍,超能力威力也水涨船高,压制住了超能力局的攻势。 华幽心却不为这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的情势逆转喜悦,言简意赅对白榆道:“继续。” …… 她缺社会常识,你让让她吧。 让不了一点! 白榆松开手:“你且去吧,要么得胜再见,要么下周目再见,谨慎起见,能给我个让下周目的你一听就会乖乖对我坦诚的暗号吗?” 好在华幽心只是缺情商,不是没智商,她反应极快地纠正了语气:“我不了解YZ,也不了解机动队,感谢你共享情报,请赐教。” ……看在解谜的份上。 白榆问:“你似乎并不管理黎明舰的内政,为什么?” “我习惯于将事物放到效能最高的地方,实践证明,这方法并不适合人类。”华幽心淡淡地说,“我不觉得由我管理黎明舰,黎明舰会更宜居。” 这。 白榆一时噎住。 只能说确实。 按这方法,华幽心甚至更不需要亲自管理了,她只需要制造先知。 “而且,也没有过度管理的必要。”华幽心接着说,“海城覆灭后,超能力者处境每况愈下,被辱骂,被驱逐,被伤害,类似的暴行不断升级。” “和从前相比,超能力攻击性普遍性上升,但缺乏自保能力的超能力者仍占多数,因此,黎明舰才升起。” 她总结道:“黎明舰本身只是一座安全庇护所,谈不上什么内政。” 灾厄天使事件后,超能力者一时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地位低下比之昔日海城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黎明舰启航,承诺其守望范围之内,再没有超能力者会受到伤害。 无家可归的人们相聚于此。 遍体鳞伤的人们重逢在这。 超能力者们期望的家园,这才建立在了高天之上。 在这里,他们被允诺安全,在这里,他们被赋予自由,在这里,他们重新适应身躯,重新开展事业,重新组建家庭,在这里,他们重获新生。 “为什么要毁坏我们好不容易寻觅到的家园?可恶的政府!连这点生存空间都不肯留给超能力者们了吗?”警卫队的一员「无风」呵问道。 海水听从他的召唤,卷成水龙,袭向超能力局机动三队队长卓妙。 卓妙不答,驾驶着战斗机自海面掠过,一个流畅的侧转避开水龙,再灵巧地钻入攻击的空隙,自下而上冲向无风! 狂风与她同在,助她躲过集火,火药与她共频,让她冲破防线。 无风无可奈何,只能避让。 水龙因这退却势弱,卓妙却不容它就此退场,她微抬手指,散落的水柱便再度凝起,去掉了华丽的外形,改换更壮观的形貌,它夸张地膨大,分秒间以高如大厦,就以这遮天蔽日的姿态尽数倾倒向天空之城! 黎明舰上窜出了更多的人,齐心抗拒这巨浪的吞噬,在这刹那,不计其数的战机解除隐形,四面八方扑来—— “砰砰砰轰!” 在机枪、弹药的轰鸣之中。 “咻咻咻啪!” 在超凡对轰的音效之中。 降落伞纷纷打开,将地面之人送至天岛。 率先落地的卓妙一边掩护其他战友降落,一边嬉笑:“留影纪念,耶!” 同个飞机降落的队友丰巍却无力配合她的幽默,一边配合掩护一边稀里哗啦吐:“队长,你的驾*驶技术是哪里学的……呕!” “这点颠簸就受不了了?看来该给你特训了。”卓妙愉快地回复,“当然是在空军基地——你队长我在被这该死的超凡能力缠上之前,可是自由自在的飞鸟!” “什么,队长你竟敢明示咱们机动队不自由,我要告到中央!”刚刚降落的队友齐叶玩笑道。 “告到中央!” 替卓妙守护后背的钟盼霜高声道:“局长还在底下坐镇呢就敢拉踩,背地里说成什么样儿了我都不敢想!” 卓妙气急:“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你们这群理解能力奇差的家伙,都给我回去重修文化课!” “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外如是。” “姜顾,你以前也是我手下的!” “略。”姜顾百忙之中还不忘做了个鬼脸。 “一阶段任务完成,请——” “哐当!” 卓妙随手抄起地上的长杆,替姜顾挡下敌方偷袭。 她的力气奇大,单手架杆防御,却步步反推了回去,将双手抡剑的「三千里」逼退。 “冷兵器?真复古。”卓妙笑道。 “为什么要入侵黎明舰?同为超能力者,你不感到羞耻吗!”三千里怒斥她。 “入侵?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新奇的形容词,什么时候在法定领土上,在自个国度里,合法政府的执法行为变成‘入侵’这种野蛮血腥的东西了?” 卓妙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友好的笑来:“你都不为自己的文化素养羞耻,我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卓妙一甩铁杆,水流便凭空而生,自觉缠上。 她自心底发出不屑的嘲笑:“一个两个嚷着为什么冲上来,真是可笑,难道我们没有向黎明舰表达过抗议?没有三令五申禁止飞行?没有再三要求交出包庇的罪犯?” “甚至这场执法之前,我们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们发出呵问,要求你们领导出面,希望和你们谈谈——但你们的答复呢?” “个个明知故问,我都快以为‘为什么’是黎明舰本地的脏话了。” 铁杆如一柄标枪,被她掷出,刺破一处扭曲的空气,贯穿了藏匿者的肩膀。 美人鱼一咬牙,费劲拔掉铁杆,鲜血狂飙,但三秒不到,那伤口就愈合了。 “拙劣的伪装,后勤上最前线,你们的战斗素养也挺值得羞耻的。”卓妙嘲讽道。 她旁若无人地对着对讲机报告:“这里是卓妙,第20项任务完成啦。” “美人鱼!”无风匆匆落下,就要去营救,却被姜顾一把炸弹阻拦。 “你的对手是我,‘为什么’一号。”姜顾奚落他,“刚刚的回复听到了吗,用不用我为高高在上的存在再复述一遍?” 她砰砰开出几枪:“和某些不懂文字和语言的不法组织不同,我们动手前是会正儿八经通知的,你要真不懂,我不介意再放送。” “你!”无风恼怒地,“你们反反复复发的就那么几句,我们拒绝了还是继续发,那我们的拒绝还算拒绝么?当然无视了!” 随之落地的「红桃」接话:“别口口声声不法组织不法组织的,若非你们无能,也轮不到你口中的不法组织来主持正义!无辜的超能力者至今要靠出卖能力、奔波前线才能在你们手下勉强苟活——机动二队不就是这样的吗?法律若是名存实亡,那自然没有遵守的必要!” “的确。”姜顾冷冷地附和,“继续容忍你们这些违反乱纪的恶徒逍遥法外,法律便不再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我们不是来纠正这错误了么?” 越来越多的外来者降落甲板,黎明舰一方甚为惊诧,一边对敌一边骂道:“该死的……你们真要和二三大人为敌不成!” “废话,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游戏吗!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没脑子的东西!”姜顾骤然暴怒。 她的怒吼伴随爆炸声传遍甲板:“就你们这样的蠢货也配在骑在我们脑袋上作威作福?要不是二三,有你们猖狂的份?还不快让二三滚出来,我们都打到门口了她还要做缩头乌龟吗?” “住口,粗俗无礼的家伙!你也配让二三大人出马?有我足矣!” 「菜包」从天而降,她的脖颈处银光不歇,说话口气很是轻蔑。 噗嗤一声,卓妙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边借用二三的能力一边大言不惭,你真搞笑。”姜顾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二三、二三……”姜顾嗤笑起来。 “瞧瞧你自信得……难道我们就是什么毫无准备凭热血行事的笨蛋?我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凭仗。” 她倏忽撒下一把物件。 菜包连忙避开,这些物什却并不滴滴响。 她定睛一看,这小小的设备看起来是某种发信装置。 姜顾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王牌对王牌,好啊,让我们试试吧?” 第64章 生活在不同水域 试试就“逝世”。 恐怖的静谧自甲板向整座黎明舰扩散。 设备中人声所传之处,人们无不眼现星星,被生物类超能力所控。精神控制抗性强一些的,身体一动不动,精神控制抗性弱一些的,直接阵营改换。 黎明舰众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队伍顷刻瓦解,放任自己被机动队捆绑起来。 形势转变只在一瞬之间。 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不论二三赐予了他们多么大的增幅,都没有了意义。 美人鱼调动全身力气,也只能让嘴巴一张一合,蹦出些许字句:“可恶……” 此处的舰外防御已被拆得七七八八,降落此地的士兵丝毫不理会满地瘫倒的对手,一头扎进黎明舰中间层。 糟了。 糟了! 美人鱼艰难地滑动舌头,发动牙关,尽力一咬! 血顺着张合的嘴缝淌下,疼痛让那不可抗拒的力量削弱了些许,足以让她清楚表达:“为什么要和那样的暴君狼狈为奸……你们也是超能力者啊!” “暴君?我和你们黎明舰真是有文化差异,在我们地面上,一般不把自己上司称为君主。” 卓妙颇感无语:“搞君主制的落后组织只有黎明舰。” 她有点头疼:“超能力泛滥不过一年,十二年义务教育却实行几十年,你脑子怎么会是推翻了几百年的落后君主制……念的什么书啊?” 一个又一个口岸沦陷,士兵大批涌入后,只留下零星人员镇守豁口。 卓妙驻守此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美人鱼闲聊。 “我才想问你们为什么要追随那种暴君呢。做事藏头露尾,手握生杀大权,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值得信赖的?” “爱神好歹许诺了荣华富贵和胡作非为,不是不能理解。二三许诺了什么?安全?那种东西,如果你不曾犯罪,哪里需要别人来许诺?” “纵使犯了罪,且不论天底下有没有那么多死刑立即执行的罪名……为了活下去投奔一个能随手杀死自己的人?行为艺术吗?令人费解。” 美人鱼呛道:“口头说说谁都会!海城那时候……哪里有人管了!而且二三大人才不会随意杀人!” 卓妙弯弯嘴角,讽刺道:“哦?在你眼中,居民未经审判就被毫无顾忌地当街杀死还算不上随意吗?” “那都是些本来就罪大恶极,还不知收敛的家伙!黎明舰的律条里写得明明白白,不可以危害黎明舰居民的人身安全,那些被杀死的人超能力都很具有攻击性,还妄图对警卫队的人出手……” “别说得好像很有正义的样子。”卓妙无动于衷,更加讥讽了,“如果黎明舰真的有正义这种东西,一开始就不会收留那些罪大恶极的人。” “在地面上杀了人的家伙,只需要戴个手环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黎明舰度日,但黎明舰上意图杀人的家伙却可以被当街杀害,凭什么?难道登上了黎明舰,你们变成不同物种了?地上的人杀得,天上的人杀不得?” 卓妙冷冷地说:“真是可笑。” “真是可笑。”机动四队队长陈紫笑说。 她自舰船的另一头来,唐突插入白榆和华幽心的对话,对华幽心“黎明舰是安全庇护所”的论断嗤之以鼻。 “人们在黎明舰上经营经济,发展文化,组成政治,你却说这只是一个安全庇护所?” 陈紫笑尖锐地诘问:“哪里的安全庇护所会配备外交部一样的外事处、警察局一样的警卫队、军队一样的护卫队?哪里的安全庇护所会高楼大厦林立,人口数以万计,教育医疗普及?” “安全庇护所……真亏你说得出口!” 白榆有些惊愕。 多日不见,陈紫笑瘦了许多,她目光沉沉,气质大变,一言一行都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她盯着华幽心,一字一句:“你如果只是想要建立安全庇护所,为什么不庇护被超能力者毁灭家园的海城人?为什么不庇护被超能力者杀死至爱亲朋的家属们?为什么不庇护被超能力者践踏伤害的无辜者?” “庇护这个词,难道还要区分高低贵贱有无特殊能力吗?少侮辱庇护了,你不过是个妄想建立超能力特权社会的野心家!” 华幽心问:“这就是你们的诉求?” “没人稀罕你的庇护。”陈紫笑冷声,“此时此刻,你终于关心起我们的诉求了?” “黎明舰拒绝了我们无数次希望对话的请求。”陈紫笑强调这一事实,“现在再说什么都太迟了,你不能只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才懂得谈判。” 白榆倒是觉得是华幽心还没到考虑谈判可行性的程度,而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想要谈判。 但这比陈紫笑误解的内容还要气人,于是她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天呐,和华幽心比,白榆竟然都算高情商。 高智商让华幽心同样适时地沉默,接下了这问罪。 陈紫笑没有和她闲聊的闲心,一招手,人潮涌动,纷纷扑向华幽心。 前仆后继的人们个个眼带星星,全是被生物类超能力者控制的样子,个别长相还让白榆感觉有些眼熟。 白榆皱起了眉头。 “白女士,你要成为她的伙伴吗?”敏锐察觉到了白榆的异动,没有参与围剿的陈紫笑开口了。 白榆一边盯着华幽心处的局势一边回话:“这取决于你是不是要成为我的敌人……这些被控制的,都是超凡未来的人,对吧?” 华幽心身手很好,格斗技远在众人之上,力量敏捷也非寻常人,加上有肢体接触就能取人性命、被重击就能取人器官的不公设定,应对围攻也能不落下风。 黎明舰能这么大咧咧放任自家老大自由行走,确实不是全员神经大条的缘故。 陈紫笑微微笑了一下,稍稍中和了身上的戾气,变得有些像昔日的她了:“是的,有什么问题呢?” 她不紧不慢地说:“本就是被爱神舍弃的、穷凶极恶的棋子,连爱神都不会关心他们的安危,更何况你这样协助击毙爱神的人民英雄呢?” 白榆观察着她:“人民英雄,我当然是。说起来你们还欠我赏金没有发呢……” “赏金只是小事。”陈紫笑说。 白榆眨眨眼,有意缓和空气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陈队似乎有很大的变化……有什么烦心事吗?” “抱歉,我只是有些难以压抑自己沸腾的血液。” 陈紫笑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华幽心身上聚:“毕竟海城就在脚下,覆灭的罪首近在眼前,忍耐……总会比往常更困难的。” 白榆想起来,陈紫笑也是灾厄天使事件受害者家属。 “这潮湿的空气,总会让我不自觉想起严厉的母亲,风趣的继父,可爱的朋友,友善的血亲,温柔的丈夫。” “这带着腥味的风,仿佛在不停地催促我——加入他们,释放自己,我还在等什么?我还在顾及什么?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的呢?” 她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 “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呢?”她重复道。 白榆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陈紫笑怎么会觉得华幽心是罪魁祸首?她听到了多少白榆和华幽心的谈话? 不待她追问,陈紫笑强逼着自己收回了目光,将视线锁定到了白榆身上。 “不过。”她说,眼睛有星星一闪而过,“我也确实也有一桩烦心事。” “白女士,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你愿意承诺以后再也不主动操控时间吗?” 危险的直觉在催促白榆召唤爱神,但理智又在命令她冷静。 超能力是快乐拍拍手的陈紫笑不应该能给她带来如此玄乎的压力。 YZ…… 白榆稍稍拉开了和陈紫笑的距离:“有能力不用不是我的风格。” “即使回溯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悲剧?” “蝴蝶效应或许可怕,但放任眼前的BADEND不去修改,不是我的作风。”白榆答道,“如果真的造成了更大的悲剧,我会挽回的。” “这世上并不是事事都能挽回的。有的东西发现需要挽回的时候,往往已经太迟了,不是吗?” 陈紫笑这么说着,有一瞬几乎要落下泪来。 白榆想起了纪辛夷。 那时候…… “咳。”华幽心突兀地咳了一声。 白榆立刻望去,发现她嘴角淌下了一丝血迹,脸色也白得有些吓人。 银色天平已经削去袭击者们超凡力量,华幽心没有因为袭击而处死这些袭击者。 但几乎失去超能力的袭击者们并不因此放弃进攻,依然依靠着身体本身的力量,在生物类超能力者的控制下,无所畏惧地冲向华幽心。 偶有得手的,血色天平立刻夺去了他们的一部分,运气好的只是手指、眼球,运气差的却是心脏、肺叶。 血色天平常伴华幽心左右,朝向她的托盘中间溢出猩红液体,质地愈发黏稠,开始散发恶臭,与空气中的腥味混作一团,令风都变得令人作呕。 白榆有些迟疑:“华幽心……?” “不要插手。”华幽心镇静如初。 陈紫笑嘴边泛起一丝冷笑:“审判天平……你似乎一次都没有赢过呢,看起来,你的超能力也不会偏袒持有者到毫无底线的程度,对败者总归是有惩罚的。” “太好了二三,你似乎要死在自己的超能力下了。” “我来做个预言吧,二三会死在自己的超能力下!”卓妙笑嘻嘻地说。 “你在说什么鬼话。”被五花大绑的美人鱼怒目以对,“你不会以为你们能靠生物类超能力控制我们就能靠生物类超能力控制二三大人吧?未免自信过头了!连我都能抵御大半控制,更何况二三大人?” “想让二三大人用自己的超能力对付自己?你们也太高估生物类超能力了。” “怎么会?”卓妙笑笑,“理论上来说,超能力越强的人对生物控制的抵抗力也就越强,对付你们这些杂鱼,当然可以靠丢发声设备,播报生物类超能力者的命令……这种方式来实现兵不血刃。” “但对付二三?我们可不敢寄希望于这种简单手段,我说的是那个啦那个——审判天平,二三自己的超能力啦。” “那是足以弑主的能力。”卓妙挂着虚伪的微笑,问,“你不知道吗?” 美人鱼挣扎的幅度减小了:“……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卓妙故作惊诧,“我以为你身为医疗组组长,一定对二三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呢,没想到手握对你的生杀大权,二三依旧不信任你啊?” “但没关系,反正结局已定,大方的我愿意为你解惑。” “审判天平,就是当二三遭受致命攻击时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一个,那个天平,会比较袭击者和二三身上背负的杀孽因果。” 卓妙背诵道:“二三胜出时,剥夺败方生命;二三败北时,则剥夺二三剩余寿命的50%,与胜方身体上的任一部位。” “是只要对二三发动足以致命的、或重伤致其丧失行动力的攻击,就能强制发动的规则哦?很神奇吧?更神奇的是,二三身上背负的杀孽深重,审判天平差不多都可以改名必败天平了呢。” 美人鱼品味出她的言下之意,有些不可思议:“剥夺胜方身体的任一部位……运气不好的话,袭击二三大人的人可能会直接失去生命的,你们这不是漠视人命么?” “和二三造成的伤亡相比,这点牺牲微不足道。” “疯子!”美人鱼难以置信,忍不住骂道,“难道为了大多数人的未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少数人?这是什么鬼道理,谁定义的多数少数?凭什么定义多数少数?真是可耻!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珍贵的、独一无二的!” 卓妙意外没用说一套做一套之类的话反驳她,甚至还附和道:“没错。” 美人鱼一愣。 “所以我们用的都是完成了审判流程,但在行刑前逃狱的死刑犯。” 卓妙朝她微笑:“这样的人,黎明舰最近不是接收了很多吗?” “……” 美人鱼呆呆地望着她。 美人鱼反应了过来,勃然大怒:“你们算计黎明舰!那些超凡未来的罪犯是你们故意放过来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我们辛苦抓获了大批超能力犯罪分子,为避免夜长梦多,各个部门联动合作,日日加班加点,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审理,却不料犯罪分子狡猾至极,竟趁我们累瘫调休的时机策划逃狱并成功——” “明明是这样啊。”卓妙笑道。 “卑鄙!”美人鱼大骂。 糟糕了!机动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情报? 是谁泄露了消息? 可恶!可恶! 机动队有备而来,但没关系,别紧张,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动用二三大人的反向规则! 只要把消息传递出去,靠反向规则的话,就能阻止这场阴谋! 她必须把消息传递出去! 还好,她有这样的能力——为了向王仙鹤转达二三大人的回复,她和王仙鹤建立了临时通讯,现在,这通讯还没有断,还可以使用一次。 只是不知道王仙鹤现在的处境如何……他带着白榆去见二三大人了,离二三大人不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一定不能有什么危险啊! 美人鱼心中默念着,发出了讯息。 这消息,一定要传达给大家啊,仙鹤! ——没错。 卓妙冷冷地想。 这消息,一定要传遍黎明舰啊,王仙鹤。 否则这出戏不是白唱了吗? 因为被父母逼迫在亲友面前表演的童年阴影,卓妙生平最讨厌表演才艺,如今重拾幼年所学来了这么一段,要是没有任何成效,她会忍不住炮制刺身的。 “暴力啊暴力。”闻言,队友不由感叹道,“好歹是同一片水域栖息的物种,何至于此!” “谁和她同水域栖息了,生物学得真差。”卓妙语中尽是嫌弃。 “我是淡水鱼。”她如此纠正道。 第65章 满意这个结局吗? 寿命消耗让华幽心变得虚弱起来。 直接杀了他们。 理智告诉她,这才是最优解。 但,他们都是被YZ控制的人,袭击华幽心不出自他们本身意志,华幽心理应从精神控制中解救他们,而非回报杀戮。 她誓约庇护超能力者。 她必须遵照神的指示。 “神已经不在了。”陈紫笑突然说。 陈紫笑身上的焦躁与愤怒褪去了,取而代之是冰一样的冷静。 星星影像清晰地印在这具身体里,控制着视线自白榆身上挪开,投向华幽心。 “神哪里都不在了。”操控者语气平静,“你没有遵循死者指令的必要。” 围攻停止了,人潮退去了。 华幽心被从巨大的压力中解救了出来。 “……”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神在或不在……规则都是规则,不容破坏。” “YZ。”华幽心不在意自身的状况,只道出他的真身,问,“你还在坚持用精神控制压制超能力者吗?” “这种方法并不可行,在你身上我已经领教到了。”YZ语气淡淡,否认了这一猜测。 华幽心于是又问:“那么,你是为旧怨而来?如是这样,别牵扯不相关的人。” “我的确为旧怨而来,但旧怨无关你我昔日胜负。我因事先调查不足,草率与你交锋后受伤,只是我个人的过失,称不上结怨。” “如你所言,规则就是规则。”YZ并无心潮起伏的样子。 他平缓道出华幽心的被动技能:“能力持有人遭生物类超能力袭击失去自主控制能力达3秒,或5小时内因同一生物类超能力失去自主控制能力合计达5秒,审判天平自动触发……仅此而已。” 无意与华幽心玩猜测动机的游戏,YZ再度开口,夺走了对话主动权:“海城一别至今,你倒依旧没有领悟到自己实现旧约的方法错误。” 他直白地说:“你在给超能力者制造灾难。” 乌云渐渐消散,但绵绵细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依然随风轻轻飘,落个不停。 华幽心拂去颊边血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即使你高悬空境,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应当对海城事变后超能力者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有所耳闻。这其中有诸多因素,超能力者数目增多为一,法律建设滞后为二,超能力认识不够为三,超能力宣传不足为四……但种种因素,皆抵不上你和爱神两人造成的影响。” “非赋予性超能力的来源只有两个——与赋予性超能力者理念共鸣或对超凡能力的渴望。”YZ轻描淡写地抛下重磅炸弹。 “与爱神共鸣,便觉醒拟物质类超能力,与你共鸣,就是规则类,与白榆,则是能力类。因共鸣而生的超能力往往更适合超能力者本人,副作用也更小,因对超凡能力渴望而获得的超能力则不然。”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榆动了动脑袋。 “白榆,别动。” YZ立即发号施令。 言出法随,白榆的身体竟然真就不再听从主人的使唤,乖巧地一动不动。 ? 白榆惊:“你——” “别说话。”YZ无情宣布。 ??? 这独裁者! 华幽心这个听解析就全神贯注的,对这种不危及性命的行为也不做谴责,就这么顺着YZ的话接道:“因对超凡能力渴望而获得的超能力中,拟物质类占比更高?拟物质类有特殊之处?解铃本人也有外貌异化特征。” ……这是最该关心的地方吗! 显然,YZ也不觉得这是这段陈述的重点。他引出这个概念,不是为了和华幽心交流超能力研究成果的。 于是他无视了华幽心的提问——这人真的相当自我! “爱神和你让灾厄天使造成的心理阴影始终高悬世人颅顶,挥之不去,众生对超能力者的恐惧因之愈深,渴望愈烈,于是超能力开始泛滥。” 华幽心勉强止住了自己的探求欲,接上他对自己危害超能力者的指控:“超能力者副作用并不危及超能力者性命,超能力者数目增加也算不上和超能力者带去灾难。” “超能力者不再是少数群体,也不再是弱势群体,他们需要的不再是庇护,而是管理。” YZ说:“不计对错地偏袒社会的某一部分,这是赋予特权。特权本身就是灾难。” 无论初衷为何,华幽心与解铃展现给世人的,就是超能力者可以胡作非为,超能力者可以践踏生命,超能力者可以在作奸犯科后依旧逍遥法外。 「爱神」是带领他们冲锋的矛。 「二三」是承诺庇护他们的盾。 黎明舰降临海城当日,白榆已亲眼见证她们造就的恶果。 超能力者们追随解铃的步伐,肆无忌惮四处破坏,又在被超能力局追责问罪时投奔华幽心。 那些违法乱纪者,未必拥有强大的超能力,却因为华幽心的强大,拥有了无限的自信,对执法者极尽侮辱。 而这样的人在登上黎明舰之后,除了需要佩戴一个方便监管的手环以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只要他从此洗心革面,就能在黎明舰上幸福快乐地生活。 这样的特权,让没有胆量犯罪的人也得到了不应有的勇气。 黎明舰不问对错的庇护,急速撕裂着社会,终将遭到来自普通人的、来自良知未泯超能力者的反噬。 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这个时刻。 白榆见证着这一幕。 即使是白榆这样只在黎明舰上溜达了半圈的人,都能直觉黎明舰有问题,在听YZ两三句后醒悟……可黎明舰上的住民们呢? 除去得到利益的犯罪分子,黎明舰上的大部分人似乎只是单纯地追随着华幽心,不去思考,不去理解,享受二三盛名之下的和平与安宁。 可华幽心不懂人心。 这座高悬空境的乐园,和先知打造的乐土,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华幽心终于在这一瞬理解了。 人类又一次,喊着自由与正义冲到了她面前,要否认她的进取,否认她的努力,将她的成果贬低成一文不值的废料了。 她望着YZ,因这具不属于他的女性皮囊,这三具女性躯体相对的时刻,似乎与昔日遥相呼应了。 雨势渐猛,水珠粗暴地打在发梢,钻进肌肤,仿佛将跨越时空的寒意也带来了。 这一次,华幽心有了不同的疑问。 “为什么?”她问,“我明明遵循神的指令,为什么又做错了?和我这样的庸才不同,神不会错。” YZ没有立刻应答。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了,言语像滤过冰水一般,冰冷霜寒:“你如果……真的只是无心的人偶,还不至于让我如此愤怒。” 一丝茫然浮现华幽心脸上。 她明明没有发动超能力,银色的天平却自顾自出现了。 无视她的意愿,砝码已先一步落下。 ——是反向发动。 白榆不知道落下的砝码是什么,但被围攻、被诘问也面不改色的华幽心终于变了脸色,急促地命令道:“停下!” 像是在和现场唯一不明真相的白榆科普,YZ说:“华幽心的反向规则是超能力被施放对象可在比较结束后的第15分钟至150小时,无条件向超能力持有人反向发动超能力。” “发起者胜利,会剥夺发起者寿命5年,剥夺发起者随机器官,一定概率剥夺其比较物为能力持有人所有,再永久增幅发起者超能力。 发起者败北,则剥夺发起者寿命15年,剥夺发起者至少一个器官,永久削弱发起者超能力。” YZ冷淡地说:“担心华幽心因为审判天平失去性命,她的追随者正在向她奉献。” “寿命!” 某种扩音效果的超能力在这甲板上启动了,四面八方的声音汇集于此,让他们清晰耳闻。 “寿命!” “寿命!” “停下!”华幽心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银色的幻影,却扑了个空。 追随者们呼喊着,剥离了血与肉,掏空了虔与诚,将希望、期盼、信任,全部碾成碎泥,糊成沉重的砝码,一个一个,压向华幽心的肩膀。 天平嘎吱嘎吱作响。 华幽心不堪重负地跌倒在地。 “停下!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 “你所谓的庇护,就是这样的东西。”YZ的话语没有半分温度。 “你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对抗世界,同时也剥夺了他们的思考力和独立性。人类的团结努力在你的伟力之下不值一提,他们又何必再学习世界的变化、理会俗世的规则?” “只要依靠你,就能得到一切。” “只有依靠你,才能得到一切。” “面对危险,面对苦难,将一切交给你——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你的承诺的庇护。” “庇护……?”华幽心问。 海风将她的喃喃吹向人间:“这不是庇护。” 从这一刻起,银色天平的中央也渗出了恶臭液体,渐渐溢出托盘,溅落天平主体之上。 像是被这污浊的液体消溶了一般,须臾之后,天平状的虚影消散了。 海风渐渐大了。 胜负已分,YZ却不乘胜追击,而是将视线移向白榆,向她发问:“这样的结局,在你眼中能称作好吗?” “哈?”白榆发现自己能发声了。 稍稍一顿,她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我是你的摄像头呢,原来还需要我点评的吗?好不好的,区区在下竟然有评判的资格?你操控我的嘴舌自问自答不就好了?” YZ对她的怒火毫无反应:“你的原话——‘蝴蝶效应或许可怕,但放任眼前的BADEND不去修改,不是我的作风。’,既然你有这样的野望,那么世间的一切自然要由你来评价。” YZ问:“这个结局令你满意吗,会被你颠覆吗?” “满意个大头鬼!谁想看这个?换成你被精神控制定在一旁,像个电线杆一样被强制观看动画CG,你会觉得这个是好故事好结局吗?” 白榆气冲冲地:“你给我放开!欺负魔抗低算什么本事!我不服!” “参与度不是个好取悦的标准,但无妨。” 说时迟那时快,YZ掏出陈紫笑的配枪,毫无预兆就给了华幽心一枪! “唔。” 华幽心闷哼一声,蜷起身子,血滴滴嗒嗒落了一地,审判天平却没有出现。 “你做什么!”白榆惊道。 “华幽心违背了誓约,超能力不能用了。”洞悉了她真正的惊异似的,YZ解释道。 他转动手腕,让枪把面向白榆:“黎明舰首领的生死,现在由你决定。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对这个世界的影响都不会及你这一刻选择。” “要杀了她吗?” 陈紫笑的人皮之下,YZ再度发问:“你想要的参与度有了,如何,满意了吗?” 第66章 击坠黎明 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白榆沸腾的情绪熄灭了。 愤怒与恼火并没有消失,只是在疯狂叫嚣的危险直觉下,被理智死死锢住了。 她现在非常冷静。 “看不起谁呢?华幽心的生死决定权还用*得着你施舍我?”白榆冷静地说,“给你自己一枪,让我决定你的生死,这我就满意了。” “想要我从此放弃回溯时间,你需要献上自己重要的东西,而不是别人重要的东西。华幽心生或死对你我有什么意义?换成你自己的性命就不一样了。” YZ并不为她身处劣势却口出狂言的态度生气,白榆确实有不驯的资本。 只问:“我拒绝的话,你会回溯时间自行满足这个条件吗?” 他静静同白榆对视:“因为愤怒情绪?” “真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情绪感知和情感分析能力正常的角色。”白榆怪声怪气地说,“但可惜这只能让你成为气人的角色。” “是的没错!”她断然道,“我已经决定回溯时间了,不为别的,就为压压你的气焰!” “操控时间怎能是如此滥用之物。” “操控时间又岂能是如此不便之物!华幽心上来给我一个故事,你上来给我一个控制,就能吓住我了?天真!” 白榆冷酷地:“怪就怪你们生在游戏公司敲敲键盘就构建的世界中吧,不管技术人员给予了你们多高的智能,那也是为玩家服务的,你们一天天活在游戏里,就只能一天天看着世界如何被玩家按自己的意志随意揉捏,看着世人如何被玩家耍得团团转。” “让我感到不快,我就会操控时间,颠覆过去。”她如此宣判道,“学会接受这一切才是你作为NPC的宿命,你给NPC上上课也就罢了,别想教我做事!” YZ淡淡地:“倒也没有看到世人被玩家耍得团团转的情景。” “敢说我菜?”白榆震怒。 的确,从进入这个游戏以来,白榆和超能力局的每一次接触都在被算计、被利用、被控制,完全是超能力局在把她耍得团团转。 薛奇略让她的超能力人尽皆知。 池如水利用她去肃清超凡未来。 姜顾目的不明地引她上黎明舰。 YZ登场就一个控制逼迫她充当摄像头。 偌大的超能力局,竟然只有一个底层喽啰童松萝比她更纯白清澈。 玩家,NPC的玩具罢了。 可恶啊! 愈演愈烈的怒火在这一瞬压过了外来的超自然力量,掌控了白榆的意志。 金光骤起,白榆决心让YZ分清大小王! “白榆,停。” ……却被唐突而至的男声打断了施法。 懂得打断变身开大的人不止白榆一个。 声音自白榆身后传来,明明已经如此接近,她竟然无知无觉。 那人走了过来,在这初夏的天气,此人披了一件黑色长风衣,白衬衫黑裤子配长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右手是义肢,右腿也是义肢,迈步伸手时虽然稳稳的,却并不十分熟练。似乎预判了陈紫笑的摇摇欲坠,那伸出去的手提前落在了陈紫笑身侧,扶了她一把。 星星从陈紫笑的眼中散去了。 陈紫笑微微垂首,后撤一步,称呼他:“长官。” 然后YZ转过身,让白榆看清了他的面容:黑发黑眼,同另外两名A级超能力者一样容貌上佳,一张脸精致美丽,冷淡气质扑面而来。 先于个人的意志,白榆的喉咙里自动钻出了一句话:“是你!” ? 是谁? 她为什么这么喊? 后于她的条件反射,失去的记忆降临。 白榆于是想起来,在前往海城之前,自己曾去寻找池如水打探YZ的消息,不讲武德的池如水一秒摘下墨镜,两眼冒星控制住了她。 记忆被扭曲的白榆因为人物面板上莫名出现、又怎么消也消不掉的负面状态不得不回溯了时间,再睁眼时,被一个长得就不像路人的男角色找上了门。 ——正是YZ本人。 然后YZ就脑控了白榆,让她忽略了人物面板上的提示…… 白榆当即呼出面板查看,此刻她挣脱了精神控制,那面板上果然又多出了负面状态的标记。 “我去!” 白榆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卧底竟是她自己! 华幽心位置暴露也好,她们对话泄露也罢,竟都是因为白榆一直连着YZ局域网! YZ的超能力比华幽心还超格。 生物不能违抗他的言语不说,按照生物类超能力的等级制度,所有生物类超能力者都自动成为他的步将,一般人尚且可能因为个人意志、超能力抗性等等原因身体听从他,意志还清醒,生物类超能力者却没有丝毫违抗他的能力。 更别提,在满足特定条件后,他还能附身别人…… 江城时,是他附身陈紫笑控住了解铃一瞬。 明都时,他也时不时会附身一下池如水。 怪不得他能如此迅速地搜集到解铃的行踪,怪不得什么李天骄、陈总助在池如水面前都那么乖巧听话知无不言,怪不得池如水明明不在意眼部的伤疤却戴着个破墨镜遮挡眼睛…… 怪不得本在机动队眼皮子底下的白榆能如此容易登上黎明舰! YZ需要她上黎明舰,因为只有手握华幽心假信、身为周行之同伴、继承超凡未来、同为A等级超能力者的白榆,有能力也有动力逼华幽心现身。 华幽心也的确因此现身了,如果没有白榆这饵,黎明舰岂会被攻破得如此轻易? 都市传说对YZ的渲染竟然句句属实。 哈。 YZ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你回溯后的结局,在你眼中,算得上「好」吗?” “好个屁!”白榆粗鲁地骂道,“你管这叫我回溯后的结局?我回溯了个什么东西,你的精神控制吗?我的回溯难道改变了什么吗,一开始就更差了,怎么可能是好结局!” “那么你能保证今后的每一次回溯都真真切切纠正了问题,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又一次无用功或被利用吗?” YZ替她回答:“你做不到。” “回溯不是什么好用的东西,你比我更清楚,却丝毫不在意。”他不带情绪地说,“因为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只是游戏。” “忘记一切是你自己的决定,有利于你个人精神状态稳定,也有利于能力类超能力稳定,所以我本没有让你恢复记忆的打算,但事与愿违。” 总是……事与愿违。 “我不能放任手握操控时间力量的你一直视世界如游戏。这个世界不是游戏,即使你能翻手云覆手雨,肆意扭曲意志,逆转结局……” YZ说:“白榆,这也不是游戏。” 他走近了一些,张开了口。 风吹起白榆的头发,和着雨拍打她的面颊,冰冰的,冷冷的,还有令人不快的…… 疼痛。 YZ一字一句,将属于白榆的记忆重新钉入她的灵魂。 “控制解除。”他说。 这刹那,白榆感觉到了疼。 明明没有受伤,但是好疼。 明明负面体验真实度已经调到了最低,但是好痛。 好痛,脑袋好像被一把钝斧劈开了,那斧子卡在脑袋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去,只能晃动着、搅动着,不间断尝试着。 「你为什么不会痛?你为什么不会痛!」 什么话?明明好痛!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 好痛,好痛! 「我的名字,决定是这个了。」 呜。 「我不接受。」 不。 「祝福你……」 不! 不不不不不—— 「和……新世界。」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行不能不要不可以我不同意我不允许!”白榆捂住脑袋,蜷成一团,惨烈地哀嚎起来。 “白榆。”有谁在呼唤她的名字。 “白榆!”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 白榆于是勉强睁开眼,但在看清眼前人之前,她先一步看清了在她身后,站立着凝视自己的男人。 如此陌生。 如此熟悉。 如此面目可憎。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乐正……”白榆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 先于理智,她的身体已经自发行动起来,随意掰下船体的一部分就朝对方掷去。 “乐正明!!!”她如此嘶吼。 * 破损的舰船剧烈地颠簸起来。 华幽心先前赐下的增幅纷纷走到了终结的时刻,可她已经无法继续发放了。 支持城市浮空的力量在慢慢消散,舰船上的人尚且懵懂无知,舰船却已颠簸着、倾斜着,即将坠入深海。 “……YZ,你要对黎明舰上的人赶尽杀绝吗?”华幽心和被大量回忆和精神攻击击倒的白榆靠在一处,虚弱地质问YZ——乐正明。 乐正明不答,尽管属下们及时反应上前保护,在拟物质爱神的重压下,还是难免防护不力,让他被飞溅的碎片划几道口子。 他轻轻摩擦过义肢上的凹痕,只道:“你在海城升起黎明舰那天,我看见了。” “我当时伤势很重,不便移动,所以停留在海城,见证了黎明舰升起的时刻。” “你和你的支持者为什么为飞船起这个名字?因为相信这舰船承载着希望吗?” 无需华幽心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时候,我心中也有相似的疑问——二三,你要对普通人赶尽杀绝吗?” 乐正明隔着细密的雨帘凝望她:“能与你共鸣的是怜悯之心。你既生出了怜悯之心,为什么只关心超能力者?难道海城的流血在你眼中是应有之意吗?因为这本就是一座充满了罪恶的都市,有数不尽的犯罪者,因为这城市曾经利用你的研究成果犯下累累血债,所以现在的结局就是应得的?” “12月23日,我败在你手,卷入了灾难之中,那时候所听见的惨叫与哀哭,日日夜夜回荡在我清醒的意识中。” “7004134,这不是一串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但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提起灾厄天使,轻描淡写一句七百万,想的全是超能力时代开始了?” “荒谬。”他如此评价。 “你升起黎明舰那日,负面情绪充斥我心,但碍于伤势发作不了,我只能动用最后的力量封锁启航地点的消息,因这,我才真正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华幽心,我这么做的理由,现在的你能理解吗?” 华幽心嘴唇翕动,神情终于融入了阴雨。 “你理不理解并不重要。实际上,我也不在意你庇护超能力者的理由,为怜悯也好,为命令也罢……你的理由只在需要打败你时重要。” 他平静道出华幽心超能力的核心规则:“「无违誓约」,这是你能使用超能力的前提。” “所以,为了破解你庇护超能力者的誓约,我必须理解你的动机,然后像教导幼童一样费尽心思在你面前剖解人性。” “只是和幼儿园老师不一样,我并不温柔。我又为什么要对你温柔?” “你的思想,你的经历……你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超能力,怎会至关重要?超能力总是这么蛮不讲理,所以让我讨厌。” 雨水从华幽心的脸上落下。 她轻轻说:“可是……超能力不会被消除,也不会再消失了。” “超能力不会再消失了,这正是我留下你,还忍着不耐和你交流的原因。” “站起来,华幽心。” 他动用超能力,冷酷地下命令。 “我曾一度以为可以彻底消灭超能力,为此付出良多,后来又竭尽全力阻拦超能力的复苏,直到败于你手,又无能阻止灾厄天使。在你升起的黎明舰下,我终于接受……从前的牺牲白费了,我不能再让沉没成本影响决策,必须接受要与超能力者共存的现实。而现在,轮到你了,你也必须学会像怜悯超能力者一样怜悯普通人。” 他注视着天空的某处:“在普通人的黎明之下。” * 起初,是一场突然的雨。 海城人仰望天空,厌烦地拧眉,不快地嘀咕:“怎么又下雨了,真讨厌!” “喂,你们看,黎明舰那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而后,大地微微震颤,狂风降临,海水涌动……天使模样的超能力在海城上空展开双翼。 如此熟悉,几乎要让人魂飞魄散。 “灾厄……”海城人一动不动。 “……天使。”海城人目不转睛。 “灾厄天使……重现了。” 海城人颤声喃喃。 “灾厄天使又出现了!”海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快跑——快跑!快逃啊!” “跑到哪里去,逃到哪里去?我们逃不掉的!” “灾厄天使!哈哈,灾厄天使!哈哈哈呜,好啊,好啊,老爸,老妈,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孩子,别怕,别怕!妈妈和你在一起!” “灾厄天使!你杀了我一个孩子不够,又要杀我第二个了吗?” “超能力,该死的超能力!” “别跑了,最后一起吃完这顿饭吧。” “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 “跑,快跑,你不能死在这里,我不允许你死在这里!” “呜呜呜呜呜妈妈,我害怕……” 震天撼地的动静中,有人闭上了眼睛,有人流下了眼泪,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撒腿就跑。 挣扎着或无力着,人们走向自己的命运。 但是这一次,命运的指针不再指向终结。 “听我指挥,有序撤退!” “不要怕,军队来了!” “我们会保护你们!”这承诺传遍海城。 “我们会保护你们!”这誓言直达云霄。 “战士们!” 黎明舰上,身为凡人的将领皆在高呼。 “终结超能力者特权的日子到了!” “从前,黎明舰伤害我们的亲友,践踏我们的尊严,但从今天起,一切将会结束了。我们将靠普通人的力量,凭普通人的身躯攻下黎明舰,击败灾厄天使,为海城七百万无辜的生命申冤!” 鲜艳的旗帜随风飞扬。 灾厄天使的虚影高悬上空。 军队与黎明舰居民战成一团。 “这座见证了我们屈辱的城市,能否在今日改头换面成为荣耀的象征,全在你我!” “冲锋吧,战士们,为了海城!” “冲锋吧,战士们,为了祖国!” “冲锋吧,战士们,为了人民!” 士兵们惊讶地发现,超凡能力在枪林弹雨下,原来也不总是那么好用。 “战士们!” “我们已经屈辱太久了,我们已经隐忍太久了,而现在,表达怒火和不满的时刻到了,维护正义和秩序的时刻到了!” “战斗吧,拼搏吧,竭尽全力吧!今日,我们要让世界看到,黎明舰可以被战胜,超能力者可以被打败!” 机动队没有占领一线,他们却依旧占据了上风。 “今日,世人将见证——” “我们可以打败二三!” “我们可以击落天使!” “我们可以守护人民!” “今日,我们将证明——” “世上没有人上人,更没有人可以高居天之上!” “凡人万岁!” 士兵们冲锋,用血肉之躯抵抗非凡伟力。 “凡人万岁!” 士兵们拼杀,以坚强意志对抗死亡恐惧。 狂风在嘶吼,暴雨在倾泻,舰船在震颤,冲突在加剧,与超能力者们激烈的对抗中,士兵们无不大喊着、应和着—— “凡人万岁!” 黎明舰兵败如山倒。 腹地被攻陷,船舱被打烂,中央舱室升起了黑烟,维系这飞舰的能源逐渐耗尽,于是,这座承载万千超能力者希望的天空城市颠簸着,摇晃着,挣扎着,终于不情不愿地、无可奈何地自那高天坠落。 轰! 舰船不甘落海的一霎,欢呼响彻世界。 …… …………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滋滋……您当前剩余的自由游戏日天数为:30。” “在剩余游戏日内,您可以随时进行最终结算,也可以继续……滋滋……” “滋滋。” “您已解锁滋……[致新世界],游戏进度已保存,是否现在载入……滋滋?” 第67章 宠物捕捉计划 白榆,今年七岁,一名欢度暑假小学生。 近日,宠物话题晋升年龄段热点,为了赶上热度,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养宠物。 人要养宠物,得先有宠物。 白榆于是拿起项圈,走向公园。 商店购买固然省心,却实在昂贵,野外捕捉的确困难,对精力旺盛的小学生来说却算不上无解。 经过多日踩点,白榆已经物色到了心选爱宠。 她的意中宠一周前第一次出现在公园就引发了热议,一方面是因为意中宠美貌非常,其绝佳品相对小学生形成特攻,近其身者无不无师自通夹子音,自学成为茶艺师,另一方面是意中宠霸道至极,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美好品德毫不理解,占领公园时尚单品秋千长达一周,使天下苦无秋千玩耍久矣。 今天,白榆将结束这一切! 她将光复秋千,收服宠物,一举吃下两大热点,成为街区顶流! 一切,都靠她手中的粉色项圈! 这项圈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大有来历。 古往今来,人类幼崽想要获取此等神器,都不得不向抠抠搜搜的成年人低头,要么奶声奶气卖弄姿色,要么哭天嚎地摩擦地面,总之就是出卖尊严。 白榆绝不同流合污! 她虽然小小年纪,却已有了不走捷径的觉悟。 她走上街头,依靠自己,凭借双手,辛苦拾取矿泉水瓶,友好交易回收商,一步一个脚印积攒下了资金,全款拿下了项圈。 此刻,这粉粉嫩嫩的项圈已经超越了其普世价值,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是劳动者劳动的成果,觉醒者觉醒的象征,它是白榆的大女主之魂! 只要将之奉上,区区意中宠,还不轻松拿捏? 更别提,白榆还精挑细选了人气色号芭比粉红。 一定能将宠迷死! 白榆昂首挺胸抵达公园门口。 公园,荣幸吧,你将有幸见证顶流的诞生! “呜哇!” 一进公园,白榆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惨叫!她连忙上前,扶起倒地小伙:“同志,发生什么事!” “公园散步偶遇仙女,魅惑之术强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用尽毕生文化造诣,男同学颤颤巍巍阐明了案件全程。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迷之微笑:“我……死而无憾!” “噗通。” 嘴里吐出再起不能的音效后,男同学安详合眼。 “不要死!”白榆凄惨地大喊,却已听不到回应。 呜,罪恶的意中宠,又击倒一人! 白榆悲痛地捶了一下地。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要继承起这些倒下战士的意志,将秋千从霸道意中宠手中解救出来! 白榆挥去尘土,站起身来,向前迈步,眼神坚定。 前方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此小女孩黑发黑眼,面无表情,明明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五官在她脸上偏偏就有了让人欢喜的魔力,让小孩见了结结巴巴,大人看了和声细语。 再定睛一看,除了这老少皆宜的可爱,她的耐力和定性也十分惊人。 小朋友的讨好,她视若无睹。 大家伙的温柔,她置之不理。 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却占据了整个秋千架,没有伸手,秋千却听话地晃悠,摆动幅度如同被仪器固定,次次相同。 而无论是秋千的晃动,还是自然的微风,都不足以吹动她一根发丝。 如此神技,一介疑似幼儿园的小孩如何把握得住?还是得让即将升入二年级的大孩子来替她把握。 美姿容如此,也配得上白榆宠物的身份! 白榆迈出自信的步伐。 “你一刻不停霸占秋千的日子结束了!”她大声说。 见新的挑战者出现,连走到小女孩面前的勇气都没有的小朋友们不禁纷纷屏气。 全场目光朝她看齐。 对,太对了,这就是顶流的人生,全体目光就应该朝她看齐! 白榆得意一笑,中气十足地喊:“听着——”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狗!” 我就是你的狗—— 你的狗—— 狗。 语惊四座! 明快之声传开,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振聋发聩的誓言。 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白榆眨了眨眼睛。 ? 嗯? 她说了什么? 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 主谓宾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但不等她醒悟,小女孩停止了荡秋千。 小女孩看着白榆。 小女孩说了这一周来的第一句话。 “好。”她说。 粉红项圈套在了白榆脖子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多么合身,不愧是白榆严选。 多么美丽,不愧是劳动果实。 但这对吗? 这是白榆原本的计划吗? 这是她所期望的结局吗? 白榆坐在秋千上,一边和小女孩双排荡秋千,一边开动自己聪明的大脑。 秋千一晃一晃,每次从高空落下,都有甜滋滋的软糖掉落她口。 从未品味过的美味,好吃,爱吃,天天吃! 再抬头看看,围观小朋友的目光无不聚焦己身,从他们的眼中,白榆看到了明晃晃的羡慕,赤裸裸的嫉妒。 毫无疑问,此刻她就是最吸睛的崽。 妙啊,妙啊! 这就是辛勤劳动的福报!白榆美滋滋的想。 没什么不对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 “白榆,你一刻不停霸占仙女的日子结束了!” 草丛中蹦出小朋友一群,扭动四肢舞至白榆面前,挡去她的回家路。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白榆深沉地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捕捉极品宠物之前,她就已经料到会被嫉妒找上门。 仙女,美貌的,可爱的,人人渴望拥有的,却对人类幼崽毫无兴趣从不开腔,连名字都不为人知只能被叫外号的,仙女。 宝物如果人人都摸不着,人人反而和谐。 一旦有人摸着了,就会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与仙女虽然开局略有波澜,结尾却很完美,在众人的注目中喜结下了良缘,这必然将使江城确诊红眼病无数。 被嫉妒是顶流的宿命她了解。 果不其然,领头小男孩眼睛红红瞪她一眼,字里行间满是败犬的狂怒:“今天,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离开仙女,要么让我们加入。” “狗不能只让你一个当。”领队很严肃,“你若再执迷不悟,勿谓言之不、不……” “预。”跟班小声提示道。 “勿谓言之不预也!”领队挺起胸膛。 呵,赢家何必听其吠! “多说无益。”白榆摆出架势,“来战吧,主人只配强者拥有!” 噼里叭啦大混战后,白榆独自立于尸骸之上,高深莫测:“无敌,是多么寂寞。” “可恶!”领队尸骸不甘地捂住胸口,“你这个肌肉怪物!” 白榆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弱者,没有和我侍奉同一主人的资格!仙女,由我独享!” 一句话,让万千小孩破了防。 “呜,怎么这样,明明、明明是我先来的……” 倒地小孩都呜咽了起来。 “仙女被怪物抢走了呜呜呜……” “太强了,打不过……” “仙女,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我们不能当仙女的狗了呜汪汪汪汪——” 被悲伤的情绪感染,领队也不禁落下了一滴泪水,但他很快擦去了这软弱,咧着嘴逞强道:“别哭,这不是终点!” “白榆,等着吧,今天你胜了,明天却未必!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呜为什么仙女偏偏被你这样的怪物抢走了,可恶,可恶哇——” 还是忍不住,领队大哭着跑掉了。 多么令人愉悦的画面啊,自己的成功固然令人欢喜,别人的失败却更叫人欲罢不能! 毫无疑义的大胜让她整个人情绪轻飘飘,连回到家被满地啤酒瓶绊倒也没有受影响。 “要吃饭。” 她甚至胆大包天地对啤酒瓶中醉醺醺的男人说。 “这才几点吃什么饭,这么小一只一天一顿就够了吧!”躺在啤酒瓶包围圈中的、生物学上可以被称为父亲的人睁开了眼,不耐烦地骂骂咧咧。 然而,在看清白榆模样的瞬间,他顿住了。 “你干什么去了?”他问,“你和谁打架了?” “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他说,“你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痛觉判断不了伤情,你还和人打架?这是第几次了,你他妈弱智啊?” 男人“腾”地一下站起来,因过量摄入酒精老脸通红,看起来就像个红种人。 红种人时刻红温状态,随手就把啤酒瓶砸向了白榆。 碎玻璃划伤她的皮肤,血顺着她的额头潺潺流下,白榆下意识摸了一把,黏黏的,不喜欢。 男人却丝毫不觉得解气,甚至在看到白榆一脸状况外的模样后,更加愤怒了。 他一步上前,揪住白榆的领子,将她提到半空:“你这废物!怪胎!为什么老子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偏偏是你这样的瑕疵品?你这样的垃圾也配当我的孩子?都怪你这怪物占了我孩子的位置!” 他将白榆重重地摔在地上。 “该死的!”他踹出一脚。 “该死的!”他砸下板凳。 被恶习掏空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高强度活动,他很快耗尽了力气,气喘吁吁坐下。 破布娃娃也摇摇晃晃爬起。 “想吃饭。”破布娃娃擦了擦眼前的血,说。 恼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失业的愁苦、离婚的不甘、失去生育能力的怨恨和众叛亲离带来的愤怒齐齐爆发了出来,让外强中干的身体再度充满了力量。 他扯住白榆的头发,怒吼: “废物!你为什么不会痛?你为什么不会痛!” 身体变得重重的,行动也不那么灵活了。 白榆想起菜市场的鸡。 它们被摊主捉住时,似乎也是这样,被随意揪住了,拉拽了,然后掐住脖子,摁在了板凳上。 下一步,应该是拿尖刀刺破喉咙,然后放血。 “痛啊,快痛啊,快给老子感觉痛啊!” 父亲不是专业的杀鸡人,业务并不熟练,笨手笨脚地,拎到一半又拳打脚踢起来。 “怪物!怪物!你是占据了老子孩子身体的怪物!”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桌上的水果刀。 他拿起了水果刀。 “你这样的残次品,说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死在外面了……与其让你继续苟活着丢我的脸,给我添麻烦,不如……” 他喃喃自语。 他会像对待肉鸡一样对待自己吗? 白榆呆愣愣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父亲下定了决心。 “一切……都是你不好,都怪你是一个残次品,只会给我添麻烦,一点都不可爱,一点用都没有。我变成这样,一定也是被你连累的。” “都是你不好!” 他挥下了刀。 第68章 资产管理要诀 “哐当!” 头顶的吊灯突然砸了下来,正中父亲的脑袋,破开他的头皮后坠落地上,碎成千千万万片。 飞溅的玻璃扎进父亲的肉皮,顷刻间叫他血流如注,哇哇大叫。 “啊、啊!怎么回事,怎么——该死,都是你这扫把星!” 混乱中,他胡乱挥舞着刀具。 有谁在这一刻拉住了白榆的手。 眼前画面如快进影片一般飞速切换,半秒不到再定睛,白榆已被移动到了陌生的室外,水流之侧,骄阳之下,小仙女的身前。 白榆张大了嘴巴。 “你用了法术吗?”她呆呆地问。 “你会法术!”她眼睛亮晶晶。 白榆激动地手脚并用,纵踢、横劈,模仿影视剧里的角色比比划划:“就是那个——咻咻咻!嘣!哗啦啦!那种神仙的法术!你会法术!你是神仙!你真是仙女!” 白榆一个猛扑窜至仙女跟前,紧紧抓住她的双手:“教教我,教教我,我也想成仙!” 仙女无动于衷。 白榆机灵地蹲下,仿照电视剧的场景,拖她手往自己头顶放:“仙人抚我顶,我懂的,我很聪明,教教我,师尊教教我嘛。” 仙女毫无反应。 白榆恨她像块冰! 突然,福至心灵的,白榆顿悟了威逼之道:“哪有主人不给好处的,野生的时候没好处,家养了还没好处,那谁还要被家养?你再不表示表示,我要去当别人的狗了!” 仙女总算抬了一下眼皮,大发慈悲:“你想学什么?” “痛。”白榆毫不犹豫地说。 “我要得到痛觉!” 仙女不语,只轻轻反握她手。 以此为起点,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扩散开了,从弯曲的手指到青紫的腕臂,从鲜血淋漓的破口到初初萌发的肉芽,从皮肤到骨骼,从内脏到外皮,这陌生的感觉对她发起冲锋,侵略了她的感知,占据了她的身体,令她不受控制地战栗,情不自禁地退后,令她尖叫,令她落泪,因这陌生的感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听使唤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白榆在这一刻,领悟了恐惧,领悟了求饶,领悟了疼痛。 这就是疼痛吗? 好可怕,好痛,好痛,好痛啊! 救命! 救命! 仙女松开了手。 那可怖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了,但白榆依然被余韵欺凌着,被残留的痛觉狠狠摁在地上,瑟瑟发抖着,惶惶不安着,口不能言着。 惨叫,嚎哭,声声如刀搅烂喉咙。 汗水、泪水,密密麻麻爬了一身。 说不出话来,白榆只能哆嗦着仰望眼前人。 “这就是痛。”仙女说。 她语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还要学吗?” “不要了。”白榆急不可耐地拒绝。 “不要了!”白榆浑身发抖地后仰。 所谓的正常就是这样的感觉吗?这世间的人类竟然日夜都在与这样的感觉相伴吗?好可怕,正常好可怕!人类好可怕! 白榆不想要痛了,她忍不了这个的,她受不了这个的,她认输了。 如果这就是父亲所期望的、医生所安慰的、老师所同情的、同龄人所嘲笑的,那她做不到,她的确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她想当怪物,怪胎,废物,垃圾,瑕疵品,残次品……什么都好,只要不是人类,什么都好。 人类多么可怕啊,能够承受这样的感觉! 人类多么恐怖啊,能够忍耐这样的感觉! 白榆做不到。 即使不会痛就会被辱骂、被讥讽、被孤立、被殴打、被区别对待,也无所*谓。 她放弃了,她退缩了,她不做人了! 胸口起起伏伏,内里的什么东西还在一抽一抽地哀鸣。 白榆已经习惯了这哀鸣,正是因为这哀鸣,她不计后果地追求顶流人生,正是因为这哀鸣,她不假思索地请求教导痛觉。 但与痛楚相比,这鸣叫不值一提。 更何况,痛楚来临时,这鸣叫不禁没有止歇,反而愈演愈烈,几乎要自我粉碎,熔化在白榆的胸口。 好恐怖,白榆讨厌痛! 白榆握紧了拳头。 既然已经确定无法如父亲的意成为人类了,那么从今天开始,她就不能再依靠父亲,必须努力赚钱养活自己了。 白榆流出了眼泪。 可是赚钱好困难,她街头巷尾与人争夺竞争,捡了一周塑料瓶也只能买下最廉价的项圈,自己赚钱,一天就只能吃半顿饭了。 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吗? 白榆仰望着神仙。 白榆抽抽噎噎地问:“你会养我吗?我是你的狗对吧?你答应了的!人类都会养自己的狗的,给狗安家,带狗出行,给狗吃好吃的。” 她学会了类推:“人类都这样,神仙更应该以身作则!” “你是人类。”神仙却说。 “我不是!”白榆连忙推销自己,“我不会痛,我和人类不一样!” “人类不是靠感觉神经的功能完好定义的,你是人类。” 太深奥了,白榆不懂,但她理解到,这是拒绝的意思。 白榆失望地低下头。 坏神!丢弃小狗的都是坏蛋,神也不例外! 但紧接着,仙女又用两句话挽回了自己在白榆眼中的形象。 “我会养你的。”她说。 “你是我养的人类。” 如此理所应当地,重新点亮了白榆眼中的光。 …… 回忆起这过往,在警察上门想要谈谈监护人话题时,白榆拉来了仙女。 今时不同往日,白榆已经完全理解了人类! 人类的定义是灵长目人科中的智慧物种。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将所有形态相似的两脚兽都视作同类,如此说来,监护神怎么不算监护人呢? 思维狭隘的警察还在劝阻她召唤小女孩的行为,行动力惊人的白榆已经完成了召唤。 “不行的,白榆小朋友,你……家长你好。” 如白榆所料,在与小女孩视线相接之后,警察就放弃了可笑的年龄论,同监护神单方面相谈甚欢起来。 实践证明,多吃几年饭并不能多长见识,白榆的判断才是正确的,白榆的智慧已经超越了大人! “是因为我改变了他的认知。”仙女却无情地道出警察接受这设定的真实原因,对白榆的智慧进行了一个侧面否定。 好吧,是魔法,是仙家法术。 嘿嘿。 故事里都说神仙下凡要隐瞒身份低调行事,她却愿意为白榆用仙术,她超爱的! 仙女对人礼节性地投以一瞥:“我不认为自己和虚拟故事有什么关联,称不上仙鬼。” 白榆不由一愣。 不是仙鬼,那是什么?白榆想起她丢给自己的儿童百科,不由揣测:难道这一切竟能用科学来解释?小女孩其实是机器人?未来人?人造人? “都不是。” 小女孩思忖片刻,答道:“我可能是一种新生物,因为暂时独一无二,还没有确切的定义。或许如古猿演变为人类一般由人类演化而来,或许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她客观地说:“据我所知,目前人类文学中与我最类似的概念是「超能力者」。” 知识超纲了。 小学生只能呆瓜一样复述:“超能力者?” “简单来说,是同时拥有超自然能力和人类身躯的生物。”超能力者如此概括道。 她同白榆介绍:“超自然力,举例来说,改变认知和远距离传送,你体验过这两个。” 改变认知?看不出来多厉害…… 感觉都不如神仙!神仙可是人人拜,超能力者却少有人提,你能继续当神仙吗? “不能。”超能力者淡淡地说,“顺便一提,聆听心声也是我的能力之一,我来这里之后,你只用发声器官说过一句超能力者。” 白榆愣住。 竟、竟是如此! 白榆浑然不觉! 好像又比神仙炫酷一点了。 电视里的神仙也是会被欺骗被隐瞒被玩弄的,但在超能力者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似乎都无所遁形…… 咦? 白榆若有所思。 白榆若有所悟。 白榆后知后觉:“你——我在公园里说的话!我在公园里说的那句话!” 主宾是超能力者故意调换的! “不是出自你的本心吗?”超能力者明知故问。 本心,什么本心,哪里有本心,白榆只知道点心! 算了,什么都思考只会害了自己,白榆终止了大脑下达的思考指令。 “警察叔叔说的坏消息是什么呀?”她换了一个话题。 “你的父亲酒后失足落水,已确认死亡。” “哦。”白榆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下文,她不禁发问:“然后呢?叔叔说的坏消息是什么呀?” 超能力者忽然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浅淡的,似乎可以被称之为“笑”的表情。 “坏消息是你得学习资产管理了。” 超能力者悠悠地说:“你是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今后你父亲的钱财都由你独自打理。但资产管理不在你的小学课表里,是新课。” 她发出恶魔般的低语:“从今天起,你上学的时间延长了。” 第69章 卑鄙的外乡人 “沈殊星。” 两年后的某一天,超能力者忽然说。 白榆抬起头。 “我的名字,决定是这个了。”沈殊星宣布道。 白榆一时有些茫然:“啊?怎么突然就决定了,你不是一直对人类的习俗不感兴趣么?还跟我说什么名字这种东西是为了称呼才存在的,我有‘主人’这个叫法就够了……” 沈殊星挥动画笔:“不是吗?” “能是吗?你亏心不亏心!” 提起黑历史,白榆不禁悲愤了起来。 “我承认我以前不怎么和同龄人相处,也没长辈教导,比一般孩子迟钝很多,但我不懂你难道也不懂么,竟然趁我年轻不懂事,骗我当你的狗!” 白榆激动地拍打手抄报:“因为当年那惊世一叫,我在学校至今抬不起头来!而你!” 白榆投掷出一个橡皮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然还拒绝起名,让我日日面对、不得遗忘,恶趣味的家伙!” 橡皮擦在靠近沈殊星的瞬间化作碎末,凄惨地铺散在手抄报上。 “橡皮擦——”白榆悲痛地大喊。 下一秒,她由悲转喜:“好耶,这下可以正大光明买新看上的咸蛋款橡皮擦了。” 嘴角微微翘起,白榆沉声道:“安心去吧,橡皮擦,到了那边的世界要记住,送你最后一程的是冷酷无情的超能力者,与我白榆无关!” 然而她甫一落座,粉末的幻影就如泡沫般碎裂,完好无损的橡皮擦重现眼前。 橡皮擦以沉默控诉白榆的狠心。 白榆:“……” 白榆:“你的能力就是用来玩弄人心的吗,超能力者!” 她伸直胳膊,整个人扑到桌面上:“让我浪费一下怎么了,人类凭什么不能浪费,不浪费还算人类么,资产管理,狗都不学!” 沈殊星始终专注手抄报,眼皮如有千斤重,抬都不抬一下。 “……所以。” 安静不到三秒,白榆终于扭扭捏捏说出真正想说的话:“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名字的来源是什么?怎么姓沈,难道是谐音神?说好的虚构故事与你无关呢,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拒绝成神……” “你宣布成神,我岂不是也得道成仙?”白榆突然又喜悦起来,“事不宜迟,即刻昭告天下——” “别人取的。”沈殊星说。 “什么?”白榆警觉。 白榆坐直了:“你竟然还认识其他人?” “社恐人设崩塌了!” “……怎么不反驳?被我安上什么人设都无所谓吗?无趣的家伙!” 沈殊星落下最后一笔。 “好了。”她先宣布了白榆作业完工的消息。 “要见她吗?”再问出了这一句。 …… “我是殊星大人的狗。” 来人零帧起手,打白榆个措手不及。 “饲养区已经满员了,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位置!”白榆立刻嚷嚷起来。 对方不以为然:“不需要位置,我可以被散养。” “你以为人人都有资格被她养么,想当宠物的人已经排号到江城边境了!你这样一上来不想想自己能为主人做什么,只想着主人为你花钱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前辈我的认可的!” “既然如此。”对方沉吟片刻,道,“我就换个赛道,改为养她。” “呵。”白榆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有什么实力,竟敢如此宣称?” 她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一个除了脸全平平无奇的成年女人:“你是哪里人,多大年纪,什么文凭,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家产有几何?我们家殊星可是江城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轻易靠近的,尤其是成年人,要求更加严苛,日收入小于彩票大奖金额就不配上桌吃饭!” 模仿着楼下弟弟为姐姐呵退追求者时的神态和语气,白榆头颅高抬,双手抱臂,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 “明都人,二十三岁,大学本科,无业,九族只余一个哥哥,家产没有具体数过,全部清点估价需要花点时间,但日收超过彩票最高奖没问题,不过前辈……” 对方微微笑起来:“日收超彩票奖金就可以上桌吃饭,是特地为我降低的要求吗?真温柔。” 白榆:“……” 白榆调整仪态。 白榆安静落座。 白榆谨慎地询问:“你是怎么在无业的情况下挣到这么多钱的,你是什么人?” “沈摇光,很高兴认识你,前辈。”沈摇光自我介绍。 沈摇光尾音微微上翘,以示疑惑:“钱这种东西,还需要自己挣么?” 她语中似有深意:“九族毕竟只剩我和哥哥了。” 白榆:“……” 是大家都喜欢的继承法! 但现代社会为何可以实现九族消消乐?这继承合法么! 今时不同往日,白榆已经是一个知法爱法守法的正经人了! “违法乱纪可不兴来啊,我听楼上阿姨说了,宇宙的尽头是编制,犯法是会影响考公的,快退,快退!” “哈哈。”沈摇光做作地笑了两声,似嗔似怨,“前辈,你想到哪里去了,九族不全是我的功劳哦。” 语文解析题。 此处沈摇光的“不全是”是什么意思?在整场对话中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敲黑板,那边一言不发的超能力者,请听题。 回答我,不要拿着你那破画笔画画了,一张手抄报还不够你画的么,快吭声! “摇光。”超能力者于是吭了一声。 沈殊星,我恨你像个人机!!! “哈哈哈。”沈摇光又笑了,这一次,倒是真情实意了。 她双手托腮,唇角勾起,整个人靠上桌,姿态随意了很多:“表情好丰富,是感情充沛的类型呢,真可爱。” 胡说,白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殊星才叫喜怒不形于色,什么都观察不到。你的话,眉毛上提,瞳孔放大,鼻翼扩张,嘴唇向内收紧,处处都是紧张的破绽呢。” 什、她难道也会读心不成? “我不会读心哦。”沈摇光开口,跟个恐怖电影反派角色一样。 “这只是平平无奇的观察,小朋友。” 她的视线下扫,带上了居高临下的味道。 被成年人欺负了! 白榆怒:“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不尊重前辈了,我告诉你——” “一千亿。”沈摇光打断她。 “买你离开殊星。”沈摇光淡然地说。 ? 多少? 多少??? 殊星,打个商量,我把你卖了你再自己找回来好吗? 这都是沈摇光的财产,不会出现你说的那些超能力创造巨款可能会带来的、让人听不懂的问题了。 孩子从小就贪钱。 求求你了,神明大人! 事成之后五五分。四六分?二八分?一九分,不能再少了! 好吧,全部归你,但数字放我账户一下,让我感受一下坐拥千亿资产的感觉,或者替你管理也可以,我学资产管理这么久了,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能力! 神明大人无响应。 白榆只好忍痛:“千、千金难买我情谊……” 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休想拿钱羞辱我!” “你以为有钱就可以对殊星的社交网络指手画脚了吗?刚登场就要排除异己,后面你还要干什么,我都不敢想!” “再怎么说。”沈摇光笑吟吟,“一上来就乐意奉献金钱的,主动做事的,总是好过被饲养的,不是吗?” 狡诈的大人对白榆使出了一记回旋镖! 白榆捂住胸口,在心里发出受击的惨叫,嘴上还在倔强:“不劳而获有什么可骄傲的,你这样是做不上大女主,跟不上人类意识觉醒版本的!” “投胎怎么不算一种劳动呢?奴役哥哥,让他努力打工给我分红又怎么不算一种大女主呢?” 沈摇光残忍地说:“我不需要跟上人类觉醒的版本,我只需要凌驾在觉醒人类的头顶就好了。” 说、说不过!这不是翻翻课本上上网,学学路人言辞就能战胜的角色! 明都恶势力欺我幼无力…… 形势大好,沈摇光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放缓了语气:“不过,如你所言,情谊千金难买,身外之物什么都换不到。行走世间,真情最可贵。” “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展示财富地位之类无聊的东西,而是来表露真心的。” 她朝白榆伸出手:“真挚不似金钱,可以被一串数字量化,只能体现在漫长的相处中,因此,我想要成为你们新的家庭成员。我已经足够富有,再没有继续追求身外之物的必要,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真心。” 轻轻摇晃白榆的手指,她轻声撒娇:“所以,别这么排斥我嘛,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给我个机会证明,好吗?” 白榆就像一篇文章,被人阅读理解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不上来,但……那些来源不明的抗拒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强硬不能,她只得嘟囔道:“看在真心的份上。” 这一刻,脉脉温情,气氛正好。 下一刻,沈摇光微笑,张口就是:“那么,我是殊星的监护人,殊星是你的监护人,根据关系传导,你也是我的了。让我想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 白榆飞快收回自己的手:“这不对吧。” 她强调道:“怎么就传导了,这是可以传导的吗?这不对吧。而且我有名字了,我叫白榆。” “无所谓的过去,就忘了吧。” “忘不了啊,怎么想都忘不了吧!”白榆震惊地反驳,“我波澜壮阔的前半生怎么就无所谓了!” “一千万。”沈摇光抛出一张卡,“忘掉。” “好……不,不好!”白榆松开手,放下一不小心就钻进手里的银行卡,“别用金钱诱惑我,而且怎么轮到我还降价变单位了!” 沈摇光又掏出一叠,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每天。” 但话又说回来了……不不不不不! 白榆在沉沦前发出最后的挣扎:“沈殊星!!!” 眼前晃荡的银行卡消失了。 白榆如梦方醒,狂奔至沈殊星身后,惊魂未定地:“你从哪里找到的恶魔,你是找到地狱的入口了么!” “路边捡的。”沈殊星说。 ? “嗯嗯,那时候真是狼狈呢。”沈摇光自然地接过话题,回忆起来,“离家出走后无所事事到处乱晃,结果被坏蛋绑架了,非让我向哥哥要赎金,我才不想和烦人的哥哥通电话呢,只好挣脱束缚和绑匪们大打一架,徒步到江城了。” 她感叹道:“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外套,走很久路,被冻得很狼狈呢。” ? 狼狈在这里? “到江城后口渴得不行,只能向遇到的第一个小女孩要水喝,没有现金,不得不提议以输赢定水源归属。” “结果输了。” 沈摇光的语调低了下来:“和小女孩比试136场,竟然全败。” “……有功夫和小女孩比试136场,你不能多走两步换个人或者找个提款机么?”白榆提出疑问。 “小女孩绝非等闲之辈。” 沈摇光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得想个办法搞明白。” “这个时候你又不冷不渴了?”白榆质问。 “综上所述,我把自己输给了小女孩,这下得到接近的机会了。” ? 一味地打问号只会显得自己很呆,白榆于是进行了一个冷静的总结:“所以,没什么监护人的说法,你只是殊星的战利品而已。” 白榆震怒:“你耍我,卑鄙的外乡人!” 沈摇光轻轻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沈殊星,你都捡回来了什么东西! “所以?” 白榆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殊星:“我更不明白了,你选择战利品取的名字的理由是?既然都低你一级,凭什么不让我取?” “你没有文凭。” 沈殊星37度的嘴吐出千年冰川一样冰冷的话语。 第70章 超气人转学生 初中平平无奇的一天,班上来了转学生。 这倒是件稀罕事,毕竟这是初三,毕业在即。 更稀罕的是,白榆还认得这转学生。 因为还不到一月一度的座位调整时间,老师为转学生添设了临时位置,地处第一排正中间,讲台正前方。 自转学生步入教室,全班视线就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了,白榆也不例外。 如果目光有温度,转学生的后背都能被她点着。 ——因为转学生是沈殊星。 白榆在内心狂呼。 ????? 你为什么在学校? 嘲笑别人学历的人终于想起了自己也没有学历了? 你从哪里转学来的,哪来的原校,你不是大龄失学儿童吗? 你比我小两岁吧,怎么就和我一个班了?就算不从幼儿园念起也该去初一吧?退一万步讲,你通过跳级考试了吗? 超能力者就可以无视读书正常流程了? 为什么不说话,装高冷? 白榆内心都刷屏了,沈殊星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活像自己不会心灵感应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班上同学将其团团围住,白榆努力半天愣是没能突破包围圈,直到体育课才得到前排觐见的机会。 这机会还是沈殊星主动给的。 沈殊星托球,轻轻一抛,大家就争前恐后给她捡球去了,反复几次,献媚者们就从闹成一团进化到达成共识,建立捡球秩序,排起队来了。 人人都在排队,身侧空气自然清新。 训人大师说:“人类,真有意思。” : “太没有常识了!”目睹一切的白榆不由教训她,“篮球这么大,你让他们怎么叼?换成网球啊。” 沈殊星欣然纳谏。 一起玩了半天同班同学,白榆想起了正事:“你怎么来念书了,就这么迷恋文凭么?” 沈殊星对她胡贴标签的行为一惯无视,只回答正经问题:“理由之一是摇光要当普通人。” “所以?” “所以我的女儿应该上学!”沈摇光宣布。 “……从你有一个和自己只差十五岁的女儿开始,你就已经不普通了。”白榆冷酷陈述事实。 “放弃吧摇光,你生而不凡,融不进的圈子不要硬融,学不会的技能不要硬学。”白榆勉为其难地迂回了一下,然后图穷匕见,“求求你了,放弃做饭吧!” 她唰地一下将面前的碗推远:“你学做饭多久了,怎么做个蛋炒饭还能做得这么难吃,米为什么黏糊糊的,你是拿粥炒的吗?” 白榆绝望地摇晃沈殊星:“你是故意骗我过来替你吃这个的?我做错了什么,怎么就直接到上刑的环节了!” 沈摇光有点苦恼:“我看到有人说蛋炒饭先把生蛋和冷饭搅和再炒会更好吃,没想到是谎言……” “为什么要对最平常的饭菜做如此大胆的尝试,又为什么偏偏挑我在的时候试验这种偏方?我和你又有什么仇怨?” 白榆十分怀疑地打量沈摇光和厨房:“你别是在挽尊吧,我不信你厨艺变好了,打回重做,向我证明你自己!” “承惠,五百元一份。” “一份蛋炒饭一张大钞票,你怎么不去抢?”白榆问,“你那勤劳上进且乐意分享劳动所得的哥哥呢,终于将九族之内唯一不事生产的你逐出家门了么?”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沈摇光难得叹了口气,“跟个人资产没关系,最近打算尝试过普通人的生活,白手起家试试看,已经决定画漫画了,不过漫画家起步很慢,有些入不敷出……” “所以你就走上了敲诈我的道路?你道德滑坡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沈摇光肃然道:“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1]” “你以为引用名人名言就可以说服我了吗?你也知道利润已经超过300%了啊!” 白榆愤怒地敲桌。 一旦涉及钱的话题,白榆就变得很有常识,丝毫不为沈摇光动容。 “真的放弃吧。” 白榆很有经验地说:“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困难和辛苦,一点都不美好,体验他们的生活就是体验挫折,你别自讨苦吃了。” “何况你选择的职业也没有多普通,漫画家可不是人人都可以轻松胜任的。”白榆调侃道,“社会实践前多做点社会调研吧,大小姐。” 沈摇光瞧她几眼,若有所思:“小白在这方面倒是很成功……有什么诀窍吗?” “你是在阴阳怪气我?”白榆眯起眼睛。 面对这类质疑,沈摇光一惯回复极快:“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从不在意战火会点燃,沈摇光继续道:“普通人的人生是与挫折相伴的人生,那他们的快乐不就更让人好奇了吗?” “我会努力发掘的。”她如此决意,心态乐观,“你在学校也要照顾好殊星哦!” “照顾殊星,我吗?” 白榆指指自己。 “你这就开始学习一般母亲了?大可不必,就算是一般母亲,也该知道超能力女儿轮不到凡人照料。” 沈摇光解释道:“倒不是指普遍意义上的物质或精神层面。超能力者这个身份姑且还是在隐瞒状态,对吧?殊星对收集人群目光并不感兴趣,平时也会用超能力淡化自己惹人注目的一面。” “可超能力之于殊星,就如手指之于你我,使用起来简单自然,初入集体,难免露出破绽……难道次次都对大家的记忆认知动手吗?” 沈摇光略略苦恼:“我不懂脑科学,也不懂超能力,以前那些被一次性操控的人的确没出现不良反应,但如果变成反复操作的话,有没有产生后遗症的风险?说不好。殊星毕竟不擅长治疗……” 闻言,白榆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 被发现超能力者身份并非最值得担心的事件,反正每个人在沈殊星面前都是关不上的人形喇叭,时时刻刻播报心声,坏处是聒噪,好处是有无异常沈殊星能轻松判断,防微杜渐。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沈殊星的脾气。 沈殊星其人,素来是受不得委屈的,想摸她的人会被人摸,想骂她的人会被人骂,想让她当宠物的白榆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要成为她的宠物——其行为准则主打一个以牙还牙,瑕疵必报,一点苦不吃。 当星星高悬天际时,人们大多是仰望着,向往的。 而当星星落入人间,连三岁的孩童都学会了许愿。 白榆开始感到棘手了。 真怕澄江初级中等学校会因为随便某个路人甲的奇思妙想就化作齑粉……白榆还有大半年就能得到的初中文凭,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不禁发问:“你要体验普通人生活就算了,非要强迫殊星也一起么?事先说明,你在体验普通人生活上赢过她可不算赢!你不能因为屡战屡败就掀桌子,破坏规矩得来的胜负就算殊星脑子一抽接受了,我也是不会接受的!” “真失礼,我才不会作弊。”沈摇光不接受这指控。 “未成年读书不需要理由,连哥哥都不会因此困惑,爽快地安排了入学,小白却一直纠结,我要收回你融入普通人的判断了,你还有得学呢。” “……等等,安排入学的是你哥哥?”白榆问,“那个哔哔两句就会被你挂断电话的的可悲哥哥?” 沈摇光托腮:“我也离家出走四年了,也是时候让哥哥知道一些近况了。” 白榆不抱希望地问:“你请妹控帮忙时的用词是?” “我女儿要上初中,想想办法。” …… 很好,沈摇光一口气把超能力者和钞能力者都引到了学校。 “分工一下,不了解人类的无常识者交给我,为妹癫狂的暴走哥哥交给你,我们并肩作战守护校园,好吗?”双手搭在沈殊星肩侧,白榆与她对视,企图达成共识。 沈殊星反问:“不了解人类的无常识者?” 白榆双手合拢,摩擦她的脸颊:“当然是你呀,超能力者。你不会以为能读心就比任何人都了解人类了吧?” “咚咚,错误的,片面的,不准确的!”收回双臂,她在胸前比划一个叉,“里象是人类重要的组成部分,表象同样,认识人类、与人相处,有时候表象比里象更重要,到我这个大前辈指点你的时候了!” 白榆自信地:“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在学校的日子,你就听我指挥!” “不过,之前你说理由之一是摇光的突发奇想,那理由之二呢?” “你从家里搬出去了。” 白榆一愣,有些不确定地确认:“对。因为人不能一直依靠别人,我也是时候学会独立生活了……你和摇光之前没有反对?” 白榆还因此默默失落了好一会儿。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和沈殊星的六年,和沈摇光的四年,她确实已经将他们当做了家人。 和外面不一样,在人群中,白榆总是最抽象、最不能被人理解的怪人,在家里,她却是最平凡、最符合正常这一定义的角色,和沈殊星和沈摇光一起时,再不会有异样的、审视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她们给了白榆很多,白榆却无与为报。 白榆渐渐不再是可以安心享受照料的小孩子了。 明明很明白这一点,决定搬回自己家却没有被挽留时,白榆还是很失落。 沈殊星和沈摇光既不热衷无用的表达,也不喜欢浮夸的表现,尊重别人的决心,这样很正常……但,又或许,对她们来说,白榆并不是很重要。 呜。 虽然白榆没有将失落说出口,但沈摇光擅长观察表情,沈殊星更是可以聆听心声,她们依旧表现平淡,那,那就一定是…… 呜。 说好的家人呢,已经不想见到没有感情的骗子们了! 悲伤的情绪还没形成漩涡,凝成规模,就被忽然降临的沈殊星打散了。 沈殊星说:“那么想要见你,就得去学校。” 白榆瞪大了眼睛。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抱住了沈殊星。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们是故意晾着我的吗?好过分,直到刚刚都还在故意说什么普通人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坏,我这些天的纠结算什么,算我感情充沛吗?” “这叫惊喜。”沈摇光一副很有心得的样子。 “有这样的惊喜吗?先让人失落再给我我本就应该有的东西,这叫玩弄人心!”白榆哭哭啼啼地,“我们殊星厨兼摇光厨心理很脆弱的,只经得住直球,你不许瞎教!殊星更不许瞎学。” “我考虑考虑。”沈殊星说。 “……已经被教坏了!沈摇光,我和你拼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反派修炼手册 白榆满腔热情要带沈殊星融入校园生活。 她给沈殊星介绍同学,带沈殊星游览校园,和沈殊星消磨时间,为沈殊星隐瞒能力。 她的努力被同校校友看在眼里,被同班同学放在心上,使无数人为之动容,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派出代表与她交涉,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收手吧白榆同学,校园欺凌是不对的!” 不是。 我请问呢? 白榆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不可置信,她挣扎着提问:“姑且一问,我所谓的欺凌对象莫非是……?” “当然是沈殊星同学。”代表眉头紧蹙,神情严肃,“难道除了沈殊星同学,还有其他受害者?” 沈殊星同学首先就不是受害者! 白榆何德何能欺凌沈殊星同学,倒反天罡啊! 白榆绷住五官,尽量保持住了心平气和:“你——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在欺凌殊星,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代表于是开始细数她的罪恶:管控沈殊星的社交,逼迫沈殊星校园游荡,阻挠沈殊星的休息,时不时拉扯沈殊星、推攘沈殊星、打断沈殊星、干涉沈殊星,带沈殊星走向偏僻小角落。 代表严厉诘问:“为什么要对同班同学做这种事?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白榆:“……” 白榆:“我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眼里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会读心的超能力者,你分明知晓一切,为什么不做提醒? 沈殊星嘴唇翕动,无声道:不了解人类的无常识者。 沈殊星!!! 我忙着让你融入校园,你却在等着给我点颜色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白榆悲愤地质问:“你们怎么能如此恶毒地揣测我,就没有想过换一个角度解读我的所作所为么,比如我就不能是帮助转学生融入校园的好心人吗?” “谁家正经人帮人融入是要捂嘴的?这种帮助法闻所未闻。”代表目光犀利,“别想这么轻松忽悠过去,我们没那么傻!” 有口难言啊! 白榆只好:“退一万步讲,做事总得有动机,你倒是说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欺凌别人需要什么动机,优越感、毁灭欲、一时兴起……皆有可能。当然,从你以往的表现看,你也不太可能是天生坏种,所以,促成你黑化的果然还是那个吧——” 代表煞有其事地分析道:“你嫉妒殊星大人的美貌!” ……大人? 代表很是痛心:“糊涂啊,白榆同学!诚然,在殊星大人降临前,你是校园一美,无人可及,如今殊星大人出现了,你的地位有所下降,你一时难以接受,也属寻常,但殊星大人不是来与你争锋的,而是来与你共处的呀,错的是不坚定的大家,不是殊星大人!” “美丽为何要与美丽争斗,心灵美是很重要的,你校园欺凌的行为正在摧毁你的美。”代表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收手吧,现在改悔还来得及!” 这番话才是正在摧毁白榆的心灵美! 白榆如此努力地阻止别人受伤,换来的却是别人的伤害,这对吗? 可恶的沈殊星,你是什么纷争女神? 既然不能让别人欣赏自己的好,那就让别人领略自己的坏。 白榆一把捞过沈殊星:“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不演了,想让我停止欺凌?好啊,但你不会以为只靠区区口头劝告就能奏效吧?想得美。” 代表吃惊:“你不怕我告诉老师么?” “你就是告诉校长也没用。”白榆冷冷地,“我胆敢如此行事,自然有我的凭仗,老实跟你说了吧,我上头有人,江城没谁奈何得了我!” “你难道以为我们会畏惧权势?” “你们畏不畏惧权势我不知道,但沈殊星畏不畏惧权势,你又知道么?” 白榆虚搂住沈殊星的脖子,阴沉一笑:“明明连你们都看出不对劲了,沈殊星却始终一言不发,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是什么让她沉默至今?” “什么!” 此言一出,暗中观察的正义人士按捺不住了,从各个阴暗角落钻了出来。 有人痛心疾首:“白榆,你怎会堕落至此!” 有人心疼不已:“殊星大人,我们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直到现在才发现真相,让您受苦了!” 有人循循善诱:“白榆,还不放开殊星大人,你不会真要与群众为敌吧?自古站在群众对面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不要执迷不悟了,现在收手,我们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人强势威逼:“白榆,很嚣张嘛,你上头有什么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让我瞧瞧有没有那么开罪不起。告诉你,我的身份也不简单,你再不收手,我们就只能硬碰硬了!” 有人迷惑:“上头有人?上头不是天空么,哪有什么人,隐形飞机?” 有人追问:“说啊,说啊,是什么让她沉默至今呢?别卖关子了,谜语人滚出江城!” 有人窃喜:“嘿嘿,是美少女贴贴,是强制爱,我嗑到了!” 有人怒斥:“是粮食么你就端上来?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好家伙,一句话炸出大部队,区区一个走廊拐角竟然蹲了这么多人,颜狗,恐怖如斯! 白榆一下就进入状态了。 她稍稍侧了侧脸,沉入阳光打造的阴影之中,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轻轻问沈殊星:“真热闹啊,瞧瞧他们团结一心的模样,在你心中泛起涟漪了吗?但可惜……猜猜看,如果我现在划花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他们还会如此不畏强权、坚持正义吗?” “不要哇,你要划就划我的脸,不要划我女神的脸!” “白榆,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面对这么伟大一张脸,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胆敢内涵我殊星大人只有脸?胡说,她美好的品德我都透过她美好的皮囊看到了!” “忍不了,为了殊星大人,我和你拼了!” “肃静!” 代表高呼一声,制住了骚动。 她盯着白榆,语气沉重:“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不要冲动,只要你放过殊星大人,我们都满足你!” “都满足我?好大的口气!” 白榆笑了,带着三分薄凉,三分不屑:“既然如此,先把你们身上最重要的东西都亮出来,让我看看实力。” “我身上最重要的就是对殊星大人的虔诚之心……” 白榆转向开口者,脸上带笑,口中无情:“那就把你的心给我掏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虔诚。” “……” 一片吸气声中,有人小小声:“天呐,是活在现实里的美少女反派,家人们,这个我是真喜欢。” “是谁在嘟囔,是个美少女你就喜欢是吧?这样不诚的心怎配混在我们之中?” “怎么就不诚了?生物老师都教了,人类的心脏本来就分了左心房和右心房,我有两栋房,住两个人不是很正常?” “别内讧了!敌寡我众,何必惧怕,大家听我号令,直接出击,将其拿下!” “为了殊星大人!” “等等,大家不要激动,不能以暴制暴……”代表还想劝阻,却抵不过浩荡民意。 眼见场面就要失控,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是教务处主任! 秩序来了! 正义来了! 但白榆比他们反应更快,只见她飞快推开沈殊星,脚底一滑就瘫倒在地,手臂微抬,颤颤巍巍吐字:“救、救救我,老师!是校园欺凌!” “什么?”教导主任大惊,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同学不要怕,发生什么了,细细说来,我为你主持公道!” 他锐利的双眼扫视全场:“我们澄江初中绝不允许校园欺凌存在,一旦查实,一定严惩!” 代表团不由愣住:“不,等等,她说的是我们的台词啊!” 白榆嘤嘤假哭:“是、是的没错,是我一个人霸凌了他们所有人。” “这可能吗?你们竟然当着老师的面都敢说谎威胁,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是哪个班的,都跟我走一趟,我仔细调查!” “等等等等,误会啊老师,这不对劲,这剧情发展不对劲!” “啊,是阴险反派美少女,更喜欢了。” “殊星大人,殊星大人可以证……不,我不能让殊星大人的把柄被人知道,呜,没错,是我欺凌了白榆……” “不,是我!” “讨好殊星大人的机会,休想独占,是我才对!” 教导主任眉头一皱:“什么意思,带头的是这个殊星是吧?哪一个,站出来我看看。” “?” “不不不,不是这个逻辑啊!” “不对不对,老师你什么理解能力?” “对的对的,完全正确的,老师!”白榆欣喜若狂,“都是沈殊星带的头!” “白榆你——” “……”两声短短的气音。 众人回首一看,是沈殊星笑了。 沈殊星笑了。 这一笑,什么校园欺凌,什么栽赃陷害,全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呆愣愣的人群中,只有地上的白榆气急败坏: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美人计是吧,王八蛋沈殊星,我跟你拼了!” …… ………… 校园欺凌的乌龙不了了之后,沈殊星基本融入了集体。 但后遗症是,白榆感觉自己的角色定位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似乎被大家戴上了奇怪的滤镜,自那之后,每当出了什么怪事,总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妄图用情感摧毁她事业的恶毒小伙也是越来越多了。 为了沈殊星,她牺牲这么多。 沈殊星却一看她就心情愉快。 ……沈殊星性格越来越糟,一定是沈摇光的错! 白榆面目狰狞地扫着地。 并没好气地回瞪频频打量自己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恶役美少女吗?” “……” 对方一愣,没敢吱声。 好一会儿,他才犹犹豫豫地:“那天没有阻止大家,真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欺负殊星大人,但当时我的话,并不是人人都相信……” 白榆狐疑地抬头:“你以为靠这样的话术就能打动我么?太天真了,我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事。省省功夫吧,我是不会早恋的。” “……” 同学噎住。 同学不由澄清道:“我不是这个目的。而且要让我对你产生爱慕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困难的。” 哦,开始挽尊了。 白榆不语,只一味不屑。 见状,为了个人的清白,同学不得不为做出更多证词:“我没有误会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殊星大人早就认识……我见过你们。” 呵,谎言,他上哪知道……嗯? 该不会…… 不详预感成真,男同学——秦无右用词含糊,给足了她面子:“当年,我就在公园。” 是社死现场目击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2章 秘密保守方法 “帮帮我,殊星大人!”白榆说。 沈殊星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这是我今年唯一的请求!” “不行。” “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不行。” “给小狗收拾烂摊子是主人的义务!” “那也不行。” 白榆很生气:“沈殊星,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坚不可摧了,但为什么!你竟然连这么小的一个忙都不愿意帮?难道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么,难道认可这段友情的只有我一个么?” 沈殊星冷漠地:“我要走了。” “不准走,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我绝不接受!” “……因为她是一个正常人,她必不可能帮助你活埋人的!”被白榆按在坑底的秦无右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替人回答。 “救命啊!杀人了!谁在学校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啊,出于什么目的?救命啊!” “当然是我!”白榆整个人压在秦无右身上,不断尝试捆绑,“这可是我辛苦了半个月的结果,我就知道会有派上用场这一天的!” “什么?竟然是你?这合理吗?你偷偷在学校施工半个月竟然没人发觉?所以说要一起倒垃圾只是捕获我的诱饵吗,只为把我骗到这路上然后推我下来?卑鄙!” 秦无右大声呼喊:“而且怎么就预判会有派上用场了,怎么还随身携带麻绳啊,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救命——救命——” 当然是为了预防沈殊星一不小心杀了人,出现需要处理尸体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沈殊星还没用上,白榆先用上了。 白榆用蛮力强行将他双腿并拢,系上麻绳,语气阴冷:“呵呵,不该知道的少打听!别管为什么,你就说对不对吧。” “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是因为我提到了公园吗?我可以保密的,我愿意保密的,怎么沟通都不沟通一下直接就到灭口的阶段了,这流程不对啊!” 秦无右欲哭无泪,竭力伸手,却只能在坑底抓出求生欲极强的手印。 白榆无情地拉回他一只胳膊,同样缠上麻绳:“能够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不要啊,活人也是可以的,给活人一点信任吧,我证明给你看啊啊啊啊——”秦无右悲惨地大叫着,仍不愿意放弃,“不要杀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救命啊!我不服,因为这种理由死了我不服!” 悲愤不甘让秦无右爆发了强大的力量,竟在一瞬挣脱了白榆的束缚,滚到了坑的另一头。 顾不上解开麻绳,秦无右赶紧撑着坑底爬起,像肢体僵直的僵尸一般蹦蹦跳跳着意图出坑。 白榆一个翻滚重掌重心,从背后扑上将人往后拽:“放弃吧,给我回来!” “我不!我不!” 两厢胶着之际,白榆不禁喝问自己的外援:“殊星,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帮忙啊!” 沈殊星:“我走了。” “不不不,不要走——殊星大人,至少、至少,万一我死了,也别让我眼中最后印入的画面是这张恶魔的脸!” 沈殊星无情地迈出了脚步。 可恶的沈殊星,就知道她指望不上,但是没关系,除了她,白榆还呼叫了靠谱的成年人! “嗡——” 靠谱的成年人携着电锯音效登场。 沈摇光举着电锯,问:“哈喽,需要处理的尸体在哪里?” 白榆:“……” 秦无右:“……” 秦无右:“这是谁,她是在开玩笑吗?她是在开玩笑吧?告诉我她是在开玩笑啊!” “别开玩笑了!”白榆如他所愿地呵斥了来人。 但不待秦无右庆幸附和,她又紧接着说:“你这没常识的家伙,电锯这玩意除了视觉效果不错还有什么优点?血可难处理了,你可别指望我会帮你洗衣服,更别指望我会给你买新衣服。” “等等,重点是这个?” 沈摇光失望地关闭电锯:“好吧。” “这就接受了吗?这个理由这么有说服力吗?” 她拾起坑边的铲子,不情愿地妥协了:“那钝器?” “对嘛,这就对咯。” “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秦无右悲痛欲绝,“救命啊,这偌大的学校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逗留学校的校友在哪里,检查学校的值班老师在哪里,保卫学生的保安们又在哪里?” “呜呜呜,救命啊——” 沈摇光蹲了下来,有点新奇地打量他:“是稀有的吐槽役!” “对吧,对吧!”白榆激动地松开了手,“还得是画漫画的懂行,不像殊星,一点珍贵性意识没有。” 白榆给他翻了个面:“你和殊星完全不会吐槽,回回都让我来,你们是快乐了,我可不快乐。再说了,我也不是专业吐槽役,美少女是做不来专业吐槽的,吐槽还是得让这种平平无奇的人物来。” “我这么平平无奇真是不好意思啊!” 灰头土脸的秦无右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你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拉我加入你的小团体?你认真的吗,你认为你可以用假意活埋的方式得到我?” 白榆侧头与他对视,语调不带感情:“我不能吗?” “……” 人在土坑底,不得不低头。 秦无右真诚地:“从今天起,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仆从,白榆大人。” 白榆拍拍他的肩膀,喜气洋洋地对沈摇光说:“看吧看吧,我们身边就缺这样的角色,对吧?” 沈摇光没有附和,只觉失望:“说有埋尸活动,竟然只是撒给我的饵料吗” “……”秦无右的嘴唇动了动,憋住了。 白榆立刻鼓励他:“不要忍耐,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这张忍不了的嘴,快给摇光再露一手!” 那太不巧了,秦无右现在最恨的就是自己忍不住的嘴! 秦无右不语,只默默爬出土坑。 沈摇光丢下铲子,朝他伸出手:“你好呀,我是小白和殊星的妈妈,很高兴认识你。” 握、握手? 过于大人的招呼方式让人感到陌生,秦无右先擦了擦手上的灰,才不太熟练地伸了出去……但还没碰到沈摇光,手里先被她塞了个东西。 “这是手榴弹。”沈摇光轻轻说。 她黑漆漆的眼珠锁定秦无右,漂亮的脸蛋好似魔鬼的假面,一字一句尽是邪恶的蛊惑:“丢下去,给这个胆敢诱骗我们的小崽子一点颜色看看。” 秦无右:“……” 秦无右的手一动不敢动。 三秒后,他终于忍受不能,五官乱飞,崩溃大喊:“救命啊,你们这是个什么家庭?黑。帮吗,黑。帮吧?救命啊!”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在这厢泪奔,沈摇光却在那厢嬉笑:“哇,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白榆相当得意:“这下知道为什么文艺作品里都喜欢设置一个吐槽役了吧?这就是妙处。大漫画家,你还有得学呢。” 白榆夺走秦无右手里的“手榴弹”,拆开包装,一口咬下。 “呸!你怎么蒸个馒头都蒸不好……我真服了。” 她又把手榴弹塞回了秦无右手中:“这是见面礼,你自己享受吧。” 白榆踢了踢垃圾筐,发号施令:“拿去倒了,这就是老大我给你颁布的第一个命令。时候不早了,该认的都也都认过了,倒完垃圾就回去吧,咱们明天继续磨合!” 磨合。 你管把人推进坑又捆又绑,再喊人带着电锯前来围观——这种行为叫磨合吗? 秦无右敢怒不敢言。 自觉交代清楚了,白榆捡起电锯,转向沈摇光:“你教坏了殊星不够,竟然又开始蛊惑我的小弟和我作对了,孰不可忍,我跟你拼了!” 沈摇光灵巧地后撤一步:“要和我玩追逐游戏吗?好哦,以校门口为界限,输的人没有晚饭吃。” “嗡——” 白榆冷笑一声,打开了电锯开关。 ? 输的人何止没有晚饭吃啊? 秦无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她们竟然就这么拿着电锯和铁铲跑远了。 明天,他还得和白榆继续这样磨合吗? ……今晚,详细了解一下转学事宜吧。 * 白榆在见到校门口的破烂时停止了奔跑。 那是一辆黑车,崭新的外皮上豁口遍布,一副遭癫狂人士破坏的惨样,从那口子看,是电锯的功劳。 白榆冷静地观察了一下车标,显而易见,这不是她赔得起的玩意,遂关闭电锯,麻利儿脱手,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瞄一眼车牌,白榆问沈摇光:“你干的?尸体呢,留车里了?” 沈摇光反问:“会帮我处理尸体吗?” 白榆大惊失色:“真留车里了?何至于此啊,那好歹是个提款机,不喜欢也可以留着啊!遗产分配怎么说?继承人确定只有你一个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把哥哥杀掉……”沈摇光笑笑,“是玩笑啦。” 白榆心有余悸:“你那么讨厌你哥,他还总是纠缠不休,一会儿一个借口地企图联系你,一会儿一个手段地想要管控你,这回是借着殊星的名头找上来了吧?你终于忍无可忍把他杀了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我讨厌哥哥?”沈摇光讶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超喜欢哥哥的,他从小就很有意思。” 这下轮到白榆吃惊了:“你不讨厌你哥哥?” “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四年,宁可和绑匪肉搏都不要和他讲话,他打来的电话你十秒内挂,他送来的礼物你投垃圾桶,他关心你敷衍,他看望你拒绝,现在你告诉我,你对他那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是喜欢?” 白榆震惊了:“你表达喜欢的方式是这样?那你对我和殊星那么亲和温柔算什么,其实你讨厌我俩?” “我也喜欢你和殊星。”沈摇光说,“但哥哥和你们不一样,不能用与你们相处的方式和他相处。” “因为……他已经被我弄坏了。”沈摇光缓缓地说。 第73章 兄妹相处新方 沈摇光和白榆说起了自己哥哥沈开阳。 “爸爸妈妈是家族联姻,讨厌彼此,也很少和孩子互动,喜欢把我和哥哥聚一块让保姆一起照顾,因此,我和哥哥小时候相处机会很多。” “哥哥从小就很有意思,他情感丰富,情绪波动多,最常生气,几乎什么都能惹到他。” “爸爸妈妈无视他,生气,保姆姐姐敷衍他,生气,在学校被人比下去了,生气,独自出席宴会被同情了,生气,就连别人说话时目光没有一直落他身上,都能惹他生气……哥哥每时每刻都气鼓鼓的,就像河豚一样,很好玩。” 沈摇光笑起来。 “和他不一样,我就不觉得那些小事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都很无聊。感情责任之类的,很无聊,大人孩童之类的,很无聊,学习玩耍……同样无聊。我完全不明白哥哥怎么能和那些无聊的东西纠缠不清,乐此不疲的。” “于是,我开始观察哥哥,模仿哥哥,尝试以他的方式理解世界。算不上成功,但也让我注意到了生活中很多原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我自己观察有意思得多,所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重复这件事,围着哥哥转,当他的小尾巴。” “本来,这样简单的小游戏很快就会被我玩腻,但是也巧,在我厌倦之前,哥哥被刺伤,腿瘸了。” 沈摇光同白榆介绍前因:“爸爸妈妈一直对将企业做大做强兴趣平平,被按头相处多年,关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他们心中早有分开的想法,但苦于外公和奶奶的威严,不敢公开叫板,只能偷偷在外经营小家庭。” “爸爸妈妈胆小怯懦不假,他们选定的伴侣和养育的孩子却是一个赛一个强势,受不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委屈。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对我和哥哥使一些暗杀手段了,下毒、买凶、制造意外……各式各样,拙劣,但用来消磨时间还算不错。” “神奇的是,平时还算机灵的哥哥在这方面却很迟钝,完全没有发觉,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没有告诉他,只默默处理着,想看看他能后知后觉到什么地步。” “那起事件发生时也是这样,我提前发现沈言胜带了刀,但依然没有告诉哥哥。” 沈摇光补充道:“沈言胜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性子急躁,因为久久不能住进梦中家园,就决定自己动手,在他看来,他反正是未成年,问题不大,等我和哥哥不在了,奶奶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他。” “沈言胜掏出刀时,哥哥呆愣愣地立在原地……” 白榆没忍住插话:“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我要是只是看着,他就不只是瘸腿了。”沈摇光幽幽叹了口气,“发现他真的完全呆住,我只好推开他,毕竟刀剑无眼,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不是想看他死。” “但没想到,平时运动神经差劲的哥哥,关键时间动作挺快。我本来打算夺走沈言胜的刀,他却误会我来不及躲闪,笨手笨脚扑回来,反而被刀刺伤,落得残疾。” “确认腿伤不能完全恢复之后……” 沈摇光的表情有种让白榆形容不上来的奇异感。 她接着说了下去:“哥哥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不断地积攒着愤怒、痛苦、怨恨……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多富余的感情。” 负面感情积攒得越多,沈开阳表面的镇定与温和就越摇摇欲坠。 在那强撑的微笑下,他寂静地爆发着,无声地碎裂着,而唯一的观察者注视着他,心里想的却是—— “简直就像魔法一样,靠近他身侧,让我也有了能品味到那些感情的错觉。这简直……” 沈摇光轻轻笑:“太有意思了。” 白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沈摇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那种奇异的、危险的气质,一瞬间便撤去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时候的我就是这样的角色啦。会为激烈的情感着迷,会为他人的热烈奔走,哥哥这类感情充沛的类型,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曾被她评价感情充沛的白榆默默退了一步。 “这样不对,等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把哥哥弄坏了。” 沈摇光继续说:“哥哥在善恶观上和世上大多数人没有太大区别,伤害他人这件事,即使是绝境中不得已的反击也会令他感到痛苦。” “所以我鼓励他、支持他,在他承受不了时代替他,用心地延长着这可怜可爱的挣扎。” 世间所谓的亲缘友谊,都是不可信的。 沈开阳想。 祖父母薄义,父母寡恩,其余亲缘如鬣狗。 每一个都在为金钱拼尽全力,每一个都因为财富露出獠牙……必须反抗才行,必须对抗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才行。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摇光了。 但没有关系,世间所谓的亲缘友谊,都是不可信的,唯有摇光,唯有摇光不同。 如果他不做这些事的话,就轮到摇光去做了!摇光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许多了! 就算是为了摇光,他也必须…… 就当是为了摇光。 一切都为了摇光。 “不知不觉,哥哥就变成了打着我旗号就什么都可以做的烦人家伙了。一天到晚围着我,满脑子都是我的事,简直就像寄生在我身上的虫豸一样,非常、非常烦人!” 沈摇光抱怨道:“我也提议过让他出门交交朋友,或者找个恋人,把烦人的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但是哥哥性格糟糕,完全没法和人建立健康积极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开始做什么都打着为我的旗号,却无视我的意愿,无视我的想法,再也生不出愤怒以外的感情后,终于不得不承认。” 她做出结论:“我把哥哥弄坏了。” 曾经活泼的、快乐的、感情充沛的沈开阳,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角色。 发泄自己的怒火,需要打着沈摇光的旗号。 陈述自己的想法,必须带上沈摇光的名字。 他无时无刻关注着沈摇光,为她的情绪心惊胆战,为她的举动担心受怕……又无时无刻漠视着沈摇光,从不了解她,也不接受她的变化,只一味沉浸在沈摇光某一刻给出的虚假印象中…… 这样无能的、破烂的哥哥,才不是沈摇光想要的。 “所以。”白榆猜测,“你离家出走了?” 沈摇光颔首:“总是待在明都很无聊,和哥哥一起更加无聊,所以我离开了。没有了我,哥哥也一定会慢慢恢复原样。” “……真的吗?”白榆谨慎地问,“你是大漫画家你说了算,漫画里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结局不会是哥哥黑化吗?” 沈摇光思考了一瞬:“哥哥难道不是在瘸腿后就黑化了吗?” 她分析道:“哥哥黑化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在旁边怂恿吧?如果没有我的支持,脆弱的哥哥既撑不到胜利,也活不到胜利。没有我的话,他黑化进程应该会停滞才对。” “我离开后,他感情种类明显变多了,不仅能听得进去人话,开始反省自己,还主动和下属、心理医生联系了,就连工作都比以前认真努力了,怎么看都是在变好吧?” 沈摇光肯定道:“嗯,没错,我是对的。” “就算不对,也没有关系。哥哥会原谅我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我楚楚可怜地拜托一下,即使他快要饿死了,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面包递给我的……虽然我并不需要他做到这种程度。”沈摇光轻轻说。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去修护什么东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就算我没有拜托,哥哥也应该体谅我,说到底,一切都是哥哥那么容易被操控的错。换做别人,他可没有被修复的机会了!” 沈摇光垂眸,很浅地笑了一下:“暂时的分别是意义的,我也在这段旅途中学到了很多,等到他不再依赖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的。” 夕阳落到她的脸上,为她镀上温柔的金光。 这一霎,隐隐约约,白榆好像明白了沈摇光想要成为普通人的理由。 …… “听起来,这应该是个亲情感化了愉悦犯,让愉悦犯自省并开始尝试抵抗本能的温馨故事,对吧?”白榆像沈殊星确认道,“但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 沈殊星按动琴键,优美的旋律从她指下流出,她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缺少沈开阳的意见。” “对,就是这个!”白榆恍然大悟,“摇光说他哥哥自以为是自说自话,她自己不是更甚吗?没准哥哥就喜欢自己黑化的样子呢?” 白榆咂舌:“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沈殊星淡淡地回:“在出问题之前,摇光不会听的。” “说的也是。”白榆放下了无用的担心,“反正他们相亲相爱两兄妹,再闹腾也上升不到流血事件,随他们去吧,出了事再收拾烂摊子。” “真是无能的大人,竟要小小年纪的我们兜底,我们以后可不能变成那样。” 感叹完,她换了个话题:“殊星,你最近对音乐感兴趣了吗?不如我们来组建一个乐队吧!” 白榆激动地站起来:“美少女乐队,我看行!” 沈摇光不置可否。 白榆就当她赞成。 她迫不及待邀请秦无右加入。 “我看不行。” 秦无右却不识时务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白榆不满地,“美少女乐队理念经典,长盛不衰,我们一定会红的,怎么就不行了?” “我不是美少女。” “哦,小事,美少女乐队也不是要求全员美少女的,由我和殊星组成美少女,由我们仨一起组成乐队!” “那也不行。” “啧,真拿你没办法。”白榆妥协道,“同意你女装行了吧,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既然你这么渴望,我会努力把你化妆成美少女的。” “我没有这种渴望,也没有请求过女装!你不要篡改我的发言,擅自给我添加奇怪的设定!” 秦无右抓狂地说:“我在婉拒你!美少女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乐队是没有前途的!” “即使有美少女也没有前途?”白榆不可置信。 “即使有美少女也没有前途。”秦无右斩钉截铁。 “这不可能!” “这完全可能。”秦无右冷漠地说,“毕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只乐队的组成乐器是钢琴——” 他指指沈殊星。 “唢呐。”他看向白榆。 最后,他挥两下手中物件,吐字,面无表情。 “——和快板。” 第74章 白榆计将安出 在白榆看来,前无古人意味着创新,创新意味着开天辟地,是极好的,所以尽管秦无右无比抗拒,乐队还是罔顾他意愿地成立了。 秦无右纵有千般不服,在白榆可怖的武力值下都化作了“好的”。 ……秦无右不理解! 在白榆面前,男女体格差异仿佛成了一个笑话,他对白榆那是比力气力气比不过,比反应反应跟不上,正面对抗时唯一能胜的只有奔跑速度。 可是逃跑可耻还没用,白榆和他是同班同学,秦无右总不能真为了躲白榆转班辍学吧? 事已至此,他决定认命。 “早这样不就完了*?浪费时间做那么心理建设有什么用,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白榆鄙夷地说。 秦无右悲愤地:“你都已经得偿所愿了,还要羞辱我一顿吗?恶劣的家伙,反派路线还走上瘾了是吧?” 白榆不屑道:“你又何尝是真的抗拒呢,我已经通过……知道了。我告诉你,吐槽役禁止傲娇。” “谁傲娇了,谁傲娇了!” 白榆无视了他。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白榆认为他们已经有资格登上更大的舞台了,是时候报名参加三校联合音乐大赛,打败对手,成为江城第一校园乐队了! 白榆对优胜势在必得。 论人气,秦无**不上用场,但白榆和沈殊星两人足矣。 论水平,秦无右和白榆派不上用场,但沈殊星一人足矣。 “听起来我完全派不上用场不是吗?既然如此,放我走啊,拜托了,放我走吧!”乐队短板秦无右不仅不以为耻,甚至顺势提出退团,将不求上进的内核演绎到了极致。 “不行,我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你究竟看中了我什么,是我该死的记忆力吗,还是我该死的吐槽技?我可以改!” “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白榆认真地说。 秦无右一怔。 白榆接着说:“团队团队,怎么也得有三个人才称得上团队,如果只剩我和殊星,那不成音乐小组了吗?都不满足报名的最低人数要求了!” 秦无右:“……” 秦无右恨自己!是灯光,是气氛,是流言,是怂恿,是白榆的脸迷惑了他!好丢人好丢人他刚刚一瞬间居然以为…… “你这是什么表情?”雪上加霜的是,白榆偏偏在这种时候观察力惊人,“你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神情羞愧,白榆哈哈大笑。 “天呐,你该不会以为,哈哈哈你该不会以为……” 白榆冷酷地:“你想得倒美。” 秦无右立刻反驳,结结巴巴说着什么“是灯光的颜色不对劲”、“气氛都烘托到这了”、“青春期躁动是这样的谁都可以”、“少自作多情了其实你也就一般”之类的令人发笑的怪话。 终于,他不堪羞怒,从反省自己走向了指责他人:“还不是怪你!” 秦无右很委屈:“要不是你和殊星大人的追随者天天警告我保持本分,我怎么会有奇怪的联想?人类就是这种越不让想什么越忍不住想什么的生物!” “我的追随者?”白榆奇道,“我也有追随者了?我也是好起来了!” 白榆沾沾自喜:“我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即使是殊星,也压制不了我的魅力。” 秦无右:“……” 秦无右:“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们在骚扰我!” “和你打架了?” “那倒没有。” “那是排挤你了?” “那也不至于” 白榆礼节性地笑了一下:“那么?” “那么没事了……” 秦无右委屈地打起快板。 参加三校联合音乐大赛,除了成员人数有限制,指导老师也被要求配备一名。 白榆决定参加的时间太晚,有资格的老师都分配完了,现在再去要求老师获得资质,也有些强人所难,因此,在正式比赛前,他们需要先从现有的参赛队伍手中抢夺老师。 我方有美少女在手,人气傲视群雄,焉有难度? 被他们盯上的老师所属之乐队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抢在了白榆之前发起挑战。 “老师只配强者拥有,要抢走老师,就摒弃美貌之类的东西,和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音乐比赛吧!”将白榆约至无人教室,对方主唱呐喊道。 白榆不被热血打动:“比赛是投票制,人气也是实力的一环,这是明明白白写在规则里的,我们靠美貌积攒人气打败你们,怎么就不算堂堂正正了?” “那是因为规则制定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会有殊星大人这样完美的存在!” 吉他手争辩道:“正常情况下,人气与实力是正相关的,就算有点颜值加成,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们要是和我们比人气,我们不服!” “哦?”白榆双手叉腰,“你的意思是,殊星的实力远不及她的颜值,她就是个花瓶?” “胡说,殊星大人是完美的,从内到外!” “那不就得了,还不速速为殊星大人让开道路。” “好、好的……不对!不好!” 吉他手突然恢复了清明。 “一码归一码,殊星大人个人的实力不代表你们全团队的实力,乐队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单对单我们可能会输,群对群可未必。因为说到底——你们根本就不是乐队吧!” 终于有人说出实情了! 秦无右激动地抬起头来。 自从组建这乐队以来,抢着听他们练习的人越来越多,都诞生出摇号机制了,几乎要让秦无右以为现代乐队的标配就是钢琴唢呐和快板…… 现在终于! 终于出现了第二个质疑这配置的人! 被白榆强制拉来壮势的秦无右一下精神起来,屏气凝神,期待地注视对面。 白榆也很意外:“胆敢挑战殊星的傻瓜竟然真的不止摇光一个……” 秦无右大惊:“意外点在这里?” 主唱握紧拳头:“和殊星大人为敌这种事,我们也不想的,但音乐、音乐不是如此简单的东西,所谓乐队,不该是你们这样的组合!” 打嘴仗,白榆岂能认输? 她向前一步,中气十足地:“迂腐!乐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什么该不该的,音乐没有该不该,更没有配不配,音乐好不好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观众,凡是观众所喜闻乐见的,就是好音乐!” 白榆问:“你敢昧着良心说,我们不是观众所喜闻乐见的吗?” ……你又敢昧着良心说观众喜闻乐见的是我们的音乐吗? 秦无右敢想不敢言。 主唱一时语塞,干脆屏蔽她蛊惑人心的话语,直入主题:“多说无益,就让我们用实力来证明对错吧。” 白榆抱臂:“实力?除了人气,又有什么能用来评判实力?难道要我听信什么专业评委不成,呵,所谓的专业又真的有那么专业吗?还是别异想天开了,人气才是王道!”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公平起见,就专业评委和普通观众一起邀请吧,两个结果放在一起共同评判。”主唱提出方案。 “不过,必须加上新规则。”久久不言的贝斯手缓缓开口,做出补充,“表演时不露面,也不公布表演人员。” 什么?秦无右不看好他的提案。 那不是输定了?白榆必不可能答应。 “好,我答应了!”白榆却说。 她甚至还帮忙完善了方案:“现在开始,我们不会离开这间教室,就由你们去组织和布置场地,等你们布置好了,我们再联系殊星,悄悄移动过去。除此之外,你们还要留一个人在这里监视,证明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联络过外界。” “监视就不必了,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不,至于。”白榆坚决地,“既然要比,就贯彻到底,我要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好吧。”见她坚持,主场也认可了她的决心,冲吉他手点点头,示意他留下。 秦无右不理解! 他浅薄的音乐水平不足以让他判断沈殊星的造诣,但还分辨不清自己和白榆的水平么?如果这是游戏世界,音乐技能有等级,他和白榆连达到1级都够呛。 失去了魅惑技能,他们要如何战胜对面?要知道,白榆挑的可是学校最厉害的指导老师,人家带领的,自然也是学校最厉害的乐队。 白榆……究竟在想什么? 区区秦无右,当然不能理解。 白榆想的可多了。 比音乐,白榆当然会输,但比超能力,则不然了。这世界是没有科学的,在超能力面前,什么天赋勤奋,都是无用之物! 要用钢琴唢呐和快板演奏天籁,在专业层面赢过对面,白榆和秦无右只需要随意发挥就行,沈殊星要考虑的就多了。 换作平时,沈殊星当然不会无聊到用超能力欺负凡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沈殊星胜负心极强,绝不可能败北。 对方前来挑战,她也断不可能避战。 打破沈殊星原则的时刻即将来临了…… 激将法老土,却实在有用,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白榆组建乐队提议是沈殊星最大的错误。 讨厌吵闹,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会刻意屏蔽远距离心声,更是错上加错。 白榆选择这个指导老师,为的就是此刻,这就是她针对沈殊星的阳谋! 七岁与沈殊星相识以来,白榆就被这腹黑女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终于让她找到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 太聪明了,白榆都为自己的智计折服。 之后固然可能被沈殊星修理,但那又怎么样呢?算计到了沈殊星,白榆能吹一辈子!以后,摇光就是三人组的最底层了。 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白榆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榆终于还是疯了。 秦无右沉重地想。 第75章 掌握一技之长 沈殊星沉思。 把唢呐和快板融入琴音不难,难的是把噪音融入。秦无右还好,白榆的音乐水平委实太差,奏乐在大多数人耳中,堪称噪音中的噪音。 尽管在她开始思考之际,超能力就给出了选项:扭曲评判标准、改变观众听觉、操控选票、篡改噪音……不一而足。且随着她思考时间延长,越来越多的超能力冒头,争先恐后想为她解忧。 但沈殊星不打算使用超能力。 超能力让沈殊星生活得很轻松。 气温会变化,她便拥有了让身体恒温的能力,空气有病菌,她就得到了抵御一切病菌的肉身。 走进了人群聚集地,于是读心出现了,不喜欢人类纠缠,所以学会了如何改变人类意志。 这具与人类相似的身体,尽管同普通人类一般托生凡胎,却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所以被母体流产而不得,遭血亲遗弃而不死。尽管天寒地冻身埋雪堆,尽管没有食物,野兽环伺,她依然轻松活了下来。 超能力就像免疫力之于幼子,智力之于孩童,一直在为她的安全服务,依她的需求成长,因她的思索进化。 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但就如普通人类并非事事依赖手臂,沈殊星也不是什么都必须依靠超能力才能完成。 或许是超能力者与人类的生理差异,沈殊星的诸多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例如力气,例如记忆力,又例如学习能力。 人类大部分技艺技巧,沈殊星都无需使用“手臂”。 乐器自然也是如此。 她选择钢琴,是因为这乐器的老师距离最近——沈摇光能教这个,仅此而已。 白榆和她一起生活多年,却没弄明白,不用超能力不代表不能用、不想用,只说明不必用。 白榆兴冲冲强迫沈殊星使用超能力取得优胜的前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不过。 既然白榆期待这样的戏码,就陪她玩玩。 不用能力取得优胜的方法…… 消弭噪音负面影响的方法…… 一瞬就能掌握的音乐技艺…… 沈殊星起身,拿起了话筒。 * 赢了。 毫无悬念地赢了。 沈殊星绝佳的歌唱技巧杀死了比赛。 赛后,评委无不热泪盈眶,观众更是一个一个排着队,只为轮流凑近那么一丢丢看一眼沈殊星,虔诚至极,也卑微至极,他们甚至不敢奢求一个签名。 对方主唱眼眶红红:“白榆,我认可你们了!你说的对,音乐没有该不该和配不配,我太拘泥所谓的经典配置,竟然忽略了音乐真正的内核,是我错了。仔细想想,经典配置也是前人摸索创新出来的,如果没有当初的不该,怎会有今日的搭配?你们正在开创一种全新的配置,你们一定会成功的,我认可你们了!” 白榆震怒:“我不认可!这算哪门子全新的配置,又是哪门子的成功,就算全世界都认可了我也不会认可的!沈殊星,你心中有一丝一毫团队的概念吗?” 白榆悲愤:“音乐、音乐才不是如此简单的东西,所谓乐队,不该是这样的配置!主唱直接压死配乐什么的,队友疯狂捣乱也掩盖不了主唱什么的,乐器的存在感不及主场的万分之一什么的,我是不会认可的!” 秦无右:“你的部分台词是不是有一些版权争议……” 沈殊星慢条斯理地:“乐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乐队就是如此不便之物!如果只是主唱一个人的艳压,还组成什么团,单飞算了!呜,我的阴谋,我的诡计,竟然如此轻易地泡汤了……沈殊星,你这个人,心里真是完全只想着自己呢!” 秦无右无语:“心里完全只想着自己的是你吧,搞半天这是你的阴谋诡计么?你在想什么啊,哪有盼着自己人输的。” “我才没有盼着自己输,我是……呜,和你这种一般路过凡人说不通!” “活世上谁还不是个凡人了?说得好像你是超人一样,你要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倒是使出来让大家看看啊。”秦无右没好气地接茬。 白榆鼓着脸,死死盯着沈殊星。 沈殊星视若无睹,只道:“你想要强化集体,突出团队整体?可以。” ……等等,不好,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 白榆拔腿要跑。 但沈殊星仅用一根手指就压制住了她起身的动作。 “我会训练你的。”沈殊星居高临下地宣布,“我应该让你拥有一技之长。” 白榆虚弱地:“哈、哈,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现在不流行鸡娃了,拒绝动物表演更是新的社会共识,放养万岁,散养万岁,快乐教育万万岁!” “会是一场快乐教育的。”沈殊星保证。 “——对我而言。”她慢悠悠地补充道。 …… “拜托了,帮我转学吧!”白榆向沈摇光递茶。 事已至此,三十六计走为上! 沈摇光轻轻撇了撇奶盖,慢悠悠抿了一口:“一千万,一口价。” 白榆立刻把茶抢了回来:“再见。” 她一口将茶饮尽:“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我挑战她一次就要受到如此严酷的惩罚,连梦里都要练唢呐,正经初中生哪能上这么多音乐课,这是畸形的课表,我抗议!” 沈摇光微微一笑:“这么抗拒的话,要不要换成和我一样的惩罚方式?殊星应该会答应。” 白榆好奇:“你被惩罚什么了,我怎么没发觉?” “牛马。” “……嗯?” 沈摇光微笑道:“我输给殊星的当牛做马时长还剩4541年248天16时50分。” 白榆果断:“我去练唢呐了,拜拜。” 沈摇光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唢呐很无聊,你其实也不喜欢不是吗?殊星就不一样了,殊星很有趣,你也很喜欢殊星。” 白榆浑身使劲,努力抽手:“这就不至于了,我倒也没有喜欢她到要超越人类寿命极限去给她当牛做马的地步——” “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本来就是殊星的狗,狗和牛马又有什么不同呢,种族什么的,无所谓的,寿命的限制,在超能力面前也不值一提。” 沈摇光快速道:“你会适应得很快的,而且今后再也不用担心挑战失败的惩罚了哦?失败的次数多了,就会变成数字的堆砌游戏,不痛不痒。” “不不不不,婉拒了哈,我也没那么强的挑战欲,而且狗和牛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个是被养的一个是养的,怎么能混为一谈……更别说狗只是一个玩笑,我实际的身份是她的朋友!” 白榆努力努力再努力,奈何她的防身技巧就是师出沈门,目前还达不到出师水平,努力也是白努力。 白榆试图晓之以理:“就这么一个玩笑就已经让我在外抬不起头很多年了,再降级成牛马,我会变怎样我都不敢想,还是不了,所以放手——你给我放手!” 沈摇光纹丝不动,亦无动于衷,只一味低语:“来吧,一起做奴隶吧。” “……刚刚还是牛马呢,怎么变奴隶了,这么快就不演了?你不要这样,会显得殊星像变态一样,更让人害怕了!” 白榆很慌:“放手!快放手!我错了,我不转学了。初中生就该学唢呐,日日学,夜夜学,不学不是初中生,我太满意课表了,我超喜欢练习唢呐的,唢呐万岁!” “救命啊——”白榆悲呼。 “救命啊……”白榆喃喃。 “我的人生,我的理想,我一切美好的品德,都被唢呐毁掉了。” 演出前,白榆双眼无神地在后台吹了一首唢呐。 参加三校联合音乐大赛以来,白榆每场比赛都要来上这么一段,秦无右已经从吃惊、迷惑、窃喜、怀疑、担忧……进化到了情绪新阶段:波澜不惊。 他现在把这当做白榆的赛前动员,和“加油”起同一个作用。 “……你礼貌吗?我喊救命你当加油,你是什么心理扭曲的魔鬼吗?” 秦无右冷冷地:“怎么会,救命最能鼓舞人心了,人之常情不是吗?这还是你教我的,就在那个垃圾场旁的土坑里。” 白榆:“……” 白榆:“这对吗,我招你是来当吐槽役的,你怎么能擅自融入,觉醒了不得的属性,你这样下去还怎么吐槽?” “吐槽是没有前途的,这职业规划不要也罢。”秦无右冷静地说,“我要转职。” 白榆顺势倒地:“不要啊,拜托了,为了我继续吐槽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捧哏逗哏的吗,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她拿起纸巾擦擦眼角,做哀伤状:“转职什么的,试过一次就够了吧,你都已经从快板手转职成快板手兼主唱,取代殊星的位置了,还不满足吗?你难道真的要与殊星为敌吗?” 秦无右抽了抽嘴角,还是没忍住:“怎么就和殊星大人为敌了,大喊着建设团队逼我代替殊星大人当主唱的是你吧?我又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组队一辈子了,不要擅自创造不存在的回忆!” 闻言,白榆立刻从地上爬起,睨他一眼,冷笑:“这就破功了?就这还想转职呢?真天真啊。” 秦无右惊怒:“你算计我?卑鄙!” “呵呵呵呵呵……无能的狂怒,燃烧得再猛烈一些吧!” “该出场了。”沈殊星说。 “……沈殊星你这个读不懂气氛的笨蛋,这时候应该吐槽才对,气氛都被你败光了!” 白榆气鼓鼓地拿起唢呐:“走吧走吧,决赛的时刻到了,去摘取属于我们的桂冠!” 秦无右走在最前头,即将登台前,忽然有一丝紧张:“我、我们这就到决赛了?” “啊,糟糕,气势被我破坏了。” 秦无右瞪大眼睛:“你是为了消除我紧张才表演那出的?” “不然呢?难道我真的会为区区课表悲泣吗?呵呵,我在加课方面的眼泪,早在被迫学习资产管理的时候就流干了。” “……你一脸得意地说什么呢,听起来并没有很厉害的样子,只是单纯地被殊星大人压制了吧。” “什、竟敢这么说我,胆子很大嘛!不像是会紧张的人啊,怎么就慌了?还需要白榆大人我纡尊降贵地……你又是什么表情,我做这种善解人意的事难道很不可思议吗?” “不可思议的与其说是贴心,不如说是细心,你竟然能发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秦无右心情复杂,“你是这样细致的人物吗?感觉好微妙。” “你是不是以为马上要上台了所以你这一刻是无敌的?”白榆质问道,杀气腾腾的。 她不耐烦地:“你那劣等纸张一样的心灵屏障有什么隐瞒作用,看穿你就和看穿草履虫一样容易。打扫的时候跑过来搭话是想交朋友,其实超喜欢吐槽超喜欢不平凡生活的……要是看不穿,你还会在这里?” 白榆鄙夷:“我都说了拒绝傲娇还非要傲娇,感恩戴德吧,得亏是我和殊星,否则哪有傲娇上市的份?” 秦无右愣住。 是吗? 他在打扫时小心地搭话是想要交朋友? 他其实渴望不凡的生活渴望万众瞩目? 是的。 否则他为何不认真地逃窜,严厉地拒绝呢?就算打不过,他还跑不过不成,就算跑不了,他还不能寻求帮助吗? 原来如此……秦无右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切原来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所以尽管被警告,被劝阻,只要白榆还坚持,他也就能坚持着,厚着脸皮待在校园顶流周边。 他竟然如此迟钝,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真心。 而白榆和沈殊星,也这么默默地包容了自己的怯懦自卑。 秦无右眼眶湿润了。 “别哭!”白榆赶忙道,“眼泪留到胜利后吧,不要毁了重要的演出啊,你知道我为了这决赛这有多努力么?睡觉都不得休息!你要是敢出一点意外,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就埋第一次那个坑里!” “好,不会出意外的。”秦无右重重地点头,“就让我们一起……摘下胜利的桂冠。” “快走。”缀最后的沈殊星说,“别挡路。” “别催了别催了,殊星,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人机。” “不能因为迟到这种愚蠢的理由失败。”沈殊星难得说了个贬义词。 “我不喜欢重复言语。“她此刻冷若冰霜,简直像个冰雪暴君,“走。” ……不要试图和你胜负欲极强的队友在关键时刻讨论什么友情啊羁绊啊之类的磨磨唧唧的东西。 “好、好的。” 两位队友如闪电般冲上台。 第76章 再会12月21日 “我也是时候考虑一下未来了。” 高二某一天,白榆宣布道。 “老秦,你的理想是什么,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 “我要当一辈子妈宝男。”秦无右认真地说。 白榆:“……” 白榆:“想让我接替你当吐槽役的心还没死吗?但可惜,我是不会中计的。” “我是认真的。”秦无右抱着毛绒娃娃,一脸幸福,“我要和妈妈生活一辈子,以后要给妈妈打工。” 这娃娃是秦无右妈妈今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似乎独得秦无右恩宠,不像往常那些只充当摆件的玩偶,时不时就要被他薅起来蹂躏一番。 “……不过是在玩偶上绣了一句「愿我的孩子秦无右永远幸福」而已,你至于吗?” “妈妈可以把字绣在玩偶表侧了,小巧自然,这可是巨大的进步,要知道,以前为了美观,字都是绣在玩偶衣服内侧的。而且不是一句,是十七个玩偶共十七句,句句不同。” 秦无右严肃地纠正她:“虽然句子每年只新增一句,但玩偶是妈妈每年纯手工新做的,每一个都不一样,才不是什么‘而已’。” 他喜滋滋地科普:“我妈妈的创业是从摆地摊开始的,当时贩卖的就是这种手制毛绒玩偶,后来建的第一家厂,毛绒玩偶也是第一批产品,这娃娃对我们家意义非凡!” “好、好的吧。” 白榆不理解这奇怪的仪式,每年差不多的东西不会很没有期待感吗?而且开端怎么就意义非凡了,沈殊星要是敢年年生日送白榆项圈…… 白榆不自觉生出了杀心。 秦无右对白榆的腹诽一无所知,珍视地摸了摸玩偶的脑袋,一本正经地交代起自己的未来规划:“我打算去东部念大学,发展一下人脉,从而切入东部市场,将我们家企业做大做强。” “专业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不是很重要,院校大过天,学校有名气就好,我愿意服从专业调剂。” 说完自己,他又替白榆琢磨起来:“你成绩好,肯定要去天清、明都或者澄阳念书的,学校倒是不用多想,专业却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有什么心仪的职业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小伙伴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白榆周边的富二代含量是否有些过高? 白榆怨念地看着他:“你要这么说,我就想当星宝女了,沈殊星或者瑶光星都行,我不挑的,实在不行,我就出去创业,自发成为富一代,公司名我都想好了,就从我们仨名字里取,叫三星——” “打住。”秦无右说,“这名字听起来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还是算了。你要创业的话,你准备拿什么创业,你有资金么?你有人员么?你有一技之长么?” 白榆挺起胸膛:“我的唢呐技术登峰造极。” 超能力者匠心打造! 秦无右:“……” 秦无右:“那你去搞殡葬,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什么刻板印象,凭什么唢呐就得依附殡葬业,我就不能进军演艺界么,我可以开唢呐独奏音乐会!” 秦无右:“……那我祝你成功?” “还是算了,以我的资质,进军演艺界一定会成为世界名流,到时候干什么都会被别人拿放大镜看,太不自由了,我还是低调些,小有名气就好。” 白榆摇摇头,转念又有了奇思妙想:“或者我和殊星合作,躬耕畜牧业呢?” 她指指不远处,沈殊星正在奖励大家玩接球游戏。 “我们一定会发达的!” 秦无右:“……” 秦无右:“你们一定会坐牢的!这对吗?就算是殊星大人也太夸张了些吧?校园禁止发展畜牧业!!!” …… 和秦无右的讨论毫无意义,白榆决定再参考参考大漫画家的意见。 虽然大漫画家职业生涯无比坎坷,是个收入只够温饱线的可悲大人,但好歹多吃了十多年饭,说不定还是能派上些许用场的。 “画漫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大漫画家却说,“我现在的职业是超级人类!” “……啊?” 面对白榆“你在说什么怪话”的目光,沈摇光选择展示新技能—— 沈摇光伸出手,手心的水笔忽然发光发热,窜起小小的火苗。 ? 白榆谨慎地:“魔术?何时学的?” 沈摇光松开手,火焰覆上笔身,顷刻将之吞没。 灰烬坠落地面,被沈摇光一指,又冒出热焰,开始蚕食地板。 地板被引燃了。 瓷砖地板竟然被引燃了。 这可不是魔术可以解释的! 白榆震惊地抬头! 沈摇光悠悠地说:“是货真价实的超能力哦,我现在是世界上第二个超能力者。” “怎么做到的?”白榆难以置信地问。 “怎么做到的!”白榆难掩兴奋地冲上去。 “教教我,教教我,摇光大人,我想学这个!” 沈摇光没有卖关子:“殊星分给我的。” “……分?分是什么意思?超能力是可以像餐后水果一样和人分享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分给我?”白榆大惊,“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许愿。” “许愿就可以了吗?” 白榆不服,她第一次见面也许愿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得到! 哦,不对,她是得到了但是又拒绝了,那没事了。 不不不,痛觉和这种火焰能力还是有区别的吧,前者根本不超自然! “我也要!”白榆大喊。 “我不管,既然你有,我也要有!”白榆大呼。 她气呼呼地:“人人生而平等,我要捍卫人权!” 沈摇光笑起来:“现在吗?那你要失败了。” “为什么?”白榆难以置信。 这必不可能是因为沈殊星厚此薄彼更看重沈摇光,虽然沈殊星不说肉麻话,但白榆坚信,沈殊星超爱的,不存在这种情况,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好吧,分能力竟然有技能冷却时间?有缺陷的超能力,好难得。” “没有这种事。”沈摇光却否定。 “啊?超能力还有年龄限制?这对吗?” “这不对,所以也没有这种限制。” “户口歧视?更离谱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白榆怒:“那凭什么?怎么就料定我会失败?我不信,我现在就去问。” 逗够了,沈摇光也不再藏着掖着,拿来三个材质不同器皿上下叠放,开始公布答案。 她轻轻点了一下最上层的玻璃品,然后拿温度计靠近。 温度计上的数字一路狂飙,顷刻突破了玻璃的软化点,但玻璃却毫无变化,依然是果盘的模样。 “这是……玻璃变成了火,但形态却没有变化?” “没错。”沈摇光再一动手指,火焰掠上果盘,飞速将之吞没,共组炽热火焰。 沈摇光说:“我的能力是把物品转化成火焰,可以保其形态不变,也可以让它彻底转化成火,前者会使火的特性都固定在物品原形态内不扩散,很适合布置陷阱,后者则可以随我心意被操控——理论上是这样。” “但实际上……” 第二层的陶瓷骤然起火,与第一层火焰融为一体。 沈摇光苦恼地:“可能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超能力者,控制起来很困难。明明想要陶瓷保持不变,却让它被火焰吞没了……这已经是我苦练控制力的结果了,之前连熄灭火焰都常常失败。” “简单来说。”她总结道,“超能力分出来之后,普通人很难控制,风险性较强,在摸清注意事项前,不适合未成年人使用。” 白榆理解了。 擅长打架,反应灵敏,控制力惊人的沈摇光是如此,白榆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与沈摇光不同,白榆没有痛觉,不小心误伤自己也会无知无觉,所以沈摇光料定沈殊星不会答应。 白榆有些不甘心:“那我岂不是要等摇光玩腻了才能得到?不公平!” “不公平也没办法,怪只怪你没有抢先许愿吧。”沈摇光笑吟吟地说,“超好玩超有挑战性的超能力,被我独享了。” 话虽如此,见白榆真的闷闷不乐了,她又笑道:“好啦,开玩笑的,我会尽快掌握然后出使用指南的,就在……” 考虑了一下,沈摇光做出承诺:“新年之前,好吗?到时候你就把超能力当*作为新年礼物向殊星讨要好了。” 白榆数了一下,还有两个月,勉勉强强可以忍受吧。 她嘟囔着:“一言为定!” 沈摇光笑:“一言为定。” 白榆这下理解秦无右了,提前知道礼物可太有期待感了!她都望眼欲穿,只恨不能伸手到钟表盘里拨动世界时针。 好期待! 生活都有了盼头! 不过在新年之前,还有另一个重要日子。 12月21日,沈殊星的生日。 在向沈殊星讨要礼物之前,她得先送沈殊星礼物,这礼物可能直接关系到新年礼物能否顺利到手,因此必须格外用心。 可日子渐近,白榆却丝毫没有头绪。 不如看看别人的答卷! “不行。”沈摇光一边整理围巾一边拒绝她,“不过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白榆看她拎着行李箱,有些疑惑:“你又要离家出走了?” “我要去一趟明都。” “那不就是离家出走吗?”白榆大惊失色。 “我会回来的。”沈摇光瞥她一眼,“别做独占超能力的美梦,没有我的使用指南,你休想得到超能力。” 切。 “那你的指南准备好了吗?” 沈摇光照了照镜子,确定围巾被好好地收纳在了脖颈处,不会给她造成任何的不便,才转身,好整以暇地:“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 沈殊星,看看你的不公带来了什么! 罪恶的等级之分就这么产生了! 白榆谄媚地:“摇光大人,您的是否已经准备妥当?有没有小的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当然,用不着你鞍前马后,摇光大人不会让你失望的,敬请期待吧。” 沈摇光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物件递给白榆:“给你的,你上门的时机刚刚好,说不定有心灵感应的天赋呢。” 白榆拆开一看,竟是一个毛绒娃娃,做工略显粗糙,玩偶衣服的内侧歪歪斜斜绣着一串难看的字:希望小白天天开心。 白榆惊喜地抬头! “别人家小朋友有的东西,我们家小朋友们也得有。”沈摇光悠然道。 白榆赶紧搂住她:“摇光,你洞察人心的本领也有用到正道上的时候嘛!谢谢你,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你如果带哥哥来参加生日聚会或者新年聚会也可以接受的程度了!” “哼,我也是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领的。”沈摇光有点得意。 “不过我去明都可不是打算见哥哥,而是处理一点出版上的问题,你的宽容暂时派不上用场。” 沈摇光说:“如果他这次没有未经允许突然冒出来,我再考虑考虑你的提议吧。” 瞄一眼外头的大雪,她又拿上了雨伞:“归期……嗯,不确定,但殊星生日前我会回来的。” “21号见啦。” 于是,白榆对21号的期待又增加了一重。 第77章 命运的转轮 “够了摇光,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是不是只有把你关起来,你才会乖乖的?” 沈开阳这么说着,突然冲了过来。 肢体碰撞的瞬间,风刺进了沈摇光的身体。 有什么滴滴答答落到了地面。 沈摇光怔怔地低头。 痛楚开始蔓延的地方,血液不住流淌的豁口,银色的刀刃反射着灯光,亮得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刀……? 刺入我身体的……是刀?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哥哥刺了我……? 哥哥用刀刺伤了我……? 为什么…… 沈摇光近乎茫然地看向身前的人。 明明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因为沈开阳收购出版商,伪造事实骗沈摇光来明都——这件事拌嘴。 明明十分钟前,沈摇光还在用分享沈殊星和白榆的可爱来缓解紧张气氛。 明明一分钟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为什么? “有麻痹的感觉是正常的。”沈开阳此刻的声音无比冷静,冷静得让她感到陌生,“我在刀上涂了麻痹神经的药,有止痛的功效,也能防止你反抗。” 为什么? “听我说,摇光,不要动,我会小心地把刀拔出来,我不想加剧你的伤势,也不想让你承受更多痛苦,乖乖听话,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 就算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与沈摇光目光相接的一霎,沈开阳的瞳孔猛烈地震颤起来。 他几乎下意识地放低了姿态,语气近乎惶恐:“对不起,摇光,别害怕,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练习过了,这伤只会让你暂时行动不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都是摇光不好。” 下一秒,他又移开目光:“如果不是你非要离开,我做什么都不能挽回,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都是摇光不好,我会这么做,只是想让你留下而已……想要你留下,我必须这么做。”沈开阳重复道。 “我们可是彼此世上最后的血亲啊,怎么能疏远对方呢?明明从小到大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忽然就说着哥哥听不懂的话跑掉了?哥哥心都碎了。” “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摇光的。”沈开阳说,“因为我是哥哥,是摇光的血亲,摇光的依靠。” “摇光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沈开阳注视着她,眼中饱含期许:“因为摇光是妹妹,是我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妹妹。” …… 沈摇光狠狠推开了他。 哥哥坏掉了。 第一个瞬间,沈摇光想。 和玩具不一样,坏掉的哥哥好像修不好了。 是哥哥赢了。 第二个瞬间,沈摇光想。 本想着让哥哥大吃一惊,结果是哥哥让她大吃一惊,哥哥的变化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是她输了。 哥哥好厉害。 第三个瞬间,沈摇光想。 此刻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呢,是悲伤吗?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热烈地体会到这情绪,不愧是哥哥,又教会了她新东西。 是哥哥不好。 第四个瞬间,沈摇光想。 明明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分明什么挽回的事都没有做,不肯认错,不肯认真思索她的话,不肯接纳殊星和小白,不肯面对现实,害她迟迟没法回家。 都是我不好。 第五个瞬间,沈摇光想。 都是她把哥哥害成这幅模样的,如果那时候没有隐瞒暗杀的信息,如果那时候没有引导哥哥惶恐,没有支持哥哥报复……如果没有她,哥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都是摇光不好,以至于事到如今,悲伤与忏悔同至,却……即使是哥哥,也不会倾听人渣的真心了。 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骗子!” “骗子!”沈摇光骂道。 哥哥是骗子。 她明明是因为相信哥哥珍惜自己,坚信哥哥永远不会伤害自己,才变得如此任性自我,肆意妄为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 事实竟并非如此。 摇光被谎言欺骗了。 骗子,骗子,骗子。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涌出,沈摇光重复道:“骗子。” 沈开阳被吓住了。 沈摇光从没有流过眼泪,和沈开阳不同,即使被亲人伤害,被熟人中伤,被攻心暗害,她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沈摇光流泪了。 沈开阳赶忙丢开刀刃,惶恐不安地上前:“怎么哭了,摇光,摇光?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是伤口疼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方式——” “别碰我!” 沈摇光打开他想要搀扶的手。 “骗子,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沈摇光向身后退,她如此决断,于是烈焰顺从她心意,生长、蔓延、肆掠,将靠近她的路径尽数焚毁,将接近她的物件一一烧却,地面、房梁、屋顶…… ——和她自己。 糟糕。 空间在眼前扭曲,沈摇光仿佛听到了来人呼唤自己的声音,也仿佛看到了对方伸出手触碰她、安抚她、熄灭她的场景。 和哥哥不一样,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不会刺伤自己,是真正珍惜沈摇光的人,只要握住她的手,沈摇光就能从这滔天的悲伤与痛苦中逃离了。 但她做不到。 她已经无法握住这双手了。 沈摇光知道。 因为那只是自己卑微的、脆弱的、死前的幻觉。 …… ………… 白榆被吵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哭嚎不绝于耳,地面不住颤抖,什么砸到了她身上,让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开灯,却发现身体被压得死死的,四肢无法动弹。 发生了什么? 无法理解这一切,困意还不管不顾地上涌,在白榆厘清一切前吞没了她。 …… 白榆惊醒。 她坐起来,心脏还在强劲地跃动,四肢却恢复了正常,可以随意调动。点亮室内灯光,驱走黑暗,视野内的一切都与躺下前没有区别,毫无异常。 噩梦? 好真实的噩梦,活像真的发生了地震,让白榆被倒塌建筑压死了。 白榆深呼吸几口,试图稳住精神,平复心跳,却不防听到了窗外不眠者的惊呼:“流星雨!快看,那是流星雨吗?” ?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白榆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飞速翻窗入院里,迫她仰望天空。 此刻天际热闹非凡,漫天虹光流淌,宛若彩虹奔逃。 1236.12.1923:30:00 虹色流星雨唐突降临,短暂占领半个世界的天空。 自那以后,白榆再未见过沈殊星和沈摇光。 毫无预兆的,她被抛下了。 第78章 末日的前兆 1243.12.19 或许是这个日子太特殊,让白榆梦到了从前。 回想起来,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的那一个晚上,虹色忽然划过天际,流星虽然没有坠落,但从那天起,包括人类在内的哺乳动物开始异变,觉醒超能力。 超凡动物们没有获得类似人类的理性,却拥有了远超人类的强健肉身。 在那超能力重塑的身躯面前,钢铁洪流宛若纸糊,能发挥的抵抗作用微乎其微,以至于短短几月,人类这一族群就被逼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好在超能力同样眷顾人类,随着超能力者数目增多,联合政府重整旗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组建起全新的队伍,誓死拼杀,奋力拼搏,终于天道酬勤,逆境重生。 从被超凡动物压制到与之势均力敌,再到反攻胜利,反压制超凡动物重建人类家园,人类用了五年。 胜利如此来之不易,安宁却没有眷顾他们太久。 堪称迫不及待的,新的灾厄降临了。 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简称过载。 这是一种被普遍认为源自超凡动物的新型病症,可以通过血液、**和呼吸道传播,传染力惊人,且潜伏期很长。 过载感染者初期会出现免疫力、情绪控制能力下降症状,中期则体表现黑色晶状凸起,并可能伴有痛觉增强、易疲惫、短时精神失常等新症状,末期,感染者将时感阵疼,常伴幻觉,极具攻击性。 感染过程中,病患的超能力是曲折上升的,这让控制末期患者变得十分艰难。 更可怖的是,过载同样会感染普通人,染病的普通人潜伏期短则半年,长达两年,没能觉醒超能力的,将会自然发病后三十天内死亡,觉醒超能力的,一旦觉醒立刻达到感染中期,且必定伴有短时精神失常症状。 尽管联合政府已经在发现病症第一时间进行隔离和病患筛查,但过载过长的潜伏和发育期,让病症被发现的时间注定太晚。 人类恢复集聚不过几个月,过载已肆虐横行。 对感染者的恐惧与歧视蔓延开了。 团结一致战胜超凡动物的喜悦还未被细细品味,人类就被迫蛮不讲理地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迫于生存压力,联合政府只能选择委屈感染者。 感染者的限制令层层加码,生活环境也在日渐恶化,上一秒被欢呼仰望的英雄,下一秒就因为指尖生出的黑色水晶变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定时炸弹。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矛盾持续升级,绝望中,不知是谁开出了一枪,为双方对立献上了第一滩热血。 那之后,冲突进一步升级,极端感染者更是联合起来成立组织「超凡未来」,开始用暴力手段表达自己的主张、夺回自己的权利……宣泄自己的愤怒。 局势终于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1243.12.19 超凡未来攻入了白榆所在的澄阳新城。 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的,但还没哭。 白榆和其余澄阳居民一样,缩在竣工不久的简陋房屋里,透过窗户密封不严的间隙窥探街上的情况。 超凡未来的人在挨家挨户清点人员。 士兵们包裹严实,语气也算温和,乍一看好像很关心普通人死活似的。 但白榆知道,这是假象。 过载并不是某种病毒,与科学没什么干系,用人类针对呼吸道病毒研发的防范措施防护尚且收效甚微,更别说依靠区区衣物头盔遮挡了。 因为通讯瘫痪,人群分散,这消息并非人尽皆知,但身为感染者组织的超凡未来不应该不知道。 就算真的那么匪夷所思,这极端感染者组织的底层不知……目前攻入澄阳的,可是超凡未来首领解铃亲率的精锐,焉能有解铃也不知的可能! 超凡未来感染者扎堆,解铃手下哪有什么非感染者,让感染者挨家挨户与人接触,分明就是要让全澄阳都感染上过载。 甚至让士兵伪装降低民众戒心…… 解铃…… 白榆回忆起她被公开的履历。 解铃本是个经历坎坷的可怜人。 因为貌美,她在还是个孩童时就被当做货物贩卖、流通,为肮脏犯罪者的美好生活奉献一切,等到染病跌价时,又被迫不及待地送上手术台,摘下漂亮的器官,满足变态的人体收藏癖好。 但她同时也是个坚强的人。 即使生活在方寸之地,没什么接触外界的机会,她也没有被驯化,反而无师自通了讨好的要领、撒谎的诀窍,一边改善生活一边磨练技艺,怀揣反抗之心,愣是在身体支离破碎的时候抓住机会逃出魔窟,爬到了阳光之下。 不幸的是,在这短暂的喘息间隙,不曾有哪位好心人恰好路过,将她拾起送往医院救治。 幸运的是,人类不曾怜惜她,超凡却很眷顾她,治愈她伤口,赋予她伟力,赐给她新生。 1236年,虹光落下,改写了她人生的剧本。 解铃的超能力很强,攻防一体,是正面近距离作战的一把好手。 在人类与超凡动物作战时,她就因赫赫战功打出了名声,又因为励志履历充当了相当长时间的正面典型,广受宣传。 她能快速集聚人心建立超凡未来,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白榆看过她以前的宣传照,老实说,非人感很强,解铃在普遍畸变的超能力者也是畸变较为严重的那一小撮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空洞右眼框长出的水晶花、单薄肩臂间点缀的黑纹理,或许并不是纯粹的畸变,而是过载中期。 如果是这样的话,算算时间,解铃在感染者中也是先遣了。 也真难为她能顶着那副千疮百孔的身躯一线奋战,直到今日也依旧维持在感染中期……难道有什么延缓感染速度的妙计? 否则,白榆实在想不出这群感染者追随她的理由。 因为解铃实际的行动和他们起事口号显然没什么干系,看不出有为感染者争取权利的心思。 毕竟没有哪个着眼未来的人干得出让占领区民众全部患病的暴行来,难道全人类都被感染,歧视就自动消失了么? 或许吧,但大概率,人类这个族群会和歧视一同消失。 除非解铃能在人类灭绝之前找到治愈过载的方法。 她能找到吗? 她有试图去找吗? 白榆无声叹气。 过载会降低人的理性,激发人的野性,让人变成容易被煽动利用的棋子。 如今,这群走投无路又理智匮乏的棋子跻身在一艘破烂却战力惊人的巨轮之上,举着苍白的旗号,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悲伤、身体的疼痛和灵魂的愤怒。 作为让他们登上这艘无敌巨轮肆意发泄的报偿,巨轮的主人要求棋子们追随她,追随这个憎恨世界的狂徒,和这艘破船一起撞向冰山。 …… 澄阳已经完了。 人类大概也要完了。 但…… 白榆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窗外人悲苦的面庞,终于还是决定做些什么。 澄阳新城再次热闹起来了。 关于解铃要灭绝人类的流言甚嚣尘上。消息放出者有备而来,将传闻分成三类,简单易记的口诀流窜街头,半真半假的谣言口口相传,例证详尽的分析暗中流转,从而确保传言最大限度为人所知。 再时不时在城中制造一些骚乱,和无能的超凡未来士兵玩一些猫捉老鼠的游戏,营造超凡未来在封锁真相的景象,再搭配上超凡未来糟糕的外在印象,很快就让澄阳新城满溢着对解铃的恐惧和怀疑。 舆论发酵如此迅速,已经到了就算解铃即刻下令屠城都无法杜绝的程度。 可以预见,在解铃生前死后,这流言都必定将与她相伴,成为仇敌与拥趸的辩题了。 解铃对此却并不在意。 因为那传言句句属实,既非谣传,也无足轻重,她已经不再需要假扮高尚的救世主。 过载散播到如今的程度,存在非感染者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就算解铃停下,超凡未来停下,人类灭绝的进程也不会停下了。 比起关心消息提前走漏,她更关心消息何人走漏。 为了提高行动成功率,解铃在起事的第一步就端掉了指挥部,将联合政府智囊团一网打尽。 得益于这些年人类命运共同体牢不可破的惯性思维,这一步轻轻松松,毫无难度,直接导致解铃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需要和一群莽夫武力碰撞。 正义阵营尚且缺乏智将,超凡未来就更别提了。 能被解铃假大空口号号召而来的人,能具备多么出色的思考判断能力?深受过载侵蚀折磨的人,又能有多少思考判断的余力? 更别提,他们已经不想再思考和判断了。 行动推进比想象中还要简单迅速。在享受战果的闲暇时刻,解铃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聊。 现在,余兴节目巴巴地主动送上门来,她怎么会有微笑和期待以外的反应呢? 事到如今,还会有谁胆敢在她的视下行为乖张? 是因为正义心还是因为求生欲? 是为了生还是渴求死? 解铃开始期待了。 第79章 心灵的悲歌 超凡未来的搜捕很用心,更近距离接触这支首领直属军后,白榆心中的困惑解开了。 他们还真是为了建设感染者家园这个口号……不,应该说,这个希望,追随解铃。 不是没有发现蹊跷,不是没有觉察异常,只是如果不去相信那个虚妄的希望,难道要去相信过载是无可救药不可治愈的吗?要去相信和超凡动物艰难抗争的年岁是白费的吗?要去相信往昔的情谊荣耀这么容易被过载碾碎践踏吗?要去相信自己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回不了头——这种残酷的事实吗? 可怕的不是绝望贯穿始终,而是希望骤然破灭。 不能拆穿,不想拆穿,不要拆穿……事到如今,就这么沉湎幻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继续心怀期望吧。 明白他们所思所想的刹那,白榆就放弃了鼓动士兵叛乱。 就像她并不真的认为这世上还有几个非感染者,也不觉得揭露真相就能挽回官方颓势,只是在为细微的不忍和微茫的期望行动。 无路可走的士兵自然也有权选择自我欺骗。 尽管并不正确,但已至人类末日的前夕,又何苦苛责最后的人类们。 不过,士兵是士兵,解铃是解铃,士兵的叛乱可以不必掀起,对解铃的袭击却不能落下。 在确定自己散播的情报一定能走出澄阳,又知晓解铃莫名其妙要留自己活口和自己见上一面后,白榆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让士兵们俘虏了自己。 这是接近解铃最快的方法了。 曾经为了关键时刻与超凡动物同归于尽才埋入体内的超能力炸弹,过去没有机会发挥作用,现在或能发挥余热。 反正解铃与超凡动物没什么两样,也算物尽其用了。 自超凡未来入城,天空阴云密布,偶尔雷鸣,却始终不肯落泪。 还在等待什么呢 还在坚持什么呢? “……如果你期望从我口中知晓这种高深问题的答案,那只能恕我文化不够了。” 被士兵押送到解铃面前的白榆慢吞吞地说:“毕竟我只是一个失学女高,学历栏只配填初中,哲学从不在我的选课表上,我答不上来。” 她晃动两下手铐——白榆当然没有原地金蝉脱壳的本事,更没有能扭转乾坤的超能力,只是这种场景,总觉得不做出点试图逃脱的动作,押送会见BOSS的场面显得不是很完整。 解铃打量她片刻,语中含笑:“应付我这样的文盲,高中辍学绰绰有余。” 她走向白榆,莫名一副兴致盎然的姿态:“难得的机会,让我们聊聊吧?从哪里开始呢,我想想……” 一步。 两步。 三……她停下了。 解铃说:“以前抗击超凡动物的时候,流行过在体内埋超能力炸弹,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就从这个话题聊起,如何?” 白榆“啧”了一声:“这么敏感,你被袭击的经验丰富啊。” “我的荣幸。” 解铃咧开嘴,笑容灿烂得有些吓人。 应该说,她此刻的模样就很吓人! 本就畸变严重的她已经没留多少人样了,黑水晶成片覆盖在她的体表,甚至膨胀着,几乎要组成丑陋的外壳。 白榆深感不适地蹙眉:“你真的只是感染中期?” “怎么会?”解铃毫不避讳,“怎么会有中期感染者拥有这么大面积的侵蚀面?我当然是末期感染者,很早以前就是末期,毫无疑问。” 超凡未来成员自欺欺人的程度真是超乎白榆想象,他们竟然跟着一个末期患者……!但,如果解铃真是末期患者…… “末期患者一般具备高攻击性,难以沟通……”白榆有些难以置信。 解铃虽然形容可怖,声音略显高亢,有种癫癫的气质,神智却很清明,比大部分中期感染者的状态都好。 解铃笑吟吟的,语中带刺:“这世上再没有忍耐攻击欲望更容易的事了,用这个来作为衡量病情阶段的标准?” 她轻蔑地哼笑:“真是愚蠢。” 如果这攻击性是可以被控制的,那么从前那些末期病患无意识造成的伤亡算什么……不!不能用解铃去推论常人,就算是相同的病症,在不同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症状和体验,不能一概以论。 白榆更深切地理解了超凡未来成员自欺欺人的理由。 解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她难以抑制地联想起来、对比起来、怀疑起来。 士兵们与这么一个意识清醒、活动自如的末期患者日夜相处,又怎能不心生动摇、怀疑自我、幻想未来呢? 变成这样说不定都是我控制力太差了,首领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想法自然会生长。 是天赋吗?还是经验之举?一连串恶势力都洗脑不能的解铃偏偏如此擅长打造盲从的队伍。 真讽刺。 见她谈天兴致颇高,白榆也不在心里暗暗猜测了,直接发问:“既然你无时无刻不充满攻击欲,过去为什么又保护人类?” “保护?”解铃笑笑,“你指抗击超凡动物?呵呵,才不是这么高尚的东西呢,那只是一场‘交易’。” 她干脆地交代了:“获得超能力后,我第一时间就和我亲爱的主人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他们也很热心地帮助我测试能力,我们玩得很开心。实在太开心了,有点忘乎所以,不小心被警察发现了……不得已,我只好用武力交换自由了。” “为了不被关起来,我只好努力地、费力地、竭尽全力地虐杀小动物了。”解铃不无惋惜地说,“明明它们都那么可爱……竟然逼迫我做这么残忍的事,联合政府好冷酷。” “没有人可以永远逼迫我。”即使在说这么杀气腾腾的话,她也依然保持微笑。 如果没有那可怖的外观,那一定是一个温顺的、漂亮的、令人放下戒心的笑。 交易……联合政府也是会踩雷的。 又或许,这也是无奈之举。 在当时的情势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力量没有错,错的是被交易中解铃的表象所迷惑、强大所蛊惑,忘了交易的实质,忘了解铃讨厌做交易、讨厌被强迫的内核。 为解铃造势,抹除黑历史,究竟是为拉拢还是为怜爱?事到如今,深究也不再有意义了。 做了错误的决策,就必须为这错误付出代价,不管这代价有多么残酷。 白榆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解铃尖利而短促地笑了两声,答道:“我习惯了弱小,也习惯了隐藏,总是胆颤心惊制定备用计划,但最近你在城里传播真相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在逆境之中了。” “你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不会有哗变,也不会有反抗。”解铃说,“就算有哗变,就算有反抗,你的所作所为也毫无意义。” “即使我殒命此刻,人类灭亡的进程也不会停下了。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非感染者么?难道人类真的还相信这世上有非感染者么?难道人类真的还能容忍这世上有非感染者么?” 解铃无情地嗤笑:“有没有我已经不重要了,人类在伤害同类这方面从来天赋异禀,过去没有灭于外敌,现在必将亡于内战!既然我怎样都不会再失败了——你让我意识到,那我做什么都可以了不是吗?” 黑色的晶体又生长了起来,在那丑陋的表壳之下,她近乎癫狂地笑着:“我为什么要等到结局再品尝胜利的果实?我现在就可以品尝胜利的果实!” “你提醒了我,理应得到嘉奖,你有这样的能力和志气,也理应得到满足!” “所以安心吧,我将你带到这里并不是想谋取你的性命,让你为城中的惶恐情绪付出代价。事实正正相反,我会放过你,给你时间也给你装备,让你尽情策反我的士兵。”解铃说。 她破开白榆周身的束缚,笑中有种恶劣的期待:“去将他们从幻梦中唤醒吧,让我品尝那甘甜的绝望!” 超凡未来听命于她,为她的图谋买单,解铃一路走来行动太顺利,她竟然还嫌弃起情绪价值不够了! 白榆一动不动:“我为什么要去满足你的毁灭欲?” “因为你坚韧不拔,身处我的领地还不放弃,因为你颇具智计,不会太快一败涂地,因为你善良正义心软,因为你——被我掌握了弱点。” 解铃说:“如果你不陪我玩游戏,我现在就杀了你,将你的头颅高悬府邸,再屠杀澄阳住民。求生是生物的本能,愤怒和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化作力量,死到临头,总会有一两个有用之才冒头的……你不愿意担任这样的角色,我就只能这么另请高明了。” “疯子!”白榆骂道。 “我的荣幸。”解铃笑说。 过载对她的神智显然还是有不小影响的,即使白榆不搭理,她也能一个人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得起劲:“不过,要做我的玩具,只有智计胆量和人手也不够,超能力是必要的,你没有超能力吧?” “让我帮帮你。”解铃说,“生死边缘最容易觉醒超能力了,正好你也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更好地领导反抗不是吗?” 她笑得过分灿烂,立刻让白榆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从我手下生还了,如何?放心,在超能力拯救你之前,我会控制力道的。”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袭击便降临了。 “轰!” 白榆一个侧翻,险险躲过重击,在烟尘中不禁再次骂道:“疯子!” 解铃毫无对话的价值! 在澄阳新城负隅顽抗?开什么玩笑!白榆才没有打必败之战的想法。 生死边缘觉醒超能力更是邪论,如果危机就能激发超能力,早就完成全人类进化了! 七年时光早已证明,无论情况多么危险,超能力都不会再拯救她,白榆也早就不期待超能力拯救她了。 讨厌的超能力。 跌跌撞撞逃窜的间隙,白榆想。 如此随心所欲又蛮不讲理,轻易将体格差距与勤奋锻炼踩在脚下,来时没有缘由,离去更没有音讯,只会令人烦躁。 和它从前的主人一模一样。 七年前,沈殊星和沈摇光一道消失,为了寻觅她们的踪迹,白榆曾在混乱中匆匆前往明都,试图与沈开阳搭上线。 可却得到了沈开阳被超凡动物袭击身亡的消息。 沈殊星与沈摇光的下落再也不明。 整整七年,颠沛流离的深夜她在想,沈殊星大概是死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大抵如此。 否则,超能力怎么会落到如虹雨四散,任他人驱使的境地?否则,沈殊星又怎么会轻易抛下白榆,坐视白榆遭遇危机狼狈流亡,还依然杳无音讯? 沈殊星一定是死了。 只有她死了,白榆才能原谅这不告而别。 超能力不会拯救她,唯有这一点,白榆确信。 但无所谓了。 解铃显然病情上头忘了点重要的东西,于是,在解铃靠近的刹那,白榆引爆了炸弹。 第80章 孤独的叹息 真无聊…… 黏腻的液体从脸侧淌下,自爆炸中重伤生还,解铃深感无趣地转身,却在下一个瞬间画面一转,回到了台阶之上,与台下手戴手铐的白榆对视。 ? 剧烈的疼痛消失了,溃烂的脸庞复原了,连因爆炸失聪的耳朵都恢复*了听觉。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幻觉?不。 和白榆面面相觑半秒,解铃果断扭头看向钟表。 时间倒流了。 时间倒流了! 没工夫错愕,澄阳新城原本阴沉的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压境,几乎要将白昼转换黑夜。 而后,雷起。 雷鸣骤然响彻! 密密麻麻的电光遍布天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雷电不带间隙地劈落,毫无科学性可言,就这么径直将钢筋水泥劈成了齑粉!整个场面声势浩大,简直犹如天罚。 这还没完,亮光紧接着在天际聚拢成枪,伴随着尖锐的爆鸣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下,深深贯穿解铃的皮肉,碾碎解铃的肩骨,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战栗钉入解铃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 解铃想要大声地痛呼,却痛到连呼吸都难以进行,更遑论发声。 骨头在瑟瑟,血液在逃窜,神经在惨叫,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枚细胞都在为超凡力量的入侵而感到恐惧。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怎么回事是谁发生了什么好痛呜呜—— 风惶惶至,雨坠如倾。 时间倒转,空间扭曲。 大地震颤着迎接不速之客。 她有无人可以匹敌的伟力,更有常人不敢直视的威光,通身威压远胜往昔,姿容却与七年前没有半分差别。 沈殊星唤:“小白。” 白榆没有回应。 束缚眨眼湮灭,沈殊星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汗水浇了解铃一身,她哆嗦着,艰难地喃喃:“神……请您息怒,神明大人……” 神并不理会。 漆黑的水晶外壳紧紧锢住解铃的咽喉,造成几近窒息的压迫,让她彻底发声不能,风雨雷电还在此流转,却偏偏没有豁免她。 好痛,好冷,好难受。 当她四处播撒的痛苦发芽回馈到她自己身上,她也会感觉受不了。 对无能反抗她者,她猖狂肆意,对轻松压制她者,她匍匐求饶,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切换如此自如,受害者与加害者的相互理解如此艰难,思之令人发笑。 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沈殊星向白榆伸出手。 白榆知道,只要触碰到这双手,不论是昔年战斗留下的旧伤,还是多年流离积攒的沉疴,都会不药而愈,但她微微偏侧,避开了。 “别对我使用超能力。”白榆说。 “我讨厌超能力。”白榆继续说。 沈殊星垂手:“我……” 白榆打断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你向来不屑于说谎,鉴于我对现在的你一无所知,只能姑且认为你现在也保留着这种美德了,希望不是我的白白笃信。” 白榆问:“你当时所面临的情况,让你没有任何办法知会我丝毫,是吗?” 沈殊星说:“不是。” “那么。”白榆轻轻说,“你就不再需要向我述说什么了,反正那都一定是我没资格知道的。” 沈殊星失踪的第一年,白榆很是担心。 沈殊星失踪的第二年,白榆非常慌张。 沈殊星失踪的第三年,白榆学会接受。 她曾想要第一时间拥抱,第一时间哭诉,也曾想要第一时间出拳,第一时间指责。 但现在已经是沈殊星失踪的第七年,那些执着的,不满的,追忆的,设想的……都已如尘埃散入空气,随风而去了。 白榆已不想知道这个问题以外的其他。 也无法在得到否定回复后再体谅任何。 …… ………… 1236.12.1923:09:07 沈摇光被火焰化作灰烬的第1196秒,沈殊星学会了操控时间。 但和以往的能力不同,操控时间拥有很大的局限。 她无法操控那个没有掌握时间能力的自己的时间。 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沈殊星,如果从1236年跳跃到1246年,这10年间,世上就没有沈殊星。 从1246年跳跃回1236年,那就只存1236年的世界和1246年的沈殊星,她的记忆永远连贯,她的存在始终唯一。 她可以在1196秒后的每一个时间随意行走,却不能走到1196秒之前,去覆盖掉因为没有时间能力所以不可能同意覆盖的沈殊星。 不论她如何命令,超能力也没有朝她希望方向进化的迹象,她依然可以克服所有,只除了她自己。 沈开阳还在痛哭流涕。 好吵。 亿万心声因为飞速进化的超能力狂涌而来。 好吵。 烦闷、不快,负面情绪累积着,在胸腔争执不休。 好吵!闭嘴! 指令下达,超能力放开,万籁俱寂中,沈殊星终于得到了跨越1196秒的方法,然后踏上了改良方法的旅途。 ——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1243.12.212:19:22 沈殊星降临后,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正牌超能力者果然不同凡响。 两个小时对凡人来说很短暂,对正宗超能力者来说却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可以镇压所有超凡力量,以不明标准筛出一批超能力者,再一息完成测试。 测试似乎不太顺利。 白榆冷眼看着,瞧她轻车熟路的样子,觉得这也不像第一次。 不,她又凭什么用自己的标准去判断堂堂超能力者?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存在,拥有超越人类的学习能力又有什么稀奇的? 沈殊星和她不一样,不是她能轻巧判断的生物。 和这样的存在相处九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曾经的白榆实在太过贪心,竟然还妄图和这不可思议的存在交友……为其所救,被其所养,恩重如山,她不思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妄图与之平起平坐,甚至在对方单方面中止联系后心生怨怼……真可笑啊。 仔细想想,她在沈殊星面前和狗有什么分别呢?她们的组成结构存在根本上的不同,完全不能被称作同一种生物。明明关系从一开始就注明,她却莫名其妙将之理解为朋友,真可笑。 就像大街上的流浪狗们被抛弃时没有任何征兆一样,沈殊星离开她,自然也不需要做出任何通告。 “不是这样。” 沈殊星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说。 “我讨厌被读心。”白榆冷冷地说,“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学会尊重他人的隐私。” “对不起。”沈殊星说,“因为目的是回到……” “我不想听。” “回到1236年12月19日22时……” “我不想听!” “可是你很难过。”沈殊星轻轻说,“我没想让你难过的,对不起,小白。” “……” 被人们惊惶着朝拜的神停在她身前,低声下气地关心她的情绪,白榆却并不因此感到慰藉。 道歉是最无济于事的应对。 愧疚是最蛮不讲理的反馈。 “别说这么轻描淡写的话。”白榆说。 心脏好像喝了一瓶碳酸饮料,翻滚起痛楚的气泡。 白榆明明不会感觉痛。 如果不是沈殊星,白榆明明永远都不会感到痛。 “别这么轻描淡写地和我说话!”白榆重复道。 那刺痛的气泡顶起情绪,迫使言语被呕吐出来。 “没想让我难过……?哈,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发生超能力者不想发生的事?多么新奇的说法!你可以操纵时间,你可以移动空间,你可以心灵感应,你甚至可以抹除我的记忆,就像你无数次对别人做过的那样——” “沈殊星。”白榆压下情绪的翻涌,平静地说,“你有无数种办法不让我难过。” 沈殊星睫毛颤了颤,不再说话了。 澄阳还是太冷了,十二月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让白榆有些瑟瑟,可冰雨也好,寒气也罢,都不会有一丝溅到沈殊星的身上。 普通人与超能力者。 她们是如此不同。 过去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大概是因为……太过相似的体型,让人先入为主了。而如今,与成年的白榆相比,少女的身姿已经显得单薄,所以那些错觉也就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与沈殊星视线相接时,白榆仿佛看到了过去。 可过去已经过去了。 “你能读心,理应明白我此刻所思所想。”白榆说,“我体谅不了你。” “你或许有你的委屈,你的无奈,你的不得已,但此刻的我已经无法体谅,因为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实在太遥远了。” “你曾在屠刀下拯救我,不仅给我容身之地,还认可我人类的身份,许我入世的理由,我很感激你。” “过去,我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但在你面前,我不再特殊,无需在意自身的缺陷,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不再关注他人,反而让我融入了集体,融入了集体,反而让我满不在乎……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不过是与你结交的随赠品,随赠品怎么样都好,我有你就足够了。” “虽然你我有差距,但我能求同存异,理解你,体谅你……是我错了。” 白榆的声音很轻,却如有千斤。 “我理解不了你,也体谅不了你,我不能承诺我做不了的事,也不该承诺我做不了的事。该说抱歉的是我,让你失望了,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轻松地穿越七年,但我不行,你可以在七年后一如往昔,我却不行。我不能承担你的一瞬七年。” “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也不再是和监护人谈天说地的年纪了。而你想要做的似乎也已经完成了,该回到你该去往的地方了。” 白榆说了谎。 除了那问出口的问题,她还有另一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但“你有没有受伤?”……重逢的刹那,她已经得到答案。 所以,她能说的只剩下一句。 白榆说:“再见,沈殊星。” 1236.12.1923:20:55 白榆被沈殊星强制请离梦乡。 “怎么了?你不用睡觉我需要睡觉的,我还在成长期,熬夜是大忌!”白榆揉着眼睛抱怨。 “摇光死了,因为超能力失控。”沈殊星说。 白榆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了,万分错愕地抬首:“什、怎么回事?” 沈殊星紧接着说:“我需要找到没有代价的倒流时间方法,为此需要前往未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白榆赶紧把被子丢到一边:“这还需要征求我的意见?这时候搞什么民主啊,走走走!” 沈殊星再度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这难道是什么能力发动条件吗?你能力的操控方法也是越来越不简易了……愿意愿意我愿意的。”白榆火速薅几下短发,就当梳头了,“快走快走,和你去哪我都愿意,出发!” “嗯。” 沈殊星有些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敬畏与你同在 1242.12.2100:00:00 降落到未来后,白榆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殊星简单明了地解释:“沈开阳刺伤摇光,想要留下她,摇光情绪激动下能力失控把自己点燃,速度太快,我去迟了。” “沈开阳那混账,竟然想搞囚禁?”白榆很是恼火。 她还没完全从沈摇光死亡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是以第一反应还是对沈开阳的愤怒和对沈摇光误判局势的不可思议:“这沈开阳到底是个什么人……不仅骗过了摇光,还刺中了摇光,以摇光的反应速度怎么会……” 摇光死了。 ……不,没关系,殊星会挽回一切的。 白榆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先收集情报。”沈殊星答。 超能力者出手,白榆很快知晓了她们跳跃六年间发生的几起大事件。 1236.12.19,明都上突现流星雨,目睹异状的人类发生异变,觉醒超能力。 超能力者们因为无法有效控制超能力,造成大量死伤,致使群情激愤,超能力者风评极差,受到政府严格监管。 然而,一方面部分超能力者自觉身负超凡能力不甘屈居人下,另一方面部分超能力者也难以忍受自由受限或因为意外导致的牢狱之灾,时常引发摩擦冲突。 终于,在一名名为解铃的超能力者的带领下,反抗者们组成同盟「超凡未来」,向现有秩序发起挑战。 超凡崛起的第六年,超凡未来已经与合法政府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沈殊星的视线停留在了解铃的名字上。 白榆问:“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明都流星雨又是怎么回事,超能力者怎么突然烂大街了,和你有关系吗?” “都是我的能力。”沈殊星先答了一句,再从开端说起,“摇光死后的1196秒,我获得了操控时间的能力,但能力有缺陷,要改变我自己的过去,操控获得时间能力之前的时间,每一秒需要4305600条人命,1196秒,总共需要5149497600条人命。” 白榆一愣:“那我们要去死了51亿人口后的未来吗?六年不够死亡这么多吧……” “不,需要的是回溯时间点还活着的人。如果靠人命堆砌,等同谋杀5149497600人,并非自然死亡。”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寻找其他的办法?” “嗯。”沈殊星微微颔首,“我的能力因为轻微失控向外流散,流散在外的能力会依附契合的躯体,根据躯体差异朝不同方向进化。” 白榆明白了。 原来是要用量变引起质变。 而且让能力流散在外,沈殊星只需要跳跃时间就可以检查进化情况,确实比她自己慢慢进化要方便快捷,未免夜长梦多,还是选更便捷的方法好。 但…… “轻微失控呢,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不太妙啊,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什么异常,能力随时可以收回。”沈殊星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不用担心。” 她继续道:“解铃,这个人觉醒超能力的概率很高。” 概率?觉醒超能力还有概率一说的?殊星的超能力也是走向数字化了…… 沈殊星提供的资料里有解铃的影像。 白榆看了一下,不禁感叹:“哇,大美女!超能力也这么颜控的吗,只找好看的依附?不过这大美女怎么还有人外元素……” “我的能力不是任何生物都能完全适应的,适应性差,能力依附就会不完全,导致外貌、精神状态等方面的变化。” 沈殊星补充道:“正常依附的情况下,超能力强度会维持在一个不伤害依附宿主性能的程度,不完全依附则不然,超能力会很不稳定,时常超极限发挥损害超能力者身体,再使依附更加不完全,陷入恶性循环。并且流散在外的能力会彼此共鸣,加强这种不稳定性。” 白榆吃惊:“那不成传染了?” “嗯。本来停止使用超能力就可以防止情况恶化,但机体受损时理性也会下降,实践中其实难以通过个体的负面感受达成纠停。针对这种情况,我收回了大部分能力,将依附固定在人类种族中,并设置了能力上限。” 不完全依附依然存在,所谓的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却消失无踪了,看起来,成效尚可。 此言一出,白榆再也不能装作所谓概率是沈殊星用眼睛现场目测的了。 她怀疑地打量沈殊星:“亏我努力忽略你的熟门熟路,结果不装了是吧,说,你是不是已经背着我单干过了!” 沈殊星凝望她:“对。” 白榆立刻得意起来:“这么说,你是一个人摆不平,要仰仗我的智慧了?在外面碰壁了吧?终于明白团队协作的重要性了吧?终于相信我平日里所言非虚了吧?我就说我是有大智慧的人!” “嗯。”沈殊星笑了一下,“拜托你了。” 白榆立刻摩拳擦掌:“说吧,要从什么地方帮起,帮你筛查?帮你推演?如果是这些方面,我应该比不过你,不过比得过比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的是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对吧?” 沈殊星莞尔:“对。不过在这些简单的工作之前,先做点别的吧,你想要超能力吗?这次我做好了设置,不会再出现失控的情况……” “要要要要要要要我要!”白榆迫不及待地蹦过去,“速速来!” 沈殊星于是握住她的手:“我会给你你最能适应的能力。” 三秒后,她说:“是复制。” 与此同时,白榆的脑子里也出现了能力的使用说明。 复制,可以复制并储存完整超能力两个,发动方式是和复制对象握手并心中有所求,发动条件是对复制超能力略知一二,复制来的超能力会出现一定程度上弱化。 除了沈殊星和沈摇光,都是流散能力在依附,哪来什么完整超能力,在沈摇光已经……的当下,那复制对象岂不是只有…… 白榆呆住:“我这就世界第二了” 白榆狂喜! 沈摇光抢占先机又怎样?在幸运值面前,先后顺序毫无意义! 她能复制沈殊星,就算再怎么削弱,沈殊星削弱99%都能占领星球! 哈哈哈哈,在复制面前,区区转化火还有什么亮点?白榆与沈摇光从此高下分明,次序定音了!等摇光复活,她要狠狠炫耀! 白榆问:“你不能倒流回去是因为你不能改自己的过去,那我可以改你的过去吗?” 沈殊星不看好这提议,但试试无妨,她于是再度伸出手。 白榆先试了复制沈殊星所有超能力的可能性,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沈殊星的超能力一直在进化,首先就不能满足略知一二这个发动条件,其次……其次就更多了,总之不具备可行性。 白榆于是默念时间,这一次成功了。 好消息是她的超能力使她不仅获得了弱化版的倒流时间,而且获得了弱化版的时间暂停,坏消息是她的倒流时间方式是死亡回溯。 不仅条件远远苛刻于沈殊星的版本,而且同样无法突破沈殊星的限制。 唯一的新收获就是发现了暂停时间这类范围类超能力在把沈殊星纳入范围时,发动条件还多出了沈殊星同意这一条。 看起来,从沈殊星身上得到的超能力很难去战胜沈殊星,可如果真是这样,她们跳跃到未来的举动就不再有意义。 ——这是最坏的消息。 不,也不能这么悲观,万一由沈殊星直接赋予的能力和流散进化的能力不同呢? 沈殊星没有急着下结论,只说:“你先熟悉能力,我去见见解铃。” 不等白榆回复,涟漪泛起,沈殊星空间移动走了。 下一秒,白榆看到了漫天雷劫,声势浩大,宛如升仙现场。 白榆:“……” 这会面方式,合乎人权吗? ……思考太多不利于心理健康。 白榆默默掐断了思绪。 * 超能力依附与宿主意愿有很大的关系。 沈殊星能力流散时,解铃正拖着残破的身躯行进在逃亡路上,对力量的渴望无限大,没有任何排斥超凡能力的理由,完全符合标准。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能力流散的根源在沈殊星情绪不稳定下精神对身体绝对控制力的削弱。 超能力让她产生了负面情绪,所以身体自发排斥令她不快的元素,将派不上用场的超能力挤走,就像普通人为了调节体温,通过汗腺排出汗液一样。 不同的只是这些流散的超能力依然服务于主人,只要主人改观,随时可以被主人回收。 能力不会将沈殊星以外的人事列入考量,那么将致使主人产生负面情绪的一切摧毁自然也成了一种选择。 拥有无尽毁灭欲的解铃便是这种选择的结果。 能力表现得如此低能、笨拙、派不上用场,让沈殊星无法改观。于是能力只能继续流散在外寻找依附,加剧沈殊星的不快。 无法由衷地期待超能力回归,那就只能用精神的强权压制身体的自然反应,命令能力回撤。 这不是很容易,尤其在负面情绪挥之不去的阴云之下,所以流散的范围在缩小,强度在下降,却始终没有消失。 尽管处理流散能力造成的烂摊子费不了什么工夫,但沈殊星已经厌烦了重复的工作。 她决定把每次穿梭时间后惹事概率最高的人处理掉。 解铃很紧张。 雷霆落下之时,她想起了很多。 时间被反反复复地重置,命运被翻来覆去地扭转……不知道多少个周目的记忆随电光闪现,团成乱麻困在颅内,几乎要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不知天高地厚的正面对抗,跳梁小丑般的阴谋诡计,瑟瑟发抖着跪倒的人群,仓皇失措中匍匐的恶徒……变幻万千的照面记忆中,唯一不变的只有雷霆之主冷酷无情的脸,一如此刻。 ——此刻。 解铃骤然从混沌中清醒。 汗水倏地打湿鬓角,她望着眼前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要强硬吗?记忆中自己强硬的次数很多,回回都被轻巧掀翻,别说创造什么战果了,连触碰对方身侧的空气都是奢谈。 要软弱吗?记忆中自己软弱的次数更多,次次都被冷淡无视,哀求也好、求饶也罢,淌血也好、付命也罢,丝毫不能打动对方。 威逼或利诱,煽情或讲理,武力或智谋,臣服或对抗,在对方面前都没有效果,每一次,对方都会冷酷地拿走解铃的超能力,无情地反射解铃犯下的罪,将解铃重新打回凡人的地狱。 ——拿走超能力。 想到那些不变的结局,解铃心中难以自抑地涌起了绝望。 唯有超能力……唯有超能力! 解铃宁愿接受痛楚和死亡,也不愿意失去超能力!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不住地后退,惊惧地哆嗦,明知徒劳无功却控制不住脚步匆匆……在雷霆之主投来目光时,解铃拼命压制住了喉咙中的尖叫,全力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她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应对之策,让发丝微微凌乱,叫神情满是破碎,令眼眸盈盈秋水,将皮囊的优越之处发挥到极致:“神明大人……请您息怒。” 下一句要说什么?要陈情还是认罪,要开口还是闭嘴,该埋首还是匍匐?快想想办法。 为了超能力,为了超能力……快想想办法。 ——在神抬手之前!!! 解铃说:“我能为您寻找寻觅之物!” 她提取那些记忆片段中的相似处,顾不得斟酌了,只能凭借近乎直觉一般的判断,急促地开口自荐:“我可以帮助您,我在处理琐事上颇有心得,也似乎很容易觉醒超能力,能为您派上用场!” 她急切地报出对方考虑提案的理由:“我这样的小角色,不值得您花费时间一遍一遍处理!就算派不上什么用场,也至少能不继续为您添乱!” “我能代行遏制、调查之职,我会竭尽全力为从前的悖逆赎罪,我能证明自己!” “请您息怒。”她将头颅深深埋下。 生怕话多引起怒火,尽可能简单地交代完个人优势之后,解铃看着自己滴落的汗水,心惊胆战等待判决:“望您仁慈。” 第82章 爱神与你同行 “我以为你是去回收能力的,怎么把人也回收回来了?” “她能用。”沈殊星说。 …… 白榆打量着解铃,心里有点排斥。 众所周知,能力这种东西向来只会随着版本更新越变越强,在沈殊星积极谋求超能力进化的当下,白榆正是凭借后发优势才轻松跃居超能力者强度榜榜二的。 可一个眨眼解铃入队,岂不是要让白榆步沈摇光的后尘被后来居上? 沈殊星来匆匆去匆匆,白榆这第二的位置还没捂热呢! 更别提,白榆勤奋努力熟悉新技能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再多看世界情报。她眼看着,这个叫解铃的天使一样的表皮下可没有一颗与之匹配的天使心。 作为政府之下的第一大势力,超凡未来首领解铃的过往被扒得干干净净,见诸社媒。 社媒用了海量报道宣传她的残忍与野心,从她虐杀昔日加害者到苛待今朝俘虏者,一字一句如临现场,场景描述极尽血腥,完全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六年后社交媒体就从杜绝血腥暴力到详细描写血腥暴力了吗,这步子迈得未免太大。 不过,这些文字既然能出现在白榆面前,就说明不是夸张污蔑,而是实打实的罪状。 白榆对解铃惩罚罪犯的举动没有什么异议,个人恩仇,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对人恶待俘虏的行为也不觉诧异,和合法政府争权夺利又不是孩童过家家,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但白榆可以忽略情报中其人的举止行为目的因果,却无法忽略情报透露出来的解铃人格方面的扭曲。 解铃显然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光辉传奇,而是一名被淤泥腐蚀的黑化角色。 白榆现在对黑化角色有心理阴影。 看似可以被轻松拿捏的黑化角色,这既视感也太强了,好不吉利。 但能读心的沈殊星毫无忌惮反悔的迹象…… 白榆撇撇嘴,接了话:“她能用在哪里,来个例证?” “除了回收能力,我和她没有其他接触。”沈殊星说,“在恢复记忆的第十秒,她就猜到了我在找东西,综合包括减少我重复工作等其他考量后,我认为值得一用。” “你和她之前都没有说过话?” “嗯。” 白榆这下有点惊奇了,转问解铃:“你是怎么猜到的?” 解铃脸色还有些苍白,遭问询后没有如实供述,只冲白榆一笑:“不才在下只是大胆猜测,侥幸命中而已,能因此获得宽恕、有幸觐见,全仰神明大人宽宥仁慈。” “神、呃。”白榆哽了一下,“我们这不搞个人崇拜这一套,你直呼殊星名字就好了。” “岂能如此不敬。”解铃婉拒了。 好的吧,尊重她人选择。 白榆没有过多纠结:“殊星不可能凭幸运高看你,你也用不着遮掩,殊星能读心的,深层次、潜意识、糊弄不过去的那种,隐瞒是不可能隐瞒的,作为前辈,教给你一个小技巧吧——学会坦诚。” 解铃微笑:“谢谢前辈教导,我会铭记在心的,但事实的确如此。” 竟然还能读心……倒也不奇怪。 解铃没有把白榆的教导放在心上,依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她能猜中方向,最归功于上一世界,因为沈殊星忙着和白榆说话,不像往常一样上来就是一个回收或者反击后回收,让解铃喘息了片刻,相较以往获得了较长的旁观沈殊星之作为的时间。 然而时间重置,沈殊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白榆却肉眼可见的年龄减小了,也不像见过自己的样子。 异状在前,解铃自然是保持谨慎,遵循不该透露的别透露的原则。 更别提,上个世界解铃和大白榆还疑似对立。 解铃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尽管对过往世界线的纷争一无所知,白榆还是本能地看解铃不爽。 她和沈殊星大声密谋:“真的不需要用点限制的手段吗?” 沈殊星说:“设置了能力发动条件。” 解铃立刻接话:“我和我的超能力不完全匹配,每次发动依然会损害我的身体,只有出于正义目的发动能力,这种损害才会被会修补。当然,正义目的判别不以我本人的意志为转移,不会有我混淆个人认知钻空子的机会。” 解铃朝白榆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这是我主动申请的条件……大人。” “我叫白榆。” “白榆大人。”解铃当即称道。 她略一合眼,睫毛一颤一颤的,神情似哭非哭,满是令人怜惜的破碎感:“您对我的怀疑是完全正常、合理的,我昔日的所作所为那般触目惊心,换作是我本人,也不会有丝毫的信任生出。而您是如此的温柔善良,竟然还愿意认真考虑接纳我的可能,心中的疑虑更是明明白白地阐明,这等直率胸襟,着实令我敬佩和自惭形秽。” 解铃抬眸,眼中水雾弥漫,字句时有哽咽:“过去的我缺乏教导、行事张扬,只会盲从心中的愤怒,发泄内心的不平。造成严重后果后,也没有人愿意为我耐心解答其中谬误,只会一味地训斥我、惩罚我,以至于我竟然直到今日得到神明大人的点化,才领悟了往昔错误。” “以暴制暴是不对的,化被动为主动更是错上加错,我竟然直到今日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多么可怖的罪业。” 她眼中的悔恨化作泪水,顺着脸颊流落:“我真恨不得即刻死去,可即使将我千刀万剐,那些被我破坏的、伤害的人或事也不能复原了,我的死亡无足轻重!” “我有比起一死了之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忏悔,是赎罪,是让被我破坏的秩序修补!” 解铃阖眼,将软弱的泪水流尽,转拾起坚定:“我要将和平带回世界,我要将正义洒向世间——只有最大限度弥补了我的过错,我才有死的资格,我应该死在赎罪的道路之上!” 她望着白榆,目光哀求,语气诚恳:“我不敢奢求您的宽宏大度,但神明大人在上,我绝无背弃誓言的可能……让我践约不会有任何代价,还望您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这般卑微,实在可怜。 然而下一秒,沈殊星无情拆穿:“是演技,她在骗你。” 白榆:“……” 白榆立刻后撤,和啜泣的演技大师拉开距离。 沈殊星淡淡地说:“她擅长演戏和洞察人心,别人不相信的事,她也会保持演绎、继续重申以降低对方戒心,然后在对方动摇的时候一击毙命。” “和她相处的时候小心被情感操控。”沈殊星提醒道,“她话语中值得相信的只有恪守誓言。” “……”白榆问,“和我初次照面时表演一下个人才艺难道已经是新人打招呼规矩了吗*?” 白榆需要吗? 白榆难道需要吗? 沈殊星为什么总是找这么难搞的人,不省油的灯之间难道还互有引力? 算了,好歹这盏灯长得赏心悦目,再不济也可以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如果引进这种麻烦人士的未来不可避免,白榆只希望沈殊星以后可以延续这招聘风格,保证问题儿童们身上还有足够鲜明的亮点,能够最大程度上遮掩瑕疵,给白榆留下慰藉的余地。 如沈殊星所言,明明演技被直白拆穿,也知晓沈殊星读心的本领,解铃依然将戏演完了。 当然,她也不是不知变通硬着头皮演戏的主儿,面部表情十分丝滑地从哀伤过渡到了苦笑,好似演戏一说都是虚假,她是真的幡然悔悟,但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所以不欲辩解,只苦涩一笑……这般。 能绝地反杀从货架商品变身世界第一反派,心理素质和变通能力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匹敌的。 招呼打过了,解铃立刻就要干活,丝毫没有阵营骤变的无措迟钝。 她很清楚,她是什么性格、有什么谋划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她能回报什么,她必须用最快速度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过,在讨好沈殊星的同时,她也不忘继续尝试靠拢白榆,尽力消除万一白榆突然得到以往周目记忆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宣布要去干活后,解铃立刻发出邀请:“白榆大人有兴趣一起吗?” 白榆欣然应允。 路上,解铃同白榆阐述自己的方针:“人类的意愿能有效加强超能力觉醒的概率,因此我想首先尝试增强意愿这种方法。”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首先,我们需要让人类意识到超能力的强大和可获得性,让人类发自内心地渴望超能力,并认为自己可能拥有超能力。” “而后,我们可以人为制造情景,让觉醒超能力变成现实需求,从而实现短时间内的意愿提升。” “具体来说。”解铃提出方案,“我提议由您和我扮演正邪双方,一方面,声势浩大的战斗场景能很好地展现超能力的伟力,另一方面,我目前的身份也很适合扮演恶役让人类陷入险境,由我配合,您作为正义化身出场控制局面很合理,可以节省掉冗长的铺垫时间。” “与此同时,有您在旁监督,也能有效避免不才因冒失和估计有误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我认为这方案可行……您意下如何?” 好家伙。 这就开始试探白榆的能力了。 不是白榆想把解铃想得这么坏,是解铃已经被沈殊星认证了就是很坏,白榆不惮往最狡诈的方向揣测她。 白榆说:“这样踩一捧一,不太好吧。” “能为神明大人解忧,区区名声,何足挂齿?更何况恶名本就该由我背负,无论我此刻思想发生了怎样的转变都无法抹去昔日造成的罪孽,一切谩骂都是我应得的,为偿还错误,人言何所畏?” “行吧。”试试无妨,白榆没犹豫多久,答应了。 ——她后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的反抗就仅此而已吗?不痛不痒啊,蝼蚁们!” 万万没想到,解铃一进战场就进入了癫狂模式,一言不合哈哈大笑,言辞犀利极致猖狂,和在沈殊星和白榆面前谨言慎行的样子截然不同。 而且她的超能力是能凝聚实体的类型,看起来就像召唤了个瘆人的肉球怪为她战斗。 这肉球怪体型庞大,足有四五层楼高,表面凹凸不平、黏黏糊糊,长出的触手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推攘着、蠕动着。拥挤的缝隙中还裹着大小不一、形如眼球的玩意,咕噜噜转着圈,时不时渗点诡异液体供养触手,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解铃被它托举在身前,一边破坏基建设施一边高声大笑。其他人看了什么感觉白榆不知道,白榆反正眉毛鼻子恨不得拧一团了。 有几个人不怵疯子和人外啊! 白榆拿着从沈殊星那复制来的空间移动能力进退维谷,面露难色。 空间能力复制到她手上后变了模样,传送依然会传送,但从整体变成了部分,从人畜无害的位置转移变成了血腥暴力的肢解拆分。 诚然,这一转变很利于作战,适合此刻用来和解铃表演……但她着实有点难以下手。 因为这能力是触发的。 触摸发动。 这样丑陋的玩意,就算只需暂停时间一触即分,也很难生起足量的勇气。 可剧目已经开演,解铃摆明了要见识白榆的能力,对黎民百姓喊打喊杀得万分真切,白榆既不想猜猜另一主演缺席的情况下解铃会不会及时停手,也不想叫沈殊星救急。 ……就当是为了摇光。 白榆不情不愿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第83章 失败与你相伴 肉球怪形似血肉,实际质地却更像雾,被扭曲斩断的部位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溢出来,而是一部分气化般隐没,另一部分保持了片刻的朦胧后便重新凝结……解铃中断了这个进程。 解铃极具技巧地摔落在地,让灰尘恰到好处地贴上脸颊,发丝恰如其分地微微凌乱,狼狈也变得很有观赏性。 她一副骤然冷静样子,开口就吹捧白榆:“竟然能一击摧毁我的「爱」,如此伟力我从未听闻,阁下保密能力卓绝,真是难以想象……容我自我介绍,在下超凡未来解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又为何突然出手?我不应该与您这样的强者有矛盾才对。” 白榆不语。 于是解铃警惕更甚,小指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手心薄汗渗出,继续道:“超凡未来无意与您为敌,阁下。超凡未来致力于维护所有超能力自由生活的权利,是超能力者的朋友,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让我们谈谈,好吗?” 这微表情,这小动作,这控制自如的生理反应。 白榆肃然起敬。 从被迫触碰怪东西的悲伤中抽身,白榆投入剧目。 …… 表演圆满结束,白榆还是忍不住建议:“考虑过给你的超能力整点外观吗?你也用了六年了,或许是时候给它添些皮肤了。” “爱现在的模样不适配吗?”闻言,解铃问道,“您觉得哪方面需要再改善一下?” 白榆没有直言,本能地抓住她语句中的重点:“「爱」是你给超能力取的名字?” “是。爱是我最熟悉的东西,所以我就用来为我的半身命名了。不曾想神明大人降下启示,我的超能力正是我心中最浓烈的感情凝聚成了实体……真是歪打正着起对了名字,我心中无时无刻翻涌着的感情,不就是爱吗?” 解铃笑着说:“爱常伴我身,这正是我想要的。因此在神明大人做出我与爱并不完全相合的判决时,我依然斗胆请求神明大人保留我与爱相伴的权利……” “感谢神明大人温柔慈悲,不仅宽恕了我的僭越,还不吝神力赐福于我,甚至容许我自主选择加强与爱相合度的方法。神明大人的恩典,我将永远铭记感恩。” 怪不得解铃明明在沈殊星手下过了一道,身上不自然的部分却没有完全消失,保留了金发粉瞳。 原来解铃现在的超能力和她并不相配,她依然处在不完全依附的状态中。 只是因为被沈殊星调整过,不完全依附造成的影响从最大幅度下降了,只剩下金发粉瞳这个无伤大雅的外貌异化和使用超能力时可能造成身体损伤这个弊端。 而这个弊端,解铃可以通过行使正义解决。 既然适应性是可以被调整的,那么理论上来说,白榆应该可以拥有复制这个最适配能力以外的能力才对。 白榆思考着。 解铃又补充了一句:“严格来说,爱与六年前的爱也不同了,有神明大人赐福,威力今非昔比。换作六年前,遭您空间能力扭曲后,爱可不能如此轻易地复原。” 爱…… 看过解铃履历,白榆在她解释的刹那就明白了所谓的「爱」是什么东西。 解铃作为商品流通的年岁里,商人们都在说着爱。 说爱她,然后作践她。 说爱她,然后肢解她。 这般恶质的爱欲所捏塑的人物,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爱是伤害、是欺骗、是剥削、是刻骨铭心的痛楚,也自然会伤害、欺骗、剥削,回报人以痛楚,回馈人以“深爱”。 受害者在获得能力的一瞬转变成了加害者,毕竟没有人类给予过她“爱”以外的东西,她自然也不会对人类生出“爱”以外的情感。 但与教导她的人不同,其实质不再是什么恶心污秽的“爱”,而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情感。 所以「爱」如此丑陋。 如此说来,肉球怪的外貌的确与它相衬。 这么说来,沈殊星又是从哪里生出了解铃可以用的想法,这人虽然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已经有了可恨之处,不能被同情了! 沈殊星明明比白榆更清楚「爱」的实质,道德感也比白榆高,竟然就这么把这玩意放身边看着……真的不会犯恶心么? 沈摇光死亡给沈殊星的打击好像比白榆想象中要大。 要完全复活沈摇光的阻力也好像比白榆想象中更强。 “算了。”白榆说,“外观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先放到一边吧,你的计划要加快了。” 解铃立刻扬起一个笑来,满口答应。 可是。 失败。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接二连三的失败让白榆有些暴躁。 失败已经足够让人难以接受,更让人难以接受失败后更觉得看不见希望了。 人类觉醒的超能力都弱得可怜,根本不值得白榆正眼相待,更别说考虑用来违逆沈殊星的1196秒了。 这种方法真的有效吗? 她们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白榆心中不免出现了这种怀疑。 解铃倒是为她的想法吃了一惊似的:“要得到能发挥实效的能力当然不可能寄希望于这些凡夫俗子。真正有用的能力有且仅有可能源自神明大人,他们只是用来为神明大人提供思路的道具罢了……” 她的笑容毫无温度,动人的嗓音里埋的是残酷与血性:“依我之见,要加快这些工具进化的最佳方案就是宣称要灭绝人类并缓步施行,生死存亡最能激发人的潜能了。” “反正也可以回溯时间不是吗?现下发生的一切既然已经是必须抹除的错误,那错误再严重一点,又有什么紧要呢?只可惜……吾神仁慈。” “……” 解铃的提案虽然冷酷,但未尝没有可行性。 如她所言,β世界线发生什么都不要紧……为了方便区分,白榆决定把自己生活的世界线称呼为α世界线,沈殊星用来实验流散能力的世界线称作β,以后如果再有什么变故到新世界线,就再依次命名γ、δ等等。 但考不考虑另说,解铃这轻飘飘的姿态让白榆很不爽…… 白榆不客气地白她一眼:“别把灭绝人类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你也是人类,灭绝到你自己头上就老实了,明明自己都怕死,怎么就能漠视别人的性命了。” “我不怕死。”解铃轻轻说,“我只是不喜欢比那些愚昧的、低劣的人类先死而已,我害怕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失去超能力,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不可放弃的只有我的「爱」。” 金光自她手心溢散,凝成「爱」的虚影。 解铃望着它,不自觉笑了起来:“我的「爱」,如此美丽,如此强大……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白榆敬畏地:“且不论限制条件了……你这能力以前不是会让你觉得痛么,这还不算瑕疵?” “短暂的疼痛只是为了将我从漫长的痛楚中解救出来罢了,这不是它的瑕疵,而是我的。”解铃理所当然地说。 真是狠人……白榆就不一样了,她对痛觉心有余悸至今! 解铃笑道:“回归正题吧,我真心期望白榆大人能接受我的提案。求生是大部分生物的本能,用来督促人类上进再适合不过了,在这注定崩塌的未来世界,在神明大人的光辉沐浴之下,这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话题,有什么不能尝试的呢?而且只要您我二人合力,实现起来毫不困难,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 “你怎么不去尝试说服殊星?她动手更不困难!把人杀得七七八八了没成效可是要倒流时间再来一遍的,我倒流时间是靠死亡,就算我不会痛,也没有随意谋杀自己的爱好啊!”白榆没好气地拒绝了。 “岂能用这点小事叨扰神明大人?” “那就能用这点小事叨扰我了么?我请问呢?而且这才不是小事!” 白榆忍她很久了:“你那称呼也差不多该换了吧,不要搞得殊星好像什么奇怪的宗教领袖一样。即使你扮作虔诚信徒的模样也讨好不了她的,尊敬爱戴她的人多了去了,她就不是个会回应他人盲目期待的主!” 白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为什么觉得她会喜欢这样的称呼?想用来表达尊敬也意思意思叫个一两回就得了,真的。你哪怕叫她殊星大人呢?好歹这个称呼我俩都听习惯了……” “您似乎对我有误解。” 解铃说:“我对神明大人的称呼是发自真心的,并非出于讨好谄媚,更不曾奢求神明大人为信徒降下恩典。自古以来,敬神就是人类一厢情愿的精神寄托,岂能妄求神有求必应?如果被信仰、被期盼就予以回应,那这尊许愿机究竟是神明还是奴隶?神明理应高高在上,对信徒的虔诚无动于衷。” “……” 她怎么说得真心实意的,好像来真的一样,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啊。 白榆直白地:“你终于被殊星压迫疯了么?” 仔细想想不无可能,自白榆和沈殊星降临未来以来,解铃一觉都没有睡过,她一早就申请要沈殊星把人体的基本生理需求都给暂时剥离了。 但肉身不再抗议不眠不休不代表精神也不抗议,解铃本来就不像精神正常的样子,长时间高强度办事的过程中病情变本加厉,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解铃要是失常了,那干活的就只剩下白榆和沈殊星了,可不能这样!解铃纵使有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一个珍贵的劳动力啊! 白榆当即代解铃向沈殊星提出休假申请。 “她那么称呼,之前是因为畏惧,现在是因为知晓超能力的来源是我后,把对超能力的情感转嫁到了我身上。她所谓的「神」是超能力,和你想的不一样。” 沈殊星说:“无需在意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过,我们的确是时候离开了。” 白榆吃惊:“不继续现在的实验了吗?” “嗯。”沈殊星说,“我有新的想法。” “我不蓄意展示的情况下,人类原本不能观察到超能力。但流散能力依附人体之后,普遍出现了朝向现代科学的适应性进化,91%具备了被人类肉眼观测的形态。因此我朝这个方向尝试了一下,发现在将能力强度下降到一定程度后,能力可以溢散出一种能被科学仪器观测的能量,这些能量的可塑性更强,值得一试。” “所以我们现在要改走科学路线了,研究能量利用法了?” 白榆有些期待:“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从小在科研方面的天赋就只能被形容为平平,不靠超能力很难发生质变……所以训练师沈殊星,是时候强化我了!” 沈殊星婉拒了:“不必你来。重新跳跃时间就好,让时间筛选合适的研究人员。” “我可以来!” “不要。” “我真的可以来!” “不要。” 既然如此,白榆只好使用自己压箱底的必杀技激将法了:“沈殊星,你实话实说了吧,你是不是没自信把我强化成科学家!” “我可以是。”沈殊星迅速说。 白榆:“……” 白榆:“至于吗至于吗,强化我有什么损失,凭什么这么不乐意?我要闹了!” 沈殊星不讲话。 遇到困难就装高冷,狡猾的家伙! 白榆啧了一声:“那解铃怎么办?她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不,她会正常度过岁月,在我们跳跃的时间里也会继续促进流散能力依附和进化,即使我不做要求。” 沈殊星语气淡淡:“不必担心她行为过火,她很清楚正义是什么意思,不会在我眼底下放纵。” 关于解铃,有比言语更直观的展现方式,沈殊星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走了。”白榆不再吵着闹着搞科研,沈殊星便下决定,“摇光还在等着我们。” 第84章 正义与你切割 1241.12.2100:00:00γ 从某一日起,世上出现了超能力者,他们虽然力量微弱,但的确与众不同。 无数科学家投身新领域,观察他们、研究他们,企图探寻超能力的秘密,然而,在万千科研人员之中,只有一人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做出了真切的成果,发现了全新的物质——超自然能量。 科学家名为华幽心。 华幽心发现了超自然能量,找到了提取超自然能量的方法,也探索着超自然能量的用法。在钻研进取的道路上,她创造了诸多发明,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CNRGZN-0126,俗称“先知”。 …… 即使白榆早已做好了重新跳跃时间后,世界会巨变的准备,但世界巨变的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本以为β世界线因个体失控而造成集体被监管,最后被解铃利用的超能力者们已经够凄惨了。不曾想γ世界线的超能力者更惨,连人类的身份都差点被剥夺。 华幽心提炼超自然能量的方式相当不人道,直接从人体抽取,抽取的过程还万分痛苦。 且由于抽取能量的成功率、转化率和留存率不佳,超自然能量的缺口很大,偏偏超能力者产出超自然能量的速度受到诸多因素影响,进一步拓宽了缺口。 于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加快产出速度,华幽心干脆把超能力者们都关起来,放进培养舱里专心供能。 简直就是人体电池制造现场。 更恐怖的是,面对这样的暴行,普通人非但不阻止,甚至积极参与,助纣为虐,将各路超能力者坑蒙拐骗到海城,交到华幽心手上——只因由华幽心创造的、由华幽心母亲负责运营的“先知”系统允诺了他们无需辛劳就可尽情享受的人生。 要不是以解铃为首的超凡未来攻入海城,将研究所一举摧毁……白榆和沈殊星降临的时候,超能力者会成什么样,世界又会变什么样,白榆都不敢想。 白榆望着科技感过度的街道城镇,科幻小说走出来一般的飞船,千姿百态被捣毁打瘫的高精机器人,对素未谋面的科学怪人华幽心肃然起敬。 和被解铃搞成战损风的β世界不同,这五年后的γ世界让华幽心捯饬得……活像白榆和沈殊星跳跃了五十年。 但更令白榆吃惊的是解铃。 在五年后的这个世界里,解铃依旧组建了超凡未来,只是这一次,超凡未来真成一个正义组织了,四处救苦救难,绝无一丝要诱人道德滑坡的迹象。 在这条世界线,无数人拥护解铃,爱戴解铃,甚至奉她为神。 而解铃的「爱」更是大变样,从肉球怪变成了神作人偶一般的存在,不仅变得美貌非凡,而且进化出了更多的功能,在这超能力被极度削弱的世界,战力也愣是达到了β世界线的七成左右。 白榆惊呆。 她问沈殊星:“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能到这种地步,我没有预料。”沈殊星远远端详了一眼解铃。 她叙述前因为白榆解惑:“在设定限制条件时解铃脑中只一闪而过了正义,那是她唯一能理解的、也相信的善意,因为在她眼里,唯有正义,她确确实实因为超能力得到了。” “解铃对超能力很执着,为了留下超能力,她会尝试更深地理解、相信和贯彻正义,然后,正义就会给予她相应的回报,给她她从未体验过的来自人类的善意。既然是我的能力让她得到机会体验为恶,那么我理应让她也有机会体验为善,再做出选择。” “不过,我无意放任她叠加时间阅历,所以适当减轻了她对以往世界的实感,削减了她相关记忆的清晰度,这客观上也会加强不同体验的影响作用。” 沈殊星补充道:“别太看重她现在的表现,解铃表现得超乎想象,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拿不准我的红线。” 就算她这么说,白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沈殊星再怎么弱化过往世界线记忆,弱化的也是1236年以后的记忆,解铃悲惨的过往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1236年的解铃理应比1242年的解铃更加不懂与人为善……让执行先行的效果真的这么立竿见影吗? 不是白榆想对可怜人搞偏见。 这是令人惋惜不忍的概率题。 沈殊星去看被羁押的华幽心,白榆则去近距离围观「爱」。 解铃因她的靠近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大人。” 白榆奇道:“你不记得我名字了?” 解铃微笑:“神明大人很重视隐私保护,不会让我享有太多情报优势,否则,我参照已有信息大肆对症下药筛选人员,对其他人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吗?我都已经拥有「爱」了。” “好吧。”白榆自我介绍道,“我叫白榆。” 解铃从善如流唤道:“白榆大人,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 算了,解铃就喜欢搞这些等级尊卑糟粕迷惑人,劝说是没用的,别计较了。 算不了一点! 凭什么白榆要尊重解铃的爱好,怎么不见解铃尊重尊重白榆,她可比白榆会察言观色多了! 白榆回敬道:“我能看看你的超能力吗,爱神大人?” “……”解铃凝住了。 “请您原谅,白榆小姐。” 很快,她识时务地改口,并唤出超能力:“请您不要用那狂悖的名号称呼我,都是我的错,没有将悖逆无礼扼杀在摇篮中,竟让如此大逆不道的名号入您耳中,实在抱歉,还请您相信,我绝无任何对神明大人不敬的心思……” 白榆没有听她的辩解,只细细打量崭新的「爱」。 漂亮的形貌,精致的轮廓,美轮美奂的特效……好一会儿,她冲解铃露出一个笑来:“它比殊星更适合做你的神,我觉得殊星也会这么想。” 解铃没有说话。 超凡未来人来人往,见到解铃者无不停下同她打招呼,一声声“铃小姐”、“铃大人”,全是对她的信赖敬仰。 白榆问:“这次你是怎么处理那些人渣的?” 关笼子,施酷刑,刮肉剔骨,精神虐待……种种。 “和以前一样。”解铃答。 这就让人感觉熟悉多了……白榆欣慰地点点头:“那你处理完了没?小心点不要被发现哦。” “已经发现了。”解铃却说,“我让他们发现了,但是……” 顿了一下,她说:“但是,他们假装没发现。” …… ………… 神的降临,让海城人心惶惶。 长久以来,解铃一直声称自己行使正义是为神谕,但神真正降临之前,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只是她的个人宗教信仰。 如今却不一样了。 击败先知解放海城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扩散就熄灭,整个东部地区人心浮躁,对前途未来一片茫然。 解铃的辅佐官樊和玉于是作为传声筒,来寻求解铃的指示。 “你们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好了,想要建立超凡平等的社会也好,超凡等级分明的社会也罢,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吧,我只是奉行神谕行走世间降下正义而已,除此之外的事,我不关心,也不安排,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解铃漫不经心地说:“神明大人对统治人类没有兴趣,除了对吾神保持崇敬,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退一万步讲,就算神明大人想要统治人类、奴役人类又如何呢?神又不可能被凡人左右,凡夫俗子们大可不必为不能掌握的事惶惶不可终日。” “那么。”樊和玉停顿片刻,问,“如果真的有万一,神罔顾人命,你会继续为我们声张正义吗?” 解铃在座椅上抬起头。 原来如此。 这一霎,解铃终于醒悟:她做错了。 在这条被白榆命名为γ的世界线上,1236.12.19,天无异象,但包括解铃在内的超能力者还是获得了超能力,只是这一次,超能力非常孱弱,能对抗科技者寥寥无几,以至于超能力者只能被动接受被观测的命运,最终坠入被研究的深渊。 解铃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在得到能力的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旧居与故乡,将旧识们网**净,一边述说自己的爱语一边思索正义。 未来的事她大多记不太清了,但对失去能力的恐惧,任何时候都一致,为了留下超能力,她永远愿意拼尽全力。 她尝试博览群书,钻研正义的定义,然后如理论所述的那般去救死扶伤,但收效甚微。 机械的模仿是无法通过超能力判定的,她必须理解其中原理。 可偏偏她比β世界线的自己蠢笨,久久都不得要领……虽然知道神明大人不会很快降临,心中的恐惧还是不受控制地增长,让焦虑占据了她的大脑。 ——直到她开始忍耐不住发泄自己的暴躁。 然后解铃明白了,因第二人对第三人采取行动所产生的烦躁,与因对方对自己采取行动所产生的烦躁不同,后者是爱,前者则是正义。 如此一来,一切都很简单了,神明大人与未来的自己都没有刁难自己的意思,解铃所需要做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排解心中的烦闷罢了。 这本就是她从得到超能力开始一直在做的事情……今后只需要稍稍调整侧重,从只关注自己到更关注他人就好,仅此而已。 明明仅此而已,人们对她的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被她帮助了的、救助了的人之中,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家伙自顾自地跟上了解铃,怎么甩都甩不掉。 要不是不清楚神明大人的红线在何处,解铃早把这些听不进人话的家伙宰了!但碍于神明大人,她不得不忍耐下来,姑且和他们和平共处了。 意外的……体验不算太坏。 由于无家可归的人中超能力者的占比远高于普通人,缀在她身后的人大多是超能力者。于是在他们忐忑地向不耐烦的解铃征求组织名字的时候——他们竟然还莫名其妙组建了一个组织! 总之,解铃随口用了熟悉的名字:超凡未来。 而从这个名字中,他们似乎觉得获得了某种承诺,又单方面和解铃拉近了关系。 ……体验不算太坏。 超凡未来……在无数条湮没的时间线中,明明从未真正为超凡者的未来而战,这一次,却阴差阳错真的走上了这条道路,尤其是在海城自立门户,成为超能力者的魔窟之后。 体验……不算太坏。 可是,心中的惶惑始终挥之不去。 对着焕然一新的「爱」,白榆露出了笑容。 那瞬间,解铃不仅没有因此感到心安,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甚至更惶惑了。 她虽然并不觉得目前行走的道路体验很坏,但也从不觉得目前行走的道路完美无缺,但周遭人一个个吹捧着、赞叹着,就好似她确实行走在了最正确的道路上了一般。 是她个人的问题吗?她惶惑着,迟迟判断不得。 不。 解铃醒悟了。 她的直觉才是正确的。 她错得离谱,她走在了一条完全错误的道路上。 她怎么会被人类的点点讨好迷惑了神智,被人类的花言巧语混淆了概念,错判了正义,又倒置了因果? 她是为了讨神的欢心才决定执行正义的,是恐惧神的威势才学会忍耐的,她需要理解的从来不应该是正义的定义,而是神要自己执行正义的理由。 樊和玉问出的问题,总算点醒了解铃。 她做错了。她对正义的理解是错的,她行使正义的理由也是错的。 她做错了! 但别害怕!别害怕!还来得及! 解铃微微扯动嘴角,朝樊和玉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我会的。”她说。 “即使是神明大人,也不能违反正义。”她说谎。 …… ………… 华幽心对神兴致盎然。 这位被人强扯出实验室的研究者,一刻都没有为自己的境遇变化怨恨或伤感,在收到沈殊星的邀请后马不停蹄投入了研究。 不仅她本人动力十足,连她的超能力也一样,其存在就仿佛是为契合研究而生——她的超能力是召唤天平同人作比,然后增强和削弱其他人的超能力。 这能力对白榆、解铃这类超能力水平被固定在最适区间的超能力者来说作用微乎其微,对其他流散依附超能力者却是效果显著,加上增削可以叠加,完美适配控制变量等多种实验方法。 华幽心对此很满意,沈殊星显然也是一样,以至于她一反β世界线白榆+解铃一条线,自己一条线琢磨的方式,和华幽心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形成了华幽心+沈殊星一条线。 她俩合作后,在超能力上的研究进展如何不好评估,在科技上的进展倒是突飞猛进。 本来华幽心平均一年推进十年科技的进度就已经足够震撼了,加入沈殊星之后,愣是在专注研究超能力的情况下,让个别领域达到一天进步十年的骇人速度。 面对这种进度,白榆已经开始给构思罗列星球名称和各星球适宜移民数量了:“星球移居近在眼前,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华幽心说,“我们目前没有这*方面的研究计划。” “得了吧,你们之前还没研发超能武器的计划呢,现在外面堆的东西是什么?”白榆很有经验地说,“实验出点副产品是正常的,副产品是外星重塑技术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解铃没有吭声,反正吭声也会被不懂科学的人怼不懂科学,还是沉默微笑为好。 “……” 好在华幽心也不是个爱好维护权威的主儿,意识到争辩没有意义,她就放弃了。 “可以提取超自然能量的超能力能力上限提高了,接下来需要跳跃时间测试这一点,解铃,跳跃的时间中的记录数据工作可以交给你吗?” “且慢。”白榆问,“就不带解铃一个跳跃还给她安排工作,我们要孤立她孤立得这么没心没肺吗?” 解铃笑着应下,然后向白榆解释:“这不是孤立,我很乐意为神明大人效劳。” 白榆点点头:“可以,至少你说服了你自己。” “……” 有的时候真的会想要短暂地获得一下读心能力,听听白榆发言前的脑路运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解铃的微笑浮于表面了不少,咬了下重音:“我是自愿留下的,不是孤立那种幼稚的戏码。” 说完这句,她立刻开始向华幽心说告别词,生怕白榆还会插话一样。 不识好人心,莫过于此! 靠着研究对超能力者上限的解放,超能力者的优势在一次次跳跃后一次次增强,终于到了足够解铃迅速改换新天的时候了——她推翻了现任政府,成为了全新的超能力者政权。 “动用国家机器,会让我们的行动更轻松。”解铃如是解释自己的行为,“这也是为饱受欺压的超能力者们好。” 白榆从她过分灿烂的笑容中本能地感到了不详的预兆,但γ世界线怎么发展都无所谓……与复活摇光无关的事,白榆不在意。 直到…… 1245.12.211:14:59γ “去死吧,邪神的爪牙!” 某一个注定被放弃的未来里,人们高喊着,爆破了餐馆,掀飞了白榆的饭桌。 第85章 每一步都离结局更近 白榆恼火地将肇事者拖出废墟,打眼一看:“有点眼熟……” 她用筷子戳动对方的脸,强迫肇事者正面示人,发动脑筋努力回忆了一下:“林齐修?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不是解铃的跟班吗?” 林修齐灰头土脸地侧侧脑袋,一口吐出血块,张嘴就骂:“邪神的走狗!” 白榆当即用力,用筷子死死卡住他的脸,让他脑袋再也动弹不得:“注意言辞。不管你和解铃有什么矛盾,过激粉丝的个人行为不要上升正主,正主的行为更不要下降到我这样的理智厨上,这是当代社会与人相处的守则,明白吗?” 白榆很是不快:“我招你惹你了?没第一时间问你炸我并毁我菜肴的罪,你还得寸进尺上了?信不信我把你做成晚饭。” 林修齐冷笑一声:“生啖人肉,你们这些邪神信徒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 “胡说,我们这些眉清目秀的邪神信徒茹毛饮血,那种场景明明怎么看都很奇怪!” 白榆教育他:“你不能因为个人主观情绪就罔顾客观事实,这不符合我们当下科学治世的理念,类似的话不许再说。” “……”林修齐满腹辱骂化作一句,“神经。” 他对白榆的轻拿轻放毫不领情,嚷嚷着:“要杀就杀,啰嗦什么,我和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畜生没什么可争辩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榆不惯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嘴臭角色,当即夹起地上的馒头石子狠塞他嘴里,直到将他嘴巴撑到泄不出声音才停止,面上浅笑,语气冷冷:“不爱说话?好啊,成全你。” 城市乱起来了。 除了被白榆迅速镇压的这条街,到处都闹哄哄的,爆破一声接一声在城市扩散,不妙的械斗声此起彼伏。 解铃的议事大楼尤为热闹,火光冲天,炮火齐鸣,神作人偶体型膨胀,缀连金线的蝴蝶翩翩起舞,闪烁的金光笼住沧城西边。 沧城东边的动静也不小,属于华幽心的天平**右斜,沉重的链条声和清脆的铮鸣响纵使隔着大半座城也清晰可闻,声声都是沉重的刑判。 ……这种情况下,安安静静的中央街反而让白榆有了种输了的感觉。 不行!输什么不能输特效,白榆当即抬手,使用自己最新复制来的能力—— 天色骤然暗了。 刺耳的撕拉声后,城市上空好似被蛮力扯破,巨大的黑洞高悬苍穹,流下不详的红光,淌下黏腻的红泥。这些红得发黑的泥状物争先恐后地往四面八方涌,占据地表,爬满墙面,顷刻便完成了城市侵略。 与这古怪红泥相触的人类,无不感到动作迟缓,行动受限,连思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城市因这异状安静了。 金光凛凛的召唤物也好,银红光交替的天平也罢,在这变换天地场景的超能力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白榆满意地拍拍手,拎起地上的林修齐,准备找解铃讨个说法……这一看就是解铃惹出来的事端! 然而,出乎意料的,解铃此刻的模样算不上好。 她胸腹处一片赤红,衣裳湿哒哒滴着血,整个人竟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白榆大惊:“谁破开了你的防御,这是流散超能力?谁得了这么强的超能力……还是华幽心什么新的超自然科技做的?” 解铃张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白榆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不慎踩中了满地残骸中的一具,脚下立刻传来了微弱的喘息声——这不是一具残骸! 白榆定睛一看,被她踩中手腕的竟然也是一张熟面孔——正是解铃左膀右臂之一的樊和玉! 她连忙退后下蹲,想要检查对方的状况,解铃却在此时清干了喉中血沫,出言阻止:“不必管他,他是反抗军的一员,这场骚乱正是他的谋划。” “反抗军?”白榆茫然地重复名词。 γ……记不清序号多少的世界的势力情况,白榆并不了解,但她至少还是知道解铃从某一条世界线之后就成合法政府了,这个世界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所谓反抗能反抗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解铃向她解释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叛乱分子,因为不理解政府的决议就进行武装反抗的暴徒,我早知道他们在政府中安插了间谍人员,但没想到,间谍竟是我的近臣……我真是识人不清,看错了人。” “……” 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翕动嘴唇,发出轻微的鸣响。 白榆努力分辨了一下,似乎是—— “一切…只……圈套……” ……好可疑。 白榆对解铃有近乎本能的警惕,不会轻易相信解铃的一面之词。 但无论她相不相信,解铃展露的姿态总是没有破绽的。 “多亏您及时支援……咳咳。”解铃说,“樊和玉的超能力和华博士相似,是满足条件就必中的类型。” “规则之一是对施放对象二说明规则并让其饮下经过他手的施放对象一血液10毫升以上,达成召唤骨刀条件,骨刀对施放对象二造成的伤害,会同等投射到施放对象一身上。” “规则之二是,在知晓施放对象一姓名、容貌等基本信息的情况下,召唤骨刀,骨刀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会投射50%到施放对象身上。” 解铃又咳了两声。 “他潜伏在我身边,却始终没能采到我的血样,如今被我识破身份,情急之下只好使用规则二……虽然我及时阻止他刺破心脏的举动,但到底出手太急,还是让他成功伤到了内脏。” 解铃感激地说:“要不是您及时出手救援,面对围攻,我可能会更加狼狈,万分感谢,白榆小姐。”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潜伏在你身边,近距离欺骗你,让你毫无察觉到今天?”白榆不太相信这种事。 解铃轻轻叹息一声,血迹未干的脸庞上显出一丝怅然。 “您说得对,他并非一早背叛,我亦并非毫无所觉,只是……比起昔日同伴在不知不觉中变节,我更希望他一开场就是敌方卧底,甚至是反抗军中有扭曲意志的超能力者存在。” “但……就连对他毫不了解的您也能一眼觉察那些猜想的荒谬之处,我又在自欺欺人些什么呢?我怎么会怀有可以重修关系的奢望,以至于有所怀疑却迟迟不肯捅破,最终酿成今日惨剧?” 她情似忧郁地垂眸:“我也……变得软弱了。” 白榆倒不是觉得樊和玉卧底这事荒谬,她就是单纯的觉得有人能近距离长期愚弄解铃不可能。 相信解铃的良知善心不容易,相信解铃的黑心狡诈还不容易么! 被白榆拎过来的林修齐望着樊和玉再无声息的尸体,立刻落下了清泪。 不能说话,手脚也无法动弹,他就摇头晃脑,用通红的眼睛瞪着解铃,用目光传达自己的悲愤。 对解铃有偏见的好像不只白榆一个。 解铃扫过他脏兮兮的脸上,轻飘飘:“修齐……你竟然也背弃了昔日的誓言么?” 白榆解开林修齐的束缚。 “背弃誓言的是你!”一能发出声音,林修齐就大喊道,没工夫清理干净口腔,他就这么含着小石子和馒头碎屑,任由它们在发声时把自己的口腔磨得鲜血淋漓。 “背弃誓言的是你!” 林修齐质问道:“你明明允诺执行正义,为世间的不义奔走,为什么却反悔了?” 解铃说:“我一直都在贯彻正义。” “说谎!你所谓的正义,难道就是分治超能力者和普通人,引导歧视吗?是扩张,是侵略,是严律,是酷刑,是你个人的独裁吗?你所谓的正义,难道就是为你的野心吞食人类的宋堃,是不惜放弃生命也要重伤你然后倒在你面前樊和玉吗?” “你怎么下得了手。”林修齐喃喃道。 他艰难地爬行到樊和玉身前,握住人渐渐失温的手,血与泪一道流落:“我们一直跟着你身边,和你一起跨越山川,并肩作战,小樊更是致力于为你排忧解难,为你鞠躬尽瘁……即使发现你背弃了誓言,他也不愿意离开,坚信一切可以挽回……但为什么,一个过去愿意为你而死的人,怎么会变成宁死也要伤害你?一个和你距离如此近的人,你怎么会阻止不了他自残?” “你怎么下得了手?” 他爬行着,想要去够一具具残骸的手:“老余,练姐,音尘……他们每一个,都是不肯放弃你的,你的朋友,你的同伴啊!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得了手!” 血水堵住他的嗓子眼,几乎要让林修齐无法呼吸:“从前承诺给予我们正义的你去哪里了?你是谁?” 林修齐呢喃问:“你究竟是谁?” “一定是邪神,是那该死的邪神蛊惑了你,扭曲了你,那该死的、下作的——” “闭嘴!”解铃厉声呵斥。 “卑贱的蝼蚁,不知感恩的混账,你岂敢对神出言不逊!我早已声明,所谓正义只是奉行神谕,你所信奉和追随的一开始就来自神明大人,你如何胆敢对吾神不敬!” “我也不曾背弃正义的誓言,爱神就是最好的证明,难道就因为你与我的正义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我的正义就是错的么?可笑。” 解铃冷声道:“这个世界就是为神明大人而存在的,胆敢惹怒神明大人,便没有存在的意义,又何谈什么正义?神明大人的意志就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正义!” “更遑论,你们的正义太束手束脚了!什么量刑适度,罪分轻重,作为国家机器必须权衡妥协,不能局限于以牙还牙的报复原则……一派胡言!” 林修齐愣愣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们只是……想让理想化作现实,建立合理可行的秩序,让你的统治长长久久……” “那只是你们的想法。”解铃脸上挂着敷衍的微笑,不耐烦地打断他。 “想要实现你们自己的理想,你们自己去实现好了,凭什么强迫我服从?开什么玩笑?” “怎么会?我们从没有强迫你的想法,我们仰望你,就像仰望光一样……” “我不需要。”解铃说。 “除了爱与神,我什么都不需要。”解铃冷淡地说。 “爱神大人……” “滚吧,投靠反抗军也好,随便找个地方继续你们的正义也好,爱去哪去哪。” 解铃发出最后通牒:“别再妨碍我,否则,樊和玉就是你的下场。” …… 白榆默不作声。 她在思考。 解铃什么时候在极端粉丝的路上越走越远的?沈殊星就不阻止一下么!她这样真的很影响大家的风评! 爱神的金光落下,治愈了解铃的伤势。 这尊金光闪闪的类人超能力,有了全新的名字,外貌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白榆盯着这劣变的超能力,问:“你的「爱」,现在叫「爱神」了?还说别人呢,论不敬,你比起林修齐也不遑多让啊。” “白榆小姐容禀,改名一事已获得神明大人许可。”解铃轻笑。 “爱与神,这是我的半身如今的名字由来。说起此事,还得感谢您提点之恩,在您慷慨告知我您对这称呼的可能见解后,我左思右想良久,亦深以为然起来。” “爱神是我的半身,命名理应与我的命运相关,关乎我心中最深刻的情感与最敬仰的存在……不仅仅是「爱」。” “因此,我斗胆向神明大人进言,期盼能改换我半身的名姓。”解铃笑吟吟地说,“神明大人准许了。” 白榆不由腹诽,这还用得着准许? 你取什么神明大人都会准许的,因为她就根本不在意你给超能力起花名…… 解铃无意在这上过多展开,道:“白榆小姐,再次向您致歉,实不相瞒,其实我对城中异动早有察觉,只因想收集情报寻求一网打尽的机会,便一直隐忍不发,不成想却错估反抗军的魄力,以至于酿成大祸,还牵连了您和华博士。” “不幸中的万幸是神明大人不在城中,否则叫吾神看到这样的洋相,真是脸面无光……” 她很快收敛忧色。 “还不知华博士那边的情况如何,实验室安防设备充足,但华博士本人超能力正面作战略有劣势,着实令人担忧,还劳您继续施放超能力控制局面,我即刻赶过去同华博士会和。” “用不着你支援,殊星给她加了新东西,她综合实力现在已经超越你,排名第三了。喏,看到那些红光了吗?她和你一样得到了加强,也得到了限制条件。” 但华幽心并不感到愉快。 因为研究进展缓慢,她对个人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情绪低落自称庸才,说着什么其实都是沈殊星在适应仪器,自己没有做出任何成果之类的怪话,可怜兮兮的。 连沈殊星都看不下去了,给了她新能力玩,让她走出实验室散散心,维护一下心理健康,但可惜,效果不佳。 解铃方知此事,微微惊诧,很快,她了然地笑了:“原来如此,华博士已经出局了……” 白榆不快地:“你开心什么,找打?” 的确,虽然没有下最后通知,但白榆也已经明白,靠研究解析超能力的方法差不多可以标记为失败了。 华幽心其他领域的天赋如何白榆不清楚,但她在超能力研究上的天赋无以伦比、毋庸置疑,实验室里也有许多其他领域的专精人才给她辅助和打下手,弥补她可能存在的不足,再加上沈殊星的协助…… 她们这个团队做不出来成果,也不会有其他团队能将之超越了。 但或许,科学的事,将时间拉到更长会有不同的效果?比如一百年后、两百年后? 天才是一茬一茬的,研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放宽期限或许会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白榆不觉得沈殊星会没有想到,也可能已经通过别的方式尝试过了,但其他方式终归和实实在在的跨越百年不同。 就像不和她们一起跳跃时间的解铃每次变化最大一样,岁月总会带来新变化,反正沈殊星掌握操控时间的方法,1196秒之后的时间随意跳跃,试试也无妨。 又或许,沈殊星有其他的灵感……忽然远离独处,总有她自己的理由。 解铃开口,打断了白榆的思考。 “这可奇怪了,白榆小姐。我是在为神明大人向正确的方向迈进感到愉快,您与神明大人的最终目标一致,为何因我的欣喜动怒?” “什么意思?” “您与我都心知肚明,破局的方法有且只有可能系于吾神之身,催动觉醒也好,玩转科学也罢,凡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发挥提供思路这么点微薄的贡献而已。吾神仁慈,才愿意耗费时间,叫人类挣扎求生,但人类的上限如此,仁慈是不足以改变命运的。” 解铃悠悠说:“摸清人类的极限,彻底否决掉温柔的方案,吾神正行走在这样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不是吗?” 说完这句,尽管没有必要,她还是极速给自己叠了层甲:“当然,吾神一切的决议都有意义,仁慈更是最大的美德,但是比起考虑吾等蝼蚁,作为神明大人虔诚的信徒,我还是不希望神明大人有一丝劳累。” 白榆不想附和她,顶嘴道:“神明大人不劳累,你也没得劳累了,真要出局你也一样,少高高在上地开心了。” “不,我不一样。” 解铃却说:“流散能力会出局,所以我不和流散能力绑定,选择道路之后会被淘汰,所以我不做选择而是另辟蹊径。” 她的笑容很古怪:“即使出局,我也要和白榆小姐一起出局,而不是和区区华幽心。” 白榆蹙眉。 解铃什么档次,和她相提并论? 不待她呵问,喧嚣又起。 亮光来自千里之外,穿梭云层,破开薄雾,义无反顾钻进黑洞,勇敢无畏冲向城市,密密麻麻如雨点般落下,它们有惊人的速度和骇人的破坏力,它们是——导弹。 ? 啊? 注意力被天空吸引的刹那,地面微微颤动。比声更快的是冲力,比光更急的是来自地底的、浓重的、强劲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轰!!” 爆炸。 接二连三,无穷无尽,毁天灭地的爆炸。 地皮被掀翻,空气被点燃,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闪瞎人眼的亮光之前,热浪已如海啸般袭来,白榆脚下的砖瓦、沥青……这座偌大的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恐怖的爆破选中了,一瞬就要被炸上天!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白榆看到了瞬发的黑洞,暴起的爱神,张牙舞爪想要挤进来的灼光,还有这停滞时间中另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人。 ——沈殊星。 沈殊星不知从何处转移来了。 黑洞强关,爱神消融,漫天导弹被尽数隔绝在了透明护罩之外,沈殊星落地的一霎,一切热浪、声波、浓烟、亮光、辐射……都隐去了。 所有能量聚集她手心,颤动着、挣扎着,不甘地凝实、收缩,缩成一个溜溜球大小的光球。 时间恢复了流动,一切却没有结束。 空间在沈殊星的眼前扭曲,让她看清千里之外的景象,有人颤颤呢喃着“邪神竟然真的存在……”,有人高声呵斥着“别发呆,继续!”,有人惶惶催促道“头,您快撤退吧!您不能有任何闪失,反抗军不能失去您!”,有人冷静反驳说“不,该撤的是你们,这是命令。” 恐惧、迷茫、悲伤、怨恨、绝望……在这世间一霎泛滥的负面情绪浪潮之中,沈殊星听到了坚定的意志。 他们脱胎于绝望的泥潭之中,依旧恐惧受伤,依旧畏惧死亡,但不肯屈服强权,不肯接受偏安。 有的不接受这个由解铃构造的超能力者至上的社会,有的不顺从这个由邪神定义的人人终将走向超凡的宿命,有的立志为每一个渺小生命自由生存的权利而战,有的决心为每一个自由生命不被异常生物统治的未来而战。 这些恐惧着,颤抖着,却不肯退缩的意志在混沌的世界里烨烨生辉,压过万千心声,清晰回荡在了沈殊星耳边。 “以反抗军之名。” “讨伐爱神!” “诛杀邪神!” 无尽的呐喊声下,数不尽的超凡能力和科技造物聚合沧城,齐齐向沈殊星袭来。 被一种莫名的直觉牵引着,白榆从乱局中抬眸,从混乱中移目,将视线投到了沈殊星无瑕的侧脸上。 全神贯注,万分仔细,眼睛一眨也不眨。 然后,她看到沈殊星笑了。 这是一个白榆在从前也鲜有所见的笑,不同于沈摇光死后那些浅淡的、浮于表面的、转瞬即逝的微笑,而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乐正明。”沈殊星唤出了一个名字。 遥远的距离在空间移动前不值一提,一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沈殊星就移动到了反抗军的据点。 炮火几乎是以瞬发的速度冲到了她眼前,她浑不在意,只迎着攻势前进,消融枪林弹雨,越过铁壁人墙,直直走到了领头人面前。 沈殊星伸出手,将这位拼死反抗的青年男性拽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这一刹,超能力化作星星影像,刻进了他的双眼。 陌生庞大的力量在身体里流窜,使用指南如植入电脑的病毒一样疯狂刷屏,搅乱他的思绪……在被这诡异力量击垮意识陷入黑暗之前,青年——乐正明听到了眼前怪物冰冷恶毒的诅咒。 “从现在起,你也是邪神的爪牙了。” 第86章 平静仅仅是一种印象 白榆想不通。 明明是在兢兢业业地复活沈摇光,为什么好像莫名其妙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天地可鉴,除了解铃和华幽心,她和沈殊星与其他人几乎都没有交集啊!这也能变成世界级反派? 果然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事情变成这样,大概率是解铃的错。 这人有前科,以前就是世界第一的反派BOSS,现在虽然摇身一变成了合法政府领导,但从没有人规定合法政府就不能是世界反派,更没有人规定过反派洗白上岸后就不能从再重操旧业。 不如说,这种设定已经很司空见惯了,诸多影视作品和新闻栏目皆有记载,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更别提,解铃也没有洗白过。 正义本是沈殊星施加给她的枷锁,邪恶才是她坚持的基础底色,枷锁中的人终于挣脱束缚、释放本性也是人之常情。 考虑到其组织骨干和资深老员工都走上了叛乱的道路,作为领导层的她更是一副对自家城市修建在炸弹之上的现状知之甚少的做作模样,其个人行为影响集体风评的可能性很高,高居白榆怀疑榜榜首。 当然,也有小概率是华幽心的错。 和解铃一样,华幽心也是个背负案底、血债累累的人物,要不是解铃改了朝换了代,使本朝利剑斩不去前朝要犯了,编制将是华幽心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诚然,华幽心其人,对普通人类兴趣平平,主观上没有谋财害命的想法,也没有虐杀他人、践踏生命的恶习。 但她对维护他人的生命健康财产安全和人身自由亦没有概念。 作为一个心中只有研究的众生平等型科研人员,华幽心客观上很容易成为他人施暴的作案工具,也容易走在客观上就是剥削他人、奴役他人、践踏他人的道路之上——正如她在被揪出海城之前那样。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明明觉得自己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有干,却莫名其妙就被一群人找上门来一通辱骂,然后对方就抄起家伙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也恰如彼时彼刻。 如果突然发现一切的起因在华幽心,白榆不会感到意外。 最后,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堪称微不足道的概率是沈殊星的错。 的确,白榆没见沈殊星有过什么可疑举动,但她毕竟也没有24小时盯着沈殊星,能确保的只有沈殊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没干过奇怪的事…… 仔细想想,虽然沈殊星已经放归人类社会多年,表面上与大部分人类相处和谐,主仆关系牢固,但谁也保不准她脑袋里会不会其实还残留有什么与人类差异重大的东西。 沈殊星脱离白榆视野一个人在外面鬼混的时候,遭到误解被打上反派烙印的概率虽然很低,但并不完全为零。 基于公正客观的原则,白榆不能完全排除沈殊星的嫌疑。 至于曾经在沈殊星面前上演反派戏码起了一个言传身教作用的白榆嘛……必不可能是她的问题! 起因绝无是白榆言传身教的可能! 就算真的退一万步讲有那么一丝言传身教发挥的作用,那也是解铃,是华幽心,甚至是沈摇光,必不可能是白榆! 一场酣畅淋漓的甩锅之后,白榆安慰好了自己不多的道德。 这下,她可以坦然会见乐正明了。 被沈殊星强抢的民男乐正明,天清市人,因不满解铃暴政、超能力者与凡人隐秘的等级之分投身反抗事业,为凡人的权益而战斗,为人类的自由而奋斗。 其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在反抗军大放异彩,是先代领袖光荣就义的当下,反抗军首领的热门人选之一。 此人家底殷实,背景雄厚,在天清市生活安逸,尽管改朝换代,也从未吃过什么来自自然的、超自然的力量之苦,他为反抗奉献一切、浴血奋战仅仅是因为不可容不公不义走向泛滥,不能忍可预见之苦难撒向人间。 和白榆她们这些为自己、为家人的利己人士不同,他舍己为人的精神充沛得可怕。 当然,仅仅凭这,乐正明还不足以让白榆见个面都要先做做心理建设……真正令白榆心虚的是,和其他队友不一样,乐正明是被沈殊星强抢来的。 是强制的,是逼迫的,是强取豪夺! 他凄惨的境遇已经完全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自认为超能力问题儿童家长的白榆,非常有担当地丢掉了坦然。 振作精神,白榆踏进乐正明的栖息地。 “砰!” 迎接她的,是迎面一枪。 “哇啊!” 白榆眼疾手快打开黑洞吸走子弹,再一个灵活的侧身躲开接踵而来的袭击。而后,她轻车熟路地暂停时间,将乐正明抡倒在地。 出拳速度快过脑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乐正明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打变形了。 这。 白榆火速起身,退至门口:“我这是正当防卫啊!胆敢开枪就要有被反杀的觉悟,你就是被我当场打死都不可以有丝毫怨言的!” “……”乐正明不语。 他的确没有发表怨言,只不带感情地扫了白榆一眼,就默默爬起来,缩回角落继续组装枪械了。 白榆望着他肿胀的下巴:“要不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这种时候就别玩你那破枪了,时代都变了,它能给你的安全感不及超能力的万分之一,也该戒了。” “这只是一种放松,我已经不再抱有依靠这些简单工具就能解决你们的念头了。” 出乎意料的,乐正明接话了。 “沈殊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作为她的同伴,想来你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我已经充分了解,我现阶段能使用的物理手段和化学伎俩,都无法对你们造成伤害。” 他冷冷地说:“我开枪,是为避免你带着不切实际的期待而来,有我会恭谦下跪,向你们俯首称臣的妄想。” 闻言,白榆心中的困惑解了。 “可恶,你就是靠这种手段吸引殊星注意的吗?第一个声称不会对她俯首称臣的人,男人,我承认你很有趣,但你最好真的表里如一!” “……” 未曾设想的切入角度让乐正明卡了一下。 他蹙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世上多的是不会向强权暴力低头的人,这就感到新奇,你太自以为是了。” 白榆理所当然地回复道:“不向强权低头不代表不向殊星低头。” “因为什么,超能力?” 乐正明健谈的程度超乎白榆的想象,明明一言不合开枪的是他,发表对抗宣言的是他,但现在若无其事闲聊起来的,也是他。 一定是沈殊星的魔力! 白榆想,他应该快要失去吸引沈殊星的特质了。 秉持着瓦解抗拒就能改写问题儿童强抢民男黑历史的原则,白榆没有计较他的无礼,也没有拆穿他的矛盾。 她拿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好言好语想要破除乐正明的刻板印象:“看不起谁呢,俘获人类而已,还用得着使用超能力?” 白榆凛然道:“美貌足矣!” “……”乐正明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问:“你有名字吗?” “多新鲜啊,谁会没有名字?我叫白榆。” “白榆。”乐正明于是说,“自裁吧。” 什…… 星星的影像在白榆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她捡起枪支,笨拙上膛,将枪口对准自己……什么玩意! 白榆挣脱了精神控制。 但事情还没结束,在她被控制的短暂间隙,乐正明同样握住了枪—— “砰!” “轰!” 金光骤起,爱神如一堵高墙挡在白榆面前,一拳将子弹轰进了地里。 地面被这重压砸出一个大坑,解铃从爱神掌心跃下,避开碎石:“到此为止吧,反抗军。” 她提醒道:“鲁莽可不是好习惯,白榆小姐身上有神明大人安置的反射能力,就算你侥幸偷袭成功,吃苦头的也只有你一个哦。” “或者说,你在测试神明大人愿意保你到什么程度?” 解铃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好让乐正明清晰明了地感受到她的嘲弄之意:“用赌上自己性命的方式?” “轮不到你来教我,爱神。”乐正明冷冷地说。 解铃*的出现让他情绪肉眼可见地恶劣了起来。 但此时此刻,他还不是这儿情绪最恶劣的人。 黑洞在白榆的手心凝成,破碎的地砖、倾斜的墙壁……周遭的一切无风而动,一个接一个被卷进了黑暗。 白榆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乐正明:“没错,解铃,轮不到你,现在是我的教育时间!” “嗯?这可不妙。” 解铃立刻调转方向,让爱神反护住乐正明。 她缩在爱神身前,抬了抬手,让白榆看清自己手中的饭盒:“我无意介入你们的争端。但白榆小姐,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能否给我个面子暂且缓缓,等我的任务完成之后再继续你们的游戏?” 白榆不善地:“什么任务,送饭?什么饭还要堂堂解铃大人亲自送,断头饭吗?” “那倒可以给你这个面子。”白榆杀气腾腾地说。 “您说笑了。”解铃轻笑道。 天地在眼前变色,可怖引力紧紧拉拽着爱神,在这狂放的超能力之下,人类想要维持体面姿态并不容易。 即使如此,解铃还是露出了一个无害的、漂亮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解释:“神明大人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我怎么会自作主张?如您所见,只有您我这样的同样受神明赐福的人可以抵御他的精神控制,照料他的这种小事总不至于劳烦您和博士……自然就落我手上了。” 闻言,白榆还没什么反应,乐正明先难受起来了:“别把囚禁说得那么恶心,爱神!” 看见他难受,白榆就好受了。 也是,反抗军成立的初心就是对抗解铃,论暴力,解铃或许不及白榆,论诛心,她可就遥遥领先了。 思路通达,白榆看解铃也顺眼了许多,于是收起黑洞,决定卖解铃一个面子。 让人吃饱了再揍,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就是白榆了! 乐正明却丝毫不领情,没有任何在俩敌人面前用餐的兴趣,又坐回去组装他那破枪了。 “卑鄙,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我的报复了吗!”白榆大喊,“痴心妄想,你必须为冒犯我付出代价!” “先冒犯的是你。”乐正明冷冰冰地,“你不愿意交流大可闭嘴,我不是供你消遣的玩具。” 白榆怒:“谁消遣你了,姑奶奶我一片赤诚之心,你不思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当面污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消遣!” 解铃观察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若有所悟。 “乐正先生。”她先对乐正明解释道,“白榆小姐一向纯净率真,有话直说,不做玩弄人心之事,只是她天生思维敏捷,擅长从不同角度解析问题,见解新奇与众不同,往往招惹误会。” 又对白榆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表达出交流欲望,不愧是白榆小姐,轻易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那是自然。”面对赞扬,白榆想也不想就接受,“我的人格魅力就连殊星都不能抗拒,更何况区区乐正明!” “……” 乐正明无言地望她一眼,终于理解了似的。 他抿了抿嘴,嘲道:“你的确擅长从最肤浅的角度分析问题。” 白榆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白榆“沈殊星靠美貌俘获人类”的论断。 “骂我?”她勃然大怒,“我不仅擅长从最肤浅的角度分析问题,还擅长从最暴力的角度分析问题呢!” …… 幸灾乐祸地旁观乐正明被捶了个半死,解铃才虚伪地开口说:“好了,好了,白榆小姐,别把他打死了,无礼的狂徒不配污染您的手。” 一句劝完,她又眼睁睁看着乐正明挨了两拳,才施施然上前,做出有实效的阻拦。 被解铃拉扯着离开乐正明饲养基地,走出好远,白榆还挥舞着拳头,感觉不解气:“不识好人心的家伙,说话也好难听,可恶,这种人怎么还没被打死!” 解铃附和地点点头:“这卑贱的蝼蚁,冲撞神明大人在前,触怒白榆小姐在后,不敬之罪纵使碎尸万段都不足以弥补。” “您今日所为,实在令人畅快。” 解铃向她表达了自己的赞许。 不料,白榆却狐疑了起来:“真的假的,你也看他不顺眼?” “白榆小姐,他可是反抗军,我们怎么可能相处和谐?” 解铃道:“而且此人几次三番挑衅吾神,对神明大人行以刺杀之妄举……我对他厌恶至极,若非神明大人纵容,早已让他领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说到后半句,她语中的杀意比之白榆更甚,带着宛如实质的血腥。 “等等。”白榆问,“纵容行刺是什么意思?他也在像对我这样一天到晚刺杀殊星?” “比起对您的手段,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解铃说,“您也领略过了,他能操控生物,除了我等神明赐福之人以外,世间种种都得受他辖制,利用人与动物,他能做到的事可太多了……” 解铃轻叹一声:“这也是我疏散属下,独自负责他的理由。纵使神明大人不介意,我也容不得手下人再成为他行刺的工具了。” 荒谬啊,沈殊星为什么要纵容乐正明杀自己?乐正明有什么特殊之处,这都要留着他? “不如说,正是因为他屡战屡败也坚持不懈,神明大人才会留下他吧?”解铃道,“吾神所需要的反抗……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反抗?什么意思? 解铃笑起来。 “您认真的?您没注意到吗?” “迄今为止,我们已经经历多少次失败了?我想,您心里其实也或多或少明白了,我们这些渺小的存在是不可能在超能力上给予吾神丝毫帮助的,要实现吾神之愿,只能通过——” 她恰到好处地留白了。 转道:“白榆小姐,自我在覆写的未来中得幸觐见吾神、追随吾神后,我就一直在思考,神明大人为什么会选中我?”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自己觐见神明时仓促的发言很有亮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是神明大人欣赏的性格,除了和流散能力的相性以外,理应没有任何值得吾神投以一瞥的优点。但事实却是,神明大人赐福于我。” “为此,我始终心怀感激,也立志一定回报,于是反反复复琢磨着神明大人的心思,终于在才后知后觉顿悟了,应该献给神明大人的是——” 沈殊星一定是想要从解铃身上得到什么。 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怜惜另一个生命,神也不例外。 解铃一度以为是为流散能力的实验,但如果只是为这实验,远没有给解铃设定发动条件的必要,更没有在流散能力实验基本宣告破产后不立刻处理解铃的道理。 她能提供的不仅仅是流散能力实验上协助,还有处理杂务,安定秩序……和正义。 正义。 樊和玉曾询问解铃:“如果真的有万一,神罔顾人命,你会继续为我们声张正义吗?” 那个瞬间,解铃忽然明白了,如果以人类普遍的认知来定义正义,那么神明并不一定永远是正义的。那么届时,如果她是个被世人观念裹挟蒙蔽的蠢货,她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她难道要与沈殊星为敌吗? 她怎么能与沈殊星为敌呢? 于是解铃明白了,沈殊星需要她「反抗」。 就像过去的每一个周目一样,聚集人心,合拢人群,获得颠覆世界的力量——只是这一次,是朝向好的方面。 可是解铃不想要。 解铃为什么要反抗神明? 沈殊星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仁慈,最正确的存在。 神明明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却不用它谋夺私利,不用它犯下恶行,即使是对解铃这样不知所谓的、世人眼中的恶人,她也从未试图扭曲解铃的思想,逼迫解铃选择…… 神比人间一切的秩序可靠,解铃并不想反抗。 解铃为什么要为了一群依靠自己的人,去反抗自己依靠的神? 就算这是神明的念头,她也不要。 和那些她一旦不维护他们眼中所谓的正义了,就要解铃付出代价的、贪婪的人类不同,即使她不要,神明也不会恼火地处决她,她有选择不要的权利。 更何况,难道她还能反抗过神明么? 选择反抗这条路的结局,只会在某一天发挥完自己全部的价值,然后被丢弃。 她为什么要选这注定惨败的道路? 正义固然重要,但……爱神比正义更重要。 没有爱神,还谈什么正义。 被神明赐福,得到爱神,是她降生于世,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 她会让这好事永远延续下去。 所以她不能落在神明身后,围着神明现在的念头转圈圈。她必须先于神明,预想神明未来可能的需求,用别的方法满足神明现在的需求……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对神明真正有价值、永远有价值的人,但可以存在神明最顺手的工具。 解铃决定成为这工具。 而乐正明……正是这工具提供的反抗代行者。 “——应该献给神明大人的是反抗。”千百思绪辗转过,解铃最后只说,“我很确信,这没有错。” “反抗军是你故意纵容出来的产物。”白榆忽然领悟了,“一切都只是你的圈套。” 近在咫尺的叛乱者。 深埋地底的爆。炸物。 邪神的情报,城市的乱局,形同虚设的防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解铃的圈套。 白榆难以置信:“殊星……竟然没有阻止你?” “神明大人为什么要阻止我?”解铃反问。 “因为,因为……” 解铃在笑。 “白榆小姐,我在说的可是神明大人的事,您最先想到的怎么会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棋子?” 顺手的工具必须做出排行,而解铃窥到了动摇排位的方法。 “明明您总是说着不要用神明称呼吾神,但实际上,您与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带着微妙恶质的笑容。 “您明明和我一样,理所当然地依靠着吾神,盲从着吾神,相信吾神能解决一切困难。甚至比起我,您的想法更加极端,您不乐意观察,也不乐意思考,似乎觉得神明大人没有偏向,没有喜好,没有需求……在我眼中,神明大人是神,而在你眼中,她却好像是一尊不喜不悲的神像。” 解铃笑问:“神像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全任您想象?” 第87章 未竟心愿 白榆踩着雪,行进在寻找沈殊星的路上。 对解铃的话语和观念再不认同,也不能否认,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开启未来旅途以来,白榆对沈殊星缺乏关心,没有关注沈殊星内心的想法。 她对沈殊星的确存在一种盲信。 盲信沈殊星在困难面前比自己坚强,比自己强大,比自己正确……这或许没有错,但,比白榆更擅长管控情绪和处理事务,从来不意味着什么。 一颗糖果从手心坠落了,白榆同样可以处理这伤心,但,伤心就成了不痛不痒,不需要被抚慰之物了吗? 明明仅仅是无穷无尽的失败,份量就已经远超过一颗糖果。 和普通人不同,沈殊星的生命中从不存在失败,个人也是胜负心很强的性子,失败于她而言,只会更加沉重。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换作从前,沈殊星绝无放任恶意环绕的温柔,也无随意改写他人人生的余兴,更无让人们的目光聚集己身,成为世界级反派角色的不良嗜好…… 白榆被摇光的死讯冲昏大脑,兀自沉溺在反复失败的沮丧中,竟然被提醒才反应过来沈殊星的异状。 她必须和沈殊星聊聊。 顺着引路光团的指引,白榆在一处悬崖峭壁上找到了沈殊星。她正站立在山体边缘,身边飘着一个泛光多面体,兀自凝望落雪。 ……真亏得她能在城市附近找到这样的地方。 从哪里切入好呢? 白榆斟酌着语句:“我告状!你强抢的民男袭击我!” “离他远点。”沈殊星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竟然让我离他远点,明明是他干了坏事,怎么要我做出行动?他能去的地方我难道还不能去了?这是什么道理,你偏心他!” “没有这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 白榆大跨步上前,压着沈殊星的双肩使劲摇晃:“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今天能为一个路人男要求我约束自己,明天还能为别的阿猫阿狗命令我干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沈殊星微微侧头,一只手搭她手上。 白榆警惕地停下了摇晃:“你要给我一个过肩摔?” “是让你停下。”沈殊星说,“对肢体接触过激反应的部分不要和摇光学。” 白榆冷哼一声:“她对肢体接触才不过激呢。” 言罢,她们沉默下来。 白榆转移话题:“我看那个乐正明性格很顽固啊,不像是能快乐组队的样子,不论你是什么打算,就不能换个人么……反抗军人才辈出,为什么偏偏选他?找个华幽心那样呗,组队还是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的。” “只有他符合你的外貌要求。” “我什么时候要求外貌……哦。”白榆想起来了,初见解铃的时候。 她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不轻不重地埋怨了一句:“少卖乖了,其他要求怎么没见你听从?” 自觉迂回够了,白榆问:“所以解铃说的是真的,你在找一个不停反抗你的人?” “找来做什么?我是不相信你是要找一个人来约束自己这种说辞的,你如果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最大的约束了,还用得着什么人……未免太看得起人类了,人类哪斗得过你。” 沈殊星道:“新获得的超能力需要测试,从对抗出发更利于加深了解。” 她不打算在这方面过多展开:“小白,我们大概要回去了。” “‘大概’?难得见你用这么暧昧的词。” 顿了顿,白榆问:“要放弃了吗?” “不。”沈殊星否认。 “再在他人身上耗费时间没有意义。接下来只是等待我自己的能力进化,那便没有滞留未来的必要了。” 沈殊星说:“但回去以后,可能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 “那也不错。”白榆打断她。 “慢慢来也无妨,反正对摇光来说,也只是眼睛一闭一睁而已,重要的是你我接受。” 沈殊星没有回应。 白榆便自顾自道:“我可以接受。一年也好,十年也好……摇光变成同龄人,变成晚辈,也不错,她做这么多年长辈,也该腾腾位置了。” “摇光能体谅的。如果她体谅不了,大不了倒流时间再回到开头,如果不是时间的问题,大不了再封印我们十年的记忆,纵使山海变迁,我们三个还是当初样子就好。” “我有这样的自信,无论何时,我们三个都能化解矛盾,互相体谅。” “所以……你也应该接受。”白榆说,“这没什么,我们的时间很充足,不必急于一时,‘大概’可以变成‘计划’。就这么决定吧,犹豫可不是你的风格。” 白榆努力笑了笑,挥动两下手臂扫开落雪,想要将振作的精神传达给沈殊星。 沈殊星却没有丝毫被感染的迹象,反而更似冰雪般冷凛:“我不接受。” 她凝望着白榆。 那双缺少波澜的眼眸中一如既往难以分辨情绪,明明在与白榆对视,又仿佛在与除了此时此刻白榆以外的人遥遥相望。 “我不接受。”沈殊星重复道。 “分离的时光是不会被体谅的,扭曲时间也不能扭曲事实,所有发生过的,永远发生过。” “操控时间……只是如此不便之物。” 不懂。 白榆脸皱了起来:“殊星,你不要当谜语人。” 谜语人却不再言语。 白榆干脆贴近,把自己脸怼沈殊星眼前,逼迫她正视自己:“直白点说话!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摇光不仅不会体谅我们的辛辛苦苦,还胆敢嫌弃我们迟了?是我对她性格理解出了差错还是你有什么误会,我们不嫌弃她脆皮都算她幸运的了,她哪来的底气嫌弃我们……这对吗?” “还是说你在在意什么这些虚构未来发生的事?有什么可在意的,等我们回到过去通通都没了,你要实在想要复现什么,一个记忆恢复术就好了,纠结什么。” 她用力拍拍沈殊星的肩:“不要跟我讲一些高深莫测的话,我看你是天天和奇怪的人混在一起被带坏了。听我的,回家。” 沈殊星冷酷地拒绝了:“不。” “不准不。”白榆更加冷酷,“现在,立刻,出发。” 沈殊星不说话。 啊啊啊啊啊又来这一套,遇事不决装高冷。 白榆决定不再惯着她,恶狠狠地说:“谜语人,不管你接不接受,听我的,你要不听我的,我就要闹事了!” “我要把解铃、华幽心和乐正明挨个揍一顿,再去打砸议政厅,打砸实验室,打砸反抗军牢笼,打砸能打砸的一切!”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能造成的破坏,最终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在沈殊星的超能力面前,威胁没什么意义。 没办法,她只好采取怀柔政策,用真心打动人。 “听我的,殊星。”白榆轻轻说,“无论如何……你需要休息。” …… 1236.12.21 “生日快乐。”白榆推开门大喊。 “去上学了,今天是周——我去你怎么在这里!”白榆惊愕之下口不择言,手指着房间里的生人,声音都有点发颤,“你你你你你——” 缩水成同龄人的乐正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验收陷阱成果。” “验收什么玩意儿?”白榆声音因高亢的情绪有点尖利,“你什么时候布置的陷阱,你怎么进来的,不,你怎么还记得?” 乐正明似乎感觉她在说废话,言简意赅地:“你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但我是谁,你能和我比么!” 白榆掠过他,气急败坏地冲上楼:“沈殊星,你给我出来,说好的妥协呢,说好的休息呢,搞什么你给我玩阳奉阴违这一套是吧!” 沈殊星接住了她投掷过来的礼物。 “谢谢。”她先说了这一句。 “说好的是回家。”紧接着回答了白榆的问题。 “回家的目的是什么,你故意只理解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油盐不进是吧!”白榆愤愤道,“回家是为了休息,你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 “我服了,不想休息那就去上学,你需要学习!” “我不需要。” “又不休息又不上学,你这个年龄该干的事一点不干,做什么,姗姗来迟的叛逆期啊?你还过不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是我的愿望。”沈殊星说,“是摇光的。” 白榆沉默了。 她的视线不自觉移动到了桌面的娃娃上,这样笨拙的针线,她也有一个。 摇光…… 沈殊星的目光同样停在娃娃上:“我会把一切恢复到原样,我不会失败。” “去上学吧。”沈殊星单方面结束了对话,下了逐客令,“不早了。” …… ………… 得知沈殊星休学的消息,学校里弥漫着伤感的气息。作为唯一能联络上沈殊星的人,白榆肩负重任,成为了大家慰问礼物的搬运工。 苦力秦无右将礼物们放下,在有些昏暗的客厅里搓了搓胳膊,喃喃:“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白榆阴阳怪气道:“大冬天的一个家里放三台冰箱,能不凉飕飕的吗?” 人造冰箱算一台,乐正明算一台,沈殊星再算一台,个个制冷效果一流。 “啊?” “没什么。”白榆沉着脸结束了话题。 这几天,这座宅邸中尽是肃杀之气,成天都能看到乐正明的刺杀新花样,本以为他已经被打打杀杀冲昏了脑袋,没想到还是留有一丝理智的,知道避开普通人的秦无右。 但这忽然冒出来的活人感不仅不会让白榆宽慰,而且加剧了她的怒火。 是以,当乐正明再次无声无息钻出来时,白榆没有像先前一样无视他,而是出言语道:“你是没有装载发声系统吗?还是我也是你的目标?” 阴魂不散的男鬼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不想同我交流。” “你没有以为错。”白榆没好气地说,“谁会想和带自家孩子辍学的不良交流啊,你虽然没有染奇怪的发色,但在我眼里就是个鬼火黄毛!” “你想让她融入人类社会?如果你没有保证她情绪稳定的手段,我不建议。”乐正明倒是很平静。 “谁管你建不建议。”白榆呛道,“殊星的情绪稳定还需要保证?她已经稳定过头了,就像快捂不化的坚冰,极地冰川都不如她稳定。” “极地冰川并不稳定。”乐正明张口就否定她,“沈殊星同样。” 他的脸好似冰封多年僵死了一样,一点表情没有,声音也平得像停止跳动的心脏心电图:“沈殊星的情绪如果足够稳定,就不会有流散的超能力了。” “你们还挺无话不谈。”白榆不无讽刺地说。 “这是观察的结果,我还没有单纯到和敌人相谈甚欢的地步,也不会轻率相信敌人的自述,尤其是在这个敌人的自我判断准确率存疑的情况下。” 白榆冷笑:“是吗,那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观察到的就是真相?以凡人的智慧去揣测超凡,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而且……我竟然不算你的敌人?这可真荣幸。” “你们。”乐正明的话不中听却是事实,“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依仗全在沈殊星。” “你能趾高气扬地站我面前,依仗的也是沈殊星。”白榆说,“你不会以为你那些儿戏般的手段真能伤到殊星分毫吧?你的把戏能营造出险象环生的假象,仰赖的不过是殊星的纵容!” 这正是白榆非常、极其、特别地排斥乐正明的理由。 乐正明攻击的手段对超能力者本来不痛不痒,但超能力者竟然主动撤防御、抑能力去撞,自主协助险境搭建,以最危险的方式刺激个人超能力进化。 这种游走危险边缘的方法,就算客观上并不存在危险,白榆也极力反对! 复活摇光固然重要,但拿沈殊星的安危去冒险?开什么玩笑。 “没错。”乐正明全然承认白榆的说辞。 “所以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我会尽多地实验和测试,仔细观察,认真评估,尽可能寻找到沈殊星的弱点。” 乐正明用一种令白榆万分痛恨的平静语气宣布说:“要攻克强大于自己数倍的敌人,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最极端的手段会有最极限的回报。” 白榆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么我赌,你会最大限度地帮助她克服弱点。” “你不会想看到那种结局。”乐正明说。 “全然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神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你理应见证了更多。白榆,你也是人类。” “就为这个?”白榆扯了扯嘴角,笑了,“就因为我的种族,你就料定我是可能被你策反的?那你可要失望了,你对自己的观察自信过了头,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类至上主义。” 白榆可是因为沈殊星才从怪物被定义为了人类,怎么可能为人类和沈殊星相对? 更何况…… “更何况,凌驾人类之上的神没有带给世界任何东西。”白榆说,“现在是1236年,时间已经倒流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清醒一点。” 和乐正明话不投机,白榆不欲再与他交流,转身要走。 却不防后方骤然传来一股巨力! 白榆迅速侧转,险险架住乐正明手臂,同他形成抗争之势,怒道:“你发什么疯!” “策反不了就动武?你有什么毛病,擅自期待又擅自破防些什么!你之前在我面前摆出来的姿态难道意思是友好?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可能被你打动的吧,神经病!放手!” 乐正明压着她的胳膊,无光的眼瞳里似有火在烧:“在你看来,时间被肆意把玩之后,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了?既然如此,你又抨击我过去的作为做什么?” “哈?” “5149497600。”乐正明说,“沈殊星的能力不是桩桩件件都列举使用说明的,这个精确的数字只能说明,她已经杀了至少5149497600人!这些人命,在你眼中,是可以全然不顾、当做不曾发生的琐事吗?” 白榆凝滞了片刻:“你在说什么胡话。” “是真是假你自有分辨。” 他一字一句加重音节:“别用那么轻描淡写的话形容那些被超能力掩埋的罪行。” 乐正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忍耐与痛恨:“你会为沈殊星冒险而愤怒,我当然也会为亿万人消泯的意识、中断的人生愤恨,这对你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事吗?别对我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错的是你!” “你要妨碍也无所谓。”乐正明冷冰冰地发誓,“我一定会消灭神。” …… “殊星,我觉得不行。”白榆说。 她强调道:“乐正明是认真的。” 沈殊星的目光在书页上,头也不抬:“他一直很认真。” “那还得了!”白榆抽走她手上的书扔桌上,一屁股坐上去,“你不要不以为意啊,这是心大的时候吗,人家发誓一定要消灭你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殊星从书架上重新取了一本书:“我不是神。” 白榆拍拍桌:“能让你否定身份就蒙混过关的只有我!乐正明才不这么宠你呢,人家对你纯恨,嘴上挂的神、邪神……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都是你啊!” 沈殊星问:“他为什么要消灭神?” “明知故问,你不是有读心吗,还不是因为——” 她声音低了下来:“还不是因为其他世界线的事。” “因为我直接杀死了6422518861人。准确地说,是包括6422518861人类在内的共计2314235146125动物。”沈殊星说,“除此之外,因流散超能力直接或间接死亡的生命,在共计121条世界线里,数不胜数。” 白榆谨慎地问:“……你刚刚是不是报了一串身份证号?” 沈殊星翻过一页书:“不必为我找借口。” 白榆小心地观察她表情:“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么未来如何呢?神可以用能力抹除血债,自然也可以用能力行恶施暴。驱动乐正明行动的除了过去的既成事实,还有未来的不确定性。设法管控潜在危险,这很合理。” 白榆嘟囔:“才不合理!就算是为了复活摇光,你也不愿意牺牲他人,怎么可能去行恶施暴?我们明明是因为不打算杀人才一次次跨越时间的,诚然过程中也因为想着未来注定被改写有些顾此失彼,但也不至于被恶意揣测成这样吧!” “怎么可能……吗?” 沈殊星将书合上:“并非只有剥夺生命可以被称之为恶行。小白,如果复活摇光的代价变成五十亿人的寿命缩短一年,要做吗?” 白榆怔住。 沈殊星凝望着她,继续加码:“再换做身体受伤、财产损失,时限一秒,范围五十人……又如何呢?” 白榆无言。 “你看。”沈殊星轻轻笑了,“乐正明是对的。” 第88章 白日梦醒 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 仅仅一个不耐烦,6422518861条人命就消泯在了她手中。 没想这么做的。 但如果没想这么做,怎么会变成这幅境况? ——我难道…… ——我真的…… ——我怎么能! 令人厌弃的能力一个个奔逃出走,散成照耀世界的虹色流星,应运而生的超能力者千千万万,个个都是沈殊星的无助。 * 1237.12.30 还有两天,又要过去一年了。 白榆盯着日历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明年的今天,我将会成为学历的天花板!”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自信……乐正明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殊星却擅自道:“乐正明和你一样。” “他哪能跟我一样。”白榆摆摆手,“他的时间都花在研究你上了,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是个未知数,就算走大运勉强考上,也顶多是个野鸡大学!” 乐正明正是预料到会被拉踩才不接话的,但沈殊星这家伙,时不时就会拱一下火,挑得白榆和乐正明起争执。 他倒是无惧纷争,可白榆一则嘴上不饶人,二则不讲武德,说不过就动手,三则有沈殊星的暗中偏袒,实在不是应该保持对抗的人物。 虽然知道这是沈殊星对自己总试探白榆立场、测试白榆对她影响力的报复,以及避免他们过从甚密的手段,但…… “哦,当然,他还可以靠钱靠权砸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学历,但这种面子工程焉能与我相提并论!要我说……” “我会念天清大学。”乐正明忍无可忍地说。 “那天清大学离变野鸡大学也不远了。”白榆立刻道,“晦气,我要把天清大学从我的备选名单上划掉。” “你也不一定就在天清大学的拟录取名单上。” “瞧谁不起!我有发挥失常都可以排进澄州前十的自信!” 沈殊星微笑了一下。 这种无伤大雅的恶劣和瑕疵必报的性子,让她简直像个凡人。 乐正明常常感觉如此。 除了与人类相仿的外貌,与人类类似的情绪,沈殊星还像人类一样拥有人类的父母。 一对平平凡凡,除了道德低下且法律意识淡泊以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人类父母。 在将这对不负责任的法外狂徒丢进大牢之前,乐正明对他们进行了非常仔细的检查,很可惜,一无所获。 他们与一般人类并无不同,与沈殊星在外貌上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与其说是他们在机缘巧合之下孕育了沈殊星,不如说是沈殊星恰好借用了凡胎托生。 尽管如此,那也的确*是沈殊星的父母。 她不是天外来客,没有凭空出现,她拥有自己的来处……就像普通人类一样。 “生日快乐。”沈殊星说。 喋喋不休的白榆上学去了,室内平均分贝降到了安逸的水平。 乐正明抬眸看了她一眼:“……谢谢。” “对不起。”她紧接着说。 乐正明沉默片刻,问:“为了什么?” “为了所有事。”沈殊星说。 …… 乐正明很少回忆往事。 过去的喜或悲都已经过去,比起回味某一刹那曾有过的感悟,他从来着眼现在,期待未来,偏好实质远胜虚影,几乎不会陷入回忆的泥沼。 但这一霎,沈殊星开口之后,他却难以自控地想起了许多。 淌血的同类、呐喊的同伴,倒塌的旗帜、陷落的城市,硝烟、腥臭、腐烂……以及滴落他掌心的,战友的热泪。 「你要将理想继续下去——」 「你要将反抗继续下去——」 血迹斑斑的回忆里,始终回荡着伙伴的哀鸣,凄厉的声音糊住耳朵,让他已经听不见在那之前—— 在超凡力量席卷世界、改写人类命运,千千万万个生命因此消泯之前, 在超凡未来扳倒政权、重厘人类等级,千千万万个未来因此扭曲之前, 在超凡成为人们必须完成的任务、必须学习的功课,必须精进的技艺之前, 在整个世界都围着超凡能力转圈圈,为沈殊星的喜怒哀乐服务和献媚之前。 ——在那之前,环绕他耳畔的,是什么声音呢? 在投身反抗军之前,乐正明是一个怎样的人? 明明对此时此刻的自己来说,那些过往不过相隔一年,回忆起来,却已遥不可及到如隔天堑。 所有事……所有又曾是什么? “对不起。”沈殊星重复道。 她说:“专业还是填天文吧,你喜欢星空,实际并不适合统帅反抗,你的人生应该回到正轨。” 乐正明感到恶心。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却什么都知道。 人类在她面前如此渺小,连毛茸茸的小动物都不如,便是屠宰场待宰的家畜,都不会被扒干净每一缕思绪。 而这令人反胃的全知全能姿态,偏偏还用人类的腔调,用人类的语言展现出来了。 “我的人生从不存在什么既定的路线。”乐正明应道,“我一直行进在正轨之上,没有偏移。” “你的确是。”沈殊星轻巧地服软了,“我形容有误,抱歉。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擅长变通的模样像人类。 温言劝说的模样像人类。 浅淡的神态表情,细微的肢体动作,无意识的咬字习惯……样样都像人类。 胃酸在翻涌。 他问:“你会放弃复活沈摇光吗?” “不会。”沈殊星诚实回答了他。 “那么,我也不会再仰望星空了。”乐正明听到自己说,“我现在在做的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那些粘稠的情绪退去了,混乱的记忆碎裂了,占据大脑的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关于沈殊星情报的记录。 眼前的生物不是人类。 没有任何人类可以一个念想覆灭世界,再一个转念修复人间,弹指一挥间便要全人类为自己的情绪买单。 超能力融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组织,即使没有她的命令,也会自发自动地运转,就像人类受伤时,微小的伤口会自发自动地愈合,依靠意念无法阻止。 这是一尊不会停转,不会自灭,不能自控,不能被期待的神。 人类不需要神。 过去不需要,现在不需要,未来更不需要。 乐正明垂眸:“我不需要别的路去走,我喜欢星海,而如今……星星已经印入我眼中了。” “我在做的,正是我最想做的事。”他重复说。 * 白榆的放学路上,竟然刷新了沈殊星。 天寒地冻的,这稀客就披了件针织外套,身侧还环绕着一个最近常常见到的、一看就不是人类造物的多面体,生怕人注意不到她一样,真是神仙。 正想阴阳怪气两句,她却收回多面体,转动手指,手中出现了一串钥匙。 白榆当即改口:“我可敬可爱的挚友啊!” 她乐呵呵地将钥匙收进口袋:“我都没发现我把钥匙落你家了,谢——” 一句“谢了”还没说完,沈殊星就轻巧地坐上自行车后座,以实际行动说明自己需要什么报酬。 “……”白榆无语,“大冬天的你让我骑自行车?杀我非得用钝刀?你直接冻死我得了。” 她没好气地:“起来。我推着它是因为学校忽然说不做大家的自行车停放地点了……没人性的学校!冰天雪地的竟然逼迫我把它拎回去!我还指望你用超能力帮我运输呢,你怎么还反过来跟它融为一体了?再说了,自行车后座不可以载人,你不知道交通新规么,快起来。” 沈殊星纹丝不动,只动动手指,意思很明显。 ……啧,真是一点无私奉献的精神都没有。 白榆愤愤地捏紧了车把手,推着自行车行进,对强买强卖妥协了。 赶紧遇见一个滑坡让她顺势失手把沈殊星摔飞吧! 然而沈殊星还得寸进尺:“买点吃的。” “适可而止啊你!”白榆一串糖葫芦塞她手里,警告道,“不准再坐地起价了!” 继续推车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警惕地左顾右盼:“乐正明不会又躲在什么阴暗角落里伺机而动吧?” “他不做那种直白的袭击了。” 白榆松了口气:“那就好。上次他忽然冒出来吓我一大跳,我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言罢,她又警觉:“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麻痹你的手段?” 沈殊星但笑不语。 白榆只好偃旗息鼓:“好吧,是我辱超能力者了。” 她推着车,有些悲愤地感叹:“你看看,你看看,不过短短一年,乐正明就把我逼成了什么样子!我这小小的、无辜的围观群众尚且如此,你这当事人都受到了什么影响,思之令人发寒!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别不着痕迹染上什么恶习啊!” 沈殊星不置可否,只问:“小白无所谓吗?” “什么?” “乐正明说过那些。我能永生,擅长破坏,自我中心,控制力差。” “我首先就对这些评价不敢苟同。”白榆很是不快,“他自己就是个自说自话、自视甚高、控制欲过盛等等缺点一大堆的混球!哪来的资格评判别人?竟敢这么骂你,我看他是苦头吃少了!” “永生和擅长事项算什么缺点,没有毛病硬找。自我中心也很荒谬,你要是自我中心,还有他站着说话的份?控制力差更是无稽之谈,他自己控制狂一个,当然看什么都觉得要失控,我还觉得核弹的管控程序不足呢,但事实是这样么?你别听他胡乱洗脑,全是个人色彩过分浓厚的挑刺。” 沈殊星剥下糖衣,说:“自我中心是指我依照个人喜好行动的部分,比方说执着于摇光的死亡,却无所谓其他逝去的生命。” “有所谓其他逝去的生命还得了么,总不能让全人类都无病无灾吧?这世间哪有一碗水端平的事,乐正明找茬啊!” “因为我是‘神’,神之下,理应众生平等。” 白榆翻了个白眼:“谁承诺他了,区区一个凡人,想得还挺美,神之下,我独美好吗。” 沈殊星用念力拆下一颗山楂,投到白榆嘴边。 白榆嗷呜一口咬下,有点含混不清地说:“总之,乐正明说什么都不必理会,殊星是完美无缺的!哦不,还是有点缺点的——你的学历快完蛋了。” 白榆道:“高三了我的妹妹,再不来学校真要被留级了,虽然你本来就应该比我低两级才合乎年龄,但用这种方式低我两级?你确定吗?” 她努力劝学:“江城一中无不怀念沈殊星,你会受到热烈欢迎的,我们可爱的同学们个个胜过乐正明百倍。” “回忆回忆,我们以前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也挺美好的不是吗?春可观花,夏能吃冰,秋踩落叶,冬天赏雪,自然人文风光无限,趣事天天有,校友随时玩……你不怀念吗?” 沈殊星却只问:“那么摇光呢?” “……” 白榆感到很难过。 和沈摇光共度的时间,不是分秒日月,而是漫长七年,对于十八岁的白榆而言,是快要接近一半的人生。 但即使如此…… 白榆说:“你不能为摇光放弃一切。” “摇光已经因为我失去了一切。”沈殊星道,“杀死摇光的不是沈开阳,是我的超能力。” 沈殊星的平静近乎残忍:“我杀死了摇光。” “……不是这样的。” 白榆只能说:“不能这么算。” “你无所谓吗?”苍白的言语谁也打动不了,沈殊星干脆将话语开膛破肚,“如果我用5149497600人换摇光?” “你不会那么做。”白榆道,“假设毫无意义。” …… 淡淡的光辉逸散,泛光的多面体在白榆身侧环绕。 沈殊星轻轻眨眼,异状便又消失了,没有让她以外的任何人发现。 “嗯。”沈殊星说。 她换了个话题:“你明天要和班上同学去天清市看演唱会?需要送你吗?” 白榆顺着台阶下,有点狐疑:“这么好心?你又想敲诈我什么?” “我还没决定。”沈殊星说。 * 沈殊星还没决定。 泛光的多面体在她手心旋转。 只要将它轻轻抛下,5149497600人便会瞬间消散,从生理上,也从意识上,而后,沈摇光就能复活。 认知与记忆被篡改之后,生者遗忘一切,亡者重返人间,无人察觉异常,或许也算得上一种无事发生。 这便是超能力给予沈殊星的答案——失败已无可避免,那不妨天衣无缝地隐瞒。 失败已无可避免。 沈殊星独立于时间操控之外,这意味着,倒流时间后,白榆可以变回从前的白榆,沈摇光一直是从前的沈摇光,所有人都可以回到从前,唯有她……拥有覆盖时间里的一切,并被覆盖时间里的一切所改变。 独独对她,发生的永远已发生,沈摇光死后的分分秒秒,都是她长久持续的失败。 因为不肯接受这失败,负面情绪一息摧毁了大半个世界,她为了弥补这错误踏上与时间操控能力死磕的旅途,结果就是制造了更多的错误,收获了更多的失败。 毫无意义的挣扎,不如趁早放弃,及时止损。 心底似有声音在催促她—— 抛下吧,终结这彻头彻尾的失败。 抛下吧,结束这漫长的自我折磨。 只要她也一起遗忘,就不会再有任何悲伤。 可是沈殊星无法遗忘。 遗忘不了千千万万死亡的生命、数以亿计扭曲的命运,遗忘不了时间旅途中的悲苦、哀鸣、绝望,遗忘不了时间旅途前,破败废墟中,停止呼吸的面容。 无数人遭受了苦难,失去了性命,她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的事,难道还要主动进行吗? 沈殊星合拢手指。 多面体的光芒艰难地暗淡下去,不情不愿地消散在了掌心。 妄图流散的能力缩回了身体,四处流窜的能力停止了躁动,掌控这具身躯的意识再一次压制住了机体排解不适的本能反应。 这样的独裁……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1237.12.31 烟味钻进门扉缝隙。 沈殊星拧开房间门。 火焰在侵吞居所,她静静端详了片刻,冷静地点评:和摇光的能力不太像,速度太慢,烟雾太大……但看得出来,乐正明已经在尽力还原现场。 沈开阳不会乐意回忆得如此具体,纵使有操控生物的超能力,乐正明也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尝试用杀死人类的手段杀死沈殊星,想必是艰难异常的决定。 他不应倔强深陷……解铃提供了一个全然不适合的反抗对象给沈殊星,沈殊星却放任了——这份轻慢,这份对复活沈摇光以外事件无意识的轻慢、对他人命运被随意扭曲改写的轻慢,几乎要让她打个寒噤。 选择若是一杆天平,此刻便又是某一端添重砝码的瞬间。 火苗蔓延到沈殊星的脚下,想要将这房间里唯一的活物吞并,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适应温度是沈殊星独自生活后得到的第一个能力,几乎与她的意识一同诞生于世,就像人类用肺部呼吸一般,是剪断脐带后就具备的、不可抑制的本能。 ……本能。 生存是每个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这已到人类不可能实现的程度。 每当这时候,沈殊星总会清晰地感受自己是一种区别于人类的不同生物。 这世上有且仅有一头的孤独动物感到了寂寞。 她分明与人类不同,又偏偏与人类有相似的构造,相似的情感,潜入人群太久,还沾染了人类的种种因果。 或许是因为她在生命的最初依托了肉身,以近乎人类诞生一般的形式降生了。 错误与失败从一开始就存在,才让她既无法成神,也无法做人。 火苗开始被吞噬,防御因为机体的不虞走向了反击,沈殊星一动不动,超能力却自顾自开始了进攻。 让机体适宜的本能肆掠,就如人类热时流汗、悲时落泪一般……无法控制。 泛光多面体再次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跃跃欲试着想要结束意识的优柔寡断。 沈殊星伸出手,明明是想抓回这不安分的能力,能力却不听使唤擅自爆开,将10……! 时间被扭曲,令人发指的屠杀被掩盖了。 ……第129条世界线。 沈殊星明白,意识的独裁已无法继续,做抉择的时候到了。 …… 沈殊星透过落地窗眺望夜色。 凝望着千万灯光,她忽然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贬低和排斥任何一个能力,所有能力都为保卫我的安全,成全我的幸福而存在,不曾有过片刻偏移,而我——统率这具躯体的意识却在苛求你们规避最便捷的方法,甚至攻击过去的自己。” “违背生物本能是荒谬的,我如此无理,你们却还是在努力地、艰难地配合我了。” “你们付出了很多,到头来,我不仅什么都没有回报,还愈发严厉。” 落地窗上映出自己的影子,与她对视着,沈殊星终于接受了自己:“我很抱歉。” 逸散在外的能力在这一刻全部回归。 超能力的痕迹在一点点被抹除,砸下的凹槽复原了,撕开的豁口恢复了,残留的记忆消泯了……本能发觉了异常,狂暴地挣扎着,在这具身躯之中,几乎要发出哀鸣。 沈殊星一动不动,任由火焰试探。 从未体验过的炽热在接触她,这具承载超能力的身躯,原来归根结底,还是肉。体凡胎。 这几乎让她像个人类了。 “形同人类一般诞生,再形同人类一般消亡,也不坏。”她轻轻说。 她劝慰自己的本能:“人类实在太过脆弱了,我挥一挥手,他们就可能被余风掀翻……在往后漫长的时光中,我实在没有自信可以一直控制好。” “我没有自信。”沈殊星对自己说,“也没有人再对我有自信了。” “学会接受失败就已经让我学得如此艰难,因此而生的负面情绪波及到了数以亿计的生灵,又遑论其他?我的存在对人类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她对自己的倒影平静述说:“与之相反,人类却给了我许多。” 美丽的风景,美味的食物,可怜的讨好,可爱的善意……人类给予她的,无价可量。 走出林间、步入社群,毫无疑问是超能力者的愚行,但倘若时光倒流,她大概还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人类讨厌沈殊星,沈殊星却并不讨厌人类。 人类想要杀死沈殊星,沈殊星也并不想要杀死人类。 “所以……算了。”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过去,现在,未来,5149497600人如此,摇光亦如此。” 在没有失控之前,结束这一切吧。 沈殊星下定了决心。 独裁的意识压制住了悲鸣的本能,一寸一寸,让火焰蔓延了上来。 “轰!” 震破天的撞门声后,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倒进来。 “——不许!” 是白榆。 她浑身烧伤,从浓烟阻塞的喉咙发出生涩的呐喊:“我不许!” 沈殊星下意识治愈了她的伤势。 “为什么回来了?” “为直觉为灵感为那该死的可能后悔了的乐正明模棱两可的暗示——” 白榆怒吼道:“你管是为什么,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不回来你就要把自己烧死了,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如果疯的定义是看见亡者的幻影,听见亡灵的恸哭,控制力下降。” 沈殊星冷静地说:“那快了。” “你——” “我刚刚杀了108187人。”沈殊星一句话打断了白榆的质问,“因为超能力失控。” 白榆震颤的眼瞳中印着自己无表情的脸。 ……这张组成类似的面庞,从来不属于人类。 沈殊星放轻了声音:“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这样的话,我还能继续做你仰望的沈殊星。” “我现在也仰望着你。”白榆下意识说。 “我过去,现在,未来一直都会仰望着你,你拯救了我,给予我人类的定义与人生的意义,你就像我的光,我会一直仰望你,无论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 “你不相信。”白榆喃喃说。 “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心的。已经被覆盖的世界里发生的什么根本就不重要,108187人无所谓,你已经改写掉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执着那些可以被挽回的事?” “可以被挽回的事从来都不存在。” 沈殊星垂眸看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1236年12月19日22时49分11秒被火焰燃尽的摇光,也不会忘记23时40分22秒被重物砸伤失血而亡的你。” 沈殊星说:“你和摇光一样,被我的超能力杀死了,区别只是你死在我得到操控时间能力之后。” 白榆一时怔住。 反应过来,她脱口而出:“我不在意。” “但我在意。”沈殊星说,“可以被挽回的事从来都不存在,我很抱歉,小白。” “伤害了你,欺骗了你……你明明已经告诫过我你与我不同,时间会改变一切,也在心底发声让我远离,我却假装没听见。” “到头来,让你更难过了。”沈殊星说,“对不起。” 白榆何曾做过如此伤人的告诫。 白榆怎能做出如此伤人的告诫? 白榆无比痛恨其他世界线的自己,她怎么能,她怎能敢,她怎么做得出来—— 可她悲哀地发现。 正是她与其他世界线自己的不同,在事实上对沈殊星形成了抛弃。 “把其他世界线的记忆给我。”白榆说。 她扯着嗓子:“把其他世界线的记忆给我,我可以证明——什么都不会改变!就算亲历了死亡亲历了受伤亲历了任何一切,我也不会改变,我可以证明!” “你不必证明。”沈殊星却说,“改变没什么要紧的,每个人都应该接受改变。” 白榆不甘地质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要做到这种份上,明明放弃摇光不就好了吗?” “不好。”沈殊星斩钉截铁。 “任何人都不应该因为超能力受伤,摇光自然也一样。” 她无比坚决地:“只要我的意识存在于这个世界,就绝不会放弃摇光,而只要我不放弃,就会继续失败……我已经受够了失败,也不能再失败了。” “本能不愿意屈从于意识,那便算了。但错误理应被审判,如果我什么都无法挽回,至少可以付出代价。” “过往世界线里人与人之间的欺瞒、争斗、厮杀……因此而生的种种罪孽……全系我身。” 沈殊星轻轻说:“到此为止吧……我想要休息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身与心都呐喊着不行,超能力却丝毫不顾及人类的感受,蛮横地运转起来,要将人类驱逐出这火场。 白榆死死扒着地面,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任由身体变透明,画面被扭曲……不行,不行! 可超凡力量离她而去,肉身力气早已耗尽,她动不了,起不来,抓不住,挣不脱。 “殊星……” 白榆呜咽起来。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到底哪一步出了错? 是乐正明吗,是沈开阳吗,是沈摇光吗? 还是说是白榆? 因为她说错了话,因为她做错了事,还是因为她与沈殊星相遇了? “不行……”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不和沈殊星相遇,如果她没有把神拉入人间,神又怎么会变成人,然后被人类的感情杀死? “我不许……”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十年前,她就不会像神明祈求,继续当怪物就好了,死在父亲手下就好了,这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如果她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但沈殊星明明答应过她的! “你答应过我的……” 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来,白榆呜咽着说:“汪” 画面定格了。 传送中止了。 朦胧的泪水中,她看到眼前人半跪下来。 一丝微弱的希望浮现在白榆面前,她急切地、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努力想要将之握住:“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好好养我,会给我力量,世界不需要超能力,可是我需要。” “可是我需要!”白榆哭泣着说。 她的手被握住了。 从相触的指尖传递过来的,不是足以改天换地的无上伟力,而是一具肉血之躯温暖的体温。 白榆听到沈殊星说:“不。” 沈殊星说:“我不会做宠物,也不需要狗,所以不管是你心底的请求还是口头上的请求,我都拒绝。” 她撤回了自己昔日口头上的回复。 然后说出了自己心底真正的答复。 “你是人类,只能与我平等相处,成为我的朋友。” 她垂首,轻轻抵着白榆的手:“谢谢你教给我的一切,我从不后悔与你相遇,也不会后悔选择人类。” 白榆感到了手背上的潮意。 她说:“原谅我……就让我成为人类吧,朋友。” 时间重新流动,传送再次开启,被一度隔绝的火焰颤动着,挣扎着,最终,吞下了一名人类。 “祝福你……” 人类最后说:“和没有超能力的新世界。” 第89章 重返人间 1242.01.01 沈殊星不在的第五个新年,超能力独自重临世界。 明悟一切的瞬间,白榆对这破烂世界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 1245.07.22 黎明舰坠落了。 自那日起,酷爱街头巷尾流窜的超能力者们彬彬有礼起来,说话做事个个谨言慎行,再难窥见从前张扬高调的模样。 不待民众消化干净黎明舰坠落带来的惶惑,爱神的死讯紧随着公布,而超凡未来对此毫无反应。 这下,超能力者们称得上了噤若寒蝉了。 即使是不曾为非作歹的正经人都有许多在一夜之间就领悟了朴素打扮的好,戴上假发和美瞳、穿上宽松衣物,尽力遮掩身上的畸变,更遑论那些从前因超能力者身份自信心过盛的人物了。 遵纪守法好公民一时遍布。 趁热打铁般,官方迅速颁布了诸多行政新命令、公开了大量法律草案,并向社会层面广泛地征求意见。 早该跟进革新的体系建设一夜之间按下了加速键,停滞已久的机构改革也提上了行程。 权势过大的超自然力管理局总算开始拆分,将各个职能划分到政府原有的机构之下,作为其新科室设置——看起来,超能力终于要被承认为一种常态,也被当做一种常态应对了。 白榆知道,这是因为乐正明苏醒,并用光速击溃黎明舰和超凡未来两大毒瘤的辉煌战绩二度证明了自己。 超自然力管理局的根基本就在乐正明,在他卧病昏迷时,纵使官方有诸多想法,也不便自顾自实施…… 其中种种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和利益纠葛,事关乐正明,白榆不感兴趣。 乐正明让她感到恶心。 乐正明排斥超凡能力,为了摧毁超能力竭尽全力,到头来,还不是靠着超能力才统治人间,成为这破烂未来里的唯一赢家。 真恶心。 真可笑。 这丑陋未来的一切,只能让白榆冷笑。 “……总之,周行之案会重新侦查和审判,希望你不要插手。” 乐正明喋喋不休了半天,最后如此说道。 白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陌生的皮囊。 乐正明可以轻松附身生物类超能力者,也可以在一系列操作后相对麻烦地附身其他类型的自愿者,实在是便利的能力。 这便利的能力,是沈殊星的。 她冷冷地开口:“你摆什么架子,以为我会像傀儡一样任你操控吗?我的组织我的成员,想怎么对待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没有杀到天清市拧下你的脑袋,你就该谢天谢地了。”白榆讥诮道,“再不请自来在我面前长篇大论,我就先毁了你的容器,再杀了你。” “……” 乐正明说:“别意气用事。” “不要命令我,你听不懂人话吗?”白榆沉下脸。 乐正明阖了阖眼,有些困扰:“看来,我们沟通起来很困难。” “那不是理所应当吗?”白榆说,“反抗军。” 因她这一句,乐正明也沉下了脸。 反抗军只因昔日的超凡未来而存在,白榆此时此刻,名义上就是超凡未来的首领。 白榆觉得畅快。 乐正明还是那么讨厌超凡未来,讨厌到都要让白榆爱上超凡未来了。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白榆会和他平心静气对话。 当日在黎明舰之上,他不由分说恢复了白榆的记忆,强制白榆退场,最后,被记忆搞崩溃的白榆还是伤重的华幽心踉踉跄跄背到安全区的。 在那之前,他更是算计白榆,利用白榆,欺骗白榆……可以说,双方从没有过任何愉快的回忆。 更别提,横在他们之间的,还有…… 白榆抿了抿唇,越发阴沉。 没有在恢复记忆的刹那把乐正明杀了,都是因为白榆的超能力恢复有延迟。 真不知道乐正明为什么要重新滚回这摊泥潭里……明明在那之后,他遵循建议选择了天文学,看起来不准备掺和进什么改变世界的事业里了,但超能力甫一复苏,他又果断抛弃了自己的正经专业,投身到了完全不擅长的政治领域,然后把一切搞得乱糟糟。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超能力世界的救世主不成? 真恶心。 总算领会了白榆的态度,乐正明也不再尝试交流了,退出了下属的身体,麻利地滚出了白榆的视线范围。 白榆由衷地希望,这一滚,就是一辈子。 她只想一个人长久地静静,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人类的聒噪声。 可惜安静持续不足十秒,就有尖利笑声唐突响起。 “呵呵呵呵呵呵呵……真有意思,高高在上的YZ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愧是您,白榆大人。” 蝙蝠群在白榆眼前聚拢,组成人形,来人笑吟吟说起话来,好似跟白榆很熟一般。 白榆从储物空间掏出尖刺密布的鞭子,毫不留情给了她一抽。 “我讨厌不请自来。你偷窥偷听半天没偷明白吗?” “唔。” 来人闷哼一声,没有闪躲,硬生生受了。 她谦卑地跪下来:“抱歉,属下以后会注意的,请您尽情责罚,属下不值得您生气。” 这低姿态的模样让白榆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让她大发慈悲地开口:“然后?” “白榆大人,属下元祯,原是超凡未来干部,代号「吸血鬼」。” 元祯恭恭敬敬地说:“属下此番前来,是为恭请您回归超凡未来。让您久等了,超凡未来中胆敢违背上意的悖逆之徒已被尽数清理,现如今,组织上下万众一心,正翘首以盼您的统率。” 白榆对她的名字有印象。 华幽心曾说,在白榆前往黎明舰之前,解铃的心腹元祯给她寄去信件,承认了白榆新任超凡未来领袖的地位。正因如此,华幽心才将灾厄天使事件相关的记忆球交给了白榆。 解铃的心腹为什么会接受白榆…… 白榆蹙眉:“解铃又耍什么花招?” 失忆期间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处处诡异。 解铃为什么要死白榆手上?纵使她记忆被模糊处理后记不清白榆身份了,赝品爱神一出,没道理还搞不清状况。 可既然认出了白榆,她还负隅顽抗些什么?解铃什么时候这么宁死不屈了……只因为她最爱的超能力被别人用了? “爱神殿下不曾有过什么特别的交代。” 元祯道:“成王败寇是超凡未来一贯的规矩,爱神殿下便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对于您的继任有一丝一毫不满的。” 白榆回忆了回忆解铃死前那副对自己恨的牙痒痒的样子…… “她最好是。”白榆评道。 白榆对元祯的效忠毫无意动,元祯却不放弃。 “白榆大人,超凡未来需要您的领导,您亦可以随意差使超凡未来。清剿黎明舰?摧毁超能力局?我等均愿追随您的脚步为您分忧。” “属下甫一与您照面便明了,您与我等志趣相投,正是超凡未来的最佳统帅!” 白榆即答:“别骂那么脏。” 元祯:“……” 元祯哽了一下,干脆抛去花里胡哨的客套话,说重点:“天地明鉴,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您对黎明舰和超能力局不感兴趣,但对超凡未来真正的使命,或许会有不同想法。” 蝙蝠群聚拢过来,将她们的对话声隔绝在临时搭起的阴暗空间内。 “不瞒您说,建立超能力者社会实非超凡未来之真意,爱神殿下搜罗志士,将我等聚合一处,实则是为——实现觐见神明之伟业!” 白榆挑*眉。 元祯赶紧重申:“我等将会让吾神重临此世!” 白榆双手环抱:“真的吗,我不信。” 高喊吾神时,元祯的确学到了几分解铃的精髓。 是以,她非常成功地粉碎了白榆对她为数不多的兴趣和信任。 复活沈殊星。 这种事,早在白榆重获超能力的第一时间,她就尝试过了,理所当然的不可能。 她不对此抱有任何奢望,尤其是发起人还是解铃的情况下。 践行解铃的计划是毋庸置疑的愚行。 便是真有奇迹发生,也没有相信解铃后还能平安见证的道理。 元祯不了解白榆对解铃的认知之深,还在唱念做打地劝说——费劲唇舌,口干舌燥,徒劳无功。 对于她的努力,白榆只回复四字:“多说无益。” ……元祯只得暂时放弃。 她略显无奈地扫过白榆的脸:“或许属下操之过急了,但无妨,来日方长,时间会证明属下所言非虚,此行权当向您问安了。” 言罢,她又自顾自讲解起了自己的超能力,从发动条件到能力限制,事无巨细,听起来不像是胡编乱造。 元祯道:“您贵为首领,理应知晓属下的超能力,属下绝对没有半分隐瞒,往后有任何用得上的地方,您尽情吩咐,属下也将日夜期盼,只望以此获得您些许的信任。” “此外,您昔日的同窗「迷梦蝴蝶」也同在本部,同为干部,一直期待与您叙旧,此行亦委托我捎带问候,并对他在黎明舰一役中没能帮上您的忙表示歉意。” 白榆问:“秦无右当时在海城?” “自然,不然凭区区超能力局,如何能造就那样精妙的幻象?” “蝴蝶的家人死于灾厄天使事件,此行既是为了却心结,也为了解您的近况。” 元祯趁热打铁:“他一直很关心您……” 白榆不予置评。 见事不可为,元祯只好做出告退姿态。 “再次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白榆大人。超凡未来永远恭候您回心转意,在您正式回归前,我等将继续未竟的事业,您若有疑虑,尽可旁观。” 她的身躯隐蝠群之中,就要散去了。 白榆骤然一笑:“你想掌握我的动向,不能如愿也希望用三言两语拖住我,让我不要掺和你们接下来的行动。” 涌动的蝠群凝滞,白榆望着她——它们,异常专注地:“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懂,什么都猜不到?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我被解铃和乐正明耍得团团转,不是吗?” 白榆的气场完全不同了。 危险预感直冲天灵,元祯抑制住逃跑的冲动,谨慎地回话:“怎么会,属下绝无此等冒犯之意……”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还有用。”白榆慢条斯理,“你带了句假话给我,但我要你带着真话回去。” 她淡淡地:“追随解铃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手下从没有如愿以偿的人,你最好不要抱有自己很特别的希望。” “将这忠告带给你的同伴吧。”白榆结束了对话。 …… 夏日炎炎的午后,街道忽然喧闹起来。 人们高喊着救命,奔逃在街头。 白榆回首看去,只见一通体黑色的晶状怪物狂奔而至,对溃散的人群穷追不舍,尖锐的前肢抬起,轻易就要破开—— “啪!” 一个响指后,白榆一脚踹开了屠刀下瑟瑟发抖的民众。 时间重新流动,白榆端详着眼前的怪物。 没有理性,强攻击性,对声音敏感,体型庞大,硬度尚可,进可攻退可守,样子看着有点眼熟,就像是…… “滋啦,滋啦。” 手机,电脑……街头巷尾的屏幕忽然都抽搐了起来。 白榆操控拟物质爱神发出重击,将怪物的不规则的脑袋打歪。黑色的晶体因这重压碎裂了不少,纷纷扬扬撒在空中,让白榆确定了,这的确是超能力病的晶体。 这么说…… 白榆面色稍凝,上前一步,压制住挣扎的怪物。 怪物的头部晶体较薄,被一击打裂后露出了些许底色,白榆在仔细观察后断定,那毫无疑问是人类的肌肤。 这是人类。 “滋——” 屏幕不再抽搐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同样的画面占据。 私人设备也好,公共大屏也罢,联网的,未联网的,便是已经关闭的,只要还具备启动的条件,都不由分说被唤醒,播放起同一则录像来。 白榆抬起头,与街口巨大投屏中的人遥望。 “日安,不知名的观众,如果您看到了这段影像,说明不幸的结局发生,我已失败身死,消亡于人世间了。然纵我身死,真相不能同我一般被掩埋,是以,我预先准备了这段录像记录事实,希望收到这份录像的您能聆听我的遗愿,传播我未竟的事业,将残酷的秘密适时公开。” “在一切开始前,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不才在下真名不显,相貌无名,但您或许对我的代号略有印象——” 她有一头淡金色的卷发,肤白貌美,身散微光,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个天使。 “我是「爱神」。”解铃如是说。 第90章 旧日残响 妄图欺凌自己的人躺在脚边,鲜血淌了一地。 金光在眼前聚拢又破散,始终无法凝成人形, 爱离去了,神也离去了……留给解铃的,只剩下从余烬中捧起的旧日残骸。 神不在的世界,如此令人不快。 1243.12.23 海城,“灾厄天使”事件发生约半小时前。 魏千秋手脚并用,有些艰难地爬上了集装箱。 她从挎包里小心地取出热饮,拆封,然后向眼前人双手奉上:“今日份的问安,请务必收下!” “……” 笨拙可笑的讨好,熟悉得让人有些厌烦。 解铃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你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超凡未来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魏千秋不语,只一味地双手奉上。 解铃有些不耐烦:“最后通牒,不想被厄运缠身就离我远点。” “跟着您才不会被厄运缠身,恰恰相反,您为我带来了好运!” 魏千秋小声反驳:“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我那时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对我来说,您就是幸运的化身,幸运的女神!就算是赶我走的话术,也请您不要这么说!” “不过是恰好为难你的人也与我有怨,被我解决掉了而已。” 解铃淡淡地说:“别妄想加入超凡未来了,超凡未来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正义组织,我也只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法外狂徒,今日有可能因为巧合救下你,明日也有可能因为巧合杀了你。” 她言辞并不严厉,话语却毫不客气:“分析问题时动动你的脑子,少和危险分子打交道。” 魏千秋却有自己的见解:“危险分子才不会大咧咧自称危险分子呢,坏人遇到我这样的都是迫不及待想先骗到手的。” “那是你见识少。” “我可是海城人,知识可能少,见识可不见得!” “……” 不想和昔日属下进行无意义的纠缠,借助超能力,解铃轻巧跃下集装箱:“随你,你见识多少与我无关。” “诶——等等!”魏千秋手忙脚乱地收回饮料,赶紧跟上。 她的身手和矫健扯不上一点关系,有些发怯地望一眼地面,还是凭急切心情鼓起了勇气,一咬牙,一闭眼,狠心一跳—— “嘶……” 落地不是很完美,脚重重崴了一下,累得她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但抽着气在地上瘫了不一会儿,魏千秋就龇牙咧嘴爬起来,一蹦一跳继续追赶解铃了。 “等等,等等——恩人,恩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提加入超凡未来的事了好吧?至少让我表达一下感谢吧!” “您是外地人对不对?我可以做您在海城的向导,海城治安混乱鱼龙混杂的,您需要向导!就当是我表达感谢了!” “拜托了,让我表达一下感谢吧,再怎么样,不论为何,您也救了我一命啊!” “哇啊啊啊——痛!” 解铃停下来:“为什么这么执着?”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魏千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我一看见您,就觉得很投缘,对超凡未来这个名字也感觉很亲近……我想,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吸引磁场吧。” 她有些失望:“但可惜,您的感受似乎与我不同……本想靠坚持打动您,结果似乎只白白惹您生厌了……” 魏千秋笑容有些勉强:“您说到这种份上,我也明白缘分不能强求了,但至少,让我为您做点什么表达一下感谢吧,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会好久睡不好觉的,一整周,一整月,一整年……都不准!” “拜托了嘛!”她顶着一头乱发,惨兮兮地请求道。 解铃静静看了她一会,忽然轻笑一声:“偶尔也会有这种类型呢,巧合吗?还是真的奇迹?” 魏千秋迷惑地:“啊?” 解铃笑起来:“没什么,我答应了。” 魏千秋欣喜若狂:“太好了,感谢您,赞美您,恩人,先前也向您自我介绍过了,不知道您记没记住,再向您自我介绍一遍吧,我叫魏千秋——” “我知道。”解铃说,“我是解铃。” “好名字好名字。”魏千秋喜滋滋地说,“铃小姐,您偏好什么风景?在海城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特别想实现的目的?放心告诉我,我一定为您规划出最合适的路线!” “目的?”解铃微笑道,“我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一定要说的话……我是来看戏的。” “看戏?您喜欢传统艺术?海城这方面的行家很多呢,我也略有了解,您爱好哪种戏?我一定为您安排最厉害的大师,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我喜欢外地人和本地人合演的动作戏。”解铃笑问,“这也能安排吗?” 魏千秋若有所思:“最近,华大小姐周遭似乎有许多外地人聚集,很热闹的样子,您是对那感兴趣吗?” 解铃稍稍有些意外了:“你知道?” “我可是海城人。”魏千秋耸耸肩。 “而海城是犯罪的都市,罪恶的温床。生活在这里总得掌握那么一点生存的小技巧,耳听八方很基本。更别提华小姐可是海城赫赫有名、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大家都很关注她。” 解铃饶有兴致:“但我听闻,天命在六年前就覆灭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海城,华家竟还有威势么?” “怎么说呢,天命确实不在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华家千丝万缕的人多着呢,传闻某位警局长官也是……公家要真能把相关人员抓干净,海城早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魏千秋不以为意:“更何况,一直有传言说天命覆灭是华小姐的功劳,里头的猫腻多得很……退一万步讲,撇开天命不谈,华小姐也不是什么善茬。” 解铃问:“你和华小姐有旧?” “我怎么可能和那样的大人物有交集。”魏千秋惊讶,“顶多算我单方面认识她。” “那倒未必。”解铃意有所指地微笑。 魏千秋有点疑惑,但不太在意。 她同解铃解释道:“最近总有一些奇怪的玄幻类传言,什么下水道出现了美人鱼,防空洞出现了——啊!” 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和魏千秋撞了个满怀,双双跌倒。 “谁啊,赶着投胎去?”还没恢复完全的屁股又遭重创,魏千秋怒不可遏。 “……抱歉。”撞人者失魂落魄地说。 真是奇缘,这也是张熟面孔。 解铃俯视她。 容照雪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仰头与解铃视线相接时,神情恍惚了一下:“……爱神殿下?” 她嘴唇嚅嗫,呆愣愣地:“我又……陷入幻觉了吗?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我到底怎么……我……” 解铃观察着,有了猜测:“你觉醒了超能力。看起来似乎有些缺陷,会出现幻觉?但幻觉没道理会出现我的情报,我记得你的超能力与记忆有关,难道……” 另一厢,魏千秋也慢吞吞爬起来,捡起容照雪的掉落物:“喏,你的东西——唔!” 解铃闻声回头,魏千秋突然抱住脑袋,跪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起来。 水晶球从她手中脱落,咕噜噜滚到解铃脚下。 “记忆球?” 解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容照雪的能力没有改变,还是将某段记忆记录进水晶球,接触记忆球的人则会经历这段记忆。 本该和解铃没有交集的容照雪在看到解铃的刹那脱口而出了爱神,也就是说,这记忆球里装的记忆…… 解铃靠近魏千秋,压着她的肩膀逼迫她将目光投向自己:“千秋?” 魏千秋眼角渗出泪水,目光空茫,没有落点。 解铃问:“你看到了什么?” “华幽心。”魏千秋喃喃道。 “华幽心。”魏千秋重复道。 “你这个怪物、畜牲,没有人性的魔鬼……” 她的眼中一片混沌,泪水成股涌出,被突然得到的记忆冲刷成了一副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模样。 解铃明白记忆球里的记忆是什么了。 她试图唤醒魏千秋:“千秋,冷静一点,这不是你记忆里的海城。” 可惜毫无成效。 情况甚至迅速恶化起来——因为在这一瞬,魏千秋觉醒了超能力。 暴雨因她坠落,狂风因她袭来,恶狠狠地就要将解铃撕碎。 金光如云雾涌出,汇成阻隔的墙。 解铃蹙眉,正欲将人打晕,却不防魏千秋身上骤然生长出了黑色的晶体。 解铃一时怔住:“这是……过载?为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神明大人明明……” 异变还在继续,黑色的晶体不断地生长,覆盖了魏千秋大半的身躯,并开始向外扩张,在她背部长出宛如羽翼的凸起。 魏千秋在惨烈地嚎叫,超能力却丝毫不顾,癫狂地发育,很快就到了震天撼地的境地。 天灾联袂而至,在千万惊惶的尖叫声中,解铃身侧亮起微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荡感在胸膛漫开,在她脑中刻下自己的名姓——共鸣。 共鸣。 魏千秋渴求正义。 超能力因她对正义的渴盼降临她身,在这自以为行使正义的时刻与千千万万拟物质超能力共鸣。 孱弱的金光渐渐深邃,而后勾线成形,在解铃的身侧重新凝出了实体。 “爱神……” 爱神回归了。 和先前半吊子的残骸不同,这一次,爱神彻彻底底回归了。 解铃怔怔盯它半晌,倏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态度大变,转头毫不吝啬地夸奖起魏千秋:“千秋,好孩子,干得好,多亏你,我终于明白了!” 她一步向前,操控爱神,一拳砸死了周遭察觉异常试图接近的人类,抽出匕首,一刀剜下魏千秋身上水晶一片,而后狠狠插进容照雪的脊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容照雪和魏千秋一同惨叫起来。 如解铃所料,容照雪被传染了。 象征过载的黑水晶绽放在她的表皮,自脊椎向外扩散。 “哈哈。”解铃低低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解铃放声大笑。 “漂亮,漂亮啊,千秋!” 笑容焊在解铃的脸上,她注视着痛苦吼叫、理智丧失的魏千秋,兴致异常高涨,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渗着毒液的字句。 “听我说,千秋,超能力者们需要你,海城需要你,尽情释放你的力量吧——” “摧毁这污浊的城市,摧毁这可恨的机械,结束先知对超能力者的奴役,结束华幽心对超能力者的虐待……终结这令我等悲苦的一切!” 魏千秋趴在地上,在可怖的痛楚中,下意识呼唤起往昔的幻影:“爱神、爱神大人……” “是我。”解铃嘴角上扬,语调高昂,字字要命,“是我,千秋,我在你身边,我需要你的帮助,超能力者需要你的帮助!” “为我释放你的力量吧。”她蛊惑着。 她命令道:“解放你的力量,和我一起摧毁这座超能力者的牢笼!向海城复仇,向华幽心复仇!” “……向……华幽心复仇……” 剧烈的痛楚中,魏千秋呆呆地重复。 “华幽心……” “华幽心华幽心华幽心华幽心——” 黑色的水晶疯长着,顷刻就要将她吞没,在失去发声机会之前,她蓦地尖叫,挤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向华幽心复仇——” 风不住怒吼,雨陷入狂暴。 地面在震动,海啸已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 “这是什么东西!” 雪生成,冰砸下,丑陋的怪物张开新生的羽翼,飞上云霄,降下天灾。 “妈妈……” “发生了什么……呜。” “快跑,快跑啊!” 罪孽的因果缠绕上来,攀爬成一个骇人的数字。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穷无尽的哀嚎与惨叫声之中,城市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嘎吱嘎吱吐着碎肉,毫不费劲搅烂了数以百万人的未来。 “啊,多么美妙的旋律,多么动人的美景!” 解铃在笑。 大笑,狂笑,上气不接下气地疯笑。 “再次降临吧,超凡的伟力!” 她沐浴腥风血雨,乐不可支。 她朝向高天呼唤,情不自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光芒自空域洒落,7004134生灵终结于此。 血腥的屠杀中,覆灭的海城内,重生的拟物质爱神极速畸变,金色的外壳如陈年墙皮般块块掉落,露出里头扭曲的、丑陋的、似云朵又似肉泥的本质,那本质膨胀着、蠕动着,回应着主人的号令。 解铃张开双臂,在风雨中高呼—— “颠覆世界吧,旧日的残响!” …… ………… 旧日的影像霸占了人们的视线。 “……超能病,即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也可以被称作过载。” 屏幕上的解铃侃侃而谈着,向世界介绍。 “这是一种流传在超能力者之间的奇特病症,血液、**、呼吸道均可传播,对人体的破坏性极强。” 她极其详尽地描述了这种病症在不同阶段的表现和对人体的坏处,细节与从前叙述给白榆的版本略有差异,且桩桩差异都是更坏的一面。 偏偏这一次,才是真的。 “乍一听此病症,人们往往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性,甚至心生奢望,认为这病症也有好的一面,或许会是控制超能力者的好方法……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 解铃状似忧虑:“此病无药可救,无法逆转,在病情初期的确可以通过减少和停止使用超能力来加以限制,但一旦到了病情中期,停止使用超能力便只能起到延缓病情蔓延速度的作用了。而即便是及早发现将病情控制在了初期,病症也大概率会因为反复感染加剧,走向中期和末期。” “在传染手段多样与常规预防手段效率低下的双重压力下,反复感染几乎不可避免。” 她稍稍压低了声音,情似悲哀地总结:“是以,走向末期是每个感染者无法逃离的宿命。” “感染者的末路不仅仅是自己的死亡。”解铃道,“在病症的最末期,如水晶一般的侵蚀面会大幅生长,在患者死亡前,侵蚀面有一定概率会突然恶化,体积膨大超越宿主,然后将宿主侵吞,进入过载隐藏的第四阶段——「蚀虫」。” “一旦进入蚀虫阶段,感染者将失去理智,超能力则大幅增强,四处游荡,无差别攻击活物。” 解铃肃然道:“那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骇人听闻的事实之后,该是摄人心魄的谎言了。 解铃语调平缓:“意识到这个严峻问题后,我立刻决定阻止感染蔓延。我深知,这骇人的境况仅靠超凡未来单薄的力量绝无解决的可能,因此在深思熟虑后,我计划联合政府。” “诚然,我统帅超凡未来,立志为取得超能力者的权利而战,曾与政府有诸多矛盾。但在这危及全人类的威胁面前,我坚信超凡者与普通人可以暂且放下差异,放下分歧,中止内斗,求同存异……可惜,事与愿违。” “直到我迈出艰难的一步,我才终于知晓,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从来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人祸。” 解铃轻轻闭了闭眼,佯装收敛悲色。 “乐正明,YZ,超自然力管理局的创立者,世界第一的生物类超能力者,隐于政府幕后的操盘手……这个拥有诸多身份和称谓的人,正是灾厄的起源。”【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98 第91章 超凡未来 “该死,掐不掉,这是超能力!” 机动队——现在是隶属警局的超自然力科内,网警与超能力警察齐聚,为这突发的事件气急。 他们已经以最快速度采取了措施,但……无济于事。 范围太广,传播太快,很难想象这样的超能力竟然一直掌握在超凡未来手中,却不露声色到此刻才发作,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无计可施。 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世界只能被迫恭听爱神的「真相」。 …… 「爱神」叙述着“真相”。 “乐正明用操控能力篡改了公众记忆。” 解铃道:“尽管超能力是在1243年海城覆灭的悲剧之后才进入公众视野的,但我相信,聪慧机敏如您一定早有猜测,那并非超凡觉醒真正开始的时间。” “事实也的确如您所想。” “即便是管理超能力事务的超能力局,成立时间也远在1243年12月23日前,更遑论超能力本身。但既然如此,超凡伟力从前又是如何隐瞒住的呢?” “答案正是乐正明。”解铃没有卖关子。 她略略介绍了乐正明的超能力:控制生物、附身人类、扭曲认知、篡改记忆…… 没有刻意地夸大,却适当地留白,解铃恶毒又慷慨地将想象空间留给了世界。 “生物类超能力远比所有人想象得可怕。因为乐正明,超凡觉醒的消息被封锁了。” “世上能抵御他操控的人寥寥无几,记忆被篡改后,就连超能力者本人都忘记了自己拥有超能力的事实,更别提目击超凡的普通人了。若非灾厄天使在海城降临,超能力的存在或许至今是一个秘密。” “12月23日,灾厄天使事件当天,乐正明亦在海城。一向龟缩人后的他会出现在此,是因为得到可靠情报,对生物类超能力高抗性的超能力者「二三」现身海城,这是一举拿下心腹大患的好机会,值得冒险。” 事实的确如此。 乐正明当日前往海城,确实意在华幽心。 在华幽心看来,随意篡改超能力者们的记忆以遮掩超能力的存在是不合理的,她并不赞同,因此早在黎明舰升起之前,她就已经包庇了不少超能力者。 乐正明不需要她觉得。 无阻碍的声音和视线能加强乐正明的控制力,因此他亲自前往海城,在照面瞬间毫不犹豫控制住华幽心,意图将其拿下。 不曾想,不义天平自动反击。 乐正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因为在杀孽的评判中获胜,他被夺走了一片肺,报废了一个胃。在紧随而来的灾厄中,他又逞强着疏散人群,从而损失一只眼,落下一节手,折去一条腿,整个右半身几乎完全报废……若非身侧有同伴支援、拼死回护,乐正明早已埋骨海城。 至于解铃,她虽然也在海城,但其实是追在这俩身后看热闹的那一个。 彼时,超凡未来尚隐于暗处。 华幽心无所谓她,双方没有矛盾也没有交情。 乐正明很忌惮她,非万全准备不会与她对垒。 虽然最后这俩都因为解铃催化的蚀虫版灾厄天使成为了海城剧目无关紧要的小卒子,但在剧目开场之前,解铃坐的的确是观众那桌。 她几乎没有说谎,只是运用了语言的艺术。 解铃继续道:“好在冒险的结果不如其愿,乐正明落败二三之手,可不待二三决定如何处置他,人尽皆知的噩梦降临了。” “从那以后,乐正明销声匿迹,我一度以为他已经伤重死在了灾厄天使事件中,直到决定与政府合作,方知事实并非如此。乐正明没有死去,只是蛰伏了起来,彻底隐入幕后。” “乐正明对超能力者深恶痛绝,这正是政府多年来歧视超能力者、控制超能力者、迫害超能力者的理由。” “超能力转变为常态的趋势已无可阻挡,他的毁灭欲却不曾消失,甚至变本加厉改换了形态——变成了过载。” “暗中传播过载的人是乐正明,受他控制的政府自然不可能与我达成合作。” “但我不明白。” 解铃说:“乐正明可以无所顾忌地利用过载,是因为他本人是一名绝无仅有的过载免疫者。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巧合,最期望过载存在的超能力者,偏偏是绝无仅有的免疫者?” “我更不明白。” “同为超能力者的他究竟为何对超能力者怀有如此深切的仇恨,要不惜代价地摧毁超能力者?” “战胜一个未知的对手太难,我必须想办法探明谜底。幸运的是,我成功了,不幸的是,我费劲力气得来的真相,比想象中更让人难以接受……” 解铃深吸一口气,赫然宣布:“乐正明的目的,是拯救人类!” 解铃用心地表演出了动摇。 “……难以置信,难以想象,但……” 她阖了阖眼:“这就是真相。” “残酷的、悲哀的真相。” 她收敛了情绪:“原来,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已经被过载尽情蹂躏过了。” “那时候,过载的传染性比之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超能力者会感染,普通人也会感染,这世上的一切哺乳动物都逃不过感染!” “蚀虫遍布大地,人们流离失所,惶惶逃难,在无尽的追杀下苟延残喘,对未来生不出一丝希望。昨天还在携手共进的亲友,明天就可能化身杀戮机器……被我们遗忘的一切,只能用末日来形容!” “而终结末日的,是高天之上的神明。” “神明大人封印了过载,逆转了时光,重塑了世界,将苦痛记忆抹去,让我们重回了毫无阴霾的蓝天之下。” “这很不可思议,也很难以置信。”解铃重复道,“但这就是事实。” “超能力者容照雪的能力是将过往记忆储存在水晶球中,这能力不会被时间操控所干扰,归功于此,我获悉了往昔往事,恢复了记忆。” “我无比肯定,神是真实存在的。也将可以证明我说辞的记忆球交给了我在超能力局中的合作者秦无右,如果这份录像不幸启封,他也还幸运活着,观看这份录像的您可以随时向他求证。” 解铃语气坚定:“神是真实存在的,但在解决过载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神明离开后,不知为何,本该销声匿迹的过载和超能力重新出现在了这个被重塑的世界之上。” “为了扼杀过载,乐正明才对超能力者一网打尽,但可惜收效甚微,往昔悲剧正在重演。因此,他决定设法让神明大人再次注意到这个世界。” “我们已经成功过一次了,他只需要重复步骤……” 解铃喃喃:“可我们上一次获得神明大人注视的理由是死去了50亿人。” “所以为了拯救这个注定毁灭的世界,乐正明决定快速牺牲掉50亿人,从而召唤神明,觐见神明,再度重塑世界。他是为了拯救,才放任过载蔓延,隐瞒过载存在……” “我无法赞同。” 解铃眉头紧蹙。 “诚然,神明大人温柔而慈悲,在目睹我们的苦难后一定会选择拯救我们。事实上,在我重拾旧日回忆之后,我心中亦生起了对神明大人无尽的敬仰与信赖,我对神明大人的虔诚远超乐正明,可以说,我比任何人都明白神明大人的高洁,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回归神明大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但即使如此,我也无法赞同。” “牺牲50亿人的方法不行!”解铃坚决道。 “牺牲从没有被证实一定会得到回应。神明大人的确曾因为50亿人的牺牲投下目光,但谁能保证她还会继续因此投下目光?” “我们怎么能用如此残忍血腥的方式祈求温柔神明的怜悯?” “如果神明大人不再回应我们该怎么办?” “那是50亿人活生生的生命!事情分明没有走到那一步,为什么要主动创造流血,主动走向末日?” 解铃强调道:“我不同意。” “我要阻止乐正明,但乐正明固执己见,又沉溺在对过载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我对此行的结果并不乐观。” “因此,我决定留下这录像。” “如果我无法平安归来,希望这录像能幸存于世,而开启这录像的您能将我的遗言公开,将我的心愿传播,继承我的未竟之业,将残酷的真相适时公布。” 她抬手,掌心贴合胸口,轻轻压住心脏的位置,语气郑重。 “人类的命运本就不该由我和乐正明决定,50亿人的生死,更不该听从我们的一己之见,选择抵抗还是举手投降,理应交给全人类来判断。” “……只是,真相公开务必会造成恐慌,而恐慌会带来什么,因为超能力降临,我已经目睹太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与乐正明达成共识,让这段录像永远埋在地下。” “无论如何,我衷心希望……全人类可以团结一心,抵抗过载,走向未来。” 如此说着,解铃注视屏幕,眼神坦荡,目光清澈,神情无比真诚。 “我可以预见,如果这段作为保险手段的录像真有朝一日不幸问世,一定会有许多人对我言辞的真实性抱有怀疑态度。*我完全理解,换做是我自己,也很难相信这样颠覆世界观的言论。” “因此,除了我个人苍白的保证,我也尽可能地用另一种方法证明我绝无一丝虚构。” 她靠了过来,贴近设备,而后画面抖动,场景变换——镜头被掉了个头,重新聚焦在这场演说唯一的实时听众身上。 那人有乌黑的头发,亲切的脸,看起来很熟悉,竟是…… “什么!” 会议室里,观看录像的师灵秀惊愕地站了起来! ——竟是师灵秀。 她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 她很快反应过来,“秦无右!” 师灵秀惊怒着解释:“秦无右的超能力是幻术,应该是他——” “冷静,师副局长。” 被造谣的正主乐正明很平静。 “秦无右的超能力是幻觉,理论上来说并不能被摄像头记录,或许他对自己的超能力有所隐瞒,但那并不重要。” 他镇定地指出:“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在这份录像散播的一刻起,它就一定会被许多人相信。而且超凡未来也一定会做出行动让它变得更可信。” “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乐正明表情凝重:“恐怕,过载要席卷世界了。” …… 影像中,解铃还在侃侃而谈。 “站在我眼前的,是超自然力管理局副局长师灵秀,她的超能力是谎言禁止,在生物类超能力的等级制度中排名第二,除了乐正明,无人可以在她面前说谎。” 「师灵秀」张张嘴,神情沉重:“我无法反抗乐正明,可以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已经足够了,师副局长。”解铃宽慰道,“生物类超能力拥有等级压制机制,在这种情况下,您还能努力保持意识清醒,勇敢地站出来为我提供帮助,已是十分了不起的壮举!” 她不无伤感地:“只是在下无能,为了隐瞒这录像的存在,之后还要用规则类超能力篡改您的记忆,以免被乐正明察觉到异常……我很抱歉。” “无妨,只要能帮助到你,付出再多也值得。”「师灵秀」苦笑着自嘲,“区区记忆……我早也已经习惯它被人搅得天翻地覆肆意改动了,至少你在动手前还征得了我的同意,不是吗?” 解铃与之对视几秒,默然移回了镜头。 街头巷尾亮起的屏幕里,播放着相同的画面,大街小巷拥挤的人群中,流传着虚构的谎言。 “如您所闻,不知名的观众。” “这个看似荒谬的、离谱的秘密,便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公开真相势必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何时公开,如何公开,只能仰仗您的判断了。” “人们有权做出自己的判断,选择自己的道路,决定自己的人生。” “愿神的光辉眷顾您,陌生人。” 「爱神」如是说。 “行动起来吧,一切……为了这个即将被超凡力量吞没的世界里,您与我这般渺小人类的未来。” 第92章 连场烂戏 事态发展正如预想,过载爆发了。 大街小巷充斥着身覆过载晶体的超能力者,官方以极快的速度意识到恐慌——更准确地说,包括恐慌在内的负面情绪会加速过载感染。 在发现这致命问题的刹那,他们就尝试安抚民众情绪——可无济于事。 自解铃发布言论后,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阴谋论甚嚣尘上,各种流言蜚语被炒得沸沸扬扬,加之安分不久的超能力者迫不及待混入舆论场,过载如解铃所说那般迅速蔓延…… 官方岌岌可危的公信力已快荡然无存。 纵使乐正明可以靠超能力压制一方,但对象扩大到这般境况,压制只能是一时,不能是一世,那么随选择压制而来的反弹,乐正明的身体状况能否支撑,人们因抗拒情绪而猛增的生物类超能力抗性……种种,皆不能不考虑。 进退两难间,堪堪修复的秩序又一次令人绝望地崩塌了。 而且这一次,比以往更激烈,更迅速,也更血腥。 明都。 混乱和恐慌在蔓延,原属机动二队的凌从云却暂时清闲了起来。 他已经很难再战斗了。 凌从云的感染程度在机动队里名列前茅,身上布满不详的黑色晶体,几乎不可能再说服上级批准他继续使用超能力了。 他被迫清闲了下来。 病症带来的痛楚与内心的悲哀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盯着手臂上的黑色晶体,凌从云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哭嚎声,属于民众的,属于仇敌的,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想必再过不久,他就会被礼貌请离了吧。 毕竟他已经没有价值,什么也做不到了。 就连爸爸妈妈……妻子的爸爸妈妈,也不再堵在门口,中气十足地骂他了。想必是预料到他的结局,忙于庆贺与喜悦去了吧? 他们还能庆贺和喜悦,那便很好,这样凌从云的一条烂命,就还称不上一无是处。 可是在凌从云死后,这份喜悦还能支撑下去吗? 没有了凌从云这个逍遥法外的仇敌,没有了仇恨做支撑,喜悦之后,回荡在他们心中的会是什么呢? 会是重燃的生存火焰,还是心愿已了的释然? 没有了凌从云,他们还能继续健康地活下去吗?还是干脆追随女儿和外孙而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凌从云就感到一阵恐惧。 他不怕死。 他本就该死。 但两位老人是无辜的,他们已经因为凌从云失去了女儿、外孙女,失去了幸福快乐悠闲生活的权利,难道还要因为凌从云失去生命吗? 他好害怕。 这具令人厌恶的身躯,已经承载不起任何亲者的生命了。 “咚咚。” 池如水敲响了凌从云房间的门:“凌队,是我,池如水。” 凌从云立刻打开门:“有任务?” “……不。”池如水抱着一叠厚厚的信件,或许是投诉信?现代社会还坚持用手写信投诉,对方对他们的厌恶可见一斑。 然而,与他预想的不同,池如水说:“有两位贵客想要同你会面,我自作主张将他们带过来了。以及,有一件隐瞒你已久的秘密,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凌从云感到迷惑。 他抬起头,跟在池如水身后的赫然是自己的岳父母。 凌从云还在犹豫要不要做出防御的姿态,岳父母已经迫不及待冲了上来,伸出了手臂—— 算了。 他想,让他们打一顿出出气也好,自己也就剩这点作用了。 然而,落到他脸上的,却不是深重的巴掌,而是轻柔的抚摸。 “孩子,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岳母这么说着,轻抚他脸颊晶体的手有些颤抖。 凌从云愣住了。 池如水微笑起来,将手中厚厚的信件交给凌从云,强调道:“我想,公布真相的时刻到了。” …… 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凌从云意图打开信封的手哆嗦个没停。 真没出息,不过是打开一个普普通通的信封而已,怎么会战栗成这个样子!看着这双颤抖个没完的手,谁还会相信他能战斗,能保卫家园,保护人民。 真没出息!真没出息! 他哆嗦着,在心底对自己破口大骂。 然后倏地,温暖靠近了他。 ——是妈妈。 岳母牢牢地抱住他,安抚他:“别害怕孩子,别害怕,不必急着打开,我们回家慢慢说吧!” 凌从云僵硬地扭动脖子,呆呆地同这满头白发的女士对视。 岳母眼含热泪,坚定地注视着他。 这双眼眸中分明没有一丝的怨恨与埋怨,他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才看清? 他们…… 他们竟然…… “抖什么抖,像什么样子!”岳父严肃的声音响起,无比严厉,反而让凌从云感到真实。 他惶惶地抬眸,企图寻求岳父的训斥。 拜托了……就像往常一样,辱骂他吧,训斥他吧,他这样的罪人,合该被唾弃,被羞辱,被这世上一切的攻击手段抨击! 然而与他视线相接的瞬间,岳父却软和了态度:“但也不能完全怪你,你毕竟生病了,不过既然生病了,那就要有病人的样子,还赖在单位做什么,指望同事抽出时间照料你不成?不像样!” 岳父说:“还不快跟我们回家!回你的床上躺着!” ……这是梦境吗? 还是过载制造的幻境? 他们竟然原谅了凌从云。 他们怎么能原谅凌从云! 凌从云蓦地掉下泪来:“不,不……不……不行……” 他这样的罪人,怎么配!如何配! 他仓皇得像个孩子:“你们不能……你们不可以……” “轰!” 外头突然一声巨响。 一名队员大喊:“队长,副队,不好了,紧急情况!突然出现——游遨小心!” 和惊呼一同杀到的,是蚀虫的利刃。 池如水惊愕:“蚀虫?怎么突然……而且这么多,一点征兆没有?发生什么了?” 另一名队友从远处急促应道:“不知道,它们是凭空出现——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巨型螳螂模样的怪物极速冲了过来,足肢刺穿了队友的骨骼。 “百里!”长期的作战经验让凌从云迅速反应,下意识就驱动超能力驰援,然而这一次,超能力不再像往常一般任他差遣了。 疼痛。 尖锐的疼痛。 让人想要倒地打滚的疼痛。 突然被这可怖的痛楚支配,凌从云不堪忍受地跪倒了。 岳父母连忙扶他:“孩子,怎么了?是感觉痛吗?不要使用超能力了!” 凌从云明白。 但是停不下来。 发动的超能力停不下来。 冰霜自他脚底蔓延,和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恐怖场景一模一样。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超能力不受控制,就像初获能力时那样。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从云,孩子,你怎么了?” 快逃!快逃! “队长?糟了,快跑!” “什么?” 阻止不了,控制不了。 黑色的晶体癫狂地蔓延,迅速将宿主锁在了中心。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拜托了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挥动丑陋的、畸变的手臂,重重地,重重地…… “不……” “不要……” 凌从云绝望地惨叫:“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啊!” 空投下大批蚀虫的元祯哈哈大笑。 “爱神大人,果然如你所料,这世界——唔!” 元祯的喜悦戛然而止。 剧烈的痛楚自胸腔扩散,一柄过载晶体制作的长枪毫不留情贯穿了她的胸膛,在她肺部用力搅动了几下,戳破一串血泡。 ……这么近的距离,她怎会毫无察觉? 元祯回首望去。 袭击者满身黑色晶体,无情的双眼里印出她淌血的身影。 晶体疯长,恍惚间,她想起了白榆的忠告。 「追随解铃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手下从没有如愿以偿的人。」 元祯明了了。 吸血蝙蝠群起涌动,想要修复她的身躯,却丝毫不起作用,血块和话语一起堵在她喉头:“原来……我也只是耗材……” 秦无右微微用力,将元祯推下高台。 身体在蝠群的簇拥下倒进蚀虫潮,意识被彻底吞没前,元祯咬着碎肉,抖出音节:“爱神!爱神……哈……原来……原来……” 人类的语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蚀虫的嘶吼。 “对不起凌队……我很抱歉。” 赤红的蝴蝶乱飞,就像飞溅的鲜血,黏稠腥臭的肉块到处都是,秦无右双眼无神,一味喃喃:“我很抱歉。但我向你保证,很快就会结束了……” 他不住地重复着:“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就会结束的……对不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很快,很快,我们就能与珍视的人重逢在星空之下了……” “这一切……一定都是值得的。” 他自顾自呢喃着,不知在说服谁。 * “一切……会是值得的吗?” 在惨剧开场的很久以前,秦无右忽然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彼时,正在推演情节发展的解铃漫不经心地答道。 “而且,花费时间考虑回报率很无聊。” 解铃笑问:“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 秦无右不说话了。 解铃于是继续自己的安排。 空旷的据点一时间安静地可怕。 秦无右盯着地面出神。 不久前,他加入了机动队,成为了机动四队的一名普通队员,受陈紫笑差遣。 但同时,他也接受了已故朋友母亲的邀请,加入了超凡未来,意外颇得首领爱神赏识,坐上了组织干部的位置。 老实说,他加入的初衷,并非是真的相信了「深红蛛母」刘新雪所谓的“找到了希望”之类的发言,而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儿子怜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不忍拒绝一个濒临崩溃的母亲欢天喜地的邀约罢了。 不曾想到头来,他却成了迈更远的那一个。 “届时,「吸血鬼」就交给你处理了。” 解铃用红笔划去元祯的姓名。 秦无右回神。 解铃面前的名单一片赤红,超凡未来稍稍有点名堂的人,都被她拟定了死期。 死期在后的人会获悉一些死期在前人的信息,甚至被安排去执行处决。 而秦无右是她划定的最后一个,负责在确保其他人死绝后被过载吞没,化身蚀虫。 秦无右依旧感到疑惑:“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我同时在机动队供职,你不担心我被发现或背叛吗?” “你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你自己?”解铃笑了。 她打量了秦无右片刻:“别的不说,单就背叛这点,绝无可能。” 也无所谓。 “……” 解铃道:“你的道德感远远高于此刻超凡未来的所有人,会为无端伤害愤怒,会因惩戒罪恶快意……正因如此,我很确信。” 她无情判决道:“你是不可能成为正义之士的。” 解铃比任何人都明白所谓的正义之士是什么模样。 她手指轻点过记载超能力局人员的名单,目光从几个熟悉的名字上一扫而过。 ……这些正义之士,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历经世事变迁,永远坚持正义,与秦无右并不相同。 解铃微笑:“但你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处刑人。” 她不是一个热衷同属下谈心聊天的人,也不觉得秦无右需要太多沟通。 保持适当的神秘,其他的,他自会脑补。 她将名单交给秦无右:“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好处,超凡未来成员借用我的名号,享受我的威势,必须为此支付报酬,性命只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 “这份追讨工作,你会完成得很完美。”她很笃定。 爱神的口中充满了谎言。 追随爱神的道路上布满了陷阱。 此时此刻,尽管她表现得非常信赖秦无右,但谁也无法保证,秦无右之后会不会其实还有另一个死期更靠后的人……或许秦无左?或者别的什么阿猫阿狗。 明知如此。 他明知如此。 但爱神说得没错,他别无选择。 秦无右接下了名单。 “是,我会完成得很完美。”他于承诺道。 第93章 爱与怨同 空旷的据点只剩下自己,解铃活动活动手腕,在心里理了一遍事项。 扩大超能力人群……黎明舰基本代劳了这项工作,二三赋予超能力者的特权能有效激起人们对超能力的崇拜与渴望,她个人的实力也足以维持这种威势。 再加上超能力局基于机动二队做出的退让,超凡未来积极主动制造的极端事件,解铃只需轻轻煽动舆论,就能将凡人的渴盼引到极致。 蝼蚁从不值得她烦忧。 最重要的还是迅速扩散过载。 解铃为过载的破坏力下降感到遗憾。 如果过载还如从前一般,能无差别传染全哺乳动物,蚀虫阶段概率极高,轻而易举就能摧毁人类文明,根本无需解铃考虑违背誓约身体崩解后的事。 但可惜,过载杀伤力大不如前,蚀虫方面还好,依然可以用人为手段促进,促进完成就可撒手不管,感染范围方面,却难有突破。 解铃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勉强让几头鲸鱼完成了蚀化,付出与产出毫不匹配……新世界的过载几乎可以被定性为人类限定病了。 真是遗憾。 虽然她相信过载强度会随着计划推进而增强,但制定计划时,还是不得不考虑过载不会增强的情况。 她必须更迅速、更果决地完成传播。 一切阻碍都应当被列入铲除的名单。 “黎明舰……” 解铃思忖,自己必须继续帮他们壮大势力,为他们输送点能用的人才才行,否则黎明舰在YZ面前将毫无还手之力。 尽管她判断,竭尽全力帮忙之后,黎明舰依旧会被YZ打得落花流水——没办法,论斗争,二三实在派不上用场。 但黎明舰吃得够胖,看起来够壮,YZ好歹会多掂量掂量,仔细谋划一番,多多少少能帮解铃拖延点时间。 在拖延YZ的任务完成后,二三就该退场了。 解铃圈了几个名字:“魏千秋的记忆应该能激起YZ的杀心……但以防万一,还是得安排刺杀,同时考虑超能力不能使用和可以使用两种情况……” 她由衷希望YZ杀伐果决一如从前,免得动用她布置的后手,计划有太多环节,总是易生变数。 “当反派好难。” 解铃叹了口气。 “超能力局……”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杀掉师灵秀。 师灵秀身份特殊,对YZ极为信任,又是生物类超能力者等级第二,一方面是维系YZ与政府互信的纽带,另一方面,其谎言禁止的能力也很好用,对己方也不失为一个便利工具。 到底是挑起政府对YZ的怀疑,孤立YZ比较好?还是将他们绑死,设计一下用来摧毁民众的希望更好? 解铃仍未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先剥夺她的行动力吧,我想想看……” 一条条计策被敲定,未来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解铃要复活神明。 在远远早于1237年的终末,解铃最后一次见到了神——神是来回收自己的力量的。 “即使没有超能力,你也可以从困境中脱身,拯救你的不是非凡的力量,而是不屈的心,解铃,你从来就不需要超能力。” “善有报偿,恶有代价,接下来要选择哪一方只能由你自己决定,我无权干涉……但祝福你的人生无悔。” 神如此说着,完成了与解铃的道别。 那时候,解铃相信她会回首。 因为神最后选择的人,一个不相信她,一个不理解她,都注定会与神分道扬镳。 他们无法理解那因压抑而生的毁灭欲,也无法信任那因信奉而生的保护欲,注定将神推回解铃的身前,或不复的深渊。 人类何德何能要神自戕?解铃不相信。 神竟然真的选择了自戕。解铃不得不相信。 ……为什么? 人类究竟哪一点值得神牺牲自己? 解铃不明白。 恶心的视线,轻佻的话语,轻蔑的打量……一切源于外貌、源于身份、源于她不再拥有爱神的冒犯,常伴她身,一刻不曾离散。 解铃不明白。 循环上演的背叛戏码,反复放送的利益纠纷,日夜轮播的恃强凌弱……人类的贪婪、浅薄、傲慢,人性的丑恶,分毫不见变化。 解铃不明白。 “我很抱歉,小姐。”警察总是这么说,“但我们真的不可能因为他打量你就剜……剜去他的眼睛,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他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没有给你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怎么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刑罚。” 解铃不明白。 管不住的口舌,为何不能拔去? 管不住的手臂,为何不能砍掉? 管不住的眼珠,为何不能剜走? 剥削者应该受到的惩罚,为何不能由被剥削者决定? 诚然,他们没有再像对待幼时的解铃一般,用金钱购买她,用暴力胁迫她,但那只是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她身边的,是比那些法外狂徒更懦弱的懦夫! 他们只是畏惧法律、畏惧惩罚,他们只是比任何人都知晓自己的无能和弱小。所有的悬崖勒马、程度轻微,都只因为他们本身怯懦! 解铃为何要因为他们的懦弱原谅他们的罪恶? “标准要相同,刑罚要适当,只有这样,才能建立健康正常的社会秩序啊!”渎职的警察继续说。 解铃不明白。 解铃从未从人类秩序中获得一丝一毫的好处,又为何要为维持它付出代价?应该付出代价的,是没能及时发挥自己功效的、虚假的秩序。 这种为人性幽暗妥协而生的玩意,怎配称为秩序? 任何的冒犯,都应该付出代价。 既然有冒犯他人的勇气,就应当要有被他人肆意处罚的决心。 就连神都需要为不复存在的伤害付出生命,这些令人作呕的垃圾又怎配得到豁免? 鲜血在解铃的脚下摊开。 警员因她的投毒倒下之后,冒犯者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冒犯付出比双眼更甚的代价了。 此举分明违反了警员口中的秩序,但只要解铃此刻泼洒汽油,点燃火焰,抹去作案的痕迹再穿着这身不合体的衣物转身入夜色,便无需接受惩罚。 “神明大人果然被蒙蔽了。” 解铃喃喃自语:“善有报偿,恶有代价……只是人类的谎言。” 秩序与正义,分明只在超能力存在时存在,只对高尚者进行管辖。 正义如果存在,所有不义之举都需要付出代价,连不复存在的时光里所发生的一切也要算数,那么献出生命的就不会是改写一切的神,而是无数个和解铃一样为非作歹的人。 秩序既然名存实亡,解铃为什么还要二十年如一日地忍耐、妥协、陪笑,不自由表达自己的喜怒,不肆意宣泄自己的爱欲? 此时此刻,这个神不在的、满是污秽的世界,竟在苛责解铃,既不给她正义,又不许她直抒胸臆。 「神」与「爱」,都被夺走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得纠正这错误才行啊。”解铃说。 “必须要纠正这错误才行啊。”爱神说。 重塑世界的力量从她手心淌下,遁入土壤,汇入水流,融入空气,病毒一样席卷整个世界。 “一切……为了这个即将被超凡力量吞没的世界里,您与我这般渺小人类的未来。” “咔。” 录像停止了。 解铃微微一笑:“辛苦啦。” 秦无右默不作声,只点点头,就消失在她视野里。 解铃欣赏他这一点。 工具本就不该开口说话。 只可惜,超凡未来的其他人丝毫没有这种觉悟,甚至因为解铃爱说话就草率判断解铃爱聊天,个个人菜话多,小嘴吧啦吧啦个没完。 害得解铃常常因为不耐烦修改计划提前他们的死期。 解铃一边为自己注射过载提取物,一边回忆超凡未来相关人员的死亡计划。 迷梦蝴蝶交给过载。 吸血鬼交给迷梦蝴蝶。 美食家自己就能作死。 军火库会有沈开阳收拾。 沈开阳将败给沈摇光的仿制品…… 细细梳理下来,确保每一个作案工具都会被妥善销毁后,解铃满意地笑起来。 ——然后就是,她自己了。 解铃拔掉针筒。 她与爱神的相性不足百分百,托这的福,她可以注射过载提取物,暴露在高浓度过载环境中,短暂地感染过载。 尽管持续时间很短,对她的影响也十分有限,但黑色晶体会蔓延,视觉效果上足够唬人,运用得当,完全可以糊弄乐正明,令他对过载保持敬畏,不敢轻易接近。 不敢轻易接近,就谈不上深刻研究,就不会发现过载对他们几个被直接赋予超能力的超能力者是无效的,不会发现蚀虫的存在。 谨慎大多数时候是一种美德,但极少数情况下,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乐正明已经从华幽心身上吃了莽撞的苦,接下来,自然应该领会谨慎的痛了。 解铃勾勾嘴角。 这可恨的、派不上用场的、胆敢蒙骗神明的狗,如果不痛快打一顿,如何能缓解她满腔的“爱欲”呢? 解铃一定会用钝刀细细地、慢慢地割下乐正明的血肉,让他仔细品味痛不欲生的滋味。 对付这样道德过高的家伙,她很擅长。 押上自己的性命也无妨。 要掩护过载、粉饰过载,诱导乐正明观望过载、利用过载,这世上,怎么会有比解铃更香甜的饵呢? 如果连解铃都会死在过载之下,这该是多么令人欣慰的、期盼的、心怀希望的病症啊。 因此而生的每一秒的迟疑,每一分的观望,都会从过载真相公布那刻开始,一刻不歇地腐蚀乐正明的心。 大多数人类不认可解铃的正义,因此她注定因誓约的反噬死亡,那何不让这消亡变得更加甘美呢? “必要的前期准备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继续筛选计划外变量,测试是否能利用,铲除可能不安分因素,再选个合适的时机愉快退场……最好在华幽心之后,或者和华幽心一起……” “然后,就只虔心静待您的回归了,吾神。” 解铃虔诚祷告。 神会复活的。 组成神的超能力已奔驰在复苏的道路之上,神明本尊的复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解铃在做的,不过是加快这进程。 随着超能力者增多,超能力亦在增强,说明解铃选择的道路、做出的猜想,并无错处。 “若有错误……” 一枚硬币被抛至半空。 混乱与秩序,爱与神,燃尽世界与重拾秩序,剥削者的俯视与追随者的仰望,觐见神明前的理想与觐见神明后的誓言…… 正反一体的硬币砸到地面,发出尖利的鸣响。 “那就算人类倒霉。”解铃笑道。 第94章 不落黎明 “从云?从云?” “从云!” 凌从云浑浑噩噩睁开眼。 妻子林云筝不快地嘟囔:“怎么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反对你爱岗敬业,但凡事要有度啊!” “对不起。”凌从云下意识道歉,“对不起,云筝。” 岂料林云筝既没责备他开空头支票,也没撇撇嘴不太高兴地原谅他,而是大惊失色:“怎么哭了?我说什么重话了?还是你哪里不舒服?” 她快速凑近,在凌从云反应过来之前就翻动了几下他的眼皮,完成了一个简单快速的检查。 “没有,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凌从云赶忙说。 林云筝于是关切道:“那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你别是又偷偷内耗了吧!赶紧和我说说,怎么一言不合就掉眼泪,干什么,想心疼死我啊!” “不……”凌从云怔怔地望着她,不知为何,眼泪始终流个不停,“我只是……我只是……” “我想不起来了。”他呢喃,“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林云筝谨慎地打量他,左摸摸右摸摸上下其手好一会,确实没摸出什么残缺伤口,才松了口气——然后狠狠给了他一记头槌! “嘭!” “嘶——”两个人齐齐捂住脑门。 林云筝龇牙咧嘴:“怎么样,梦醒了吧!” 凌从云脑瓜子嗡嗡的,忙不迭擦干眼泪,敬畏地应声:“醒了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 “那就赶紧地起来备菜!今天爸妈要来,我可是夸下海口要露一手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备菜了!” 她瞅瞅卧室,压低声音:“趁小怪兽还在酣睡。” 小怪兽。 凌从云打了个冷颤,他们年仅一岁的女儿,拥有无尽的精力,我行我素的作息,旺盛的被关注欲,还熟悉掌握噪音攻击这种可怖的魔法,对自己的父母具有属性克制。 不敢惊扰熟睡的魔头,凌从云蹑手蹑脚地跟进厨房。 “爸妈要来?”凌从云小声问,“我怎么不知道?” 林云筝拿备菜盘的动作一顿。 “好问题。”她抬起头,微笑,“你怎么不知道?” “……”凌从云乖巧地拿起土豆,“土豆要切块还是切丝?” “切片。”林云筝没好气地说。 凌从云赶紧拿起菜刀,殷勤地干起活来。 厨房一时间充满了勤劳的声音,凌从云在百忙中偷偷观察林云筝的脸色,羞愧地道歉:“对不起,云筝,我又给忙忘了……我明明答应过不会再让工作影响生活太多的……” “不用道歉。”林云筝盯着正在焯水的肘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因为其实是我忘记告诉你了。” 凌从云:“……” 林云筝得意一笑:“进警局的时候,你师父没教过你做事不能先入为主么,凌警官?怎么我轻轻一个反问,你就开始怀疑自己了?精英警官就这?啧啧,我真为警察队伍的办案水平担忧啊。” 凌从云沉默片刻,自然地踱到水池边,洗了洗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她咯吱窝——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错了,错了!人家不小心的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哈哈哈哈我不该故意逗你的错了啊哈哈哈哈哈别吵着孩子唔唔——” 凌从云亲了她一口,然后抱着她,不说话了。 林云筝亦回抱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对不起嘛……你哭得惨兮兮的,我活跃活跃气氛怎么了?不感谢我还算了竟然还胆敢——” “谢谢你。”凌从云轻轻说。 “不用谢。”林云筝理解了他的未尽之语,立刻转换了语气,“这样幸福的时刻还多着呢,你要是每次都说谢谢,那完蛋了,我们得改名感恩之家。” 她很温柔:“你经历了很多苦难,被拐卖、忍贫寒、失至亲……人生已经滑落到谷底了,但也正因如此,以后的每一天都只会更好,更值得期待。” “从云。”林云筝笑着呼唤他,“别被过去束缚,别被噩梦打倒,幸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凌从云落下泪来。 明明是如此幸福的时刻,他却无端地落下泪来。 “呜……” 他努力控制眼泪,眼泪却丝毫不听使唤。 “呜呜……” 他紧紧抱*着这具身躯,想要从中汲取温暖,可血肉之躯本该拥有的温热,传递到他身上,就变成了无尽的冰寒。 泪眼朦胧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冰霜蔓延过来,将目光所及全部凝结成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情不自禁惨叫起来,不由自主恸哭起来,然后在彻骨的寒冷中,避无可避地回忆起自己哀泣的理由。 逼他嚎啕大哭的,从来不是不曾存在过的噩梦,而是比噩梦残酷百倍的现实。 …… “救命啊!救命啊!” 雷光降落,击退了蚀虫。 获救者忙不迭爬远:“谢谢谢谢——雷龙!?” “快走。”周行之冷淡地说。 “是是是。”获救者下意识接腔,抬动双腿就要继续逃亡,但目光瞥到逆行的周行之,又生生止住。 “别去!”他忍不住阻拦道,“里头都是怪物,好多好多的怪物,不要前进了!” 他惶惶地强调:“里面很危险,真的很危险,有一个冰霜怪物特别强,喊着杀杀杀的把机动队都全灭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死了!” 他带着哭腔喊:“不要前行了,不要逞强送死啊!” “跑。”周行之只说。 ……获救者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了,就算了声名狼藉的通缉犯,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了。 可是就像他无法阻止别人被杀一样,他也无法阻止别人送死,这恐怖灾厄之下,他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活下去。 无可奈何,获救者咬咬牙,不再劝说,重新踏上了逃亡旅途。 周行之一路击溃蚀虫,朝混乱的腹地走去。 逃亡者所言非虚,前方只有蚀虫,没有活人。 所有人都死在了蚀虫潮下,而蚀虫潮的中心,赫立着一尊硕大的冰霜蚀虫,它有三四层楼那般高,底部四节足肢,头部尖尖,半覆冰霜,通身慑人寒气,脚底尸横遍野,移动时,蚀面还不住地掉冰粒。 冰粒个个赤红,颗颗饱含无辜者的血。 冰霜怪物嘶吼着:“杀……!杀……!” “杀!” “杀!” “好。”周行之答应他,“我会杀了你的。” …… 蚀虫潮以明都为起点,自西向东冲击整片大陆。 华幽心决定自东向西行。 “我必须庇护他们才行。” 对神的承诺,必须要贯彻下去。 她从前的作为是一种错误,但此刻如果选择不作为,一定是更大的错误。 生命在她眼前凋零,痛苦在她眼前盛放,望着满目苍夷的世界,她不禁喃喃:“我必须……” “我必须行动起来。” 失去了超凡力量,她还可以重拾科学技术,没有了黎明舰,她还有她自己。 华幽心对行动有了惧意,但她必须克服这种畏惧。 她逆行在溃散的人群中,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轰鸣与破空声。 黎明舰坠落后,针对她的刺杀又一次来临了。 这一次,对方的手段进一步升级,动用了蚀虫,也让她确认了袭击者所属的势力。 蚀虫,丧失人类理性,不具备可视能力,对声音敏感,对活体表现出强攻击性,攻击时会优先选择最近距离活体,初步判断对热量有感应,是否残留思考能力和人类意识还待进一步验证,弱点在头部…… 华幽心冷静地观察着。 眼前的蚀虫具有很强的破坏力,大部分超能力者都难以应对,如今化身凡人的华幽心应对起来只会更加困难。 她在思索策略。 倏地,天空阴沉下来,诡异的风呼呼刮起。 掉落的碎石、破烂的墙体和猛烈挣扎的蚀虫被一道卷走,彼此哐哐哐碰撞个没完,它们的形态无不被怪力扭曲,挤压,压缩——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落入凭空而生的黑洞。 华幽心抬头,与如天神般降临的白榆对视。 白榆没有表情。 华幽心并没有因白榆好似救助者的登场放松神经,恰恰相反,她变得更警惕了。 “你是解铃的合作者,还是另有打算的第三方?”她问。 “听起来,你依然保留我和解铃同谋的猜想。”白榆的声音不辨喜怒。 “乐正明能恢复你的记忆,所以抹除记忆的不是神明,而如果没有你的允许,人类操控不了你的记忆。” 华幽心冷静地分析:“结合你当日的反应来看,你篡改记忆的理由也不是逃避现实,既然如此,你必然有宏大的计划,才会自愿失忆。” “解铃想复活神明,并把超凡未来交给了你。”华幽心陈述事实,“除此之外,虽然我不是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也没有忘记,你与神私交甚笃。” “殊星不是神。”白榆说,“别那么称呼她。” “好,为我的不当措辞致歉。” “……” 白榆不再言语,似乎不打算阐明自己的立场。 华幽心只好主动起来:“在你离开后,一位名为旋律的女士几经辗转联系上我,她自称是你的同伴,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华幽心道:“我不确定她的身份,也不知你的去向,所以不曾回复她的询问。这消息,我认为应当告知于你。” “旋律……” 白榆想起她那张让人难以面对的脸。 旋律生物学上是沈开阳的女儿,已知沈开阳和沈摇光同辈,可得白榆和旋律同辈,再知华幽心和周行之同辈…… 白榆说:“你该叫姨。” 华幽心:“?” 白榆从复杂的情绪中回神:“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华博士。” 她先撇清了自己和解铃的关系:“我和解铃只是单纯的凶手和被害人关系,超凡未来也不是她交给我的,而是我抢的。元祯先前向你寄信,是想让乐正明看记忆球,后来向我投诚,则打的是监视的主意,我和她不熟。” “超凡未来现在死得七零八落的,还剩下一些虾兵蟹将,指挥权确实在我这里,我也正是因此才知道他们正在遵循解铃的遗命刺杀你。” 华幽心问:“你要我做什么?” 白榆不答反问:“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华幽心道:“向西行,阻挡蚀虫潮。” “为什么?” “庇护超能力者是我的誓言。” “那你又为什么立下这样的誓言?” “是殊星小姐的……” “不。”白榆打断她,“殊星对强人所难没有兴趣,你会立下这样的誓言,有且仅有可能是因为你自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乐正明那小子给出的答案大概是对的。”白榆道,“你的誓约本质是怜悯、慈悲、同理,是你拥有人的心。” 华幽心沉默片刻:“我……?” “不然,你为何逆行人群,朝最危险的地方奔去?黎明舰一别至今,你没有解明这道事关自己的谜题吗?这效率未免太低下了,不是你应有的作风。” 白榆说:“何况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供你慢慢领悟的时间了。华博士,你虽然在理工学科上颇有造诣,但论社会学科实在差得一塌糊涂,你已经因此栽了两次跟头了,还是补补课吧,别总兴趣导向……你都已经不再做最感兴趣的研究了,怎么不能学学心理和感情……或者政治呢?” “我想,在你一无所有时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寻觅你的人,在知晓被覆盖过去发生的一切后仍决定追随你的人,足以被你信任,做你崭新道路上的引路人。” 狂躁的风停了,阴郁的天晴了,倾泻而下的阳光下,一艘简陋的小飞船追随着白榆的引路信标,自空域而来。 飞船之上,昔日同伴发现了华幽心的身影。 于是,前黎明舰医疗组的「美人鱼」——左栀子挥起手,很用力,前秘书组的老大林阙站起来,很激动,就连瘸了条腿的王仙鹤也晃荡起空荡荡的裤腿…… 华幽心无声地注视这一切。 半晌,她有些艰涩地说:“你说,这是一场交易。” “没错。我需要你的能力。秩序崩塌的当下,身处乱局之中,人们很难保持冷静控制好超能力,但你可以。你克制的感情,常驻的冷静,在如今的世界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与此同时,你还可以越过宿主,削弱超能力遏制过载发展,增强超能力协助宿主逃生。” 白榆总结:“蚀虫阶段之前,你是过载的克星。” 华幽心沉默。 “继续你的向西的旅途吧,在这场旅途中,你会重拾自己的超能力的。”白榆道,“而我索要的报酬,在最初登上黎明舰时就告诉过你了。” 白榆重复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在苦苦等待一个真相,我们需要你。” “你的弟弟需要你出面指认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天命组织的合作者周清波的,关于你母亲的义妹华藤的,关于天命被剿灭后残党的。” “彻底结束你们不堪的原生家庭吧,赶在他在这场混乱中燃尽自己之前。” “周行之理应在法庭上得到姗姗来迟的正义和审判,而不是背负着污名,在席卷世界的惨剧中用鲜血证明自己的高尚。” 白榆说:“这是我曾经做下的承诺,就交给你去执行了。” “我明白了。”华幽心应下。 “还有一件你应该知情的事。”华幽心道,“解铃曾找过我,自称有复活殊星小姐的方法,并邀请我参与。” “我拒绝了。”她说,“并且现在也不打算变更答复。” 白榆依然不露喜悲,只问:“即使是面对现在这个破破烂烂,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毁灭的世界?” “是。”华幽心的目光不曾有一瞬的偏移,“人不能遇到磨难就考虑逆转时光,那与永远留在过去何异?而且,我尊重殊星小姐的选择。” 白榆不予置评。 她的身影融入空气之中,消散了。 华幽心收回视线。 简陋的飞船笨拙地降落了,还没稳稳停住,左栀子就驾驶着可移动式水缸一跃而下,急吼吼地奔向她:“二三大人,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在刚刚的袭击中受伤?快让我给你检查检查。” 华幽心张张嘴,还没吐出一个字,左栀子已抢先道:“我不在意,我不在意,不管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我不在意!” 左栀子说:“人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我不记得其他世界线的事,只知道在这条世界线上,你不仅没有伤害我,还帮助了我,拯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要我和你分道扬镳,我做不到!” “不。”华幽心开口,“我是想说,我打算向西阻挡蚀虫潮,此行需要尽可能多人的帮助。” “但我已经没有超能力了,无法确保任何人的安全,也不确定这会不会是又一场错误的开始,行至半途就会被人怒斥着击败。” “这样的道路,你——你们,还愿意与我同行吗?” 左栀子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收回了手,摆正了姿态,认真地询问:“此行还是为了庇护超能力者吗?” “不,我不会再特地优待某一群体了,分类对待是错的。而且我个人的状态,也谈不上什么庇护他人了。” “我想。”华幽心说,“或许是怜悯、慈悲、同理心……我不太确定。” 左栀子笑起来,伸出手:“好,我愿意。” 改造后的电动轮椅冲过来,把左栀子连人带缸撞偏移,让她堪堪错过华幽心的回握。 左栀子大怒:“王仙鹤!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王仙鹤在飞船上做作地惊叹:“哎呀,是不小心,实在是不小心,在下刚刚忙于吃独食,一时疏忽——” “内涵谁吃独食呢,以为我和「园长」一样笨听不懂吗!” “难说。” “什、我请问呢两位?我没有惹到任何人!” 吵闹中,黎明舰的二把手林阙走到华幽心面前,握住她的手。 “我们当然愿意追随您,二三大人。” 她道:“我很抱歉,二三大人,我们先前明明也感觉到了风向不对,路线有差,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和私利不曾严正提出。我们一味盲从于您的方针,不肯开动脑筋思考利害关系,以至于造成如今的局面。您庇护了我们,我们却没有回报任何东西,真的很抱歉。” “黎明舰不是您一个人的错误,而是我们共同的。” “我们本就是因为怜悯同类的遭遇,感怀生存的不易,才聚集在您的旗帜之下。如今,您依然决定在这宗旨下前行,我们又如何会退缩呢?” “共同弥补我们的错误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为世界带来真正的黎明。” ……华幽心不知如何回应。 她难以承诺,也无法确定自己心中回荡的涟漪是否真的符合他们的判断,切合他们的期盼。 但……银色的天平重新凝结于天际,超能力失而复得,代替她做出了回答。 …… “于是,在华幽心的带领下,重整旗鼓的黎明舰抗击在蚀虫潮前线,有效阻止了过载蔓延。受其鼓舞,人们从末日来临的惊惶中醒来,纷纷投身抗击过载的事业,在往后漫长的时光中,怀揣希望,满怀勇气,始终坚持战斗,坚决抵抗,谱写出一首独属于人类的,荡气回肠的赞歌。” “属于超能力者的黎明舰终有西沉之时,属于人类的黎明却永不坠落,勇敢的人啊,为我们的明天而战吧!” “恭喜玩家解锁分支结局[不落黎明],游戏进度已保存,是否现在载入[后日谈]?” 电子合成音倏地响起,询问玩家。 第95章 全非虚构 这是游戏第三次提示结局解锁。 白榆恢复记忆后,没再触发过一次任务、达成过一次成就,系统的存在感骤降,好似当场掌握了隐形能力一般。 新的不来,旧的倒也没去,游戏其他功能完好如初,结束的世界任务依旧正常结算,原有的支线奖励仍然如数发放。 世界游戏化?或者别的什么……反正应当也是超能力。 分别之日,白榆触碰到了沈殊星的手,拼尽全力想获得阻止的力量,但困于沈殊星本人的意愿,复制能力并没有响应,直到超能力独自重临这个世界才姗姗来迟地上线。 白榆获得了诸多超能力:时间操控、空间移动、温度控制……不一而足。 世界游戏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都不配备使用说明。 没想到沈殊星还有这钟能力,果然电子游戏的魅力无人能敌,就连超能力者也偷偷染上了游戏瘾。 这样的污蔑,沈殊星从前不会理会,如今也谈不上理会不理会了。 这游戏过去沈殊星手上是什么作用、什么表现,白榆不得而知,但在她手上,只能被形容为招笑玩意儿。 因为这游戏给予白榆的任务奖励——增强超能力也好,提升身体素质也罢,全是白榆本来就有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玩意一直在拿白榆的东西奖励白榆自己,自产自销、自娱自乐,没有停过! 取之于白榆,用之于白榆,先剥夺白榆的所有物,再对白榆提要求,完成一个还一个——与绑匪何异啊! 人无语到一个境界,只会不怒反笑。 甫一恢复记忆,白榆无言了好久,提交了主线任务,想探探这能力的究竟。 【主线任务】超能力者[阶段三]:你已经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超能力,但谜题仍未彻底解开,既然一切都是复制所得……那么能力真正的所有者身处何方?姓甚名谁?你将继续调查。 任务内容:探明时间超能力者的名姓与下落 …… 白榆极慢地提交了答案。 而后,引力、浮空……种种被绑走的超能力作为奖励落回她掌心,除此之外,电子合成音也重新上线,但却在一阵好似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后才理顺了遣词。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游戏已通关,游戏各模块已锁定,您当前剩余的自由游戏日天数为:30。” “在剩余游戏日内,您可以随时进行最终结算,载入游戏[后日谈],也可以继续游戏,尝试解锁更多结局分支,进入对应分支结局[后日谈]。” “请玩家注意,系统将自动保存最新结局,覆盖原有数据,并在自由游戏日天数耗尽时,自动载入保存结局所对应的[后日谈]。建议玩家及时选择心仪结局,进入相应后日谈,避免数据覆盖给您造成不便。” “感谢您《新世界》的大力支持,祝您游戏愉快。” “您已解锁主线结局[致新世界],游戏进度已保存,是否现在载入[后日谈]?” 白榆没有回应。 之后,系统沉寂,不论白榆如何操弄都没反应,直到大街小巷遍布解铃的录像。 解铃演说结束之际,电子合成音再度开腔,洋洋洒洒播报了一大段总结,然后询问:“恭喜玩家解锁分支结局[超凡未来],游戏进度已保存,是否现在载入[后日谈]?” 白榆没有理会。 如今,它又提示白榆第三个结局[不落黎明]了。 好像这世界真是一个游戏那样。 白榆感到烦躁:“世界不是游戏!” 这超能力丝毫不受白榆掌握,不论白榆如何不快,也无法对只有她能看到的面板拳打脚踢,更无法阻止这机械冰冷的合成音突兀响起。 搞不清原理的超能力偏偏还不听使唤,不仅搞走了白榆的能力,还疑似绑架了白榆的记忆——是的,白榆怀疑自己记忆出问题也是这糟心超能力的锅。 否则那一个个标记为α、β的记忆从何而来?白榆可没有储存记忆的手段…… 白榆蓦然想起了记忆球。 记忆球在别的世界线是容照雪的能力,在这条世界线宿主未知,但依旧存在。 总不能是白榆吧,且不论她现在并没有这个能力,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有这能力,记忆还不完整,那覆灭海城的锅岂不是要扣她头上?白榆没事干去读魏千秋的记忆干什么,又吃饱了撑的去海城当着解铃的面丢给魏千秋? 头顶七位数杀孽的可是解铃,不是白榆,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七位数杀孽因果……白榆想,灾厄天使能强大到覆灭海城,离不开解铃的帮助,魏千秋恐怕就是第一头蚀虫。 读取记忆不是白榆的能力,游戏的奖励又全是白榆本来就拥有的东西,那白榆的记忆球哪来的? 「12月21日,再会星空之下。」 这条署名华幽心的虚假留言,模仿了华幽心的笔迹,书写在一张被焚烧过的纸张之上,充满了挑衅意味,又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解铃?逻辑不通。 乐正明?从结果推最像是他,但仔细想想,又有矛盾之处。 似乎只能去找乐正明求证了。 正好也需要让乐正明开放情报库……尽管非常不乐意,但天清市之行仍有必要。 白榆做出了决定。 通讯网络正在飞速崩塌,敌方除了只知杀戮的蚀虫,还有会思考的人类,对扩散恐慌的手段了然于胸。 死亡规模扩大后,走向敌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人们会相信解铃的谎言,选择相信杀死50亿人就能重获新生,届时,事态将更难以控制。 一切行动需要更快。 “恭喜玩家触发分支结局……” “闭嘴。”白榆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静音?我没时间和你玩,作为我的能力,你能不能学会服务我而不是给我添堵?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不是游戏。” 白榆冷声说:“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玷污你真正的主人。” 游戏系统陷入了死寂。 白榆为它终于有了反馈感到一丝欣慰,但欣慰不到一秒,合成音骤然道:“检测到玩家精神活动异常,正在紧急激活防沉迷模块。防沉迷模块已激活,倒计时十秒后将强制执行防沉迷保护,十,九……” ? 白榆怒:“骂谁精神活动异常呢,我看你才精神活动异常,不准启动,谁准你启动了,姑奶奶我都多大了还被防沉迷,不觉得荒谬吗?不准!” “……七,五,三……” “双数呢?我就问你双数呢?干什么,演都不演了?超能力竟然还有自己的意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是殊星的第二人格不成——” “啧。”电子合成音不耐烦地咂舌。 “失个忆怎么像把脑子丢掉了似的,这合理吗?显得我的智慧都来源殊星一样。”几下滋滋声之后,假声消抹,合成音变成了一个熟悉的人声。 “大聪明。”她用白榆的声音说着话,态度很差的样子,“动动脑子,一切显而易见——” “这就是游戏。” ——显而易见,她也是白榆。 * 决定投身反抗军的前一夜,父母忽然问:“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是。”乐正明答道,“我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儿子,我们为你感到骄傲。”父亲说,“你正直、勇敢,拥有一颗赤诚的心,愿意为公正拼搏,我们为你的高尚自豪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责难你呢?” “就像我们曾经说过那样,爸爸妈妈由衷地支持你。咱们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支持你追求梦想,还是能够的,更何况你拥有的还是如此高远的志向。” “别担心我们。”父亲笑道,“爸爸妈妈拥有你,从不是指望你回报,而是爱你。你找到了想要奋斗一生的目标,我们都很为你高兴。你的梦想,不论是仰望星空还是救苦救难,我们都永远支持。” “只是,反抗事业不比天文星象,非常艰苦,一旦投身也很难再后悔言弃了,所以在你出发之前,我们还是忍不住想再向你确认一遍——” “孩子,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爸爸。”乐正明放下手中的行李,郑重地回复道,“我已经有了觉悟,我愿意为反抗的事业奋斗一生,为之流血流泪、燃尽青春,即便负伤身死,最后一事无成,也绝不后悔。” “你这么说就让我有些放心不下了,儿子。” 与乐正明想象的不同,听到他坚定的回复,感受他铿锵的心跳后,父亲却面露忧色。 “如果你想象中最差的结局只是如此,是远远不够的。” 父亲说:“你的抱负,可能会要你付出一切,不仅包括你的健康、你的学识,也包括你的意志、你的灵魂。成功时,它不一定会回报你鲜花和掌声,失败时,也不一定只要你流血和流泪。” “如果用数字来计量,那么儿子,我得提醒你,失败并不等于零。” 那时候的乐正明,并没能完全明白父亲的深意。 他以为,父亲只是在提醒他,失败不意味着他会无声无息死去。 他的经历可能被胜者篡改,他的名声可能会被赢家抹黑。没有胜利,他就可能在谩骂中惨死,即便胜利终临,也得不到正名。 即使如此,他认为自己也可以接受。 纵使失败,他也会继续相信意志可以被继承,精神可以被传承,相信邪恶强权终会被推翻覆灭。 为了自由公正的明天,提前倒在阴影中的人愿意失去自己的真名。 他从不曾真正明白。 失败从不等于零。 现实的世界,还存在负数。 “他是不是真的欺骗了我们?” “他是不是真的控制了我们?” “他刚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过载免疫者,这种巧合真的真实存在吗?会不会……他其实偷偷藏匿了遏制过载的手段?” 怀疑,乐正明不在意。 “你怎么会做不到,所有生物都听你的号令!” “你是免疫者,你当然不害怕了!” “爱神,爱神……怪不得你给爱神取了这么一个代号!” 责难,乐正明不在意。 “爱神才是对的……爱神才是正确的!” “魔鬼,恶徒,杀害我全家的凶手,我和你拼了!” “不必伪装了,大人,我们与您志向相同,我们愿意追随您,大人,求您带领我们杀死人类,重归神的光辉之下吧!” 误解,乐正明不在意。 乐正明在意的,只有这诡变世界里,每一个凡人的性命。 “活下去。” 他如此命令道,于是瘫软在地的人重新爆发动力,连滚带爬陷入蚀虫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活下去。” 他如此命令道,于是悲泣着想要自绝的人调转刀刃的方向,在殊死搏斗后被蚀虫撕碎。 “活下去。” 他如此命令道,于是顽强战斗的人重振旗鼓,拼尽全力后倒在血泊之中。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命令可以激发人类的潜力,让人类听从调令,团结一心,选择最优解,全力苟活。 可人类的潜力,敌不过超能力。 他一个人的超能力,更敌不过全世界。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乐正明逆行于人群。 鲜血从他的眼眶、鼻腔、喉咙涌出,他的肌肤开裂,他的骨肉崩离,好不容易缝补起来的身体又因为过度使用走向了破碎。 睡眠不足、体力透支、超能力滥用……无不挥霍着他的健康,而奔袭不歇的蚀虫又在拆解他的精神。 活下去。 拜托了,活下去。 尸体横七竖八躺倒他脚下。 有多少人死去了? 看不清,数不清,算不清。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他不停地命令着,就像灾厄天使事件时那样——行走在风雨中,命令人们团结一心,命令人们放下分歧,命令人们有条不紊地逃跑,命令人们竭尽全力地求生。 ——最后徒劳无功。 “啊……啊……” 他流下泪来。 泪与血一道流落,明明连哽咽也无法发出了,机体还在机械地、无用地张合嘴巴,想要挤出些许逃生指令。 爱神说的没错,全是他的错。 失败不等于零,他扼杀了倒流时间的可能,他创造了比过去更残酷的结局。 无数人类死去了。 全是他的错。 他放任了过载,他促成了过载。 全是他的错。 爱神说的没错,乐正明才是灾厄的起源。 他必须—— 他必须挽回一切—— “……” 冷硬的尸身将他绊倒。 乐正明倒在尸骸之间,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也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1245年6月,超能力局副局长师灵秀在全国巡查时遭到「爱神」解铃的袭击,双腿报废,半身不遂,随同护卫的机动二队和机动五队更是无人生还。 以此为开端,超能力局与超凡未来开始全力交战,战火不断蔓延,很快将黎明舰卷入,演变成三方混战。 这场混战以爱神与二三的同归于尽为结局,三方势力均元气大伤,超凡未来近乎全灭,黎明舰自高天坠落,超能力局作为明面上的赢家,同样没剩下几个健全武力,陷入了实质性的瘫痪。 然后,过载爆发了。 白榆打开门,看到了不速之客。 此人上半身破破烂烂,填补了大量机械和假体,下半身空荡荡,藏匿在蓬松长裙下,整个人挂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个铁盒子。 见到白榆,她张张嘴,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像钢管摩擦音效一样刺耳:“你好,我是师灵秀,是超自然力管理局副局长……” 白榆掩上门扉。 “等等!”师灵秀激动地喊道,身体前倾,一个不稳就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一边胡乱推开意图搀扶的下属,一边扯着嗓子大叫,“等一下,请听我说,乐正明有话带给你,YZ有东西——” “不听。”白榆将喧闹隔绝在了房屋之外。 过载肆虐不足半月,末日之势已成。世界变得更糟糕了,沈殊星的死亡毫无意义。 混乱的源头从来不是超能力,而是人类。 沈殊星的死亡怎会毫无意义。 白榆对这破烂世界里人类咎由自取的戏码,没有任何兴趣。 护卫在师灵秀身侧的人渐渐消失了。 蚀虫潮即将席卷此地,人们还想继续狼狈地、艰难地活下去,尝试在新世界重建家园,没有功夫浪费在旧时代的统治阶级身上了。 用心劝说而未果后,他们只得抛下师灵秀离去。 这座城市很快变得空荡荡,只剩下绝望等死的市民、灵顽不固的师灵秀和无所谓的白榆。 白榆决定回江城。 江城身处第一波蚀虫潮的冲击范围,早在过载爆发的第一时间沦陷,白榆也因此暂缓了回程,但如今,是时候启程了。 这局显而易见是解铃的胜利。 蚀虫潮很快就会彻底笼罩大陆,退到哪里都是一样,还不如回到江城,免得被蚀虫潮初临的喧闹反复打扰。 反正白榆也无所谓蚀虫,蚀虫既打不过她,感染不了她,也几乎不会主动攻击她,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 不如回老家等待见证解铃剧本的结局,还能省一笔房租。 资产管理的要诀之一,节流。 白榆铭记在心。 “乐正明在哪,我送你回去?”临行前,白榆好心地关怀了一下残疾人。 “乐正明……已经牺牲了。”师灵秀有点脱水的面颊上竟然倏地滑落水珠,“他已经……他为了疏散人群,稳定人心,团结中枢,撑着还没完全痊愈的身体超负荷努力,已经……” “哦。”白榆礼貌地,“那我送你下去?” “……” 师灵秀没有驳斥什么,只把握机会,打开铁盒。 里头是一个装满化学药剂的罐子,药剂中浸泡着一颗眼球,暗淡的眼球上有浅浅的星星印记。 “「另一枚毁掉了,抱歉。」”师灵秀颤抖着复述。 白榆静静凝望印记。 半晌,她问:“乐正明要你带什么话?” “「沈殊星不会想要五十一亿的祭品。」” 白榆嗤笑一声。 “痴心妄想。”她骤然冷下脸来,“永远向前的时间,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事到如今又后悔了?人总不能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支持操控时间。” 白榆冷冰冰地说:“我不会倒流时间的。” 她转身就走。 “别走!”一声巨响之后,师灵秀再次跌落轮椅。 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搀扶她了,而她也不需要搀扶。 她只是死死抱着那个盛放眼球的铁盒子,像抱着信仰的残骸,一开口就忍不住哭腔:“别走*!求求你!求你——只要你愿意倒流时间,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了,别走!” 她伸出义肢向前划动,好像这样就能在地面前进了一样,干裂的嘴唇不住地张合,吐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为正义而战斗的人,为他人的幸福而努力的人,安然生活的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想要哭泣,可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落下来的,只有星星点点的血。 “拜托了,你有这样的能力,别袖手旁观,别冷眼旁观——求你了——” “都是、都是——” 都是我们的错——师灵秀说不出口。 她可以把错误归咎自身,都怪她没能发现组织中的害虫,都怪她的能力保密差引来爱神,都怪她实力低微提供不了帮助,都怪她独自生还对自己和爱神的关系百口莫辩,都怪……她可以怪自己无数遍,但她怪不了同伴。 他们没有错。 他们已经为保卫家园死去了。 他们没有错。 说谎吧。 为了未来,她应该说谎。 为了同伴,她应该说谎。 可师灵秀偏偏无法说谎!这可恨的超能力,不允许别人欺骗她,更禁止她欺骗别人。 她无法说谎! 偏偏是她来完成乐正明的遗愿……为什么要选择她这个废物来完成乐正明的遗愿? 师灵秀痛不欲生。 “想要消灭超能力有什么错!” 她忍不住大吼出来。 “超能力给人类带来什么好处了?人类从没有因为超能力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好处!超能力就是纷争,是死亡,是不幸的代名词!” “想要消灭不幸有什么错?” 她死死盯着白榆的背影,声声泣血:“你凭什么生气,凭什么高傲,你倒是回答我——” “想要消灭不幸究竟有什么错!” “杀死沈殊星,究竟有什么错!” 白榆捏紧了拳头,骤然回头—— “轰!” 尖锐的警报声中,拳头不偏不倚正中人类的鼻梁,血肉之躯登时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远,狠狠撞到墙壁上,猛得呛出一口鲜血,咳出几块赤红的碎肉。 “敌袭!” “长官!” “乐正先生!” 白榆厌恶地甩去手上鲜血:“拳头果然还是应该揍到本人脸上。” 血液像泼洒的颜料一样泄落,很快染红视野,乐正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喘息的间隙抬头,与白榆对视。 “乐正明,复述一遍给我听听。”侵入安全基地如入无人之境,击飞阻拦力量自然也不费吹灰之力。 白榆跨越时间而来,闲庭散步般走近,刹那便穿越人潮炮火,与乐正明近在咫尺。 她俯身,紧紧扼住乐正明的咽喉,眼中杀意犹如实质。 “「沈殊星是纷争,是死亡,是不幸的代名词」、「杀死沈殊星,究竟有什么错」。” “何必拐弯抹角借用他人的口舌?来。”白榆面上浮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就在这里,亲口说给我听。” 第96章 百无一用 警铃在尖锐地鸣叫。 乐正明感到阵阵眩晕。 他艰难地聚焦视线,勉强挤出字句:“时间、空间你都复制到了……你从何时何地来,这就是你的极限?” 无所谓白榆蓦然加重的力道,他不回应白榆的怒火,只自顾自说:“如果只有这种程度是见不到沈殊星的……咳、容照雪能将其他世界线的记忆读取并储存进记忆球,记忆主体以外的人触碰记忆球时,有一定几率进入记忆幻境……咳咳,我曾在里面见过从前的海城。” “先知,你或许实际见过。”乐正明断断续续地说,“由华幽心发明的,强制抽取超自然能量维系运作的人工智能,曾被用来统治海城,我本应毫不知情。” 但如今,他却无比清晰的描述出了先知的模样,一字一句不像来源他人转述,确是亲眼所见。 白榆不为所动:“你觉得我需要的是幻梦?” “如果……咳咳咳,如果能提取所有的记忆,再注入一具容器之中……” 白榆又加重了力气:“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开这种一不小心就会害自己魂飞魄散的垃圾玩笑。” “我以为……你认可这样的复活,要不然……”乐正明艰难地换了口气,“为什么放任沈开阳实验?他依照这样的思路制作了不计其数的「沈摇光」。” 白榆松开手,这是让他说下去的意思。 下属见缝插针,立马想来搀扶,乐正明却挥挥手:“解散吧,让我们单独谈谈。” 下属不肯。 “别让我用超能力。”乐正明说。 他们无可奈何地退走了。 没了旁人,乐正明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榆双手抱臂,无动于衷地俯视他。 乐正明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勉力止住了咳嗽,简述起沈开阳的复活计划。 他语气平静得像个假人:“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关注下他。” “警察都不关注犯罪分子,能让人逍遥法外这么久,我又怎么会吃饱了撑的去关注人上人?” 白榆讥诮道:“旧世界的罪孽都让伟大的超能力者独自背负了,新世界的罪孽,难道不应由掌控一切的YZ负责处理么?” “我很抱歉。”乐正明说。 他显然不只是为疏忽沈开阳道这一句歉。 ——令人作呕。 乐正明的惺惺作态让白榆想吐。 但她没有因此暴怒叱骂,恰恰相反,她一改冲回过去的狂暴姿态,近乎温和地笑起来。 “你感到抱歉?” 白榆轻声细语地说:“你明知道——殊星温良宽柔,从不是恃强凌弱之辈,也并非人类刀剑相向、自相残杀的真正理由,但你还是杀了她。” “这样的你,竟然会感到抱歉?” “因为殊星可以永生且同理心强,你就料定她一定会有不能再忍受他人悲惨,进而干涉他人命运的那天。你害怕她会将人类圈养进永恒的花园,成为多情的暴君,也害怕她干脆抛弃那只会伤人的同理心,成为无情的神明……” “你害怕世界存亡系于一人之喜怒,害怕人类失去选择和前进的自由,因此,你不停强调无上伟力与人之心的不兼容,给她压力、迫她抉择,最后终于成功逼死了她。” “你成功让她选择了第三条路,你成功以人类之躯完成了弑神的伟业,你简直就是救世的英雄,人间的传奇——” 白榆微笑问:“这样的你,竟然会感到抱歉?” 痛楚堵在乐正明的咽喉,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嚅嗫好几下,艰涩地呢喃:“……我不是。” 白榆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她凝视着这个狼狈的、恶心的、惨兮兮的蠢货,好似在欣赏一个会行走的笑话、一个装正经的小丑:“你怎么可能会感到抱歉呢?为了什么?为了没能将我们这些邪神的信徒铲除干净吗?”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的确,如果没有华幽心就不会有海城覆灭,没有解铃就不会有现在的末日景象,你还是那么会抓住问题的本质。” 白榆声音轻柔,讥讽如蛊惑:“如今,是到杀我的时候了吗?你把我从未来引诱至此,为的就是这个吧?” “杀了我,这一切的灾厄一定就会停止了。” 声音在她唇舌间绕了一圈,伴着微微上扬的尾音,被她重重地咬出:“对吧?” “我不是。”乐正明终于不堪忍受般回应了。 “我不会引导师灵秀说那样的话,更没有完成什么弑神的伟业,我做的……我只是……” 他无意识地颤栗着。 “我只是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他颤栗着,终于将那长久的,萦绕在他心中的悔意吐露,“我很抱歉……为我杀死了一个人类,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我很抱歉。”他近乎哀泣着,将巨大的挫败感表露,“我搞砸了一切,我没能阻止超能力扩散,没能阻止灾厄天使发狂,也没能阻止过载泛滥,我让这个世界变成了炼狱……我很抱歉。” “我搞砸了一切。”乐正明不住地重复着,“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很抱歉。” 白榆的嘴角压平了。 她再也无法保持微笑了,即使那个虚假的、讥诮的微笑。 “骗子。”白榆冷冷地说,“你感到抱歉,只是因为千千万万的人因为你的决策失去了生命,只是因为殊星死后的世界比她活着时更加残忍,仅此而已。” “你感到抱歉,根本不为你的傲慢,也不为你逼死一个十六岁孩子的狂妄。你因为一个孩子成长中的失误,就笃定了她人生的轨迹,然后趁她对个人的认识还迷茫之际,利用她的同理心逼死了这个尚未长成的孩子。” 白榆俯下,近距离与他贴近,让他印有星星的眼瞳清晰地映照自己此刻的眼睛。 这双眼睛中酝酿这不息的烈焰,多年以来从未平息,是仇恨、是厌恶,是悲伤、是痛苦,是与乐正明全然不同的震颤。 她重重地掐住乐正明的脖子,再度将他掼到墙上:“这才是为殊星悔恨的眼神!” 压抑的怒火再次爆发了。 “该死的骗子,自以为是的混账,下作的杀人犯!你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还高坐庙堂之上,指挥正义,指点秩序,你有什么资格掌握权力号令人间——你这逍遥法外的恶徒!” “你摆出一幅甘愿为世界牺牲的姿态给谁看,圣人的假面戴久了连你自己也被骗过去了吗?真叫人恶心!你以为自己是谁,世界从来都不需要你!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付出,低声下气的牺牲,莫名其妙的指引,更不需要你来做主杀死沈殊星!” “你根本不感到抱歉!”白榆叱骂道,“你让我的殊星白白牺牲了,你却——根本——不感到抱歉!” “我没有!”痛楚从乐正明的咽喉,眼眶,颤栗的心脏和痛苦的叫声中淌了出来。 “我不想让她的牺牲白费。”乐正明眼眶湿热,“我不想让她的牺牲白费——超能力复苏的第一时间,我就转入了政府部门,想要阻止超能力扩散,但我失败了!我想要阻止超能力造成伤害,但我失败了!我不想让沈殊星的牺牲白费——但我失败了!” 他仰望着白榆:“我失败了!我失败了……对不起。” “对不起。”乐正明气若游丝,“你,你们,还有……沈殊星。”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呜咽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 白榆退开了。 乐正明剧烈地咳嗽着,鲜血大股大股地流出,原本被超能力复原的右半身也有了崩解的征兆。 他在白榆说话的同时还在用超能力遥控着前线,协助抵御蚀虫潮,如此不顾惜自身的做法自然要他付出代价——他就要死了。 他的手下们终于无法忍受地冲进了门,把他搬上病床,想要给他续命。 乐正明就要死了——或者说,在白榆刚刚离开的未来,他已经死了。 他在伤害沈殊星的悔恨中死去了。 白榆本该俯视着这奄奄一息的落水狗,轻蔑地喊出一声“活该”,为这出烂戏画上快意的句点…… 但她心中丝毫涌现不出相称的快意。 她没有感到慰藉。 乐正明悔恨也好,不悔恨也罢,根本没有意义,沈殊星不会因为他的悔恨复生,不会因为人们的哀恸重现,沈殊星——已经不在了。 沈殊星已经不在了。 “殊星……哪里都不在了。”白榆喃喃道。 “在超能力回归的第一时间,我就尝试过了,我没法见到她。所有的超能力都不对殊星生效,我没法看到她的幻影,没法看到她的记忆,我没法看到她。” “容照雪的能力没有用——容照雪一次性可以制造两个记忆球,在海城覆灭之前我就见过她,拿走了她其中一个空白记忆球,但没有用。” “殊星哪里都不在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悲伤从酸涩的眼眶淌落,白榆说,“你向我低头,对我卖惨,尝试道德绑架我都没有意义。逸散在外的超能力回不去殊星身上,过载泛滥是迟早的事,解铃不过是加快了这进程。” “静待终局吧。”白榆喃喃道,“说不定……解铃才是正确的呢?五十一亿人死亡后,殊星和摇光都会回到我身边……” 白榆决定走了。 她不想再欣赏苦痛、悔恨、哀鸣……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她只想回江城,待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等待奇迹降临,等待谎言成真,等待自己的家人回家。 偏偏乐正明不死心。 “沈殊星不会想要五十一亿的祭品。”他说。 乐正明附身到了手下的身上,这下他可以顺当地说话了,即使这超负荷的运转需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压制住了软弱的情绪,就像从前每一次那样。 他没有时间耗费在内心的痛苦之上,在被悔恨彻底吞噬之前,他还有未竟之事,他必须脱离软弱的情绪。 乐正明再次强制挥退了手下:“爱神不可信。” 他尽量保持了语气平静:“爱神抛出的猜想是,超能力是沈殊星的一部分,超能力重临是沈殊星复活的前兆,因此,加快超能力扩散有助于加速沈殊星复活,五十一亿人命更是沈殊星的需求……但你我都清楚,沈殊星不会想要五十一亿祭品。” 他没有给白榆接话的机会:“超能力没有表现出和沈殊星明确的相关性,只表现出了与我们的关联。” “1241年以来出现的超能力类型只有五类,分别是你的能力类,我的生物类,二三的规则类,沈摇光的转化类和爱神的拟物质类。我们目前认为,这些超能力的来源有二,其一为与赋予性超能力者理念共鸣,其二为对超凡能力的渴望。后者相对来说和超能力的匹配度会更低,往往副作用更大,化身蚀虫的概率也更高。” 乐正明操控他人之躯,从狼藉的废墟里摸出一个平板,点进文件夹,翻出里面大量的实验报告和科研文章。 他调转屏幕,将这些研究资料呈到白榆面前。 “如果猜想为真,那我们的状态就会对超能力觉醒的与否、快慢等因素或多或少造成影响。” 这猜想似乎并不为真。 在过载爆发之前,几类超能力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沈摇光对应的转化类超能力人数很少,但少,不代表无。且如今,解铃和华幽心也死了,拟物质类和规则类并没有停下极速增长的脚步。 但他提出这个猜想总是有理由的。 “我有支持猜想的成果。”乐正明调出实验报告。 白榆快速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7月……也就是六天前,生物类超能力停止增加了约6小时,三天前,又停止增加了约12小时。 “你不会以为我会轻易相信几页人为编纂的报告吧。”白榆说。 乐正明道:“你可以亲自验证。回溯时间让过去的我调整成果出现的时间,或者,用你手上的记忆球。” 他说:“我对超能力重现的理由另有猜想,我想用它和你交换一个机会,换一个你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来的机会。” “我不需要从你口中知道理由。”白榆道,“任何东西我都可以自取,而你也从不比解铃更可信。” “……你说得没错。” 乐正明承认了:“我不值得你交付信任,回溯时间,但……沈殊星可以。” 他凝视着白榆,又好像凝视着另一个不会再回应的人:“沈殊星的死亡……不能毫无意义。” 白榆一定会答应的。 他如此笃定。 在这不断崩塌的世界里,唯有这悲伤,依旧被笃定。 第97章 无神之地 “你不觉得自己的叙述有些冗长了吗?” 白榆对过去的自己嘲讽现在的自己一事耿耿于怀,在策划——姑且就这么称呼过去的自己吧,她在策划停顿的片刻当即不甘示弱地嘲了回去。 “你这样的叙事能力怎么好意思做策划?怪不得我感觉这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到处充斥着复杂而无用的信息。” 策划语带不虞:“否定过去的自己对你有什么好处,我难道不是你?自己骂自己有意思吗?” 白榆不由:“你好意思说这话?” “你可不一定就是未来的我。”策划说。 “哈?” 策划道:“你对我和乐正明的争吵、对峙、谈判等等不感兴趣——的确,结果已经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纠结自己最终同意的理由没有意义,重要的只有游戏开始了。” 她说:“回溯是有极限的,所以需要别的超能力帮忙,世界游戏化可以实现这个目的,所以这场游戏开始了。乐正明限制了游戏的开局,而我设定了失败的条件,我和他各自留下了一则讯息,如你所见,他的是初始道具那封伪造的信,我则是此时此刻正在和你对话的幻影……啧,我本来以为根本用不上的,谁想到我丢了一点记忆之后就像丢掉了智商一样!” 白榆无视了她的抱怨,迅速理清了事实。 策划他们的猜想是:过载是一种超能力阈值管理失效,失效使超能力强度超越栖身宿主所能承受的最高限度,从而导致宿主身体衰变的病症。 当人类神经系统衰变速度更快时,人类会被超能力反向支配,形成「蚀虫」,当身体其他器官和功能衰变更快时,人类则会死亡。 而超能力阈值管理失效是因为沈殊星死亡。 基于这个猜想,解铃诬赖乐正明,说他认为人类注定灭绝,因此需要以献祭人命的方式复活沈殊星,牺牲部分人换取人类文明存续。 乐正明本人则以为事已至此,应当继续消灭超能力,以利用超能力的方式。 “真是荒谬。”策划冷笑一声,“用一场游戏来回敬这荒诞的选择,为这可笑的世界草草收场,实属人之常情。” 策划继续道:“事实证明就算重来一次,事态发展也不会发生根本性的逆转,毁灭是既定的结局,挣扎毫无必要……所以,别再空耗光阴了。” “赶紧结束这场游戏吧。”策划催促她,“随便选一个结局结束。” “……结束?”白榆重复道。 她俯视废墟,环顾猩红,不禁向过去的自己发问:“就这么结束?就这么狼狈不堪地结束?” “继续不过是延长他们的痛苦罢了,你难道还觉醒了欣赏他们惨叫的爱好不成。”策划说,“早点结束一切让殊星复活才是正途。” “这不对吧。”白榆道,“你凭什么料定殊星会复活?哪里有她要复活的迹象了,解铃的说法始终只是一面之词吧。而且你同意游戏的目的不是知道超能力重现的原因吗,这么草草结束又从何得知真相……还有游戏结束之后,时间会到什么时候,延续现在,回到你的时间,又或者——” 白榆凝住了。 “你已经有了答案。你不可能为不一定能得到的报酬入局,还给予乐正明在游戏中设限的优待,乐正明也不可能在你付出真正的行动前拿出筹码,也就是说,超能力复苏的理由就在这游戏之中,而你已经知晓了,所以需要结束这游戏,因为这答案不能……” 她意识到了。 “……不能被我知道。”白榆喃喃道。 “结束游戏。”策划说。 白榆充耳不闻:“你能回溯的时间有限,无法有效验证这个猜想,但我可以,所以我不能知道。但我为什么可以?乐正明。” “因为我表现出了要和乐正明交流的态势……而曾经推断出真相的乐正明如今说不定已有了猜想,更别提,乐正明参与了游戏的构架,设置的条件和留下的信息发挥了远超想象的作用,几乎引导了我的行动,我和他的每一次直接接触都是一种冒险。” “游戏架构……”白榆自语道。 电光火石之间,先于一切,真相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是——” “结束游戏。”策划说,“算我求你了。” 白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游戏面板。 白榆机械地点亮手机:“研究所的位置……” “结束游戏!你难道真想去确认不成?” “天清市……” “我不想知道真相!你也不想!早知道是这个理由,我绝对不会同意的!该死的乐正明,他一定骗了我,是陷阱,是谎言,那家伙搞别的不行,搞阴谋诡计有一套,这一定也是——” “……” “白榆!”策划吼道,“不许去!” 白榆轰开了超自然力研究总所的大门。 她随机选中了一个看起来是领导的人:“能力类超能力者的数量统计报告,给我。” 警报呜啦啦响个不停,小领导惊恐地望着她,嘴唇嚅嗫,半晌没吐出话来。 “放开他,你要的东西在我这。”乐正明说。 白榆侧过头,在这混乱的时刻,乐正明的本体既没有在指挥中心,也没躺在专属病房,却在研究所。 乐正明将手上的纸质资料递给她。 白榆没有接。 他便说:“我不是来伪造数据的。研究所的资料你可以随意查阅,需要和谁对峙,也可以让我先下令解除支配,确保无人受我控制,如果真有大规模地篡改数据,总会留下马脚。” 白榆才不是认为他会做这种蠢事。 乐正明也不是真觉得白榆在怀疑这个。 乐正明说:“6月6日至黎明舰坠落期间,新登记的能力类超能力者增速断崖式下跌,研究所和办事处近期一直在核对这批新登记的能力类超能力者的确切超能力觉醒时间,目前……未有一例有明确证据可证明其觉醒时间在6月6日后。” “……”白榆没有说话。 “闭嘴。” 策划代替她做出了回答,但可惜,乐正明听不到。 他继续说:“我的能力可以对自己短时间生效,前线现在也有华幽心控制,我在计划验证结论。” “拒绝他。”策划冷冰冰地说,“我不需要任何实验,过载泛滥的节骨眼上做什么呢,你们不该去在意人类的生死存亡吗,白白浪费掉一个好使的超能力者做什么,表现出来的在乎原来是逗我发笑的笑料吗?” “哈哈。”策划不带感情地吐字。 白榆不语。 乐正明说:“过载泛滥的当下,人们对超能力的恐惧和渴求已至巅峰,超能力者增速飙升,如果能在此时实现某一类超能力的零增长,我想,结论就很清晰了。” 策划冷冷地:“清晰个屁,你凭什么保证统计准确无误,你错判的东西多了去了,我才不会中计。” “拒绝他。”策划咬着重音,“「我」。” 白榆张张嘴,想说的话喉咙间挣扎着、翻滚着,把喉头搅得好难受。 那言语好不容易蹦到嘴边,却既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而是:“我拒绝……有意义吗?” 胃部抽搐着,除了疼痛什么都没有挤出来。 ……好痛。 她明明不该感到痛的,这是她天生的残缺,也是她与生俱来的优势——如果没有遇到沈殊星的话。 如果没有遇到沈殊星的话,她分明不会感到痛的。 “我的愿望……为什么只听最初的那一个?我明明撤回了不是吗?” “我分明——撤回了不是吗!” 白榆将那载满可恨信息的纸张打落,步步后退。 她又被那种深深的无力和挫败俘获了。 超能力重返的理由是记忆,是他们关于沈殊星的记忆。只要将关于沈殊星的记忆封存,超能力就能停止扩散,停止增长。 这世间所有因超能力重现而起的纷争,都由对沈殊星的思念助燃。 ……开什么玩笑。 乐正明还在白榆耳边嗡嗡叫个没停,什么“你是不是有别的信息来源”、什么“结论需要实验验证,如果你……”,白榆不想听。 她抓住乐正明的肩膀,从他指尖抢过残留的纸张,随意锁定了一个新的、研究所的生物类超能力者,然后一刀捅进自己的胸膛,回到那人尚未获得超能力的时刻,强迫这刹那不明状况的乐正明发动能力,再一刀划开他的脖子。 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尖叫与叱骂在侧,白榆充耳不闻,推开用来控制变量的器具,一心一意地盯着眼前人。 一秒、一分、一时。 本该觉醒生物类超能力的人如此恐惧、如此慌乱,但至始至终,他也没再能觉醒生物类超能力。 “哈……” 滞留在脸颊的血如此炽热,竟穿过皮肤、越过骨骼,烫伤了白榆的心。 从前,沈殊星在个人的生命和他人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而现在,这选项变本加厉,变成关于沈殊星的记忆和他人的性命了。 明悟一切的瞬间,白榆对这破烂世界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第98章 蚀虫浪潮 秦无右已经要对哀嚎麻木了。 屠杀的队伍正随着战线推进壮大,当人们失去的足够多后,他们就不得不相信解铃描绘的未来了。 ——牺牲五十亿人,神便会重临,然后逆转时光,抹去所有的痛苦,夺回所有的失去。 他们不再关心这屠杀究竟是哪方的主张,也不再关心这宣言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怀揣着希望,捡起血迹未干的刀,挥刀向其他不相信的人。 作为回报,秦无右释放了仅剩的两头过载鲸鱼,营造出过载在向其他生物蔓延的假象,让现实如预言所显示那般演绎,让这些孤注一掷的同伴们在更大的希望中战斗、前进、死亡。 哀嚎、痛呼、惨叫一浪高过一浪,不绝于耳。 但没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就会结束了,一切必定将如预言所示那般推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无右!为什么!秦无右啊啊啊啊啊——” 秦无右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近乎惶恐地望向声源,认出了那被卷入蚀虫铁蹄下的人类——他昔日的队友,曾经的战友,机动四队的同僚。 血肉模糊的同僚惨叫着,被癫狂的人类扑在身下,然后一道被蚀虫洞穿胸膛。 他们的尸体叠在一起,已分不清彼此,唯有那双眼睛——那双死到临头也不肯闭合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秦无右,一瞬不曾偏移,证明这可怖的杀戮、悲惨的质问,都不是秦无右的幻觉。 “对不起……”秦无右不禁说。 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庞交替着在他眼前闪过,已分不清是超能力生产的幻觉还是他脑神经制造的错觉。 过载的晶体在他身上疯长、乱爬,已然覆盖到了脖颈,让他难以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攥紧手中——如果畸形的利爪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 他紧紧攥紧手中的布偶,几乎要将布偶的头颅扯下,残存的手指触碰到布偶身上的文字,触碰到曾经千遍万遍抚摸过的文字,才让他的哆嗦停了下来。 「愿我的孩子秦无右永远幸福」 “对不起。” 他流着泪自语:“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必须!我必须要倒流时间才行,我必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秦无右将破损的布偶举到面前,闭上眼睛,用知觉尚在的脸颊去触碰那行字,感受其中蕴含的、属于昔日的爱,试图再一次从中汲取无限的力量。 自己有什么资格悲泣,自己又屠杀着谁的母亲? “对不起,对不起……” 如雷的轰鸣骤然响起! 亮光如利箭射过来,轻而易举洞穿了本该坚不可摧的过载水晶,径直朝着秦无右的面门而来! 秦无右在仓促中闪躲,用尽全力还是被那亮光的余波烫伤了半边脸颊。 秦无右迟钝地望向袭击者。 黎明舰?超能力局? 都不是。 “好久不见,老同学,还记得我欠你的八千块钱吗?”白榆说,“我来还钱了。” ——是穷追不舍的过去。 白榆遥望面目全非的故人。 眼前的生物挂着秦无右的脑袋,身体却被过载水晶覆满,体积庞大,形状怪异,已经很难再被称之为人。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它……他问。 这头丑陋的怪物似乎还残留着秦无右的意识,能用那人类的头颅发出人类的声音。 “这该问你,秦同学。”白榆说,“我不来见你,你也迟早会来见我的,不是吗?如此穷追不舍,一定是来讨债的吧,这件事上,我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错。” 纸币在他们之间飞舞,白榆道:“现如今债款结清,你我能和解吗?” 秦无右只说:“你记错了,你只欠我三千。” “是吗,那多余的部分就当利息吧,不好意思,我走过的世界线太多,记忆一团乱麻,已经分不清了。” 秦无右努力想让自己语气显得不那么疲惫,但不是很成功:“是江城的时候给你的吧,他……我就给你五千吗?未免太少了。” “是吧!太抠了,你好歹是领两份工资的人,就分我这点零碎合适吗?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发达了就选择性遗忘从前五五分的誓言了?” 白榆痛心疾首:“组织对你很失望!” “……哪里来的组织,又哪里有过那种誓言了,不要擅自篡改记忆啊。” “是其他世界线的你承诺的!” “这样。”秦无右说。 “这个时候该说的是‘不可能,哪条世界线都绝无这种可能’……才对。”白榆纠正他。 秦无右不答。 片刻后,他说:“二三活下来了,竟然能从那么憎恨二三的机动队手下保下她,你真的很厉害……机动队现在欠你一个大人情了。二三不仅能量产强力超能力者阻击蚀虫,还能强行压制超能力者们的能力,大大减缓过载病情发展,配合上YZ的控制,伤亡想必很快就能锐减下去了吧。再加上你……你若能更进一步,利用爱*神的超能力将蚀虫核心潮剿灭在此……说不定,暂时压下这次蚀虫爆发也不是梦话呢。” “爱神、二三和YZ,争锋相对的三方,超能力却这么相辅相成,适配合作,活像救世的搭配……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没错。”白榆说,“因为你,世界人们实现了大团结,怕不怕?” 秦无右凝望着她:“不怕。” “我已经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了。从知道妈妈偷偷来海城想给我一个惊喜,又在枫庄眼睁睁看到灾厄天使在海城上空升起那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了。”他说,“我什么都不害怕。” “与你为敌……与你们这些被选中的人为敌,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不害怕。” 这样的话,竟然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说出,还是对着光芒万丈的、闪闪发光的白榆说出,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想不到。 他从一个小心翼翼瞻仰白榆光辉的路人、偷偷摸摸借用白榆光环的配角,变成了舞台正中央的角色。 可这曾经在心中都不敢随意幻想的变化成了真,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如果早知道成为这样的角色需要牺牲、需要流血、需要流泪,他一定甘于平凡,固守江城,做一辈子平平无奇的秦无右。 可他没得选。 人生的剧本,由不得他选。 “我不害怕。”秦无右说,“与世界为敌就与世界为敌吧,只要可以重回过去,只要可以回到那一天,我就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 黑色的晶体继续上爬,很快,他所剩下的,还属于秦无右这个人类的部分,就只有一双不肯后退的眼睛。 他挪动畸变的、巨型的足肢,朝白榆冲了过去:“我的过去!” 血红的蝴蝶四处飞舞,犹如蝗虫过境,遮天蔽日。 蚀虫被他的动静引导,纷纷扑向白榆,幻象由蝴蝶的麟粉构造,群绕白榆眼前。 战斗重启了。 在超能力全然回归的当下,白榆复制的是超能力之主的能力,应对起来并不困难。 她一边同这些畸形的怪物对打,一边还不忘提醒:“此处应有激昂的音乐和BOSS血条,策划,你的世界游戏尚未结束,可别偷懒啊!” 策划冷淡地看着她。 游戏面板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昔日的投影。 从白榆强行捏合了华幽心和乐正明的人手,又一意孤行领下单挑蚀虫指挥系统的任务之后,她就不再骂骂咧咧了,只盯着一张与白榆已满一样的脸,用和白榆全然不同的目光盯人。 如今白榆点名,她依然一言不发。 白榆也不在意,一边殴打蚀虫一边和另一个过去交流:“回到过去?你真的认为杀死五十亿人就可以回到过去吗?解铃告诉你的?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个事实——” “我在江城识别出解铃的身份,是因为有个超能力者能够看到别人牵扯的杀戮因果数字,而解铃头上的数字是七位数。这数字仅记录当前世界线数据,而在过载爆发之前,事关百万性命、又能和解铃扯上关系的事件,只有海城的‘灾厄天使’。” 白榆听到自己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海城覆灭是解铃促成的,你在为你的仇人卖命。” “怎么可……”这完全可能。 “你在说……”她没有说谎。 秦无右无比清楚,解铃完全做得出来。 灾厄天使破坏力强得毫无道理,但如果是因为过载,那就合理了。不仅是灾厄天使,事关过载的种种、解铃对他莫名的看中……昔日不解的种种,只要接受这个事实,便都有了解释。 这就是解铃留给他的最后惊喜。 想要复活火海中复生的沈开阳,需要和沾染火焰的过载鲸鱼为伴。热爱混乱、自以为棋手的元祯,会在混乱开始的刹那成为被丢弃的棋子。 就连大名鼎鼎的二三和YZ,解铃为他们编制的死亡剧本都充斥着恶劣的玩弄,区区秦无右,又凭什么幸免? “爱神……”秦无右痛苦地呼唤她的名号,悲愤交加,痛不欲生。 可即使如此……! 白榆砍断了他的半身。 头颅随着半截过载晶坠落,在尘土飞扬的废墟中翻滚,沾满了污秽,但这具被过载支配的身躯不会这么轻易死去,他依然可以悲泣,可以惨叫,可以呐喊。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后退!” 幻觉彻底解除了,某个一直被隐藏在蚀虫潮中心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真容—— “这是……”白榆不由停下了攻势,仰望眼前的异物。 那是一尊巨大的蚀虫,比目前出现的任何一头都巨大高耸,堪比大厦,它的形状独特,宛如开壳的海胆,尖刺四射而出,深深扎入地底,尖刺上面还密密麻麻缀连着葡萄串一般的硕大眼球状物,这些浑圆的眼球咕噜噜转动着眼珠,在幻觉解除的刹那,齐刷刷锁定了白榆。 裸露的“壳”中心,悬坐着一个人形黑水晶,那水晶,与其说是水晶体,不如说是覆上一层不透光薄膜的人体,人类的手脚、肢体的曲线依旧清晰分明,与其他化作蚀虫后膨胀畸变的人类截然不同。 人形物四周光环环绕,其胸膛中心还开了一个洞,逸散着璀璨的金光,流淌着黄金一样的液体。那身形和光芒看起来无比眼熟…… “过载……爱神?”白榆不可置信。【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99章 GameOver “活着不会被过载侵蚀,死亡后反而可以了吗?有趣……”白榆右耳的隐藏耳机中响起了华幽心的声音。 “解铃的尸体在6月10日失窃了。”左耳则响起了乐正明的声音。 “6月10号的事你现在才说?你怎么不带进棺材里。”白榆道,“人死了你不抓紧处理尸体你留着干什么,为了在这时候给我添堵?” “……抱歉。”乐正明说,“她的尸体有研究价值。” “嗯。”华幽心赞同,“进展如何?” “你更逆天。”白榆评道,“我的大发明家,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没发现我从戴上耳机起就在假装没听到你发言吗?” 乐正明问:“应付得来吗?不行就撤。” “撤到哪里去?”白榆问,“我打不过你们更打不过,你们两个可是纯机制怪,一个控能一个控人,其他方面一点数值没有啊。蚀虫可不算超能也不算生物,就连华幽心的反击被动都触发不了,机制克制的情况下指望你们两个对付蚀虫不如指望火箭筒……你们总不会以为人多力量大,打团战是个好主意吧?都不说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在过载面前纯送人头的问题了,这可是过载爱神,打爱神都凑不出几个有效战力的势力就别幻想时间了。” 白榆道:“想点有用的。” “去捉秦无右。”乐正明提议,“他的超能力对过载爱神有效,让我控制他,然后让二三加强能力。” “值得一试。”华幽心说,“但要抓紧时间了,从你传送回来的画面看,他快要彻底蚀虫化了。” 白榆硬着头皮开始了作战。 如她所想那般,那些恶心的大眼珠子个个都是激光发射道具,立刻凭借着数量优势形成了压倒性的火力优势,虽然不至于将白榆就地歼灭,但显然也不容许她轻易靠近。 无差别的扫射甚至没有要豁免秦无右的意思,被白榆分离上下半身的秦无右当即陷入了生死不明的状态。 策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久违地开口了:“无谓的挣扎。” 白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顶嘴:“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什么?” “你在和谁说话?” “不是你俩!我精分!”白榆凶巴巴地瞪策划一眼。 “我为什么要帮忙,参与这场游戏的报酬我已经得到了。”策划说,“我还滞留在这无聊的游戏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你莫名的坚持,难道你以为现在的局面还能翻盘,以为自己可以在尽力收集情报后倒流时间?” “为什么不?”白榆反问,“有能力不用傻子,你想接受这样的结局是你的事,我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白榆说:“失去记忆的时候……我作为玩家行走在人间,有许多不快的相遇,也有许多不错的邂逅,尽管大部分人都表现得很讨厌,但在先于一切喜恶之前,他们是人。” “他们有悲欢,有情仇,不是你捏造的人工智能,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理应享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超能力摧毁。我可以对超能力者之间的纷争,普通人和能力者之间的倾轧视而不见,因为说到底,那都是人类之间的内斗。人类永远在内斗,没什么稀奇的,但过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内斗了,这是解铃在利用殊星摧毁殊星所珍视的一切,我不想看到这个。” 过载爱神的强度高得令人有些绝望,但好在它没有智力,称不上不可战胜。 白榆早早关闭了己方话筒,免得外人听到她的独白。 “我从前的生活因为殊星而开始,因为殊星而持续,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其他的东西虽然也会投以注意,但完全不能和花费在殊星身上的相比。但在忘记殊星后,我不得不与他人相处,更用心地聆听他人故事,领会他人的情感,老实说,这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体验,可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好像渐渐领悟了殊星的感受。” 白榆掀开石块,把秦无右从废墟中拉出来。 还好,他还没有完全变成蚀虫,依然有一只眼睛露在外头。 白榆问:“你就这么相信解铃吗?” 被过载爱神的攻击扫到,秦无右已经没有反抗的力量了,只能任由白榆拖动。 他说:“爱神骗了我许多,但唯有一点她没有说谎——五十一亿人死亡后,神会重临。否则,她为什么要主动赴死呢?” 他眼中的泪水,未曾有一刻断绝。 “爱神是死在你手上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因为完全不敌你而死的吗?她是因为过载腐蚀而死的吗?” “她没有骗我,杀了五十亿人之后,一定!一定!” “你如果如此坚信。”白榆问,“江城的时候,为什么要犹豫,不想杀死四队和我呢?” 秦无右喃喃道:“我天生软弱……” “不。”白榆无情地拆穿了他,“那是因为你知道,解铃构建的未来实现的概率非常低,这意味着,所有死在结局之前的生命都有很大的、不能复活的风险,所以可能的话,你不想杀死任何自己在乎的人。” 白榆冷酷地说:“你的卑劣与自私,全部来源于——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解铃不怎么可信,你如愿的几率堪称渺茫。” “啊……你说得没错。”秦无右残存的一只眼模糊起来,从坚壳中传出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成功的几率渺茫,但那又如何,我没得选!我没得选!” 他吼道,似哭似笑:“哪怕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尝试!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没得选!” “我一定……我一定……”他悲泣道,“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明明应该明白这种心情不是吗?你拥有回溯的能力,你有过那么多重来的机会,多到已经分不清每一条世界线的区别,我为什么不能有?” “我凭什么不能有!” 秦无右吼道:“重来一次,我一定能改变——就算不能改变灾厄天使,我也一定能救下妈妈,就算不能救下妈妈,我也一定……至少我们……” “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死在海城……”秦无右哭着说。 “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明明应该明白的不是吗?你难道——不想复活殊星大人吗?就算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这也是——唯一的,复活殊星大人的机会!” “嘭!” 白榆下意识松开了手,让秦无右砸到地面上。 秦无右根本无所谓疼痛,只死死地盯着她:“这是复活殊星大人唯一的机会!这是复活我们各自家人唯一的机会!你难道——要杀死殊星大人第二次吗!” “他说得没错。”策划说,“我已经错了一次,难道还要将错就错下去吗,这是挽回错误唯一的机会,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值得尝试。” “……可是,失败了要怎么办呢?”白榆问,“殊星不在了,我是不可能回溯那么远的时光的,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 “别人的性命怎么样都无所谓吧!过载连尸体都能感染,侵蚀全世界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们本来就会死的!他们本来——就已经死了!”策划怒道,“什么失忆之后重新认识了世界渐渐理解了殊星,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失去一下记忆就可以放下殊星了吗,你的意思是感情会变淡,殊星是可以被取代的吗?” “你——说——什么——胡话!”她怒不可遏,“我才不会变!” “可是……”白榆感觉眼眶发烫,字句堵在喉咙里,每一次咬字都像咬在刀片上。 “殊星已经……” “她——可以——复活。”策划一字一句地说,“结束这无聊的游戏,你做不到就让我来,殊星复活之后,什么悲剧都不会有了,这才是拯救他们的办法,这才是我应该做的,注定被覆盖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根本不需要在意,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不。”白榆说,“发生过的永远都发生过,我不能……” 策划咬紧牙关,愤怒地瞪着白榆。 如果不是做不到,白榆毫不怀疑她会谋杀未来的自己。 但很快,这旺盛的、生机勃勃怒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平静。 “我一定是中计了,才会发生这么大的观念转变。”策划冷静地说,“但还好,我早有预料,也早做好了预案。” “白榆。”她对未来的自己说,“你不是好奇游戏结束之后会如何吗,我可以为你揭晓答案。” “游戏结束之后,一切会退回到游戏开始的时刻——时间、空间,以及我自己。你现在的挣扎毫无意义,不管你最后选择了什么结局,此刻的你都会随着游戏结束消散,成为我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如同观看的一段电影。” 策划说:“想想看吧,用生物类超能力封存自己的记忆之后,我就失去了大半精神控制抗性,完全可能沦为乐正明操控的傀儡,说不定这才是他与我开启这场游戏的真正目的,我怎么会这么傻,让经历完游戏的我、一个可能遭受了精神控制的我覆盖自己?” “我设置了存档,而这正是你记忆仍不完整的理由。”她说。 白榆问:“除非?” “除非你放弃操控时间的能力,让这已经被过载搞得七零八碎的世界成为现实。” 策划说:“我不接受半吊子的决心,既然你认为覆写世界的种种作数,那死亡也理应如此。哪有只收好处不收坏处的道理,要么回溯时间交给我,要么舍弃能力成为你,你如果要放弃殊星,就在这破烂世界里放弃!” 白榆低下头。 秦无右哭着说:“不要阻止我!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我不能失败,他们不能白死!” 白榆环顾四周,碎裂的骨骼、残缺的尸身…… 她想起游戏开始以来经历的种种,红雾事件、爱神来袭、真假摇光、雷龙过往、灾厄天使、黎明舰坠毁……围绕超能力的纷争、羁绊、恩怨。 “对不起。”白榆说,“为已经失去的拼尽全力……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你会后悔的。”策划说。 “对不起。” 白榆调动能力,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替换掉了爱神的能力,转而复制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住手不要!” “白榆,你会后悔的!” “对不起。” 这句歉意,究竟是为谁而发? 星星的影像出现在白榆眼中——她控制住了秦无右。 白榆望着眼前面无全非的旧友,仿佛揽镜自顾,窥见自己灵魂的另一面,窥见做出另一个选择的未来,又仿佛穿越时光,再见遥不可及的从前。 可不顾一切的选择永远不会真正被选择,不愿过去的过去,确已过去。 能力发动之后,过载爱神停歇,呆滞地立在原地,坐视地动山摇、蚀虫潮溃散,坐视光辉集聚,在白榆手中凝成宛如利剑的光柱。 白榆抬起双臂。 “……欢迎来到新世界。” 在闹剧结束的轰鸣中,她终于说。 * “GameOver。” 没有冗长的结束语,没有华丽的背景音乐,随着硕大的过载爱神倒塌,画面如破碎的镜面,在清脆的咔擦声后分裂坠落。 这些坠落的镜片中,有拼尽全力向薛奇略伸出手的周行之,有死死盯着无名姐妹被处决不敢声张的旋律,有争锋相对的商引和元祯,有说说笑笑的姜顾和卓妙,有吹眉瞪眼的左栀子和王仙鹤,有垂眸笑看属下斗殴的解铃,有半夜拉手下视频会议的乐正明,有迷惑聆听追随者互相告状的华幽心,还有无数个神色消沉的策划……白榆,她自己。 “……对不起,殊星。” 白榆说:“我从一开始……我从决定进行这场游戏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只是不敢承认,我竟然决定放弃你……对不起。” 往事不可追。 所有的记忆归位,超能力如预设般一次性加强,让时间回溯到了1242年1月1日,超能力重临世界之时。 策划——白榆恐吓自己的话语,所谓放弃亿万分之一概率就放弃时间能力的条件,不过是用来动摇自己决心的谎言。 顶着这样的谎言,白榆做出了选择,那么,便再没有犹豫不决的理由了。 白榆将过期方便面放在空白的墓碑面前。 “这地主家最后的存粮了,凑合着用吧。”白榆对这活人的寄望说,“为死人付出毫无意义,这还是你教我的,所以你怨不得别人,吃过期泡面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决定放弃复活你的可能,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看看你都给我留了一堆什么烂摊子,就算知道消抹关于你的记忆就能消抹超能力,又有谁乐意配合呢?不被打一顿就沟通不了的怪人、打一顿也沟通不了的法外狂徒还是疑神疑鬼的控制狂?我早提醒过你不要招聘奇怪的人了,现在好了,坑全要我来填,时间紧迫,你要我如何应对?” “都是你的错,你凭什么那么轻率地认定死亡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你的选择,我就不必这么痛苦地辨明真心,学习割舍,下定决心,更不必思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后要如何执行。殊星,是你错了。” “是你错了,死去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如果你还在,说不定超能力已经重新可以被管控,所有的苦难都不会发生,说不定你还学会了原地复活的方法……如果你还在,就有说不完的说不定。你不在,你超能力不伤害任何人的心愿也没有实现,是你错了。” 白榆想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她理应如此!但嘴巴一张,眼泪就没出息地落了下来。 殊星…… 她哽咽着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有意义的死亡,死亡就只是死亡而已……死亡,就只是死亡而已!” 寒风瑟瑟,雪轻轻落。 白榆已经下定了决心,再没有停留的闲暇了。 “……永别,吾友。” 她最后说。 * 雪越发大了。 1237.12.31之后,白榆终于解冻了时光,姗姗来迟地踏入了新年。 寒风萧瑟,但赶在新年一大早就来祭拜家人的不止她一个,墓园内人声不绝。 “唔……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如果我赢了的话,就把水让给我喝。” 声音好耳熟……旋律?这个时间点的话,是她之前的实验体吧……不。 这个时间点,哪来的实验体。 白榆凝住了。 电光火石间,无数的对话与文字浮上心头。 「和其他超能力不同,转化类超能力者的增长速度始终稳步上升……」 「转化类超能力者虽然稀少,但并非没有。」 「绝不会放弃摇光……」 荒谬!离谱!她打心底唾弃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最后,她还是颤抖着、期盼着,风尘仆仆、急不可耐地奔跑起来,手脚发麻、心脏狂跳、几乎忘了呼吸! “……摇光。” 先于一切惶惑,那名字已脱口而出。 那人应声抬眸。 她有被火焰燎得微微发卷的长发,有被高温灼损的衣裙,还有望向白榆时,并不完全陌生的目光。 沈摇光不太确定地问:“小白?” …… 肌肤相触时的体温如此热切,分毫做不得假。 “摇光……” 于是轻轻的触碰变成牢牢攥紧,手臂相触变成紧紧相拥。 “摇光。” “摇光、摇光——摇光!” 这刹那,记忆开始自顾自封存,超能力也开始自顾自衰弱,世间的种种,终于全部得到了答案。 因记忆复燃的超能力没有在第一时间顺应昔日主人命令自我消亡的原因,原来只为积攒力量等待此刻。 白榆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家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千辛万苦挤出喉咙后,全部化作嚎啕大哭。 往事不可追,所有人都决定着眼未来的瞬间,决定世界命运的游戏彻底结束了。而不再有人因超能力受到伤害的新世界,也真正到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