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公主的妻奴驸马(穿越)》
1、第一章
光影朦胧,残月低悬,江河之上,大船行驶而来,河面泛起斑驳银白波光,随涟漪浮动变化,静美安宁。
风起,天上乌云游移,遮掩残月,船尾无人处,一截长棍快速挥动击中闷响,黑沉水面溅起浪花。
寂静处,忽地有人察觉,忙高声呼:“不好,有人落水!”
河面灰暗深处,水声充斥尹星耳旁,鼻间呼出的细小水泡翻涌上涌,隐约窥见冷月光辉悄然撒落水中,丝丝缕缕,于幽暗处,带来些许光亮,却又顷刻间消失不见,令人绝望。
尹星犹如将要窒息般猛地睁开一双清亮圆眼,鼻间呼吸急促,额前疼痛难忍,视线茫然落在宽敞马车以及看守自己的管事妇人,心绪不宁。
“小公子,莫非又头疼做噩梦了吗?”陈管事衣着行头光鲜整洁,发间金簪价值不菲,掌心放下药汤,从一旁取出帕巾替她擦拭面颊冷汗,关切般念叨,“等进入国都必须得找大夫看看您的头疾失忆之症。”
尹星警惕偏头避开这管事妇人动作,轻颔首,没有言语,稍稍撑起身倚靠车壁,抬手接过药碗,其间倒映一张额前绑着渗血纱布却难掩青涩的熟悉面容,仍旧难以置信。
从坠河至今,数日里尹星无数次希望这只是自己高考压力太大而幻想的一场光怪陆离噩梦。
可尹星发现所见所闻真实的可怕,连苦涩药汤都令人难以下咽,微鼓着小脸,有些想吐。
“小公子您安心歇息吧。”说罢,陈管事蹙眉不再多言,便顾自端着药碗退离马车。
尹星小脸惨白的佯装疲倦的闭眸,没有应声。
官道上马车的车轮滚滚转动,行进的并不算安稳,甚至有些颠簸。
尹星曾多次向那妇人解释过自己不是她家小公子,却被当成落水受惊失忆,反而越发看守的严密。
但尹星清晰记得原主应当是被人所害落水,奈何所有人似乎都不信,又或者像是都不想把事闹大。
可惜那会夜色昏暗,对方出手在一瞬之间,哪怕无数次回想都无法看不清,反而头疼欲裂。
“唔!”马车忽地颠簸,尹星有点晕,抬手轻捂住隐隐作痛的前额,没敢再多费神。
凶手那一棍下手太重,现在尹星都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两眼一抹黑,相比之下脑震荡都算轻伤,就怕颅内出血,毕竟这世界可没有ct技术。
现在尹星所知道的情况,原主是位贵族公子,此次奉旨要去国都参加王朝公主们的相看盛宴,所以应该算是驸马们的预备人选。
可尹星知道自己不是男子,而且那个妇人应当也是知晓实情,所以从不让旁的人近身服侍照顾。
毫无疑问,这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尹星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车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视野里不再是茫茫山岭,尹星眨巴澄亮圆眸透过小窗看着远处耸立的巍峨城墙,心情复杂沉重。
虽然陈管事屡次宽慰尹星,贵族公子们并不是都能被选为王朝公主的驸马。
但尹星觉得自己只要进入国都,无意于敲响死亡丧钟。
但经过观察,尹星发现随行车队只有小部分听从陈管事差遣的侍女,其余都是送旨接送的朝廷官员兵马。
所以两队人并不相熟,而朝廷官员又有监督护卫之责,对于尹星衣食住行查的很严。
陈管事就不太喜欢这些朝官,因而总是叮嘱尹星小心谨慎,以免暴露身份。
不过很显然无论那一方都不会帮助尹星出逃避婚。
待车马缓缓逼近高大城门,许是要检查身份,入城队伍缓慢,周遭人声热闹,尹星透过小窗看着粗布长衣的人们行走其间,孩童格外明显。
尹星微怔的看着扎着小揪揪发髻的女孩,她仰着稚气面容,眼眸正好奇张望马车,神态真实又可爱。
“来,这是好吃的,你要吃吗?”尹星端出缓解晕车的小碟蜜果软声唤。
“谢谢。”女孩耐不住食物的诱惑,才大着胆子拿了颗蜜果塞进嘴里,脸颊肉嘟嘟,嗓音含糊不清道。
国都的巡检繁琐,马车走走停停,女孩热切的同尹星说话,虽然她说的随心所欲,并没有多少逻辑。
“国都真漂亮呀,我们住的地方都是破草屋,而且到处都是泥路,下雨天很容易滑倒呢。”
“你看我的新布鞋,以前阿娘只给编草鞋,夏天烫脚疼,冬天生冻疮,可是昨天捡到漂亮布鞋呢!”
“阿爹阿娘说国都到处都能挣大钱,你也是来挣大钱的吗?”
尹星沉默的摇头,不知如何应答。
很快,女孩被她阿娘一把提留带走,她挥着小手笑着露出几颗缺牙,双脚的布鞋应当有些大,将掉未掉,尹星也挥手告别,禁不住被逗笑,心情难得开朗。
虽然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但是这里的人同样都在努力生活,尹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就此认命。
没多久,马车进入国都城内,主街连接其它各条坊市街道,四通八达,飞鸟掠过,远处亭台楼阁静立其间,从中可见繁华景象。
尹星视线望向街道里人来人往,商铺繁杂,乐观的自我安慰,至少穿越进一个兴盛王朝,而不是兵荒马乱的王朝末年。
不过,很快尹星的积极心态就荡然无存。
马车行进,三两孩童玩闹,欢快唱着童谣曲调,而且似乎还有相应的动作游戏。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手,一个驸马没有左手。”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眼,一个驸马没有左眼。”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腿,一个驸马没有左腿。”
尹星看着那些孩童争夺公主,而后嬉笑的根据重复唱词指挥,有的立即捂住左右眼,有的更换左右脚,蹦蹦跳跳,场面欢快的诡异。
王朝驸马都惨的这么人尽皆知嘛?!
马背上的朝廷命官听着歌谣,微微凝重,天子脚下的国都,从不会凭空出现流言,无风不起浪,看来要不太平。
许久,车马才安稳停顿,尹星弯身下马车,眼前像是一家豪华客栈,却又有重兵把守,更像监狱。
随行几名朝廷官员上前进行交接,各自接过文书,仿佛准驸马们是重要的人犯,出不得半分差错。
尹星无奈,仰头看着头顶匾额,才发现这个架空世界的字,好像是古老的西周大篆和秦朝小篆混杂结合体,看着有点难认。
完蛋,自己还是个文盲!
“此乃朝廷特为众公子安置的住所,烦请来领御赐玉牌,任何女眷不得入,仆从只限两名,待半月后的相看盛宴结束,便可各自回私宅,静候圣音。”一官员正声宣道,神情严肃不容置疑。
闻声,陈管事心间骇然,面露难色唤:“公子,请等老奴去侯爷在国都的私宅挑两名奴仆来随侍。”
“陈管事不必担心,半月而已,我一人可以应付。”尹星果断拒绝,暗想正好方便跑路呢。
这位陈管事一路带的都是侍女,大抵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安排吧。
语落,尹星踏步入内,抬手领取身份玉牌,并不想耽搁时间给陈管事做准备。
见此,陈管事面色阴郁,眼底一片暗沉。
夕阳西下,夜幕无声遮掩繁华国都,各廊道内寂静无声,烛火朦胧摇曳,巡逻兵卫列队而过。
尹星才从窗户扔下由被褥纱帐拆解成的长条,探头一看,有点晕高,深呼吸。
幸好这处房间离围墙不远,尹星没敢往下看,继续动作,直至踉跄落在地面,还有些腿软。
心跳如雷,尹星欣喜又后怕,踏步转身狂奔,却不知住所里渐起火光,很快引起喧哗惊呼。
国都夜里,城门已关闭,但尹星发现不少坊市灯火通明,独身于人群行进,心生茫然。
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该去哪呢?
许是离鲜花坊有些近,风中带着飘渺花香,尹星心神稍稍安稳,一番思量,便转过身想去离城门最近的坊市,或许明早能寻到出城的机会。
没想,尹星却发现身后有几人紧追不舍,分明来者不善。
尹星顿步,飞快朝一侧奔跑,心间确认真有人要杀自己!
又或者说,有人在追杀原主,而尹星只是倒霉蛋罢了。
人群熙熙攘攘,数人围堵汇合,却没有发现尹星,视线望着地面飘落的鲜花,视线落在那些满载鲜花的花车!
尹星整只蜷缩钻进浓香的花车,腿脚酸软,甚至有些头晕,却没敢再动弹,生怕被发现踪迹,小命不保。
不知过去多久,尹星从昏睡中惊醒,察觉花车已停顿,小心翼翼钻出脑袋,入目皆是锦簇花团,连廊道间都堆叠无数鲜花盆栽。
眼前景象的过于梦幻,尹星从花车爬出,周身花瓣簌簌抖落,脚下举步维艰,掌心提起长袍,踮脚才能行进。
许是深夜缘故,这处园林里没有一个人,尹星找不到出路,探头探脑进入某处屋内,其间不止地面,桌椅茶几上全是鲜花,古怪的很。
“你好,有人吗?”尹星轻声唤,转过头,脑门砰地撞到物件,疼的眼冒泪花,随即竟看见眼前有条悬空游动的金鲤,这是见鬼了么?!
可等尹星探手触碰到光滑冷硬,才发现是整面墙的玻璃,在古代又称琉璃,而眼前的金鲤摆动鱼尾,贴着掌心,乖巧讨喜。
“好可爱,你怎么只有一条鱼住在这里呢?”尹星弯眉含笑的观察呢喃道。
语落,眼前琉璃里浮现一道水蓝宽袖的女子颀长身影,不过她的容貌因水浪略显扭曲,无法分辨。
随即尹星的身后传来清幽淡然的女子话语声,不紧不慢道:“那你怎么敢一个人闯入这里呢?”
救命,这是什么恐怖女鬼剧情呀!
当即尹星惊出一身冷汗,没敢转过头,闭着眼结巴应:“对、不起,我不小心误闯你家,又迷路才进屋,绝对没有恶意!”
“是么。”这声音依旧平静,并没有生气愠怒,反而隐隐带着几分遗憾。
尹星胆小,没多想睁开眼,只见琉璃里倒映的清丽身影已然远去,屋内亦出现一盏微弱灯盏。
女鬼兀自坐在桌旁赏花,虽神情难辨,容貌不明,却如一株静美幽昙,晦暗不明处,最是悦目。
不过见她有影子,应当是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家里放这么多的花,很容易不小心踩到花。”尹星试图缓解尴尬的友好出声。
“唔,那你要小心点,若是毁坏花会被杀死。”女子垂着眸没有看尹星,抬手温柔轻触花团,颇为正经道。
当即尹星面上灿烂笑容僵硬,视线落在待人和善的神秘女子,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花而杀人什么的,她应该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二章
那盏灯火太过微弱,宛若笼罩一层暗黄薄纱,摇曳浮动,让尹星看不太清女子面貌神态,更无法辨别她的玩笑戏语。
不过尹星见她身姿修长,举手投足间仪态端庄,虽并无金玉珠宝饰品,却难掩贵气,想来非寻常人家。
那她应该不会是凶狠可怕的坏人吧。
“你放心,我先前走路很小心,并没有破坏花花草草。”尹星心思落定,脚步小心跃过堂内盆栽,解释道。
语落,女子并没有应话,仍旧垂着修长玉颈顾自欣赏娇艳花团,乌发高髻,如胧月水花,整个人透着幽静安宁,连同摇曳烛光都仿佛不忍惊扰。
尹星凝神静气的踮脚走近,越发好奇,热切招呼道:“我叫尹星,天上繁星的星,你唤什么呀?”
“难道你这等年岁还不知冒昧问询女子名讳,视为登徒子之举么?”女子微微侧头注视而来,斑驳烛光流转眸间,又转瞬被吞噬般湮灭殆尽,话语却说的依旧轻柔温婉,仿佛不是训斥不满。
本该应话的尹星,因望见女子那张过于清贵秀美的面容,霎时脑袋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哦,对不起。”
明明屋内灯笼朦胧晦暗,可这女子反倒衬托的肌肤莹白如珠玉般光彩照人,大抵任何美玉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偏偏女子一双美目却似笼罩氤氲雨雾般缥缈幽美,让人想看又无法看清,令人着迷,却羞于对视。
“这般冒犯的直目相视,真是全然看不出半点愧疚。”
“那我不看了,你别生气呀。”
尹星红着脸解释,连忙低垂脑袋,没敢再去看女子,险些忘记自己现下是束发的小公子装扮。
语落,满地寂静,尹星望着低垂眼前的一角水蓝裙裳,细看,发现其间针线繁密精细,烛火变化下微微泛着丝丝银光,宛若一捧流淌湖畔月光,真是制作的华贵精美。
看来这位女子估计是位世家贵女。
半晌,尹星也不见对方言语,猜不透心神,犹豫交代道:“今夜我遇到人追杀,才躲进花车误入此地,请问这里是国都郊外吗?”
先前尹星从园内穿过几乎看不见围墙,全是繁密的花株绿地。
国都之内坊市街道交错,寸土寸金,应当不可能有这么大片园林。
语落,女子话语淡然透着无奈的应:“此时国都未开城门,这里自然是国都之内,你连这都不知,难怪会被人追杀的满头是血。”
“……”尹星抬手一摸额前纱带,才发现先前撞的太疼,伤口裂开出血。
尹星稍稍抬眸去看女子,见她面上并无怒意,才心下松懈,讪笑的缓和道:“唔,我因头伤忘记许多事,所以不太懂事,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
女子探目打量尹星讨好的憨笑模样,若有所思的轻笑应:“原来如此,还以为国都少年郎都像你这般喜好满头带花夜访轻薄。”
语落,尹星见女子莞尔一笑,较之先前更多几分柔美,完全没听明白她的话意,只跟着咧嘴笑,余光看向琉璃墙倒映,才发现自己发间花瓣纷杂,瞧着像孔雀开屏,滑稽的很。
尹星面色窘迫,顿时笑不出来了。
“既然你因追杀而误入,那就走吧。”
“可是我找不到路啊。”
其实尹星担心那些坏人可能会守株待兔,或许应该躲一躲,等天亮会更安全。
但是女子似乎不知追杀的凶险,尹星才没多说坏人的可怕,以免对她造成惊扰不便。
语落,屋外羽翅飘动声明显,其间伴随古怪鸣叫,尹星心生胆怯的问:“刚才是鬼叫么?”
女子视线望向屋外淡然应:“没什么,只是些乌鸦觅食罢了。”
月色之下,满园花株绿地之外,层层围廊严密防护,其间栽种数不尽数的花株,而整座园林位于繁华国都的内城区域。
此刻最外层的花树林间尸体横陈,乌鸦密集盘旋,俯冲落地啄食,血肉飞溅,鲜血滴落土壤。
唯一残存些许意识的杀手,目光绝望的看见乌鸦足间悬挂的铜环的九头凤凰图纹,令人心惊。
整个王朝除却当今皇后,便只有那位章华公主能有资格用如此尊贵图腾,没想到竟然误闯天家私地。
乌鸦飞扑而来啄食杀手的眼球,黑暗侵袭,只余羽翅扇动细索动静,令人惊骇。
夜风微凉,枝叶晃动,尹星手提灯盏跟着女子,不敢掉以轻心,视线掠过园内各处的繁密花株,总觉虎视眈眈。
今夜的月色过于黯淡,以至于这些肆意生长的花,更像是暗夜里张牙舞爪的恶鬼,风吹而动,簌簌动静,惊的尹星小心脏扑通不停。
“谢谢你给我带路离开这里。”尹星寻着话,转移心神,以免自己吓死自己。
“无妨,今夜本就是要来赏花,顺路而已。”女子身姿端正而窈窕,步履规整,水蓝裙摆似浪翻涌,说话得体又温柔。
尹星心安的随从穿过层层廊道院门,好奇问:“可你刚才不是已经赏过花么?”
“此花非彼花,这里养着一株近百年的玉盘夜昙,十年一开,正是今日夜间绽放。”
“那我来的岂不是很巧呀,可以看看吗?”
说罢,尹星又觉得有些唐突,心间懊恼现代习惯不好改,没想却见女子颔首,方才松了口气。
这般两人行进到另一处空旷池园,尹星解下外袍,搭在池旁石阶唤:“请吧。”
女子倩身落座,目光专注望向远处,尹星亦坐在一旁,探目啥也看不见,闲聊唤:“我都不知你的名字,那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就这么想知道么?”
“想!”
女子微微偏头,玉颈修长细直,仪态悦目,那如雾似雨的美目安静的望着自己,清润声音徐徐道:“玄氏,名亦真。”
尹星被看的怪不好意思,暗叹果然是大美人,杀伤力不分性别,尽可能努力维持镇定的应:“你的姓好少见,但是名字很好听呢。”
“看来你的头疾确实伤的很重。”玄亦真收敛审视目光,颇觉无趣。
玄,乃王朝皇室国姓,按理不应该有人不知,或许确实是一出意外。
闻声,尹星想起自己撞的脑门伤处裂开出血,还以为吓着她,忙解释道:“没事,我这伤死不了,那以后我唤你亦真,怎么样?”
“不好,你有些没大没小。”
“可我喜欢这样唤你,而且听起来很亲切呀。”
尹星觉得玄亦真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便没有先前的惧怕,倍感亲切。
语落,玄亦真看着眼前人无知无畏的弯着盈盈笑眼,偏过头,没有再言语。
这人脑袋被伤的不轻,竟然觉得自己亲切。
见此,尹星却以为玄亦真答应,满面笑容更加灿烂,抬手撑着下颌,乖巧同她安静等待夜昙盛开的景象。
良久,尹星都有些昏昏欲睡,忽地瞥见眼前黝黑广阔池面,渐渐浮现一团月白光亮,花团舒展,忙唤:“亦真,快看!”
这一方空旷绿池幽幽绽放硕大而饱满的月白幽昙,光辉清晰照人,连水中亦接连倒映银白,难怪唤玉盘夜昙。
感慨之余,尹星偏头看向安静观赏的玄亦真,只见她神态平和,那双柔美漆目里空幽飘荡,却并没有多少欣喜,不禁疑惑唤:“亦真,你不高兴吗?”
玄亦真注视着盛开的夜昙花团,眉目里波澜不惊,语气平静的应:“没有。”
这所谓十年一开的昙花盛景,似乎也不过如此,真是无趣。
尹星见玄亦真应的并无迟疑,便不好再多问,视线落在她美丽面容,痴痴的移不开目光,暗叹她长的太好看了吧。
“你又在看我作何?”
“没什么,就是觉得亦真比昙花更美,如果我没被追杀的话,或许会想常来找你呢。”
语落,玄亦真缥缈眸间缓缓浮现探究意味,宛若幽深空谷里浮现一点跃动的荧光,微弱却给她本就昳丽的容貌,增添别样神采,出声:“你为何想来找我?”
大抵只有古画里的绝世美人,才能有如此微妙却传神的变化吧。
尹星看的有些脸红,连忙移开目光,收敛心神,正经应:“我自从受伤以来就总是心神不宁,可是跟你待在一块,心情就会变的很平和。”
也许是因为玄亦真性格很安静温柔的缘故吧。
“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说来话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很容易被牵连到杀头的罪名呢。”
说罢,尹星没有悠闲心思,抬眸看向娴静文雅的玄亦真,并不想打扰她这个夜游赏花的贵女生活。
可玄亦真眼眸里那点像是流于表面的清浅笑意却戛然消散,话语冷静道:“别动。”
“怎么啦?”尹星一愣,有些茫然的呆住,视线望着眼前神情变化莫测的玄亦真,真是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惊艳不同。
没想,右眼视野内出现一点红,随即尹星泛起熟悉的头晕眼花,暗叹糟糕。
看来今夜有些运动量超出负荷!
池旁石阶处,话语声戛然而止,身形猛地倾倒,玄亦真疑惑垂着眸,才察觉到玉白手背沾染滴落的湿热鲜血,视线落在额前纱布渗透鲜血昏迷不醒的尹星,最终停留身侧玉牌,淡漠道:“看来你会带来些有趣的事,那就放你一回吧。”
夜风抚动满园肆意生长的花株,其间暗卫如枝影般静立,寒刀掠过冷光,无声无息。【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三章
天光破晓,晨雾朦胧消散之际,繁华国都内亭台楼阁,犹如画卷般徐徐铺展王朝盛景。
文宾园的夜火已被兵卫们扑灭,右侧住所廊道满地狼藉,到处都残留浓黑灼烧迹象。
“大人,这可怎么向圣上交代谢罪?”
“你慌什么,此次非我等看守不利,而是那西州侯小公子行事癫狂,抗旨纵火!”
其中一官员满面发白,却只得颔首,哪怕怀疑昨夜火势并非寻常烛火,更像是有人投掷火油,才会烧的如此凶猛。
可众官员皆知这场夜火必须要寻替罪羊,否则负责今朝公主们相看盛宴的官员兵卫都会因看守不利而革职问斩!
如今西州侯的势力日渐衰弱,尹星又下落不明,作为替罪羊,再合适不过。
忽地,一兵卫匆匆上前来报:“大人,章华公主卫队送西州侯之子回园,正等您去接见。”
语落,官员们噤若寒蝉,心间满是后怕先前谈话。
本以为寻一个在国都没有多少根基的替罪羊,谁想那西州侯小公子大有来头!
此时负责文宾园事宜的主事官亦心间惊骇,忙疾步前去相迎,暗叹幸好还未发布文书,否则恐怕都不知怎么死的!
历年来的公主相看盛宴,那位章华公主从不露面过问,这还是第一回!
云团舒展,骄阳出头,天朗气清,窗棂透入的金灿光亮流转变化,尹星迷糊醒来,入目是古木房梁,药草香自桌旁熏炉缕缕飘散,清心宁神。
随即尹星惊得忙察看自己一身完整的衣物,才松了口气,视线轻转望到不远处铜镜,才发现自己额前伤处已敷药,连灰白纱布也更换成水蓝银纹额带。
这一看就像玄亦真低调奢华的文雅审美,尹星便以为自己还在她那座满是鲜花的园林。
可屋外却进来两名身着青衣官袍的朝官,面上皆是慰问神色,抬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小公子昨夜受惊,楼房大火乃风吹烛火所致使,所以特意给您更换独院休养,若有所需,尽管吩咐。”
尹星茫然的颔首,并没有多聊,以免暴露自己其实一点都没听懂剧情。
奇怪,怎么私自出逃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待两位官员絮絮叨叨的退离,尹星探手推开窗查看,确定自己又回到豪华客栈。
更确切的说,该是监狱才对。
尹星叹气,蹙眉鼓着小脸,只觉自己白忙活一场,好像头更疼了呢。
不过等尹星视线望见园内被大火灼烧的区域,忽地停顿,那处是自己原先居住的楼房,不由得心惊。
如果自己没有巧合出逃,恐怕就已经葬身火海!
风吹枝叶,文宾园内廊道处,两官员如释重负的同主事官汇报:“大人,尹公子头疾恢复苏醒,应当无大碍。”
“那就好,独院外多加派人手,绝不能再出差错。”
“遵令!”
话音飘落,廊道外的枝头招展,其间花团锦簇,摇曳多姿,引得蜂蝶垂涎。
而偌大的国都内城里,亦有处同样如此春花烂漫景色园林,无数鲜艳花株生长茂盛,绿藤攀爬梁柱屋檐,宛若避世桃源的郊野之地。
寂静处,水声渐起,琉璃墙内微弱的鱼浪翻涌,金鲤跃动,因着光亮照出琉璃原本的淡蓝光辉,模糊扭曲堂内那道清丽高挑的身影。
一双玉白修长的手浸入铺满花瓣的盆内,那几滴鲜血早已洗净,却仍旧令人觉得发腥不喜。
堂中另静立一位发髻微白的年长女官,身形不稳,却依旧维持,衣着整齐,唯有裙边沾染些许血迹,面上恭敬道:“主上,那位西州侯小公子已经安然送回文宾园,昨夜之事实属罕见,已经处置妥当。”
这处园内所有府兵和暗卫都是一等一高手,但凡风吹草动都会有所察觉。
可偏偏那西州侯小公子伤重体虚,气丝微弱,所以昏睡的藏匿花车,巧合的避开层层严密防备进入内园。
“纪姑姑,你有些太过拘谨,昨夜只是意外罢了。”温柔话语间,玄亦真将擦拭的丝帕放置案旁,步履轻移来到琉璃墙前,无声注视金鲤,玉手执银勺,撒落鱼饵,空幽美目映衬琉璃清蓝薄光,更显缥缈涣散。
那条犹如悬空而动的金鲤,有些避讳倒映在琉璃墙前美丽却木然神态的玄亦真,转而顾自追饵食。
见此,纪女官不敢妄言,视线追随的落在高大琉璃墙前的清冷矜贵身影,并不太懂章华公主的心思。
昨夜园内花车陆续装卸,明明已经发现那位藏匿花车里的西州侯小公子,本可以用直接押解审问的解决办法。
谁想,章华公主却阻止纪女官的动作。
月夜灰暗,花车停放处,侍女惊诧通报,纪女官望见那近乎昏睡般藏在花车的身影,便要命人抓捕处置!
从来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内园,那名西州侯小公子是唯一的一个,真是大忌。
“来人,动手。”
“纪姑姑何必急于处置呢,暂且用来取乐打发些时辰也不错。”
夜风轻抚而过,枝叶摇晃,簌簌作响遮掩清润温柔话音,悬道高处的灯盏光亮照落在章华公主莹白肌肤,她的容貌昳丽,神态温柔,却照不进黑沉眼底,让人忌讳敬畏。
纪女官欲劝阻的心思也因迎上那双如深渊般空幽冷清的漆目而心生忌惮,不敢不从。
天家贵女,自是气势不凡,哪怕章华公主言语宽和也容不得忤逆。
对此,纪女官心知肚明,毫不怀疑。
于是纪女官屏退内园所有的侍女以及府卫,只留暗卫由章华公主差遣任用。
本以为章华公主会在打发完等待观赏夜昙的时辰,那小公子就失去价值,谁料,今早却被安然送出园。
昨夜里闯进的那些人都是因西州侯小公子而来,分明是添了不少的乱子。
琉璃墙内,水声闷响,不少小泡咕噜翻涌腾升,纪姑姑缓过心神,视线望着仍旧专注喂鱼的章华公主,明明她的神态安宁平和,却总觉透着汹涌暗流,心间警惕的应:“老奴,谢主上宽怀,但不敢松懈。”
当年的事,纪女官曾亲眼目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闻声,玄亦真不再言语,抬手触及眼前冰冷光滑的琉璃,浅淡的蓝投落玉白指尖掠动变化,视线直直望着进入迷宫的金鲤,幽深眸间却倒映着昨夜误闯的尹星。
深夜里,万籁俱寂,从花车里钻出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满身衣袍发间沾染鲜艳靓丽的花瓣,面颊生的白净,眼眸尤为清亮,就像一条游进幽深池中的漂亮小鱼,好奇的张望一切。
玄亦真于幽静处看见尹星的第一眼,便觉得古怪,这人仿佛介于稚气与成熟间的蜕变,又像是在女子和男子的模糊,周身过于干净的少年气,像懵懂稚童,却又已有不少身量。
于是玄亦真像观看金鲤般静心旁观尹星的一举一动,打发等待夜昙盛开的时辰。
眼见尹星小心翼翼穿过绿地花树,脚步缓慢在堆满盆栽的廊道笨拙行进,甚至都不去碰被绿藤阻拦的廊道厢房,仿佛并不感兴趣的随意游走其间,却又小心维护爱惜一切。
偷窥或探查,或许需要谨慎,但也不必这么耽搁时间。
好一会,玄亦真见尹星结束转悠,踏步进入堂内,便以为终于有所动作。
黑暗里砰地一声起,玄亦真侧耳倾听,视线落在尹星笨手笨脚动作,抿唇失笑,暗叹看来是条笨鱼。
不一会,玄亦真听见稚亮而轻盈的话语声,视线望向黑暗中同金鲤嘟囔言语的尹星,心间更是不明对方来意,才只得显身。
很快,玄亦真就听尹星交代因逃避追杀而误闯园地,心间有些失落,却并不全信能有如此巧合。
谁想,尹星真就只是一个巧合。
砰地一声,琉璃墙内金鲤翻涌身段,水流声微急,玄亦真收敛心神,美目轻眨的望向在迷宫里转圈的金鲤,眸间带着几分期盼,出声:“今早亲卫出行可有招来别的动静?”
“回主上,分别有两队人马一路尾随探到文宾园,估计很快会查到西州侯小公子昨夜进出园内。”
玄亦真玉白指腹隔着琉璃,轻触笨拙失力的金鲤,美目映衬琉璃水纹而如珠石般散发清透幽光,饶有兴致的喃喃出声:“不知你这回要带来什么样的趣事呢。”
纪女官不明所以的暗自思忖,园外有数不尽的眼睛盯着章华公主一举一动。
想来,那个西州侯小公子今日就算能活着出园,恐怕也难以在虎狼相争的国都长久生存。
所以章华公主莫非是想要西州侯小公子做饵么?
玄亦真望着琉璃墙内的金鲤,全然无法根据自己指腹引导而动,有些乏味的收手,但愿尹星会比它更有意思吧。
堂内寂静幽深,堂外艳阳高照,光亮流转间,幽蓝宽大的琉璃墙内水浪消停,只余一片死寂。
而此时在文宾园独院养病的尹星,冷不防后背发凉,默默往光亮处挪位置,掌心捧着一枚九头凤凰图纹的精美玉佩,面上难掩欢喜,碎碎念叨:“第一次见面就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看来下次得好好给亦真准备回礼。”
不过玄亦真那么有钱,自己该给她准备什么回礼,才合适呢?
尹星有点头疼,突然好想有网可以搜索查询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四章
当尹星还在为如何回礼而费神时,文宾园已经汇集奉命而来的多位贵族公子,渐而嘈杂忙碌。
因参加公主们的相看盛宴,贵族公子们都需要接受宫廷女官授礼习课。
原本尹星因养病而耽搁两日,现下也不得不出独院。
早间,尹星由着小吏领路,入课室廊道,便见不少带着仆从的年轻贵族公子们,暗叹看来竞争激烈呢。
或许破坏授礼习课拿个不及格,方便逃之夭夭,尹星暗自思量。
没想,拐角却见数名贵族公子被押解而来,他们满面凝重惶恐不复傲气,随从几名小吏低声议论。
“今年好几个年轻气盛的贵族公子对授礼习课多有懈怠不敬,想来妄图以此存心不参加相看,无疑藐视圣旨。”
“那处罚禁闭都算轻的,若再不识抬举便要赤身负荆受罚,自身颜面尽失,连背后家族也要蒙羞。”
“谁说不是呢,每逢公主们相看盛宴,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贵族公子试图想法子逃避参选,殊不知圣旨下达就不许忤逆,轻则家族削爵收封地,重则就是抄家灭族,实在是不知死活。”
语落,尹星脚步一顿,耳旁听到赤身受罚,忙探手拢紧身前衣袍,突然觉得还是老实学习吧。
从廊道穿过的尹星踏步入课室,只见内里已经端坐数人,他们目光投落而来,其间多有深意。
尹星不解,心间警惕,还以为自己身份被识破,小脸紧绷面色,踏步往角落窗旁桌位,行进落座。
邻桌一人满目敬佩,抬手施礼道:“你必定就是前不久跳船逃婚未遂,又放火自焚的勇士吧,在下苓州侯之子怀仁。”
“……”尹星沉默的摇头,心想这说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跳船,那是自己被袭击落水,放火,那分明是被歹人纵火,自己是不知情受害者,怎么结果反倒成主动破坏的勇士?!
“尹兄别自谦,我们都明白身不由衷的苦楚,所以才更佩服你的视死如归!”怀仁依旧滔滔不绝热络道。
见此,尹星有些不想搭理,视线瞥见旁的人亦多是如此神色看自己,心间暗自困惑,国都流言传的这么快么。
自己远在国都之外的江河大船遇袭落水受伤一事,竟然传的人尽皆知,真是不可小瞧八卦的魅力。
不多时,一位神情严肃的女官出现课室,尹星耳旁才终于不再出现聒噪话语声。
“诸位公子,前两日已经教授王朝公主们的尊贵身份习惯,而今天是最后一日,所以特由四名贴身侍者带来公主画像,请务必紧记于心,以免宴会认错失礼,酿成大错。”
“是。”
尹星没想到公主相看还能整出一套课,暗自庆幸自己前两日养病逃过一劫。
待看着四幅雍容华贵的公主画像徐徐展露眼前,尹星觉得看起来面相似乎都不错,并没有那么恐怖吓人。
但尹星觉得公主们的画像都比不得玄亦真本人,不知她是哪家贵女呢。
上回头疾昏倒来不及询问,真是可惜。
尹星思绪乱飞,右手指腹搭在身侧保存着玉佩佩囊,格外珍视。
女官认真而警告般的说解:“当今皇帝有五位皇女,因皇后独女章华公主有封号,便独处序列之外,不过我等面见都当尊称公主,这里从左至右依次是其中四位公主,以年岁排列。”
语落,尹星收敛心神,眼露好奇,疑惑嘀咕道:“五个皇女,怎么只有四幅画像。”
“尹兄,看来你还不了解女人,但凡长的稍微能看,她都不可能没有画像,更何况是掌握泼天权势的章华公主,除非容貌丑陋至极不堪入目,当然我劝你最好也别太信画像。”邻桌的怀仁细声嘀咕的解释。
对此,尹星没有给他脸色,心间不喜这人对女子样貌评头论足无端揣测。
看来这些贵族公子哥,并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台上女官视线从数位贵族公子间扫落观察,不急不缓叮嘱道:“每个公主性情喜好不同,诸位公子当好生揣摩侍奉,君臣有别,就算无缘成为驸马,亦可赏识推荐入朝为官,如此也算是为家族增添荣光,今朝允许书信邀约表达心意,还请珍惜机会。”
众人顿时正襟危坐,面色微变的应:“是。”
这场面让尹星觉得众人不像来相亲,更像是面试,而书信邀约是一道试题。
看来公主们招的不是夫婿驸马,而是使唤取乐的坐骑,尹星心里更想跑路。
这要是等到东窗事发,自己还不得五马分尸!
午时,文宾园各处廊道人群行走其间,楼阁之上,女官自高处眺望,此次挑选的贵族公子多数身量高大容貌俊秀,倒也难怪四位公主早早就抛出枝条。
所谓要求贵族公子写寄书信表露心意,想来更多是公主们的虚荣心作祟,用以展示威名。
王朝公主们都出身天家,谁都不想风头示弱,哪怕是相看驸马,亦要角逐争斗。
所谓挑驸马,不过是挑件顺眼的玩意罢了。
女官视线流转在众贵族公子间,他们大多带着一两位模样白净小厮,文宾园不许女眷,这些同样出生高门的贵族公子,行事放荡奢靡,自是各有发泄的花招。
对此,只要不闹出事,官员们亦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有一位贵族小公子并未带小厮,女官细细打量,模样生的白净耐看,尤其一双明眸格外清亮讨喜,有些俊俏,不过身量太过单薄,想来年岁相对尚浅,或许本该是给四公主预备的玩伴。
可偏偏这位是被章华公主亲卫秘密送回文宾园的西州侯小公子尹星。
此前历年公主相看,那位深居简出的章华公主都不曾露面派人,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毕竟那位章华公主与其她四位公主身份天壤之别。
皇帝给章华公主接连挑选的两位准驸马都是袭承国公爵位的四大世家公子。
而文宾园里的这些贵族公子,大多只是侯爵出身,身份差距在此,自是高攀不上章华公主。
“宋女官,还未找出那位西州侯之子么?”阁内两位手捧画像的侍者,衣着富贵,皆配小样金玉饰品,神态傲气。
“二位请瞧,”女官按下心神抬手指引,深知大公主和三公主为何派侍者相中尹星,却也不想干涉公主们的明争暗斗。
明面上是众公主对章华公主的嫉妒争斗,实际则是背后的世家与诸皇子之争,中宫无子,东宫无主,才是根源。
而此时园内的尹星还不知自己的麻烦将登场,眼见外边天朗气清,花香鸟鸣,本该是惬意时节。
尹星却心里发愁,因着上回夜逃,独院外有太多看守,自己兴许只能借助书信邀约某位公主,才可再次出逃。
那聒噪的怀仁跟在身旁念叨:“书信这可是麻烦事,无论示好邀请谁都得罪其她公主们。”
“这有什么烦恼,那你就都不写呗。”尹星保持距离的避嫌应声。
“如果一封不写绝对死无全尸,王朝公主们的可怕超出想象。”怀仁低声提醒,左顾右盼,才又继续道,“大公主每年都有驸马病重离逝,二公主则每年驸马都净身和离,那章华公主更是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这些公主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尹星一听,心间微惊,净身是那个净身嘛?!
正当尹星觉得逃跑刻不容缓,两位衣着富贵的侍者行至面前,各自递出一份鎏金邀约帖。
金光灿灿,格外晃眼,照落晃人眼。
满室通明处,琴音袅袅清幽,玄亦真不紧不慢道:“大公主和三公主邀约,尹星答应谁?”
纪女官如实应:“回主上,尹星当众接受三公主侍者的邀帖,并且要备大礼惊喜,这分明是在辜负您的期望。”
假若尹星惧怕众公主威严,只需展示那枚九头凤凰玉佩即可,实在是禁受不起诱惑。
玄亦真不甚在意的继续抚琴,葱白指腹拨弄,琴音清悠悦耳,神情漠然道:“尹星能让她们两人引起关注争夺,已是一场趣事开场,纪姑姑何必过分苛责呢。”
语落,清冽婉转琴音不断,纪女官见此全然不懂章华公主的心思。
若尹星归附其她公主,实在有损章华公主颜面,亦助长嚣张气焰。
寂静处,飞鸟羽翅飘动落入窗旁,纪女官解下信观阅,上前愠怒道:“主上,那西州侯之子在打探您的住址试图约见,简直朝秦慕楚的败类。”
“朝秦慕楚,这出戏也不错,那就去稍稍配合看看吧。”玄亦真停止抚琴,琴音戛然而止,玉身端坐,缓缓端起茶盏,淡然道。
话语寻常,纪女官却噤了声,不敢言语。
玄亦真掌中清茶微晃,茶叶浮沉飘落,水光潋滟处,宛若湖畔景色秀丽。
夕阳西下,霞光倒映其间,更显湖畔瑰美绚丽,船桨拂过层层涟漪,三公主的大船静候多时,却只见兵卫匆匆仓皇来报:“公主,那西州侯之子不见了!”
国都之内多道兵马沿街搜查,人心惶惶,夕阳渐昏暗时,尹星捧着礼物躲避兵卫,按照打听的消息,穿街走巷。
待尹星进入湖畔景楼内里,心间意外感慨跟三公主邀约的地方好近啊。
“站住。”屏风之内传来熟悉又悦耳的清润声,这声音带着天然的清冽幽静,甚至有些危险疏离。
“亦真,是我呀!”不过尹星知道玄亦真很温柔,便大着胆子从屏风探出脑袋甜甜唤,随即看见坐在窗旁月白金缕华裳的清冷身影,光风霁月,清贵卓绝,美的让人心神恍惚。
尹星红着脸把满束桃花递近,热切道:“送你!”
“为何?”
“因为我看你很喜欢养花,希望你会喜欢这些花。”
玄亦真垂眸望着饱满艳丽的花团,玉手轻触,忽然觉得朝秦慕楚其实也没什么的。
鱼,都是要养一养才会熟悉环境认主。
可玄亦真却不知尹星这条鱼,今日其实是来特意告别。【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五章
远处天际霞红无声消褪殆尽,深蓝如墨的夜幕侵吞占据大半苍穹,只余一抹残阳静谧倒映湖面,如血色般晕染秀丽风光。
湖面游船华灯初上,奏乐欢庆声溢出,而湖畔景楼雅间内,丝缕熏香因摇曳灯火而微弱游离,朦胧处却映衬身着月白金缕裙裳的玄亦真,明辉灿烂,光华照人。
玄亦真眉目低垂望着桃花,眼睫轻眨投落斑驳暗影,遮掩疏淡,神态安宁,像普渡众生的玉佛菩萨。
尹星瞧着那些过于艳丽的桃粉花枝,突然觉得并不相衬,反而俗气,顿时没有先前满腔热切,紧张的解释道:“上回亦真送的玉佩太过珍贵,可我也不知你具体喜欢什么花,所以才挑时新的桃花作为回礼,喜欢吗?”
可惜现在时间来不及,否则必定能多加了解她的喜好。
“这花长的娇嫩饱满,很不错。”玄亦真话语随和的应声。
“那就好。”尹星稍稍松了口气,全然没有注意玄亦真巧妙避开喜欢二字的问话。
因着先前着急忙慌赶路躲避兵卫,尹星有些累,便随心的走近坐在榻旁歇脚,抬手又倒着茶水畅快饮用,好奇出声:“说起来,亦真怎会知晓我住在文宾园呢?”
玄亦真微怔的望着坦然落座身侧的尹星,薄唇微抿,稍稍将月白裙摆规整,避离些许姿态,缓缓应:“你佩戴的玉牌有文宾园标注,所以便差人将你送文宾园。”
“哦,原来是这样啊。”尹星放下茶盏并未多想,偏头去看玄亦真,因着距离有些近,才发现她发间耳侧都佩戴美玉明珠,样式精细文雅,贵气却不落俗,“亦真,你今天也好美呀。”
常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可尹星却觉得玄亦真哪怕荆钗布衣都不会黯然失色。
因为先前尹星压根没发现玄亦真今日的饰品珠玉,可见她的容貌有多注目,以至于美玉珠石都显得可有可无。
语落,玄亦真美目轻转,视线落在尹星真挚目光,停留片刻,才略显疑惑的问:“所以你今夜邀约就是为说甜言蜜语的么?”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正经言语说的意识到自己有些花痴冒昧,不禁面热,连连摇头的出声:“没有,我这回约见,其实是特意来向你告别。”
因着尹星不想牵扯玄亦真,所以在文宾园里打听她也没有说名字。
文宾园里知道自己那日夜逃被送回来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人都只听闻流言误会自己纵火自焚未遂,却不知自己那夜曾逃出文宾园。
毕竟尹星在文宾园见识逃婚抗旨下场,心知这是杀头大罪,所以并不敢到处大张旗鼓的找玄亦真消息。
本来一直没打听到玄亦真消息,尹星都有些沮丧灰心,谁想忽然得到约见,简直不可思议。
玄亦真面露不解的问:“告别,你要去哪?”
尹星叹气,盘腿坐在她身旁,小脸显露苦闷应:“其实我也不知要去哪,但国都肯定待不下去,而且今夜我为见你躲掉三公主的邀约,现在满大街都是兵卫呢。”
“其实你倒也不必如此惧怕三公主,更何况出逃国都乃违背圣旨,相比之下欺君之罪才更危险。”玄亦真条理分明的说道。
“可我早就犯下欺君之罪,所以必须要尽快出国都,今夜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呢。”说罢,尹星心情有些低落,抬手解开佩囊取出玉佩,缓和道,“不过我会一直带着你送的漂亮玉佩!”
“那你知晓此玉佩的图纹何意么?”
“不知,但我见玉佩上凤凰图纹雕琢的好看,想来一定很贵重,所以特意放在佩囊存放呢。”
语落无声处,玄亦真沉默的抬手轻抚花团,半晌,语气轻柔的喃喃道:“为什么非要离开国都呢,鱼一旦离池就会死,你不怕么?”
看来尹星的头疾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仿佛全然失去记忆。
尹星一愣,不太懂玄亦真突兀的话,视线看着她垂眸望着花团,清丽面容被朦胧烛火照落,更显温婉柔美。
不过玄亦真那双覆盖氤氲云雾的美目,并没有多少光亮,缥缈空幽。
但尹星猜测话意觉得她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忙宽慰道:“亦真,你放心吧,我有做详细安排,这片湖通往城外护城河,便可以流入江河湖泊。”
据说国都城内偷渡货物就会走这条道,尹星花了不少价钱打听的呢。
“可江河湖泊不见得安全,再者你如何躲避国都护城河的官防?”玄亦真缓缓抬眸望着尹星,很不理解如此急切的出逃心思。
“这个嘛、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尹星没多解释自己被追杀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些人能够潜入文宾园纵火,想来绝不会善罢甘休,尹星更不想连累玄亦真。
语落,门外廊道传来盔甲碰撞声,随即有低沉声音唤:“我等奉三公主之命找寻失约的西州侯之子尹星,你们为何阻拦搜寻?”
尹星当即惊得直起身,小脸惨白,起身念叨:“亦真,我得赶紧离开,否则会牵连你的!”
王朝公主们的可怕凶悍,想来绝对不是说着玩!
说罢,尹星便探头往窗户张望,试图找寻跑路方式,没想却被玄亦真拦住动作。
玄亦真抬手搭在窗,提醒道:“这里是高楼,你若慌神失足,必死无疑。”
尹星望着娴静端坐的玄亦真,她好似总能如此云淡风轻,心间亦恢复些许安定,深呼吸应:“好。”
而此时门口动静更甚,猝然砰地一声,房门推开,双方刀刃相向,隐有血腥弥漫。
湖畔夜风吹拂着清神熏香,窗旁矮榻之下,尹星趴在其间,因着月白金缕裙摆遮掩看的不太真切,却能感觉场面严峻,心跳扑通不停。
“千户,这是要带人来行刺?”
“末将不敢,还请恕罪!”
尹星看见那些可怕的兵卫纷纷跪伏在地,暗想这些是三公主派的人马,怎么感觉更惧怕玄亦真呢?!
寂静处,端坐矮榻上的玄亦真,微微移动裙裳,抬手兀自摆弄花枝,温柔眉目只余疏淡漠然,徐徐道:“这花是西州侯之子尹星赠送之物,还望千户将此话转赠给三公主,以免闹出误会多生事端。”
“是,末将遵令。”千户迟疑的颔首应声,余光看见屏风矮榻下明显藏着人,心间疑惑,却只得退离屋内。
现下章华公主已经直言不讳的警告三公主,可见是不会拱手相让交出西州侯之子。
但那西州侯之子既然已经攀附章华公主,又何必躲躲藏藏呢,真是古怪。
而此时抬手想扯裙摆遮挡的尹星,没想眼前光滑金缕裙摆滑过掌心,落了空。
这么难抓,真不是故意么。
待屋内恢复寂静,随即便听到玄亦真那清润温柔的话语声,“你还不出来,莫非打算藏到天亮不成?”
闻声,尹星从矮榻钻出,以手撑坐起身,仰头望着榻上玉身端坐的玄亦真,满眼不可思议的唤:“亦真,你怎么如此容易就吓退他们呀?”
玄亦真居高临下的垂眸望着清亮眼里盛满探究新奇的尹星,玉手轻点额前,叹道:“你就算头疾重伤失忆,难道在文宾园都不曾听课或者翻书查询九头凤凰图纹象征的身份么?”
那枚玉佩,本已经是对尹星最直白的提醒。
若尹星愿意投靠自己,国都之内不必惧怕任何人,玄亦真会为其准备最好的饲养。
“没有,我不喜欢听文宾园的课,总觉王朝公主们好可怕,而且我不太识字,所以它有什么寓意呀?”尹星爬起身坐在矮榻旁,坦诚的问询。
语落,玄亦真目光复杂,视线落在尹星白净清秀的面颊流转,幽幽出声:“你真的是西州侯之子么?”
世家贵族都要骑射习武读书识字,除非这是假冒的侯门小公子。
闻声,尹星动作一顿,视线望着玄亦真,心间不忍撒谎,探近细声应:“其实真正的尹星是女扮男装,她已经被杀死,我只是寄居的魂魄,所以我不能连累你,必须要在参选驸马前逃离国都。”
话音刚落,窗外漫天焰火绽放,湖畔人声喧哗,屋内却陷入死寂。
玄亦真垂眸审视近在咫尺的尹星,才明白为何初见时就觉得古怪。
原来尹星过于干净的少年气是因为她并非郎君,而是少女,所以她眼底才会那般清亮澄澈,就算言行轻薄越矩亦不惹人嫌恶。
不过尹星的女扮男装,若是被发现,西州侯尹氏一族恐怕将因欺君之罪斩尽三族。
见此,尹星也知不能再耽搁时间,正要告别,远处湖畔发出震耳巨响,火光冲天,简直炸dan一样,连景楼内都在晃动,吓人的紧。
当即尹星整个人揽住玄亦真,紧张唤:“小心!”
案桌灯盏碎裂,屏风倾倒,楼内多处发出惊呼,动静噪杂。
“嗯,没事的。”玄亦真垂眸望着明明害怕发抖却不离身的尹星,眼露疑惑,并没有推开她,目光转而眺望湖中四分五裂的大船,火光跃动处,幽深美目亦映出微光,隐隐增添几分鲜活,似狩猎者的神采。
这还真是一场独出心栽的有趣开场。
“亦真,那好像是三公主的游船!”尹星回过神,偏头模糊望见湖面碎尸惨状,隐约听到人声惨叫,心生惊诧。
如果今夜没有赴玄亦真的约,而是踏上三公主的游船,那自己恐怕此刻已经沉在湖底喂鱼。
救命,这是什么死神来了剧情?!【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六章
汹涌火光烧红无垠夜幕,浓烟滚滚,爆炸声断断续续轰隆响起,无形冲击湖畔诸多楼阁亭台。
霎时间黑夜亮如白昼,巨响如雷,这些横空出现的灭世异象,使得不知缘故的百姓们惊恐万状,更有甚者敬畏伏地。
许多车马发出躁动不安啸声,继而冲撞伤人,偌大的国都城内各处皆感受骇人动静,人心惶惶,顷刻间乱成一团。
很快,都卫军的各千户率领兵马严封闭各街道市坊,维护治安,施行夜禁。
而刚出景楼的凌千户见情况不对,连忙放出信号,随即带兵卫奔向湖畔检查情况。
满城人声嘈杂,议论纷纷,而景楼雅间漆黑处,虽是物件倾倒满地狼藉,却相对安静许多。
尹星从震撼猜想里稍稍回过神,心有余悸的垂眸,关切唤:“亦真,你还好吗?”
“嗯。”玄亦真偏过头,神情平静的淡声应,并无任何不安。
因着灯盏熄灭,屋内只余皎皎月光与湖中火光朦胧照映玄亦真清丽面颊,她的漆目像是交映清幽与炽烈游离其间,变化莫测,神秘微茫,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其间。
可偏偏又因着玄亦真面目神态过于安宁平和,仿佛不为先前动静影响半分,宛如天上明月般光洁静美,却又笼罩不可窥视的奥妙。
尹星看的心神恍惚,有些犯花痴,连忙缓和思绪的唤:“亦真你都不害怕吗?”
刚才那般大的动静,若非亲眼所见游船爆炸,说是小流星袭击地球,尹星都信!
“还好,不过你现在该起来些才是。”玄亦真话语应的依旧轻柔,美目低垂间温婉尔雅,神态寻常自然,仿若毫不在意危险。
这时尹星才发现先前因担心屋内倒塌伤害,自己现下几乎是压着她一并倒在宽榻,呼吸之间的距离,姿态亲近至极。
乍一看,仿佛自己像是要把天上月亮揽入怀中占为己有的好色之徒。
而玄亦真却并未动怒不悦,反而温顺柔和,任由那好看的月白金缕华衣被自己压的泛皱凌乱,属实很不文明礼貌。
幸好玄亦真性子温柔,否则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巴掌扇脸!
“哦,对不起!”尹星立即散去满头遐想,面红耳赤道歉,便欲拉开身。
没想,这时屋外的人猛力推开被倒塌物件堵住的门,多道脚步匆匆入内。
“属下护救失职,还请主上恕罪!”
“无事,退下吧。”
场面尤为严肃,尹星当场吓得一愣,忘了动作,还以为那些兵卫去而复返呢。
而亲卫等人没想到会看见章华公主同人亲密场景,连忙退步出屋,不敢造次。
“亦真,这些人是你家的仆人吗?”尹星心有余悸的拉开距离坐在一旁,并不好意思去看端坐的玄亦真,心虚垂眸,悄悄抬手替她抚平漂亮裙裳褶皱,困惑问。
刚才这些人能跟三公主派来的兵卫打斗,想来身手都很厉害。
“嗯。”玄亦真从容不迫的应话,并没有在意尹星小动作,视线微微望向城中封禁各处街道的都卫兵马,不紧不慢道,“看来那确实是三公主的游船出事,你或许不必担心报复而急于离开国都。”
闻声,尹星再度探目望向湖畔,浓烟未曾消散,火光照映处有许多跳进湖里的兵卫,风中依稀还能听见哀嚎惨叫,心有不忍的移开目光,出声:“刚才那么可怕的动静,恐怕游船上的人都很难活下去。”
今夜三公主的游船宴会,邀请多是各地高门贵族公子,恐怕谁都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故。
“那倒未必,湖中火势并不会扩大,若抢救得当,兴许能有些活口。”玄亦真声音清浅柔和道。
“嗯,但愿吧。”尹星见玄亦真如此心地善良的寄予,便不好说自己的猜想。
刚才那砰砰地阵仗一看就是□□引起的事故,这可比寻常失火要严重的多。
更被提这世界的医疗水平,火灾烧伤跟等死基本没有区别,甚至更痛苦。
玄亦真目光轻移,视线落在尹星圆眸里的担忧,疑惑唤:“今夜你没赴三公主的宴会逃过一劫,怎么面色还如此难看?”
“没,只是被方才的场面吓到,不过如果今夜没能约见亦真,我应该也不会去赴三公主的约。”尹星原本就是想借着自由出文宾园的机会出逃。
“你既然不想结交三公主,为何还要答应邀约?”
“因为我要找出文宾园的机会呀,所以就只能借着王朝公主的威名做准备。”
玄亦真微转纤细玉颈,耳间珠玉摇曳映衬光辉,纤长眼睫如翼倏忽招展,幽静眸间流露探究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选三公主而不是大公主?”
尹星被她无意间流露的美,迷的有些晃神,心跳微快的应:“我听人说大公主每年的驸马都被折磨的病逝,所以觉得三公主可能会心地善良些呢。”
谁知道,那位三公主竟然派兵卫全城搜捕自己,这风风火火的阵仗简直吓死人!
“傻,三公主母妃如今正获圣宠,行事骄纵妄为,你挑了个最任性的。”
“唉,我也不知道嘛,果然还是亦真最人美心善啦!”
语落,玄亦真神情淡然,玉身端坐,美目清晰映衬尹星笑意盈盈的眉眼,思索道:“这样么,你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太行呢。”
尹星不明白玄亦真的反应,黑亮眸间带着坚定,掷地有声道:“可我觉得亦真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今夜特意约见告别。”
那时两人初见,并不熟悉,自己夜闯府邸,玄亦真却不生气,反而给自己治伤赠礼,她分明是大善人才对嘛。
语落无声,玄亦真沉静漆目里倒映满怀赤诚的尹星,面目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水镜般洗涤浸润万物,却也能使万物瞬息之间溺毙其中,不得挣扎。
尹星被玄亦真看的怪不好意思,面色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满地狼藉处,忽地发现那些漂亮桃花都摔落地面!
“哎呀,花都坏了。”尹星忙下榻去捡花,才发现大部分桃花都被碾的不成样,眼露可惜的念叨。
先前为给玄亦真挑些好看的桃花,尹星没少花费心神呢。
“那就改日再挑些吧。”玄亦真话语温柔的安慰,神态之间却不甚在意,雾霭美目依旧注视尹星,灰暗处,神情难辨。
见此,尹星只得收回目光,转过身望着静坐榻上的玄亦真,她的神色如常,并不见对花有多喜爱珍惜。
莫非其实玄亦真不喜欢桃花么,尹星暗自猜想,便打算问询喜好。
“亦真,为什么喜欢在住处养那么多花?”
“因为花很安静。”
语落,尹星眼露茫然的望着静谧幽美的玄亦真,满头雾水,不得其解。
大部分人喜欢花都是因为漂亮好看之类的原因,尹星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喜欢花是因为安静。
这难道是玄亦真在文艺且委婉的提醒自己说话太过聒噪了嘛?!
尹星可怜兮兮的睁大清亮圆眸,无声眨巴,乖巧望着眼前玄亦真,想问又不好问,小脸微羞,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拿捏跟她相处的分寸。
寂静处,玄亦真收敛失神的,偏头迎上尹星灼灼目光,惹人心生绵软,疑惑出声:“你怎么了?”
“亦真,其实我也可以很安静的。”尹星窘迫的解释,试图拯救自己在玄亦真心中的印象。
“什么?”
“我的意思是亦真如果不喜欢吵闹的话,朋友之间可以直说,否则我脑袋笨会有点听不明白话意。”
语落,尹星见眼前玄亦真的远山黛眉舒展,莞尔一笑,如春风化雨,令人心旷神怡。
玄亦真笑意疏淡的轻声应:“嗯,这倒是看出了。”
尹星痴痴望着玄亦真流露的浅淡笑意,如云似雾,缥缈空灵,暗自松了口气,当即弯眉憨笑的念叨:“那就好,现在时辰不早,文宾园该查人,我得回去再多做准备吧。”
虽然三公主没空找麻烦,但今夜怕是全城戒严了呢。
“其实你逃出国都也会遇到追杀,还不如留在国都找寻依靠。”
“可我人生地不熟能找什么倚靠啊,再说三公主是没法找麻烦,但是公主的相看盛宴很快就要举办。”
初一十五,逃不过呀。
语落,玄亦真轻叹,直白道:“你莫非忘记方才那群兵卫敬畏退离的阵仗?”
尹星恍然大悟的望着清丽绝尘的玄亦真,好奇的探近出声:“是哎,三公主的兵卫凶神恶煞,亦真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呀?”
想来一般的世家贵族女,绝对没有这等对抗公主的能耐。
玄亦真幽深眸间浮现逗弄趣味,抬手轻点她凑近的面颊,施施然道:“你不妨在文宾园多看些书学学礼数,到时自会知晓。”
说罢,玄亦真收回手,自顾起身离榻,一身月白金缕华裳微晃,宛若洁白雪莲,静谧幽美,清贵疏离。
“不行的,我的身份处境很危险,亦真不怕被我牵连惹上杀头大罪吗?”尹星担忧的绷紧小脸,很是认真的摇头拒绝道。
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玄亦真总不能比皇帝更厉害吧。
“通常危险意味着有趣,再者你很有趣,既然今夜来赴约就别再拒绝,否则很不讨喜,明白么?”玄亦真长身玉立的俯瞰尹星,视线落在她难掩娇态的清亮眉眼,话语轻柔却尽可能说的直白易懂,以至于少见的流露几分不可忤逆的强势。
谁让尹星是一条呆呆傻傻的小鱼呢,若是她私自逃离国都,无异于主动离开水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而尹星心神恍惚的信赖点头,眼看着玄亦真身影消失眼前,才后知后觉的面颊发热,有趣讨喜什么的,这话怎么听起来令人怪害羞的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七章
翌日早间,国都街市里人云亦云,文宾园内贵族公子们也是议论纷纷,不少皆是胆战心惊。
“幸好昨夜我等未去参加三公主的游船宴会,否则恐怕生死未卜啊。”
“别提了,我去瞧几位伤者,他们面容躯体烧的血肉模糊,多数皮都烧没,简直生不如死!”
“三公主对烟火多有兴趣研制,曾在皇帝寿宴举办盛大烟火表演,天下闻名,了偏偏昨夜出事,真是古怪。”
文宾园主事官见此,连忙着小吏去遣散众人,心间微沉,这场焰火事故发生的太诡异。
三公主和那么多贵族公子出事,一夜震惊朝野,想来皇帝必定要深查追究,保不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开场。
国都流言蜚语漫天而飞,此时的尹星两耳不闻窗外事,探手翻着书埋头识字,眼睛看的都有些花,脸颊微鼓,发愁的嘟囔道:“这样学太慢,怎么才能快点查到亦真的身份呢。”
语落,尹星视线瞥见那枚漂亮玉佩,当即想到新的法子!
文宾园负责教授贵族礼制,上至皇族下至公候伯爵,其中衣食住行分类繁杂却等级分明,连同三拜九叩行礼,亦是多有讲究,想来衣饰图纹也是如此吧。
从入国都至今,尹星算是见过不少人,寻常百姓发髻平低,多穿灰褐蓝灰的粗布短衣。
王朝贵族们则多梳高髻,衣着色彩鲜艳的绸缎长袍。
从玄亦真的衣着发饰就明显能知晓她的出身尊贵,只是这还不够准确。
尹星匆匆出独院,来到文宾园的藏书阁,探手搬着多种凤凰的图册,盘腿坐在角落案前,快速翻看。
原来凤凰是皇族宗室女的特有饰品,不过光是颜色就分五凤类别,奈何玉佩图纹并没有颜色。
而且玄亦真的衣着喜好清贵文雅,如果有这种艳丽夺目颜色的凤凰图纹,很容易发现。
但尹星并没注意玄亦真那些华美衣裳间有无数金银为线精巧缝制的凤凰图纹。
尹星只得转而翻别的图册,不知觉间,园内清脆钟鼓声响。
许多人陆续离开藏书阁,幽静处,书架间有身影徐徐逼近尹星。
书页声窸窣翻动,尹星找到关于不同数目的凤凰图册,激动抬手,却不小心碰到茶盏,茶水流淌浸染衣袍,身侧佩囊亦被打湿。
“哎呀!”尹星顾不上衣袍,抬手取出其间的漂亮玉佩,细细擦拭。
烛火摇曳,九头凤凰玉佩纹路更显精细,仿佛有不同只形态的凤凰叠染盘飞,真是巧夺天工。
尹星正看的入迷,不料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尹兄,原来你在这。”
当即尹星忙藏住玉佩,偏头见是怀仁,有些头疼,这人每回出现都要说个不停。
“你有事?”
“三公主游船火灾造成死伤无数,我还欲探望尹兄,却没想你在这勤奋苦读。”
怀仁视线掠过尹星袖口,试探道:“眼看就要参加公主相看盛宴,尹兄失信三公主邀约,莫非心中另有所好?”
尹星不欲同他多言,探手自顾翻着凤凰图册,敷衍出声:“没有,我肚子疼,所以才没去赴宴。”
关于私自会见玄亦真的事,尹星不想透露给任何人。
“这样啊,那尹兄真是好运气。”怀仁主动坐在一旁,视线掠过翻阅的图册,“尹兄为何在查皇室宗亲的凤凰图纹?”
尹星动作一顿,很想赶人,目光望着怀仁出声:“没有,我只是好奇凤凰图纹的用处罢了。”
“原来如此,我对此倒是很了解,文宾园官员亦有讲解,尹兄不妨直问吧?”
“是嘛,那你知道有什么人比王朝公主身份还要尊贵的吗?”
怀仁不曾犹豫的应道:“有,万俟皇后和长公主。”
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的尹星,有些好奇的问:“万俟皇后,这个姓氏好少见。”
“四大世家都是复姓,而万俟一族是四大世家之首,据传曾是一个比皇室还要古老久远的神秘族群,族人不分性别都长的粗犷高大,乃天生的强兵悍将,武力远胜王朝人士。”
“这样的嘛。”
尹星想起螓首蛾眉体态颀长的玄亦真,不过转念,又觉不可能。
首先万俟皇后肯定有点岁数,再来玄亦真温婉尔雅,一点也不粗犷嘛!
尹星果断排除,转而询问:“那长公主呢?”
怀仁眼露疑惑应道:“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长姐,难道你不知?”
语落,尹星眨巴圆眸,神情僵住,察觉自己要露馅,赶紧解释:“我当然有所听闻,只是头疾伤的太重,所以才一时脱口而出。”
既然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那就是王朝五位皇女的姑姑,想来岁数也不小。
“这样的话,那可得了解清楚皇亲国戚身份,以免大不敬罪过。”怀仁满目猜忌的应和。
“是啊,不过就没有人跟王朝公主们一样身份尊贵,同时岁数年轻些的吗?”
“两者皆符合,那就只有信阳郡主与太安郡主,前者是长公主之女,后者是王朝开国皇帝长女的世袭封号,因那位公主极尽帝王宠爱又战功赫赫,可惜离世太早,便独赏其血脉延袭封号食邑,数百年一直至今。”
尹星眼眸一亮,仿佛答案就在眼前,激动唤:“那太安郡主长的好看吗?”
怀仁对尹星的反应更加狐疑,如实应:“据说太安郡主有倾国倾城之貌,想来应是极美,不过那位郡主只好女色,姬妾成群,恐怕我等没机会。”
而且文宾园内没有两位郡主的画像,想来这两位也看不上袭承侯爵的贵族公子,怀仁觉得尹星有些不自量力。
话音飘落,尹星小脸通红的呆愣,心神恍惚,难怪玄亦真知晓自己是女扮男装,反而更愿意帮助自己!
所以玄亦真说自己讨喜,她该不会是在表达喜欢自己的意思吧?!
寂静处,鼓声响起,藏书阁内陆续熄灯,怀仁不解道:“尹兄,还不走么?”
尹星心跳如雷,支支吾吾的没搭理他,探手收拾图册,心里乱成一团。
不远处,有小吏上前,恭敬道:“公子不必劳烦,下官自会收拾。”
见此,尹星没再逗留,只想回屋里冷静一下!
尹星脚步匆匆,身形渐远,怀仁全然不懂意图的跟上前,暗想莫非脑子有问题?
风吹烛火,案桌不少图册翻卷,其中一册停在九头凤凰图纹,其间有详细小注。
假如尹星看到这页图册,或许就不会闹出误会。
可惜须臾间,那本厚重图册被小吏抬手合上重新放于书架。
月移星转,时日变化,渐至公主相看盛宴当日。
天未亮,文宾园各位贵族公子乘坐车马赶至国都内城。
尹星睡眼惺忪的望着队伍穿过一道道守备森严的宫门,宫道旁皆是手持利刃,满面肃杀之气的兵卫,这阵仗一点不像迎接。
待到朝阳东升,霞光照落,尹星随从行进爬石阶,回头瞥见宫廷内有数不胜数的巍峨殿宇,暗叹真是壕无人性。
等尹星随同入殿落座,才发现内里宽敞幽深,连脚步声都会引起回音,而高台之上金玉镶嵌,珠帘垂落,流光溢彩。
众人前,另有四处座位居首,随即有人落座,四大世家公子的待遇明显不一样。
但尹星现在更想见到玄亦真,偏头瞅着殿外,有些忐忑。
许久,尹星腹中饥肠辘辘,脖颈酸疼,才只得回过头,暗叹迟到可不是美德呢。
晌午,寂静殿外传来高呼,“公主驾到!”
殿内众人顿时正襟危坐,尹星不甚在意的看着三位王朝公主陆续踏上高台,眼眸渐暗。
幸好,没多久又有人高呼:“太安郡主信阳郡主驾到!”
尹星再次随从起身,行礼参拜,努力伸展脖颈,探出脑袋悄悄张望,霎时清亮眼眸盛满疑惑。
这两位郡主怎么都蒙着面纱呢?
待公主郡主们都落在高台席座,珠帘垂落,视线遮掩,尹星什么都看不清,只是疑惑为何最中间的主位空置。
“今年看来也是要本公主来主持呢。”大公主抬动佩戴银珠护甲的玉手,偏头望向二公主和太安郡主笑道。
二公主颔首,玉白手腕戴着红宝珠,指腹拨弄,配合的应:“劳烦皇姐。”
谁让那位中宫所出的章华公主,从不参加相看盛宴呢。
父皇又一向宽和纵容,所以相看盛宴向来都是任由公主们举办挑选驸马。
对此,太安郡主懒得搭理,偏过头,却凑巧迎上一贵族公子的清亮灼灼目光,眉头微蹙,好一个张狂无礼之徒!
冥冥之中,尹星冷不防感受到凌厉杀意,连忙规矩低头,暗自心惊!
刚才兴许是错觉呢,玄亦真一向待人温柔,也许她没认出自己吧。
“行,那今朝就以金签为注,若得到金签,便可进行下一……”
“大胆,竟然敢三番两次偷窥本郡主,今日非得剜去你的眼珠不可!”
大公主眉头一皱,偏头望向打断自己话语的太安郡主,心间不悦。
其她公主们和信阳郡主则是漠然视之,一幅看热闹的戏谑姿态。
而高台之下,众人嫌恶般避开尹星周围,暗叹倒霉。
谁都知太安郡主不喜男子,这西州侯之子真是找死啊。
尹星心惊,才确认这绝对不是自己找的人,真是要命。
随即,便有宫卫快步逼向尹星,手中利刃泛着寒光,令人生畏!
当即尹星惊出冷汗,便欲言语解释,谁料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章华公主驾到!”
场面骤然间,寂静无声,大殿内的宫卫们停止动作,众贵族纷纷跪拜。
而高台之上的三位公主和两位郡主面色各异的起身,皆显露几分惊色。
尹星惊恐未定,耳旁听见清冷金玉碰撞声,才迟缓偏过头,远远望去,入目便是熟悉的清丽颀长身影。
那位传说中容貌丑陋接连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的章华公主,竟然是美丽温柔的玄亦真,这是什么大乌龙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八章
幽深殿内,清脆金玉声如天籁梵音萦绕其间,空灵缥缈,却又增添庄严肃穆,令人不敢出声冒犯。
大殿仪仗队中二十四位侍者,各自手持不同金制礼器,其间悬挂金铃珠玉,摇晃间发出簌簌碰撞声,如水滴般清盈悦耳。
王朝公主们的礼制远非寻常贵族,连仪仗用具随从数目等皆有明文规制。
尹星本以为先前跟随公主郡主们服侍的侍者宫娥数目已经足够隆重规模,谁想眼前跟随仪仗长队的宫娥不见尽头,更是大开眼界。
此刻身着一袭金缕凤凰长摆华裳的玄亦真,体态颀长窈窕,螓首蛾眉,高髻乌发,其间珠玉饰品熠熠生辉,尤其是那凤钗金珠垂丝步摇,光彩夺目,一步一动,摇曳生姿,优美文雅,灿若朝阳。
尹星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莲花移步的美丽身影移动,暗叹自己太笨。
玄亦真的言谈举止无不带着天家贵女的卓然不凡,那些公主郡主与之相比,简直黯然失色。
半晌,尹星见玄亦真登上高台,落座主位,侍者放下珠帘遮挡视线,心间有些遗憾。
而此时殿内其他贵族公子们多是心神荡漾,面上无不是失魂般惊叹神色。
国都内盛传皇后独女章华公主长年不露面的诸多流言,所以众人都以为容貌必定丑陋不堪。
谁曾想,传闻中的章华公主竟是如此风华绝代的昳丽容貌,光风霁月,灼灼其华,朝阳明月与之相比都略显逊色。
难怪明明接连两大世家公子离奇丧命,今朝相看盛宴,仍旧有世家公子前仆后继。
这般美丽又掌握泼天富贵权势的存在,哪怕危险致命,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高台之下心神荡漾者不在少数,而高台之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死寂沉沉。
“今日耽搁些时辰,不必拘礼。”
“是。”
众公主郡主应声各自落座,却不再如先前那般闲散话语,寂静而严肃。
大公主绷紧面目神态,满心皆是抵触与抗拒,面色不太好,视线望向二公主,暗自示意。
见此,二公主停顿指腹拨弄红宝珠的动作,只得欠身恭敬姿态出声:“不知章华公主要打算如何决定相看仪式?”
“那就按往年举办的相看流程吧。”
“是。”
语罢,玄亦真清幽美目低垂,不甚在意,视线投落殿内众贵族公子,徐徐停在尹星身旁多位持刀宫卫,神态疑惑的唤:“今日举办相看盛宴,怎么倒亮出刀剑?”
语落,原本正招掌事女官安排的二公主神色一顿,眼中带着几分意外。
这位从不参加相看盛宴,更不会多管闲事,哪怕是前两位丧命的准驸马也未见她关问半句,今日倒是处处稀奇事。
“此人公然好色偷窥,无视礼法,所以本郡主正欲命人剜去眼珠,以示惩戒。”太安郡主视线落在玉身端坐的玄亦真,面目神态已不见先前狠戾,反倒多几分亲近示好。
“竟有这等事,那是该好好教训惩戒一番。”玄亦真沉静漆目空幽无物,微微透着漠然,清润话语声依旧带着素日里的婉丽温柔,仿佛并无责怪之意,“不过今日是相看盛宴,见血总是不好,那就赐红绫蒙住她不规矩的眼,以免再失礼不敬。”
语落,太安郡主心间讶异处罚之轻,却没有言语,心知这并非商议,而是告知抉择罢了。
若说王朝的公主郡主们是仰仗皇族荣光的璀璨明珠,章华公主却尤为不同,因为她就是整个皇族的荣光。
如果章华公主是男子,便是王朝理所应当的皇太子,其她的公主皇子如今根本没有资格去争斗。
而此时尹星的小心脏被这短短两句言语吓得百转千回,满面茫然无措,抬眸努力望着高台之上的清冷矜贵身影。
当即尹星想要言语解释误会,却又怕贸然开口触犯森严礼规,招惹更严重的麻烦。
毕竟先前尹星只是探究的看那太安郡主几眼,结果差一点被剜去眼睛!
很快,便有年长宫娥手捧者细长红绫上前,神情凝重,尹星不敢动作的闭眸配合。
既然玄亦真如此交代,想来是有道理的吧,尹星满心信赖的安慰自己。
待尹星双眼被红绫严实的蒙住,视野里灰暗不清,小脸微鼓的抿紧唇,还是有些担忧,但愿玄亦真不会也觉自己是好色之徒。
唉,如果早知王朝郡主也这么可怕骇人,尹星死也不会想去看太安郡主面纱下的容貌。
“那就开始相看盛宴吧。”玄亦真不紧不慢道,视线掠过高台之下因被红绫覆盖眼眸而手足无措略显笨拙乖巧的尹星,幽静眸间浮现些许兴致,纤长眼睫轻眨投落稀疏暗影,美目宛如一汪风光秀丽湖畔,因和煦春风而微微泛起波光潋滟般层层涟漪,更显清丽惊艳。
她似乎总是喜欢用清亮水润眼眸直勾勾看人,偏偏还不知这般有无礼轻薄之嫌,确实该给予小惩罚才是。
“遵令。”掌事女官颔首动作。
随即殿内奏乐渐起,数十位宫娥鱼贯而入,各自手中奉着美酒佳肴,队列行至众贵族公子席桌,森严气氛骤然轻快许多。
不过众人经历方才那一出,并不敢大意,只举杯小酌浅饮,以免殿前失礼。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西州侯之子运气,今日若非章华公主宽和,那太安郡主势必要剜去眼珠不可。
而这会被众人当做反面教材的尹星,鼻尖耸动,好奇嗅闻席桌的御膳香味,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口齿生津,更是耐不住饿。
今早天未亮,尹星就随同出文宾园进宫,而现下已经是午后,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何况两顿呢。
先前玄亦真只说绑自己眼睛,应该没说不准吃吧,尹星心间自我寻思的开脱。
终于尹星从宽袍里伸展手臂,小心摸索长长的席桌,粉嫩白净的指腹从席桌边缘慢吞吞摸到一小碟,动作微顿,特意竖起耳旁,偏头听周遭声音,生怕被人听闻动静。
不过殿内宫乐轻盈悦耳,回响充斥耳旁,周边又有酒盏碰撞声断断续续,并没有人关注。
尹星暗自松了口气,掌心拿起小碟里绵软食物,而后迅速塞进小嘴,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绵密甜香带馅的糕点,顿时连上扬嘴角都透着满足。
哇,这个糕点好吃哎!
此刻的尹星并不知自己像小仓鼠般疯狂偷吃的举止,其实悉数被高台之上的玄亦真看在眼里。
玄亦真薄唇微抿,玉手轻饮酒盏,散漫目光却饶有兴致的望向酒宴席桌间的尹星,她简直就像天真好奇的稚童。
这会许是因被红绫蒙着眼的缘故,尹星动作格外迟缓小心,那么无助却又出齐的大胆。
眼见尹星从糕点摸索到果盘,几乎不曾迟疑的塞进小嘴,哪怕看不见她的眼睛,却也能感知她溢于言表的满足雀跃。
她的喜怒哀乐真是一点都藏不住呢。
明明此刻误入虎狼环伺的山林,尹星却被美食蛊惑的不知危险,行为拙劣的都不知擦拭嘴角糕点碎屑,处处透着率真稚趣。
直至眼见尹星的手将要碰到被烈火烹煮的汤具,玄亦真神色微凝的出声:“想来诸位已做好解答相看试题的准备吧。”
语出,悠扬宫乐骤停,众人亦纷纷停筷,放下酒盏,不敢怠慢的齐声道:“是。”
本来还想进食的尹星,耳旁听到玄亦真清润温柔的话语声,只好默默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过关于相看试题,尹星一点都没听到风声,可大家怎么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难道这些贵族公子们有一个单独的聊天群?!
很快,尹星发现问题不大,因为自己压根没有参选资格。
掌事女官,带领捧住精美贵重金签的宫娥们上前,高声宣道:“今朝相看,所选王朝驸马不仅文武双全,亦要机智果敢,才得配人中之凤,诸位公子怀揣赤诚之心奉圣旨远道而来,若得众公主郡主赏识者,就算不成驸马,亦可有机会留国都举荐任职,不过金签有限,还请珍惜机会。”
“谢公主郡主恩德。”众人行礼参拜。
尹星听着附和话语声有些好奇,却又看不见情况,只能静坐原地,尽可能减少存在感。
不过尹星发现气氛明显不如先前轻松,尤其随着女官高声通报贵族公子名讳。
随即殿内有多道脚步声在陆续响起,仿佛同时开设好几场比试,尹星努力睁眼,视野依旧透不过红绫,只得打消念头。
尹星有些馋嘴的抬手摸索席桌,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面色一愣,小嘴微瘪,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宫娥的服务效率这么高的嘛,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呀?!
此时高台之上各公主们正居高临下的观赏殿内角逐争斗金签的贵族公子们热闹。
玄亦真却还不曾命人放出试题,玉手轻握匣中金签,好似闲散漠然姿态,视线却落在笨拙摸索席桌每一寸的尹星,幽深美目微微映出莹莹柔光,略显无奈。
这么馋嘴,看来真是饿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九章
半晌,尹星没能寻到食物,只得作罢,偏头竖起耳朵旁听殿内动静打发时间。
大抵公主们的相看试题不同,参加的人数也不一样,殿内时而锵锵剑声,时而粗重跑动声,热闹嘈杂。
地面偶尔还会有物体落地跳动声反复响起,高台之上伴随少女骄纵轻快的叫好声,尹星猜测可能是那位年岁较小的四公主吧。
“二皇姐,这些人蹴鞠都玩的厉害精彩,好难选。”四公主满面娇笑的说着苦恼。
“皇妹可别太贪玩,虽不急着选驸马,但金签意义不同,此处殿内有女官登记名册,随后送交吏部安排任职。”话语间,二公主视线落在大公主惨淡面色,眼见她没有兴致观赏比试剑招的那些侯门公子,葱白指尖拨弄红宝珠,眸间略带轻蔑。
剑招比试的乐趣,在于厮杀越激烈,观者就越有观赏兴致。
虽然公主相看盛宴明面要求是以和为贵点到为止,但男人一旦争夺上头,自会暴露凶狠残暴本性。
闻声,四公主点头,颇为乖顺的应:“好,多谢二皇姐提醒。”
说罢,四公主视线重新落在那颗被越发争斗厉害的蹴鞠,眼底笑意褪去,心知几位皇姐都有皇兄或者皇弟,所以这些地方州侯的贵族公子们并不只是为讨公主欢喜,更多是依附帝位继任者的势力。
不过四公主并没有皇兄或者皇弟,便要上心跟多位皇姐相处融洽以求生存,处境倒是跟眼下场景颇为相似呢。
很快,三颗蹴鞠都陆续决出胜者,其余倒地腿折骨断者不在少数,可四公主却笑容越发灿烂,毫不遮掩乖戾姿态。
另一方剑试场上也分出胜负,场面更为血腥,地面本就铺设颜色艳丽的薄毯,早已渐染湿重,更有甚者断了手臂,惨叫哀嚎。
此刻眼睛看不见的尹星,猛然听见惨痛隐忍的声音,小心脏吓得一颤,鼻尖嗅闻到殿内馥郁熏香混杂的血腥,有些不喜。
看来为得到金签,竞争很激烈呢。
平日里尹星见那些贵族公子都畏惧避讳相看盛宴,上场一个个都跟打鸡血,好善变!
不多时,殿内有两方试题考核结束,宫娥们无声收拾场所,更有宫卫御医诊治,殿内陆续归于安静。
四公主看着二公主绵里藏针的试题,参赛者少有不被扎的满手鲜血,有些心惊。
除却那位身份尊贵的章华公主,实在极少接触,其余三位皇姐绝对一个比一个心思狠断毒辣。
常人都以为三皇姐和大皇姐行事张扬手段激进令人畏惧,可四公主却觉得看似谦和善淡的二皇姐才最为可怕。
掌事女官眼见三位公主各自发送金签,视线瞥向主位清幽矜贵的章华公主,摸不着头脑,更不敢贸然出声请示打扰。
至于两位郡主,一个是不喜男子,另一个郡主显然在等四大世家公子,明摆着看不上这些侯爵公子,所以掌事女官无需顾忌。
高台之上目光渐渐都投落主位,按理这时大公主出声最为合适。
可四公主发现大皇姐从章华公主入殿就没有往日的神采,好奇的试探,尊敬唤:“章华公主没有准备试题吗?”
玄亦真将手中金签交于侍者,微微偏头,清丽秀美面颊上神情平静安宁,一双温婉美目空幽如镜,淡声道:“嗯,不过方才已经命人去准备。”
见此,四公主有些意外,皇后独女似乎并不难以相处,反而像块清透的无暇美玉。
这位从出生就轻而易举获得尊贵封号的皇姐,实在命好的遭人忌恨呐。
语落,一行侍者抬动覆盖黑布的物件入殿内,众人视线随之转移,满是探究。
侍者们取下黑布,眼前显露通透琉璃长棺,几乎与人同高,其间盘旋形体纤长白蛇,静止时,如同玉石雕琢般精美无瑕的玉器,浑然天成。
游动时,殿内金灿烛火跟随落在白蛇光滑明润鳞片,泛着跃动的粼粼微光,悄然盘旋枝干,姿态矫健而柔美,极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危险。
而那枚金签被白蛇卷在尾端,并且盘旋蜷缩藏在最安全区域,除非近身恐怕无人能获取。
“章华公主的试题,只要有人获得它的喜爱且不被攻击即可获取金签。”掌事女官高声诵读试题,心间只觉章华公主怕是一支金签都不想赏赐吧。
虽说公主们的试题向来都不简单,却也没有这般让人望而生畏。
语落,殿内寂静无声,原本还想着博取章华公主注意的贵族公子们大多知难而退。
然而,四大世家的公子却都起身,众人意外却也没那么惊诧。
毕竟章华公主掌握无上的权势富贵,万俟皇后没有皇子,她是皇族和万俟世家的唯一血脉。
万俟世家是异域神秘的少数民族,善战而威猛,却保持推举古老的女姓首领传统,而如今的万俟主家的血脉只有章华公主。
四大世家曾经可以跟皇室平分秋色,因而被封世袭公爵,万俟一族又是世家之首,兵马实力雄厚,所占据州城地区富饶,光是矿石金银就占尽王朝过半。
如果不是万俟世家跟皇室联姻打破平衡,当今三大世家和州侯也不至于被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哪怕章华公主的两位准驸马接连丧命,想来在利益诱惑之下,仍旧会有勇者。
只要能成功求娶章华公主,将来可获得整个万俟世家的财富权势,连皇帝都要畏惧三分。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时,高台之上众公主神色难堪,四大世家全奔着章华公主而来,心思不言而喻。
二公主视线落在章华公主面颊探察神色,却见她神态木然,仿佛覆盖一张美丽人皮,连映衬进眉眼的烛火都透着凉薄,难以揣摩心神,甚至有些古怪。
不过二公主猜想章华公主若要选择驸马,想来挑选母族万俟世家之人结亲最为有利,这样她往后就是世家之首的掌权人。
但父皇恐怕不见得愿意成就这样一桩婚事吧。
“臣来一试。”果然万俟世家的人最先出声。
语落,随即那人纵身快步逼近琉璃长棺,而那白蛇已经高高抬起头颅,蛇信子吐露间发出簌簌冷声,速度极快亮出毒牙。
殿内众人后怕的发出阵阵惊呼声,惹得双眼被红绫蒙住的尹星好奇,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须臾间,殿前一人抽搐痛苦般的昏倒在地,随行侍者忙送药服用,带离殿内诊治。
其余三大世家的公子见章华公主母族之人都无法触碰白蛇,当即惧怕的退步,不再冒险。
这场面让所有贵族公子都觉后背发凉的骇人,连掌事女官也不敢靠近半分,眼见考核无法继续,心间犹豫的打算请示章华公主。
谁料,那白蛇却如同游鱼般于殿内盘旋而动,速度极快,众人惊得仓皇退避,唯有尹星不得其解。
直至尹星隐隐感觉手臂有绵软东西落下,正如丝带般缠绕而动,疑惑的欲抬手动作,耳旁听到清润微凉的声音:“不许动。”
尹星听到是玄亦真的声音,只得忍住好奇心,任由这物件从手臂落至肩旁,进而触碰颈侧脸颊肌肤,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就像女人的手。
这一想法冒出,尹星有些面热,暗想大庭广众之下玄亦真应该不会这么亲昵摸自己吧?!
而此时殿内众人望着尹星被白蛇迅速缠绕周身,眼看脖颈就要落入白蛇之口,不少人畏惧的避开目光。
高台之上众公主郡主们也是第一次看这种场面,四公主暗自打消先前对章华公主的错误认知。
寻常人可不会拿这种冷血杀人的动物做试题!
众人都避讳时,玄亦真却目光焦灼般投落在环绕尹星纤细脖颈乃至衣袍周身的白蛇,此刻她看起来像被玉绳束缚般柔弱顺从,视线随着白蛇的动作而移动,越发专注,眸底掀起暗色涟漪。
那白蛇从尹星的耳侧到脸颊轻贴触碰,惹得她肌肤微颤,隐隐泛着嫣红,就像过于娇嫩的春桃,玄亦真心思游离注视变化,薄唇不自然抿紧,呼吸微沉,美目轻眨间,眼底暗色涟漪消退,清润嗓音却透着暗哑出声:“你把手伸出来。”
尹星不懂,却乖巧的展开手,蓦然间,冰凉冷硬的物件落入掌心,有些意外。
随即原本抚摸自己面颊的冰凉柔软缓缓消退,连同犹如怀抱般的束缚亦顷刻消失,尹星知道那不是玄亦真,心间怅然若失的握住掌中物件,耳旁都没去听掌事女官的通报声,因为心跳扑通的太快,好羞耻!
众人都被神奇一幕惊得失神哑语,以至于章华公主侍者宣布结束宴会都有些迟缓。
随着众公主郡主起身告离,殿下贵族公子们没敢多留,因为那条白蛇还在殿内。
很快殿内周遭脚步声如浪潮重叠,直至空无一人的死寂,尹星以为自己被遗忘,有些落寞。
看来玄亦真今日或许不想表露跟自己相识吧。
没想,忽地有人悄无声息握住尹星垂落身侧的一截多余红绫带,力道很轻的牵引,话语温柔的出声:“这红绫倒是与你很相称,不如以后就这般系着吧。”
尹星因看不见玄亦真而有些意外,下意识摇头,而后又僵停的点头,支支吾吾的羞耻道:“啊、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么,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我不知道,但如果亦真喜欢这样玩的话,私下试试也是行的。”
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可尹星不愿让玄亦真失落,所以还是配合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十章
空幽冷清的殿内寂静无声处,玄亦真没有说话,尹星看不见她的模样神情,只能凭借红绫牵扯力道感知她的存在,才稍觉安心。
随即尹星耳旁缓缓响起话语声,许是因殿内回音缘故,有些空灵缥缈的淡漠,这过于清冷声音与温柔的玄亦真莫名违和。
“为何要私下试?”
“因为被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呀。”
尹星收敛心神的解释应声,没好说自己又不是三岁孩童,这般蒙眼捉迷藏的事,若遭人围观实在羞耻。
语落,玄亦真并没有立即应声,让尹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半晌,玄亦真视线瞥向尹星红润消退的白净面颊,手握红绫牵引她起身,才应声:“说的也是,你这样子不适合让旁人看到。”
两人行进的步伐并不快,甚至因着尹星看不见而颇为迟缓。
尹星眼前只有朦胧红影,却信赖的亦步亦趋跟随,犹豫的唤:“红绫可以解开吗?”
“待到你的新住处,再解下红绫也不迟。”
“新住处,难道不回文宾园么?”
玄亦真偏头看向眼前蒙住红绫的尹星,她此刻如同蹒跚学步的稚童,小心翼翼跟随自己的脚步,沉静漆目微微映出粼粼波光,柔声应:“嗯,那处是特意给你准备的鱼缸。”
语落,尹星以为玄亦真在同自己说笑,禁不住弯眉憨笑的说:“可我又不是鱼,哪有那么大的鱼缸住呀。”
本来尹星还因玄亦真的尊贵身份而有些惧怕,现下反倒消了疏离忌惮。
对此,玄亦真没有言语,视线落在尹星上扬的唇角,眸间闪烁微光,指腹缠绕红绫,牵引她离殿。
本以为还要走很多石阶的尹星,没想到自己跟着玄亦真离殿,便乘坐车马,一路行驶出宫。
街道人声嘈杂,不少车马穿街而过,尹星听着这些动静,有点意外的唤:“奇怪,我们先前入宫殿要爬好多石阶,怎么现在可以一路通畅的行驶车马出宫?”
“因为宫廷之内君臣行道不同,所有臣子都要徒步登石阶,皇族则有行车马的宫道。”玄亦真垂眸解释,视线落在缠绕白皙指腹的红绫,幽静眸间略显疑惑。
明明同样是缠绕红绫,此刻却觉得索然无味,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闻声,没见识的尹星陷入窘迫,暗叹真不愧是皇族特权,简单粗暴。
两人心思各异的安静,许久,车马渐渐停顿。
尹星跟随玄亦真下马车,很明显感觉骄阳当空,照的身上格外暖和。
“亦真,这就是新住处么?”
“嗯,可有什么感受。”
尹星无法用眼睛来观察,只得用耳朵去听,四周悄无声息,格外清静。
不过尹星鼻尖闻到满园鲜花的芬芳气息,心跳微快的唤:“好香,难道这里是上回亦真住的地方么?”
莫非玄亦真打算让自己跟她住一处,她也太好了吧!
那以后自己可以经常见到她呢,尹星满心漫出欢喜雀跃的想着。
“不是。”
“啊?”
闻声,尹星失落的发出遗憾低叹,果然还是想太多了么。
不多时,大抵行进某处屋檐内里,头顶骄阳黯淡褪去,尹星落座一旁,默默收拾心间失落。
忽地,尹星鼻尖嗅到药草甘香飘来,才发现有手在解自己眼前的红绫结,一时乖巧的没有乱动。
因为尹星察觉此刻两人离的很近,心跳不受控制扑通,面热的慌张道:“亦真,你身上的药香跟我治头伤的药熏味道很像呢。”
但愿说话声能够遮掩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声吧,尹星默默祈祷。
玄亦真指腹耐心解开缠绕尹星眼前的红绫,美目低垂,任由纤长眼睫遮掩眸底暗色,语调如常应:“嗯,你在文宾园住处熏的药就是同一种特调的安神药,它有益于缓解头疼不适。”
语落,尹星心间意外,没想玄亦真待自己这么细致照顾,心间泛暖,顿时没有先前的遗憾。
待柔滑红绫垂落身侧,眼前恢复灿烂光明,尹星还不太适应,频繁眨巴眼眸。
半晌,尹星才渐渐看清文雅端坐在身前的玄亦真,许是她的面颊轻施一层薄薄脂粉,相较以往少了些清冷疏离,更显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美的令人呼吸一滞。
原本满心感激的尹星脑袋空空,一言不发的望着清贵卓绝的玄亦真,微风拂过她繁密乌发间金灿步摇,金光掠过漆目,宛如湖光掠影,美不胜收。
从前尹星读到沉鱼落雁只觉得夸张不理解,现在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你真该改改盯着人看的习惯,否则今日也不会因偷窥而险些被太安郡主命人剜去眼珠。”玄亦真并未躲避灼灼目光,视线迎上尹星流光溢彩般的清亮圆眸,指腹缠绕带有些许温度的红绫,轻声道。
“亦真,我没有偷窥太安郡主,那是个误会。”尹星收敛心神忙解释清白。
虽然玄亦真温柔善良,从不计较尹星的冒失不敬,但尹星自觉也不是随便犯花痴的人呐。
今日经历太安郡主那可怕的发怒,就算她长的美若天仙,尹星也不会再瞧她。
玄亦真神态平静的望着满面诚挚的尹星,美目里的审视悄然隐去,缓声询问:“是么,那你先前为何要公然失礼偷窥太安郡主?”
尹星想起其中羞人误会,心虚的避讳目光,面热道:“我见太安郡主和另一位郡主都蒙着面纱,还以为是亦真,所以才想看清容貌嘛。”
谁知道,那太安郡主如此凶狠可怕,尹星现在回想都心有余悸。
如果玄亦真没有及时的赶到,那尹星今日必定会成为失去双眼的瞎子,简直不敢深想。
“你怎会有如此怀疑?”
“因为我在文宾园只翻查到凤凰图纹是皇族宗室女所用,便又向人打听皇族中人,才得知如今皇室中只有太安郡主年轻又貌美,这才闹出误会。”
语落,尹星窘迫的无地自容,如果不是关于章华公主那些可恶的谣言先入为主,自己哪里会闹出这等乌龙呀。
至于把玄亦真跟那好女色的太安郡主弄混的另一个羞耻误会,尹星宁死都不想提半个字,否则这辈子都没脸见玄亦真啦!
寂静处,玄亦真弯眉溢出清浅淡笑,像一截柔弱柳枝轻拂绿池点起阵阵波纹,幽静飘远,喃喃道:“你只以年轻貌美为准则找人,不觉太傻么?”
“嗯,所以今天多亏亦真。”尹星面红耳赤的道谢,任由玄亦真温柔戏谑言语,心跳早已混乱,便很是自觉的避开她的清浅笑眼,暗叹大美人的杀伤力太强,很容易被迷的神魂颠倒呀。
语落,尹星下颌被温凉柔荑轻触,耳畔听到玄亦真似是好奇般轻声道:“你的脸好像在变的越来越红。”
随即,玄亦真抬动莹白玉手,指腹从尹星的额旁轻柔移动至面颊耳垂,无论是力度还是位置竟然都很像先前在大殿时被冰凉柔软物件触碰的感觉。
当即尹星眨巴圆眸整个人呆住僵直,视线直直落在玄亦真幽静坦然美目,其间清晰倒映自己通红的脸蛋,更觉火烧火燎的热。
“别、别碰……”尹星怕痒,顿时忍不住笑着求饶,偏头躲避玄亦真柔软纤长的玉手,因为感觉变了动作。
“为什么不许碰这里?”玄亦真迟钝的收回手,指腹间残留温热绵软的触感,心间空落落,神色不解的询问。
尹星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只要被人碰耳后颈就会感觉很痒,亦真不会有这种感受吗?”
先前那冰冷柔软物件,可没有碰到这个位置呀。
玄亦真摇头,清幽美目闪过一抹暗光,神情平淡的应:“不知,但或许你可以来试试,兴许能感知那是何等感受吧。”
语落,尹星视线落在眼前玄亦真莹白肌肤,鬼使神差的听话抬起手,迟疑道:“亦真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停。”
“嗯。”
“那我开始咯。”
当指腹从玄亦真玉白面颊蜻蜓点水般游离触碰,到移至佩戴珠玉耳坠的耳侧,尹星视线随之转移的落在她细长挺直的玉颈以及华美衣裳都遮掩不住曼妙曲线的窈窕体态,喉间干涩,忽地心神一颤,突然有些后悔陪她试探玩闹。
这哪里是陪玄亦真玩呀,怎么感觉自己更煎熬呢?!
尹星心神荡漾的小心移动食指,游离触碰眼前如凝脂般肌肤,并不敢逗留,力度轻柔,转瞬即逝,神情如临大敌般严谨,试图赶紧完成捉弄。
然而,眼前玄亦真像是毫不受影响般神态淡然姿态,不过此刻她的美目却如同笼着氤氲薄雾,更显缥缈朦胧般圣洁柔美。
倏忽间,尹星灼烧般收回动作,连连摆手应:“我看别试了,你好像没有一点感觉,或许不怕痒吧。”
明明都是女生,但尹星却觉得自己刚才的触碰像是对玄亦真冒犯不轨的坏人,好奇怪呀!
“这样么,有点可惜呢。”玄亦真垂着眸,任由纤长眼睫投落暗影遮掩神色,葱白指腹渐渐松开缠绕的一截红绫,颇为遗憾。
“其实应该也不用觉得可惜,世上有很多美好有趣的感受,以后我带亦真去体验更多吧。”
“好。”
语落,玄亦真重新握住那一截红绫,漆目微微映出清浅淡笑,如水中倒映朦胧烛火,忽明忽暗般摇曳,幽美安宁。
尹星看着玄亦真玉白面颊露出温柔的莞尔一笑,心脏犹如遭受暴击般小鹿乱撞,完全不受控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十一章
当即尹星察觉自己的心跳声过于突兀,窘迫的移开注视大美人的目光,暗叹自己太没出息!
而尹星才发现外边是一汪宽敞池水,其间长着许多青翠欲滴的椭圆睡莲,大小不一,层层平铺水面,静谧无声却又有着蓬勃生机。
天上骄阳无声照的池面映衬斑驳光亮,金灿耀眼,宛若画卷,令人眼前一亮。
今日本就天朗气清,这处院落的景致宜人,放眼望去,更觉心旷神怡。
“亦真,这处院落好漂亮呀。”尹星平复先前莫名的心悸,微微探身,倚靠栏杆仔细张望,见有体态挺拔白鹭颔首踩着睡莲,轻盈闲散游走池面,分外雅趣,满眼喜色的感慨。
“你喜欢就好,院落里有安置管事和侍女,往后她们会负责你的衣食起居,就不必接触西州侯的人。”玄亦真目光投落在尹星盛满金灿光芒的明眸,灿若繁星,无声注视,不自觉柔声道。
尹星偏过头望向体贴周到的玄亦真,犹豫出声:“亦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白吃白住,尹星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玄亦真视线流转在尹星面颊神色变化,甚是不解,思索道:“怎么,莫非你改主意不想住这里,还是要去住西州侯在国都的私宅么?”
尹星摇头应:“不会,我觉得西州侯派来的人很奇怪。”
虽然尹星说不上具体原因,但是直觉那位陈管事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住在这处,院里有亲卫会保护安危,那些想要追杀你的人也没有机会。”
“那我能做些什么来报答亦真呢?”
玄亦真微怔,沉静美目注视尹星闪烁期盼与苦恼的清亮圆眸,指腹摩挲红绫,缓神应:“你不必特意做什么来报答,只需留在国都,并且住在这里就行。”
尹星不明所以的望着神态平和的玄亦真,她那如雾霭覆盖涣散的漆目,并没有更多的需求流露,仿佛无欲无求,缥缈空灵。
但尹星觉得做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关系才能长久,眼眸略微黯淡,有些发愁苦恼。
毕竟玄亦真是什么都不缺的王朝公主,自己一贫如洗能为她做的事,真是有限呢。
“那以后我在国都找活干,这样等拿到工钱,再给亦真找好玩有趣的东西吧。”
“行,不过你今日得到金签,想来很快便会收到吏部下发的任职文书。”
玄亦真望着尹星信心满满的面颊,只觉有趣,便没有推拒她所谓的报答好意。
闻声,尹星眼露意外的看着神情淡然的玄亦真,才迟钝想起先前手中得到冰冷坚硬物件!
那东西竟然是公主郡主们相看的金签信物!
当即尹星连忙从袖兜里摸索,掌心拿出样式精致的金签,圆眸眨巴,面颊通红,不可思议磕磕巴巴道:“亦真,那我岂不是会成为你的驸马呀!”
“嗯,在外人看来或许有这个可能,不过微乎极微。”
“什么意思?”
玄亦真望着不谙世事的尹星,视线落在她卷起宽袖露出的白净藕臂,一瞬都不曾移开,神色如常的同她解释道:“王朝公主相看盛宴并不是当场就非得挑出驸马人选,通常会挑多人,而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若觉不合适,便会结束相看。”
语落,玄亦真将一截红绫轻缠绕在尹星雪白腕间,动作随意却专注,仿佛在绑繁琐的礼结。
尹星并没有避讳玄亦真的触碰动作,任由柔软光滑红绫缠绕束缚手腕,顾自思量道:“这样听起来,好像还挺自由的呢,至少驸马们不是完全没得抉择呢。”
“你说的自由是王朝公主们的权利,驸马们可没有解除相看的资格。”玄亦真望着懵懂无知的尹星纠正道,指腹却牵着红绫微紧缠绕她娇嫩手臂,红与白的相称,更为明显,呼吸微沉。
“所以最后还是公主们单方面决定的啊。”尹星无言以对的沉默。
看来王朝驸马被绿的概率非常高呢。
尹星视线不自觉看向美目低垂尽显温柔缱绻的玄亦真,想着她在国都那些可恶的谣言,好奇问:“亦真,你有选别的人么?”
语出,尹星没来由心口一紧,玄亦真这么温柔美丽,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玄亦真指腹停顿系结动作,稍稍回神,眼眸恢复清明的应:“这些相看盛宴很无趣,今日是第一回参加。”
宫廷宴会要盛装出席,而玄亦真不喜繁琐装扮,也不喜喧嚣嘈杂。
“那亦真之前两个准驸马都是怎么选的呀?”
“想来都是他们主动向皇帝请求赐婚的吧。”
闻声,尹星悬着的心莫名落定,视线落向玄亦真坦诚神态,宛如光风霁月般仙人,心间生起怜惜,小脸气鼓鼓的念叨:“可外面都在传是亦真害死两位准驸马的流言,背后之人真是坏透了!”
玄亦真望着尹星难得一幅蹙眉气恼的神态,沉静注视良久,幽幽道:“兴许也不全是虚假,毕竟两位准驸马丧命,祸不单行必定事有蹊跷,所以你会害怕吗?”
语落,尹星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女子目光灼灼玄亦真,只见她仿佛超然物外般淡定,心间复杂的摇头,满目坚定应:“不会,我会努力帮亦真向人解释,说不定还能抓到造谣生事的坏人呢!”
如果真有人针对玄亦真,才接连对那两位准驸马下手,进而败坏名声,这可比尹星遭受的追杀,更为恐怖骇人。
这么卑鄙狠辣的毒计,尹星才不会袖手旁观让玄亦真独自遭受流言蜚语伤害。
语落,尹星心间颇为慷慨激昂,谁料玄亦真却对此反应平平,轻轻一笑,仿佛云烟过眼般漠然神态,指腹系紧最后的结扣,喃喃道:“你倒是勇气可嘉,那就先识字学礼,如此才能在国都不败露贵族身份,另外可会骑马弓箭?”
尹星顿时犹如迅速瘪气的气球,窘迫的面热,摇头应:“不会,但这些我都可以学。”
“好,现下也不急,你先接受诊治头疾再说吧。”
“可我的头伤已经痊愈结痂呀。”
语落,尹星便听到有脚步声从外入内,随即一妇人上前弯身行礼,指腹搭在诊脉,视线探察自己面色。
半晌,妇人无声退离。
尹星有点懵,眨巴圆眸,心间一慌的问:“亦真,她这是诊治出什么病情,怎么不说话?”
玄亦真视线低垂望着尹星腕间的红绫结,颇为满意,耐心道:“因为她是哑巴,所以也是这处院里唯一能近身诊治你的管事,若有事都可以同她直说。”
语落,尹星颔首,心间松了口气,刚才差点以为得绝症呢?!
这时,尹星才发现腕间的红绫结,样式繁复却很好看,眼眸一亮问:“这是什么结?”
玄亦真指腹拨弄垂落的红绫丝带,神态如常应:“不知,随手系的,喜欢吗?”
“嗯,还挺好看的呢!”
“那你就一直系着它,等下次见面再解开吧。”
尹星本以为玄亦真是在玩笑,可看着她郑重其事模样,突然又不那么确定。
待夕阳西下,玄亦真要离开院落,尹星起身相送。
眼见院门前的车马队伍缓缓驶离,尹星站在原处,挥舞手臂的红绫结,暗想或许玄亦真是委婉表示希望自己去找她玩呢。
看来自己得快些学会骑马呀!
车马内玄亦真望着静立的尹星身影模糊,顾自收回目光,抬手展开诊治的信观阅,微蹙眉。
既然头疾并没有对尹星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为何那夜她会说出借尸还魂般的古怪话语。
谎言,又或是一场以身涉险的骗局么。
寂静处,远处夕阳光辉如血浓艳,几缕光辉飘落进昏暗马车内里,玄亦真幽深眼底亦染上血色,晦暗难明。
夜幕降临,天上星河流转,屋内栩栩如生的仙鹤烛台间,火光摇曳。
纪女官入内,视线落在琉璃墙前那道静立身影,不解道:“主上,您为何不在相看盛宴挑选万俟世家的人而挑选那西州侯之子?”
“纪姑姑觉得现在回万俟世家是进还是退?”
“虽说是退,但也是以退为进,至少保住您和万俟世家的根基。”
玄亦真目光灼灼看向眼前进入新池的金鲤,玉白面颊映衬几分幽蓝而照的诡美,漆目更添幽深冷寂,漠然道:“上一位万俟世家请婚的人,死的不明不白,你这一回又怎么能保证成功呢。”
纪女官默然,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现今国都内形势复杂凶险,实在防不胜防。
半晌,玄亦真转过身,迈步走向摆放许多虫饵小盘的桌前,玉手握着金镊挑选合适饵食,不急不缓出声:“所以让万俟世家的人受伤暂时留在国都不失为一种掩人耳目的方法。”
“原来如此,那西州侯之子尹星只是您的幌子。”
“她的身份还不足以成为幌子,不过另外三大世家入局,或许可以借机看清浑水形势。”
纪女官面色凝重的出声:“主上,那三大世家各怀鬼胎,恐怕不好操办。”
玄亦真不甚在意的垂眸望着玉碟中的饵食,神情专注,徐徐道:“鱼目混珠,总归是要做到以假乱真才见成效,你照做就是。”
“老奴明白。”
“另外。”
原本欲动身的纪姑姑疑惑,却见章华公主向琉璃馆内的金鲤投喂蠕动的虫饵,神情显露几分柔和道:“那处应该也到饲养的时辰了吧。”
纪女官心间迟疑的应:“是。”
真不知那西州侯之子被养在那处私宅是福是祸,毕竟章华公主养的活物从来都不长久。
话语微弱之际,幽蓝微光的琉璃墙内金鲤追着虫饵啄食,水流变化,模糊扭曲玄亦真倒映面容。
夜色之中,屋外繁密花株绿藤没有白日鲜艳明媚,只余沉沉暗影,宛若狰狞鬼魅攀附屋院,宛如密不透风的牢笼。
而此时新住处里的尹星饥肠辘辘,指腹拨弄手臂的红绫结,望着终于奉菜的管事妇人,禁不住疑惑问:“您为什么不先一道道的上菜,而是非要等到一起才上所有菜呢?”
管事妇人笑而不语的退至一旁,尹星才想起她不能说话,有些尴尬的埋头扒拉米饭。
看来有机会得去问问玄亦真该怎么跟这位管事妇人有效沟通,否则自己想提前吃饭都好难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十二章
晨间,天际绚烂霞光灿烂撒落人间,云雾腾升处,朝阳朦胧浮现红晕,普照繁华国都。
国都各街道坊市之间,人群熙熙攘攘,百官早早往内城行进,车马云集,偶有相遇闲聊朝事。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那三公主的游船出事距今已有大半月之久,若你我再没有结案定论,恐怕圣怒难消啊。”
“这事最好就是不了了之,你想想寻常烟火能有那般骇人听闻的震天威力?”
语落,两人心知肚明噤声,这事最大的问题恐怕在于三公主本身。
三公主喜好焰火表演,必定要私存大量火药原料等违禁物品,如此才会导致严重事故。
若真细查,国都将有一大批官员因监管不利的罪责遭受严惩。
毕竟国都乃天子脚下,竟然有那么多危险物不受管制的流入其中,这无疑是杀头大罪!
两人只是大理寺的少卿和寺丞,按理没有资格全权负责此事,很显然是被推出挡灾,不由得面如土色。
无声处,几缕粉白渐染的杏花花瓣飘落,两人疑惑,这时节杏花大多泛白欲凋落才是。
随即两人探目,便见一位骑马怀捧杏花的少年人迎面而来,腕间红绫缠绕风中,一张面容生的过于白净清秀,尤其那眸间干净而清亮,正是不识愁滋味的年岁。
不过待见到这位少年人身后随行的人马,两位官员面色一怔,视线落在那些剑柄上红蓝色彩交织的飞羽配饰,万俟族群特有的服饰,国都内只有章华公主府兵亲卫才会佩戴。
看来这位少年人颇有些来历啊。
马蹄阵阵远去,不知觉间,朝阳东升,热气渐而翻涌,隐有初夏景象。
而尹星亦骑着马远远看到玄亦真的别院外门,却见正好有另一行车马从里行驶而出。
国都车马外多会系上名讳玉牌,用以彰显身份,可这一行人很是低调。
不过从马车以及随从数目仍旧透露身份不凡。
尹星不太熟练的牵引缰绳,担心自己的小马驹受惊吓,掌心轻拍,余光瞥见对方车马帘布轻晃,才发现是位佩玉冠的男子,隐隐有些眼熟。
这位好像在公主相看盛宴上见过呢?
四大世家虽比不得皇族,但礼制要远高于寻常贵族,玉器亦有使用规制,所以这人是袭承公爵的世家公子么?
王朝男子一般耻于坐车,多是骑马驰骋,所以尹星才必须学骑马,可这人为何要隐秘呢。
尹星没再多想,骑马进入别院外门,入目是一片不见边际的茂盛鲜艳的花株,天蓝云清,风景秀丽,面上露出没见识的神情。
寻常府邸院落的外门,进去就是前堂,谁家竟然连门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呀?!
虽然已经知晓玄亦真身份尊贵,但尹星还是被击穿心理认知。
半晌,尹星骑着马穿过一道又一道高门,视线望着缓缓显露眼前的华美园林,仍旧不敢相信这里并非公主府,而仅仅是一处别院。
国都之内占据这么大一片园林,竟然只是玄亦真的私宅,尹星突然明白传言里章华公主掌握泼天权势富贵的具象化表现形式。
很快,尹星小心翻身下马,踏步跨入廊道,视线望见一位年长妇人,她的身段比一般妇人要挺拔,衣着打扮像是位颇有资历的女官,耳间微晃的红蓝飞羽耳饰很特别,颇有几分异域风格,神情严肃道:“请止步。”
这一声威严而肃穆,先前畅行无阻的尹星,当即脚步一顿,友好的弯眉笑唤:“您是这里的掌事女官么,我是来请见章华公主。”
“主上,现在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许惊扰。”
“可我方才看见刚有车马离开别院不久啊。”
语落,纪女官眉头压低,目光如利刃,迈步而近的审视这位西州侯府的小公子,低沉道:“你切莫不识好歹,否则老奴不介意命人施以小惩教训一番。”
尹星下意识的畏惧退步,暗想这女官比陈管事可怕的多呀!
“那好吧,您能否把花束交于章华公主?”尹星望着掌心捧住的粉嫩杏花,暗想现下时日渐暖,恐怕很快就会凋谢殆尽。
纪女官蹙眉,厉声驳斥道:“老奴可不是你能随便差遣使唤,再不速速离去,后果自负!”
语落,尹星被这蛮横不讲理的掌事女官弄得不知该如何示好。
这婆婆太凶,简直一点都不讲道理。
此时,另有一队侍女从廊道穿过,为首者出声:“纪姑姑,主上请小尹公子入殿。”
闻声,尹星不待掌事女官反应,当即捧着花,赶紧动作,暗叹好险呐!
见此,纪女官眼露不悦,视线落在被侍女们带走的尹星,出声:“春离,你好大胆子!”
春离不以为意的轻笑,上前戏语:“纪姑姑您才是大胆,那位小尹公子有主上的玉佩信物,按理您该通报才是,如此不敬又该处何等重罚呢?”
说罢,春离转身离开廊道,纪女官面色难堪,暗想主上的耳目真是越发灵通!
另一方尹星轻快穿过曲折长廊,随同侍女行进到最中央的住所,视线落在攀爬梁柱屋瓦间的藤条,其间生长幽蓝小花,绿意盎然,生机蓬勃,如同童话般景象,心间感慨这得种多少年啊。
待大门推开,尹星踏步进入,却发现其间还有门,而且越往内里越幽静漆暗,其间陈设极少,多数是古朴漆木器具,鼻尖却闻到过于浓郁药熏的甘香。
莫非玄亦真生重病了么?!
众侍女停在门旁,春离恭敬的抬手,示意道:“小尹公子请。”
“多谢。”尹星回神弯眉应声,方才踏步进入内里。
原以为玄亦真的卧室,就算不是由无数奇珍异宝装饰的辉煌气派,那也该是无数锦簇花团装扮的明艳景象。
可尹星怎么都没想到入目是如此的空旷,仿佛一无所有般的孤寂。
这处像是没有窗户般完全封死,烛台灯盏被设置成上方悬空样式,案桌屏风台架都被安置四周,仿佛避讳着什么。
寂静处,隐有珠粒拨弄轻撞,微微发出清灵声响。
尹星收回心神,行走有些昏暗屋内,视线投落那方垂落纱帐的床榻,才看见其中身影,顿觉眼前一亮。
那道半坐卧在长榻的身影,此刻只身着素白内裳,长发瀑泄,许是不施粉黛,气质清冷卓绝,宛如坠入凡间的皎皎明月,于幽暗处,更显静美非凡。
“亦真,你怎么生病了?”尹星踏步走近榻旁,抬手撩开纱帐,莫名不好意思直视她过于清丽卓绝的容貌。
“没有,只是不舒服而已。”玄亦真稍稍合上书卷,腕间绿珠轻响,视线落在尹星捧着的淡粉杏花,有些意外。
闻声,尹星坐在一旁,满心欢喜的将手中杏花递近道:“亦真你看,这时节颜色粉嫩的杏花可不多见呢。”
“是啊,想来大部分杏花颜色都已经渐渐变白凋零,你应该挑了很久吧。”
“嘿嘿,我今早天未亮就去挑的杏花呢,那会花瓣还有晶莹露水,闻着格外清新淡雅,令人心情愉悦!”
玄亦真视线望着尹星面颊娇憨笑容,掌中轻抚粉白渐染的杏花,目色平和道:“花,还能带来这种感觉么。”
尹星没有多想的点头应:“是啊,可惜天热,根本保存不了多久,否则也能让亦真闻闻清幽花香。”
语毕,尹星注意到玄亦真纤细莹白腕间多出的浓绿珠串,像是佛珠般刻着符纹,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显得肤色暗沉。
可偏偏玄亦真反被衬托的肌肤清透发光,尹星晃神一瞬,赶紧眨巴明眸,收敛心神,转而问:“亦真,信佛吗?”
“自然不信,这只是浸润凝神静气药物的珠串,想来觉得配合经文会有舒缓心神作用,所以闲着无事翻阅。”
“这样啊,这屋里药熏味道有点重,怎么不开窗通风呀?”
玄亦真微摇头应:“风,会加重不适,而且这会时节已经要有聒噪的蝉鸣,不封窗会很吵。”
尹星一听,顿时面热的安静许多,暗想原来是这个原因才会设层层房门静音啊。
想来每个人对于声音的敏感度不同吧,就好比课堂上粉笔落在黑板的声音,有些人光是回想都会觉很难受。
“你把这些花放在琉璃瓶里吧。”
“好。”
尹星离榻,偏头望着临墙的柜架,抬手捧着杏花将其放在其中琉璃瓶,细细摆弄。
玄亦真随意将经卷和珠串放置一旁,抬手撩开纱帘,远观那一束束粉白杏花,视线游离落在尹星腕间缠绕的红绫结,出声:“你以后再来探访就尽量选午后。”
“好,不过为什么?”
“因为午后是其她女官负责管事,她们不会像纪女官那般阻拦你。”
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好似知晓先前的事,探步回到榻旁,惧怕的应:“说的也是,那位有些年岁的掌事女官很可怕呢。”
玄亦真弯唇轻笑,视线落在尹星额旁发际处褪去结痂的伤处,徐徐道:“纪女官是万俟一族留在国都的亲信,她侍奉三代万俟家主,所以有这个可怕的资历,你可不要冒犯她。”
“亦真放心吧,我不会跟老婆婆计较,再说我也不敢呀。”尹星俏皮说着认怂的话,视线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想起自己曾听过些许万俟世家传言,“不过难道亦真的话,那掌事女官也不听嘛?”
“嗯,纪女官只忠于万俟世家和万俟家主,又或者说整个万俟族群都是如此行事,就像庞大蚁群里的蚁后,只有履行职责才有权利,反之便会遭受毁灭结果,进而成为蚁群的食物。”
“这么可怕,那亦真以后还是不要相信这个掌事女官,很危险呢。”
玄亦真微怔的颔首,沉静的望着尹星满面关切神态,玉白指腹一寸寸钻入她过于宽大袖袍,随即搭在缠绕红绫带的纤细手臂相贴,宛若柔若无骨的绿植藤蔓般攀行束缚,漆目如渊,却更显肤色如雪,黑与白争锋相映,流露少见的凌厉惊心之美,话语却依旧温柔道:“当然,所以永远都不要把信任交于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是在国都生存最重要的法则,尹星你要牢牢的记住呢。”
尹星不知用如何言语应答,只得点头,隐隐觉得玄亦真温柔平和神态之下,覆盖变化莫测的危险。
这感觉很像身处只有透明薄冰的冰湖,乍一看平坦宽阔,实则一脚踩空,进退失据。
待冰湖缝隙弥漫扩散,其间是无尽黑沉深渊,堕落似乎是唯一的下场。
不知为何,尹星下意识觉得玄亦真仿佛已经身处冰缝裂开的危险处境,自己必须得抓紧她才行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十三章
“嗯,这个世界除了亦真,我不会轻信别的任何人。”
“为何?”
尹星目光望着玄亦真那像是云雾覆盖的漆目,只觉过于缥缈,无法触碰分毫,探身凑近,满面诚挚出声:“因为我相信亦真,所以愿意告诉所有的秘密,如果亦真有危险的话,请务必要告诉我呀!”
语落无声,尹星听着自己扑通的心跳,眼见玄亦真神态平静的不语,有些失落,弱弱补充道:“虽然我脑袋不算灵光,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
玄亦真猝不及防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尹星,那灼灼目光毫不避闪,远比日耀更招摇,鼻尖嗅到她身上如同太阳般温暖炽烈气息,心口一滞,薄唇微抿,抬手指腹轻点她额前,语调寻常道:“傻,王朝公主大多及笄之年才可受封号,更多是终身无封,可本宫生来就获取尊贵封号,并且享用等同王朝太子的规制礼数,你觉得能有什么危险呢?”
“说的也是,可能是我方才犯傻了吧。”尹星被温凉指腹触碰额前,意识稍显清醒,后知后觉两人离的很近,窘迫的面热解释。
但愿方才只是自己一瞬的错觉误会吧。
随即尹星打算拉开距离,谁料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被玄亦真另一只手握住,无法退离。
不过玄亦真掌心有些过于温凉,尹星没多想的捧住护暖,指腹触及细腻肌肤,发现她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又纤细修长,宛若精心雕刻般冷白玉石,而指尖却微微透着淡粉,煞是好看。
“不过你方才说的话还算数么?”
“当然算数,如果亦真需要我,请尽管开口就是!”
尹星收敛心神,信誓旦旦的应声,目光投落在玄亦真略显苍白的美丽面颊,缓和出声:“既然亦真不舒服该多休息,或者请医生,不对,让大夫来看看吧。”
许是尹星骑马晒了好一会日头,所以非常温暖,玄亦真任由捧住自己的手,眼见她似乎误会自己,薄唇轻抿,淡声道:“这不是生病,你莫非连女子来癸水都不知么?”
语落,尹星神情一瞬呆滞,清亮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玉白面颊微微透着不自然神色,视线默默轻移,窘迫的应:“哦,这样啊。”
原来不是生病,而是生理期呀,但尹星还是第一次见人的生理期有这么虚弱症状。
“你可曾来过癸水?”
“还没有。”
语落,尹星从玄亦真沉静眸间看到少见惊愕神色,茫然道:“怎么啦?”
玄亦真视线游离在尹星身前,颇为凝重道:“你这等年岁还不曾来癸水,看来身子需要调理。”
尹星沉默,突然不想那么秒懂玄亦真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这幅身体怎么会这么虚弱,当初坠河发热都躺了好久呢。”
“现在你还是认为自己不是西州侯府的尹星而是一缕孤魂么?”
语落,尹星看出玄亦真的狐疑,坦诚道:“嗯,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难接受,但是我想让亦真知道,这样如果那天魂魄消失不见,亦真也不用担心。”
玄亦真看着尹星,指腹微紧握住她的手臂,语调寻常的问:“你的消失是指回到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么?”
尹星点头应:“应该吧,但其实我都不知当初怎么来到这里,所以可能会待在这里很久呢。”
“这样么。”玄亦真稍稍松开掌心力道,视线望着眼前神智清明的尹星,无法判定她的病情,更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对了,亦真给我解开红绫吧。”
“你不是觉得绑的好看么?”
尹星没听出淡淡话语里的不乐意,抬手自顾撩开袖袍,出声:“好看是好看,可一直绑着会有红印,多少不太舒服,再说天气变热,若是不换洗,或许会变臭哎。”
闻声,玄亦真不语,垂眸视线落在尹星面颊观察神色,半晌,才抬动指腹给她解红绫结。
须臾间,红绫丝带徐徐散落,白皙肌肤表面残留的浅浅红印,犹如藤蔓般交错,玄亦真指腹触碰,柔声唤:“疼么?”
尹星担心玄亦真自责,摇头乐观的应:“不疼,这些过一会就会消散。”
说罢,尹星抬手收起凌乱撒落的红绫丝带,一股脑的揣进袖兜,却又因过于光滑而容易滑出来一截。
玄亦真看着尹星把光滑红绫塞进宽袖,动作笨拙的很,疑惑道:“你这是要收起来做什么?”
“我觉得它的材质很特别,摸起来舒服柔软,等带回去洗洗,用来做腕带也不错嘛。”
“绫罗绸缎,绫具有绸的光滑与纱的轻薄,此物常与金等价之物。”
尹星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眨巴明眸望向玄亦真,出声:“原来如此贵重嘛,难怪常听说皇帝都是赐白绫,这样说来还挺贵呢。”
对于尹星的天真言语,玄亦真一笑置之,没有过多解释,赐白绫是赐死,岂能混为一谈。
随即玄亦真视线晦暗的落在尹星露出宽袍下露出一截的粉白藕臂,一看就不是男子。
此刻尹星手臂间交织的艳丽红印分外明显,宛若绽放繁复花纹,玄亦真眸底略微闪过遗憾,转瞬即逝,归于平静。
“待过阵子日头渐热,衣衫多为单薄,你身前可要束缚遮挡?”
“放心吧,不用麻烦,根本看不出来的。”
语罢,尹星扬起的满面笑容,因察觉玄亦真意味深长目光而僵硬消退,霎时间变成小红脸,心间羞赧的解释道:“我现在岁数还小,兴许来年才有大变化呢。”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红艳如血的耳垂,饶有兴致观察少女羞态,故作思量应:“是么,据说四公主同你年岁相近,体态身段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
对此,尹星沉默的不知如何应答,有点后悔开启这个伤人的话题。
“看来你的身子不好,往后得多加调理膳食药补。”
“好啊,我也想跟亦真商量那位负责衣食起居管事妇人的事呢。”
玄亦真见尹星耳垂红晕消退如初,有些可惜,语调寻常问:“莫非有不周到之处?”
尹星摇头,想起先前可怕的掌事女官,更觉自己住处的管事妇人简直和蔼可亲,委婉应:“别的都挺好,只是用膳方面有小小的不合理。”
“比如?”
“比如每日卯时食用早饭实在太早,我都是困的眯着眼睛吃饭呀。”
玄亦真听着尹星过于憨态可掬的描述,薄唇轻扬,清润嗓音带着几分悠然,柔声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卯时还不曾醒,你素日里都这么懒惰么?”
尹星傻眼望着向来很好说话的玄亦真,轻轻输出一顿温柔暴击,哪敢回话呀,心想那可是5点左右,她不会每天都起这么早吧?
好吧,尹星忽然觉得玄亦真她做得到!
于是,尹星只能放弃的转而提:“另外每天的菜肴味道都太清淡,我想吃些稍微鲜辣口味的菜。”
百味以盐为首,可是尹星发现自己日常饮食的食材虽都新鲜,但是无一例外都像白粥一样寡淡。
“你头疾重伤初愈理应饮食清淡,鲜辣重油当忌口才是,这有什么不妥么?”
“……”
尹星本来还好奇那位和善的管事妇人为何不接受自己饮食口味反馈,现下才明白八成是听从玄亦真的吩咐。
玄亦真望着不再言语的尹星,观察她的神态变化,指腹于她掌心描绘纹路,漫不经心出声:“你看起来很不满意如此安排么?”
语出,警铃大响,尹星心间满是后悔,连忙摇头应:“没、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如果早知是玄亦真特意安排膳食起居,哪怕让尹星吃刀片也照吃不误呀!
“是么,可你先前不是说安排有小小的不合理么?”玄亦真温柔缱绻的询问,眼底微沉,隐有暗流涌动。
“哎呀,那都是误会,我的头有点晕,想睡觉呢!”尹星被玄亦真温柔问话弄的无地自容,只得侧躺在一旁闭眼,试图拙劣的躲避危险话题。
语落,原本被握住的柔荑抽离,尹星心间咯噔,不知玄亦真心绪,有些担心她因自己提出不合理而伤心。
毕竟这是玄亦真的一番好意呀!
正当尹星欲睁开眼道歉,没想额旁落下温凉指腹,轻柔按动,面热的睁开眼望着坐卧的玄亦真,虽只是着素白内裳,其间却缝制繁复纹路,细看变化微妙,犹如一身朦胧流转的月纱,光洁皎皎,清丽绝尘。
此刻玄亦真神态安宁的抬手轻柔额旁,那沉静美目低垂望着自己,温柔似水,大抵也不过如此吧,尹星暗暗失神的想着。
“既然你头晕就闭目养神休息吧。”
“可是我这样会不会很冒犯?”
玄亦真指腹触及眉梢,淡然应:“你都已然爬进纱帐,现在说冒犯会不会太晚了些。”
尹星羞的红脸,索性闭上眼,过意不去的小声道:“亦真,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膳食是你特意安排,以后肯定会吃光!”
语落,尹星弯眉打哈欠,眼角弥漫水润,还欲言说,却只觉浓重困意袭来,毫无抵抗的沉沉入睡。
半晌,纱帐内落的安静,女官春离领着两侍女入内添香,视线瞥见纱帐间垂落一截衣袍,其间身影交叠,心间惊诧的收回目光!
“春离,不必再添药熏。”
“是。”
脚步声远,纱帐里玄亦真美目低垂,眸间幽暗浮动,宛如蜿蜒黑蛇俯视猎物,视线落在趴卧在身侧呼吸绵长的尹星,徐徐游离。
良久,玄亦真指腹触及尹星额旁愈合的泛白伤处检查,方才重新将手与尹星掌心交叠,汲取温暖,低声道:“既然知错道歉,就原谅你这一回吧。”
那些食物菜肴都是玄亦真精心挑选,若尹星不乖挑食,那就只能罚她饿肚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十四章
尹星迷迷糊糊醒来时,整个人还有点懵,纱帐外烛火摇曳,屋内根本分不清时间流失变化。
而枕旁的玄亦真此刻美目轻阖,呼吸很浅,玉白面颊不见往日温柔神色,显得清冷而疏离,气质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过尹星发现自己竟然握着玄亦真的手,顿时没再多想,只觉得有些羞耻。
毕竟又不是手拉手的小朋友年岁,尹星便打算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谁想指尖刚动,一道带着些许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缓声唤:“尹星,你要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吵醒你了吗?”
“还好,只是小憩而已。”
尹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视线落在玄亦真微微泛着朦胧的眼眸,宛如晨间雨雾蒙蒙的湖泊,微微晃神,忙移开目光,暗想她睡眠好浅呀。
玄亦真视线依旧落在宛如慌神小狗般神态的尹星面颊,指腹触碰她的掌心,出声:“你要留下用膳,还是回去?”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透着低哑颗粒的声音,似是呢喃细语,莫名觉得心间燥的慌,摇头应:“不用麻烦,我也该回去吃亦真准备的午饭。”
“看来你这一觉睡的太迷糊,现下可不是午时,估摸已经临近傍晚的酉时。”
“怎么会睡这么久啊?”
如果不是知道玄亦真性子温柔平和,并不爱戏弄人,尹星绝对会怀疑。
先前莫名其妙的犯困,尹星觉得自己最多睡一个小时。
玄亦真偏偏侧身,那披着的柔软薄毯隐晦勾勒窈窕饱满体态尽显眼前,如青峰山峦绵延变化,引人遐想,目光注视尹星丰富而有趣的神情变化,解释道:“可能是这屋内用的熏香,药效太强的缘故吧。”
尹星羞的移开目光,耳热的喃喃道:“这样啊,那我得赶紧离开,否则要是又晕过去,可就糟糕。”
语落,玄亦真微微失笑,声音清幽缱绻,美目轻眨,纤长眼睫似蝶翼般颤,几缕乌发斜落修长玉颈,如簌簌花枝招摇,一颦一笑,清冷疏离间流露一点浑然天成的媚,最是夺人心魂。
“亦真,你笑什么呀?”尹星红着脸痴痴的问。
“尹星你似乎总是能正经的说出呆呆傻傻言语呢,很有趣。”
闻声,尹星窘迫,明眸眨巴的望着温柔依旧的玄亦真,很是无辜。
不过见玄亦真眉头舒展,神态愉悦,漆目流转淡淡微光,稍稍脱离些许病态颓靡之色,尹星心安的出声:“既然亦真觉得有趣,那就有趣吧,不过感觉直呼我的姓名很生疏,要不也唤昵称吧?”
“昵称么,小星如何?”玄亦真话语清浅平缓,唯有语调的尾端残留些许笑意,似湖畔涟漪,稍纵即逝,勾人的紧。
“小,这个字能换换嘛?”尹星下意识低头打量自己身前,总觉她意有所指!
玄亦真恍若不知情般柔声问:“这有何不妥么?”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反应,反倒觉得自己心胸狭隘,支支吾吾的嗫嚅应:“小星和小心,有时听起来很容易分不清呢。”
语落,纱帐内寂静无声处,尹星自己都觉得理由不太有说服力。
“这样的话,那便唤你星儿,若是还不喜欢,就索性免了吧。”
“别,我喜欢这个!”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无声晕染天际颜色,连同屋瓦林木也覆猩红血色霞光,增添寂寥。
忽地马蹄声哒哒的轻快响起,尹星骑着马驹离开别院,满面止不住憨笑,清亮明眸映衬瑰美晚霞,满心愉悦欢喜。
时日辗转,渐至立夏时节,骄阳当空,飞鸟们盘旋落于浓绿枝头避阳,身形轻快跃动,地面投影掠地变化。
女官春离微微用绣帕擦拭鼻尖细汗,领着十二名侍女奉折书进入园内楼阁,阁内有多道高大而精美的幽蓝琉璃窗,巧妙融合透入内里金灿骄阳,光亮似是于幽冥处流转,宛若天上星河。
不远处,香炉紫烟腾升,让玉身端坐的章华公主显得尤为静谧幽美,乌发高髻,冰肌玉骨,雾眸朱唇,纵使没有美玉珠宝相称,亦难掩风华绝代之姿。
案桌旁除却各样折书以及笔墨茶盏,还有一束琉璃瓷杏花,粉白渐染,花枝招展,光亮之下花瓣薄如蝉翼,其间颜色尤为清透,更显娇嫩生机,若非用手触碰,很难看出是一件死物。
此物是主上按照那位小尹公子送的杏花,特意命人仿制,近来很是喜欢。
说来,那位小尹公子总是会带来些各样物件,杏花兰草,瓷偶泥塑,哪怕春离觉得并不珍稀贵重,章华公主却都一一留在寝宫,可见有几分特别。
多年来,章华公主从不喜与人亲近,更不许有人近身,性情孤僻,偏偏那模样白净清秀的小尹公子竟然被允许钻进纱帐床榻。
虽说两人相差三岁,显然并不适宜婚配,但到底都是青春朝气的年岁,时日一长,想来必定会孕育下一任万俟家主。
到时小尹公子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
分神之际,春离将案桌折书悉数更迭,并不敢出声惊扰,便欲退离。
“春离,这会几时?”
“回主上,刚过未时。”
语落无声,春离身形停顿,察言观色般抬眸望向神色如常的章华公主,斗胆的揣测出声:“主上,可否要飞信问辛管事,今日小尹公子情况?”
那处住所的日常一切听从章华公主安排,往日里小尹公子出发,便会有飞信。
可今日确实有些稀奇,竟然这会也不见消息,莫非有什么事耽搁。
“你倒是很会自作聪明的揣摩心思。”玄亦真微微顿笔,视线轻轻看向春离,幽幽道。
“奴知罪!”春离迎上那空幽冷清的墨眸,其间似是藏匿汹涌暗雾,陡然间觉得如芒在背,忙跪伏在地。
寂静处,玄亦真不语,抬手翻阅案桌的折书,其间字符远不同于王朝用字,而是万俟一族的密文,美目低垂,狭长眼睫遮掩眸底厉色,轻轻道:“你若想接任纪姑姑做掌事女官,那就要了解学习她的能耐手段,才可取而代之,一味钻营旁门左道,只会无用功,若想明白就退下领罚去吧。”
“谢、谢主上赐教。”春离惧怕的退离楼阁,再不敢抬眸去窥伺半分。
大抵因章华公主生的过于天姿国色,才总让人忽略她美丽皮囊之下覆盖让人心惊胆战的诡谲以及喜怒无常的杀戮。
脚步声远,紫烟缭绕朦胧楼阁内的清冷身影,骄阳西垂,暮色时分,阁内渐黯淡,而早该掌灯的侍女们不敢入内。
纪女官从廊道穿过,视线从侍女们敬畏的神情掠过,踏步进入楼阁,目光落在批注折书的章华公主,视线有些昏暗,却并未看出异样。
“主上,今日吏部给各位公主相看盛宴获得金签的贵族公子们下放任职文书,今早大多已经复命任职。”
“这样么,尹星是去国子监又或是上林苑监?”
纪女官神情微变,迟疑应:“西州侯之子尹星任大理寺少卿,乃此次相看盛宴的贵族公子中获取官阶最高者。”
语落,笔墨微顿,玄亦真蹙眉,抬眸看向纪女官,清明美目间波谲云诡,沉沉出声:“大理寺少卿,这可不是最初的安排。”
随着话语声消停,楼阁之内最后的余光被戛然湮灭,可神情木然的章华公主,眸间却更显暗沉幽深,仿佛足以吞噬撕毁一切光亮的黑,蓄势待发。
绕是纪女官也有些惊诧,身形微僵,只觉眼前的章华公主跟当年衣裳沾染鲜血的小公主,竟然毫无差别。
又或者说,现在的章华公主远比那时更危险,因为纪女官发现她已经学会佩戴面具隐藏常人之间,以至于连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病,或许根本没有痊愈。
“主上,老奴以性命忠于万俟世家忠于万俟家主,自然不会忤逆,此事应当另有人蓄意安排,您不该妄自揣度,现下应当药浴休息才是。”纪女官避讳过于凄厉目光,有些迟疑,自己是否真的要把掌管万俟世家的权利交托于给过于不可控的章华公主。
或许章华公主这些年的正常都是伪装的假象,她仍旧是那个只会把摧毁一切当成乐趣的小公主。
那两位准驸马的离奇丧命,章华公主都曾亲眼目睹现场。
而三公主的焰火事故,章华公主又一次恰好出现湖旁景楼,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多的巧合意外。
纪女官警惕的脚步退离,主桌前的章华公主,却忽地收敛压迫意识,仿若无事发生般出声:“若真是如此就该阻止尹星任职,她此刻已经被当成博弈试探的一枚棋子。”
“可尹星今早已经收到文书赴职,更何况主上当初给尹星金签,便注定会有人试探,这说明您的计谋有效,现下都无人注意万俟世家的动向。”
“三大世家的人陆续来往别院,不可能没有招来注意,这件事很不寻常,你去查吏部里谁是第一个提出让尹星任职大理寺少卿的官员。”
纪女官不明白章华公主的心思,却也不信她是重视尹星,只得应:“是。”
语落,外边侍女低声汇报:“主上,西州侯的小尹公子来访。”
这个时间来访,那个尹星未免太不识礼数,正当纪女官欲出声驳斥,却见章华公主美目低垂望着琉璃杏白花束,神情淡漠道:“今夜疲乏,不见。”
侍女闻声退离,纪女官安下心,便命人掌灯奉膳,踏步退离楼阁。
夜色深时,玄亦真沐浴过后,长发瀑泄,水雾晕染内裳,若隐若现间透出绰约身姿,独自回到内寝,视线落在一封飞鸽传来的信。
辛管事不会这个时间传信,玄亦真兀自坐卧在床榻,视线落在信封却始终岿然不动,宛如僵持较劲一般。
良久,玄亦真才抬手拆开信封,入目是略显稚气的字迹以及没大没小的称呼。
【亦真,我今天去大理寺报到啦,但是以后要五天才能在休沐日去别院,不如等我发俸禄请你出来玩呀!】
烛火朦胧,美目阴郁,玄亦真薄唇抿紧,很不高兴。
五天才来一回,她不如以后都别来的好。
玄亦真欲将书信放置一旁,却无意间瞥到背后模糊墨迹,隐隐透出另外的字迹。
许是其它信纸墨迹浸染上的字,模糊不清,还有许多圈圈叉叉的涂改。
【亦真,五天不见我会想你的,你也会想我吗?】
【没关系,亦真不想我,我也会想你!】
诸如此类,繁复又不通顺,甚至像是自问自答,完全不符合书信的絮絮叨叨,玄亦真看不明白,更觉尹星笨的很。
这么不听话主动跃出鱼池,看来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明白外面有多危险。【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十五章
天光微明,尹星难得不用辛管事来唤,早早起床穿戴整齐,主动洗漱。
第一天上班,当然得积极呀!
辛管事奉参羹药膳入桌,便看见小尹公子精神抖擞的落座,略微有些意外。
“早啊,辛管事!”尹星声音清灵悦耳的打招呼,眼眉弯弯,笑眼盈盈。
见此,辛管事无声的颔首作回应,便欲退至一旁。
“对了,公主有回信吗?”
辛管事顿步摇头,暗想主上向来行事不定,难以揣摩,或许不一定会看信。
尹星有些失落,抬手捧着碗,小口喝药膳,自我安慰或许玄亦真睡的早呢。
毕竟昨夜尹星骑马去找玄亦真,结果侍女传报说她疲乏不便会见。
如此一想,尹星心绪豁然开朗,没敢耽搁时间,痛快的喝完药膳,执筷夹起小肉包一口一个塞进嘴里,风卷残云般光盘!
不多时,尹星翻身骑马离开院落。
见此,辛管事抬手放出飞鸽,总觉小尹公子的为官之路风云变幻,荆棘丛生。
如此青春年岁,就出任正四品朝官,朝野闻所未闻,若章华公主不保,必定会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晨光熹微,国都街道内已然有不少摊贩吆喝,尹星骑着小马驹来到大理寺。
“小尹大人来的可真早!”一小吏接过缰绳,热切殷勤道,指尖摩挲动作,示意打赏。
“谢谢。”尹星满眼都在看森严庄重的大理寺匾额,并没注意到小动作。
大理寺好像是古代最高的执法机构,远比一般的官府衙门要更有威名呢。
当即尹星好奇踏步入内,小吏笑容消失的呆在原地,满眼鄙夷道:“呸,真是头一回碰到新官上任这么小气!”
看来不止王朝驸马日子过的惨,所谓的侯爵贵族公子也过的挺穷酸呢。
此时的尹星还不知自己被戴上穷酸的帽子,迈步进堂,视线落在行走其间的黑袍带刀捕快,身形高大,步履矫健。
其中的官员们,大多形色匆匆,三三两两穿过堂去往各处,看起来忙碌的很。
“你好,我是来大理寺新上任的……”
“公务在身,休要胡闹,没空奉陪。”
尹星还没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视线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名官员拂袖而去,其他的官员们见此,面上都是颇为漠不关心的嗤笑姿态。
昨日尹星特意翻查大理寺机构官员,大理寺少卿是除大理寺卿以外,第二重要的职位,可以说是二把手。
怎么现在感觉自己这个二把手,更像个遭人嫌的臭皮球呢?!
见此,尹星也不好再去贸然拦人问路,只得规矩站在堂前,心想按理总有人知道自己今天要来赴任吧。
不知觉,天上骄阳高升,金灿日光轻盈照落堂内,热浪翻涌,人来人往,如潮浪穿梭变化。
日上三竿,临近午时,尹星有些脚疼的站不住,明眸张望,打算寻个坐处歇脚。
没想,却遇上一位眼熟的官员,尹星两眼一亮,忙唤:“吴寺丞!”
“小尹大人,你来的真早。”
“吴寺丞早,不知我今日要先做什么?”
尹星昨日从这位大理寺官员手里收到下发的任职文书,因而有些印象,脚步不太利索的上前问询。
吴世杰打量眼前青春朝气的西州侯之子,和蔼出声:“小尹大人初来乍到,不如先请随同下官一道去内里了解各司。”
通常新任官员是向顶头上司请职,而这位小尹公子任大理寺少卿,按理该由大理寺卿来会见安排。
可整个大理寺没有人接待,估计谁都看不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横空出现担任如此要职。
寻常官吏二十年升为大理寺丞都算年轻有为,四十岁任大理寺少卿简直堪称前途无量,如此悬殊差距,试问谁不心怀妒忌呢。
王朝公主们威名远扬惹不起,但是驸马以及准驸马们的待遇就天差地别。
很显然章华公主没有特意向大理寺卿授意打点,所以才会如此待遇,这位小尹大人想来并不受宠。
两人一路行进,吴世杰收敛猜测,解说道:“大理寺负责天下最疑难凶狠案件,其下共有四处,各处由四位少卿大人分管负责不同案件,当然一切是由大理寺卿下达调令统辖,这边是往档案库,那处是地牢,前堂负责提审,后院有食厨。”
闻声,尹星暗自一一记下,好奇出声:“那我也会有部下吗?”
“您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不过现下得熟悉大理寺的日常职务,最好做出些功绩,才能服众开设新处。”
“多谢吴寺丞。”
吴世杰对此笑而不语,自顾领人进四处的办事院。
两人穿过廊道拐角,刚踏入其间,原本忙碌的官员们动静僵停,视线纷纷投落而来。
“大家好!”尹星弯眉含笑友好道。
语落,众官员不咸不淡的反应,让尹星摸不着头脑,大理寺官员都这么不苟言笑嘛?!
吴世杰于一旁负手而立,清嗓出声:“诸位同僚,这位是西州侯府公子,同时是新任大理寺少卿,如今学习办事,还望好生配合。”
“是,吴大人。”众官员们这才抬手行礼应声。
见此,尹星迟钝的发现他们真就只是忽略无视自己罢了。
“小尹大人请入内闲坐饮茶,下官去向负责四处的常少卿大人通报,好为你引见。”
“有劳吴寺丞。”
尹星收敛心思,踏步进入一处屋歇脚,视线望着吴寺丞上楼,方才卸下挺直的单薄身背,低声轻叹,掌心捧着茶小口饮用,脸颊微瘪,有些发愁。
唉,突然感觉上班比上学难得多呢。
而此时楼阁之上,吴世杰同常少卿高处窥视,低声道:“大人,您看。”
“这好像是那个骑马抱杏花的少年人?”
“没错,他是章华公主在相看盛宴唯一挑的贵族公子尹星。”
常通海面色一凝,偏头望向吴世杰,颇为不悦出声:“这分明是个麻烦,你赶紧把人从四处带走!”
“大人息怒,咱们若不及时找个替罪羊递交三公主烟火事故文书,恐怕这小子会第一个接任您的四处呐。”
“你的意思是让他来转移圣怒和三公主诘难,难道就不怕章华公主瞧出端倪?”
吴世杰颔首,细细言说,解释道:“大人,王朝公主们向来互相不对付,只有如此,你我才能抽身安宁,更何况三公主的皇兄是大皇子,将来兴许就是储君,而章华公主虽身份尊贵,可到底中宫无子,此间孰轻孰重,请大人三思。”
常通海眉头微皱,没有先前的急切,视线落向堂内尹星,思量出声:“此事要尽可能做的天衣无缝。”
“明白。”吴世杰低低应道。
窗外骄阳似火,尹星饮尽茶水,终于见到四处的常少卿。
常通海打量眼前有些羸弱的尹星,宽和出声:“小尹公子愿意来四处办差,常某乐意至极,往后若有不懂,尽管向吴寺丞问询。”
尹星欣然起身,行礼应:“有劳常少卿,我必定会努力在大理寺学习!”
“不必拘礼,现正好有一件寻常的小案,或许小尹公子可以去探查了解一番,权当熟悉大理寺的案件受理文书流程。”
“好。”
话音飘远,蝉鸣喧嚣,人来人处,湖畔波光粼粼,风中却泛着腥臭,尹星望着熟悉的湖景,抬手用手帕捂鼻,闷声问:“吴寺丞,这里为何如此臭?”
吴世杰习以为常的出声:“那夜三公主游船烟火事故响震国都,近百人或被炸成大小不一的尸块,这片湖水都红透,打捞游船残骸已经耗尽财力物力,别的无暇顾忌,天热就容易恶臭,过阵子就好了吧。”
“既然大理寺判定是烟火事故,为何不早些结案呢?”
“这个嘛,大理寺繁忙,所以就还没处理,现在正是小尹大人显露风采的时候!”
见此,尹星倒没再多问,只想早些把烟火事故基本的缘由理清,递交文书。
这样等五天后的休沐日,才好去见玄亦真呀!
绿池翻涌,湖面水浪翻涌,鱼群追逐残留的猩红肉泥,时日辗转到第五日。
吴世杰却得知尹星的结案文书连一个字都没写,不禁瞠目结舌。
“小尹大人,这烟火事故的结案文书,很难起笔吗?”
“这倒不是,但我发现那夜游船有登记名册,但除却伤者以及能辨认身份的尸体,还有许多人不明下落,大理寺执法讲究严谨,总不好模糊行文吧。”
吴世杰心间一哽,不可置信望着尹星,只得忍耐道:“这些人可能已经葬身鱼腹,实属没办法。”
更何况,但凡有头有脸的贵族公子,大理寺早就登记在册,余下多半是侍女仆从船夫一类。
尹星摇头,放下笔,颇为认真应:“我觉得还是再认真查查吧,既然常少卿交托信任,那就不能辜负。”
语落,吴世杰一个字都不想说,否则总觉明天的休沐日,恐怕得作罢。
要命,自己该不会是找了个烫手山芋吧!
然而,次日清早尹星骑着小马驹期待的往内城行进,满心满眼都以为能见到玄亦真。
可尹星没想到自己这回连别院外门都没能进去就止步败退。
“小尹公子,今日章华公主出门赴约,请回吧。”
“那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可以等的。”
语落,亲卫没有任何应答,仿若视若无睹。
见此,尹星才只得打消等待的念头,眼露可惜,暗想怎么这么巧呢。
马蹄哒哒,尹星兴致怏怏的行进街道,探手拍拍马背,自我安慰道:“小乖,别泄气嘛,虽然我们见不到亦真,但是可以努力工作呀!”
于是尹星骑马来到湖畔,一路沿着湖畔行进探查,上风处的湖泊并不臭,反而水质清透澄净。
因而有些游船画舫在湖泊游行,隐隐传来的琵琶声轻盈空灵,很是好听。
尹星探目望远,湖光景色秀丽,心情舒缓不少,视线落向一豪华游船,上面有不少人马,而且周围还有护卫小船,因而有许多小型游船陆续避讳的靠岸。
“那艘船上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有这么大的阵仗。”
“嘘,据说是章华公主和夏侯世家公子的私会,咱们还是别冒犯,小心杀头。”
话语声飘来,尹星握住缰绳,竖起耳朵偷听,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凑巧。
当即尹星睁大圆眸望向那艘徐徐游动的大船,试图看清玄亦真的位置!
湖风温凉,船铃清灵作响,独身落坐在船栏处的玄亦真,任由湖畔微风吹拂乌发间金缕玉带,美目如覆盖波光潋滟的幽静湖面,缥缈诡美,视线随意向外投落,却倏忽间,停留一瞬。
今天是官员休沐日,按理尹星会去别院,但是玄亦真并不想见她。
可现下玄亦真望向明明努力划动船桨却反而在湖面笨拙打转的身影,那若不是尹星又会是谁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 第十六章
“这小船怎么不动呢?”尹星掌心耐心划动船桨,探头探脑的左右张望,才发觉不对劲。
水声潺潺,涟漪弥漫,轻舟原地自转,别说追大船,好像越离越远?!
不过尹星探眸眺望那绘制瑰美漆画的船舱内里,微微模糊看见清丽身影,隐约像是玄亦真。
原来玄亦真今日是应约来这里游船,所以自己才错过了呀。
这时船中另有一道身影入内,尹星想要看清那人,却因帘布遮掩而模糊视线,反而瞧着更像两人在朦胧隐晦的私会,让人挠心挠肺不得其解!
船舱内里,玄亦真抬手放下纱帘,稍稍回头,目光从案桌飘散的缕缕熏香,落在走近落座的女子,缓缓出声:“夏侯姑娘,好大的胆子。”
夏侯青目光放肆而直白投落在清丽卓绝的章华公主玉白面颊,抬手斟酒,明艳笑道:“公主莫怪,我那兄长夏侯绍向来不喜女色,可这回他却鬼迷心窍般私下往来,所以实在好奇,才想假令邀约观赏美人。”
“既然如此,那今日邀约到此为止,夏侯姑娘最好下不为例。”
“啧啧,公主这般冷淡反应,看来也不是中意兄长夏侯绍,那就是另有所图咯。”
玄亦真神情漠然的望着夏侯青满面调侃玩笑姿态,声音清浅而淡定道:“夏侯世家与另外两大世家常有联姻往来,想来你不甘被家族联姻,更不愿见夏侯绍跟皇室结盟巩固继承者实力,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出闹剧,是么?”
语落,夏侯青斟酒动作戛然而止,神情得意消散,视线重新落向眼前这张美丽动人面容,突然更觉有意思,威胁般出声:“我听闻皇后独女向来如隐世仙鹤般喜清静孤僻,可如今看来耳目众多,心思不简单呐。”
谈判与拿捏,谁先露出底牌,谁就会被拿捏挟制,一败涂地。
世人都怕万俟世家,连皇族亦是如此,所以数百年来万俟世家独占鳌头,从无人敢挑衅,实在令人好奇。
玄亦真微微偏头,本就精致的五官,因侧颜而稍显些许锐利,似是随意观赏船外湖光风景般投落幽远目光,散漫道:“夏侯姑娘你过于自视甚高,实在蠢笨又无趣的紧,来人送客。”
原本暗自感叹美貌的夏侯青,面色微变,从来没有人这么轻蔑无视自己,微恼出声:“公主,这可是我花重金买的船!”
“是么,可从本宫登上这艘船起,它就不再属于你。”玄亦真悠悠回过头,清明漆目幽静而冷冽,神态一如先前并无太多变化,可整个人却明显显露凌厉锋芒,像是藏匿朦胧雾雨之中的寒刀,令人防不胜防。
夏侯青一怔,竟然不敢言语,从心底翻涌无尽的恐惧,下意识想要起身,却猝然腿软倒地,这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视线望向那熏香,满是不可思议。
或许章华公主她早就知道今日是自己假冒夏侯绍的邀约,这是一场局中局。
原本静坐的玄亦真,姿态从容的起身,夏侯青这才发现她的身段远比寻常女子要颀长高挑,那杏白银纹裙裳如浪轻晃,熠熠生辉,清冷矜贵如天上月,带着傲人冰霜的寒意,让人心颤。
“公主,您莫非要杀了我?”夏侯青望着居高临下的章华公主,视线流转她那清冷面颊的幽静墨眸,喉间一紧的出声,脸颊渗出冷汗,全然没有先前的骄纵无礼,只有心悦诚服的敬畏。
“今日本宫没有见血的兴致,但你若能掌握夏侯世家,那夏侯绍就没有会面的用处,不过给予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再有越矩,绝不会轻饶。”玄亦真微微垂眸俯瞰夏侯青,美目里空无一物,脚步轻抬间,话语清浅柔和。
夏侯青心跳如雷的注视如冰山般鄙睨一切的章华公主,规矩应:“明、明白。”
方才那一瞬夏侯青以为章华公主会踩断自己的脖颈,可她只是毫不留情的掠过步伐,只余薄纱裙摆拂过面颊,如甘草般幽香抚动,转瞬即逝,令人心悸,又有些失落。
这样一个美丽聪颖又神秘危险的章华公主,难怪夏侯绍会动心,恐怕没有谁会不仰慕吧。
“来人,带夏侯姑娘离船静养,另外去购置一身干净衣袍。”
“是。”
不多时,夏侯青被带离,船舱内恢复寂静冷清,茶桌熏香皆已更换,细纱轻晃,光与暗争锋交替。
玄亦真孤身一人静坐其间,任由疏淡光阴游离眸间,缥缈消散,视线专注落向湖中心那似是进水的一叶轻舟,饶有兴致的喃喃道:“看来笨鱼可能要沉水了呢。”
而此时慌张用双手捧水自救的尹星,衣袍浸湿,满身狼藉,嘟囔道:“可恶的黑心船家,怎么能租卖破船呀!”
先前尹星忙着追玄亦真的大船,全然没有注意到漏水。
等到尹星发现自己双脚凉快水润,才发现船内进水。
尹星手忙脚乱拯救自己的小船,好不容易堵住一侧,没想另一侧小洞冒出水,咕噜像泉眼!
当即尹星用另一只手堵住小洞,眼见水势缓慢,形势有所好转。
不过尹星整个人趴在轻舟一动不动,仿佛做俯卧撑般涨红脸。
可湖水还是慢悠悠的涨到眼前,尹星才发现有不少缝隙!
“救命,救命呀!”尹星力竭的赶紧出声呼救。
话音未落,便有绳索垂落眼前,尹星抓住,欣喜仰头张望,神情僵住的看见站在大船甲板的高挑清冷身影,突然觉得沉进湖里也不错呢。
这么丢脸的事都被玄亦真撞见,实在不太光彩呀。
玄亦真垂眸望着呆愣的尹星,恍若不知情般唤:“你不在大理寺办公,怎么来游湖?”
尹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跟踪她,支支吾吾的解释应:“亦真,今天是休沐日呀,我先前去别院都没找到你呢。”
至于为什么来游湖,尹星没敢接话茬,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是这样,那实在是太不凑巧。”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应声,语调轻柔缓和,仿佛带着遗憾,视线却冰冷的落在因被水淹周身宽大衣袍浮起的尹星,很显然她的轻舟快要沉进湖底。
“没关系,我们现在也有缘碰到了呢!”尹星满目乐观的笑盈盈应声。
见此,玄亦真不语,视线落在掌心艰难抓住绳索的尹星,忽地没有戏谑她的心思,薄唇轻抿,沉声道:“来人,快些驶近船。”
不多时,尹星望着轻舟沉湖,探手攀上垂落的软梯,一套流程熟门熟路。
毕竟当初尹星被人偷袭坠河就是这么从水里获救。
水声淅淅沥沥,衣袍因沾水而变的湿重,行走间脚下吱吱作响,尹星望着自己一身狼藉模样,不好意思的瞥向落落大方的玄亦真,抬手胡乱抹去脸颊水珠,眼露歉意的出声:“亦真,我这样上船会不会打扰你和别人的雅兴?”
玄亦真脚步微顿,饶有深意看向尹星清秀眉梢凝着水珠将滴微滴宛若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抬手递绣帕给她,徐徐道:“你这是在打探跟踪?”
“没有,我就是在湖畔听说亦真和人游湖,所以才知道的。”尹星接过绣帕擦拭面颊的动作一顿,脑袋就差摇成拨浪鼓,连忙解释。
“这样么,那人已经离开,你进去换身衣衫吧。”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神情,淡淡道。
尹星一听,有些意外,现下大船还在湖中央呢,那位夏侯公子难道跳船游走不成?
这人的身体素质未免太强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船舱,内里光阴略显昏暗,但凉快许多,尹星自顾捧着干净衣物去更换,并没有注意哪来的新衣物。
不多时,尹星把鞋袜悬挂晾晒,赤足踩着木屐出来,眼见玄亦真坐在一旁,仪态万方,金缕发带微微随风抚动,湖畔映衬的光亮落在周身照的像一尊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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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佛。
玄亦真抬眸看向痴痴不动的尹星,疑惑出声:“怎么不过来?”
“哦。”尹星忙收神走近落座,视线下意识避开玄亦真,以免犯花痴。
语落无声,不免有些冷寂尴尬。
“你这几日在大理寺任职感觉如何?”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周身,最终停留在她的粉白小脚询问。
方才只顾着让人备衣物,反倒忘记鞋袜。
“挺好,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呢。”尹星有些口渴的捧着茶饮用,才发现是驱寒的姜茶。
玄亦真微蹙眉,视线望向撒谎的尹星,眸底微沉,出声:“是么,看来你还挺乐在其中。”
根据收到的暗信,尹星上任的第一天就遭人冷落半日,整个大理寺官员基本不与她往来。
想来对于尹星的排斥轻蔑,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地步。
毕竟一般驸马或者公主赏赐金签者,多是去国子监或是上林苑监担任富裕闲职,还未有过直接进入六部任四品官职的先例。
可见有人想把尹星置于众矢之的,颇有烈火烹油之嫌,这显然也是对玄亦真明目张胆的挑衅。
尹星不想让玄亦真担心,因而并没有提及不好的事,只说:“亦真,我最近在大理寺办一件差事。”
“你说的差事是指什么?”
“大理寺四处的常少卿和吴寺丞,他们让我负责三公主游船烟火事故的调查文书报告。”
语落,玄亦真原本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神情微凝,视线看向赤诚敞亮的尹星,平缓出声:“他们怎么会让你负责这等案件?”
这件事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他们着实是费尽心思的瞒天过海。
尹星饮尽姜茶,如实应:“常少卿说这件事故简单,比较好审理入手,还可以让我了解大理寺官员结案的文书流程。”
玄亦真不言,微垂眼眸望向茶水,面容渐而模糊不清。
“对了,亦真今日是赴夏侯世家的公子邀约吗?”尹星心间犯痒的好奇问。
“算是吧。”玄亦真轻眨美目,回过神应声,顾自饮茶,等待她的试探。
见此,尹星看不太出玄亦真的心绪,更觉挠心挠肺,念叨:“我还以为亦真不爱出门玩呢。”
毕竟尹星从进入国都听到关于章华公主的诸多流言,其中就有她深居简出,不喜见人。
不过玄亦真这么温柔美丽,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跟她往来。
“那亦真跟他聊的开心吗?”
“一般。”
说罢,玄亦真放下茶盏,视线望向尹星,抬手道:“你出任大理寺卿,应当有官印,可曾带在身上?”
尹星没多想的从佩囊里取出小巧印章,探手递近,弯眉笑道:“亦真,我以前还以为做官的官印都很大呢。”
“印章,通常官阶越高者越大,但再大也比不过玉玺。”
“说的也是。”
语落,尹星望着玄亦真将自己的官印收入一侧,疑惑道:“亦真,这是做什么?”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眼眸,远比波光粼粼湖面更亮闪,神情坦然道:“官印乃官身之本,若一旦丢失会有大罪,所以替你保管,这有何不妥么?”
见此,尹星心间感动的一塌糊涂,明眸泛酸,只觉得自己太过心胸狭隘!
“亦真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跟我玩,所以才跟别人一块出门玩呢。”
“嗯。”
玄亦真望着明眸水润的尹星,仿佛流动的泉眼,明明她说的是事实,却反而道歉,实在不明所以,抬手轻触及她眼角湿润处,见她乖顺闭眸,稠密眼睫于指腹轻颤,忽地有些迟疑。
假如换成旁人成为博弈试探的棋子,玄亦真只会饶有兴致,甚至火上浇油来助兴。
可尹星这么笨,她一旦稍不留意就会死的。
17. 第十七章
湖中风浪平缓,寂静处,只余清脆铃声断断续续,尹星察觉玄亦真温凉指腹落在眼角的擦拭动作,有些面热害臊。
大抵是近日在大理寺被官员们冷落,所以更觉得玄亦真的关切,格外令人温暖。
尹星望着玄亦真收回手,稍稍缓和心神,暗觉羞耻的打算转移些话题。
没想,玄亦真却忽地开口唤:“星儿,你辞官吧。”
“为什么?”
“若辞官的话,往后你就可搬进别院,那本宫无论去哪都带着你,自然就不会出现今日的事。”
这话语并不算正面答案,却格外的令人心动,体贴入微的让尹星更是感动。
不过尹星望着神态安宁平和的玄亦真,到底还是忍住眼泪,窃喜又迟疑道:“可是我答应要完成三公主烟火事故的结案文书,现在辞官会不会太不负责任呀。”
玄亦真抬手轻搭在尹星手背,指腹触及她腕间缠绕的红绫腕带,此时因沾水而色泽暗红,眼眸晦暗道:“你若不好向常少卿他们推脱,待回去本宫替你修书,正好有印章,比较方便。”
语落,尹星傻眼的看着玄亦真温柔缱绻模样,心间惊叹,她办事这么一气呵成的利索嘛?!
“亦真别,其实我还是想好好办这份差事。”
“你确定?”
玄亦真话语说的依旧清浅温柔,可原本搭在尹星手背的柔荑,却不带犹豫的收回动作,徒留指腹划过肌肤残留沁凉。
尹星心间咯噔,迟疑的唤:“亦真,你不高兴我留在大理寺么?”
“你本就不该去大理寺赴职,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不是你能担任,何必自讨苦吃。”玄亦真坦然应声,此刻向来温柔平和的神情略微染上些许冷冽,不怒自威。
“我知道,不过也许亦真可以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呢。”尹星不敢去看玄亦真略显冷淡面色,有些低落。
其实尹星想完成大理寺少卿的差事,并非仅仅是因为想向那些轻视自己的官员证明,更是想向玄亦真展示自己能够适应国都的新生活。
可是玄亦真的反应远比那些大理寺官员还要让尹星始料未及的茫然无措。
语落,船舱内寂静无声,只有清灵船铃徐徐响起,尹星低垂脑袋,视线望着漆木地面投落两人疏离身影,无措的再度出声:“亦真,我只是想做些有用的事,并不知你会这么不高兴,要不等办完这件差事,我保证辞退大理寺少卿一职,搬去别院,好不好?”
玄亦真望着尹星,不明白她的心思,却知她一点都不懂其中利害,简直笨的很,薄唇轻抿,淡漠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宫无话可说,好自为之吧。”
“那亦真可别生气了呀!”
“谁说本宫在生气?”
闻声,尹星稍稍偏头望着任由流光照映的玄亦真,她肌肤莹白,美目清兮,神情一如往常平静,圆眸不停眨巴观察,半晌,才抬手递近,卖乖唤:“亦真没生气的话,不如帮我解红绫腕带晾晾吧。”
虽然尹星有点怀疑,但是玄亦真看起来和往常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只得缄默不言,以免哪壶不开提哪壶,嘴笨招惹她生气。
玄亦真无声望着胆大妄为的尹星,已然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假傻,抬手落在她腕间,指腹拨弄红绫丝带,漫不经心的出声:“你递交三公主烟火事故文书前,需要由本宫观阅,才能盖印。”
“好呀。”
“另外你的官印在辞官之前,不得私自带走。”
尹星点头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的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疑惑出声:“可是无论结案文书或是辞官文书都需要官印,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话语间,玄亦真解开尹星双手的红绫腕带,视线游离在她雪白纤细腕间的红印,指腹轻触痕迹,坦然应:“你若是不答应,本宫不介意现下替你修书一封辞官。”
“别、我答应的!”尹星掌心捧住玄亦真搭在腕间的柔荑积极应声,只觉触感温凉如玉,指腹下意识摩挲,懊恼道,“亦真,我原本以为你会高兴我入职担任大理寺少卿,所以很想做好这份差事,这样大家就不会觉得你看人眼光不好,以免又增添难听的流言。”
玄亦真任由尹星温暖的手握住自己掌心,不以为然的应:“国都的流言蜚语向来不少,你很在意这些么?”
尹星望着坦荡清正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那映衬湖光掠影的美目,幽静而神秘,如实应:“嗯,亦真明明是天底下最美丽温柔的人,实在不该被那样诋毁造谣,我想很多人都会喜欢亦真。”
“你真这样认为么。”玄亦真神情不明的喃喃道,指腹从她的手心滑落至腕间,描绘白皙肌肤间的红印纹路,宛如生机勃勃的藤蔓。
“对啊,所以我听说亦真跟夏侯世家公子会见,很担心呢。”尹星小脸忧心忡忡的嘟囔道。
这世界到底是封建社会,那些世家公子肯定都花心成性,想着三妻四妾,玄亦真这么温柔的人,很容易被骗感情伤心的!
闻声,玄亦真溢出清浅淡笑,美目轻转望向尹星,出声:“所以你承认跟踪了么?”
尹星被笑的有些面热,心虚的下意识想抬手摸鼻头,可右手被温凉玉手握住腕间,只得点头,嗫嚅应:“因为我都不知亦真什么时候跟夏侯公子往来。”
很显然,尹星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话语有点酸。
“你从未问过,如何得知?”
“那亦真跟夏侯公子往来多久?”
玄亦真望着尹星闪烁好奇的眼眸,淡然出声:“没多久,今日本该是第一次邀约宴会。”
尹星一听,更是上心问:“那亦真觉得如何?”
“无趣。”
“这样啊。”
玄亦真望着尹星明显流露的探究心思,徐徐道:“你很好奇本宫跟夏侯世家的往来?”
尹星窘迫的点头应:“我想着如果以后搬去别院会不会打扰亦真跟别人相处。”
电灯泡的自觉,还是得有的吧。
“这有什么打扰,别院那么多地方,不管多少人都可以打发安置,你的脑袋里怎么总想些很傻的事呢。”
“可是我也不能总黏着亦真呀,否则如果以后亦真跟夏侯世家结成婚约,那怎么办?”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苦恼模样,不紧不慢道:“你听谁说本宫要跟夏侯世家结成婚约?”
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否认,心间一沉,语调越发低,自顾出声:“没有听说,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有联姻,为什么亦真觉得无趣还要来往?”
“说起来,这还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玄亦真沉静漆目迎上尹星清亮明眸,发现她的眼睫稠密挺翘,清晰可辨,话语温柔中透着些许幽怨,出声:“你都不来找本宫,自然要找些别的乐趣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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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星睁大圆眸望着眼前清冷矜贵的玄亦真,明明她的神态如常,可言语说的柔软绵长,顿觉面颊发烫,支支吾吾却坦诚道:“亦真,我也很想见你,但是这个官职既然是靠亦真才得来,所以我如果做的不好会给亦真丢面子。”
虽然知道玄亦真可能不需要自己这样勉强,但尹星还是想要尽力试一试。
语落,玄亦真视线打量明显面红耳赤的尹星,她两颊就像稚童偷抹上过量的胭脂,红扑扑的厉害,饶有兴致抬手触碰面颊观赏,揶揄出声:“这样么,那你书信里怎么都不提想这个字。”
如果不是那些被墨迹晕染的字句,玄亦真都不知她还藏有其它的信。
“因为我觉得不好意思嘛,还以为亦真没收到那封信呢。”
“你信中又没说要回信,再说只是区区五日不见而已,何必非要如此。”
说罢,玄亦真收回手,才觉指腹残留的烫意,尤为明显。
尹星一听,原本满心涌起的欢喜,突然有点小伤心,圆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清丽玉白面颊,嘟囔道:“可是我觉得五天很长,每天都想着赶紧到休沐日来见亦真。”
“是么,那你怎么不每天寄信告知?”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清澈见底眼眸,言语坦荡而理直气壮,抬手端起茶盏浅饮。
“……”尹星无话可说的沉默,目光投落低垂一截细直玉颈饮茶的玄亦真,宛若体态颀长的仙鹤,姿态优美雅观,微微晃神。
可惜自己没有读心术,否则好想知道玄亦真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呀?!
船外骄阳无声斜落,缕缕光辉撒落满地,尹星绞尽脑汁的思索良久,才心生忸怩的试探出声:“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亦真写信吧。”
玄亦真察觉到灼灼目光注视,却并未去看尹星,而是默许她如此无礼举止,视线自顾望着茶水,淡声应:“好。”
这冷淡反应更让尹星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好一直盯着她,只得转而望向船外湖光山色。
不知觉间,夕阳西下,水天一色,可这般秀丽景色与玄亦真相比却显得有些黯淡。
尹星不自觉的偏过头,眼见玄亦真已然放下茶盏,她的目光也在眺望湖畔风景,只是眸色很淡,无惊无喜,宛若云烟缥缈,神态木然,仿佛玉像般美丽清透却缺乏生机神韵,死寂沉沉,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来模样。
“好看么?”
“嗯,亦真今天也很好看。”
语落,尹星发现玄亦真眼角眉梢微微变化幅度,整个神态截然不同,一颦一笑,恢复春风拂面般温柔姿态,美的令人心颤。
玄亦真微微失笑的迎上尹星赤诚目光,轻声道:“答非所问,你方才不是在看湖景么?”
尹星窘迫的缓过心神,无地自容的移开目光应:“哦,湖景也挺好看,亦真觉得呢?”
“一般,本宫还是更偏好摆花弄草,至少获取触手可及的真实。”
“难怪我刚才感觉亦真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呢。”
玄亦真视线投落在尹星面颊,美目闪过幽光,抬手落在她脸侧,轻触肌肤,若有所思道:“星儿,你所说的感觉大抵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吧。”
话语间,尹星原本消退的热度因触碰而再度骤升,心跳如雷,而远处夕阳余晖红艳如血,丝丝缕缕落在玄亦真清冷玉白面颊,仿佛将她镀上一层血色光芒,危险却不可言说的迷人。
18. 第十八章
“对啊,所有的感觉都是从心里有感而发,开心难过,恐惧愤怒都会有不同的体验。”
“这样么。”
尹星没多想的应答,目光望着眼前因艳丽晚霞而略显冷艳的玄亦真,她的纤细眼睫狭长而上扬,清冷中带着一点淡冽的媚,恰如其分的美,不过此刻黑沉瞳孔覆盖薄薄血色霞光,有些令人敬畏。
可偏偏玄亦真的面目神态泛着孩童般专注坦诚,仿佛在看令她好奇的事物,全然不曾遮掩直白目光,让尹星有些不好意思。
玄亦真视线缓缓下移,隔着衣袍落在尹星身前,目光直白而干净,思量般的轻声问:“你心跳的很快是在恐惧吗?”
尹星眼眸眨巴的避讳目光,面热诚实应:“没有,开心的话也会心跳很快。”
那停留在侧脸的指腹,轻轻拨弄尹星下颌,让视线不得不对视玄亦真那如同黑夜般的墨眸,哪怕有些许光辉投映,却仍旧显得格外深不可测,仿佛一汪不曾流动的死水。
可玄亦真神态这般安宁而温和,眼角眉梢间的幅度变化微妙,薄唇轻启问:“你很开心被本宫触碰吗?”
尹星连忙退开距离,解释道:“啊、没有,这个也可能是天气变热的原因吧!”
如果不是知道玄亦真性子文静温柔,方才以为是在被调戏呢!
见此,玄亦真将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船外,眼见最后一缕夕阳光辉消散,淡淡出声:“这样么,天要黑了,该上岸回园。”
语落,不多时大船缓慢转向,湖面荡出涟漪,夜色朦胧间,尹星穿好晾干的鞋袜上岸,才发现自己的马不见了!
“糟糕,小乖好像被那个坑人的船家骗走了!”
“放心,它认识路会自己回院,先上马车吧。”
尹星不可思议的望着玄亦真,喃喃道:“哇,小乖这么神奇的嘛?”
“当然,它是本宫为你千里挑一的宝马。”语落,玄亦真目光落向外边亲卫,而后领着尹星上马车。
数名亲卫随即快步动作,须臾间,消失夜色之中。
马蹄声阵阵,尹星不好意思去看玉身端坐的玄亦真,总觉她不经意说的言语有点令人羞耻。
可联想到玄亦真的尊贵身份,尹星又觉得或许她只是平平无奇的陈述事实。
马车内悬挂的琉璃灯盏映出昏黄光亮,将玄亦真神态照的格外温柔,美目柔软而静谧,全然不同先前的危险神采。
或许玄亦真更像无色无形的琉璃玉面,她本身并无形色,只会随着周遭变化映衬不同的色彩,转瞬即逝,不可长久,尹星心间一紧,没头脑的急切出声:“亦真。”
“怎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今天如果不是遇上你就完蛋了。”
玄亦真颔首,神色坦然应:“说的也是,那你早些辞官搬进别院来作为报答吧。”
尹星听着这有些歧义的话,羞羞的点头应:“嗯,我会尽快完成三公主烟火事故的调查文书。”
说罢,尹星自顾缠绕晾干的红绫腕带,有些笨手笨脚。
没想玄亦真却倾身而来,她的玉白指腹轻巧的系着绫结,美目低垂,任由眼睫遮掩疏淡暗影,更显温婉风姿。
幽静处,尹星鼻尖闻到熟悉的药草幽香,视线从玄亦真清婉昳丽面颊游离,任由她给自己双手系上繁琐而好看红绫结,心神恍惚,喃喃道:“亦真,你好心灵手巧啊。”
玄亦真垂眸系上结扣,指腹轻拨弄红绫,视线从尹星纤细腕间轻移,而后无声凝望她清亮如星的明眸,远比盛夏烈日更灼眼,出声:“这是新学的结,本宫可以教你。”
“……”尹星沉默,自己刚才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呀。
但感觉玄亦真好像挺喜欢捆绑系结,尹星也不好推脱,颔首出声:“好,那换我给亦真系结练习吧。”
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真挚眉眼,到底还是默许她的大胆无礼,缓声道:“你想的话,可以试试。”
尹星自顾解开腕间的一条红绫丝带,视线落在玄亦真修长莹白腕间,颇为认真的缠绕红绫丝带,以免弄错系法。
待层层红绫丝带渐渐环绕与肌肤相贴,尹星爱惜的停止力道,以免落下红印。
可一直很安静的玄亦真,却忽地出声:“星儿再绑紧一点,或许会更好。”
“太紧,可能会留下红印哎。”尹星迟疑抬眸看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
“没关系,你不是说过红印会消散的么,所以更紧一点感觉似乎也不错。”玄亦真沉静漆目迎上尹星视线,另一手搭在她手背牵引结扣,循循善诱般教导,清润嗓音却不自然的带着些许低哑。
见此,尹星没再多说,视线落在被红绫缠绕的皓白手腕,一截红绫丝带垂落在她修长细直的指尖,柔软而红艳。
平日里尹星常见玄亦真穿着素雅金贵,还是第一次见她身上出现朱红亮色,宛若白雪红梅,令人惊艳。
“好看么?”
“嗯。”
语落,尹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羞得想要改口,却见玄亦真眸间流露少见的柔光,抬手握住自己的手,喃喃道:“那就一直系着吧。”
尹星看着两人手腕间垂落的红绫丝带,原本想要劝阻的心思亦消散干净。
这样看起来好像同款腕带,谁能拒绝呀!
马车缓缓驶过国都街道往内城行进,而外城某处巷道内,一船夫喝的酩酊大醉,脚步踉跄,掌心牵着马匹进入破旧院门,笑声不停。
“宰了一头肥猪,不仅脱手那条烂船,还白得一匹宝马,光是马鞍都值好几十两,这匹马肯定能卖个上千两。”
“待明日去黑市转转,肯定能把卖个高价,老子就发财咯!”
话语刚落,酒坛摔落在地,那牵着缰绳的手臂掉落在地,鲜血飞溅。
原本大醉的船夫迟钝发觉,可喉间刚发出的惨叫声,却戛然而止。
须臾间,船夫身首异处倒地,头颅翻滚间,望见那几人宛如地狱罗刹,其间悬挂剑柄红蓝交织的飞羽是船夫最后看见的颜色。
幽静小巷,马蹄哒哒响起,明月静悬,国都夜市繁华依旧。
早间,朝霞撒落人间,尹星睡眼惺忪的去找小乖,掌心宝贝的拍拍马背,新奇的念叨:“小乖你好棒,竟然真的认路哎!”
见此,辛管事虽不能言语却看得出马鞍更换,心想这宝马怕不是主上连夜命人寻回的吧。
这位小尹少女倒是令人意外的受宠啊。
不过想来若非主上宠信,恐怕单就女扮男装这一条罪名,足以让她人头落地。
清晨,尹星骑马来到大理寺,翻身下马,原本负责管理马匹的小吏们,纷纷避道向其他大人牵马问安。
周遭言语纷杂,不少人带着轻慢戏谑目光投落而来。
尹星牵着缰绳不予理会,自顾跟着小吏们往大理寺马厩行进,掌心摸着马头,安抚道:“小乖,我带你去休息。”
不多时,尹星看着拥挤脏乱的马厩,但凡干净点的地方都被占据,忽然发现小乖的工作环境比自己还要恶劣。
“小乖,你忍忍吧。”尹星寻了处遮阳的马棚,稍微收拾整齐,探手系着缰绳宽慰。
不多时,尹星出马厩进入大理寺正门,只见今日冷清许多,心间有些纳闷。
但尹星知道他们不会理会自己,便往四处的办事院行进。
从外廊进入内里,尹星意外的没有看见吴寺丞,便走近整理案卷的官员们唤:“诸位,吴寺丞和常少卿他们两位去哪?”
几名官员面上流露戏谑嘲讽笑意,其中一人笑出声道:“休沐日后的第一日,五品以上官员要听调上早朝,小尹大人连这都不知情,看来并没有受到圣恩眷顾。”
尹星眨巴圆眸望着这些人讥讽嘲笑模样,心平气和道:“说的是呢,多谢告知。”
语落,尹星迈步往档案库行进,不再理会他们,心知现在最要紧的是早些写完三公主烟火事故的结案文书。
见此,院内众官员们多是不以为然,只把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当成笑话。
而此刻在大殿上早朝的常通海吴世杰两人犹如火中取栗般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不敢去看高台之上明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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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下令彻查至今已有月余,大理寺却连三公主的游船事故缘由都没能理清,你们实属无能!”
“请陛下恕罪,那夜光是伤亡达数百余人之多,解救问询伤者都需要耗费人力时日,还要打捞游船残骸拼凑绘制查探烟火事故详情,实在是太过繁杂,恳请宽恕时日。”
语落,殿内寂静无声,常通海吴世杰两人面如死灰,冷汗顺着额前直流。
大理寺卿江正明上前道:“陛下,此案因涉及三公主主导的游船宴会,按理该询问三公主了解详情,可三公主自从负伤不肯露面,下官等人束手无策。”
大皇子蹙眉道:“陛下,儿臣以为江大人是在为下属推脱罪责,虽然三皇妹病重在榻,但早已命人去大理寺配合问询。”
“大皇子有所不知,三公主确实着人来大理寺,却始终不交代烟花数目以及烟花原料制作场所,只说有人故意引发火灾爆炸,可那夜动静之大,若真有幕后主使,恐怕不会有活口。”
“如此说来,江大人莫非是觉得三皇妹有说谎之嫌?”
大理寺卿江正明不答,抬眸看向高台之上,出声:“陛下,三公主游船出事引的国都人心惶惶,此案若只是烟火意外,那就没有凶手,若三公主执意查凶,那就要先彻查关键的烟火来由,还请圣裁。”
殿内百官见江正明如此直言不讳与大皇子据理相争,皆是心惊。
而一旁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人互相对视,皆是漠不关心般的拭目以待。
“江爱卿所言有理,那就再宽赦一月,另外让宗正卿协同大理寺查办,朕的女儿们都有些气性,不过该查就查,朝廷总要给那些伤亡的贵族公子一个交代。”
“臣遵令!”
见此,常通海吴世杰两人忙谢恩起身,归于队列。
两人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皇帝要一查到底,三公主和大皇子恐怕要跟大理寺结下梁子。
整个朝廷估计没有几人能比常通海和吴世杰两人更知晓游船烟火事故的底细。
那么一艘承载近千余人的游船,当场毁坏的四分五裂,远非寻常烟火的破坏,一味推脱火灾都是幌子,其背后恐怕是私藏巨量数目的火器原料。
假如验证猜测,这个大殿内至少有一半的官员都牵扯其中,连大皇子也可能会不得翻身。
更让人不敢深想的是,若查到两位皇子掺和其中,恐怕是一团乱麻的储位之争。
骄阳当空,大理寺档案库内,尹星踮起脚翻查找到游船的残骸绘制图,视线落在其间,嘟囔道:“这船毁的好奇怪。”
游船残骸的绘制数据详细,可见大理寺办案确实认真严谨,只是因此画卷又长又重。
尹星觉得胳膊泛酸,内里又昏暗,便带去做写录结案文书数据的参考资料。
午后,尹星独自在大理寺的后院堂食用饭。
忽地,周遭有人急切唤:“快,四处的档案库着火!”
日落西山,残阳染红屋院,大火才勉强扑灭,尹星看着抬出的两具干焦尸首,有些不忍直视,鼻尖却闻到古怪的油脂臭味。
吴寺丞从外入内,抬手扇风,连连叹道:“唉,我和常大人才回大理寺,没想存放游船烟火事故调查的所有证据被毁,他们又是负责收录的官员,现下棘手啊。”
“其实我……”尹星刚想出声说自己带走游船图卷,却在吴寺丞身上闻到同样的油脂臭味,话语戛然而止,隐隐有些后背发凉。
“小尹大人想说什么?”
“没、什么。”
夜幕低垂,尹星揣着画卷出大理寺,骑马匆匆往别院行进,仿佛身后有恶鬼追杀。
水榭亭台之下花株摇曳,池面星河倒映,玄亦真焚香沐浴,只着薄纱内裳露面,一袭青丝仅用丝带轻束,清雅卓绝,宛若谪仙,视线投向风尘仆仆的尹星,不紧不慢的抬手给她煮茶,莹白腕间系着的红绫带微垂,淡淡道:“原以为你深夜来访是想见本宫,若只是为差事,那就回去吧。”
尹星却被玄亦真略显幽怨而直白话语说的耳廓发热,总感觉这样听起来好像撒娇哎。
19、第十九章
第19章
“我当然也是想亦真的呀,不过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尹星面热的应声,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昨日两人还一块游湖呢,算算时间,分开都没有24小时呢。
“是么,先喝茶吧。”玄亦真自顾自道,视线随意扫落案桌前堆叠的图卷,其间有大理寺密印,抬手将瓷白茶盏放置尹星面前,“所以你这般慌慌张张神色是来做什么?”
尹星见玄亦真愿意好脾气给自己递茶,心间松懈喝了小口,才应:“亦真,今日大理寺四处的档案库着火,三公主游船烟火事故的证据都被烧毁,还有两名官员被烧死呢。”
“天干物燥,难免会有这种事,你若是害怕就告假休养几日。”
“没有,我在火灾现场闻到很奇特的油脂臭味,而且吴寺丞身上也有!”
尹星很难形容那种奇特味道,说臭又不算特别浓,说香又有点刺鼻,不同的人对于同一种味道都有不同的感受。
这就好比马路边的汽车尾气,有的人闻着作呕,有的人闻着上头,所以尹星也不知怎么具体描述给玄亦真才好。
玄亦真抬手轻点尹星挺翘鼻头,柔声道:“你的鼻子这么灵,莫非属小狗的么?”
“哪有,亦真可别取笑我。”尹星眨巴圆眸望着玄亦真玉白面颊,许是因沐浴而沾染些许绯色,白里透红,更显温婉柔媚,可她的墨眸却像是蒙着清冷纱雾,缥缈空荡,仿佛对于旁的事浑不在意,如此截然不同的气质混为一体,神秘又诡异,迟疑问,“亦真,你说吴寺丞会是坏人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你太胆小,所以才误会吴寺丞。”
“那这游船残骸图卷,明日要告知吴寺丞吗?”
玄亦真轻眨美目,神色如常,视线落在尹星手背,随着她腕间垂落的红绫丝带游离,徐徐道:“你难道不知官员私带档案库的图卷物证出大理寺是重罪么?”
闻声,尹星心间咯噔,视线望着笨重高堆的图卷,小脸发愁的微鼓,嘟囔道:“我先前没有想这么多呀,现在怎么办?”
平日里尹星在大理寺的状态,不知该说畅行无阻,还是无人搭理。
总之尹星基本想去哪都可以,就像档案库这种重地,也可自由出入,仔细回想,好像是有点不太合理哎。
见此,玄亦真抬手轻戳尹星温热绵软面颊,饶有兴致的玩弄她,话语轻柔出声:“不如你把图卷给本宫处置,这样就没人发现。”
“不行的,我不能麻烦亦真,还是明日悄悄带回大理寺,再同常少卿说说,应当会没事。”
“既然你决定如此,那就随你吧,但吴寺丞的事,可不要轻易言语。”
“嗯,我知道,所以只跟亦真一个人说。”说罢,尹星有些面热,却没有躲避玄亦真动作,很是配合的鼓着脸由她戳弄玩闹,嗫嚅道,“不过我总觉得三公主的游船烟火事故应该是被人破坏所致。”
语落,那轻抚面颊纤长细直的玉指,动作微顿,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漫不经心道:“是么,你为何如此猜想?”
“其实我也说不清缘由,但那夜我们看到游船是在放烟火的途中才突然剧烈爆炸,一般如果烟火有问题也不至于放了好一会才出问题吧。”
“那有没有可能是不同批次的烟火出现质量问题,所以才会有些时间延误。”
尹星掌心轻握住玄亦真落在脸颊的温凉柔荑,指腹触及她腕间红绫丝带,轻叹出声:“也许吧,不过从打捞游船的残骸图来看,整艘船毁坏最严重的是内部龙骨结构,近乎当场四分五裂,而堆放烟花的甲板船栏反而保存完整,所以大理寺在湖泊下流处,还能打捞不少护栏桅杆等物证。”
玄亦真任由尹星捧住掌心,视线落向排放一旁的图卷,慢条斯理的出声:“通常船舱内会存有货物,兴许就是在搬运烟花,准备延长烟火盛宴表演时长,结果烛火不小心撒落,才从内部引起剧烈爆炸,进而蔓延到甲板。”
“说的对哎,或许就是这样!”
“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有人要大费周章的烧毁大理寺档案库的证据?”
尹星满脸笑容逐渐消失,无辜的望着神态安宁而温柔的玄亦真,总感觉自己在老老实实顺着她的话被捉弄?!
玄亦真微微弯眉,清明美目间映着浅淡笑意,似摇曳的烛火,又像扑闪的星宿,神秘缥缈,清灵空幽,淡淡道:“看来你要完不成这件所谓简单的差事,还不如早些调令去上林苑监负责一方皇家园林,侍弄花花草草,清闲又简单,想来很适合你。”
尹星望着显露笑眼的玄亦真,只觉美的令人面红耳赤,全然顾不上她的调笑言语,无奈道:“亦真别闹我啦,此案也许应该找三公主问询烟火制作事宜最为重要,毕竟是她言之凿凿说事情另有真凶。”
“可据说三公主并不肯交代烟火来由,那就无法查清哪里出问题,所以这事成了死结。”
“没错,我听吴寺丞说大理寺卿也是如此设想,看来三公主藏着秘密呢。”
语落,尹星垂眸望着玄亦真腕间的绫带结跟自己系的时候一模一样,担心会妨碍她的经脉血管,抬手给她解结。
玄亦真不明所以的看着尹星动作,疑惑道:“怎么?”
尹星解释道:“亦真,你睡觉前要解开红绫结呀,否则手会发麻不舒服的。”
随即尹星指腹轻揉玄亦真腕间狰狞红印,心想她肯定一直没有解开红绫解。
寂静处,夜风轻晃烛火,玄亦真没有拒绝尹星的动作,目光无声投落在她白净面颊,缓缓出声:“这并非严重伤处,你这么担心?”
“亦真可别小瞧,如果人的经脉血管长期不流通,这只手可能变成残废呢。”尹星语重心长的解释,抬眸迎上玄亦真沉静眉眼,其间仿佛毫不在意,又像是懵懂疑惑,难以分辨。
“这样啊,那你多揉揉吧。”
“好,不过亦真以后要注意,否则很让人担心呢。”
玄亦真并未立即应答,视线落在尹星澄亮明眸,若有所思的出声:“星儿,要是搬进别院就不用担心本宫。”
语落,尹星看向一本正经的玄亦真,她的神色从容而安宁,美目专注坦诚,可温柔话语里却颇有几分拿捏自己的意味。
夜风抚动玄亦真的几缕墨发飞舞,幽香浮动而来,尹星心跳微快,暗想温柔刀的杀伤力名不虚传呀!
不过尹星还未应话,余光瞥见那位可怕的掌事女官入内,顿时没有言语。
这掌事女官给尹星的印象实在不太好,总觉得她对玄亦真有很多管束,其中包括往来交友的自己。
“主上,天色已晚,您该早些歇息。”纪女官上前沉声唤。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拘谨,偏头看向入亭的纪女官,自顾收回手,平静道:“今夜时辰是不早,小尹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吧。”见此,尹星只得收回落空的手,没好继续逗留,双手捧着笨重的图卷,起身告离。
待从亭台而出,尹星踩着石阶,偏头回看仍旧坐在高处亭内的玄亦真和那位掌事女官,心间忧虑。
这个不苟言笑的掌事女官莫名有些可怕呢。
玄亦真她一个人不会被欺负吧,尹星一步三回头的张望,心间迟疑。
或许自己应该早些搬进别院,兴许还能帮帮玄亦真呢。
不多时,亭台内玄亦真望着尹星单薄身影消失眼前,神色霎时冷寂,指尖端着茶盏浅饮,不以为然道:“纪姑姑,有事么?”
纪女官面色严峻应:“主上,过去多久年都不曾露面赴会,可如今自从这个西州侯之子出现,您的动作实在过于频繁,难道不怕引起异变?”
“纪姑姑,难道没发觉异变早就已经开始多年了么。”
“老奴不知主上何意?”
玄亦真起身,探目转而望向无垠夜空种浩瀚星河,漆黑眸间倒映流转点点光芒,平静道:“从那封任职尹星为大理寺少卿的文书发出时,数年的平衡就已经彻底打破,虎狼相争之势,岂能一直偏安一隅。”
纪女官神情凝重,满是审视望向章华公主面目神态,不敢大意的道:“老奴以为区区一个西州侯之子,哪怕牺牲也不过如此,主上还是该……”
话语戛然而止,纪女官神情一怔,不敢置信,而周身亲卫侍女们悉数跪伏参拜。
黑夜之中,玄亦真长身独立,漆目苍凉而空幽,玉白指腹握着悬挂红蓝交织飞羽的圆骨符令,清润嗓音透着散漫道:“纪姑姑年事已高,莫非认不得这世代相传的万俟家主符令?”
“您是如何得到此物?”
“传闻这枚符令由万俟一族信仰的神鸟头骨雕琢而成,分别由两枚镶嵌而成,母后嫁入国都时为防不测,一分为二,纪姑姑便奉命将这一半的符令深藏万俟亲族密地,对么?”
夜风夹杂夏夜里的温热,无声拂过纪女官面颊,却只带来无尽的寒冷。
那半枚藏在万俟领地多年,从来没有被人知晓位置,更别提悄无声息的窃取。
除非章华公主已经完全精通万俟世家的密文暗号,并且势力已经深入万俟领地,才能在纪女官眼皮底下有如此动作。
“您说的没错,老奴多年来派亲族以性命守护这半枚符令,一直期盼着您回到万俟世家再交付原主。”
“好一个物归原主,听闻纪姑姑膝下新添幼孙女,长的可爱讨喜,想来一脉亲族皆仰望存活吧?”
纪女官面色微变,只得屈膝参拜,行礼道:“请主上明示。”
玄亦真美目低垂望着纪女官,脚步轻抬,声音清浅道:“那就劳烦纪姑姑不要对尹星轻举妄动,那场盛大的游船烟火远没有结束,相反它是一切的争夺开场,若是太过狂妄自大,很容易像当年的母后那般遭受致命一击,甚至连万俟世家都险些覆灭。”
“老奴明白,还请主上放过亲族一干人等。”纪女官心颤的应声,暗自惊叹章华公主竟然知道当年危局,可那时她也不过稚童年岁啊。
夜风抚动满园枝叶沙沙作响,玄亦真抬手搭在纪女官手臂,搀扶起身,话语声浅淡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缓缓道:“放心,她们现在安然无恙,不过将来如何就要看纪姑姑的表现,毕竟还有许多要学习请教的地方呢。”
话语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可玄亦真眉眼神态间却只有无尽的阴寒,宛如蛰伏在黑沉深渊的猛兽,令人不敢目视。
良久,众人随同玄亦真悉数退离。
纪女官独自站在夜幕之下,许久,才缓过神,那眼神太像当年发病的万俟皇后。
可章华公主比万俟皇后要绝情狠断,也更天资聪颖,纪女官本以为数年礼规法则的驯化能让她一心一意为万俟世家付出一切。
可现在纪女官却觉得章华公主会摧毁万俟世家,又或者用万俟世家的权势搅弄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那夜西州侯之子擅闯造成的变故。
章华公主向来深居简出,从不过问任何决定,更不干涉抉择,大部分时候她都如同温顺傀儡。
可纪女官想起先前那可怕的神态,只觉多年的一切都是假象。
三公主的游船宴会曾挑衅邀请那位西州侯小公子,或许出事跟章华公主脱不了干系。
纪女官神情凝重,完全不敢深想,自己当年决定的对错。
长夜漫漫,天光见鱼肚白,大理寺内官员们对于昨夜四处档案库失火一事,大多心知肚明。
皇帝刚下令一查到底,游船事故的证据就被烧毁,谁都不是傻子,谁信会没有内鬼。
四处办事院内楼阁,常通海看向搬出笨重图卷的尹星,警惕的询问:“你昨日去过档案库?”
尹星有些紧张的应:“结案文书需要有证据提供的数据资料,所以就去档案库拿图卷参考,谁想昨天大火,还烧死官员,所以一吓就忘记交代。”
“那你在档案库有察觉什么异常吗?”
“没有,档案库内里灯火离的远,只觉昏暗看不太清呢。”
见此,常通海没有多问的应:“那你去忙吧。”
尹星松了口气,犹豫问:“常少卿,这份图卷可以给我继续看吗?”
语落,常通海心想这西州侯小公子有点缺心眼,现在朝堂官员都避之不及,他却还一根筋要写结案文书,只得摆手应:“行,拿去。”
这一幅游船残骸的物证图卷能有多大的作用呢,那场事故的重点明显在烟火的制作上出问题。
“多谢常少卿。”尹星弯眉应声,双手捧住笨重图卷,踏步离开。
晌午,众官员用饭小憩,尹星特意拼出三张长桌来展开图卷,视线落在其间游船残骸的精细绘制图。
虽然游船残骸四分五裂分解,但是只要找到的物件,基本都有尺寸标记以及数目分类,大到船身龙骨根数,小到半根船栏,打捞工作纪录的非常严谨。
兴许是大部分木材体型过大,又因泡水无法长久储存,所以才绘制的精细,有些雕刻图纹都一一拓印。
尹星看的有些眼花缭乱,直至视线落在一块镌刻精美图纹纹路的窗木,其间有模糊的字符,像是某种商标。
而此时办事院的窗户处,人影悄然投落,视线幽幽盯着尹星。
午后,尹星独自骑马穿过街道,来到国都热闹的坊市之间,走走停停望着许多木坊,视线落在不同样式的商家幡旗图标。
风中却忽地飞来多道暗箭,而跟随尹星的暗卫飞出飞镖悄然阻击。
没想有一箭矢偏离射断捆绑细长竹木的绳索,顿时倾斜而来!
“快跑啊!”
马啸惊起,人声鼎沸,场面混乱,尹星一时分神没握紧缰绳,整个人摔落倒地,当即便觉手臂火辣辣的疼。
暮色苍茫,院落水榭里尹星给手臂擦着药酒,疼的呲牙咧嘴,眼见辛管事入内,忙出声:“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遇上小意外,您可别担心的告诉公主。”
辛管事不能说话,只是颔首,自顾抬手收拾药具,暗想那些随行暗卫不可能没有动静,除非有高手偷袭,恐怕主上此刻早就已经知情。
夜幕无声笼罩屋院,尹星像往常写完书信放出飞鸽,稍微比平日更早入睡。
午夜,睡意朦胧间,尹星隐隐感觉到手背有温凉柔软触碰,迷糊睁开眼,望见坐在榻旁的玄亦真,她的美丽面容隐于夜色与月色之间,仿佛陷入雾霭中的山精鬼魅,诡美清冷。
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吧,玄亦真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如是想着,尹星大着胆子指腹勾住玄亦真温凉玉手,轻握住枕在脸庞贴贴,困倦的嘟囔道:“亦真,你的手很凉快,摸起来好舒服呀。”
语落,尹星眼眸阖上睡的很沉,鼻尖萦绕淡淡的药草甘香,更觉好眠。
寂静无声处,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手臂纱布缠绕处透着猩红血迹,指腹轻触她舒展的月牙眉梢,动作生疏却温柔,唯有眸间闪烁寒光,满是阴冷杀意。
此刻水榭外一干暗卫跪立其间,辛管事回想先前检查的那些杀手服毒死状,不禁蹙眉。
若说前两位准驸马之死离奇古怪,不好探查,可这回手段实在太过拙劣。
国都之内敢这么明目张胆对章华公主的人谋害,无疑是对万俟世家的挑衅。
看来国都之内的局势变的越发复杂凶险,不过章华公主今夜已经下令全城通缉,想来必定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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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第20章
夏夜蝉鸣喧嚣,甚是嘈杂,辛管事注视水榭里的动静,思绪繁杂,心间记得章华公主向来最是厌恶吵闹。
而那位纪女官这些年又对章华公主的管束极严,甚至某种程度可以说是苛刻的地步,以至于日常出行都受限,仿佛像是有意防备的看守。
可明明章华公主天资卓越,早就已负责处理万俟世家的事宜,并无任何差错。
但纪女官仍旧执意要等其回到万俟世家,才肯交出家主符令,行事十分强势。
不过碍于纪女官在万俟一族里的声望地位,其她人也不敢多嘴置喙。
所以今日章华公主的深夜来访,着实非同一般,令辛管事也有些吃惊。
待夜色见白,水榭内高挑身影踏出,辛管事迈步随同送离,余光落在章华公主身侧的家主符令,暗自意外。
不多时,霞光撒落水榭,天光大亮,尹星埋头枕着竹枕,视线望着空幽内里,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嘀咕道:“怎么会做那么奇怪又真实的梦呢?”
玄亦真的手那么的温凉柔软,就像软玉,一下下的轻抚面颊,就像母亲安抚婴孩般的温柔耐心。
尹星当即面颊通红,更觉羞耻,幸好只是梦。
否则自己抓着玄亦真的手摸摸贴贴,岂不会被她当成变态呀?!
好一会,尹星才穿戴洗漱,从内里走至外面就坐,自顾吃着药膳,念叨:“辛管事,昨天小乖受惊吓,这几天还是让它多休息吧。”
大理寺的马厩环境恶劣,天也越来越热,恐怕味道更难形容。
辛管事颔首,视线望着似是毫不知情的尹星,暗想昨夜章华公主竟然没有唤醒她,难道就只是来瞧瞧么?
不多时,尹星用完药膳,便要出门,谁想辛管事却摇头,一旁侍女会意,出声:“小尹公子,主上昨夜替您修书告假,所以还请静心养伤。”
尹星整个人呆在原地,没想到玄亦真这么消息精通,不过自己只是手臂有些伤痛而已,倒也不必告假吧。
再说,告假那不得扣工资呀!
但很显然尹星也不可能去找玄亦真要回官印,除非自己想惹她不高兴。
玄亦真虽然向来温柔好说话,但是作为王朝公主,她的性情多少也有点不太好琢磨。
于是尹星选择去写信,或许对玄亦真多说些好话会有用呢!
巳时,往常早早来大理寺的尹星,今日破天荒没有出现,不少官员讥笑暗讽。
“我就说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装装样子,这才多久就偷懒。”
“谁让那小子是章华公主钦点的人呢,他就算天天不来也不会丢官。”
“这小子厚着脸皮接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不过江大人没有给他设立分处属下,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该知道羞耻。”
官员们纷纷扬扬的议论声,越说越群情激奋,却又在下一瞬,因一声轻咳而齐声静默。
原因无他,因为楼阁之上的大理寺卿江正明,神情威严的出声:“本官怎么不知大理寺官员如此悠闲,莫非是想领棍棒处置?”
语落,众官员噤若寒蝉,全然不见先前气势,纷纷行礼,各回各处。
待堂内落的往日匆忙景象,江正明负手而立,转而向身旁官吏沉声唤:“让负责四处的常通海来一趟。”
“是。”官吏低声道。
不多时,常通海匆忙进入正堂之上的楼阁,脚步细微,心思百转千回。
这位执掌大理寺近二十余年的大理寺卿,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性情难猜,却又敢公然驳斥皇子,可见深受皇帝信任。
“大人,不知您何事问询下官?”
“大理寺内出现如此重大失误,你竟然像是无事发生,难道真不想要乌纱帽?”
闻声,常通海当即连忙解释:“大人,四处档案库失火一事,下官已经在查探,不过大理寺内有奸细,此事已经可以确定无疑。”
江正明目光落向常通海,幽幽出声:“本官原本对你寄予厚望,才将三公主游船一事交于你,可如今你却只想推脱麻烦,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必再负责此案,告假回家休养吧。”
“大人,下官虽愚钝,但对您向来忠心耿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不会连自己办的事都心里没有数吧?”
闻声,常通海惶恐,还欲言说,视线瞥见身后入内的人影,顿时惊诧不已。
吴世杰行礼,参拜道:“江大人,下官可以证实常少卿去过档案库,并且杀害官吏,纵火毁尸灭迹。”
“你、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焚烧证据?”
“下官不知,但想来跟常大人前些时日收受一处宅邸和两大箱黄金有关,兴许抄收就可知晓吧。”
语毕,常通海面如土色,一时默然。
大理寺卿江正明望着哑口无言的常通海,出声:“本官不想追究你背后之人是谁,但大理寺是为朝廷为陛下办事,这是唯一的铁律,所以你最好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切莫不识好歹。”
言尽于此,常通海只得摘下乌纱帽退离,视线落在吴世杰那方,满是狰狞憎恨。
原来他这么多年的蛰伏谄媚,就是为今日捅一刀子。
吴世杰从容自若的欣赏着常通海狼狈不堪模样,抬手整理自己寺丞腰牌,眸底浮现跃动的火光,满是喜色。
那时充斥血腥味的档案库内,吴世杰亲力亲为的杀人搬尸倒火油。
“别磨蹭,再快些,赶紧放火。”常通海低声催促。
“糟糕!”吴世杰因袖袍沾染火油而蹙眉,只得退步。
最终常通海只能亲自备火把进入档案库,而吴世杰则退离去更衣。
脚步声远,江正明抬手翻起案桌前的信,自顾道:“你暂时代理少卿一职,负责四处事宜,若是能妥善完成此次三公主游船事故调查文书,本官会请奏你接任常通海的职务。”
吴世杰弯身,收敛野心,感激的应:“下官多谢江大人提携之恩,永世难忘。”
“此事要看你自己的本领,另外那个西州侯之子告假,你可知晓详情?”
“下官不知。”
江正明意味深长的看向吴世杰,抬手把信递给他道:“你看看。”
吴世杰不解的接过书信,眉眼微怔,迟疑的分析道:“江大人,这封告假书行笔锋芒而险峻,墨香清透,浓墨光泽,纸张光洁,纹理细腻,想必乃上好的宫廷贡品。”
这种宫廷贡品,除却皇室之人,朝中大臣除非御赐,基本很少有人资格用。
更被提用来做告假书信,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从案前端起茶盏的江正明,垂眸看着茶水,其间倒映自己泛白的鬓角,不急不缓的警告道:“这封信是章华公主的手笔,看来你得小心供着那位不起眼的西州侯之子,可别像常通海那般蠢笨如猪,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闻声,吴世杰面色微变,弯身奉还书信,谨慎的应:“是,下官多谢江大人提点。”
从屋内退离,吴世杰呼出长气,心间猜疑老狐狸到底是在装神弄鬼,还是已经有所知情,不由得心慌。
难怪大理寺这么多年都被江正明牢牢把控在掌心,真是全然摸不着他的心思。
夏日晌午,正是最热时候,街道行人陆续归家,贩夫走卒多数在茶棚巷道庇荫纳凉。
国都外城某处阔气园外,门前街道施粥长队不见尽头,人群里感激声不停。
而园内数十名衣着富贵的侍女们,焚香诵经,木鱼声清晰响起,熏炉檀香缭绕,宛若神圣庙宇。
其间偌大一幅金绣菩萨屏风间模糊倒映人影,因随日光照耀显露丝丝金光,更添神性。
梵语诵经声充斥清幽之处时,一侍女匆匆从廊道入内跪拜,鼻尖气息不稳,慌张汇报:“主人,那尹星今日请病告假,不过那些人,从昨夜至今一个未回。”
“无妨,他们都是死士,纵使留有活口也查不出什么。”屏风之内身影岿然不动,木鱼声不停,另一手指腹拨弄禅珠,声音悠闲而惬意,“不过没想到一个西州侯小公子,竟然能让玄亦真调出万俟一族的暗卫追凶,当初那两个准驸马,可没有如此待遇,这倒越发有意思。”
“主人,万俟世家实力雄厚,手下兵卫武艺高强,您还是要有所防备。”
“如果万俟一族真能只手遮天,那就不会让玄氏一族成为王朝皇帝,想来她也不过是藏在盛名之下的纸老虎吧。”
语落,笑声渐起,侍女还欲言语时,忽地眉头一皱,垂眸发现身前衣裳浸染鲜血,箭矢很是相熟。
这竟然是那些死侍用的武器!
须臾间,堂内敲击的木鱼声戛然而止,箭矢横发,宛如星宿穿梭而过,木屑纷飞,嘈杂声响充斥其间。
花瓶碎裂,茶盏纷飞,周遭侍女来不及惊呼倒地丧命,茶桌梁柱处满是密集箭矢,宛如狂蜂席卷。
当一枚悬挂的红蓝飞羽箭矢没入屏风菩萨眉中心,飞羽轻轻摇曳,犹如滴落的鲜血,堂内才恢复寂静。
那幅金身菩萨像的屏风,此刻早已渐染斑驳淋漓鲜血,污浊不清。
“主人,您没事吧!”一侍女负伤上前查看。
“可恶,这是天子国都,她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报复,简直就是个疯子!”语落,那从地面撑起身的身影推开侍女,掌心青筋暴起,浑身微微发颤,任由腕间禅珠撒落满地,红艳如血,全然不见先前气定神闲姿态。
骄阳西垂,晨昏时候,热意退散不少,院落里的尹星抬手撑着下颌,却还没有收到玄亦真的回信。
晚膳过后,尹星沐浴洗漱,无聊的在水榭练字,脑袋里却想着游船图卷的繁复纪录,转而执笔绘制那张像是商标的精美图纹。
唉,大型游船一般是朝廷修船厂制造,想要炸成四分五裂,除了烟花有问题,好像确实没别的可能。
奈何,三公主始终不肯交代烟花制造的线索,根本没法草率结案嘛。
尹星觉得三公主可能是在找麻烦,这样的蛮横无理性子,有人害她也很合情合理呢。
半晌,尹星整个人颓废倒在矮榻,没有手机网络的养病,真的会疯!
实在不行,明天去找玄亦真吧!
烛火摇曳,尹星折着一沓练完字的纸张,将纸飞机随手飞出掌心。
可惜外面的夜风把纸飞机吹的往水榭内里钻,无论试多少回都飞不出,尹星便改折些纸船。
寂静处,忽地身后有脚步声,尹星以为是辛管事,偏过头,意外道:“亦真,你怎么来啦?”
辛管事,她们怎么都不提醒一声呀!
“怎么,本宫来不得么?”玄亦真居高临下的望着尹星,指尖握着奇形怪状的折纸,视线随意落在散落满地的折纸。
罪魁祸首,大抵就是尹星无疑。
“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尹星探手慌张收拾堆叠纸张,又忙去捡散落满地的纸飞机,面色窘迫,“平日里我都很爱干净,并不总是这么乱。”
玄亦真随意的落座榻旁,并不阻止尹星的动作,视线落在她忙碌身影,出声:“可本宫昨夜来的时候,你这处也不怎么整洁,难道辛管事没有给你整理?”
“没有,我就觉得辛管事整理的太勤劳,所以这处就没让她负责。”说罢,尹星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玄亦真,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昨晚,原来不是梦么?
“亦真,你昨晚来怎么不喊醒我呀?”
“你睡的太沉,而且只是看看你的伤而已。”
尹星捧着纸飞机坐在一旁,满眼亮晶晶的望着云淡风轻的玄亦真,颇为感动的出声:“我没事,只是手臂擦伤而已。”
没想到玄亦真会亲自来看望,她人好好呀!
玄亦真不自然的避开灼灼目光,视线低垂落在指间折纸,转而问:“你折的是何物?”
“飞机,我们那个世界的一种交通工具,人可以坐在里面往天上飞,速度很快。”
“如此危险,难道不担心从天上掉下来么?”
尹星一愣,挠头道:“一般不会,但是也会有可能,不过很小的可能性。”
玄亦真垂眸望着指间的纸飞机,若有所思道:“虽然听起来是很小的可能性,但你不许去试。”
“放心,我们一般坐高铁更安全便捷。”
“高铁又是何物?”
尹星突然觉得自己的知识面不足以向玄亦真这个古人解释清楚这个概念。
于是尹星抽出练字的纸张折叠,而后组成长蛇形态,有声有色的描述道:“这东西外面很坚硬里面空心,而且有不同的乘坐区域,它在特定线路区域跑的很快。”
玄亦真淡然应:“这听起来很像一节节的铁箱用马车串联行进在禁止闲杂人等通行的街道,对么?”
理是这么个理,但事好像又不是这么个事,尹星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
“这个纸飞机能飞么?”
“可以,不过很难飞。”
尹星拿起一个纸飞机,示范的向水榭外开阔处飞出,可纸飞机刚脱手没多久,一个转弯吧嗒撞到尹星脑门坠机。
大意啦,竟然有点疼?!
玄亦真微微失笑的应:“看来纸飞机也不安全呢。”
尹星无辜的望着调侃自己的玄亦真,眼见她玉手轻抬,却并没有立即飞出纸飞机,而是极为沉静闭眸,仿佛虔诚至极的信徒,灯火都黯淡无光,贪婪的落在她的肌肤。
蓦然间,纸飞机脱手远去,仿佛乘风破浪般飞出水榭,直往睡莲池面悠扬起飞。
尹星惊叹的睁大圆眸,不可思议道:“哇,亦真好厉害!”
玄亦真睁开清明眉眼,淡然应:“这纸飞机依托风力而行,所以要观察烛火纱帘的风向变化,耳朵要听风的动静预判,如此即可飞的够远。”
“可风来无影去无踪,缥缈不定,很难扑捉的吧。”话是这么说,但尹星动作无比诚实,抬手重新挑选纸飞机,潜心静气的准备一雪前耻。
尹星看着灯盏火苗被吹的摇曳,却又飞快变化,一时打不定主意。
正当尹星迟疑时,自己腕间忽地被温凉指间握住,玄亦真移至身后离的很近,轻柔出声:“别总是被动观察,这样很容易被干扰,预判形势也很重要。”
尹星莫名有些紧张,暗想自己原本只是想玩玩而已啊。
这怎么突然像是变成考试呀?!
不多时,尹星被玄亦真牵引着手,施力摆动手臂,指尖放出纸飞机,清浅话语声落在耳旁出声:“这么紧张做什么?”
尹星望着脱手的纸飞机这回总算没有折回水榭,而是飞出水榭,眼眸一亮,欣慰道:“嘿嘿,我这不是怕没玩好嘛。”
说罢,尹星偏头才发现玄亦真离自己很近,下意识想起自己抓她手贴贴的事,只觉羞耻!
“没想到,你喜欢玩这种小孩子游戏。”
“……”
尹星被说的更加羞赧,便欲退开距离,打算去给玄亦真斟茶。
可玄亦真的手却落在手腕不曾松开,尹星也不好动作,只得生硬解释道:“我也不是很爱玩这些游戏,只不过闲着无聊,打发时间。”
语落,玄亦真指腹撩开尹星的衣袖,漫不经心的应:“这样么,今日你的伤可曾换过药?”
“嗯,辛管事已经帮忙处理,应该很快就会结痂。”尹星顺从的卷起衣袖露出纱布包裹的伤处,哪怕这会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如此,那就等伤愈退疤,你再去大理寺吧。”玄亦真视线有些遗憾的掠过纱布系结处,玉白指腹规矩握住尹星的手,神态平静道。
闻声,尹星呆愣的望着理所当然的玄亦真,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总感觉玄亦真的认知里,她说的请假比放假还容易的样子。
难道玄亦真她不知请假会扣俸禄这件事嘛?!——
作者有话说:二更结束啦,谢谢支持[哈哈大笑][可怜][红心]
20-25
第21章
好吧,尹星觉得身份尊贵的玄亦真,她确实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人尽皆知的小事。
毕竟玄亦真她生来就不用打工,想来认知有些代差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尹星善解人意的委婉出声:“亦真,其实我的伤一点都不碍事,再说总是待在院里很没意思呀。”
“你若是觉得乏味无趣,可以来别院,那里有很多小园可以观赏游园。”
“……”
尹星望着好像没懂自己意思的玄亦真,只得坦白道:“可太久不去大理寺,到时我的俸禄都会被扣光呀。”
玄亦真轻笑不语,美目低垂,葱白指腹拨弄尹星纤细腕间的红绫丝带,徐徐出声:“你若想要俸禄,本宫别院里的女官和护卫都是有官职,虽说比不得大理寺少卿,但本宫会额外多给你赏赐,如何?”
眼见话题再一次绕到别院,尹星才确信玄亦真她并非不懂,更像故意!
“怎么,你还是舍不得大理寺少卿的官职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亦真说的那些不像是工作。”
玄亦真微微抬眸,眼露疑惑的看向尹星,询问:“为何?”
尹星望着玄亦真如漆点缀的沉静美目,因晕染烛火而泛着柔光,清丽婉约,风姿绰约,稍稍避开花痴目光,指腹轻握住她搭在腕间温凉的手,迟疑出声:“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工作获取报酬是理所应当,但是朋友之间如果掺杂报酬,似乎就会变的很奇怪,亦真能明白吗?”
语落,玄亦真眼露茫然的应:“你是说不想要本宫的打赏,还是不想在别院为本宫打理事宜?”
“如果亦真有需要,我当然会无条件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但是工作报酬的事,它不一样。”
“所以你只是不想进别院么,那如果再遇到伤亡危险,你也不后悔?”
尹星看着突然话题直转的玄亦真,明明她的神态如常,眼角眉梢的幅度分毫不差,可幽深眉目里却霎时覆盖氤氲流动的冷雾,似笼罩冷月光晕,无形之间分外疏离淡漠。
“亦真放心吧,我会小心,这回只是意外而已。”尹星猜想也许是玄亦真担心自己,才会看起来有些严肃,暗自平复心境应声。
玄亦真薄唇轻抿,抽离被握住的手,目光望向盲目乐观的尹星,直白询问:“你有没有想过国都坊市里街道纵横交错,又有那么多家木材店,怎么就你停留的地方突然出意外?”
见此,尹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不好再去拉玄亦真的手,只得思索应:“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情况有点乱,很多人都惊慌失措,兴许是我倒霉吧。”
“可本宫的暗卫昨夜抓到偷袭你的杀手,所以你本是会被蓄意当街谋杀。”
“什、什么?”
尹星瞠目结舌的望着神态严肃的玄亦真,暗想自己的行程完全是随意安排,除非有人跟踪自己。
“难道是最开始追杀我的那批坏人?”尹星不记得自己有招惹旁的人,除了最初下狠手的那批人马。
“当然不是,这回是不同的人手,所以你现下应当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还要拒绝本宫的提议,往后就再不管你的死活。”玄亦真偏头不再去看不知形势的尹星,很不高兴她的再三拒绝。
语落,水榭内一片寂静,外面的蝉鸣蛙叫声充斥其间,甚是喧嚣空旷。
尹星心间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招惹如此多仇敌,更没想到温柔平和的玄亦真会这般冷脸不悦。
寂静处,水榭外的残月光辉落在池面,散射细碎银光,无声映衬在玄亦真面颊,清晰描绘她的美丽清冷容貌,宛若光风霁月仙人,却少见流露几分情绪。
尹星探身凑近,指腹轻扯她衣袖,软声示好唤:“亦真。”
玄亦真不为所动,视线投落在地面两人倒映身影,眼见尹星像小猫儿探着脑袋凑近而来,神情微怔,稍稍偏头,便望见眼眸闪烁光亮的尹星,她满眼笑意盈盈,灿若繁星,不自然的出声:“你笑什么?”
“因为亦真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好人,而且把我当成朋友在关心安危,所以我很开心。”
“可你这般一而再的不听话拒绝,本宫并不高兴。”
尹星难得见玄亦真会用言语表露情绪,明眸眨巴的望着她清丽面颊,小脸凑近道:“那亦真就捏我的脸解气吧?”
玄亦真无声望着近在咫尺卖乖的尹星,自然知晓她的面颊有多柔软,指腹难耐摩挲,同她熠熠生辉的眉眼对视,轻声道:“你以为本宫如此好糊弄么,难道就不怕本宫将你绑进别院?”
明明话语很不讲理,可偏偏玄亦真的语调轻柔而温婉,尹星听的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她有点怪可爱。
尹星抬手解下腕间的红绫丝带,很是配合出声:“好啊,那就绑一块吧,这样亦真会开心些吗?”
因着玄亦真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表露喜好情绪,总是波澜不惊的平和淡然,所以尹星对玄亦真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但是直觉她好像挺喜欢系结。
玄亦真望着尹星交付掌心的红绫丝带,指腹勾住一截,掌心握住尹星的手,并不迟疑的应:“当然,不过你确定不后悔,或许会是个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不会,我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但是我还是想要完成三公主游船事故结案文书。”
“看来还是直接绑成死结的好,否则你总是异想天开的不知死心。”
尹星见玄亦真自顾系着红绫丝带,明显能感觉她的专注,抬手贴心帮她扯住一端红绫丝带,笑盈盈的好奇唤:“亦真,你为什么会喜欢系丝带呢?”
虽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喜好,但是尹星想要更了解温柔平和的玄亦真。
她就像是一处覆盖云雾的雾霭山岭,寂静幽深,却又不怎么主动与人亲近,颇为神秘。
前些时日尹星没有任职,几乎有空就去别院找玄亦真,可她从不让尹星留宿。
而现在,尹星给玄亦真写信,她也基本都不回信。
不过尹星知道玄亦真会看自己写的信,她兴许只是没有同人往来的经验,并非冷漠无情。
毕竟玄亦真知道自己受伤,她哪怕深夜也会悄悄来看望,这样的温柔善良,所以尹星很愿意力所能及的做些让她开心的事。
玄亦真轻巧的将红绫丝带穿过结扣,将两人腕间的距离拉紧,呼吸不自觉放低,眼眸浮现微芒,神情却依旧平静,语气如常的应:“这些好看的结让人觉得安心呢。”
很快,两人手腕之间繁复缠绕的丝带系成结,尹星拉着玄亦真的手观察新的结,暗叹精细复杂,并未多想的出声:“嗯,样式是挺好看,不过亦真怎么会觉得不安?”
“没什么原因,只是有的时候而已。”玄亦真应的迟疑,眼眸浮现幽暗吞噬一切,转瞬即逝,缥缈空灵的喃喃道,“人一旦意识不清,就容易茫然无措,总归需要一个给予安全的存在物。”
这声音说的后面越发微弱,几乎像是呢喃,尹星没太听清,偏头看向沉静内敛的玄亦真,不解唤:“意识不清,亦真是病的很重吗?”
从初见起,尹星就一直知道玄亦真在用药熏,她的住处会有药物熏香,身侧也会系着药丹挂件,平日里闭门不出,想来也是因为身子不好吧。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看着尹星流露疑惑关切明眸,倏忽间,朝她流露浅笑,柔声应:“没有,只是偶尔不舒服,难免胡思乱想罢了。”
尹星看着玄亦真莞尔一笑的清丽面容,她眉梢眼角都是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令人心思荡漾,当即并没有多想,指腹拨弄红绫丝带的结,自责的唤:“那亦真来看我,肯定很费心神,我去倒茶。”
说罢,尹星想要起身,却发现红绫丝带的存在,行动着实有些不方便。
“一块去吧。”玄亦真轻笑起身。
“哦,好。”尹星发现玄亦真的情绪相较先前缓和许多呢。
两人一道落座桌前,尹星用左手别扭的倒两杯茶水,自己将一杯畅快饮尽,偏头见玄亦真螓首蛾眉,弯眉浅饮,举止端庄,静谧自然。
相比之下,尹星才发觉自己方才有点粗鲁,连忙抬手给自己又续上一杯,有样学样的小口饮用。
“你很渴吗?”
“嗯,是的吧。”
尹星心虚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讪讪的笑,不敢去偷看玄亦真。
玄亦真眼底的笑意在尹星移开目光时,悄然淡去,顾自垂眸望着茶水倒映的面容,恍若无事发生般的木然。
而尹星的视线随意落在先前一张绘制商标的纸张,垂眸观望转移心神,忽地眼眸一亮唤:“亦真你看,这是我在大量的游船残骸图卷中看到唯一有字符的标志,所以我才会骑马去人多眼杂的坊市,可能是凶手一直在跟踪呢。”
原本尹星想去查关于游船残骸商标,结果半途而废,现在想想确实那场意外蹊跷的很。
现下听玄亦真提及是有人故意下手,尹星才觉得自己大概瞎猫碰上死耗子。
玄亦真收敛心神,偏头看了眼纸上的图纹,目光轻移向尹星欣喜面色,疑惑道:“你好像不害怕被凶手追杀?”
“我当然害怕,但是凶手在偷袭阻拦,说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朝着正确方向探查呢!”
“可你就没想过也许是因为本宫的原因才遇到谋害?”
尹星神情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玄亦真,脑袋一片茫然,坦诚道:“没,我想不明白这跟亦真有什么关系。”
见此,玄亦真轻叹,美目流露无奈,只好尽可能直白解释道:“本宫的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而今朝你又是唯一获得金签者,难保不准会被针对而有性命之危。”
语落,尹星下意识心慌,圆眸眨巴的看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随即小声唤:“亦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坏人呀?”
两个准驸马接连丧命,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玄亦真出嫁,或许是有变态阴暗觊觎美丽温柔的玄亦真呢!
一般的王朝公主们,早就换过好几位驸马,按理玄亦真也该定亲成婚才对。
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否则尹星相信那些世家公子,但凡有眼睛都会倾慕玄亦真,而不是听信流言。
当然这话尹星没有证据,因而并不好对玄亦真轻易推断猜测。
“谁知道呢,总之对方来势汹汹,你若是害怕跟本宫往来,大可断绝关系。”
“别,我不怕的。”
尹星掌心紧紧握住玄亦真的手,生怕她会伤心难过,解释道:“亦真,我肯定找出凶手,你相信我吧!”
语落,玄亦真微微失笑,美目低垂落在两人缠绕红绫丝带的手,语调温柔的应:“嗯,不过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是先保护自己吧。”
“放心,以后我改坐马车出门,这样会安全许多,不过亦真这么有权势地位,难道查不出半点凶手消息吗?”
“国都之内龙蛇混杂,很多势力盘踞其中长达数百年之久,并非轻而易举就可以探查到消息。”
尹星一听,更是担心的小脸发愁,清亮悦耳声音颇为老气横秋的念叨:“唉,连掌握泼天富贵权势的万俟世家都没有办法,那亦真岂不是也会很危险吗?”
那个变态说不准在阴暗角落偷偷窥视玄亦真的一举一动!
玄亦真美目映衬尹星充斥忧虑的漂亮眉眼,像宝石一般清透光芒,淡然道:“或许吧,这泼天的富贵权势不仅吸引无数人的觊觎杀戮,有时连掌握者也会遭受钳制反噬呢。”
话语清浅,微弱的仿佛毫不在意,尹星却听的只觉骇人。
或许玄亦真这些年一直都有遇到危险,所以她才总是深居简出。
那个可怕又严肃的掌事女官,又在其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
尹星思绪繁杂,抬眸,却见玄亦真美目间并无任何情绪波澜,空幽飘荡,仿佛一缕随风而去的青烟,指腹微紧握住她温凉柔荑,生怕她消散眼前,踟躇道:“亦真,我们以后还是一块离开国都吧。”
“离开国都,要去哪?”
“天南海北,*总会有没有坏人和危险的地方。”
玄亦真薄唇轻扬溢出淡笑,如水滴声般透着清灵冷冽,迈步同尹星回到榻旁,徐徐道:“傻,世上大抵没有你说的这种地方,更何况本宫就算离开国都,将来也要回万俟世家做家主,你应当多少听闻过流言吧。”
尹星随从落座,蹙眉念叨:“可是刚才亦真不说泼天富贵权势也会有危险嘛,那回到万俟世家会安全些吗?”
不知为何,尹星总感觉神秘的万俟世家跟玄亦真的关系并不好。
也许是那个掌事女官的压迫感太强的缘故,以至于尹星觉得她背后代表的万俟世家像是在时刻约束玄亦真的言行举止。
最初尹星听闻的那些流言都是说玄亦真拥有万俟世家巨量的财富权势。
可现在尹星却发现玄亦真不像是拥有财富权势,更像是被财富权势所挟制,仿佛独处于金山宝石堆叠的极山之巅,却也被困守在此,不得逃脱。
正当尹星五味杂陈时,耳畔响起玄亦真不紧不慢的淡然话语声。
“若是能安全回到万俟世家的领地,自然不会有性命安危,但是事情往往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我也发现亦真的事情,好像都很复杂的样子呢。”
说罢,尹星整个人卸去力道倒在矮榻,只觉自己好像帮不上忙,有点失落。
可那只被红绫丝带系住的手却依旧同玄亦真的手相贴,温凉柔软。
玄亦真垂眸看向随意躺在矮榻的尹星,轻声道:“这世上再复杂的事都会有缘由,就像看起来繁复的绳结,只要足够耐心细致,迟早会解决。”
“说的也是,亦真要一块躺下来休息吗?”尹星觉得自己干着急也没有,便缓和心神的问。
玄亦真摇头,端坐在旁,抬手轻触腕间缠绕的红绫丝带,神态安宁静谧。
见此,尹星探近脑袋,视线仰望玄亦真面目神态,并无发现,闷声唤:“亦真,如果我做大理寺少卿会给你带来麻烦,那明日我就去辞官吧?”
虽然没有俸禄很可惜,但是尹星不想自己的无知给玄亦真带来意想不到的困扰。
那两个准驸马的死,已经给玄亦真带来很坏的谣言,自己总得替她考虑名声。
玄亦真抬手轻触尹星温软面颊,指腹轻柔她先前被纸飞机撞过的地方,目光落向她略显灰暗的眼眸,淡声道:“可你不是很想要完成三公主游船事故的结案文书么?”
“我完成那份结案文书是想得到亦真认可,以及不想让大理寺官员轻视,并不是想给亦真带来麻烦和担忧。”
“这样么,那你继续吧。”
尹星对于玄亦真的回答着实出乎意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玄亦真的态度明明还很是坚定,怎么一下就三百六十度大变化?!
玄亦真饶有兴致看着尹星的神态变化,视线落在她原本耸搭的无辜眼眸,轻柔道:“大理寺的调查时限,等月底就要到期,你在此之前是否能够完成,那就要看你的能耐。”
闻声,将脑袋抬起的尹星,凑近枕着玄亦真的膝,不敢置信的笑道:“亦真,你太好啦!”
“可别开心太早,如果月底没有进展,你就辞官搬进别院,不许食言。”玄亦真迎上尹星恢复光彩熠熠生辉的漂亮眉眼,美目微弱映衬浅淡笑意,将掌心轻贴着她白净面颊,动作就像她昨夜主动贴近掌心的姿态,“天色不早,睡吧。”
不知为何,玄亦真觉得尹星有时很像婴孩,让人会想要很小心的触碰她。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温柔安慰动作弄得面热,眼眸眨巴的看着眼前清丽面容,到底还是配合的闭眼,提醒出声:“亦真,我们手腕的红绫丝带睡前要解扣,否则会不舒服。”
“知道,你上回已经说过了。”
“那你不留下来一块睡吗?”
因着闭眸,尹星看不见玄亦真的神态,只听她清润嗓音轻声应:“本宫还要回去药浴,你先睡吧。”
语落,尹星有些小小遗憾,还以为能跟玄亦真更亲近些呢,但也不想让她守太久,便欲装睡。
可尹星闻着玄亦真周身衣物散发的熏香,意识微沉,不多时,便睡的不省人事。
水榭内里寂静幽深处,夜风吹拂纱帘,案桌前的图纸微晃,飘落在地。
天上乌云遮掩月光,榻旁长身暗影倒映在地面,玄亦真抬手解开两人腕间红绫丝带,将其折叠放置在枕旁,视线流转在尹星恬静睡容,柔缓安宁。
一夜无梦,天光微明时,池鱼扑腾水面,涟漪阵阵,绿池盛满霞光。
尹星醒来时,榻旁已不见那道颀长身影,腕间红绫丝带也已经解开,不见红印。
早间,尹星洗漱穿戴,打算把昨夜绘制的那张商标图纸一块带去大理寺,没想不见踪迹。
然而,尹星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图纸,只能作罢。
骄阳初升,尹星出院门看着停放的一辆豪华马车,着实有些震惊。
寻常马车多是一匹马,哪怕是大理寺四位少卿官员,他们最多也就两匹马的配置。
可尹星想起上回玄亦真游湖上岸乘坐的豪华马车,才稍微习以为常。
大抵玄亦真唯一的体贴就是减免悬挂金玉饰品,否则马车行走间叮当作响,场面恐怕更加引人注目。
待到大理寺,尹星探手用腰牌登记,总觉这算是一种签到方式。
尹星如往常进入四处办事院,却发现已经大变天。
四处的官员们收拾常少卿的用具楼阁,吴世杰坐在首位饮茶,较之以前明显要多几分傲然。
“小尹大人可算是病愈归来,咱们四处档案库失火,常少卿为此引咎辞职。”
“所以吴寺丞你这是升官了?”
尹星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仍旧更怀疑吴寺丞。
吴世杰客气的摆手,和蔼笑应:“哪里的话,江大人交代四处要完成三公主游船事故结案文书,才会择选继任常少卿的官员,今日有位大人物要来协理办差,正好小尹大人可以接触认识。”
“但是我今日另有探查打算,要不还是吴寺丞去接待那位大人物吧。”尹星越看越觉得这位吴世杰像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反而那位常通海更像背锅。
闻声,吴世杰面上笑容消失,颇为语重心长道:“小尹大人,那位是负责皇室宗族事物宗正卿,同时当今长公主的丈夫,您若是将来同章华公主成亲,那他就是你未来的姑父,这层关系匪浅呐。”
眼见话都说到这份上,分明吴世杰是非要如此,而四处官员又都以他马首是瞻,尹星才只得配合应:“行,那今日同这位姑父,不对,宗正卿大人要商谈何事?”
真丢脸,刚才差点就被狡猾的吴世杰给说晕,玄亦真没有跟自己说成亲,这算哪门子姑父?!
“小尹大人去前堂等候,那位宗正卿很快会一同说清事宜。”吴世杰眼眸骨碌转动,面上满是恭敬姿态,抬手示意一官吏递上小盒,“这里是笔墨以及盖有四处印章的空白文书都是作笔录之用。”
尹星见吴世杰神神秘秘,总觉不太妙,抬手接过小盒,踏步出办事院。
大理寺前堂,尹星刚来没多久,便看见一位身着风雅竹叶长袍的大叔,手握玉扇,身后跟随多名侍卫,瞧着来头不小。
“你就是派来负责同本官去接洽三公主游船事故的大理寺官员?”
“是。”
语罢,这人都没正眼看尹星,转身踏出前堂,上门前马车,散漫道:“你这小子最好快些跟上,否则今日指不定要耽搁到什么时辰才能复命交差。”
随即,尹星傻眼的看着马车踏尘离去,抬手挥去飞尘,心想这位宗正卿大人有点不靠谱。
骄阳当空,临近午时,马车停在国都内城一处阔气的宅邸前,齐逸之睁开眼,悠闲出声:“那小子可曾追上来?”
“大人,下官已经准备妥当。”这声音带着些许稚亮与好奇,颇有几分雌雄未辨的纯净清澈,坦率应话。
闻声,齐逸之不可置信,心想自己四匹良马拉的马车,那小子瞧着白净清瘦,怎么可能如此快追上!
谁曾想,齐逸之撩开帘布一看,对方竟然备有马车,而且是五匹宝马所设,一看造价不菲。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上卿重臣也不过四匹马,这小子什么来历!
“你贵姓?”齐逸之弯身出马车,才正眼打量道。
“下官姓尹,名星。”尹星应声,有些莫名其妙,并不太适应他的打量目光。
齐逸之脚步一顿,眼露诧异道:“你就是章华公主赐金签的那个西州侯小公子尹星?”
尹星不太明白这人前后的变化,拘谨点头应:“是。”
“那你赶紧回去吧,本官不想招惹三公主的火气。”
“为什么?”
齐逸之埋汰的看着尹星,深吸一口气应:“你难道没听说三公主游船事故,最大嫌疑就是章华公主,据说两人还是因为某个小公子而起争端。”
尹星满面凝重的出声:“大人,这流言不对吧,按理不该是大公主和三公主因为邀约下官而起争端吗?”
语落,齐逸之如鲠在喉般噤声,视线看向细皮嫩肉的尹星,吓唬道:“谁让章华公主比大公主名头更胜,更何况你是第一个被章华公主赏赐金签,所以今日向三公主审理问话,你要是进去,待会就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这些王朝公主们仗着皇帝的宠信,一个比一个刁钻骄慢,大臣都可能吃闭门羹,寻常官吏大抵还会讨一顿毒打。
尹星一听,迟钝反应过来,心里确实有点被吓到。
毕竟当初尹星失约被三公主满城兵卫搜捕的事,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见此,齐逸之挥动玉扇自顾踏步,便要入正门,没想身后响起小盒里物件细碎碰撞声,随即便有轻快脚步声临近,那清亮话语声颇为郑重道:“大人,下官既然担任大理寺官职,就不能推脱卸责,所以如果有事,请您务必相助。”
“本官为何要助你?”
“因为您有可能是下官未来的姑父呀。”
语落,齐逸之偏头看向这粉面白净乳臭未干的小子,只觉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心想这哪里是拜托,分明是威胁!
早知这么麻烦,就不该接皇帝安排的这份差事。
尹星仰头看着宗正卿神态僵硬,他的表情有点怪,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忐忑。
糟糕,难道现学现用笑面虎攀关系话语没用嘛?!
正当尹星感觉有点悬时,宗正卿却没有反对,而是踏步往正门行进,叮嘱道:“你小子看着朴实乖巧,没想还挺圆滑世故,待会机灵点。”
语落,尹星掌心抱着小盒,弯眉憨笑,点头应:“是,多谢大人夸奖,下官明白。”
闻声,齐逸之暗自咬牙,这小子颇有几分达到目的就撇清关系的嫌疑。
尹星随从跨过正门,接连过三道门,才进入前堂,地面砖石镌刻繁纹,梁柱屏风处皆是琳琅满目的宝石,入目光芒耀眼。
不过前堂内里所有的门窗禁闭,白日里都颇为昏暗,屏风遮掩主座人影,地面茶盏碎片正被侍女收拾干净,气氛一看就不对劲。
“三公主多日不见,我替长公主向你问好。”齐逸之宽和出声。
“姑父有心,不过今日既是奉父皇旨意,那就别耽误时间。”屏风之内的三公主声音带着傲气不耐出声。
齐逸之见怪不怪的神态依旧,眼神示意尹,才开口:“好,今日只是想问三公主当夜游船蹊跷事宜,另外直言相告为何怀疑另有凶手。”
尹星会意,抬手打开小盒,摆放笔墨砚台,根本不敢去看三公主,因为担心被认出。
不过尹星转念又想到自己压根没见过三公主,心里也就安下心。
“那夜游船宴会最初都挺正常,酒宴歌舞,吟诗舞剑,最后燃放烟花,第一批烟花都是没有问题。”三公主话语从轻松变的低沉,“而第二批是本宫因研制的百鸟争鸣,烟火引线点燃的一瞬,火星子蹦裂,随即火势扩散,很快到处都是震天响,整艘游船顷刻之间倒塌,这绝对是一场蓄意谋杀!”
尹星埋头执笔纪录,齐逸之蹙眉,思量道:“第二批烟花三公主有查过吗?”
“当然,经查证烟火里配方更改,其间掺加杂质,所以才会出现燃放事故,以至于本宫的脸被毁!”
“那参加制造烟花的人手,可承认因何作假?”
三公主重重冷哼道:“没有,但本宫坚信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作乱。”
尹星顿笔,眼见宗正卿不言语,犹豫出声:“既然如此不如让大理寺来审讯?”
“本宫早就将他们全部处死泄恨。”
“……”
本来觉得三公主可怜的尹星,默默撤回一个可怜,那些制造工匠的师傅们明显更无辜呀。
齐逸之眼见并没有更多的证据,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这就不打扰。”
尹星不解,犹豫唤:“且慢,下官还有一事想请问三公主,不知游船是否经历过翻修?”
三公主思索道:“是,游船经历大约半年的改修,这有什么问题?”
“现下还不知,只是烟花与火灾或许可以关联,但是爆炸和沉船似乎还另有疑点。”
“大胆,你的意思是说本公主让游船改修才导致沉船?”
齐逸之连忙出声:“三公主恕罪,本官会狠狠罚这小子,告辞!”
尹星沉默,压根没想到三公主脾气这么怪,当即捧着小盒欲退离。
三公主身旁的贴身侍者却觉这长相清秀白净的大理寺官员,模样有些眼熟,弯身唤:“主人,这人好像是那夜没来的西州侯之子尹星。”
三公主闻声,蹙眉道:“站住,你就是那夜胆敢失约的尹星!”
语落,齐逸之疑惑的看向尹星质询,这小子竟然对三公主失约,他真是有能耐啊!
尹星深呼吸,只觉大事不妙,视线看向屏风之内的阴暗身影,只觉后背发凉,结巴的应:“回三公主,那夜我有事,所以才没能上游船。”
怎么办,绝对不能透露玄亦真的事,否则还不知谣言会怎么传呢!
“你敢失约戏弄本公主,现在还能有什么借口,莫非是去赴大公主的约?”
“没有,我、我只是去摘了些新鲜的桃花。”
三公主狐疑看向堂下怯生生的尹星,嗤笑出声:“那夜满城兵卫搜捕你的下落,你竟然敢说去摘桃花,那桃花呢?”
闻声,尹星想起那些好看的桃花下场,现在还有些可惜,轻叹道:“本来好不容易才挑到那些好看的桃花,结果三公主的游船发生爆炸,连湖旁好多的楼房都在摇晃,桃花也被碾烂的不成样,恐怕只能明年才有机会去摘。”
语停,堂内寂静,三公主目光如弯刀一般审视尹星清秀白净面颊,迟疑唤:“你真的去摘桃花,而且赶到湖畔?”
尹星诚实的点头应:“是啊,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折的那些漂亮桃花,每一枝都很饱满好看。”
可惜玄亦真好像不怎么喜欢的样子,尹星其实还蛮喜欢粉粉嫩嫩的花枝。
三公主抬手试探道:“你若真有这份心思,可敢上前来看本宫的脸?”
尹星眼露茫然的应:“为什么?”
“你若不敢看本公主受伤的脸,方才就是虚情假意的哄骗,那本宫就将你的血肉制成花肥!”
“……”
这话说的尹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踏步上前。
而一旁的齐逸之已经看穿三公主的心思松动,心想这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待尹星踩上台阶,跃过屏风,视线落在一身浓艳华丽衣裳的三公主周身,满眼羡慕,暗叹她的衣裳都好漂亮啊。
“放肆,你怎敢直视三公主尊颜?”侍者厉声训斥道。
“可方才不是三公主让我看的吗?”虽然尹星嘴上的话是这么回,但双手已经先行捂住眼睛。
毕竟已经体验上回太安郡主的可怕处罚,尹星真的很爱惜自己的眼睛!
三公主瞧着这尹星胆小怕事的动作,轻嗤的笑道:“算了,你过来看吧。”
尹星迟疑的放下手,迈步踏近,视线落在左脸佩戴半截金面具的三公主,紧张的出声:“三公主,真的要看吗?”
“那当然,不过你要是流露一丝的抵触不敬,本宫照样宰了你!”
“额、那我可以不看吗?”
话音未落,三公主已经抬手揭下面具,尹星睁大圆眸,近乎屏息静气,视线落在红印烧伤处,肌肤像是灼烧露出血肉,失去光泽,只余嫣红血色以及点点沉墨般的杂质,嵌入肌肤混杂。
尹星迟疑问:“三公主,这些像墨点一样的东西是烟花的杂质吗?”
三公主视线审视看着眼睛不瞬都不曾移开的尹星,目光同她明眸对视,其间清正坦荡,良久,偏过头道:“是,所以怀疑幕后主使本意就是想要本宫出丑。”
“可是那夜游船的动静很大,如果只是想让三公主您出丑,这闹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总之本宫知道都已经告诉你,至于幕后主使得你们大理寺去查。”
尹星无奈,没好说您都把制造烟火的师傅全部处死,那怎么查呀?!
见此,尹星便欲退离屏风,没想三公主忽而又道:“你后来在公主相看盛宴被谁挑选入朝中任职?”
闻声,尹星顿步,心间一惊,有些发愁,这下要怎么瞒住自己跟玄亦真的事呢!
可没想三公主却又摆手,颇为傲气道:“你走吧,既是被旁人挑走的东西,本宫也不屑于再要,脏的很。”
这话说的尹星无言以对,自己怎么就算个脏东西?!
算了,也许王朝公主们的性格都这么古怪离谱的吧。
不过玄亦真那么温柔善良,才不会随随便便杀人,更不会宰人做花肥呢。
从屏风出来的尹星收拾小盒,抬眸迎上宗正卿大人倾佩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待从昏暗前堂的出来,尹星才发觉外面光亮刺眼的很,而自己的衣衫微微泛凉,暗叹一口长气,真是好险!
午后,尹星先回院落水榭打算更衣,没想却见玄亦真端坐其间,抬手煮茶,俨然一幅女主人的气场。
不过尹星发现玄亦真投来的沉静目光颇为古怪,从上到下,缓慢游离,仿佛像是要将自己看个对穿,才肯罢休——
作者有话说:感谢93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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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水榭外池面因明媚日光的照映而流淌斑驳光芒,犹如碎金,其间静卧大小不一的青绿睡莲随之漂浮,涟漪阵阵。
水声潺潺,案桌前的茶盏热雾缭绕渐散,那玉白修长的手倒着茶汤,动作娴熟而雅致,唯有腕间红绫丝带随之飘动,增添几分鲜艳,引人注目。
尹星眨巴圆眸,心神恍惚,半晌才将视线转而落向螓首蛾眉的玄亦真素雅清丽面容,此刻她那沉静美目像是映衬池外流光的清透水镜,让人看不真切其间神思,却又那么清晰倒映自己。
当即尹星乖巧的一动不敢动,任由沉静视线掠过周身,目光望着玄亦真比光亮更白皙的肌肤,宛若凝脂玉膏,清透莹白,心间艳羡,软声唤:“亦真,这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初见你穿官袍戴官帽的模样,颇有几分新奇。”话语间,玄亦真稍稍停顿动作,将一杯茶盏放置对面,“落座吧。”
话语温柔缱绻,动作亲和随意,可玄亦真周身带着天然令人命令般气场,一个眼神,一句尾音,微妙变化间都带有难以言喻的清贵倨傲。
若非这是尹星平日里的住处,大抵都要怀疑自己是在玄亦真的别院。
“这样啊,我还以为今日亦真是有什么事呢。”尹星听从的踏步上前落座,抬手摘下官帽放置一旁,方才端起茶盏浅饮,忽地动作微顿,暗自惊诧好烫!
玄亦真云淡风轻般问:“这茶如何?”
尹星立即撤回原本吐舌呼气的小动作,一本正经的应:“嗯,挺好喝的。”
其实尹星不怎么懂品茶,更何况现下天热,平日里多喝凉白开,所以大意了。
“是么,你今日随同宗正卿去三公主府邸问询游船事故的相关事宜,一切可还顺利?”
“唉,这事恐怕很难有结果,三公主说是烟花出问题,不过没有查到幕后主使,现在毫无头绪。”
说罢,尹星鼓着腮帮吹凉茶水,方才小口饮用解渴。
说起来,那三公主都没有命人备杯茶盏,真是傲慢无礼。
不过尹星想到这里,脑袋才迟钝反应过来,玄亦真她怎么知道的自己跟宗正卿去三公主问询案件?!
尹星前脚才从三公主府邸出来,后脚回水榭就见到玄亦真,这好像并不是巧合呢。
玄亦真视线幽幽望着尹星面目神态变化,不紧不慢道:“莫非三公主没有认出你是失约宴会的贵族公子?”
尹星收敛心神看向神态温和的玄亦真,又看不出她的太多情绪,如实应:“本来没有,结果有个侍者指认我,今日差点就被三公主宰掉做花肥呢,亦真怎么知道如此快啊?”
现在想想,那三公主是个狠人,以后还是要多远离多远吧。
玄亦真镇定自若的看着尹星后怕模样,抬手给她续茶,茶水声潺潺,清润嗓音缓缓出声:“本宫收到护送你的暗卫飞信,原本以为你会吃些苦头。”
尹星听到话语,了解情况,得知玄亦真时刻关切自己动向,又想起她昨夜闷闷不乐的说不管自己死活,分明言不由衷,简直不要太可爱。
“我就知道亦真是天底下最善良温柔的人,所以今日是关心我才来的,对吧?”尹星禁不住弯眉憨笑,清灵眸间笑意盈盈,远比水榭外金灿池面更耀眼。
“你说是就是吧,所以到底是怎么安然无恙的离开三公主府邸?”玄亦真迎上尹星灼灼目光,有些晃眼,幽静眸间映出些许浅浅笑意,配合道。
尹星望着玄亦真温婉柔美神态,又见她直白承认关切自己,顿时面热心跳的厉害,老老实实的应:“其实我也不知那性情狠辣的三公主怎么就愿意放过我,不过我担心牵扯亦真,所以对于三公主的问话都避开亦真。”
说罢,尹星一五一十将自己跟三公主对话复述给玄亦真,以免她担心自己礼数不周得罪三公主。
待尹星絮絮叨叨把话语说完,才想起自己回水榭的原因,出声:“当时我都被三公主吓出一身冷汗,所以就回院换衣衫呢。”
随即,尹星便起身去内里更衣,虽然那个三公主说自己是脏东西,非常的莫名其妙。
但如果玄亦真也觉得自己很脏,那对尹星而言,无异于一顿伤心暴击!
玄亦真听着尹星的话语,心有疑惑,踏步跟随行进,视线落在她轻快步伐,询问:“三公主她就这般放过你,没有别的苛刻要求么?”
“没有,三公主很奇怪呢。”应完话,尹星从柜中取出衣衫,转过身,才发觉玄亦真悄无声息跟进内里,可她的神态如常,仿佛并没有别的在意,只是闲逛而已。
“怎么?”玄亦真回神,视线迎上尹星眨巴的圆眸,不明所以。
尹星看向玄亦真清明澄净的美目,犹豫的出声:“我想擦洗换身干净衣衫,亦真不如去外边坐坐吧?”
玄亦真美目轻眨,视线打量尹星的古怪反应,随即脚步轻移至屏风外不远处的软榻,悠然落座,轻声道:“无妨,来人备浴汤。”
原本只是想简单擦洗的尹星,想要劝阻的话语,根本来不及说出口。
因为辛管事很快领着侍女进入内里,氤氲水雾缭绕,水声哗啦作响。
不多时,众人退离内里,尹星望着闲坐软榻的玄亦真,她侧目望向窗棂外池景,很显然好像没有听懂自己忸怩的客套话。
因而,尹星只得踏步进入屏风,转过身自顾更衣,虽然并不懂玄亦真的心思,但是也不好让她等太久啊。
寂静处,衣衫外袍搭在屏风,纤细抽长的轻盈身影,若隐若现,玄亦真视线追随移动,试图探寻一二。
待一截红绫丝带搭在屏风,尹星入水,抬手拨弄水面,掌心拧着帕巾擦洗。
玄亦真目光投落屏风内里,并不见尹星任何异常,心思更是不明她先前的避讳,仿佛像是有意隐瞒。
半晌,尹星光溜溜钻出浴桶,抬手用帕巾擦拭水珠,便利索的穿上衣衫,总隐隐感觉有目光。
不多时,尹星踩着木屐从屏风出来找寻外衣,便见玄亦真垂眸看着软榻旁摆放的一些文集。
因着尹星最初不认字,所以随手的地方都会放些文集,用于勤勉翻翻。
尹星看着玄亦真垂眸翻阅书卷,娴静淡雅,像是专心致志的学者,不禁懊恼自己方才疑神疑鬼。
偷窥什么的,玄亦真才不是那种恶作剧的性子呢。
“亦真,这里面有水气会很闷热,不如去外面看吧?”
“好。”
玄亦真缓缓偏头看着白净面颊泛着桃红的尹星,青春朝气,氤氲水雾并未晕染她的亮眸,反而更显漆亮,唇红齿白,分明就是遮不住的少女娇态。
斜阳投落光辉,热雾无声翻涌,变化清晰,因着些许水珠的浸染,少女单薄衣衫透出些许轻盈身段的变化,光照之下更是明显。
玄亦真指尖微紧的握住书卷,纤长眼睫遮掩眸底不明神色,自顾放下书卷,起身向外行进,脚步微急。
尹星望着玄亦真似一轮冷月穿过水雾远去,视线落向摆放的文集,圆眸眨巴,有点懵。
待尹星穿戴整齐,识趣抬手把书卷捧在怀里,跟随踏步,心间暗叹公主大人可能没有自己拿东西的习惯吧。
难怪王朝公主们身旁有诸多的侍女随从,看来都是用来打下手的呢。
两人一前一后从较为暗处来到光明处,水榭外的风吹动纱帘微晃,将潮湿闷热驱散不少。
尹星见玄亦真独自坐在矮榻,身姿端正,神色淡然,美目映衬水光潋滟,平静而空幽,宛若一尊静谧幽美的玉像,便将文集摆放她面前小桌,又去倒茶水,端糕点,可以说是体贴周到。
待一切归置齐全,尹星便要落座,没想却听玄亦真淡淡道:“香炉。”
尹星动作一顿,目光望着神态安宁随和的玄亦真,暗叹公主大人的静坐,看来不简单啊。
于是尹星殷勤的去搬那制作精细繁纹的香炉,将其小心的放置案桌,弯眉笑问:“公主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坐吧。”
“好的。”
虽然玄亦真仍旧并没有抬眸看尹星一眼,不过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称呼玩笑。
尹星盘坐在一旁喝茶解渴,眼见玄亦真垂眸安静翻阅文集,仿佛不打算说话,颇有几分清傲凌然风骨。
见此,尹星便也不好打扰,抬手转而打开小盒,取出纪录文书翻看。
寂静处,只余书页翻动声,尹星抬手拿起松软甜香糕点塞进嘴里咀嚼,一块又一块,待再度伸手,却蓦然落了空。
尹星疑惑的探目观望,才发现糕点碟被移至另一处,而玄亦真不知何时放下文集,神态平和的出声:“你很饿么?”
“嗯,有一点。”尹星其实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
“那就用膳,总贪吃这些甜食,很容易让人怀疑你的身份。”玄亦真地心绪渐而平复,眼底清明,才坦然看着尹星稚气未脱的眉眼,语气透着无奈的提醒。
尹星一听,悻悻笑应:“放心,我在外面不怎么吃甜食,不过今日院里的饭点已经过时,辛管事一般不会特意准备饭菜,还是别麻烦。”
对于饭点这件事,尹星过去提过几句,因知道是玄亦真的安排,哪怕古怪却只得慢慢适应。
“可本宫先前得知你乘马车要回院,便已经命辛管事准备膳食,看来你不饿,那就作罢。”
“别,我饿!”
玄亦真迎上尹星眼巴巴目光,虽介怀先前莫名的不*适,但到底没再戏谑捉弄她,抬手将文集归置一旁,视线略过那盖有大理寺印章的文书,不紧不慢的出声:“辛管事上膳。”
尹星开心的帮忙整理案桌物件,视线瞥见很快入内的辛管事,鼻尖已经嗅到香味!
很快各样碗碟入桌,香气四溢,辛管事退离内里,心间暗自惊讶章华公主对尹星的纵容,两人同榻而坐,几乎没有尊卑之分。
而尹星目不转晴的看着各样菜肴,才发现玄亦真面前也有碗筷,稍稍停顿动作,询问:“亦真也没吃午饭吗?”
玄亦真见尹星眼睛亮闪闪的望着膳食,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心思,淡笑应:“嗯,你不必拘谨,用膳吧。”
“好。”尹星执筷先尝带有荷叶鲜香的鸡肉,软烂可口,而后又小口吃着粉蒸牛肉,清香滑嫩,顿时顾不上慢条斯理,埋头干饭!
原本因着没有胃口只饮参汤的玄亦真,眼见清瘦单薄的尹星大快朵颐进食,仿佛眉梢都透着满足雀跃,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明明瞧着安静却又那么繁忙。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执筷,同她依次尝一样的菜肴,不紧不慢品尝滋味,却觉很是寻常,不禁失落。
池面睡莲上白鹭高抬长颈,轻巧的飞扑水中小鱼,引得水面涟漪阵阵,模糊其间水榭倒影。
待尹星心满意足的停筷,辛管事入内撤下碗碟,备上清茶,添上熏香,知趣领着人退离。
“你不喝茶水吗?”
“不,我有点撑。”
哪怕尹星已经渐渐习惯清淡口味,仍旧觉得盐放的太少,所以并不会觉得渴。
玄亦真见此,没有多言,顾自浅饮茶水,视线掠过她那随意晃悠的赤足,粉白小巧,单手可握,倒是很适合佩戴些物件。
尹星闲着无聊,抬手翻着纪录的文书,思索不得,嘀咕道:“亦真,你说谁会想要狠心害三公主毁容出丑呢?”
那夜尹星被三公主的兵马全城搜捕,可见她的周围必定守备森严,寻常人肯定无法悄无声息达到目的。
“或许你可以查谁跟三公主有仇怨?”
“不行,这一查可能会牵扯到亦真呢。”
闻声,玄亦真停顿动作,美目轻眨,闪过幽光,视线望着小脸发愁的尹星,不解道:“此言何意?”
尹星稍稍探近的出声:“亦真,你都不知道呀,现在国都流言有多可怕,大家都说因为我而引起公主争端,当初明明是大公主和三公主的较劲,不知怎么换成亦真被推上风口浪尖,实在太可恶。”
“这样么,本宫早就有所听闻,你很担心?”玄亦真目光审视着尹星白净面目上神态的变化,眸间闪过幽光,浑不在意般的应声。
“当然担心啊,那夜事故伤亡达数百,动静之大,国都人尽皆知,这等恶事若栽赃到你的身上,必定传的很难听,说不定还会招来处罚呢。”尹星看着玄亦真仿佛不知事态严重的模样,心间更是着急。
或许就是因为玄亦真太过温柔善良,所以才会总是被陷害泼脏水。
玄亦真轻笑,抬手落在尹星额旁,指腹轻触她发际那道泛白伤疤,掌心相贴面颊安抚,柔声唤:“星儿,你这也是在关心本宫,对吧?”
尹星望着眼前淡然处之的玄亦真,清晰感知贴在脸颊的温凉掌心动作,面热的颔首应:“嗯,我不想亦真被别的坏人欺负,所以还是得尽快去查清事实。”
“可三公主都没有办法查到谁想要害她,大理寺的证据又被烧毁,你现下怎么查?”
“虽然烟花的事三公主藏的严实,不许别人干涉,但是我觉得还有两个发现可以尝试去查。”
说话间,尹星稍稍退离,不太好意思接受玄亦真像安抚小孩般的动作,抬手转而轻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档案库失火,常少卿引咎辞官,但是吴世杰却相安无事,他很可疑。”
“你还是怀疑他跟游船事故的幕后主使有关?”玄亦真指腹划过尹星绵软掌心,仿佛不甚在意的应声。
“嗯,另外还有三公主的游船曾经历大修,也许跟游船四分五裂会有关联,只可惜三公主像是很抵触探查问询,并不愿交代更多,实在不明白。”
“王朝公主的用度向来都有规制,小到金玉银铜,大到船的长度重量,所以有专门的制造司坊,或许三公主是违规修缮,所以她才不想朝廷经手吧。”
尹星一听,眼眸眨巴的望着闲散姿态的玄亦真,倾佩般的出声:“难怪大理寺总是用游船残骸跟原本的图纸对比,想来大修是私人船厂经手,所以内部面目全非,亦真你可能帮了大忙!”
玄亦真迎上尹星满眼喜色,指腹轻点她挺翘鼻头,慢悠悠道:“你别高兴太早,本宫没想助你探查,更何况已知游船事故的关键是烟花掺假,那幕后主使何必再去动游船手脚,岂不多此一举?”
语落,玄亦真指腹并未离开尹星鼻头,玩弄般的游走在她的鼻尖眉心,宛若绘画般描绘。
尹星眨巴眼眸,抬手握住玄亦真作乱的手,出声:“虽然三公主只说烟花造成火星子引发火势,而百鸟争鸣的第二批烟花是放在船头,所以游船内部顷刻之间四分五裂,感觉还是跟大修很可疑呢。”
或许就是因为游船被修的面目全非,结构大改,所以禁不起烟花火势的摧毁。
“行,那你珍惜时间,国都大型的私人造船坊足有数十家,另外他们必然不敢承认无诏改造皇家游船,就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吃力不讨好。”玄亦真没有再逗弄尹星,神态平和的抽回手,“本宫还有事,你自己思量去吧。”
语落,裙裳忽地被扯住一角,玄亦真停顿动作,垂眸望着尹星满眼讨好的娇憨神态,故作不知情道:“你这是作甚?”
尹星弯着眼眉卖乖的唤:“亦真,不如再给些提示吧?”
“本宫的提示,你就想这么白白索取讨要?”
“那亦真有什么想要的吗?”
玄亦真不言,垂眸宁静的看向尹星,宛若一汪幽深池水,悄无声息间,足以将人溺毙其中。
尹星看的有些不太敢直视,隐隐感觉玄亦真气场太强,指腹扯住裙裳的力道渐弱。
这时玄亦真却缓和道:“或许你可以去国都东南方向查查。”
尹星乖巧点头,暗自记下,询问:“那亦真要我做什么?”
玄亦真微微弯身而来,清冷目光带着些许侵略般强势,语调却温柔道:“本宫要你以后不许再跟三公主有任何往来。”
“好,这个要求亦真不说,我也会离三公主要多远有多远。”尹星欣然答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亦真,为什么不想要我接触三公主?”
玄亦真眼眸低垂看着尹星熠熠生辉的漂亮眼眸,仿佛可以折射世间所有灰暗,偏过头,喃喃道:“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吧,总之本宫很不喜欢。”
说罢,玄亦真自顾离开水榭,只余尹星迟钝的看着身影消失眼前。
许久,尹星满面通红的捂着脸,暗想这回答确实很有玄亦真的风格。
盛夏热浪不停,此后数日里尹星都没再见到玄亦真来访。
每夜的飞信玄亦真也不回,但是尹星却一点都不灰心,自我感觉她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月中过后,天气越发燥热,尹星从大理寺签到,便带领护卫往东南坊市去查造船坊。
早间,四处办事院内吴世杰捧着茶盏,视线落在三公主的问询文书,蹙眉叹:“这小子看着文弱书生,没想艳福不浅,竟然真从三公主府邸安然无恙的出来。”
往日里大理寺派去的官员,不是被毒打驱赶,就是闭门不见,那尹星倒是有些能耐。
“今日小尹大人还是去找造船坊?”
“是,小尹大人这些天都在查国都东南一片的造船坊。”
吴世杰抬手挥退小吏,满眼鄙夷,暗想尹星查造船坊,那可就相差十万八千里,南辕北辙。
烈日当空,尹星用绣帕擦拭面颊细汗,站在一处造船坊的船只甲板,视线落在雕刻其间繁复花纹,偏头看向季老板唤:“你们听说过三公主的游船事故吗?”
季老板面不改色应:“这事据说是放烟花造成的事故。”
“你们这里有储存以往修缮船只的档案图册吗?”尹星从袖中掏出拓印的图卷商标一对,虽然没有字,但是花纹极其相似。
“自然是有的。”
“那就劳烦带来看看图册吧。”
季老板神情一顿,迟疑应:“大人,您这是要找什么?”
尹星主动亮出拓印的图卷商标,弯眉出声:“你可以不承认,但是官府会封存搜查,难免影响生意,所以只要交出那艘三公主游船的图册,别的不会为难。”
语落,季老板脸色微沉,很是坚定道:“大人,这种图纹多的是造船坊仿制,再者三公主的游船是朝廷造船厂监督,私自修缮就是死罪,谁敢知法犯法?”
“我都说只要图册,你为什么不肯配合呢?”尹星没想到季老板这么能扛事,很是无奈。
看来还是只能先命人去搜查,尹星抬手便要下令。
谁想大火在眼前冒出浓烟,造船坊里木材齐齐燃其大火,火势异常凶猛。
“快救火,不能烧我的祖业啊!”季老板心疼的想要去救火。
尹星连忙命护卫将人带走,视线回望多处火光,暗想不会有这么巧吧。
夕阳西下,季老板呆若木鸡的跌坐在地,尹星轻叹道:“你现在交代所知道的一切,或许还能安然无恙,否则就难说了。”
季老板满目涣散的应:“大人,当初监工的人都死光,图册被盗,小的真不知情,原本只是想挣笔修缮费,谁知道闹出这么多事。”
“游船负责修缮监工的人,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约在刚修完游船没多久,他们都在一次修缮检查船只下水情况,莫名其妙的被淹死船舱。”
尹星心间惊骇,烟花和游船都有问题,那岂不是验证玄亦真的猜测。
或许并非是多此一举,而是双管齐下的害人计策,幕后主使可能有两批。
黄昏时候,暮色苍茫,血色染红国都,尹星牵着小乖有些精疲力尽。
马蹄声哒哒,尹星掌心摸着马背,徒步走在国都街道。
明明幕后主使已经杀人灭口,却还要又一次纵火焚烧,真是猖狂。
尹星回到水榭倒在矮榻一动不动,心里有些想玄亦真,便洋洋洒洒写着想念话语。
睡前,尹星朦胧的想,也许自己该听玄亦真的话,自己这般行为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翌日,尹星踏步进入大理寺,规矩的待在办事院,哪里都没去。
吴世杰稀奇的张望尹星坐在桌前木讷神态,有些捉摸不透心思。
午时,吴世杰起身出办事院。
尹星眼眸眨巴的瞅着吴世杰,探步跟着出办事院,心想游船没有消息,那就只能盯着笑面虎。
于是这般又过数日的功夫,尹星跟着吴世杰从大理寺到住宅,近乎熟门熟路的了解他的行程。
可尹星却面露难色,因为笑面虎每天的行程都非常的固定,他除了去书斋,几乎就是两点一线。
如果这是真的,那笑面虎简直就是清正廉明。
如果这是假的,尹星很显然已经暴露。
这日尹星看着笑面虎进入书斋,便鼓起勇气跟着进去闲逛,翻翻他看过的书,停留的位置。
眼见笑面虎拿起一本忽然转过身,尹星心跳骤停,窘迫的随机拿起一本遮挡脸。
吴世杰瞥过尹星拙劣的伪装,摇头不忍直视,迈步去柜台。
若非尹星这小子跟章华公主和三公主都有牵扯,吴世杰早就不耐烦。
不多时,尹星悄悄移开目光,眼见笑面虎今日比昨天出来的早,有些疑惑。
待见着笑面虎离开,尹星下意识要跟出去,书斋掌柜是个富态的妇人,手里握着团扇,忙出声道:“小公子这几日每天都来,不会是偷书吧?”
“没有,您误会,请找钱。”尹星眼见笑面虎走远,只得窘迫的从佩囊里取出碎银。
这是玄亦真体贴让辛管事给自己的零花钱,平日里都舍不得花呢。
尹星接过铜板,视线望着妇人,好奇问:“掌柜,刚才那人也是店里常客,他一般是一个人吗?”
掌柜不语,一味伸着指腹摩挲动作,尹星以前不懂,后来看到大理寺小吏都这样讨赏,才明白。
尹星拮据的数落三个铜板,心生警惕道:“您不会是黑店吧?”
这话一出,掌柜险些背过气昏厥,深呼吸道:“小子,三个铜板打发叫花子都没人要,你没钱就别穿这么华贵衣袍装阔气,那位可是官老爷,往日里都是一个人,不过他偶尔会有个书友,最近不怎么常见。”
“这样啊,那多谢。”尹星恍然大悟的答谢,随即收起三枚铜板以及那本书,匆匆离去。
掌柜气的猛摇团扇,从未见过如此抠门的小公子,难怪要买艳书,这样穷酸,哪家姑娘看的上!
夜幕低垂,明月低悬,尹星沐浴盘坐在矮榻,眼见时日不多,心思低落,抬手磨墨,准备给玄亦真写信。
风吹烛火,无声吹拂那本被冷落的书,尹星下意识去收拾,视线瞥见其间寥寥数笔勾勒的画面,顿时小脸通红,连忙啪地一下按住书面,嘀咕道:“难怪这本书卖的这么贵!”
语落,尹星正要把坏书毁尸灭迹,没想刚下榻,却见玄亦真步履从容踏入内里,当即只得把书本藏在案桌上的文集。
“亦真,你怎么来了?”
“怎么,难道你在信中说想本宫是假的么?”
尹星望着玄亦真落座榻旁,才想起自己那些书信,怪不好意思的忸怩应:“没有,我只是最近都不常见亦真,所以有些意外。”
玄亦真视线落在案桌未收起的笔墨,很显然她是在准备写信,出声:“你可以继续写,本宫不打扰。”
“啊?”尹星神情微怔,不明所以的看着玄亦真抬手去拿文集,心惊的抓住她的手,结结巴巴的唤,“亦真你都来了,我还要写吗?”
“当然,你答应要写,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话语间,玄亦真并未挣脱尹星的手,视线落在她满面涨红的模样,掌心搭在光洁额前,“这么烫,你不舒服?”
尹星视线看着眼前的玄亦真,又看向那文集里的书,很是艰难出声:“没有,我现在只是有点热,不过亦真的手很凉快呢。”
玄亦真视线望着反应古怪的尹星,掌心仔细摸了摸她的脸检查,蹙眉出声:“你就算要在大理寺办差也不必如此拼命,若是得暑热昏迷,那可就药石无医。”
这话语相比较平时稍微多了些急躁,尹星不太适应的望着玄亦真蹙眉姿态,心生自责,脸颊贴着她的掌心,示好道:“亦真,我绝对没生病,你别担心吧。”
不过那本坏书的存在,简直就是颗定时炸dan,可能会要自己的小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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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月夜之下,黑沉池面模糊倒映一轮银白光辉,水榭内里猩红烛火摇曳,冷寂与炽热无声角逐,争锋相对。
玄亦真那空幽冷清美目间因烛火投映一点柔光,让她的玉白面颊瞧着不至于过于漠然疏离,难以窥视。
纵使尹星知道玄亦真向来性子温柔,从不发脾气,哪怕自己让她担心不高兴,她也不过是说几句不冷不热的话语埋汰自己。
可尹星还是会觉得自己太笨,总看不透玄亦真的心思,因而常会生起莫名敬畏,不敢同她沉寂凉薄眉目对视,仿佛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压,足以撕裂一切。
“亦真,我没事的,你吃过晚饭了吗?”尹星脸颊贴着玄亦真温凉的掌心,抬手轻搭在她的手背,试图缓和气氛。
“嗯。”玄亦真望着明眸皓齿的尹星,见她眸间清明澄净,倒映自己冷寂阴沉面色,自顾收回手,微垂着眸,眼底波谲云诡,薄唇抿紧呈现,顾自懊恼失态。
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的疏离动作,往日里她多数都不会避讳自己的触碰,否则先前关切担心也不会那般亲昵探查。
可眼前的玄亦真瞧着神态如常,美目低垂,任由纤长眼睫投落稀疏暗影于眼底,冷月与暖烛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亮于她清丽玉白面颊游离映照,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笼罩层轻盈光纱,忽明忽暗,缥缈幽静。
不知为何,尹星觉得这时的玄亦真像是意识飘忽在外,又像是独自沉浸其中,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仿若与世隔绝,将要消散眼前。
见此,尹星不知该不该出声唤玄亦真,只能眼巴巴望着她,观察她的变化。
忽地,一阵夜风吹拂入内,纱帘微晃,几盏烛火陆续熄灭,视野霎时变的昏暗不少。
尹星便要去重新点灯,还未起身,手臂却被温凉掌心握住,那纤长骨节摩挲腕骨,这冷不防的感觉像是被蛇寸寸缠绕,冰冷而柔软,却又那么的小心翼翼。
“亦真,怎么了?”
“你要去哪?”
这清润声音说的很轻,不过语调里带着沁人的凉意,冷冷的,仿佛没什么情绪。
许是看不清玄亦真此刻的面目,没有她那温婉柔美的神态相衬,因而显得她的声音像是透着沉寂的冰凉,无悲无喜,陌生的很。
这跟平日里的玄亦真有些不太一样,难以形容,无法描绘。
尹星迟疑一瞬,察觉腕间力道渐渐变重,才回过心神,微微倾身的观察,软声唤:“亦真我在呢,你是怕黑吗?”
语落,尹星渐渐适应黑暗视野,只见玄亦真身姿端正,神态却透着木然,美目间漆黑如渊,死寂沉沉,语调却温柔的应:“当然不怕,只是担心你笨手笨脚摔倒,所以还是让辛管事来掌灯吧。”
尹星望着眼前玄亦真违和的神态言语,心间惊骇,一时没有言语。
不多时,辛管事入内掌灯,水榭里恢复明黄光亮,又命人添香奉茶,才退离。
玄亦真松开手,安然饮茶,神态如常的唤:“你既然怕热,那就命辛管事备冰鉴,想来过些时日端午会更热。”
“好。”尹星抬手磨墨准备写信,视线从自己泛红的腕间,逐渐游离的打量玄亦真神态,有些怀疑先前只是自己的错觉。
此刻玄亦真的眉梢眼角幅度微妙而生动,可她的神态似乎总是这么的恰如其分,赏心悦目,温柔缱绻。
可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喜怒哀乐,怎么会总是一模一样呢?
而对于尹星的灼灼目光,玄亦真并没有避讳,抬眸落在她清亮明眸,缓缓道:“你好像总是很喜欢这样直勾勾看人。”
闻声,尹星面热,当即低头,抬手提笔,不敢再去偷看玄亦真。
关于每日的书信,大多都是随心所欲,并没有太多的行文逻辑。
待尹星简单交代大理寺的日常,末尾习惯的表述关切慰问,方才停笔,等待墨迹晾干。
没想,玄亦真却抬手拿走信,兀自垂眸观阅,沉静漆目流转间,神态安宁而平和。
尹星视线从玄亦真狭长睫羽微微上扬的丹凤眉眼落至琼鼻,绕是看过多回,仍旧惊叹她的天生丽质。
王朝公主们样貌虽不差,但身量气质却远远比不得玄亦真,这是哪怕再多金玉珠宝都无法修饰比拟。
玄亦真体态颀长而窈窕,乌发高髻,螓首蛾眉,容貌生的冰肌玉骨,肤如凝脂,偏偏这些并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现下离期限不过数日,你能想通放弃,也是再好不过。”玄亦真玉手轻折信纸,抬眸看向尹星出声。
“我不放弃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啊,那个吴世杰他好狡猾的。”尹星应声,迎上玄亦真雾霭弥漫的美目,像是没有星月的无垠夜空,其间只有无尽的暗,微微失神。
神秘空幽,用来形容玄亦真的气质,大抵再合适不过了。
或许自己搬去别院多跟玄亦真相处,兴许能更了解她的神秘缘由呢。
玄亦真语气透着些许笑意的应:“这么丧气,可不像你的性子。”
“那亦真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眼前一切正常的玄亦真,希望她能给予自己信任。
若非先前的一瞥,恐怕自己很难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是一只莽撞又热切的漂亮小鱼,不过有点呆,所以要很小心的照养。”玄亦真思量的缓缓应声,语调随和而亲昵,薄唇轻扬。
“……”尹星一言不发的望着玄亦真,只见她模样并不像开玩笑,才只得相信她是认真。
尹星小脸通红,无辜的叹道:“哎,我的眼里亦真是只藏在云雾之间身姿修长体态轻盈的仙鹤呢,这两者的差距会不会太大了吧。”
玄亦真莞尔一笑,美目轻眨,玉白指腹轻搭在腕间红绫丝带,眸间透着真切的应:“是么,可本宫还是更喜欢养在琉璃墙内的小鱼。”
见此,尹星莫名害臊,只觉此鱼非彼鱼,毕竟玄亦真经常如此形容自己。
可是尹星转念想到玄亦真本来就有养鱼的习惯,心思顿时百转千回,有点烧脑。
“你早些休息,别又把自己弄伤,否则本宫可能会不再放你出鱼池。”说罢,玄亦真看了眼浓墨夜色,顾自起身,郑重叮嘱道。
“嗯,今夜这么早就要离开了吗?”尹星只当玄亦真在笑自己,耳热应声,迈步跟在一旁,眼露不舍。
玄亦真抬手轻触尹星面颊,已然不再发烫,指腹划过她的眼旁,宛若摘星,柔声道:“本宫近来有些忙,所以你这回休沐日别来白跑一趟,等过些时日你搬来别院,自然有的是时间待在一处。”
尹星望着玄亦真温柔神态,才发觉自己有点黏人,耳热的没再多言。
随即两人出水榭,一同穿过庭院,待尹星目送玄亦真车马消失夜色之中,独自回到水榭,仍旧有些怪不好意思。
这一定是因为玄亦真太过温柔,所以尹星每回都很想跟她多待一会。
不过玄亦真明明这么忙,却还特意来告知自己,她人也太好了吧!
尹星躺在矮榻满眼止不住的开心,甚至有些期待搬去玄亦真的别院。
半晌,尹星才想起藏在文集里的坏书,抬手将其取出,心虚的左右张望水榭内里,才好奇的翻看。
书中画的都是女子们窈窕体态,动作亲昵,皆是不着寸缕,妩媚风情,着实是画工精湛。
不过越到后面就越发的香艳,远远脱离欣赏,甚至应该有马赛克。
尹星小脸通红的把坏书合上,自顾下榻,目光到处张望,选择藏匿地点。
书柜或是案桌,又或者矮榻花瓶,尹星忙碌的到处转悠,却又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大抵心中有鬼,所以觉得不安心吧。
虽然辛管事并不会擅自入内翻查,但是水榭内里的柜台物件都没有锁,就怕哪日不小心收拾整理,无意间发现坏书。
辛管事她们毕竟都是玄亦真派来照顾的亲信,自己的消息必定瞒不住。
这般纠结苦恼到后半夜,尹星困倦疲乏的眼皮耸搭,昏昏欲睡时,忽然觉得还是把坏书退回去最安全!
毕竟这本坏书实在贵的很,尹星想想都有点心疼。
翌日,天朗气清,东方的骄阳还未出头,风中却已经有些燥热难耐,尹星难得没有先去大理寺,而是怀揣着书本,坐车马来到书斋。
不过尹星刚从马车里出来,便听见熙熙攘攘话语声,书斋更是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水泄不通。
国都的人们都这么好学的嘛?!
从外面踮着脚努力张望的尹星,却见书斋门前大大的封条,耳旁听着周遭窃窃私语。
“据说抄出大量不正经的艳书画图,而且那些书都是违制私印,所以查封。”
“难怪平日有许多年轻书生往书斋里跑,原来都不是奔着圣贤书去的,读书人真是下流无耻。”
尹星只觉怀里揣着的不是书,而是烧红的烙铁,赶紧退步,匆匆上马车离开书斋。
因着这般插曲,尹星不敢把坏书放在马车,只得带进大理寺,暗自思量该怎么处置才好。
待进四处办事院内,尹星坐在案桌,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小尹大人,吴大人有请。”一官员上前唤。
“哦,好。”尹星疑惑的起身。
四处办事院的楼阁之上,整层原本都是常少卿的地方,如今成为吴世杰的地盘,很显然他就是下一任四处的少卿。
待收拾思绪,尹星踏入其中,便见吴世杰一幅和蔼笑容,亲切道:“小尹大人请坐,陛下给予的限期将至,三公主游船事故结案文书准备的如何?”
“吴寺丞,这事我如今没有半点头绪,恐怕只能像常少卿那般辞官谢罪。”尹星随意落座窗旁,才发现从这里可以俯瞰四处办事堂的情况,其中也包括自己的位置。
难怪自己跟踪吴世杰总是没有收获,兴许他本来就有所防备吧。
语落,吴世杰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近道:“小尹大人宽心,这是拟定关于游船事故的结案文书,只要您盖上官印,这就是您的功劳。”
尹星收回视线,疑惑的望向满面笑容的吴世杰,抬手翻看结案文书,眼露不解道:“吴寺丞,按理该是烟花造假引发火势,怎么结案文书反倒将游船事故都推给船骨大修导致游船四分五裂?”
“因为那家造船坊的季老板在小尹大人的英明神武的审问之下承认私改官船罪责,并且交出图册,方才证明此次事故主因。”
“怎么会,季老板说翻修图册早就被盗,这分明是造假。”
吴世杰抬手轻拍尹星的肩制止话语,好言相劝道:“小尹大人还请慎言,游船事故的主因不管是烟花掺假还是游船私自改修,这件事都是三公主的过错,前者追究将会牵扯更宽,更令朝野震惊,而后者相比之下已经是两害取其轻,更何况那季老板已经画押认罪伏法自尽。”
尹星望着吴世杰满脸的假笑,全然无法掩饰他那双狠戾眉眼,心间只觉恶心,呼吸急促避开他的手,生气道:“你这是在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啧啧,小尹大人难道忘记这些时日是您带着护卫大张旗鼓的搜索国都造船坊吗?”
“那又如何?”
吴世杰依旧一幅长者姿态,和颜悦色的解释道:“那家造船坊是小尹大人查找发现,又恰巧发生失火一事,所以下官这里还有另外一份季老板状告小尹大人蓄意纵火的血书状词,请务必好生选吧。”
尹星不敢置信的看着精心设计的吴世杰,只觉分外惊悚。
他必定早就存有算计自己的计划,环环相扣,简直天衣无缝。
“吴寺丞费尽心思让我签这份文书,恐怕并非什么功劳,而是另一场圈套吧。”
“小尹大人多虑,下官一心办差,可是一点功劳都没有独享。”
尹星盯着吴世杰直白道:“是嘛,所以你当初也是如此把焚烧档案库的罪栽赃给常少卿?”
语落,吴世杰面上的笑骤然间僵硬,视线望着乳臭未干的小子,眼眸阴沉,低声道:“你都看见什么?”
这幅恶鬼般嘴脸变化之快着实令人吃惊。
“吴寺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现在算是知道查造船坊的那天为何遇到混乱,恐怕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吧。”尹星忍着恐惧,起身看向暴露本来面目的吴世杰,抬手拍了拍肩,“你的文书把所有罪责都放在三公主身上,但烟花和游船两件事,一看就有两批人,所以你是哪一批的人呢?”
吴世杰意外平日里看着没脾气没头脑的尹星,竟然没有被震慑屈服,缓和面色道:“小尹大人,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明白。”
尹星看着吴世杰的变脸,慢悠悠的出声:“我才不管你是哪一批,但三公主肯定不会想看见这样的结案文书,所以请吴寺丞赶紧重新再杜撰一份吧。”
“你!”
“我可不像吴寺丞总是假话连篇,如果非要上交那篇状告我的血书,至少也要有活口证人才会更可信,另外我的官印在章华公主手里,吴寺丞想偷就尽管去偷吧。”
语落,尹星踏步离开,阁内吴*世杰咬牙,掌心紧紧握住茶盏,到底忍住没砸出去,心间思绪混乱。
这西州侯尹星背后如果只是三公主,尚且还好对付,可若是章华公主知情,恐怕事情变得危险重重,分外棘手。
那位章华公主从来都是坐壁上观,若不是手段太狠,其她公主皇子们早就将其撕咬入场,哪里容得下这位中宫所出的独女享尽太子般的尊贵待遇。
本以为只差最后一步的事,竟然被这小子侥幸逃脱,实在可恶!
而从楼阁出来的尹星木讷坐在桌前,整个人心有余悸,心跳的飞快,暗想如果笑面虎真的递状词,那自己要怎么办呢!
虽然尹星尽可能表现的不在意,但是很显然如果自己闹出这种人命官司,大抵都不用自己辞官。
兴许到时自己会直接去坐牢。
尹星知道自己不能慌张,更不能牵连麻烦玄亦真。
毕竟吴世杰不会无缘无故的陷害自己,他说不定因为自己是被玄亦真赐金签,才想要让自己进浑水。
越想尹星越觉得这场游船事故的背后龙蛇混杂。
大理寺的档案库失火官员烧死,一位少卿引咎辞官,另一位寺丞处心积虑,立场不明。
更别提自己遇到阻挠行刺,还有造船坊的命案与火灾,简直一团乱麻。
尹星起身,决意去探查核实季老板的真实情况。
可当尹星看着整个造船坊大半成为废墟,船只尽毁,黑土灰尘密布,根本不见人影,不由得灰心。
一路从沿岸街道徒步行进,尹星垂头丧气的看着越发熟悉的景象,才发现造船坊竟然是当初的湖泊下游水道。
水堤旁,柳树成荫,底下有不少人纳凉,还有小孩赤足踩水,玩的欢快热闹。
“你们几个不怕死,这水里不知沉进多少水鬼,快上岸!”一大娘吓唬的把小孩们都带上岸。
尹星望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童,稍微缓和心绪,视线落在她们的鞋,并非草鞋像是木屐,而且材质很好,其间刻有繁复图纹,似曾相识。
“小孩,你的鞋很好看,从哪里买的呀?”尹星弯身笑盈盈的唤。
“我阿娘从水边捡到的木材,让阿爹做的鞋,很多人捡到好多好看的物件,不过那几天水面有很多蜜蜂蛰人。”小孩带着稚亮声音奶声奶气的应答。
说罢,小孩跑去别处玩闹,尹星转而望着辽阔湖泊,心想大概都是游船上的物件吧。
从岸旁一路回到街市,猛地炮竹声响,尹星望着开业的酒楼人来人往,抬手拍着散落灰尘,心想或许那场事故三公主确实要负很大责任。
烟花这种东西,本就应该露天敞开,而不是在游船聚集燃放。
更被提游船的私自改修,如果那三公主行事规矩,想来更不会被人动手脚。
那夜的宴会,要么会因大量烟花引发火灾,要么会因游船故障进水,看来三公主的仇人真是不少。
“小尹公子,我们主人有请。”
“你们主人是那位?”
尹星望着突然露面的两人,下意识的警惕,视线落在她们富贵打扮,隐隐有些眼熟。
语落,不远处的马车内传出威严而骄蛮声音,调笑般的唤:“怎么,这就认不得?”
尹星才发现周围被侍卫清场,视线看着那佩戴金制面具的三公主,她的面具上镶嵌细小而炫目的宝珠,格外招眼。
这位三公主真的是很喜欢宝石,连衣裳饰品都会镶嵌琳琅满目的珠石,分外妖娆。
不过尹星记得玄亦真的交代,并没有移动步伐,只想着避讳些许距离,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你好歹也是侯爵公子府邸出身,怎么行头如此寒酸?”
“回三公主,下官正在办差,所以有失礼数,还请见谅。”
三公主视线落在尹星规矩姿态,戏谑道:“你这样木讷无趣,难怪会被冷落,看来她对你很不怎么上心啊。”
尹星眼露疑惑问:“她,是那位?”
“还能有谁,自然是赐你金签的章华公主,她近来宴请三大世家,尤其跟夏侯世家往来密切,风头正盛,看来你很快要被扫地出门。”
“什么宴会,很多人吗?”
三公主望着全然不知情的尹星,轻蔑出声:“以她的身份,宴会自然是有许多人攀附参加,你一个小小的西州侯府公子,想来被弃之如敝屐,不足为奇。”
尹星无辜的看着冷嘲热讽人身攻击的三公主,心想自己应该没招惹她吧?!
不过原来玄亦真说的很忙,是因为有别的宴会啊。
“今日不说扫兴的事,你的大理寺差事查的如何?”
“实在一言难尽,下官已经准备写辞官文书,三公主请多注意安全,以免再遭人算计。”
语落,三公主笑的肆意,毫不掩饰揶揄,眼底却闪过狠断,抬手道:“这处酒楼是本宫新置办的地,你若是穷困潦倒的被她抛弃,可以来求助,或许能重新在国都获得安身立命机会。”
随即马车匆匆行驶过街道,金玉碰撞声清灵悠扬,三公主笑容消失,抬手轻抚面具,那些人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尹星不解得偏头望着阔气的酒楼,踏步离开,心想自己才不会被玄亦真抛弃。
不过上回三公主还阴郁低沉的可怕,现在像是走出阴影,多少算一件好事吧。
日落西山,尹星沐浴,执笔写信,不过避开吴世杰的威胁和三公主的嘲讽,尽量写些日常舒心的事。
不过尹星想起三公主说的宴会,有些好奇在信中询问一两句。
夜色深沉,尹星把那本坏书藏在书架最高层,方才入睡。
不过尹星睡的不太踏实,一觉醒来,天才蒙蒙亮,苍青色中透着黑,热意却有些明显。
早间,尹星用药膳,好奇询问:“辛管事有回信吗?”
辛管事摇头,并没有更多的回答。
尹星心想或许玄亦真有点忙,也许晚上会回信吧。
可接连过去数日,仍旧没有回信,尹星不禁有些泄气,执笔停留在信纸,忽地不那么想分享日常。
这么久玄亦真她一封信都不曾回,也许她不一定每天都会看吧。
尹星有些颓靡的将笔放置一旁,整个人倒在矮榻,指腹数着期限,后日就是限期。
那个吴寺丞不知要怎么交差,自己会不会被他诬陷,越想尹星就越静不下心。
水榭里灯火通明,更显空旷,尹星想起自己来国都的第一夜,那些坊市是那么热闹。
可自己除却忙碌大理寺的差事和跟玄亦真相处,便再没有别的事可做。
而明天是休沐日,玄亦真说自己不用去别院,很显然她另有安排。
所以明天可能是非常无聊又忐忑的一天呢。
尹星撑起身不愿让自己这么胡思乱想,决定去外面逛逛夜市。
于是尹星穿戴衣物鞋袜,刚出水榭,便看见辛管事,疑惑道:“有事?”
辛管事看了眼身旁侍女,侍女应声:“小尹公子,您今日还未写信向主上慰问。”
“我今日没什么事可写,所以明日再写吧。”尹星不愿说自己的心思,只得推脱解释,“现在夜里比白日里天气凉快,我想出去转转,你们不必照顾,早些去睡吧。”
语落,辛管事却面色颇为严肃,侍女敬畏的出声:“小尹公子,您该先向主上请询,这时辰不可私自出行。”
尹星面上神情一愣,眼眸在辛管事以及侍女之间移动张望,视线落在她们不容置疑的神情,忽地明白。
很显然,这不是辛管事她们能做主的事,而是玄亦真定的规矩。
“现在又见不到你们主上,写信也不一定获得回复,难道我就不能自由出去吗?”
“是。”
尹星沉默半晌,才只得退回水榭,视线望着案桌上的笔墨,并未动笔。
而辛管事她们也不曾退离水榭,颇有几分看守僵持的意味。
见此,尹星提笔写下些许字句,将纸张折叠递给她们,出声:“现在可以睡觉吗?”
辛管事颔首,恢复往日里的和蔼可亲,领着侍女退离。
不多时,水榭内里落的寂静,尹星独自站在原地,抬手把所有灯盏熄灭,身影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残月低悬,国都街道繁华处,车马络绎不绝,深夜里别院驶入车马,玄亦真从里探身而出,步履平缓行进廊道。
待药浴更衣过后,侍女们添香退离,玄亦真独自坐在榻旁,指间展开今夜送来的信封,美目低垂间,神情微变。
夜色正浓,原本静谧的庭院内灯火通明,水榭里空幽无人,辛管事望着端坐饮茶的章华公主,神情凝重。
那位小主平日里看着乖巧安静,没想竟然能躲避层层看护离开庭院,实在大意了!
眼见夜半子时,水榭里寂静无声,玄亦真自顾起身行走内里,视线从其间各样陈设流转,声音清浅道:“退下吧。”
辛管事颔首,腿脚略微僵硬的缓慢踏出水榭,全然不明白那小主到底去了哪里。
整个国都街道竟然都找不到半点消息,看来她真是一点不知惹恼章华公主的后果。
待脚步声远,玄亦真手握剪子,将内里灯盏烛火尽数剪灭,步履不急不慢的行进其间,身影颀长而窈窕,于微弱月光间行进,仿佛一点都不急切。
水榭外清晰的蛙鸣声此起彼伏,而水榭内尹星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不停。
原本只是想捉弄玄亦真,顺便试试她到底有没有看自己写的信。
可现在尹星却觉得自己更像被捉弄的一方,因着昏暗加之视线有限,所以看的并不真切。
尹星不知道玄亦真是离开水榭,还是仍旧在水榭,耳旁根本听不到多少动静。
不多时,尹星悄悄推开半扇衣柜,小心翼翼的探出身,犹如胆小的猫咪。
没想,眼睛忽地被温凉柔荑捂住,尹星整个人吓得身形不稳跌倒,连带身侧的人也被连累的一同摔回衣柜,呼吸间皆是馥郁的药草甘香。
尹星第一次庆幸豪华衣柜宽敞的好处,否则两人非的磕破脑袋不可。
“好玩么?”玄亦真指腹轻划过尹星温热的面颊,哪怕方才身形失稳,却也始终没有松开动作。
尹星看不清玄亦真的表情,只得闷闷出声,“一点都不好玩,刚才吓坏我了。”
刚才那样其实很危险的,尹星没想到玄亦真看着沉稳持重,没想到会这样冒险的行动。
玄亦真溢出清浅淡笑,另一掌心安抚的轻拍她单薄身背,力道平缓,柔声道:“别怕,本宫以为你喜欢这样玩呢。”
尹星沉默,眨巴圆眸,试图看清玄亦真此刻的神态,然而衣柜里实在太暗,才只得作罢。
早知玄亦真猜到自己没有离开水榭,那自己何必躲猫猫犯傻呀。
“亦真,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回信?”
“因为本宫若有事自会亲口同你说,不想借用纸笔或是旁的人。”
尹星听着玄亦真冷静平缓的声音,心跳渐渐平复些许,探近的望着她模糊的面部轮廓,抬手学着她的动作,摸索描绘她的眉骨,怨念的念叨:“可是你最近都好忙,而且不许我去找你,现在连出去逛夜市也不行,一点也不好。”
说话间,尹星的指腹从玄亦真的眉骨,触碰到纤长的眼睫,才知她此刻已经默许的闭着眼,很少见的柔软姿态,尹星仿佛尝到清泉流淌过的甘甜,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满面憨笑。
虽然有些介怀玄亦真奇怪的相处之道,但是尹星自信满满,别的人肯定不可能像自己这般能够同她随意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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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许是黑暗之中视野模糊的缘故,反而导致其它感官尤为敏锐,尹星鼻尖嗅到熟悉的药草甘香中夹杂些许清凉冷香,好奇的凑近唤:“亦真,你身上味道有点不一样哎,莫非抹了香吗?”
玄亦真缓缓睁开眼,于黑暗处流转停顿,试探的抬手摸索,轻点尹星挺翘鼻头,柔声道:“没有,你闻到什么?”
“我感觉是股很清凉的幽香,相比较亦真以前身上温和的药草甘香,稍显冷冽,又有点像冰封的木香。”
“你的鼻子确实很灵,近来更改药浴配方,其中薄荷和甘松就有冷香和木香,喜欢吗?”
尹星鼻尖蹭蹭玄亦真的温凉指腹,有些上头,整个人半依偎着她,贪婪嗅闻,弯眉笑应:“嗯,我喜欢这个味道,闻起来很是清凉解热,不如让我也泡泡药浴吧。”
话语间,阵阵热息喷落耳侧,玄亦真微偏头,纤长指腹抵住尹星温热额前,随即缓慢描绘她眉眼弯弯的神态变化,才觉真实,薄唇轻启道:“这可不行,药浴因体质而有所差异,你若是想沐药浴,待端午时命人给你准备特制药汤,用以祛除病邪调理身子。”
“好啊,不过亦真的药浴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尹星枕着玄亦真肩旁,看不清她的面目神态,心间有些忐忑。
或许玄亦真那透着古怪的神态反应跟她的病有关呢。
“没什么不同,只是安神助眠而已,但每人体质不同,药性也不一,就像你对于熏香就极容易犯困。”玄亦真话语说的平和坦荡,语调轻柔随意,仿佛并没有任何遮掩隐瞒,唯独漆目却比暗夜更沉寂冰封。
尹星这么一听,便也没有多问,毕竟自己闻到熏香确实容易浑浑噩噩的犯迷糊。
可玄亦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整天都会焚香,大抵确实体质不同吧。
语停,衣柜内里落的些许安静,两人衣衫单薄的依偎,仿若一体同生般亲密,依存在与世隔绝的岛屿。
不过尹星担心自己枕着玄亦真太久,她会觉得发麻不舒服。
于是尹星便要撑起身躺一旁,可原本轻拍身背的手,却悄然施力禁锢动作,随即耳旁响起柔声唤:“怎么?”
“没什么,我就是会担心压坏亦真。”尹星觉得玄亦真看起来就像尊温润美玉,珍贵又脆弱,妥妥的病美人呢。
“无妨,你这点小身量还不足以压坏本宫。”话语间,玄亦真抬手轻落在尹星后颈拍抚,动作温柔,像在抚弄小猫儿。
“……”尹星有些羞的俯身继续依偎在侧,总觉方才那话有点耳熟。
半晌,尹星才弱弱辩解出声:“亦真,其实我最近身量还是有些变化的。”
“是么,没看出来呢。”语落,玄亦真自顾自轻声溢出淡笑,缥缈空灵,若即若离,窈窕体态身段微晃,动作虽细微,却透着骨骼清晰传递到尹星耳间。
霎时,尹星脸颊通红的厉害,眼眸眨巴望着眼前模糊的轮廓,抬手轻戳她微凉面颊,嗫嚅道:“亦真,你这样笑话我,我会不理你的。”
“乖,不笑你。”玄亦真语调渐而恢复如常,清润而正经,完全不带先前的调笑迹象,修长手臂却悄然束缚尹星,无声蚕食她的退路。
尹星并未察觉,只是因玄亦真这般反应羞赧又挫败,索性不开口,否则越说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良久,尹星只能微弱的感知玄亦真轻抚自己发间的温柔动作,才能判断她并没有入睡。
“星儿,你当然可以去夜市,只不过往后要提前告知,否则不好安排暗卫。”
“嗯,那以后亦真会跟我一块去逛夜市玩吗?”
尹星小心翼翼的移动指腹去摸玄亦真的脸,却被握在温凉掌心,只得停止动作。
玄亦真把玩尹星绵软的手,思量的出声:“好,不过你今夜的恶作剧要怎么处罚呢?”
这话一出,尹星突然后悔方才没有装睡!
“亦真,想怎么处罚?”
“处罚,自然要视受罚者惧怕程度而定。”
尹星沉默,心想谁受罚还得老实交代自己的弱点呀?!
这事恐怕就只有玄亦真能够这么光明磊落的询问。
正当尹星迟疑,玄亦真忽地撑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无声处透着森然威严。
本来以为只是玩笑话的尹星,突然有点后怕,毕竟玄亦真她不是爱玩笑的性子。
“亦真,我错了。”尹星毫不犹豫的认怂,试图争取宽大处理。
“既然知错就改,那就罚轻一点吧。”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应声,纤长玉手游离在尹星温热面颊,想起她怕痒的反应,心随意动的决定惩罚。
寂静处,水榭内室衣柜里渐渐传来娇弱而短促呼声,断断续续,不曾停歇,无助可怜的紧。
此时静立水榭外堂的辛管事,神情凝重,暗自叹息。
不多时,衣柜仅有的半扇柜门,被粉白赤足踢开,微弱的月光透入内里,带来些许光亮。
其间躺卧的尹星仿佛凋零颓靡般的花团,衣衫不整,清亮圆眸委屈巴巴,有气无力的唤:“亦真,我知错,别罚了。”
语落,那作祟的指腹却透着摸准尹星的弱点,又痒又冰,这对于怕痒的人而言,简直是酷刑。
尹星被点的整个人瑟缩的不停发抖,肌肉痉挛,又笑又惊,却又被按住无处逃脱,心间后悔当初为什么告诉玄亦真自己怕痒!
待尹星像案板上可怜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气虚力竭,又累又困,抬手防御的捧住玄亦真的手,求饶般软声道:“亦真,今夜放过一回,好不好?”
玄亦真不言,眼睛看不太清尹星神态,却能从被她紧紧捧住的掌心,感知她的呼吸急促。
整个衣柜,又或者自己耳间都充斥她娇软呼吸声,像潮湿又温暖的春天,仿佛能浸润洗涤一切。
夏夜的蝉鸣喧嚣以及所有吵闹而尖锐的耳鸣,意外的都被吞没消散,只余这一声声轻喘,似潮浪般奔来,令人无所适从。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异样消退,连同那缠人的呼吸声也渐渐归于绵长。
寂静处,玄亦真微微探身而近,视线无声落在闭眸沉睡的尹星,她白净面颊带着未散去的红晕,像明丽花团,像娇嫩春桃,让人想要去尝一口鲜甜。
想法冒出时,齿间仿佛已经尝到甜润,喉间微紧,玄亦真漆目于幽暗处闪过微茫,宛若夏夜流星,转瞬之间却又变成狰狞暗色,茫然而痛苦。
长夜漫漫,天际霞光撒落水榭内里,满室通明。
池面鱼群扑腾出水声,白鹭身姿挺拔的啄食,傲然屹立睡莲之上,宛若闲庭信步,展翅高飞。
尹星迷茫的睁开眼,有点懵,整个人翻身看向内里,早已空幽无人。
昨夜最后怎么结束处罚,尹星没有半点印象,更被提如何回到矮榻。
想想,大概是玄亦真抱自己的吧,尹星抬手捂住脸,有点想离开地球。
不过尹星发现嗓子有点哑,以及昨夜笑的肚子痛,现在有点酸。
早知玄亦真这么会挑人弱点,尹星绝对不会弄恶作剧自讨苦吃。
因着今日休沐,尹星便又躺一会,才磨蹭起来洗漱。
辛管事如常入内奉药膳,只是目光颇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意味。
尹星以为自己昨夜讨饶的话语被辛管事听见,小脸通红,根本不敢对视。
丢脸,实在太丢脸!
骄阳当空,国都内因官员休沐,各处街道酒楼园内都颇为热闹。
往日里忙碌的大理寺却显得冷清,正堂阁楼里响起落子声。不急不缓,从容自若。
大理寺卿江正明一人独自对弈,案旁茶水被续,热雾缭绕。
“端午临近,近来国都应该会很热闹吧。”
“是,现在天也渐热,大人何不回府休息?”
江正明端起茶盏浅饮,视线从棋盘望向窗外各处办事院,幽幽道:“明日就要上朝,四处要递交三公主游船事故结案文书,你说结果会是如何?”
随侍官员面露迟疑应:“大人,只让四处办事院负责此案,难免有些捉襟见肘,陛下怕是会不满意训斥您。”
“这桩事故就算整个大理寺来查也是没有办法,更何况你看看就单一个四处,其间牵涉闹出贿赂官员,档案库纵火,杀人灭口,所以人多未必是好事。”江正明放下茶盏,抬手拿起黑棋落子,神态怡然自得,“毕竟其中牵扯诸位公主皇子,当今陛下膝下血脉不多,这事斗的狠会杀,帮的狠也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见此,随侍官员没有出声,直至飞鸽落入窗旁,方才踏步上前取信,便要奉上。
江正明摆手,随侍官员会意,主动展开信纸观阅,低声道:“大人,那位今早去常通海府邸。”
语落,棋子声顿,江正明倏忽一笑,抬手捋胡,出声:“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回有动静,明日的朝事倒有些看头。”
随侍官员疑惑,将信纸焚毁,烟雾袅袅而升,炉火跃动,掀起无形热浪。
午后灼日当空,国都街道行人减少,吴世杰坐轿出府,闭目养神。
待轿子拐角行进街道,吴世杰撩开帘布,望见书斋门前的封条,面色微惊,当即出声:“别停,继续往前走,绕回府。”
“是,大人。”轿夫应声,脚步矫健,很快离开书斋前街道。
斜阳落在西面院墙,院内花草早已蔫巴巴的低垂,屋内吴世杰独自踱步,暗觉事有不对。
很快,屋外匆匆走来两人,神色焦急,面颊微微流着细汗,抬手合上房门,低声道:“大人,书斋前不久被查封,国都衙门内没有半点风声动静,很蹊跷。”
吴世杰身形僵硬,缓缓扶着案桌落座,面色微微发白,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是。”两人不明所以的一前一后离开屋。
窗外残阳如血,暮色苍茫,更是照落吴世杰惨白面色显得阴沉可怖。
吴世杰原以为那西州侯之子尹星可以拿来做饵,兴许将章华公主拉扯进漩涡,必然是大功一件。
谁曾想,自己才是被虚晃一枪的饵食,尹星不过是明面的幌子,现在一步步被套住,必然已是进退不得。
断尾求生,亦或是弃车保帅,吴世杰在官场经营多年,知道事情败露的下场,也明白自救的重要。
可该怎么断尾,却得好生思量,吴世杰并不知自己何时踏入对方的设计,便也不好推测暴露多少。
吴世杰独自踏步站在窗旁,望向屋外嬉笑追逐的几个孙儿,神色如往日和蔼,心间却知自己必死无疑,如今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以求保全妻儿老小。
天际血色晚霞湮灭殆尽,深蓝如墨的夜色覆盖苍穹,水榭里尹星执笔严谨的写着辞官文书。
本来今天休沐日,尹星更想去找玄亦真取官印,可想起玄亦真早前就说有事不见面,才只得待在水榭。
可惜昨夜尹星忘记问玄亦真,自己信中的问话,因而也不知她近日的宴会具体情况。
不多时,尹星把辞官文书和信一并交给辛管事,想着等玄亦真看到,应当会同官印文书一并遣人送来。
然而,次日尹星并没有收到任何回信,只得先去大理寺。
早间,尹星踏入四处办事院,心间忐忑的落座案前,如坐针毡。
天知道,今日吴寺丞上朝究竟会不会强行诬告自己。
尹星抬手打算泡杯茶水压压惊,没想存放茶叶的柜中看到一张纸条。
【小尹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自知罪孽深重,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祸及妻儿,吴某不胜感激。】
尹星疑惑不解,随即一行身高马大的宫卫,盔甲声冰冷而笨重,匆匆入内,气势汹汹。
当即尹星把柜门合上,整个人都惊出冷汗,暗想吴寺丞就算诬告自己杀害造船坊的老板,应该也不会出动宫卫吧。
可这些宫卫并没有给予其他官员任何眼色,只快步迅速往阁楼上动作。
众官员面露茫然的惶惶不安,尹星傻眼的看着这些像是来搜查的官卫,有点不明白现在的局势。
当然尹星不信吴世杰那个笑面虎会突然良心发现。
不过如果笑面虎的道歉信是惺惺作态的障眼法,那宫卫也应该抓自己,而不是搜查他的阁楼呀。
真是令人好奇,今日早朝到底发生什么事呢?
整个早间四处办事院都被宫卫们严格看守,风声鹤唳,气氛骤然变的恐怖。
四处的官员们陆续被一个个召集单独问话,只有尹星仿佛透明人一般坐在堂前,仿佛在坐拥瓜田的猹。
午后,才有些被问话的官员,陆续放回到堂内,毕竟都是大理寺审案的官员,对于推断能力并不差。
眼见他们的议论声渐起,尹星竖起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
“没想到常大人引咎辞官,竟然跟吴寺丞有内情,他们可是多年知己好友,实在令人唏嘘。”
“若不是常大人以性命做赌,又以血书交代大公主受贿,恐怕谁都不知吴寺丞才是火烧档案库杀死两位同僚的真凶。”
“据说吴寺丞也承认是大公主的人,所以才毁坏游船事故的证据,因为大公主跟三公主不合,因而在得知游船翻修恶意命人大改承重船骨,不仅木材以次从好,连漆油都造假,极其易燃。”
尹星听的瞠目结舌,没想到其中竟然牵扯大公主,难怪敢放火杀人,除了皇室谁能这么无法无天。
不过尹星想起上回看到的结案文书,吴世杰虽然把罪责推脱游船翻修,却也没有指向大公主啊。
而且尹星查造船坊没有半点大公主的线索,那个笑面虎心思深沉,人证物证又都被毁坏灭口,今日怎么会改口承认罪责呢。
不多时,宫卫们悉数离开四处办事院,尹星禁不住好奇的问:“为什么他们都不查我?”
三两官员有些古怪的打量尹星,一人忍不住嘲讽出声:“你虽然有大理寺少卿任职文书,但是没有存入四处的官员档案,所以严格来讲,你只是个徒有虚职的闲人。”
说罢,官员们发出轻蔑的嗤笑,尹星尴尬的待在原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自己岂不是第一天来大理寺上班就被常少卿和吴寺丞他们两画大饼忽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简直防不胜防啊。
当初就该听玄亦真的话,早点辞官或许还能少上当受骗呢。
尹星探手收拾桌前笔墨用具放入小盒,已经决定等今天领俸禄就赶紧走人。
堂内四处办事院的官员们因大理寺卿的命令去前堂,不多时,才又重新回来。
“下官拜见柯大人!”
“此次多亏柯大人于殿前将吴世杰的阴谋一一揭露,才能还冤死者真相!”
“是啊,四处也终于因柯大人而结束三公主游船事故这件棘手头疼的案件。”
话语声中,堂外有一人被簇拥入内,尹星懒得起身抬眸,只想摸鱼结束最后一天。
可一道身影却走到尹星桌前,声音沉寂低沉道:“你就是来大理寺任职的西州侯府公子?”
尹星茫然的看向眼前官员,才想起自己踏入大理寺曾向他问话,结果被他无视训斥,颔首应:“是。”
“今日朝事想必你已经有所听闻,常通海承认收受贿赂,吴世杰纵火杀人,两人皆已伏法,大理寺的差事远比寻常六部要更为凶险复杂,所以四处不需要你这样的纨绔子弟,另谋高就吧。”说罢,柯玉韬拂袖踏步上阁楼,堂内众官员满是戏谑低语。
见此,尹星深呼吸的抱着小盒,踏步走出四处办事院,却又没有离开大理寺。
因为今天是发放俸禄的日子,尹星才不会一气之下连工资都不要。
于是尹星往库司的廊道,独自行进溜达,视线忽地停在被宫卫捆绑在大堂高处的吴世杰,不由得心惊。
此刻吴世杰满身鲜血,脚下砖石间亦是堆积的血污,脑袋低垂,早已咽气,全然没有那日威胁自己时的狡猾奸诈。
原来先前四处办事院的官员离开,就是来奉命观刑。
皇帝,还真是很懂得杀一儆百呢。
见此,尹星心绪复杂的别开眼,虽然吴寺丞作恶多端,但是那位大公主据说只是被禁足反省半年,相比之下简直如同儿戏。
这场游船事故前前后后伤亡数百人,暂且不提那夜游船死伤溺亡的贵族子弟。
光是造船坊的监工以及工匠就有数十人,更别提还有三公主迁怒怀疑杀死的那些制造烟花的人,数目恐怕不会少。
这么多条性命,结果罪魁祸首竟然只是禁足反省半年,尹星觉得自己离开大理寺挺好的。
从廊道而过,尹星其实想不太明白常少卿已辞官多日,怎么突然良心发现选择以死上书狗咬狗*。
待尹星来到库司柜前,取出腰牌,其间两小吏取出银锭,热情恭敬道:“小尹大人,您这么早来领俸禄,今夜要去哪消遣快活?”
说话间,小吏食指摩挲,讨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尹星娴熟的移开视线,探手将小盒递给小吏,而后双手捧住沉甸甸的银锭掂量,才又拿回小盒,弯眉灿烂笑应:“谢谢!”
说罢,尹星转身就走,脚步轻盈跃动,生怕慢一步就怕会被讹诈血汗钱!
库司的小吏们被这白净清秀的笑弄得有些晃神,待回过头望着飞快离开的身影,满目匪夷所思,总算是明白这位穷酸贵族公子的名号由来。
整个大理寺办差跑腿的小吏,还没有一个人能从这小子手里讨得半个铜板,太抠门。
黄昏日落,尹星将散发银白光辉的银锭摆在案桌,一手执笔写着信表达自己有钱啦,打算提前邀请玄亦真端午出游,好询问时间安排。
很快,尹星把信交给辛管事,早早沐浴,甚至已经在提前考虑准备收拾搬别院的物件。
夜色朦胧,尹星将银锭整齐摆在枕旁,一块块的摸摸,才安心闭上眼,迷糊间想起当初吴世杰说有一份诬告自己的血书,现在也不知真假下落。
不知为何,尹星冥冥之中觉得这件游船事故结束草率而蹊跷,很多事情无从解释。
大公主既然已经在游船做手脚,又杀害造船坊监工盗窃图册,那就基本完成杀人灭口的线路。
可烟花的事,三公主亲自证实掺假,并且重伤毁容,所以连公主相看盛宴都没有露面。
这条烟花的线索比游船要隐匿的多,基本后续没有任何破绽。
如果不是三公主言之凿凿,可能所有人都只会觉得烟花只是意外点燃游船。
思绪繁杂间,尹星睡意深沉,没有再多想。
水榭之外,残月低悬,静谧处,月移星转,深墙园内,满是绿藤花株的别院主屋,其间层层门道之内,侍女们添香退离。
待将各层门中将环扣系合,铁环声于寂静处方响起,格外空幽冷寂。
而内室悬空烛台摇曳光亮,朦胧熏香如云雾缭绕,玄亦真独身卧在榻旁,一身月白内裳裹住曼妙体态,乌发柔顺瀑泄,如蜿蜒绸缎般叠于身侧,美目低垂望着信纸上欢快字句,指腹轻触,清丽眉目间映出浅浅涟漪,娴静温婉。
可蓦然间玄亦真神态变化,蛾眉紧蹙,美目凝滞,身形蜷缩,视线落在手臂血肉下攀爬之物,额旁薄汗映出繁密冷光,光滑乌发紊乱落在耳颈,如蛛网般裹挟玉白玲珑身段,气息低沉而压抑,似是忍受无尽的痛楚。
多名侍女静守门道之外,女官春离面色微沉,视线落在其间传出偶尔的异响,脚步移动却又畏惧停顿。
现如今章华公主使用的药量,每日都在剧增,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药,迟早会难以抑制病情,一旦失效就会被反噬,痛苦不言而喻。
浓黑如墨,夜色中的花房,绿条藤蔓宛如锁链般,牢牢攀附屋瓦梁柱,寻求支柱与攀附。
天光微明,冰冷链条声起,门环渐开,侍女们退离,女官春离独自入内,视线落在满地鲜血,惊骇顿足!
骄阳高升,尹星没想会收到玄亦真难得的回信,满心期盼的拆开,结果却是被回拒端午邀约。
而且玄亦真也没提搬别院的事,尹星倒在矮榻睁大圆眸努力张望短短两行字,昨夜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失落,掌心摸着亮闪闪的银锭,根本想不明白缘由。
上回明明都已经受到惩罚,玄亦真她向来温柔好说话,应该不会斤斤计较的呀。
可玄亦真既然说忙碌,很显然尹星没有理由追问她。
于是尹星无所事事的颓靡躺两日,终于还是决定去别院找玄亦真,哪怕不出去游玩,至少看看她也是好的。
或许玄亦真是生病了呢。
于是尹星牵着小乖出庭院,特意撑了把伞遮太阳,以免满头是汗去见玄亦真。
不过频频有人侧目观望,尹星被看的实在不好意思,只得收起伞。
刚从街道拐角,尹星望见许多车马穿过,手中握紧缰绳避让,视线瞥见马车挂的小牌。
才发现都是些名门望族,连三大世家的马车都奔着一处,让尹星想起当初曾看见夏侯世家公子从别院出来。
而三公主又曾说玄亦真在举办宴会,许多人都争先参加。
尹星鬼使神差的牵着缰绳跟随浩浩荡荡的车马拐角,一路来到名为广白园的园门。
这个地方据说世家贵族喜欢来聚会,皇亲国戚也时常出入,尹星听大理寺官员们闲聊提及,都说贵的要死。
“站住,小公子贵姓?”
“我姓尹。”
园门小厮看着尹星一脸坦然的模样,狐疑翻阅名册,蹙眉道:“园内被贵客预订,非宴请不得入内,你小子赶紧走,别挡道!”
尹星望着园内楼阁亭台林立,有些不死心,翻身下马,特意让开道,同小厮问询:“哎,这里是章华公主设宴请的地方吗?”
小厮傲慢的斜眼打量出声:“怎么,你也是仰慕章华公主而来?”
“没有,我是章华公主的朋友。”尹星莫名面热的解释。
“章华公主的朋友,你看我会信吗?”小厮嘲笑的应声。
尹星无奈,只得牵着小乖往园门外退远,随之发现有不少人看乐子逗留。
一人明显瞧着像纨绔子弟,嬉笑道:“小子,你这也是想混进去看传闻中的章华公主有多美?”
尹星摇头郑重的应:“我认识章华公主。”
语落,周遭不少人哈哈大笑,场面很是尴尬。
“小兄弟这是喝了几两,大白天就醉的不省人事。”
“据说连侯爵公子都进不去,富家公子哥更没指望,还是去喝花酒,寻快活。”
言语之间,荤腥话语不忌,尹星牵着小乖离远了些,抬手撑着伞,打算再等等。
这一等,日落西山,暮色灰暗,许多马车陆续行进园内,消失不见。
尹星一辆辆马车去瞅,并没有看到玄亦真,有些泄气。
待夜幕笼罩国都上空,残月出头,周遭陷入冷清,尹星只得翻身骑着马。
马蹄阵阵,尹星垂眸望着自己投落地面的暗影,只觉说不上来的落寞。
忽地,身后清灵声响起,金玉碰撞声缓缓临近,尹星牵着缰绳停止转道,视线探目远远望去,一眼认出玄亦真的车队。
尹星眼眸亮着光便想要去唤,却发现模糊烛火里倒映纱帘有两人,心间惊诧的呆在原地。
许久,久到尹星都听不见那玉石碰撞的清灵声,车队已经消散在夜色,才回过神。
原来玄亦真并没有生病,她只是有别的朋友,才拒绝自己的邀约。
尹星牵着缰绳忽然有些不想回庭院,便随意行驶进坊市间。
周遭人来人往,摊间香味缭绕,但尹星却追着花香来到鲜花市坊。
说来,尹星初来国都就是在这里藏进花车进入玄亦真的别院。
尹星视线落在各样花铺,看见有人在装载一模一样的花车,便向老板问询:“这些花是送哪里的?”
“这可是位大客户,我们也不敢多问,总之鲜花市坊都是依托生存。”
“那贵人有特别喜欢的花吗?”
花铺老板摇头应:“没有,大多是时季的花,那贵人似乎从未有特别中意的喜好,不过今夜倒是有三车端午花额外交代送往另一处。”
尹星疑惑的问:“端午花是什么花名?”
“这不是花名,只是因为此花长在端午前后,所以才俗称,其实它唤蜀葵,非常古老的花。”花铺老板耐心解释,颇为感慨,“而且那贵人命人挑的都是红粉颜色,这要是细心装扮庭院,必定很是悦目。”
语落,花铺老板看着这小公子骑马匆匆离开,全然来不及推销自己的花,颇为无奈。
夜色之中,马蹄声渐至庭院,尹星远远望见面色焦急的辛管事,心知自己晚归,她大抵正要寻人吧。
尹星歉意的笑笑,才将小乖交给辛管事,自顾期待的踏步入内。
可一路从廊道行进到水榭外堂,尹星也没看见什么花,眼眸黯淡,满心失落。
尹星自顾入内,里面没有掌灯,因而有些昏暗,无精打采的往矮榻行进。
可还没等尹星落座矮榻,黑暗之中徐徐亮起一点微光,那远处长身静立的人影,手持灯盏,任由微光映衬她清冷容貌昳丽若仙,偏生周遭红粉花枝绚烂美艳,宛若水月镜花般的油墨画卷,梦幻瑰丽,尹星只觉心跳如雷,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欣喜若狂——
作者有话说:以后更新时间改为10点吧[哈哈大笑][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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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夏夜的水榭外并不算安静,蝉鸣蛙声,不停叫嚷,偶尔还能听到池中鱼儿扑通水声。
可尹星此时却觉得太过安静,只有自己心跳扑通的飞快,简直比鼓声还要响亮,掩饰般磕磕巴巴的出声唤:“亦真,你今夜怎么来啦?”
玄亦真玉手提灯,神态安宁,于远处行走而来,月白金丝云纹裙裳微晃,似浪翻涌,话语轻柔道:“你信中提及端午出游,本宫虽是无暇赴会,所以只得来陪陪你,莫非不欢迎么?”
“没有,我当然随时欢迎呀!”尹星都不忍惊扰像是从画卷走出的玄亦真,现下水榭内悬挂纤长绿条花枝,花团鲜艳,如此繁密装扮,简直就像梦里才会出现的花林场景,“不过为什么亦真会想要送花?”
“其实本宫也不知,只是瞧见红粉相间的蜀葵,便觉得你应当会喜欢它们,瞧着如何?”
“好看,我很喜欢。”
“那就好,这些蜀葵相传在夏朝宫廷就极为盛行,花种极为古老,又逢端午时节盛开,便与菖蒲艾草等同为驱邪瑞物。”玄亦真将琉璃灯盏放置一旁,视线落在尹星红扑扑的面颊,抬手轻触,“很热?”
尹星望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心间更觉羞愧先前误会,眼神躲闪,低声应:“没有,我以为端午时节亦真与别人有约,所以不会来找我。”
玄亦真美目轻眨,眸间略微茫然的望着尹星神态变化,葱白指腹贴近她温热面颊,点到为止般游离,徐徐道:“怎么会呢,最近有些事不便同你赴约出游,但本宫可未曾说不来找你。”
“说的也是。”尹星收敛心神,积极的应声,掌心握住落在面颊的手,另一手小心拨弄垂落的漂亮花枝,张望的感慨,“不过这些蜀葵都长的好长啊。”
待尹星以手臂衡量比对,才发觉自己身量跟这些花枝有相当明显差距。
玄亦真同尹星闲庭信步般观赏内里红粉花枝,视线落在她的小动作,薄唇轻扬,解释应:“蜀葵的花团随着新枝节而不断由下至上增长,生命力尤其旺盛,常长有丈余高,绿枝高挑,花团饱满,若成群生长,甚为壮观,因而也称为端午景。”
“这样啊,早知亦真准备意外惊喜,我也该准备一番。”尹星视线从漂亮纤长的花团重新落向玄亦真清丽面容,指腹触碰她温凉柔荑,有些不好意思。
从来没有人送自己这么多漂亮的花,尹星甚至觉得自己以前送的花,有些过于简陋。
“无妨,你能喜欢高兴就很好。”玄亦真视线流转在尹星绯色面颊,只觉她比花团还要粉嫩,不由得浮现前些时日的异常,眸间幽暗,顾自移开目光,压制般不再去看她。
“其实只要亦真能来,无论做什么,我就很开心。”尹星满心欣喜的弯眉,未曾注意的赤诚直白应声。
话音未落,掌中柔荑抽出,尹星不解的看着玄亦真。
“你还未用膳,一道吧。”玄亦真话语如常,视线却不与尹星对视,柔声道。
尹星并没有感觉不对劲,随从行进到水榭一侧露天亭,规矩落座,视线落在膳食羹汤,其中有食粽,抬手给她盛汤,嘟囔出声:“早知亦真今夜来庭院,我就早些回来。”
幸好夏夜食物不容易变凉,否则白白让玄亦真这般费神,尹星肠子都得悔青。
“所以你今夜去哪贪玩?”
“没有,我本想去别院看望亦真,途中听闻你在广白园设宴,就想去瞧瞧,结果守外面半天都没能进去。”
说着,尹星不太好意思,埋头咕噜喝着参鸡汤,掩饰尴尬。
见此,玄亦真了然,轻笑不语,手执瓷勺饮汤。
尹星偷瞧玄亦真染上银白月光的浅淡笑意,更觉面热,低头尝着各样菜肴,顺带默默给她布菜。
一时之间,只余细微碗筷碰撞的声响。
待尹星将注意力放在食粽,抬手解开绳结,鼻尖闻到清甜甘香,取出两份,将一份放置玄亦真小盘,才小口去尝另一份,入口是软糯米香,而后发现其间有红豆薏仁葡萄果干等各样小果,竟然是甜粽哎!
“别太贪吃,少量尝鲜即可。”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脸颊鼓鼓囊囊的碎碎咀嚼模样,倒是像极小动物。
果然尹星是有些嗜甜的口味,不过西州侯府地区饮食却并非如此,思量间,玄亦真眸底渐而幽暗深邃。
“嗯。”尹星抬眸迎上玄亦真沉静目光,忙收敛进食姿态,乖巧应声。
半晌,尹星停筷,才发现玄亦真吃的不多,甚至比她以往吃的还要少。
辛管事领着人,入内收拾碗碟,奉上茶水退离。
尹星心思分神时,眼见玄亦真端起茶盏,她左手宽袖之下的手腕露出雪白纱带,蔓延深处,眼露紧张道:“亦真,你的手怎么了?”
难怪从先前玄亦真的左手就不怎么动,原是受了伤。
玄亦真神态如常的饮茶,美目低垂避讳尹星关切目光,缓声应:“前些日不小心磕碰,所以才暂时系纱带敷药。”
“难道很严重,怎么会磕碰呢?”尹星印象里玄亦真周围都是侍女,基本没有需要费力去做的危险事。
再者如果玄亦真有需要,尹星甚至觉得她可以做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必抬手动腿,自有人服侍她的日常生活。
“还好,现下已经快要愈合,只不过……”玄亦真话语说的平和而随意,视线婉转落在尹星焦虑蹙眉神态,话语一顿,“可能会留下不好看的疤。”
尹星一愣,眼眸倒映玄亦真玉白面颊的淡然神态,仿佛看不出半分在意,心间却觉她必定很是在意,忙出声:“没关系的,亦真细心调养,肯定会恢复。”
现代女生都很避讳留疤,想来玄亦真贵为王朝公主对于身体发肤更为在意吧。
那三公主因毁容而性情阴郁狠断,甚至处死所有参与制作烟花的人,可见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身上落疤。
“这伤疤恐怕有些难以调理,你若瞧见,大抵会不喜欢的吧?”
“不会,我上回手臂摔伤就有残留的疤,其实不会很难看。”
尹星见玄亦真这般姿态,自是想要极力宽慰,以免她介怀失落。
玄亦真瞧见尹星满眼担心,暗觉新奇,自顾垂着眸,任由纤长眼睫投落稀疏暗影,尽显落寞哀戚,抬手轻搭在左臂,语调缓慢道:“算了,这伤不太一样,大抵你看见只会觉得嫌恶。”
“亦真你别难过呀,我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有半点嫌恶就天打雷劈!”尹星焦急的想要向玄亦真证明自己,以免她独自伤心。
语落,玄亦真感受灼灼目光的关注,清冷眉目流淌浅淡幽光,眉梢眼角幅度变化微妙,却又隐匿暗色,归于平静。
“本宫又没说不信你,何必发这种毒誓。”随即玄亦真喃喃自语般出声,美目幽静而坦荡的凝望尹星,终是薄唇止不住轻扬,抬手抚上她额前发际的细微伤疤,“再者你若有什么不好心思,那也该是本宫来处罚,尚且轮不到上天来多管闲事。”
尹星听着玄亦真细微温柔话语,眼眸瞧见她雾霭漆目里流淌的柔软,如沐春风,令人面热道:“亦真相信就好,不过以后可得小心些呢。”
虽然不知玄亦真手臂的伤势情况,但是尹星感觉她应当伤的不轻,心间不禁更觉忧虑疑惑。
“不过亦真你是不是被那位掌事女官欺负?”
“没有,这只是意外而已。”
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稠密眼睫之下的清亮圆眸,似日耀般生机盎然,指腹轻触她眼底,喉间滚动,齿间难耐,柔声道:“本宫不会像你傻乎乎由人欺负,别乱想,很快就会没事。”
说罢,玄亦真收回手,不再去碰尹星,指腹微紧,极力克制。
尹星见玄亦真若即若离般的姿态,有些茫然,更以为她是有难言之隐。
可玄亦真她不想说的话,自己决计问不出来什么详情。
语落无声,黑沉池面映衬点点银白光辉,微风抚动,花枝摇曳,清香扑鼻。
这时尹星才发现不止水榭内里,连梁柱屋瓦都密集铺设层层红粉明媚花枝,若是白日里观赏,想来更是浓烈显目。
说来,这明艳动人的蜀葵好像跟玄亦真清静沉敛的性情,并不相符合呢。
如果玄亦真能这般大方敞亮同自己说她的烦恼就好了。
总觉玄亦真的心里藏着太多事,令人难以揣摩心绪,或许该多关问她的日常。
“亦真,你在广白园设的宴会,热闹吗?”
“宴会么,大多热闹又嘈杂,不过你还是别去的好。”
尹星微愣,视线落在神态如常的玄亦真面颊,眼露疑惑问:“为什么?”
玄亦真美目轻转,其间幽静晦暗,语调却温柔缱绻,缓声应:“因为你去会学坏。”
尹星痴痴的看着跃动烛火覆盖玄亦真清冷玉白面颊,那美目如漆点缀,缥缈朦胧,神态看起来不像玩笑,心生狐疑出声:“那亦真就不怕学坏?”
闻声,玄亦真并未立即言语,只淡淡的莞尔一笑,远山黛眉舒展,视线落在眼前灿若繁星的圆眸,才不紧不慢幽幽道:“或许是本宫比他们更坏吧。”
“我不信,亦真明明是最温柔善良的人,那大公主害的三公主和那么多人伤亡,才最坏呢。”
“是么,那你现在可知为何三公主游船宴会被成功算计?”
尹星早已不知自己被玄亦真转移话题,思索的应:“我想是三公主太过傲慢大意,所以给大公主可乘之机。”
游船翻修被动手脚,按理如果多加上心,应该能查出端倪。
至于烟花,更是三公主的重头戏,却还是被人掺假,实在疏忽。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永远都会留有可乘之机,所以这并不是三公主犯的最致命错误。”
“那亦真觉得三公主被人算计最致命的错误是什么?”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满心信赖的尹星,若有所思的出声:“三公主太过招摇的暴露她最得意的事物,以至于所有人都知晓她的宴会烟花是关键,群起而攻之,自然只会防不胜防。”
尹星微怔,目光望着从容自若的玄亦真,只见她仿佛洞若观火般清明,迟疑道:“莫非亦真也觉得三公主的游船事故中,并非只有大公主参与?”
“无凭无据,不可妄自议论,你为何不信大理寺的结案文书和皇帝的诏令?”玄亦真目光望着尹星疑惑道。
“我也不知,兴许是三公主说的烟花掺假一事,根本完全没头绪吧。”尹星想不明白,所以才向玄亦真询问。
玄亦真轻笑,黑沉眸间似是云雾散开些许,却露出更为幽深处,散漫道:“或许这件事只有三公主知道吧,毕竟所有参与烟花制造的人手都由她处置,大理寺都没有接触到相关证物。”
尹星见玄亦真自顾饮茶,视线流转在她美丽温柔面颊,宛若观望水中明月,朦胧幽远,好奇出声:“亦真,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吴寺丞试图威胁我的事?”
那张纸条,尹星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情况。
毕竟那个笑面虎如果不是遇到致命死局,想来不会一百八十度转变态度。
所以尹星怀疑吴世杰在上朝之前似乎已经知道他的死期。
玄亦真微颔首,平缓应:“嗯,从你被吴世杰带入四处着手处理三公主游船事故的结案文安,本宫就知道他们已经盯上你。”
尹星意外,却又不那么震惊,毕竟玄亦真对于很多事总是一幅了然姿态。
虽然玄亦真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但尹星没来由相信她的一切判断。
“那亦真告知国都东南的造船坊,岂不是故意?”尹星现在事后知道吴世杰跟踪自己,甚至派人行凶阻挠。
可玄亦真应当更早就知道吴世杰,所以他的一切动作近乎毫无遮掩暴露眼底。
这般一想,尹星自己都觉吃惊,想来吴世杰只会更加惊悚。
玄亦真神态淡然应:“本来没想告诉你,但是你问的紧,又已经要查造船坊,很显然必定会有人阻拦,只能将计就计。”
尹星望着玄亦真,有些窘迫,自己如果不追查造船坊,好像确实也不会被吴世杰套圈,明眸眨巴的悻悻笑:“还好有亦真,否则我可能会糊里糊涂的坐牢呢。”
“你想的太简单,这件事故牵扯的官员下场只有一个死。”
“说的也是,现在吴世杰的尸首还挂在大理寺,不知大公主会不会派人收葬。”
玄亦真望着尹星怜悯的嘟囔,犯傻的很,轻叹应:“吴世杰不是大公主的人,否则他最初就不会想把事故引向游船翻修,表面上是推脱三公主罪责,实则他才是你心心念念烟火掺假的关键。”
尹星傻眼,目瞪口呆的望着玄亦真,脑袋有点没转过来,不可思议道:“那他岂不是栽赃陷害大公主?”
死前,都要玩这么一出,笑面虎太狠了吧!
“大公主游船翻修动手脚是真,所以她才向常通海行贿烧毁档案库,不过没想到会被吴世杰间接利用,反而得知造船坊的事。”
“这么说吴世杰其实是在给另一位凶手打掩护?”
尹星眨巴亮晶晶的圆眸望向玄亦真,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好奇探索。
玄亦真微微失笑,指腹难耐轻点她光洁额前,戏谑道:“你以后少这样看旁人,否则根本藏不住身份。”
“嘿嘿,放心吧。”尹星憨笑应声,眼见玄亦真愿意摸自己,才抬手握住玄亦真右手,等待解惑。
“如果不是三公主违抗圣命,把制造烟火相关人等处死,吴世杰原本应该会有更大的用处。”
“更大的用处,这点我一直想不明白,烟花掺假有问题,三公主查不出来,却怎么也不肯交给大理寺。”
玄亦真指腹轻触尹星温热掌心的纹路,不紧不慢的应:“这也是另一个凶手的高深之处,烟花以及各种原料是管制物,尤其是火硝,若查源头三公主只会被揪出更多问题,对方笃定三公主不会透露烟花问题,也知道三公主会料理相关人等,所以容易隐匿。”
尹星有些怕痒的轻捏住玄亦真的手,感慨的出声:“这个凶手好狡猾,简直完全拿捏三公主的心性,并且没有露出一丝马脚,看来已经逃之夭夭吧。”
“是么,其实倒也未必。”
“现在圣旨都已经下发定案,难道还有翻案的可能吗?”
玄亦真神态平和,指腹却缓慢反握住尹星的手,宛若玉白绫带般悄然而动,徐徐出声:“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兴许三公主回过神会有发现说不定呢。”
尹星崇拜的望着玄亦真,热切追问:“亦真,所以另一个凶手是谁呀?”
总觉玄亦真好像已经知道另一个凶手,否则吴世杰也不会放弃威胁自己,转而找寻大公主做替罪羊。
玄亦真美目倒映尹星亮晶晶的眉眼,禁不住吓唬的应:“国都之内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你莫非还想给本宫招惹麻烦不成?”
尹星顿时乖巧的摇头,噤声应:“没呢,以后亦真让我往东就绝不往西!”
虽然尹星很好奇真相,但是更惜命,尤其不想牵连玄亦真。
风吹云动,月光被遮掩,国都内各处庆祝端午佳节却有一处死寂沉沉。
大公主府内冷清至极,侍女们奉茶入内,满是警惕。
“皇妹这是来恭祝佳节,还是来秋后算帐?”大公主坐在案桌,修长护甲于烛火下光芒耀眼,举杯饮酒笑道。
“皇姐不会以为禁足半年就能一笔勾销吧?”三公主面色阴沉的冷冷道。
语落,大公主稍稍直起身,视线落在三公主佩戴半截面具,显得双眼阴郁可怖,神色迟疑的出声:“或许皇妹不会信,但本宫只是想破坏游船宴会,最多就是烧死些无关紧要的贵族公子,但真想害你的人手段高明着呢。”
三公主轻嗤一声,抬手掀翻酒壶,怒斥道:“罪证确凿还想抵赖,真以为人人都是傻子不成?”
满堂动静引得,侍卫们纷纷而入,大公主抬手挥退,视线看向气势汹汹的三皇妹,脸色不太好。
“皇妹请想想,既然游船已经做好手脚,又何必在对烟花掺假,那可是你的特制烟花,一般人能懂的这么深?”
“可你需要火烧游船,烟花自然是最好掩人耳目的法子。”
大公主蹙眉道:“失火而已,直接命人在内舱打翻烛台即可,再者那艘改修的游船承载不起你那夜的人数,所以湖中央也会沉船,到时目的一样达成。”
语落无声,三公主死死盯着大公主,出声:“如果不是你,烟花掺假的事是谁干的?”
“那个污蔑指认本宫的大理寺寺丞吴世杰必定有鬼,他背后之人应该就是幕后主使。”大公主沉声分析道,心间亦是不痛快,自己这回承担所有罪责,简直名声尽毁。
“吴世杰不是你的人,那他何必多此一举烧毁造船坊杀死老板灭口。”说罢,三公主神情:凝重的起身,居高临下的阴沉看着大公主,“这件事没完,往后小心些吧。”
大公主面色不佳,傲然出声:“若你非要斗,自是奉陪到底,不过老二那人绵里藏针,心思远在你我之上,还是思量清楚吧。”
说罢,两人不欢而散,三公主乘坐车马出府,掌心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多年来的争斗,大皇姐的能耐手段,确实做不到如此周密,毫无破绽。
那个吃斋念佛的二皇姐,真是藏的深,竟然如此狠辣。
待马车驶离大公主门前街道,堂内侍女们收拾残骸,不敢言语。
大公主斟酒饮用,满心愤恨,自己这回被当刀使唤,老二真是可恨!
“滚!”大公主怒上心头,手中酒盏被狠狠砸落,一侍女额前砸出鲜血,地面酒水与鲜血混为一体,映衬狰狞面容。
死寂沉沉处,二公主府邸内木鱼声渐起,熏香缭绕,巨大的菩萨画像悬挂堂内,侍女们动作细微,不敢惊扰。
“主人,探子来报,三公主已经离开大公主府邸,估计已是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侍女低声道。
“人,找到了吗?”一身道衣的二公主问询。
侍女面色一顿,迟疑道:“未曾,这事恐怕有变。”
二公主手中拨弄的禅珠动作一顿,幽幽道:“那处别院呢?”
“那位近来有些行为蹊跷,频频都在广白园同世家公子宴请,并不常待别院。”侍女格外小心的应声。
“那个疯子从来都不与人往来,行事诡异,她现下还在广白园?”二公主不悦的问。
侍女畏惧的应:“广白园的探子一个未回,不知去向。”
语落,气氛明显冷寂压抑,二公主握紧禅珠的手微微发抖,手臂伤处隐隐作痛,只得舒缓心神,呼出长气应:“那人落在谁的手里都好过落在那疯子的手里,一定要盯紧,否则不知生出多少变故。”
“明白,这就加派人手。”侍女会意退离。
待脚步声远,二公主闭眸,回想那夜亲眼所见的游船事故,仍旧有些惊诧。
预想之中,游船的事故应当是船毁人亡,无人生还。
父皇必会下令彻查三皇妹的死因,吴世杰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揭露烟花背后屯聚火器原料等禁物。
到那时大皇子必定被父皇猜疑失宠,错失储君之位。
可那夜游船并没有按照预订和设想,大量火油反而提前从内部底舱爆破,动*静震天,却反而破坏原本火油烧船大好机会。
毕竟所谓烟火掺假不过是导火索作用,真正的危险是内里的火油桶,只可惜全被湖水稀释破坏力。
三皇妹没死,反而立即处置烟火相关人等物证,成为完美受害者。
关键棋子吴世杰却被揭露罪证身死,这场浩大的事故,竟然只在大理寺内部化解,并没有波及朝野。
简直就跟游船事故一样,像是被无形的人错位的掐灭威力。
这阵子二公主想了许久,才想到有人故意改变火油的威力效果。
那夜玄亦真出现在湖畔景楼,绝对不是巧合。
她那个疯子可以为了乐趣,费尽心思搅乱一切计划。
越想,二公主越气,面色苍白,将手中禅珠摔落在地,周围侍女纷纷跪伏。
二公主不甘心,却心知玄亦真最是喜欢像看蝼蚁一样看所有人不死不休的争斗。
明明都是身份尊贵的王朝公主,玄亦真凭什么生来就可以睥睨一切!
必须得先对付玄亦真,否则她总是能破坏自己的计划,这样下去只会沦为她打发乐趣的玩意!
寂静处,红宝石禅珠翻涌滚入浸染冷白月色的地面,宛若鲜血滴在纸面,触目惊心。
残月低悬,池面光晕随着涟漪而摇曳变化,夜风稍稍凉快许多,矮榻上的尹星念叨:“不知什么时候辞官文书才会批准,我想搬去别院早些陪你。”
玄亦真坐在一旁,任由着尹星脑袋枕在膝上,抬手摘下一朵蜀葵递给她,悠然道:“不急,本宫觉得你还是先住在这里的好。”
“为什么?”尹星掌心接过蜀葵,探目望着玄亦真,有些不解。
她前些时日几乎总是提让自己搬去别院,怎么一下变卦?!
“你的身份入住别院,容易招惹目光,会有诸多不便。”玄亦真任由尹星观望,神情坦荡,指腹轻触她脸颊细发柔声道。
尹星不明所以的看着玄亦真,难掩失落的出声:“我会给亦真带来麻烦吗?”
“当然不是,只是现在还不可以,你暂且住在这里吧。”玄亦真迎上尹星沮丧眉眼,指腹怜惜的触碰,心间不太束缚。
“我知道,亦真你有秘密,对吧?”尹星望着玄亦真沉静漆目,掌心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眼前,遮掩落寞,“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难言之隐,所以不用解释,我会等亦真愿意的那天再搬去别院。”
语落,尹星于幽静处听到玄亦真轻声道:“好。”
尹星心间复杂,原来玄亦真确实有难言之隐呢。
“你会不开心吗?”
“不会,其实我想搬去别院是希望亦真开心,因为朋友就是能够互相让对方开心的人。”
语毕,尹星眼前的手被移开,眼前落入些许光亮,视线落向又一次收回手的玄亦真,总觉她好像在很犹豫的触碰自己。
玄亦真垂着眼眸俯瞰看向安静的尹星,只觉心间绵软,翻涌异样,忙转移心神,低声问:“朋友,都会互相做些什么开心的事?”
“很多,一块做有趣开心的事,比如逛街游玩,总之有很多的事都可以互相配合帮忙。”尹星被问的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总结。
毕竟三岁小孩都会知道朋友的意义,可尹星望着玄亦真那覆盖苍茫雾霭的美目,却看出几分求知探索,心间意外。
也许玄亦真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吧。
“这样么。”玄亦真话语很轻的喃喃道,眸间有些茫然。
“亦真,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吗?”
“你都会做什么?”
尹星以为玄亦真在考自己,稍稍撑起身,抬手掰扯,正经交代道:“现在会骑马,射箭蹴鞠也会一些,打马球难度太高还不会,你喜欢玩什么,我陪你呀?”
玄亦真弯眉溢出轻声浅笑,声音清灵空幽,右手下意识抬起,想捏捏她的脸,却又克制的收回垂落,神情淡然道:“可本宫不喜欢这些,你倒是很适合做四公主玩伴。”
语落,尹星有些发愁,眼眸眨巴的看着温文尔雅的玄亦真,又看了看她受伤左臂,又觉得她好像确实不适合玩这些游戏。
毕竟玄亦真她的身子不好,若是磕磕碰碰,很容易受伤。
“那还是踏青赏花游船观月更安全呢。”
“这些本宫也不喜欢,该怎么办?”
尹星有些语塞,视线游离在玄亦真清丽秀美面容,若非她神态坦荡,真的很怀疑她在为难自己。
于是尹星思来想去,只得转换思路,出声:“亦真平日里都做什么?”
玄亦真看穿尹星的心思,美目幽静轻转,慢条斯理的应:“大部分时候都在处理折书,闲时赏花养鱼,偶尔练琴绘画,所以不想再做同样的事。”
原本还打算迎合喜好的尹星,听到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呆若木鸡。
常做的,玄亦真不喜欢做。
不常做的,玄亦真也不喜欢做。
尹星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折磨自己,整个人重新躺回玄亦真膝上,绝望的埋头,哭唧唧念叨:“呜呜,我好像不适合做你的朋友。”
玄亦真抬手轻戳尹星白净面颊玩弄,眉目温柔,淡笑道:“不会,你这样就很讨喜。”
语落,尹星停止假哭,无辜的眨巴圆眸望着玄亦真,心想她这是什么奇怪喜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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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第26章
正当尹星茫然狐疑时,却见玄亦真美目清正澄明,神态平和,她温凉指腹悄然游离自己眉梢眼角,柔声道:“你只要待在身旁即可,其实不必特意做什么来寻开心。”
尹星眨巴圆眸望着坦然自若的玄亦真,发觉自己方才想太多,坦然应:“好,那如果亦真有想要和我一块做的开心事,再告诉我吧。”
“嗯,会有的吧。”玄亦真垂眸视线落在尹星清亮明眸,其间清晰倒映自己面容,视线避讳移开喃喃道。
说罢,玄亦真自顾收回指腹,偏头望向水榭外的浓墨夜色,美目幽静漆暗,死寂沉沉,语调却依旧柔和,缓缓出声:“现下时候不早,本宫该回别院。”
闻声,尹星便也撑起身,视线落在玄亦真宽袖之下的左臂,忧虑念叨:“亦真要注意养伤,如果你有什么危险的事,记得同我说一声。”
如果早知道玄亦真受伤,其实尹星不会在信里总是询问出游的事。
毕竟玄亦真这么温柔善良,所以就算遇到麻烦伤害,都不忍告诉自己。
尹星越想都有些担心,却又怕自己贸然探究会给玄亦真带来麻烦,只得叮嘱。
“好。”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关切神色,轻颔首,方才起身。
“那我送送亦真。”尹星提着灯盏行走在侧,抬手替玄亦真小心拨弄垂落的蜀葵枝条。
夜色深沉,两人身影踏出水榭,辛管事远远随从,偏头回望被红粉蜀葵花团装扮的景象,心间讶然。
虽知章华公主对待来自西州侯府的尹星颇为照顾,却还是觉得有些过于特别,实属罕见。
月移星转,天光大亮,又是一日艳阳天,国都城内各处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不过因时日辗转,大理寺内悬挂的尸首经过曝晒,已然不成人形,来往官员皆是忌惮避讳,只余苍蝇蚊虫缠绕周旋。
正堂楼阁之上,大理寺卿江正明,站在窗旁望向那具干尸,蹙眉出声:“他若早听良言相劝,未必会有今日下场。”
随侍官员于一旁奉茶道:“大人,吴世杰办事向来机敏老练,他这回的失手怕是背后不简单。”
“吴世杰表面是因三公主调查游船事故中杀人毁证而亡,实际他是牵扯进储君之位的站队争斗,所以这事注定就不简单,那夜游船看护不力的千户将领等都以失职之罪流放,未尝不是在警醒三公主收敛。”
“大人说的是,当朝三位皇子以及诸位公主都在互相角力,近年官员们借此攀附高升的心思太明显,陛下想来也是有所不悦吧。”
江正明抬手接过茶水,垂眸看着浮沉茶叶舒展变化,漠然道:“圣心难测,你跟在本官身旁有些年月,这般妄自揣度,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随侍官员面色一惊,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出声:“下官失言,请大人恕罪!”
语落无声,江正明斜睨了眼瑟瑟发抖的随侍官员,自顾饮茶,视线投落堂内各处官员捕快等忙碌身影。
“起来吧,下不为例,陛下的心思远比本官要更难揣测,凡事要谨言慎行,明白吗?”
“明白,谢大人!”
江正明将茶盏递给随侍官员,悠悠迈步走向案桌前,抬手拿起文书,出声:“那西州侯府公子尹星,今日也不曾来大理寺?”
随侍官员以衣袖擦拭额前细汗,恭敬道:“是,自从辞官文书送入阁内,那尹星再不曾来大理寺。”
“这位的事也是个麻烦,看来得入宫面圣。”江正明轻叹,视线望着文书里的字迹,远远不如当初那封告假书,很显然这才是尹星的原迹。
想当初,江正明就不愿让尹星入大理寺,总觉这会是危险的导火索。
毕竟尹星的背后是章华公主,而这位是皇室和万俟世家的唯一血脉,诸位皇子公主没有比她更尊贵地位。
但凡章华公主是位皇子,哪里还会有如今的储君之争,恐怕皇帝都没得选。
“大人,这会正是天热,下官去为您备轿。”随侍官员按压疑惑应声,随即退离阁内。
因一个西州侯府公子辞官的事特意面圣,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
骄阳当空,国都宫廷大殿内里,雕梁画栋间龙盘虎踞栩栩如生,金玉珠帘层层垂落遮掩其间踱步的明黄身影。
江正明静候于殿下,视线望着殿内地面砖石间繁复盘纹,心里却在探究皇帝的用意。
“爱卿,以为这个西州侯府公子尹星在大理寺任少卿办差如何?”
“回陛下,微臣不甚了解,只知尹星每日从未有过迟到,别的倒也没有什么过错。”
语落,龙案前的明黄身影,转而落座龙椅,目光落在辞官文书观阅,不紧不慢出声:“可朕怎么听闻尹星跟吴世杰常通海两犯人往来甚密?”
江正明神情微凝,谨慎的思索,缓声应:“二人曾是负责四处督察办事院的少卿和寺丞,想来尹星确实会同他们因差事有些往来。”
下意识,江正明以为皇帝是要借此发挥牵连处罚尹星,可转念又不敢把话说死,只得留有余地。
“说的也是,这尹星还同宗正卿一道参加三公主的问询事宜,那份笔录也是他所注?”
“是,尹星作为大理寺官员协同参与三公主游船事故调查。”
语落,龙案前的笔墨未停,浑厚声音幽幽响起,“如此说来,尹星尽心办差也算是有功一件,爱卿觉得当如何嘉奖?”
江正明看着自己投落在殿前的颀长暗影,暗自庆幸没有轻易下定论,心知皇帝在大理寺绝对另有耳目,额旁微微弥漫细汗,斟酌道:“陛下,微臣以为尹星虽然尽力办差,但到底年轻,还是当多加历练,才可成大器。”
“爱卿言之有理,那就命人拟定下诏赏宝剑一柄,如何?”
“陛下圣明。”
言尽于此,江正明已然明白皇帝的决定,不多时,抬手接过内侍待拟的圣旨,徐徐退离金碧辉煌的大殿。
辞官文书,怕是只能回拒,而尹星必须留在大理寺,江正明暗自思忖圣心。
从宽广幽深的大殿踏出,江正明望着奉宝剑长匣而来的内侍,回想皇帝先前危机四伏的谈话。
皇帝对尹星的一举一动仿佛了如指掌,那显然应当知道大理寺官员们的轻蔑不满。
可这些时月皇帝对此一言不发,以至于江正明都误判形势,才会递上辞官文书请示。
现在皇帝要让尹星留在大理寺,并且毫不掩饰的奖赏,这其中的意图,绝对不简单。
午后,江正明回到大理寺,视线看着诏书和宝剑,同随侍官员道:“你去尹星住处传达圣令,务必让他回大理寺。”
随侍官员犹豫出声:“大人,四处的那位曾公然驱逐尹星,这问题不解决,往后怎么安置?”
“此事本官会召集大理寺官员,至于柯玉韬,想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圣旨。”
“遵令。”
暮色时分,夕阳西下,汹涌热意渐而退散些许,而国都街道也多了些人出来夜游纳凉。
从马背翻身而下,来到庭院前的随侍官员,探目透过大门向内打量庭院景致,暗想这大抵是章华公主赐的私宅。
寻常官员可住不进国都寸土寸金的内城,哪怕是江大人也不行,因为地价实在太高,不过三品官员一般都会赐宅,但也不会这么大的地界。
“下官来找小尹大人宣读圣上嘉奖诏令。”
“抱歉,小尹大人今日出门,恐怕一时难以找寻。”
一侍女神色自若的应声,俨然对于圣令并无多少威严肃穆。
见此,随侍官员微愣,视线望向还有位年长的管事妇人,眼见这人身侧佩有红蓝交织的飞羽饰品,当即不敢造次。
圣旨,自然不能假手于人要交给正主,可那尹星又不在庭院,这怕是要白来一趟。
而此时的尹星,正在国都坊市的一处摊前,勤勤恳恳执笔给人代写信赚钱。
不过老妇说话有些含糊不轻,带着混杂的口音,尹星听的险些怀疑人生。
尹星好不容易写完书信,眼见老妇拮据的拿出三个铜板,有些不好意思收,便只拿了一个铜板,出声:“今日优惠,您拿信托人去送吧。”
待见老妇感激道谢离开,尹星握着一枚铜板,突然觉得这份新工作也很不错!
毕竟每日都闲在院里,真是很无趣。
很快,又有一位年轻妇人抱着孩子上前,将信封递给尹星,歉意的出声:“劳烦帮忙念下家书。”
尹星抬手接过皱巴巴的信封,粗略一看,只觉吃到惊天大瓜!
“我家那口子在外好些年不回来,突然有音讯,莫非是出事死了不成?”
“嗯,差不多吧。”
尹星望着这份所谓的家书,实则是抛妻弃子出轨的人渣休书,清亮眼眸纠结的看着满面凝重的妇人,只得将竹筒里的铜板倒给她,语重心长的出声:“节哀,重新找个好人家吧。”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哪里能找好人家。”妇人满眼通红的接过铜板,神情哀戚而无助,视线望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年轻人,宛若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殷勤出声,“好心人,你瞧着挺年轻,应当没有娶妻成婚吧?”
闻声,尹星吓得心脏骤停,根本不敢有半分迟疑的说:“我成婚了。”
救命,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女士!
“真是可惜。”妇人抱着孩童喃喃自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街道。
尹星如临大敌般抬手收拾笔墨纸砚,将用具放进小盒,暗想这个地方不安全,以后换个位置!
夜色朦胧,尹星骑着小乖回到庭院,视线落在多出的马匹,真稀奇,第一次有客人来访。
随侍官员等的饥肠辘辘,赶紧捧着圣旨连忙上前,热切恭贺道:“小尹大人,总算是回来,下官等着给您下达皇帝的嘉奖诏令和御赐宝剑。”
“可是我已经辞官了啊。”尹星疑惑,有点不太懂突发情况,难道玄亦真没有把辞官文书递交,所以产生信息差?!
“小尹大人,大理寺卿江大人得知你所受的不公,已经严厉训斥处罚四处官员,所以希望您明日能如常赴职。”随侍官员姿态堪称卑微。
尹星不懂其中变故,只觉得这说法有些勉强,自己在大理寺经受整月冷嘲热讽,那位大理寺卿按理不会没有半点风声。
再说,自己要辞官的事,这都多久没去大理寺,大理寺卿才想起处置规训。
大理寺那些官员一个个鬼精的很,尹星不信那位大理寺卿能这么迟钝。
“但是我已经换新工作,而且也不想在大理寺做没有档案的闲人。”尹星自从知道自己被吴世杰常通海他们险些害的当替罪羊,从心里觉得大理寺太黑。
随侍官员一听,面露难色,探步跟在身旁唤:“小尹大人,这回不一样,您要是再在大理寺受到不尊重,下官保证严刑峻法伺候他们。”
尹星看着随侍官员用谦卑的语气说着惩罚的话语,只觉别扭的很,摇头应:“你误会,其实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担任大理寺要职,还请回吧。”
虽然尹星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想起玄亦真多次不让自己进大理寺,所以只能对不起这位辛苦来访的随侍官员。
“可这诏令和宝剑是陛下赏赐之物啊。”
“行,东西我收下,劳烦你跑一趟,要留下吃晚饭吗?”
随侍官员看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小尹大人一幅友好姿态,又看了看那岿然不动的管事妇人肃然模样,原本还想进一步规劝的话语,只能咽下,敬畏般出声:“不了,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请小尹大人再多加思量吧。”
万俟世家的人,轻易不能招惹,这是朝中皆知的规矩。
语落,一行人身形退离堂内,很快消失庭院廊道。
尹星捧着诏书和长匣顾自落座,好奇的打开诏书,其间并没有提辞官一事,真就是普普通通的两行嘉奖公文。
随即,尹星转而望向样式精致的长匣,抬手揭开,其间一柄镶嵌蓝宝石剑鞘银白流光的佩剑,一看就价值不菲。
尹星抬手取出,才发觉有些份量,小心翼翼抽出长剑,铮鸣之声悠扬回荡,剑锋泛着粼粼寒光,不用试探,也可只其必定锋利无比。
皇帝赏赐的物件,真是非同一般呀。
待将宝剑重新收进剑鞘,辛管事已经命人准备膳食,视线落在宝剑和诏书,示意侍女将其收起。
烛火摇曳,夜色深沉,国都坊市内灯火通明,街道车马络绎不绝,各处酒家园内人声鼎沸。
大理寺内里却已灯火黯淡,只余些许值守捕快,阁内随侍官员拘谨站在一旁,今日这差事没办好,着实有些棘手。
若那尹星只是寻常贵族公子,大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偏生背后有章华公主和整个万俟世家做倚仗,怕就只能供着这尊小佛。
江正明坐在案桌翻看案卷,抬手之间,徐徐出声:“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现下该如何是好?”
随侍官员面色苍白道:“大人,那尹星说是换新的差事,兴许章华公主给他安排别的去处,陛下还不知情吧。”
“绝无可能,整个国都是陛下掌控最深的地方,不然你以为柯玉韬怎么知道常通海受贿,并且让他甘愿赴死立证,名正言顺结束三公主游船事故调查。”
“大人说的是,下官愚钝,此事还请多给些时日,必定竭力劝回尹星!”
江正明面色微沉,挥手道:“行,下去吧。”
须臾间,脚步声远,烛火摇曳,阁内落的寂静,江正明端起茶盏浅饮,视线落在三公主游船事故结案文书。
这桩案件以一干官员受罚和大公主禁足结束,可江正明知道吴世杰并非大公主的人,所以事情远不会就此消停。
皇帝让柯玉韬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这只是明面的结束罢了。
大公主的禁足受罚是因她手段太过拙劣,而且一个大公主被牵连名声,总好把三公主大皇子以及二公主这些人都牵扯其间,毁坏天家威严,成为笑柄。
这桩案件从一开始就不是依照大理寺的审判,而是依据皇帝的心思。
而现在皇帝要尹星留在大理寺,大抵目的只有一个,他背后的章华公主同万俟世家,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江正明缓缓放下茶盏,视线望向窗外弦月,其下悬挂吴世杰尸首若隐若现,柯玉韬会是皇帝的眼线一点都不足为奇。
可柯玉韬那日当众羞辱尹星,却有些令人意料之外。
皇帝希望尹星留在大理寺,却又似乎不希望尹星过的舒坦,这背后的反复无常,兴许是一种试探。
帝王之心,真是深渊一般不可窥测,江正明抬手将三份皇子的密信置于烛火焚毁,眸间火光跃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越过危险界限。
否则柯玉韬接任的就不是常通海的四处少卿一职。
想来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大理寺,恐怕六部官员都在皇帝的严防之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这吴世杰的尸首,不仅是警醒大理寺官员,也是皇帝给江正明的警告。
当今皇帝的手段,哪怕四大世家抗衡较量都未有过败绩,可见心思计谋之深远。
这些公主皇子们手段远远比不得皇帝,若非天家血脉,恐怕早就丧命。
烛火焚烧的烟雾,徐徐腾升,模糊窗外的低悬残月。
天际间,银白光辉撒落国都之内,温热夜风拂过闹市,繁华喧嚣遮掩国都内的森严肃杀,黑暗之下尽是鬼魅魑魉。
翌日清早,一轮骄阳出头,便已经令人有些燥热难耐。
冰鉴里冷雾缭绕悄然,玉盘的饱满鲜艳荔枝上沾染些许晶莹雾水,更显可口。
尹星移开目光,转而看向近来难得白日来访的玄亦真,当即打消出门的念头。
“亦真,今天不忙吗?”
“嗯,这些贡品荔枝清甜水润,你应该会喜欢。”
尹星抬手拿起一颗荔枝,剥开薄薄一层果皮,没想冰凉汁液霎时流淌,连忙含住清透甘甜果肉,以免浪费,清亮眼眸眨巴,满是惊喜道:“好吃!”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那微微泛着水润的樱唇,无声停留,直至她满足的吃完果肉,才移开视线,淡淡出声:“这么喜欢?”
“嗯,亦真要尝尝吗?”
“好。”
尹星见玄亦真应声,却并无动作,便抬手去剥荔枝,指腹捏着小蒂,递近给她。
公主大人,大抵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吧。
本以为玄亦真会接过荔枝品尝,可她却低垂修长玉颈,轻启薄唇咬住果肉,姿态随意,却离的很近。
夏日衣裳多是轻巧薄纱,玄亦真微微俯身,难免会有些白皙肌肤晃入尹星眼帘。
而玄亦真身上清冽幽香混杂荔枝果香,窜入尹星鼻间,带着凉丝丝的甘甜。
尹星下意识的滚动喉间,心神荡漾,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收回悬空的手,面热道:“亦真觉得好吃吗?”
玄亦真齿间浅尝冰凉回甜的果肉,美目幽静自然,轻声应:“还好,你吃吧。”
不知为何,荔枝果肉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可口诱人,反而甜腻的很。
说罢,玄亦真眸间透着些许遗憾,抬手执绣帕,擦拭唇间过于甜腻的汁液,有些不得其解。
“哦,好。”尹星以为玄亦真不爱吃甜,又想起她连生理期都要卧榻休养,便没有继续给她剥荔枝。
当然尹星更不敢去看玄亦真,不止是她美丽的脸,现在连别的地方也不行呢。
尹星自顾尝着鲜甜可口的荔枝,总觉先前自己似乎有些像痴汉变态!
水榭里落得安静,尹星隐隐感觉有目光投落,偏头去看,却见玄亦真顾自饮茶,娴静淡雅,并没有在看自己,不免疑惑,错觉么。
玄亦真垂眸望向茶水倒映的面容,半晌,视线轻移,重新打量尹星含住荔枝果肉的唇,此刻被冻的红光水润,不由得若有所思。
不多时,尹星吃完玉盘的荔枝,只觉得指腹间泛着甜腻,便将两手浸在水盆,念叨:“夏天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吃各种冰镇瓜果,可惜亦真身子不好,这些都不能多吃。”
尹星握着手帕擦拭水珠,偏过头,却见玄亦真倾身而近,清冷卓绝的容貌逼近,不由得呼吸一滞。
以前尹星总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种词过于浮夸,可现在尹星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玄亦真手握绣帕落在尹星唇间,细细擦拭,平缓应声:“其实看你吃也是一样的。”
“我吃,怎么会一样呢?”
“兴许你贪吃的模样看起来比荔枝果肉更鲜甜可口。”
这话说的认真,却听的人面红耳赤,尹星眨巴圆眸望着眼前温柔细心的玄亦真,面颊微微发烫,嘟囔道:“亦真,干嘛拿我说笑呀。”
果然刚才感觉到的注视目光,并非错觉,而是玄亦真她看自己吃荔枝。
然而,尹星忘记玄亦真的指腹落在自己唇间,说话间,不小心的触碰,才迟钝察觉。
可玄亦真却仿佛没事一般,指腹隔着绣帕缓缓移动,而后顾自收回手。
徒留尹星脸颊红扑扑的厉害,不知如何是好,脑袋低垂像只鹌鹑。
呜呜,好丢脸!
玄亦真将绣帕放置一旁,垂眸望着自己的指腹,隐隐残留绵软触感,美目清明如镜,却又泛着涟漪,疑惑不解。
两人一时各有心思的安静,良久,还是尹星忍不住的开口。
“这茶也不错,有些回甜呢。”尹星试图假装无事发生的寻话。
“也许是你吃太多荔枝果肉,所以才觉得白水也甘甜吧。”玄亦真美目轻眨应着话,视线落在尹星唇间,轻笑道。
尹星一听,垂眸看着茶盏里的凉白开,窘迫的面热应:“说的也是,我刚才吃了不少呢。”
因着天热,尹星只让辛管事备些凉白开,先前头脑发热,简直语无伦次!
不过眼见玄亦真并没有把先前插曲当回事,尹星暗自松了口气。
水榭金灿光芒落入内里,照的满室通明,尹星想起皇帝诏书和宝剑,便同玄亦真说起这些事。
玄亦真神情淡然的应:“你想去吗?”
尹星摇头应:“我不知道,亦真想让我做什么?”
“原本想让你去国子监或是上林苑监,可现在看起来不太行。”
“为什么,难道那个大理寺卿这么厉害?”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腕间红绫丝带,抬手握住,思量般出声:“这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所以你还是回大理寺吧。”
尹星望着玄亦真那纤长眼睫掠动暗影于沉静眸间,像是云雾缭绕的湖光山色,幽远空旷,脑袋压根没注意她的话,呆愣点头应:“好,我听亦真的。”
虽然不明白玄亦真说的复杂,但是她说的肯定没错!
语落,玄亦真倏忽之间美目流露浅笑,纤长指腹一寸寸勾住尹星的红绫丝带,语调温柔中带着些许少见的俏皮出声:“这么乖,你不是很讨厌大理寺官员吗?”
“我是讨厌大理寺官员,不过亦真肯定有道理,对吧?”尹星被这莞尔一笑看的怪不好意思,回神应道。
“没错,不过这事暂且不急,大理寺必定还会来人找你。”玄亦真细细观察尹星桃红的面颊,渐渐习惯她脸色不经意的变化。
但玄亦真仍旧觉得尹星看起来比春桃更可口,不禁想起先前尝过的甜腻果肉滋味,喉间微紧,稍稍移开目光。
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心绪,只是视线望见她左臂,似乎不见纱布,关切问:“亦真,你手臂的伤好了?”
“嗯,你要看吗?”
“我可以看吗?”
因着上回玄亦真颇为介怀忧虑的样子,尹星觉得这应该算是她的隐私。
语落,玄亦真没有应答尹星的话,而是牵引尹星的手,探入宽袖之下的手臂,徐徐深处。
尹星不敢大意更没敢乱动,生怕碰到伤处,待那宽袖被轻撩起露出一截莹白修长的手臂,其间绘有两株缠绕的花枝刺青,桃花与杏花交织如藤落在冷白肌肤,精细而华美,栩栩如生。
“好看吗?”
“嗯,好看。”
玄亦真平静的垂眸望着手臂刺青图纹,若非细看,大抵很难察觉其间有处血肉被削掉。
尹星从刺青上移开目光,好奇的问:“亦真,怎么会想要刺青?”
“伤疤不好看,所以想用刺青遮掩,你送的花都枯萎,所以刻着最好。”
“原来这样啊,我也猜亦真应该不会主动想要刺青。”
玄亦真握着尹星的手在刺青图案间游离,出声解释:“万俟世家一直都保留有刺青习惯,以前只是没想好罢了。”
尹星指腹小心翼翼触碰刺青图案,询问:“刺青,会很疼吗?”
“还好,只是需要把颜料一针针的注入肌肤,才可以永久保存,你要是喜欢,可以替你纹一模一样的图案,如何?”玄亦真说的颇为郑重,幽静美目透着渐浓的兴致,不知觉间指腹力道微重,呼吸变沉。
这话一出,尹星感觉手腕有点疼,仿佛已经感受到无数针扎的痛楚,连忙应*:“别,我怕疼,还是不用了。”
虽然刺青很美,但是过程听起来就很疼,尹星觉得自己一定会发出惨绝人寰般的惨叫!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满面抗拒模样,薄唇微抿,不曾言语却也没有松开力道,默然而沉寂。
尹星迟钝的察觉不太对劲,视线望向玄亦真玉白面颊,明明并没有多少神态变化,她那眼眸却有着仿佛连盛夏烈日都无法透进半分的黑沉,陌生的令人畏惧。
见此,尹星想起自己那夜瞥见的光景,心间骇人,下意识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腕。
可玄亦真手上力道却越发紧,尹星倒吸了口气,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悻悻出声:“亦真,你弄疼我了。”
语落,手腕力道蓦然间松懈些许,玄亦真美目轻眨,神态依旧平静,指腹替尹星揉着腕间红印,柔声道:“抱歉。”
“没关系,我自己揉揉就好。”尹星听着熟悉的话语声,试探的想要收回手。
“别动,很快红印就会散去。”玄亦真指腹游离在尹星莹白腕间,专心致志的轻揉,爱惜至极。
尹星心有余悸的望着玄亦真面颊,她的神态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变化,仿佛先前那明显的愠怒,只是一瞬的错觉。
可腕间的红印与微微泛疼的感受却时刻提醒着尹星,刚才的异常是真切存在的事实。
寂静处,光亮流转地面变化,将两人身影拉长,尹星却觉盛夏的炎热,只剩下无尽的寒凉,完全不敢去看玄亦真那总是雾霭笼罩的漆目,仿佛其间随时都会释放凶猛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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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当温凉指腹一寸寸顺着腕间游移时,尹星下意识心悬,身形紧绷,只觉像是被无形之物缠绕束缚,冰凉而柔软,却唯独没有一丝生命该有的鲜活。
“若是实在怕疼,可以用止疼麻痹的法子,那是一种会让人的肌肤发麻迟缓的药草汁液,想来也不会觉得很疼。”尹星听着耳畔响起熟悉的清润话语声,宛若平和流淌的春水,温柔缱绻,却遮不住死寂沉沉。
随即尹星感觉清幽冷香袭来,玄亦真她几乎覆盖般从自己身后笼罩,遮挡烈日,话语越发说的柔软诱人,宛若附耳相贴般垂着修长玉颈,姿态亲昵的喃喃道:“星儿,你不是说朋友可以互相为对方做开心事的么。”
话语间,尹星能感觉到沉幽目光的注视,像静夜冷月,也像山岭猛兽,畏惧的垂眸避讳视线,转而落在玄亦真与自己垂落相握的修长玉手,蜿蜒而上,那冷白手臂间红粉花枝刺青形态秀丽招展,用色更是清雅不俗,宛若山水古画,毫无疑问,这是极美的景象。
若尹星没有看见玄亦真那一眼的黑沉冷寂,现下必定会面红耳赤的答应她这般温软耳语的请求。
想来谁都不能对玄亦真这般温柔美丽的模样置若罔闻。
更何况玄亦真还是因为想要自己跟她拥有一样的刺青,这无疑是两人关系亲近的示好表现。
可尹星却隐隐觉得自己答应的不仅仅是刺青,好似更像同玄亦真约定某种难以预知的契约,危险重重。
这感觉让尹星觉得自己像是站在裂缝弥漫的辽阔冰湖,脚下是无尽深渊,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亦真,我们换别的事,好不好?”尹星没敢去看玄亦真的面色,近乎屏息静气的等待她的回应。
语落,尹星心跳微快,完全无法预测玄亦真的心思,仿佛她就是冰湖之下的深渊,等待自己的坠落。
可倏忽之间,周身馥郁清幽冷香疏离般淡去,无形的压迫与阴暗被重新投落的烈日占据驱散,玄亦真自顾起身离榻。
尹星望着地面投落的颀长身影,便听到玄亦真话语很轻的应:“好吧。”
“那亦真会生气吗?”尹星犹豫的抬眸问询,目光望着神态如常的玄亦真,稍显安心。
“不会,本宫还有别的事,今日就不同你多待。”玄亦真身形纤长的沐浴撒落的金灿光芒,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垂眸坦然迎上尹星目光,语调依旧轻柔温和,仿若冬日薄阳般和煦。
见此,尹星全然看不出半分异常,便暗自松了口气,起身如同往日里般送她出庭院,心里暗自有些愧疚。
可这日夜间尹星如同以往那般写信交于辛管事时,才发现玄亦真并非不介怀。
因为辛管事并没有接过信封,而是偏头授意侍女言语。
“小尹公子,主上吩咐您往后不必写信,近日也不便会见往来。”侍女迟疑应声。
尹星握着信,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
侍女摇头不答,辛管事则示意收拾退离,很快一行人离开水榭。
长夜漫漫,回廊尽头,侍女望向辛管事,低声道:“辛管事,主上只交代不再收信,并未曾说不再会见。”
辛管事目光看向天上如弯刀一般弦月,无声启唇应答。
侍女懂唇语,一眼惊骇,只得噤声告退,不再多言。
待廊道内只余辛管事一人,垂眸望着满地银白月光,心知这是个好机会。
章华公主注定要回万俟世家的担任家主,旁的外族之人,只会是异己。
若章华公主对旁的事物太过上心,反而对万俟世家不利。
家主应当把所有心血都用在万俟世家,若因此而分心,那便是妨碍。
夜幕之下,尹星独自躺在矮榻,翻来覆去的思索,才迟钝发觉玄亦真大抵不高兴了。
数日过去,仍旧没有半点缓和的消息,尹星心里渐凉,猜测许是玄亦真觉得自己言而无信,所以她心生厌恶不再往来。
清早,尹星牵着小乖穿过街道,想去找玄亦真赔礼道歉,却又觉得自己怕是连外门都进不去,不免发愁的紧。
看来自己只能攒些钱财去广白园,玄亦真好像会常在那里设宴。
“小尹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随侍官员跟在一旁不死心道。
“没什么,只是转转而已。”尹星回头发现跟着自己的随侍官员应声。
这个随侍官员每日不是在庭院外拜访,就是随时跟着尹星,可谓是尽心尽责。
尹星看的都有些不忍,可想着玄亦真交代的不急,便数日里都没有松口。
现下,尹星望着随侍官员满面大汗,于心不忍的出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回大理寺,但是我不想再回四处,也不想去别的办事院。”
“好,您莫非想组建新的督察办事处?”随侍官员如释重负的连忙应声。
“当然不是,我的能力有限,所以只想在大理寺卿底下去做些简单的文卷事宜。”尹星觉得自己想攒钱,还是得去大理寺上班。
随侍官员打量尹星不似玩笑的模样,才谨慎应:“好。”
热浪不减,时日渐至大暑时节,日头越发毒辣。
大理寺内官员们对于尹星的出现,不再有任何直面议论言语,却也不会打招呼,权当避讳般的存在。
尹星乐的如此,每日待在档案库整理文卷抄书,庆幸不必跟这些老狐狸往来。
大理寺四处督察办事院各有档案库,不过案件都会以文书交给大理寺卿审阅,最后审案也会储在总库存档。
纸质难免会有虫蛀腐化,因而便会有官员负责抄写晾晒收整,尹星平日里干的就是这些事。
总库里的官员不多且都是老者,尹星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江正明从阁楼张望在总库院落里晒案卷的少年人,徐徐道:“这些时日有什么异常吗?”
随侍官员上前应:“大人,这尹星每日早到晚归,待人和气,下官瞧不出异常。”
虽说一个侯府公子甘愿窝在档案库,实在稀奇,但确实行事规矩的很。
“或许这未尝不是求生之道,若没别的动作就随他吧。”江正明沉思叮嘱。
“是。”随侍官员恭敬应。
午时,尹星独自去后院堂食,并不关心旁人言语,只想着等月底发俸禄去广白园。
“据说各州频频有妙龄女子失踪,数目不少,寻常衙门无法联合各州追查,便上报到大理寺。”
“这事我也有所听闻,好像连国都也出现些许失踪案例,蹊跷的很。”
“这时恰逢七夕,过后便是中元节,还是叮嘱家中女眷尽量不要出府触霉头。”
尹星一听,想起七夕节,心情不免沮丧。
玄亦真肯定有许多的宴会,据说广白园内游园众多,价钱高昂,更别提国都内还有很多酒楼园林,自己这点俸禄只能定点守株待兔。
哎,不知玄亦真现在有没有消气。
她该不会永远都不理自己了吧。
尹星担忧的咬住馒头,很是后悔。
谁让玄亦真表现的太过平易近人,所以尹星压根没想到她行事这么决绝,早知如此就该答应她。
窗外艳阳高照,分外灼人,而由繁密绿条藤蔓攀附的幽深别院,反倒透着些许清凉。
女官春离望着侍女们奉药汤膳食静候廊道,蹙眉唤:“主上,还在画室不许打扰?”
一侍女神情畏惧的应:“是,近日来抓住的探子,已经所剩不多。”
语落,廊道内尽头的门扇之内传来惊呼惨叫,宛若遭遇恐怖骇人的刑罚,令听者一惊。
画室深处,琉璃馆内白蛇爬行,其间嘶嘶声透着刺骨寒凉,而瑟瑟发抖的人被近乎绞杀般姿态的无法逃脱,满面狰狞扭曲,骨骼咔吱作响,视线涣散的模糊望着端坐案桌前的清丽身影,只觉比恶鬼更狠戾残暴。
偌大的室内墙上悬挂无数绘制神态各异的面具,喜怒哀乐,形神兼备,线条流畅而灵动,连颜色亦是有所变化,可谓惟妙惟肖。
玄亦真执笔勾勒眼前人的神态,纤细如毫的墨勾勒狰狞面目,仿若画痴般视若无睹,顾自若有所思道:“这便是常人的惊恐神色么。”
语落,玄亦真缓缓停笔,手执面具顾自起身,将其悬挂在墙间,视线平缓的扫落各样神态,徐徐游离情绪面具,最终停留在一张温婉神态的面具。
玄亦真将其取出,偏身看向侧墙的铜镜,探步走近,仔细将手中的面具同自己眉目神态做比较,薄唇微抿,眼眸轻眨,调整的近乎一模一样,才将面具放回原处。
“明明没有任何变化破绽,为什么你却不肯再来呢。”玄亦真弯身固执的凑近铜镜,仔细观察其间自己面目,无趣的轻叹。
或许所谓的想念言语,不过都是些不长久的谎言罢了。
语落,铜镜里的面容却悄然变化,神态不复温润,反而变的木然空洞,无形的放大,唇角的笑变的浮夸,整张脸如水浪惊扰倒映般扭曲,越离越近,仿佛要钻出镜面。
玄亦真猛地退步,垂眸不敢再去看铜镜,紧闭双眸,试图驱散那张好些年没有出现的脸。
良久,玄亦真睁开眼,自顾踏步落座,幽静墨眸沉寂而呆滞的望着摆放案桌前的球形琉璃鱼缸,其间水流平缓,小金鲤游动,悠闲安宁。
从窗户投落的金灿光芒同幽蓝琉璃鱼缸形成如同深海般的景象,使人冷静从容。
可这样景象,却又下一眼变成鲜红血色。
那条小金鲤从悠闲的摆尾游动,渐渐变的焦躁急切,水流不停翻涌变化,细小水泡升起,模糊倒映其间的幽深黑眸。
随即,金狸的圆滚滚头颅撞击琉璃壁,似是不知疼痛般,砰砰地搅弄声响不停,连同水泡破碎声都显得噪杂而尖锐。
一下,一下,又一下,实在太吵。
许久,尖锐刺耳声消退,水流平缓,猩红鱼眼被撞击挤压的飘落水中,一切骤然变的异常安静。
女官春离端着药汤膳食跃过一道道扇门,从外踏入内里,视线落向端坐案前的章华公主,神色迟疑的看向面前琉璃鱼缸内的金鲤,死状模糊的悬浮,早已身首异处。
“你说鱼怎么会不停的撞鱼缸呢?”玄亦真眸间疑惑,仿若毫不知情般念叨。
“奴不知,您请喝药吧。”春离心惊的摇头,将药膳放置一旁,抬手搬起琉璃鱼缸,便欲退离处置。
玄亦真并未制止,视线望向窗外骄阳,漠然般出声:“以后还是不要养鱼,太吵了。”
春离止步,视线落在案桌沾染血迹鳞片的一方砚台,身形微僵,颔首应:“是。”
待从内里踏出行至廊道,春离神情凝重,将琉璃鱼缸交给侍女,偏身回看幽深内里画室,暗想这样下去恐怕章华公主只会重蹈万俟皇后的下场。
新药,必须要尽快研制才行。
天际斜阳投落绚烂晚霞,似火烧般鲜红瑰丽,风中残留灼烧的干燥气息,肃杀森严。
夜幕低垂,万家灯火通明,尹星牵着小乖独自行进街道,国都夜市里的食物香味弥漫,令人垂涎。
尹星吞咽口水,掌心拍着马背念叨:“小乖,我们得存钱,还是不要贪吃的好。”
说罢,尹星匆匆行过,却瞥见一些摊贩们在为七夕节做准备。
“小公子,今年的凤仙花开的明艳,成色极美,轻轻一些涂在指甲就能粉嫩带香,若是买盒送姑娘,必定能讨得欢心。”
“那这个买来做道歉赔礼合适吗?”
摊贩一听少年人话语,更是热切道:“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姑娘不喜爱胭脂水粉,咱家价格优惠,绝对不比国都名家店铺差。”
尹星听着这话想起玄亦真多次在意她的伤疤,便挑选一盒打开,眼见色泽明艳,鼻尖闻到清幽花香,并没有迟疑的付钱。
随即尹星接过木制脂膏盒,将其小心放进袖兜,便欲回别院。
没想,忽地身后有一道聒噪的熟悉声音响起,“尹兄,真巧!”
尹星突觉不妙的偏过头,便看见怀仁,那个长舌男苓州侯之子,当即保持距离道:“嗯,是挺巧。”
“自从上回相看盛宴一别,我们许久不见,你这是挑七夕节的礼?”怀仁揶揄道。
“没有。”尹星不想被这人知道自己跟玄亦真不合的事,有意踏步行进,避开动作。
怀仁跟在一旁,饶有深意的笑道:“大家都是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那位贵人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你还是用心准备吧,否则小心失宠。”
语落,尹星疑惑的看着怀仁,出声:“你什么意思?”
“章华公主在宴会挑了一位新宠,并且带进别院数日,这事许多人知情,你就不必藏着掖着吧。”
“……”
可尹星很想说她自己就不知道。
随即怀仁又聒噪的说了许多,但尹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行到街道口,怀仁才停下话语,出声:“据说除却禁足的大公主,其她公主郡主们要在明晚七夕节夜共聚,到时世家公子云集,肯定热闹壮观,你要去吗?”
尹星一听,才回过些许心神应:“去。”
哪怕远远看看玄亦真也是好的。
不多时,尹星同怀仁分道,待回到庭院,已经比往日饭点晚了一刻。
尹星踏入堂内,只见辛管事命人将膳食撤离,疑惑道:“现在天热,饭菜应该不会冷的这么快吧?”
可谁知辛管事并没有任何停留,更没再命人把饭菜奉上,顾自迈步退离堂内,完全不复初见的和蔼可亲。
一侍女上前解释道:“小尹公子庭院内的膳食过时不候,您往后还请准时,否则院门也会关闭实施夜禁。”
语落,尹星傻眼的望着侍女们退离,心想这难道也是玄亦真生气的代价嘛?!
好吧,尹星只能去洗漱,早早躺在矮榻,掌中把玩脂膏盒,鼻尖轻嗅,祈祷般念叨:“希望明晚能跟亦真好好赔礼道歉吧。”
寂静处,呼吸渐而微弱,尹星疲倦的入睡,耳旁蝉鸣声渐而模糊飘远,池面倒映的点点星河,却又因鱼儿翻涌而变的斑驳陆离,模糊不清。
深夜里,此时的别院深处,湖中楼阁内幽蓝琉璃窗倒映烛光明媚光辉,从地面蜿蜒而动的白蛇鳞片反射莹光,微微扬起头颅,动作轻巧至极。
而此时拘谨立在堂内的另一道单薄身影,完全不敢动作,垂眸看着系在脖颈间的红绫带,而另一端落在骨节纤长细直的玉手,低声谄媚道:“章华公主,您今夜想如何?”
高台之上的玄亦真,并未给予目光,只是不停扯紧红绫带,那呼吸近乎停滞的低吟充斥堂内,神色分外淡漠,语调散漫道:“你倒是很能经受痛楚,不过明夜还有宴会,退下。”
语落,红绫带被随意扔至一旁,力道骤然消停,堂下身影倒在地面晕眩缓神,视线望向那总是神情木然的美丽面容,从始至终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漫不经心间的清贵倨傲,足以压制睥睨一切,只得撑起身叩谢退离。
待内里陷入安静无声,玄亦真掌心摸着移动而来的白蛇,美目低垂,眼底充斥漆黑的魅影,喃喃道:“这样玩,好像又没什么趣味,你说呢?”
嘶嘶声渐起,白蛇窝在温凉掌心,仿佛只是一件无害的精美玉器。
“如果她在的话,肯定会更有意思的吧。”玄亦真指腹触碰冰凉的鳞片,话语很轻的应。
白蛇微微扬起脑袋,动作缓慢贴着玄亦真半截手臂,缠绕间,嘶嘶声不停。
玄亦真并未阻止这类似进食捕猎的动作,浑不在意般神态木然道:“不行,她可不是陪你玩的奖励,希望明晚会发生些有趣的事吧。”
语落,堂内再没有任何动静,烛火摇曳,幽蓝琉璃窗散发斑驳诡异光亮,将其中身影映衬如星夜光尘,微茫流动,神秘莫测。
月移星转,风清云散,霞光撒落人间,早间国都各坊市处就在为夜里的七夕夜游准备。
往日里尹星总是尽可能多待在大理寺,但今日却提前请半天假。
午后,尹星沐浴洗发,又挑选衣袍,一番耽搁,日落时分,才揣上胭脂盒牵着小乖,来到公主们聚会的鹊楼。
这鹊楼据说是整个国都除却宫廷最高的建筑,其上修有露天亭台廊道,可以说是赏景的好位置。
所以理所应当,楼层越高价格越贵,尹星把自己积攒的俸禄倒在柜台,才领到一张四楼的雅间门牌。
可鹊楼总共有七层,尹星悄悄张望,只见每层楼都有单独通道,并不相连,可以说是保密性极好。
待尹星被送入四楼,才发现内里之大超出想象,戏楼大台,杂耍戏班,而且吃食酒水都是供应随取,简直就是现代商楼。
这时尹星暗自感慨那个怀仁说的没错,国都夜市摊贩都是小场面,真正豪华奢靡还得是各处游园酒楼。
“小公子,瞧着好面生呐。”一道妖娆女声窜入耳帘,尹星察觉耳旁喷洒热气,整个人一惊!
尹星心有余悸的望着这位浑身脂粉浓郁的女子,疑惑出声:“你哪位?”
“小公子七夕独游,难道不觉寂寞?”女子妩媚风情的抬手,轻勾着尹星下颌,挑逗探近,作势要亲。
“别,我没钱!”尹星吓得退步出声。
闻声,女子上下打量衣着打扮,调侃道:“富家小公子喜欢扮穷书生,奴家觉得这戏码似乎也不错。”
尹星沉默,抬手防御的躲避亲近,真诚出声:“我没骗你,如果有钱的话,早就去顶楼。”
“今夜的鹊楼顶层光是有钱可不行,那里被贵人包场,你去哪作甚?”
“我去找人。”
闻声,女子一幅了然的问:“看来小公子是要找心上人。”
尹星红着脸,连忙摇头应:“不是,你误会了。”
可这话女子很显然不信,面上饶有兴致道:“可惜这鹊楼内层通道并不相通,你的心上人怕是要同别人相会快活,难道还要去找她?”
尹星点头又摇头,险些上当,面红耳赤道:“没有,她是我朋友,其实是想送礼道歉,想着远远看看她也是好的。”
语落,女子掩面嬉笑不停,抬手道:“这样,小公子给奴家一千两,或许能去顶楼。”
“一千两,可我身上现在一文钱都没有。”
“不急,奴家看小公子衣着富贵,待随从回到府上付账也是可以的。”说罢,女子抬手拉着尹星,顾自进入内廊。
这速度快的令尹星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交代自己没有家底。
毕竟从辛管事近来的反应来看,别说一千两,恐怕一顿饭都不会给自己多留。
两人从内廊行进到尽头狭窄,尹星呼吸急促,眼见女子像是操纵的打开暗格,露出半人高单人宽的小道,提醒道:“快去吧,另外别想着从通道离开,鹊楼有人盯着各层的安全,如果被识破抓住,可是会小命不保。”
“这是正经酒家会有的暗道吗?”
“谁知道呢,鹊楼寓意是连接喜鹊结成有情人姻缘,但有情人不一定都有名分,小公子以后会懂得。”
尹星其实有些不太想懂,疑惑出声:“你要一块吗?”
“奴家又不是去看心上人,当然还是趁着今夜去挣钱。”女子妩媚动人的调笑道。
尹星只觉哑口无言,简直没得辩解,便弯身钻进小道。
可等眼前一片昏暗,尹星又有点害怕,奈何进退不得,只能弯身爬在类似盘旋上升的小道。
三楼,从未觉得如此漫长,尹星心累的感慨。
不知过去多久,尹星终于爬到头,掌心轻推木板,探目偷窥,才发现是露天亭台。
眼前场地辽阔,席桌陈列,曲乐声清灵悦耳,周遭还有许多兵卫,笨重盔甲声由远及近时,当即尹星吓得屏息静气。
好险,差点就直接暴露被抓!
半晌,尹星才小心翼翼的爬出,探手合上木板,视线张望眼前热闹景致。
金瓦玉石琉璃灯,这哪里是鹊楼,分明是金楼才对。
尹星放眼望去,有各样侍者鱼贯而入席间,公主郡主们的席位则在居中高处,很快才看到好久没见的身影。
今夜玄亦真身着湖蓝银绣云纹裙裳,并未佩戴多少珠玉饰品,相比其她公主郡主们的华丽打扮,却依旧是令人注目的存在。
不过尹星还是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玄亦真,才发现她美目疏淡,神态漠然,像一轮静谧冷月,并没有多少温柔缱绻,反而有些冷清孤寂,好似这场宴席于她而言,了无生趣。
难怪尹星问询玄亦真宴会,她都表现的不甚在意,更无热切。
这般眼巴巴的望着好一会,尹星有些想上去同玄亦真说说话,或许她能开心。
毕竟玄亦真同自己待在一块时,偶尔还是会流露些许浅淡笑意。
正当尹星走神时,忽地有人轻拍自己的肩,当即惊得不敢呼气。
“今夜你务必把此物撒进她的杯盏。”这人穿着侍者衣物,把药包塞给尹星,随即迅速退离。
“……”尹星茫然的看着人影消失,垂眸看着掌心纸包,心想自己长的这么大众脸嘛?
另外,这种剧情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呀。
尹星探目,再去看玄亦真那方,才发现她的席桌旁有个单薄人影起身,圆眸睁大的不敢置信,那个人跟自己怎么能这么像?
糟糕,如果那个人是接头的坏人,今夜玄亦真岂不是有危险!
当即尹星便没敢逗留,探步往一侧匆匆行进,视线紧紧落在那方端坐的身影,周遭声乐洪亮,却遮不住心脏的跳动,完全不敢设想玄亦真出事的情形。
很快,尹星一路快步从侧方走上公主郡主们的高台席桌,视线见那人果然不见踪影,弯身小声唤:“亦真。”
玄亦真偏头望向眼前满脸细汗的红扑扑面颊,视线在她白皙颈间游离,喉间微紧,平缓出声:“你来做什么?”
“我刚才知道这里有人害你,所以来提醒你呀。”尹星呼吸不平的应声,随即从袖中摸出纸包递近道。
“是么,今夜若有人要害本宫,怎会告诉你?”玄亦真散漫的端起酒盏,话语轻柔的反问。
尹星见玄亦真这般反应有些懵,只得一五一十的解释道:“我刚才看见一个跟我很像的人,也许她才是要跟坏人接头的人,所以这会才消失不见。”
语落,玄亦真莞尔一笑,像是透着趣味般出声:“你说的是那人么?”
“什么?”尹星茫然偏头顺着玄亦真视线张望,便看见那人正奉着酒盏恭敬走来,不由得惊骇的停滞呼吸。
先前离得远,尹星只是觉得身形轮廓很像,现下近距离看这人才发现五官也很像,真是有种恐怖谷效应。
“公主殿下,您要尝尝果酿吗?”
“好,呈上来。”
尹星不可置信的看着玄亦真,眼见她要端起酒盏,连忙按住她的手,急切唤:“不行,有毒的!”
玄亦真垂眸看向尹星,半晌,转而酒盏递至她面前,幽幽出声:“毒酒,那你要喝么?”
这般行为实在让尹星思索不得,目光望着玄亦真那看似平和的漆目,仿佛带着森森冷雾,暗想她是因为生气,所以才不信自己的吧。
“好。”尹星不能眼看着玄亦真置气冒险,抬手接过酒盏,紧张的一饮而尽。
这毒酒入喉,清甜回甘,甚至带着葡萄的果香,酒味很淡。
尹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毒发吐血,可是等了又等也不见异常,眼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无声问询缘由。
玄亦真面目因灯火而显得温润,美目轻眨,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的平和神色,顾自又倒一盏递到尹星唇间,若有所思道:“可能一杯不够毒,再尝一杯如何?”
“……”尹星不好躲避的仰头配合喝下一杯果酿。
“甜么?”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沾染果酿的唇,声音微沉的询问。
尹星抿了抿唇,仔细回味的应:“嗯,挺好喝的。”
不过这毒酒的药效好慢呀!
玄亦真视线停留一瞬的移开目光,抬手放下杯盏,淡漠出声:“既然方才只是玩笑一场,那你走吧。”
“等等,也许待会就毒发身亡了呢。”尹星指腹轻扯住玄亦真腕间的红绫丝带,将它跟自己腕间的红绫丝带系在一处,以免她生气的驱赶自己。
“你都要毒发身亡还要缠着作甚?”玄亦真视线停留在两人腕间的红绫丝带,眸间晦暗,却依旧不去看尹星。
尹星望着玄亦真依旧冷淡的面色,只觉灯火映衬玉白面容有些看不清楚,凑近的应:“亦真,我如果死掉就再也见不到你,所以会很想你。”
话语越说越微弱,视野模糊之际,尹星意识消散的陷入黑暗。
忽地,手臂落下微沉力道,玄亦真掌心轻揽住面颊红晕越发明显的尹星,狐疑的指腹触碰绵长鼻息,垂眸遮掩愉悦暗影,溢出轻笑。
两杯果酿而已,她的酒量实在有些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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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明月皎皎,本该燥热的夜风意外清凉,尹星缓慢睁开眼,入目是布满幽蓝琉璃瓦,其间有花纹,模糊倒映清冷月光,周遭寂静安宁,不免茫然。
奇怪,自己不是在鹊楼七夕宴会上跟玄亦真解释坏人毒酒的事嘛?!
“醒了?”一道熟悉的话语声响起,缥缈清灵,带着宛如空幽山谷里的沁凉。
尹星偏头看到坐在榻旁的玄亦真,她的神态一如既往平和,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因着脑袋有些混沌,眼眸眨巴的迟缓问:“亦真,我这是毒发了么?”
“傻,你难道不曾喝过酒?”玄亦真打开掌中小瓷盒,指腹挑起青绿凝膏抹在尹星额旁穴位,力道轻柔,温柔话语带着些许无奈。
“没有,那不是果酿吗?”尹星察觉清凉药油的味道,意识稍微缓和些许,嘀咕道。
玄亦真指腹揉着穴位,垂眸望着木讷发呆的尹星似是未曾酒醒,视线细细打量她清亮澄净明眸,徐徐道:“寻常果酿稚子都可饮用,所以你的酒量大抵比小孩还要差。”
尹星听的沉默,心生窘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酒量会这么*差。
不多时,尹星见玄亦真收回抹药的手,便撑着坐起身,视线看着这处内里陈设,才知并非她的卧房。
不过这里的陈设都是琉璃制品,墙壁架上有许多精美花枝,桃粉杏白,若非烛火招摇下显示出琉璃般清透光泽,完全足够以假乱真,可见精湛。
尹星收回心神,疑惑道:“亦真,我们离开鹊楼了吗?”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琉璃窗的屋,连头顶都是如此设置,而且瞧着不像常见的四四方方规制,更像圆形建筑风格。
“嗯,这里是别院的湖中楼,你已经昏睡约莫一个时辰。”玄亦真将葱白指腹浸于水中清洗,不紧不慢道。
“那我岂不是打扰亦真的七夕宴会?”尹星不好意思的出声,实在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被玄亦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离宴会。
有些事不能深想,否则越想越丢人!
玄亦真轻颔首,掌中握着绣帕擦拭水珠,美目平和的倒映着尹星面颊,散漫的应:“是呢,所以你要怎么办?”
“亦真,其实我有给你备礼物赔礼的!”尹星见玄亦真这么说,心间更是紧张惹她不高兴,抬手忙摸索袖兜找胭脂盒。
可等尹星把两只宽袖里里外外翻遍,双目错愕,沮丧的望着镇定自若的玄亦真,低落道:“礼物不见了。”
完蛋,玄亦真不会更觉得自己是在欺骗敷衍她吧。
“你说的莫非是此物?”玄亦真将那圆木盒展示眼前出声。
“没错,它是用来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制作而成,我听说国都的七夕节女子都会喜欢用此物染甲。”尹星睁大圆眸的点头认真道。
幸好没有弄丢,否则现在尹星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想再买礼物就只能借钱。
玄亦真瞧着尹星热切模样,配合的打开小盒,只见其间花脂倒是鲜艳,但质地并不细腻,淡然道:“许久不见,你就只想着送盒胭脂来赔礼?”
“亦真,我所有俸禄都交给鹊楼付费,今日才能来见上一面,实在没有别的钱财,要不下月发俸禄再给你买别的做赔礼,好不好?”尹星见玄亦真对于胭脂似乎不甚感兴趣,美目幽静如湖,毫无波澜,心间更是忐忑。
看来玄亦真这回气的很厉害呢。
玄亦真狐疑的望向尹星,无声审视她的神态变化,半晌才询问:“你要见本宫大可来别院,何必非要交钱去鹊楼?”
尹星如实应:“因为辛管事说亦真不想收信也不想见面,所以我是打听今夜鹊楼宴会,才特意攒钱来一趟。”
闻声,玄亦真神色微凝,目光望向并未避讳目光的尹星,掌心握紧胭脂木盒,美目低垂遮掩阴狠,喃喃道:“原是这样么。”
看来这些万俟世家的老人,一个个都很会自作主张。
尹星不懂玄亦真的漠然神色,只以为她依旧介怀,不愿同自己和好,稍稍探近,示软唤:“对不起,我不该说话不算数,如果亦真想一块刺青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
“你确定?”玄亦真收敛心神,偏头望着尹星清亮明眸观察,有些意外。
“嗯。”尹星并未迟疑的应声。
玄亦真将胭脂木盒放置一旁,抬手握住尹星纤细手臂,撩开宽袖,指腹轻触细嫩肌肤,徐徐道:“刺青一旦形成,除非剔除血肉,否则永远都无法清除,你可想明白?”
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面颊,小心翼翼的对上她沉静眼眸,此刻许是因烛火摇曳沾染斑驳陆离的微光,格外清透,却也更加无法窥视心神,郑重的应:“我知道,但这是亦真想做的事,不是吗?”
哪怕尹星隐隐察觉玄亦真有许多危险的秘密,却也不想这般同她永远疏离,再不往来。
“那如果本宫想做的事不止这些呢?”
“只要亦真觉得开心,那就都可以去尝试。”
语落,尹星掌心握住温凉柔荑贴在自己面颊,仔细观望眼前人的温婉平和神态,缓缓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亦真不要做伤害身体的事,因为那样很危险。”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尹星现在隐隐觉得玄亦真左手的伤,或许并不是自己最初猜想的那般。
毕竟玄亦真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那个掌事女官纵使声望很高,那也不太可能会直接对她动粗。
至于更多的,尹星不敢深想。
玄亦真掌心贴着尹星温热面颊,感受温暖的热意,眼露迟疑的思忖道:“好,不过只是刺青而已,应该不算伤害吧。”
看来她是很胆小的性子呢。
尹星欲言又止的望着神态如常的玄亦真,迟疑的点头应:“如果只是刺青,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只是担心。”
担心,玄亦真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念想或是举动。
可相比之下尹星更怕玄亦真独自一人尝试那些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危险,因而才只得克服恐惧。
“别担心,刺青不会那么的疼。”玄亦真指腹轻抚尹星月牙眉梢,语调温柔的安慰,颇为耐心。
如果又一次吓得她对自己心生畏惧,玄亦真会觉得烦躁不安。
见此,尹星也不好再多说,因为眼前的玄亦真看起来这么温柔安宁,仿佛自己像是胆怯不安的小孩。
不过等尹星看着刺青用具一一陈列时,心间陡然沉了下去,尤其在看见那一根根纤细长针,整个人有点晕!
玄亦真抬手挽起尹星的宽袖,给她手臂涂抹药汁,视线望见她紧闭眼眸,稠密眼睫颤的厉害,轻笑道:“还没开始,这么怕疼么?”
尹星听着玄亦真清浅的笑,面热的睁开眼嗫嚅应:“我只是不敢去看那些针,总觉眼睛有些不舒服。”
虽然这说法有些离谱矫情,但是尹星并没有撒谎,每次看见那些特别尖锐物件,总感觉眼睛受到魔法攻击。
大抵每个人被扎针的时候都会深有同感的避讳目光吧。
玄亦真眼露思索,抬手解开腕间红绫丝带,微微倾身,将其缠绕住尹星的眼眸,于她脑后系结,出声:“这样会觉得好一些吗?”
“嗯。”尹星点头应道,心想看不见确实会好很多呢。
“那就好。”玄亦真视线望着因被蒙住眼而更显乖巧安静的尹星,幽静眸间透着些许满意,指腹摸摸她的脸,唇角微扬的喃喃道。
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太过奇特,以至于玄亦真格外珍惜。
烛火摇曳,榻旁身影朦胧,点点殷红血珠自白净肌肤间不停渗出,宛若绽放的血花,玄亦真薄唇抿紧,神情越发专注而虔诚。
良久,内里没有半点声音,尹星只能感觉到手臂皮肤间的发麻,无法察觉刺青动作,而眼睛被蒙住视野黯淡,只能依靠鼻尖嗅到的清冽幽香得知玄亦真的存在。
尹星犹豫的唤:“亦真,好了吗?”
“再等等。”这声音应答的冷静而简短,与先前相比相差甚远。
半晌,尹星缓慢感觉到些许刺疼,心间暗叹不妙,看来麻醉药效不佳呀。
幸好随之眼前的红绫丝带被解开,尹星微眨眼适应光亮,望着玄亦真温婉柔美的面容,恍惚的出声:“好了?”
不知为何,玄亦真明明神态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尹星能感觉她的开心,大抵是此刻云雾遮掩的眸间流露少许的笑意吧。
玄亦真颔首,双手掌心轻捧住尹星手臂,颇为欣赏的看着其间花枝刺青。
尹星这时才顺着玄亦真的视线看到自己手臂的刺青,确实近乎一模一样,除却肌肤微微泛着红,没有任何别的毁坏。
不过细看之下,自己花枝间多一串细微的字符,尹星眼露疑惑问:“这是什么?”
“万俟族群的密文,你可以猜猜含义。”
“它不会是指笨鱼呆瓜之类的意思吧?”
毕竟玄亦真时常这样形容自己,尹星还是有点自觉性。
玄亦真莞尔一笑的望着尹星,摇头道:“再猜猜。”
尹星眨巴圆眸看着好兴致的玄亦真,竟然仿若稚童般率真,心跳微快,脑袋一片空白,连忙摇头避开目光,面热的应:“猜不出来,所以到底是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玄亦真清丽秀美容貌的诱惑,但是实在防不胜防啊!
“这是本宫在万俟世家的称呼。”玄亦真掌中捧着包裹冰块的绣帕,轻落在尹星手臂降温止疼。
“所以我手臂刻的是亦真的名字?”尹星望着神态如常的玄亦真,心想这怎么感觉哪里怪怪呢!
玄亦真颔首,目光仍旧望着眼前过于纤细手臂,许是针刺的缘故,尹星的肌肤依旧泛着薄薄红粉,很是好看。
不过尹星早已无暇顾忌手臂的微肿,满心羞赧的打量玄亦真,吞吞吐吐道:“这要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寻常人认不得万俟密文,而认得密文的人只会对你礼待,这可是很珍贵的象征。”玄亦真说的颇为正经,抬眸不明所以的望向尹星,“你不愿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害臊,难道亦真不觉得难为情吗?”说完,尹星望着玄亦真坦然自若的神态,突然觉得话语有些多余。
不得不说,玄亦真有时的神态不像坐拥富贵权势的王朝公主,反而很像光风霁月不通情
ai的仙人。
所以对于人之常情的认知,似乎一片空白呢。
玄亦真眼露茫然的看着尹星涨红着脸,连颈间都透着红粉,偏生明眸清澈见底,艳丽又清纯,喉间微紧,故作淡定的应:“不会,万俟族群只把它当成最贵重的赏赐。”
害臊,玄亦真不懂,但是并不想让尹星察觉,眉目神态越发温婉柔美的掩饰疑惑。
“好吧。”尹星眼见玄亦真这么光明坦荡,便也没再纠结,反正刺青都已经完成,大不了以后不让别人发现就是。
“那你今夜留宿在别院,明日再回住处吧?”玄亦真掌心贴着尹星红粉未退的脸颊,饶有兴致的观察。
“好。”尹星不好意思同玄亦真对视,偏头看了看琉璃窗外的夜色,恐怕已经过子时,那位辛管事大抵已经关门夜禁。
不多时,尹星用膳沐浴,眼见玄亦真依次熄灯,显然要退离,心间有些遗憾。
还以为玄亦真今夜让自己留宿,她会陪自己一块呢。
“怎么?”玄亦真将唯一的灯盏悬挂床榻,目光迎上卧在床榻的尹星,她那熠熠生辉的圆眸总是带着清亮灵动,像初生的婴孩般黑白分明,赤诚明丽。
“没什么,晚安。”尹星眨巴眼眸扯着薄毯忸怩的应。
玄亦真狐疑道:“晚安,是何意?”
尹星从薄毯里探出脑袋,直白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容貌,解释:“大概就是祝你睡觉的时候做个甜美的好梦。”
“这样么,那祝你晚安。”说罢,玄亦真指腹游离的摸了摸尹星褪去红润的面颊,方才踏步离开。
尹星看着那道颀长身影消失不见,收回目光,仰头感慨露天夜景挺不错。
这夜尹星第一次入住在别院,因而满是新奇,不过在翌日清晨时变成烦恼。
从幽蓝琉璃窗内投落的霞光中撒落满地,将整座屋内照的尤为光亮。
尹星迷糊的翻身试图躲避,然而并没有多少用处,扯住薄毯盖住脑袋,又有些闷热。
不多时,尹星哈欠连天的睁开眼,发现外面天色,并不算特别亮。
但尹星看到坐在榻旁的玄亦真,着实吓了一跳!
“亦真,你起的好早啊。”尹星探身爬到榻旁,才确认自己没眼花。
“你睡的太久,这会都已经卯时过半。”玄亦真合上手中书卷,偏头望着衣衫不整的尹星,视线落在她白嫩面颊的红印,指腹轻触揉动,自然娴熟。
尹星没有避讳,鼻尖闻到些许花香,视线落在玄亦真明显带着些许粉嫩颜色的指甲,眼眸一亮道:“很好看。”
玄亦真肌肤生的冷白,她的手也是不带多少血色,现下沾染些许粉嫩颜色,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见此,玄亦真将手主动递到尹星面前,任由着她打量,柔声道:“平日里不常用这些胭脂水粉,你喜欢?”
“嗯,这颜色看起来很粉嫩。”尹星艳羡的应声。
可惜尹星是没机会打扮,毕竟在大理寺当差,并不合适。
玄亦真若有所思的应:“这样么。”
两人闲聊一会,尹星没再耽搁时间,起身洗漱穿戴,探手系着官袍衣扣,暗想玄亦真简直心细如尘事事周到,竟然早早命人取来官袍,甚至连鹊楼的小乖都被带回庭院。
待尹星用完膳,便同玄亦真告别,转而往大理寺行进,心情一改往日颓靡。
不过尹星踏入大理寺,却发现众人面色焦急,很显然像是又有什么棘手的案件。
独自从廊道穿过的尹星,碰见那名大理寺卿身旁的随侍官员,询问:“今日出了大案么?”
“昨夜七夕夜游有多人失踪,其中信阳郡主下落不明,现在陛下动怒要彻查处置猖狂歹徒,大理寺自然就得忙碌不停。”随侍官员蹙眉应声。
“昨夜信阳郡主不是同众公主们在参加七夕宴会吗?”尹星疑惑道。
随侍官员叹气应:“这蹊跷事就发生在宴会,信阳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歹徒掠走,国都昨夜忙的不可开交,下官先行告辞。”
尹星睁大圆眸望着随侍官员匆匆离开,暗想自己醉的太不是时候,竟然完全不知有这么一出惊险?!
当然这也跟玄亦真的反应有关,因为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宴会。
如果不是尹星亲眼看见玄亦真赴宴,大抵都要以为她对此毫不知情。
不过因着得知这么一出大案,尹星联想昨夜另一件诡异的下毒未遂事件,只觉心有余悸。
昨夜如果自己没有误打误撞接过毒药,可能出事的就不止信阳郡主。
尹星心神不宁的进入档案库内,想着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些懊恼忘记提醒玄亦真。
但从昨夜玄亦真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不信,所以才让自己喝果酿。
那个人难道就是玄亦真传说中的新宠。
尹星小脸一红,垂眸望着手臂间的刺青,嗫嚅的念叨:“怎么感觉亦真像是在找替身呢。”
不可能,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尹星摇头晃脑的连忙打消乱七八糟的奇怪念想。
虽然玄亦真偶尔是有些古怪之处,但是她大部分时候都很温柔和善,否则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盒胭脂就同自己和好如初。
如此一想,尹星没再分神,殷勤的忙碌今日的事务,打算早些回去给玄亦真写信,兴许能问问具体情况。
窗外骄阳似火,而别院深处的牢室内里却异常灰暗,烛火朦胧,照映满地深色血迹。
木架之上的单薄身影颤抖的不敢发出呼吸声,抬眸望着眼前的温婉柔美的面容,畏惧道:“公主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亦真手中把玩一柄柳叶形薄刃,美目幽静而凉薄,徐徐看向眼前这张同尹星相像的面容,才稍显轻柔出声:“传闻有一种以针线穿皮改形的易容术,现下看来确实精妙,想来你拿许多人做过试验吧。”
“公主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是现在没有兴致同你试探,更没有心思同你背后之人斡旋,但是你的张脸得留下。”
语落,那柳叶薄刃轻落在发际额旁,鲜血流淌,惊恐声渐起,求饶道:“我可以交待一切,请您饶恕!”
玄亦真掌心扼住脖颈,制止摇晃的动作,将冰球塞进口中堵住吵闹,漫不经心道:“别动,还不明白么,从你出现在本宫面前时,一切就已经暴露,可惜你的眼睛一点都不像她,否则也是可以取出保存观赏。”
话语说的轻柔,薄刃却不曾迟疑,周遭侍卫见此,皆是惊骇神色,静默不言。
不多时,玄亦真将取下的面皮放置冰水,满目专注的观赏,毫不关切道:“本宫看在这张脸不杀你,但再有下回可就饶不得你。”
夏日里的冰水泛着缕缕冷雾,模糊那张失去脸皮血肉模糊的脸。
鲜血滴落发出清灵水滴声,冷雾很快在热浪之下,烟消云散。
水声潺潺,午后尹星热的接盆井水擦拭面颊,掌心拧着帕巾搭在眼前,整个人眼皮打架有些犯困。
昨夜总共睡不到5个小时,尹星现在站着都能睡过去,暗自佩服玄亦真的精力旺盛。
可惜总库负责接受储存各样案卷,最近还要查收各州案卷,据说等各地犯人秋后问斩,所以要核实案情。
因而哪怕总库官员午后小憩,档案库也要有人值守。
忽地,外廊脚步声渐近,随即一道女声雷厉风行的唤:“汾州的案卷,今日可有送到大理寺?”
尹星被这一声惊得瞌睡虫原地跑路,抬手取下帕巾,眼眸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捕,有些意外。
大理寺都是男子出行的地界,捕快更是少有女子。
“你看什么看,汾州案卷,难道没听清吗?”
“现在听清了。”
尹星没敢再多看这位凶悍的女捕,抬手去翻档案存档日志,出声:“姑娘,总库近日还没有收到汾州的文卷,你要不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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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内当称职位,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本捕快!”江云执剑扣在案桌气势汹汹。
“……”尹星沉默的看着茶盏砚台摇晃的动静,连忙抬手护住卑微的茶具,完全不敢轻言。
总觉但凡再有半个字惹她不高兴,或许自己就得挨揍!
寂静处,危机四伏,门外有两小吏满头大汗扛着贴封条的两大箱,踏步入内唤:“小尹大人,今日有三州的汇集案卷到了。”
语落,两小吏本来还想例行讨赏,结果看见江云,当即连茶水都不想讨口喝,悻悻撒腿就跑。
尹星原本想从抽屉找铜板的动作一顿,眼看着两小吏落荒而逃,还有些茫然,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尹星没有言语耽搁,谨慎的起身,绕过女捕。
大理寺办差若是不打赏,平日里许多事都不方便,因而尹星渐渐也会留些铜板,以免被穿小鞋。
待尹星从箱内艰难的搬起其中一摞油纸袋,小脸有些涨红,心想有些钱该是别人挣的呀。
江云催促道:“你这般太磨蹭!”
说罢,江云两手各提起油纸大袋,可展开一看,全是繁密的档案,只觉头疼。
“汾州,应该在这边的下层。”尹星隐隐感觉到女捕的不耐烦,只觉像极汹涌杀意,不敢靠近的伸出手指提醒。
“那你来!”江云抱剑站在一旁,视线打量不言不语动手翻找案卷的官员。
尹星只觉背后凉飕飕,眼疾手快的从诸多案卷中找出汾州的卷宗出声:“找到了。”
江云探手便要拿走案卷,没想却被避开动作,眉头一挑。
尹星胆怯的退步保持安全,才解释道:“按规矩总库案卷至少需要督察办事院的少卿调令,你还没给我。”
“难道你不知本捕快是谁?”江云挑眉不耐烦道。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尹星退步的保持安全距离应。
江云气的不轻,又见这官员面生,才得抬手解释道:“我是大理寺卿之女江云,现在可以交出档案了吧。”
尹星望着眼前的女捕,不为所动的应:“所以你没有调令?”
“没有,你是不是故意找麻烦?”江云火气渐而上涌。
“没有,这是大理寺的律法条令,你是大理寺卿的女儿,难道要目无法纪?”尹星退无可退的身背靠着柜台,胆小的嗫嚅道。
语落,场面危险系数明显升高,尹星望着女捕可怕的面色,脸颊流淌冷汗。
“行,你给本捕快等着!”江云咬牙的提剑踏出库门。
见此,尹星如释重负的呼出长气,差点以为要血溅当场。
待至傍晚黄昏时候,总库的官员们各自用钥匙封库,尹星也没能看见那女捕身影,才没再继续等。
不多时,尹星从马厩牵着小乖离开后院,没想横空出现一道身影,妖娆妩媚,脂粉浓郁。
“小公子,区区一千两不会想赖账吧?”女子笑的灿烂,柔若无骨般靠近过来,指腹摸了下尹星的脸。
“没有,不过你怎么找到我的?”尹星惊得偏身躲避,特意牵着小乖阻挡女子的动作,生怕被识破身份。
“小公子真是不懂风趣,但奴家也是有些寻人手段。”女子眼送秋波,风情万种,幽怨道,“堂堂大理寺官员对奴家赖账,这传出去可不光彩。”
尹星牵着小乖防御女子,连忙左右张望,解释道:“别,我现在没有一千两,要不等月底发俸禄再还你一部分?”
“小公子每月俸禄多少?”
“二百两。”
女子一听,摇头应:“时间太长,不行。”
尹星沉默,没好说一千两本就纯属抢钱呐!
“我看最多给你三日时间,如果一半都没有,那奴家就只能来大理寺讨债。”女子变脸的威胁,方才踏步离开。
“这算什么事嘛?”尹星懊恼的嘀咕道。
哎,三天筹集一千两,自己怎么可能办得到。
夜幕低垂,尹星骑马回到庭院,并没注意到异常,发愁的进入水榭堂内,才看见端坐其间的身影。
“亦真,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尹星转忧为喜的弯眉笑盈盈的上前。
“方才不久,顺道过来看看你。”玄亦真手捧茶盏浅饮,视线迎上尹星清秀娇笑的面容,忽地停滞,抬手落在她脸侧,不动声色的问,“今日遇见什么花蝴蝶么?”
尹星未曾明白的实诚应:“没有啊,这天热的很,别说蝴蝶蜜蜂都要晒死了。”
“是么,那你脸上怎么沾染女子的胭脂水粉?”玄亦真神态如常的展示给尹星看指腹上一点红艳胭脂,显目如血,很是刺眼。
“啊,这个……”尹星抬手忙擦了擦脸,想起那女子先前不规矩的动作,想要解释的言语有些吞吞吐吐。
尹星不想把自己借钱这件事告诉玄亦真,否则肯定又要麻烦玄亦真来替自己了理。
“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吧。”尹星拙劣的解释,避而不谈的转移话题,“亦真,要一块用晚膳吗?”
玄亦真不语,自顾用绣帕擦拭指尖胭脂,美目低垂遮掩神色,语调依旧轻柔道:“这庭院里的侍女们从不用这么浓的脂粉,大理寺又都是男子,所以本宫很好奇你在何处不小心沾上的?”
尹星无言,没想玄亦真竟然一点都没有被转移注意,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是不能对本宫说,还是不愿对本宫说?”
“没有,亦真想知道当然都可以说的。”
玄亦真轻抬眸看向尹星,指腹捏住她的下颌,力道微重,一手握着绣帕落在她面颊擦拭早就不存在的脂粉,徐徐道:“那为何吞吞吐吐?”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面前温婉尔雅的玄亦真,她的神态瞧不出半分不悦,话语动作却透着莫名的压制,像无形的风,令人不敢隐瞒,只能出声:“亦真,昨夜我在鹊楼的钱不够上顶层,所以高价求助一人帮忙,今日她在大理寺外讨债,才不小心沾上胭脂。”
“多少银子?”
“一千两。”
玄亦真动作一顿,目光倒映尹星拘谨面色,指腹轻点在她面颊,无奈出声:“你就为这种事吞吞吐吐?”
尹星想点头,又因玄亦真捏住下颌的指腹而打消念头,面露窘迫的应:“我每月只有二百两俸禄,本来想攒着跟亦真一块出去玩,谁知鹊楼太贵啦。”
语落,玄亦真很是不能理解,因而并未言语,自顾擦净她的面颊,才收回手。
尹星见玄亦真不说话,更觉忐忑,安慰道:“这事我会尽快解决,亦真不用担心。”
“是么,那你说说要怎么偿还一千两?”
“……”
这话问的尹星无法自圆其说,眼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平和淡然神态,险些以为她在看热闹,思量出声:“我会先试着去库司提前支取俸禄。”
玄亦真低垂修长玉颈饮着茶,不紧不慢问:“那你觉得大理寺库司会允许官员支取五个月的俸禄吗?”
尹星哑口无言的摇头,犹豫道:“哪怕提前支取一个月的俸禄也是好的,别的再向同僚借一部分,应当能挨过一段时间吧。”
“如此说来,你并非排斥借钱,而是不愿意向本宫借钱,为什么?”玄亦真缓声道,玉白面颊的幽静漆目里透着疑惑,无法理解尹星的想法,直白问询。
“因为我的吃穿用度已经仰仗亦真照顾,如果连负债还要向亦真求助,实在不妥。”尹星坦诚应道。
说罢,水榭里没有更多的话语声,玄亦真蹙眉思索不得,眼底渐而阴沉,喃喃自语固执道:“这有什么不妥,本宫让你住进此处,自是负责你的一切,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话语间,周遭的夜色更浓,悄无声息间吞并玄亦真眸间幽光,更显阴鸷诡异。
尹星迟钝的察觉玄亦真沉寂,抬手忙握住她的手,将那滚烫茶盏端离,轻声唤:“亦真,亦真?”
玄亦真垂眸看向眼前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满面关切神色,冰凉指腹勾住她温热的手,一寸寸紧握,恍若无事般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以为亦真不高兴,所以有些担心。”尹星小心翼翼的靠近玄亦真,尽可能更好观察她的神态,牵引她的手落在脸侧轻抚,徐徐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亦真对我不好,相反就是觉得亦真对我太好,所以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报亦真。”
“可是你宁愿找别人都不找本宫,这种回报一点都不好。”玄亦真指腹捧住尹星的面颊,微低着头颅,将发凉的前额轻抵她额旁,试图汲取温暖,垂眸掩饰眼底的狰狞暗影,呢喃细语,“星儿,你怎么总是让本宫猜不透呢。”
两人这般离的太近,尹星嗅着馥郁清幽冷香,察觉玄亦真喃喃细语的气息落在耳廓,钻进心口,挠心挠肺的痒,磕磕巴巴的应:“可能是我太笨,总是做不好事,所以亦真才不懂吧。”
“是么,但你总能引得本宫的所有注意,很奇怪呢。”玄亦真贴着尹星的温暖面颊,耳间听到她的心跳,修长手臂徐徐环绕她身侧,试图窃听她的所有动静,如此才得安心。
“其实亦真也总能一下吸引我所有的注意,而且每次跟亦真待在一块都会心跳的好快。”尹星还是第一次听玄亦真提及她对自己的感受看法,心间欣喜又害羞的回应。
玄亦真溢出轻笑的柔和应:“嗯,本宫听见了,它确实很吵呢。”
闻声,尹星羞得面颊更加发烫,想要退开距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玄亦真揽入怀中,姿态亲昵的过分,堪称暧昧。
这样子哪里是朋友的亲近,简直就像尹星在学校角落不小心瞥见小情侣偷偷摸摸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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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夏夜并不算凉快,甚至仍旧残留白日里的汹涌热意,燥热难耐。
而尹星羞得面颊发烫,因而更能清晰感知到玄亦真抵额传递而来的温凉肤感。
尤其这般亲昵姿态,尹星清晰感知到玄亦真体态窈窕。
“亦真,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尹星红着脸仰头避开些距离出声。
“这有什么不好?”玄亦真理所当然的迎上尹星清亮圆眸,掌心轻抚她发烫的淡粉面颊,另一截手臂仍旧圈紧她,“你不是觉得本宫的手摸起来舒服凉快吗?”
那时玄亦真望着尹星睡眼朦胧捧住自己的手贴在她脸颊嘟囔言语,只觉新奇有趣。
尹星迟钝想起这句话的来由,心间羞赧,视线望着玄亦真坦然神态,才意识自己刚才心术不正。
小情侣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可是外人眼里我们到底身份有别,这要是被人看见的话,很容易生起误会。”尹星收敛心神,打算拉开些距离,以免自己想些有的没的。
“什么误会?”玄亦真收紧手臂不许尹星退避,反而微垂修长细直玉颈,同她粉嫩脸颊轻贴依偎,感受蔓延的热意,突然有些明白白蛇怎么总是喜欢缠绕绞杀它的那些奖励。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的很。
如此一想,玄亦真更加收紧力道,视线流转在尹星桃粉面颊,齿间难耐,不禁想如果可以咬一口,或许能尝到春桃般的甜润汁液。
可惜她这么怕疼,大抵不太容易答应。
尹星语塞,根本不敢乱动,因为隐隐感觉到玄亦真比先前缠的更紧,脸侧的呼吸轻柔喷洒,实在太近。
救命,自己已经是一定是哪里出问题。
女孩*子贴贴,这么正常的事,自己偏偏心跳好快,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不说话?”玄亦真察觉尹星乖巧安静的就像木偶,探目观望神色,柔声唤。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会被人传亦真跟我有私情,那多不好呀。”尹星结巴的解释,没有挣脱也不敢去看玄亦真此刻柔软目光,暗想自己肯定只是被美色晃了心神。
毕竟尹星过去没少被玄亦真清冷卓绝的美貌弄得心神恍惚。
语落,玄亦真轻笑,浅淡幽远,浑不在意般的应:“傻,这种流言蜚语根本不值一提。”
尹星沉默,察觉玄亦真指腹摸进自己宽袖,轻抚自己手臂间的刺青,垂眸发现不远处两人亲密倒影,面热的低声应:“这样啊。”
说的也是,以玄亦真的身份地位,那些流言蜚语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自己跟她做朋友都已经不可思议,怎么能胡思乱想些别的事呢。
这分明是对玄亦真的不尊重,尹星暗自鄙夷自己脑袋里的奇怪心思。
“看来你的刺青伤处已经完全消肿。恢复的很好。”玄亦真检查尹星手臂刺青喃喃道。
“嗯,那亦真要留下用晚膳吗?”尹星尽量坦然应对玄亦真的亲密触碰,想要转移话题来抚平心悸慌乱。
玄亦真目光倒映尹星红扑扑的面颊,喉间微紧,幽幽出声:“天热,没胃口。”
尹星一听,低声劝道:“多少吃些吧,甜甜的豆沙汤也不错呀。”
某些时候,玄亦真有点小小的任性呢。
“本宫不爱甜汤,你确定想独自在三日之内筹集一千两?”玄亦真薄唇微抿,视线游离在尹星面颊,有些介怀她的拒绝。
“嗯,我想先去试试办法。”尹星心跳稍微恢复如常的望向玄亦真清丽面容应声。
“难道你这样自找苦吃会觉得开心?”玄亦真狐疑看着尹星熠熠生辉的眉眼探究道。
尹星见玄亦真明显不理解,担心她陷入先前那般诡谲难测的情绪,掌心握住她的手出声:“如果我实在无法筹集银两,就找亦真求助,好不好?”
玄亦真指腹勾着尹星手指交错缠绕,墨眸倒映尹星眼巴巴的目光,到底没再计较,话语轻柔的应:“好,既然你喜欢这样处理,那就随你。”
虽然玄亦真不理解,但是尹星非要坚持如此,就当是她个人的乐趣吧。
尹星眼眸眨巴的望着突然很好说话的玄亦真,又怕她像上回那般云淡风轻的不欢而散,指腹勾住她的尾指,顾自念叨:“那亦真可不能因此生气,而不理睬我呀。”
玄亦真望着尹星的动作,任由她将拇指同自己拇指相抵,疑惑问:“这是作何?”
“拉勾盖章,就不能反悔。”尹星被玄亦真沉静漆目看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幼稚,便欲松开动作。
“好。”玄亦真勾住尹星的手欣然应。
见此,尹星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暗想玄亦真人好好呀!
不多时,因着侍女入内奉晚膳,尹星才得以同玄亦真拉开些距离,没敢同她过分亲密。
可尹星并没有因此闲着,而是给玄亦真盛莲子羹,努力劝她多吃些,这才自己执筷吃饭。
寂静处,只余碗筷碰撞声,一切正常。
待用膳过后,侍女们撤下碗碟。
“对了,亦真知道昨夜信阳郡主被劫的事吗?”尹星想起正事连忙问询。
“嗯,信阳郡主在宴会表演之中消失不见。”玄亦真淡然道。
见此,尹星好奇的问:“亦真,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当回事?”
一个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掳走,多么可怕惊悚啊。
玄亦真悠悠饮着茶平静道:“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遭受病痛死亡的危险,若是都在意,岂不是很忙?”
尹星一愣,总觉哪里不对劲,出声:“话虽如此,但是那位信阳郡主算起来应该是亦真的堂妹吧?”
不过哪怕有这层血缘关系,玄亦真的反应仍旧像在看陌生人。
“王朝皇室血亲远比寻常人要淡漠许多,更何况你不是清楚知晓三公主的游船事故背后的恩怨么?”
“好吧,不过昨夜分明有人要害亦真,那个跟我很像的人,可能是罪魁祸首呢。”
玄亦真目光瞧着尹星颇为正经模样,莞尔一笑,淡然出声:“那不仅仅是相像,简直照着你的模样而成的脸。”
尹星被这突然的话语说的有些骇然,迟疑道:“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那人使用针线穿皮改形的易容术故意弄成你的脸来接近本宫。”玄亦真望着尹星白净娇嫩的面颊,细细比较那张剥离的脸皮,才发觉相差甚远。
“这么恐怖的易容术不疼吗?”尹星光是听形容都有些脸发疼。
玄亦真不以为然的应:“谁知道呢,不过那人不知你是女子,到底还是棋差一着。”
尹星听的更觉其中复杂,视线望着玄亦真玉白面容,却又看不出更多,只得紧张的问询:“亦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害你啊?”
“不知,反正那人早就已经放走。”玄亦真任由尹星灼灼目光打量,神态一如既往温婉的应声。
“啊,难道不应该交给大理寺吗?”尹星傻眼的看着玄亦真,心想她倒也不用这么善良吧?!
玄亦真抬手轻捏了下尹星绵软耳垂应:“大理寺官员现在因信阳郡主失踪一事焦头烂额,还是不要添乱。”
而且这件事让大理寺掺和其中,反倒会少了许多乐趣,玄亦真如是想着。
但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心思,只是觉得她过于宽和待人,掌心握住她温凉的手,心生怜惜,很是不平的蹙眉念叨:“亦真你这么好,那些人还会要害你,简直太坏了!”
说来当初那些流言也是有人针对玄亦真,国都实在危险的很。
“没关系,本宫不在意。”玄亦真眸间透着疑惑的望着尹星清秀娇憨面容少见显露生气神态,温凉食指抚平她的眉头,淡然道。
坏么,大抵尹星若是知道自己做的事,兴许也会是这般神态反应。
看来还是不要让尹星知晓太多的好,否则会吓着她吧。
夏日午夜,月明风清,池面残月游离变化,银白光辉渐而朦胧。
夜深时,国都巷道昏暗内一人攀爬其间,痛苦低吟声,招来路过更夫的注意。
更夫提着灯,小心翼翼的往巷道内里行进,试探的唤:“谁、谁在哪?”
语落,并没有回应,不过更夫模糊看见一张血淋淋的脸,当即吓得连滚带爬的惊叫:“鬼、鬼啊!”
翌日,天光微明,尹星清早进入大理寺,脑袋里打好草稿,踏步往库司走去,打算问询支取俸禄一事。
没想,横空出现的一柄剑鞘阻拦在前,尹星心惊的顿步,偏头看见昨日那位女捕,谨慎道:“有话好说,江捕快有事?”
江云收回剑,站在一旁,满目威胁意味的应:“一句话我要汾州的案卷,你给不给?”
“可这份案卷要有调令才可以提取。”尹星犹豫的退步,余光试图找寻过路的官员捕快等求救。
然而,尹星发现只要有点眼力见都远远避开这条廊道,简直就像避瘟神!
江云不耐烦翻了个白眼道:“我要是拿到调令,还需要找你吗?”
闻声,尹星露出一幅了然神色,缓声:“抱歉,那按照规矩就不能把案卷给你。”
“整个大理寺就没有见过你这么死讲规矩的人,难道你就没有违纪的时候?”江云气的咬牙质疑道。
“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尹星眼眸眨巴的认真想了想才应声。
见此,江云嗤之以鼻,大理寺的官员向来奸诈的很,个个明面不违背法纪规矩,暗地里比六部官员都要更懂钻空子。
尹星并不明白江云的鄙夷眼神,趁她没有动作,自顾踏步往库司行进。
不多时,尹星站在窗口递出腰牌,正欲酝酿一番说辞。
没想其间小吏热切道:“小尹大人,您是来提前支取俸禄的吧?”
尹星张着嘴,哑口无言的点头,心想难道他们会读心术?!
“那您记得签字即可,五个月的俸禄,足足一千两已经准备就绪。”
“等下,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提前支取五个月的俸禄?”
小吏准备收据账目,神情讳莫如深的小声道:“这事想来小尹大人心知肚明,贵人特令。”
说罢,小吏奉上银票,原本尹星还担心自己空手抱不动一千两,结果才发现自己是个土鳖。
尹星道谢,抬手接过银票望着其间数目,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做了一夜的心理准备,竟然连开场白都没有说出口就提前支取五个月的俸禄。
这种事除了玄亦真,想来没有旁的人会这么好心。
正当尹星满怀感激时,银票却忽地被另一人夺走,江云眼露得意道:“呵,现下这不就抓到你的违纪?”
“别胡说,我支取我的俸禄,这算什么违纪?”尹星望着言行无礼的江云出声。
“按照律法,朝廷官员最多提前支取三个月的俸禄,可你却私下支取五个月俸禄,这难道不是违纪?”
“如果真的有这条律法,那库司小吏怎么会准许给我支取俸禄?”尹星不信的正声反驳。
江云抱剑在臂信誓旦旦道:“所以你肯定给小吏贿赂,他们才给你违纪办事,这事你不信可以去向旁的官员求证,不过若是走露风声,小心挨板子。”
本来尹星还想驳斥江云的无理猜测,可是想到先前那小吏说的贵人,忽然神态一软,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如果是玄亦真给自己向大理寺库司打了招呼,那确实有可能办得到。
“怎么,你现在怕挨板子无法辩驳了吧?”
“……”
尹星突然觉得这个女捕有点讨厌,却也只得认命应:“行,我给你找汾州案卷,你千万别把事闹大。”
江云嗤笑一声,傲慢的催促道:“那就赶紧吧,本捕快查案耽搁不得。”
“现在不行,你午后等官员小憩来总库,那样才能私取案卷不被发现。”
“真是麻烦,那银票本捕快先替你收做证据。”
语罢,江云快步洒脱的离开廊道。
徒留尹星目瞪口呆看着仿若强盗一般不讲理的女捕身影,这分明是大理寺的恶徒嘛!
骄阳似火,蝉鸣喧嚣,午后尹星如坐针毡般的看着其他官员小憩,生怕自己主动留下值守遭疑。
不过尹星发现众人并没有在意,大抵是因为平日里为避嫌从不同他们一旦去休息吧。
待尹星打水拧帕巾擦脸,女捕冷不防的翻窗从外踏入内里,身形矫健,步履无声。
尹星惊得一愣,才缓过心神,从柜中取出找寻的案卷,却没有直接递给女捕,警惕道:“我的一千两银票呢?”
江云无语的瞧着过于文弱清秀的官员,抬手取出银票放置桌旁,一把夺过案卷,嫌弃道:“这点力气连小姑娘都比不过,本捕快一拳就能干倒你。”
“我是担心毁坏案卷,这可是州府文书,你未免太过粗鲁。”说罢,尹星抬手展开银票确认,将其收入袖兜,生怕再出意外。
眼见女捕顾自翻阅案卷,神态严谨,没有先前的张狂。
尹星不再打扰,抬手端着水盆轻手轻脚的放置一旁,自顾自收拾整理案桌用具。
半晌,尹星坐回案桌饮茶,眼见女捕仍旧一动不动,疑惑道:“你在查汾州的什么案子?”
江云快速翻阅数十份案卷,神态严肃的出声:“失踪案,汾州是最早出现此类案件的地方。”
“失踪案,现在大理寺上下都在查信阳郡主的案件,你怎么查汾州不查国都?”尹星见女捕虽然讨嫌,但是挺尽职,说话间,便打算给她沏杯茶。
“怎么,信阳郡主的命是命,那么多妙龄女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江云怒目而视,颇为慷慨激昂。
“……”尹星被这杀气腾腾的目光瞪得倒茶的动作一顿,心想自己刚才也没说啥呀?!
尹星退避女捕可怕目光,将原本想要递给她的茶盏退回自己面前,惜命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
语落,江云冷哼不再多言,继续翻阅案卷。
见此,尹星松了口气,默默低头望着面前的两盏茶,决定当个木头人。
这般无声无息过去良久,尹星困顿趴在案桌,渐而昏昏欲睡。
陡然间,江云把案卷合上啪的放在案桌,尹星当即惊得睁开眼,猛地直起身,仿佛被班主任查岗一般心有余悸。
“这些案卷越看越生气,各州府对于失踪案太过忽视,才纵容凶手作乱。”
“所以你都看完了吗?”
尹星压根不敢发表更多的看法,以免血溅当场。
江云愤愤道:“你们男人倒是冷血无情的很,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对此,尹星一脸茫然的眨巴圆眸,心想她说是谁呀?!
不过不管是谁,反正自己又不是冷血无情的男人。
虽然尹星不敢问,但还是友好的递出茶盏,劝道:“你消消气,我看过些条律,各州府一般先查人命案要紧,其次还有各类打斗伤人,再不济还有抢劫盗窃类影响恶劣案件,像失踪这种没有任何线索只靠人海茫茫找寻的案件,太过费时费力,想来才是最紧要的原因。”
江云没好脸色的抬手接过茶盏,仰头饮尽,蹙眉出声:“怎么是冷的?”
“天这么热,你喝的急,热茶容易烫嘴啊。”尹星一脸真诚解释,生怕被泼茶水。
见此,江云才没有多言,自顾放下茶盏,踏步离开。
尹星松了口气,探手收拾繁杂案卷,放回档案柜。
夕阳西下,尹星出大理寺,牵着小乖行进街道,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那妖娆女子。
说三日就三日,她倒挺讲规矩嘛。
但尹星想着自己身上揣着一千两银票,总觉不放心,因而想去鹊楼早些还债。
于是尹星骑着马穿过街道,一路没有多停留,视线望着远处高耸的鹊楼,有些好奇。
国都内谁能建这么一栋气派的酒楼,想来必定非富即贵。
远处晚霞渐而微弱,华灯初上,尹星赶来鹊楼,翻身下马。
可尹星还没有进鹊楼找人,却看见那女子从楼内出来,不过她的神色有些慌张。
“我来找你……”
“小公子,我就知您是想奴家!”
尹星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女子的热切妖娆话语打断,整个人有点懵。
随即尹星被女子从鹊楼门前拉着往街旁匆匆行进,更觉莫名其妙?
“别,你这般拉拉扯扯,莫非又要坐地起价?”尹星退避的警惕道。
“嘘!”女子神态严肃的向左右张望。
尹星不明白女子在防备什么,更不想同她拉扯不清,抬手取出银票递给她道:“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收好,别再来大理寺。”
女子接过银票瞅了瞅数目,利索的塞进身前衣襟,出声:“小公子放心,我艺三娘知道你的心意。”
“……”尹星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直觉很危险,防御的退步。
虽然没有证据,但总感觉这位艺三娘像是在讹人。
“总之我们互不相欠,告辞!”
“等下,小公子是大理寺官员,难道不想知道信阳郡主失踪之谜?”
尹星狐疑的看向艺三娘出声:“你知道什么?”
艺三娘妖娆妩媚抬手比划应:“三千两,如何?”
见此,尹星不禁深吸了口气,她难道觉得自己脸上写着人傻钱多四个大字?!
马蹄哒哒响起,尹星头也不回的离开街道,艺三娘叹气念叨:“哎,价钱不合适,可以再谈,何必非要跑呢。”
不知觉间,天际晚霞被吞噬殆尽,夜幕笼罩国都,华灯之下暗影掠过。
尹星回到庭院明显耽误时辰,却并没有错过晚膳,这才发现好像这两日都没见到辛管事身影。
“辛管事她休假了吗?”尹星看向收拾碗碟的侍女,记得她一向负责开口说话。
“嗯。”侍女动作一顿的应,随即垂眸遮掩些许畏惧神色。
其实前夜辛管事就被章华公主命人带离庭院,现下情况无人知晓。
堂内烛火摇曳,夜风燥热,尹星独自写完书信,才发觉鼻尖冒出细汗,便起身沐浴更衣躺在矮榻。
这夜热的出齐,连冰鉴也不怎么管用,尹星翻来覆去的迷糊入睡,心里很想念空调。
再不济,哪怕有个电风扇也是好的。
毕竟尹星实在不习惯睡旁有人守着扇风。
不过半夜里水榭外却下起雷暴大雨,狂风大作,睡莲随浪浮沉,雨水如珠滴落,嘈嘈切切,分外催眠。
尹星不知道暴雨几时消停,清晨醒来时,外面光亮明媚,天朗气清,全然看不出半点暴雨迹象。
不过空气中少了灼烧的气息,确实凉快许多。
早间,大理寺堂内聚集不少人,尹星疑惑的观望,视线落向其间的女捕,像是有什么巡防任务。
可国都一般有千户都卫,而且还有衙门,很少需要大理寺捕快去负责这些基础的防卫。
从前堂穿过,尹星进入总库,只见好些官员已经在忙碌,疑惑道:“今日莫非需要整理案卷换库房吗?”
“小尹大人看来还不知情,大理寺的四大督察办事处都要数年来各州上报的失踪案卷。所以才得抓紧时间整理。”一官员应声。
“那信阳郡主不找了吗?”尹星上前帮忙的问。
语落,另一官员小声道:“据说信阳郡主已经找到下落。”
尹星一听,心想难怪大理寺有时间查其它案卷,念叨:“那就好。”
“可这事还没完呢,据说信阳郡主的整张脸被剥,现在生不如死,而且各地陆续发现许多被剥去脸皮的女尸,所以才会要把所有失踪案卷调集。”一官员蹙眉出声。
语落,众人没再闲聊,各自穿梭堂门柜中,只余尹星惊骇的缓不过心神。
整张脸皮被剥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会用如此酷刑?!
午后总库忙的不可开交,尹星去后院带些吃的给几位同僚。
从廊道回赶的尹星手里提着食盒,视线瞥见前堂有小吏抬着白布担架,隐隐可见面部血迹。
尹星当即顿步,有些避讳目光,可鼻尖却无法控制的闻到血腥味中的脂粉浓香,忽地神情一顿。
江云瞥见小脸惨白的尹星踏步上前,疑惑道:“你做什么?”
“我想知道这人是谁?”尹星迟疑的应声。
“这又是一个整张脸被剥除的女人,身份不明。”江云烦闷道。
尹星捏紧食盒的把手出声:“那她身前衣襟里有没有一千两银票?”
江云敏锐的没有言语,而是踏步进入,抬手撩开白布,抬手在女子身前衣襟翻查,指腹夹住折叠的银票,很是眼熟。
从里踏出的江云,眼神示意寻处安静地谈话。
尹星跟随进入大理寺后院亭内,不可置信的看着江云展示手中银票。
“你最好老实的把一切说出来,或许可以保住你的官身,否则传出跟这等女子有染,升官无望。”江云毫不掩饰嫌恶的出声。
“你误会,我只是欠她一笔钱,所以才支取俸禄。”尹星收拾心神解释。
江云一幅不信的保持距离出声:“这话说出去,你觉得谁会相信?”
尹星无言,便懒得同江云纠结,直白道:“她自称艺三娘,不过这应该是个化名,我在前不久的七夕夜里见过她,别的并不了解。”
“所以你们是一夜情?”
“不是,我跟她纯利益关系,最后一次见她是昨夜傍晚,因为要还债,所以在鹊楼门前遇见她,很快分道扬镳。”
江云打量意味十足,指间握着银票,于亭内顿步,出声:“她的一千两银票没有丢失,这说明凶手大概率不为财,而一个艺伎出身的女子想来姿色不错,可她衣裳整齐,真是古怪。”
“最古怪的是她昨日傍晚曾提及知道信阳郡主失踪之谜。”尹星本以为只是讹人的谎言,可现在看来她兴许知道些什么。
“那她告诉你了吗?”江云颇为关切的问。
尹星摇头,直言相告的应:“她说要三千两交换情报。”
这个数目绕是江云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好贪心的女人。
“看来你这一夜情花的真是贵。”江云上下打量道。
“……”尹星发现这个女捕脑补太强,根本不信自己。
语落,亭内一时没有谈话声,尹星想起自己提着食盒,只得出声:“总库的同僚们还在等午饭,我要回去。”
江云狐疑道:“他们为什么让你送饭?”
大理寺有的是小吏可以跑腿使唤,前提是给赏钱。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们都年岁偏大的长者,我年轻嘛。”
“你倒是很会表里不一,那这一千两银票要吗?”
尹星摇头,思忖道:“如果艺三娘有家人就给她们吧,女子出来做艺伎或许是家境困难不得已而为之。”
语落,尹星踏步离开亭内,江云试探的神态僵停,眼眸望着那烈日之下单薄纤细身影,嘟囔道:“可恶,明明是一夜情的烂人,装的还挺仁善。”
不过鹊楼既然是信阳郡主的出事地,如今又有鹊楼女子出事,着实有些古怪。
烈日炎炎,辗转至休沐日,尹星打算洗洗自己的长发。
没想数日不见的玄亦真来庭院,抬手轻搭在她肩,温柔道:“既然要洗发,那就躺下。”
尹星配合的躺在长椅,心间有些忐忑的唤:“亦真,要不我自己来洗吧?”
总感觉玄亦真过于养尊处优,并不擅长做这种事。
“别动,本宫还从未给人洗发,就当试试效果。”玄亦真垂眸透着些许笑意,温凉指腹拨弄尹星柔软的发。
“好吧。”尹星仰头望着俯瞰自己的玄亦真,清丽秀美,温婉尔雅,仍旧有点控制不住的心悸,只得闭眼默背九九乘法表。
水声潺潺,长发透着湿润,指腹轻按在发间,力道意外的舒坦,尹星喟叹道:“很舒服,亦真你会按穴位吗?”
玄亦真轻笑,葱白指腹将尹星一缕缕洗发挽至耳后,轻柔而细致,悠悠道:“嗯,头疾时会有医者服侍,针灸也是有过,所以多少了解些许吧。”
“亦真,好厉害呀,等我学会以后也给你按吧。”尹星睁开眼的热切出声。
“好。”玄亦真很是配合的应声,视线落在尹星清亮灵动的眉眼,亮如星宿,眼睫稠密挺翘,长发瀑泄,出落的越发标致。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向身着湖绿幽金细纹裙裳的玄亦真,才发现她的发簪耳饰都带着青绿玉石相衬,夏日里最是清冷悦目的颜色,花痴道:“亦真,今天打扮的也很好看。”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灼灼目光,禁不住指腹拨弄水珠捉弄她,嗔怪般柔声应:“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些?”
“别,眼睛有点疼。”尹星冷不防闭着眼察觉些许刺激的出声。
“先别睁开眼。”玄亦真弯身,用绣帕沾水替尹星擦拭眼角,以免造成刺痛。
尹星渐渐察觉缓和,才慢慢睁开眼,入目发现近在咫尺的玄亦真,视线停在她抿紧的嫣红薄唇,呼吸停滞,心跳如雷。
完蛋,自己好像有点变态,否则怎么会想像里那样亲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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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寂静处,无数晶莹水珠自柔软垂落的发梢落入盆内,清灵滴答声,像警铃般响彻。
“还疼吗?”玄亦真指腹停在尹星眼角,触及稠密眼睫的水珠,有些犯痒,无声透过肌肤蔓延深处,难以抑制,视线迟疑的落在她泛着微红的水润圆眸,像清透琉璃宝珠,最是惹人怜惜。
“不疼了。”尹星眨巴圆眸恢复心神的应声,视线匆匆掠过玄亦真薄而艳的唇,隐隐感觉她似乎跟往日有所不同。
玉面清冷,美目温婉,这才是尹星对玄亦真最为熟悉的模样气度。
可现下,尹星发觉玄亦真面颊像是铺设淡淡一层脂粉,唇间也明显比往日更添嫣红,像是涂抹薄薄的口脂,清艳又冷媚,芬芳幽香抚动心弦,磕磕巴巴道:“亦真,用了胭脂水粉吗?”
往日里,除却出席宴会,尹星印象中玄亦真日常并不怎么用脂粉打扮。
毕竟玄亦真天生丽质,哪怕不施粉黛更显清丽婉约之姿,光风霁月之韵。
此刻的玄亦真则带着宛如明丽花团的媚,却又因气质过于清幽沉寂而像是覆盖层朦胧波光,宛若水中花影,色艳而不俗,游离跃动,反倒比浓墨重彩更添有不真切感,缥缈神秘。
“嗯,觉着如何?”
“很美,我都不好意思看亦真。”
尹星因着躺姿而无处躲避沉静而专注视线,不自觉的望着玄亦真薄唇,喉间没出息的吞咽,总觉有些说不出来的诱。
闻声,玄亦真莞尔一笑,掌心继续给尹星清洗长发,悠悠道:“傻,你若不看,本宫岂不是白白装扮?”
水声潺潺,话语清浅,尹星听的不算特别清楚,因而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面热的问:“亦真为什么特意准备给我看呀?”
冷静,这一定是自己出现幻觉!
“你不是说喜欢胭脂水粉么?”玄亦真手执长巾捧住尹星长发,细细擦拭,神态安宁的应声。
“原来因为我喜欢,亦真就会去做嘛。”尹星面红耳赤的嗫嚅道
天呐,玄亦真她人也太好了吧,自己怎么可以冒出那么奇怪的念头呢!
正当尹星心间兀自忏悔,不知觉间,一袭长发被玄亦真擦拭干净水珠。
随即尹星被搭着肩搀扶坐起身,视线落在玄亦真挽起湖绿宽袖的手臂,其间花枝刺青显目而秀丽,目光游离,徐徐延伸至她的玉白面容,眼见她给自己擦拭脸颊发丝水珠,动作细致入微,神态温柔,一点看不出手忙脚乱的生疏。
“亦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说朋友就是要互相做开心的事,所以本宫才费这些心思。”
玄亦真垂眸看着乖巧配合的尹星,心间微软,指腹拭去她额旁水珠,停留的摸了下她的脸,又道:“这也是你上回答应本宫刺青的回礼,喜欢吗?”
尹星根本无法拒绝玄亦真的温柔,想要点头,又因顾忌玄亦真擦拭动作而停顿,鼻尖嗅到芳香,腼腆应:“喜欢,但亦真用的脂粉闻起来跟上回送的凤仙花脂不太一样,很特别的馥郁芬芳。”
“因为胭脂本就分类繁多花料不一,至于特别的幽香,应当是从高原采摘的藏红花为主料研制的口脂芳香,这跟染甲的凤仙花脂并不相同。”说话间,玄亦真牵着尹星出内室,坐在矮榻旁,手执檀木梳与她梳发,轻笑道,“不过你鼻子倒是灵验的很。”
“嘿嘿,原来是这样啊。”尹星听的弯眉憨笑,暗叹看来胭脂分类确实挺繁杂呢。
话语消停,尹星坐在榻旁任由玄亦真梳发,视线望着地面投落两道长影,没敢去偷看,以免生出奇怪的念头。
半晌,玄亦真停下动作,将木梳放置一旁,端起茶盏浅饮。
尹星看着那略带嫣红唇印的茶盏,喉间干涩,便也口渴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这么渴?”玄亦真望着尹星动作询问。
“嗯。”尹星心虚的快速移开目光应声。
玄亦真掌心挽起尹星垂落脸侧的几缕长发,露出她过于娇丽白净脸颊,指腹触碰柔软又温暖的肌肤,心间好似被勾起痒,细细端详道:“过来。”
虽然不知缘故,玄亦真却知道如何缓解异常。
尹星疑惑,却还是放下茶盏,微微倾身问:“怎么?”
话音未落,尹星被揽入温凉柔软怀中,心跳停滞,完全不敢动作。
玄亦真伸展手臂揽住怀里过分娇软的身段,低声喟叹,纤长指腹穿过尹星繁密湿发,像攀爬的蛇,寸寸缠绕,喃喃道:“你抱起来真的是很温暖舒服呢。”
这感觉难以言语,上回尝过一次,玄亦真就很想念。
“……”尹星莫名觉得玄亦真像把自己当成玩偶一样抱着玩。
可尹星望着玄亦真抹着口脂的薄唇,鼻尖嗅到芳香,压根做不到心如止水,坦坦荡荡。
呜呜,自己肯定是变态,否则怎么想去尝玄亦真的口脂呢!
“亦*真,要不先放开我吧?”尹星试图避讳动作,却并没有什么用。
“为什么?”玄亦真不解的垂眸望着尹星,一双美目清正光明,指腹缠绕一截发丝,全然没有松动的迹象,有些shang瘾。
尹星窘迫的不知该如何应答,眼眸眨巴的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喝多茶水。”
语落,玄亦真倏忽之间神情微怔,而后眸间流露清浅淡笑,才缓缓松开手臂。
见此,尹星羞红着脸,下榻踩着木屐,逃之夭夭!
许久,尹星才恢复心神的重新出来,眼见玄亦真手握书卷观阅,一幅静谧美好姿态。
尹星这会没敢跟玄亦真离的太近,特意坐在另一旁,依靠栏杆佯装晒头发,视线望着池景转移心神,实则时刻保持警惕。
很快,尹星的长发干了大半,而玄亦真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先前玄亦真的亲昵黏人姿态,只是尹星的错觉。
半晌,尹星晒的面颊泛红,有些受不住热,才转过身,视线落在依旧翻看书卷的玄亦真,不知该不该说话打扰她的清静。
“晒够了?”玄亦真抬眸看向沐浴金灿日光的尹星,语调温柔的主动问。
“嗯。”尹星抬手拉上半截竹帘遮掩日光,眼前视野稍显暗淡,探身躺在一旁,打算同她一块看书。
可没想玄亦真抬手就把书卷合拢,指腹触碰尹星长发,撩拨一般的微弱力度,柔声唤:“今日中元节,你一个人会怕吗?”
尹星摇头应:“我不信世上有鬼。”
玄亦真眸间有些意外,指腹仿若不经意垂落搭在尹星手背,拉近距离,出声:“这样么,本宫还以为你会害怕。”
这话说的尹星只觉自己在玄亦真心里必定是个十足的胆小鬼形象。
“如果说害怕,我还是更怕人,近来国都出现被剥脸的多具女尸,连信阳郡主都没能辛免于难,人心惶惶。”
“说的没错,真实的人远比恶鬼更要危险,看来你在大理寺学到不少。”
尹星看着玄亦真良善而宽和的神态,想起那死去的艺三娘,信赖的依偎她身侧,难掩感伤的念叨:“亦真,你说凶手得有可怕残忍啊?”
玄亦真手臂顺理成章环住乖巧的尹星,掌心轻拍单薄身背,颔首应:“嗯,你幸好不以女子打扮露面,否则可能也会有危险呢。”
“我能有什么危险?”尹星抬眸看向玄亦真不解的问询。
“据说出事的女子大多容貌不凡,你长的这么娇俏可人,也许会被盯上。”玄亦真神情颇为郑重的出声。
可尹星觉得玄亦真像是在一本正经的调笑自己,羞涩避讳目光躺在一旁,嘴角却止不住偷偷的上扬。
虽然玄亦真可能只是客套,但是尹星根本忍不住呀!
半晌,尹星才缓和笑意,指腹握住玄亦真温凉的掌心,腼腆的应道:“如果这么说的话,亦真就更要小心。”
玄亦真配合的同她侧躺在矮榻,漆目望向她清灵明眸,仿若涌动的甘甜山泉,轻笑应:“为何?”
“那自然是因为亦真长的极好看,整个国没有比亦真更美丽的女子。”尹星认真的出声。
语毕,尹星又发觉自己说的有些令人羞耻。
不过玄亦真的反应倒是平静的很,淡然应:“你莫非今日吃了蜜,说话如此甜腻?”
尹星沉默,面红耳赤的望着颇为正经的玄亦真。
不得不说,玄亦真周身有种淡淡的钝感。
“没有,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尹星红着脸努力真诚的解释。
“可你才见过国都多少女子,就敢说本宫是最美丽的女子?”玄亦真漫不经心般的问询,眸底透着些许暗色涟漪,指腹轻点尹星额前埋汰。
对此,尹星哑口无言,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看来对玄亦真说的话,最好有确凿数据做支撑,否则她也许会觉得自己在撒谎呢。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依旧在等待答话的玄亦真,有些心梗。
不行,必须得快些转移话题。
“亦真,你的口脂在哪家店铺买的呀?”
“这是本宫自己研磨藏红花等物制成脂膏。”
话语简短,没有任何可以接下去细聊的话题。
原本尹星还想着兴许是玄亦真的口脂太诱人,打算去买一盒闻闻,可能就不那么上头胡思乱想。
现下,尹星只得装睡的闭眸,掌心握住她的手枕在脸颊,嘟囔道:“哎呀,我眼睛好像还是需要眯一会休息呢。”
演技很是拙劣,但是有效,因为玄亦真没有再出声问询。
无声处,尹星嗅着玄亦真的药熏甘香,想起这是她身侧特意佩戴的药珠,微微犯困,睡意朦胧。
不知多久,蝉鸣喧嚣渐渐穿透耳膜,尹星醒来,入目是侧面相躺的玄亦真静美面容。
两人几乎是抵额而眠的亲密姿态,尹星呆愣的脑袋空白,视线落在那夹杂芳香的嫣红薄唇,鬼使神差的冒出一个念想。
只是偷亲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须臾间,尹星探头凑近面前凝望美丽面容,又觉得不妥,便只亲了下她的面颊。
一瞬的触碰,尹星紧张退离,却不知玄亦真掌心落在后颈,悄然制止动作,美目轻睁,清润嗓音缓缓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尹星整个人冒出寒凉,偏生进退不得,只觉死期将至,忙道:“对不起,我刚才可能睡昏了头,才亲了你!”
如果玄亦真因此讨厌自己,肯定再没有机会和好。
“这样么,没关系。”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望着焦急万分的尹星,另一手落在自己脸颊,隐隐残留些许绵软触感。
“真的没关系?”尹星不敢置信的问。
玄亦真不明所以的迎上尹星怯生生目光,轻笑的应:“当然,不过本宫想亲你,可以吗?”
尹星整个人糊里糊涂的点头,才发觉玄亦真的话好怪!
难道这其实是玄亦真不高兴的惩罚?!
然而,不待尹星多想,玄亦真已经掌心捧住侧脸,身形探近,薄唇落在脸颊一模一样的位置。
动作很轻,却又有点不太一样,尹星羞红着脸闭上眼,只得认罚。
这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更像是折磨,又痒又烫,最后泛着一点点的疼。
尹星甚至觉得玄亦真像是想要一口口的吃掉自己,齿间磨人的很。
待玄亦真稍稍退离动作,尹星睁开眼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温婉神态,支支吾吾道:“亦真,你怎么能那样亲?”
“方才就是突然想试试,许是也睡昏了头吧。”
“……”
这一套说辞好耳熟啊。
当即尹星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只有做贼心虚的沉默。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面颊沾染的嫣红口脂,薄唇微抿,轻笑道:“怎么,莫非咬疼你了吗?”
尹星欲言又止的望着光明坦荡的玄亦真,实在难以启齿,只得撑起身拉开距离,摇头应:“没有。”
但愿玄亦真就只是想惩罚一下自己吧。
“那就好,其实你的脸看起来很是娇嫩,让人很想要去咬一下验证猜测。”
“啊?”
尹星错愕的看着顾自坐起身整理衣裳的玄亦真,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玄亦真探手搭在尹星手背,指腹缠绕她的指间,微微倾身,拉近距离,神态故作如常的问:“怎么,你是觉讨厌不喜?”
这话说的尹星浮想联翩,可玄亦真表现的太过正常,让人不知所措。
“没有,可能关系好的朋友都会想要亲近吧。”尹星尽可能给玄亦真找寻说辞理由。
不过朋友之间咬脸啥的,尹星还是第一次体验,想来玄亦真应该也是吧。
见此,玄亦真幽静眸底的暗流才稍显平缓,薄唇上扬道:“原来如此,那你也会有这种亲近念想吗?”
原本已经心思分散的尹星,清亮圆眸眨巴,视线瞥过玄亦真的唇,死机一般的卡壳,缓声道:“有的吧。”
“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尝亦真的口脂味道。”
语罢,尹星整张脸红的能滴血,连忙反应过来,改口道:“刚才那只是玩笑,别在意!”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这肯定会被玄亦真当成变态呀!
没想,玄亦真却颇为郑重的应:“可以,如果你想尝的话。”
寂静处,尹星呆若木鸡的望着缓缓靠近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那嫣红的薄唇,霎时耳旁听不见蝉鸣喧嚣,只有心跳声如雷鸣般充斥耳间。
水榭外的明媚光亮因竹帘的遮挡,而变的稍暗,两道身影缓慢重叠,尹星仰头尝到微凉唇间主动传递而来的馥郁芳香,满是不敢置信。
光阴朦胧处,风吹竹帘微晃,带来几缕流动的斑驳光亮,尹星却只觉天旋地转,远比早间的晨光更耀眼。
待水榭外的蝉鸣声重新清晰浮现耳旁,尹星望着眼前玄亦真那宛如平静湖面的美目,仿佛泛着粼粼波光,炽烈如火海,足以灼烧一切存在,心神颤栗。
至于玄亦真她口脂的味道,尹星什么都没尝出来。
“小尹大人,莫非得暑热,这几日案卷存档怎么总是出错?”
“没有,不好意思!”
尹星失神的从倒映日光的茶水移开视线,检查纰漏,面颊的烫意,从那刻起就不曾消退半分。
羞涩,欢喜,懊恼,诸多情绪流转,最终变成忐忑。
因为尹星确定自己大抵是喜欢同为女子的玄亦真。
可玄亦真她很显然并没有,因为她那时甚至有心思问询自己觉得口脂味道如何。
尹星才意识到自己辜负玄亦真的满腔信任,更不该头脑发热的向她提出那种无理要求。
毕竟再好的朋友都不可能会那样的亲吻。
午后,尹星独自值守,抬手扯着湿哒哒的帕巾搭在面颊,反思自己的罪过。
道歉或者解释,玄亦真似乎并不一定能懂其中含义。
隐隐约约,尹星能感觉到玄亦真她对于人际往来有些模糊空白,便只能归咎于她的病弱喜静,所以没有闺中友人,才会不懂界限。
或许往后要尽量避讳些亲密,否则如果让玄亦真发现自己的异常,恐怕会给她带来困扰的吧。
正当尹星思索,忽地一把重物搭在案桌的动静,打断反思。
尹星抬手揭开面上帕巾,视线看到案桌的剑,随即才发现不请自来的江云以及另一女子,疑惑道:“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当然是你有麻烦咯。”江云挑眉道。
“我能有什么麻烦?”说完,尹星下意识心虚的抿唇,隐隐还能感觉到温凉柔软的触感。
除非玄亦真后悔自己尝她的胭脂,否则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江云不语,偏头看向另一位女子出声:“她是负责给你那位红粉知己艺三娘尸检的仵作,柳慈。”
“艺三娘死因是被匕首抹颈杀死,脸皮剥落的干净,跟所发现的死者们基本是同一套手法。”柳慈话语说的平平淡淡,仿若吃饭喝水一般。
“那夜有不少人看见你跟死者公然拉扯,现下国都到处在传你的风言风语。”江云语调变化微妙,满是揶揄意味。
尹星抬手折叠帕巾,不明所以的应:“可我又不是凶手,为什么传我的流言?”
江云打趣道:“本捕快听说你是唯一获得章华公主金签的贵族公子,许是那位恼怒你在外的风流债,所以背后授意下手呢?”
“你一个大理寺捕快,办案要讲证据,怎么能凭空诬陷?”尹星眼露不喜的望着江云,没了先前的和气。
明明玄亦真主动帮自己支取俸禄还债,怎么可能做那种恶事。
原本想试探风声的江云一愣,偏头看向柳慈唤:“你觉得这小白脸能杀人灭口并且藏匿进连环案中隐身吗?”
“不知,除非有帮手,否则剥脸这种事一般人做不到,更不能模仿连环案的刀法深度。”柳慈配合的分析道。
江云一听,有些发愁,抬手自顾倒茶水递给柳慈,而后自己倒了一杯饮用,思索道:“这些连环案背后肯定不止一人,至少有一批势力,现在要找差异,才能有突破口。”
柳慈喝着茶,思忖的出声:“其实倒是有一个差异,所有割脸的手法就算不是同一人,那应该也是师出同门,不过国都那具男尸是个意外,他的脸处理的很细心却还是手法不同,另外他除却被割下喉咙和挑断手脚经脉,似乎活了一段时间,而且他的脸以前有过类似缝补针法,像某种易容术。”
“说死这事我也觉的稀奇,所以才怀疑有人藏木于林,试图遮掩耳目,扰乱视听。”说罢,江云饮尽茶水,干脆利索的放置一旁。
尹星无言望着江云一改先前恐吓姿态,两人像说相声般的言语,才发觉自己在被吓唬套话,出声:“你们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就离开吧。”
江云看向尹星,傲气打量的出声:“谁说没有别的事,那个男尸身量同你相似,脸型轮廓跟你这个稚气未脱的小白脸也很像呢。”
语落,两道目光纷纷盯着尹星,一改先前闲散姿态,再度满是审视意味。
尹星却只觉这是江云的故技重施,坦荡的应:“我长着一张大众脸不可以吗?”
“那具男尸身上有很多淤青伤痕,像是被人捆绑施虐。”柳慈视线落在尹星绑着红绫丝带的手腕。
“既然凶手是剥人脸皮的变态,施虐不是挺正常嘛?”尹星有理有据的分析。
江云饶有深意的嗤笑道:“可大部分死者并没有受到虐待,她们死的干脆利索,而且从那名男尸的伤痕判断,捆绑的物件非常柔软光滑,比如像是珍贵的绫带之类。”
语落,尹星迟钝的发觉两人目光落在自己红绫腕带,默默扯了扯宽袖遮掩,出声:“这跟我又没有关系,你们别乱怀疑人。”
男尸,捆绑施虐,绫带,易容术,这些怎么越听越像玄亦真放走的那个坏人?!
“好吧,那你可要小心些吧。”江云见此,没再多问,偏头同柳慈对视,踏步离开总库堂内。
不多时,两人穿过廊道齐声道:“果然有问题。”
江云左右观望,才严肃出声:“如果这事跟章华公主牵扯关系,难怪父亲不肯让我深查。”
王公贵族之间的癖好向来五花八门,更何况当朝公主郡主们的花样,早就令人闻风丧胆。
柳慈安静晒着灼人日光,思量道:“不过如果男尸的死跟章华公主相关,或许反倒可以洗清跟其她女子失踪案的嫌疑。”
毕竟连环案的死者们手法都很是类似,可以说是娴熟的师出同门。
“但那具男尸有可疑之处没有解决,或许真的有一批人在拿活人练习传说中改头换面的易容术,简直是群丧心病狂的恶鬼!”
“你不要急躁,如果只是一群獠牙恶鬼,尚且还好处置,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江云见柳慈这么一瞬,只得收敛神色,抬手轻拉着她的手腕,上前依偎相贴,念叨:“阿慈说得对,我们都好久没……”
话语戛然而止,唇间温软,江云望着主动探身来的柳慈,满目得意,她果然也是想亲近的吧。
风吹枝叶,遮掩廊道尽头的亲昵身影,只余斑驳光亮撒落地面,照的恍若金砖般耀眼。
日落西山,尹星忐忑的早早回到庭院,连饭都没心思吃,独自进入水榭。
那个男尸死的那么惨,这其中跟玄亦真没有半点关系,尹星自己都不相信。
尹星在内里踱步,想要写信去提醒玄亦真,可转念又怕自己误会玄亦真。
毕竟那人祸害玄亦真不成,兴许是被放走之后,才被同伙杀人灭口呢。
如此一番思量,尹星只得先去沐浴,冷静一会。
许久,尹星踩着木屐出来,还没去拿笔墨,却发现榻旁坐着一人。
玄亦真一身月白金缕华裳,其间金绣暗纹繁复,高发乌髻,肤若凝脂,风吹裙摆微晃,宛若踏着月光而来的仙子。
尹星呆愣的不敢大声呼吸,蹑手蹑脚的走近,才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出声:“亦真,这么晚怎么来了?”
“想来,所以就来了。”玄亦真将文集放置案桌,美目清明幽静,视线望向刚沐浴的尹星,白净面颊红润未消,隐隐可以想象她的柔软。
“哦,这样啊。”尹星并不意外玄亦真的回答,她向来都是直白坦荡,反倒是自己如今得学会遮掩避嫌。
尹星没有像往常一般落座,而是迈步避开目光去倒茶水。
“亦真,喝茶。”尹星奉着茶放置一旁,便打算退开些距离。
“不必拘礼,先坐下吧。”玄亦真抬手握住尹星纤细手腕,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尹星身形僵直,只得拘谨的坐在榻旁,眼睛亮闪闪的望着烛火,一动不动像灯泡。
玄亦真见尹星望着烛火发愣,以为她是刚沐浴,有些没缓过神,便拿起团扇同她扇风出声:“你今夜怎么没用晚膳?”
“嗯,有点没胃口。”尹星知道自己的日常起居是玄亦真负责,想来侍女自然会同她汇报一切。
“难怪瞧你好像也没什么精神。”玄亦真掌心轻触尹星面颊出声。
话音未落,玄亦真看着尹星避开自己的触碰,指腹落空,美目微凝,一瞬冷寂,却又很快掩饰,神态更显温婉的问:“怎么?”
尹星心跳如雷的摇头,可算明白什么是小鹿乱撞的滋味,结巴的应:“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热,可能会出汗弄脏亦真的手。”
语落,尹星便感觉玄亦真的手已经抚上自己面颊,力度很轻,像柔软柳枝一般温柔缱绻。
此刻玄亦真越是温柔体贴,尹星越是如同火上浇油。
“没关系,洗洗就好,不必在意。”说话间,玄亦真探近身,视线审视般打量尹星神态,试图看清她的异常,“上回你说喜欢口脂,这回还要尝吗?”
“……”尹星摇头,羞愧的不敢去看玄亦真,指腹拧紧衣袖,解释,“不用,我就是一时新鲜好奇而已。”
语落,玄亦真若有所思指腹轻抚尹星面颊描绘触碰,出声:“那下回换别的胭脂,甜味的话,你会更喜欢吗?”
尹星语塞,心想玄亦真未免太随自己心意,这简直就是引人犯罪呀!
“亦真,哪怕是朋友也不能这样无条件迎合对方的喜好。”
“为什么?”
尹星抬眸看向茫然不惑的玄亦真,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教教她朋友的界限。
于是尹星义正言辞的叮嘱道:“因为正常朋友之间都不会这样尝胭脂。”
玄亦真神态如常的避开目光,顾自垂眸,任由纤长眼睫遮掩眸底幽暗,话语很轻的喃喃自语:“可是你先提起要尝胭脂,现下又说不正常,岂不自相矛盾?”
正常与不正常,实在是令玄亦真费解,难以分清。
这话说的尹星更是羞愧,视线落在满面神伤的玄亦真,以为自己拒绝她的好意,让她不高兴,愧疚道:“对不起,我下回不跟你捉弄玩闹。”
“可本宫觉得它很有意思,你不想把它变成彼此间的趣事吗?”玄亦真掌心轻落在尹星耳侧,视线望着她纤细颈间,漆目黑沉,心生烦躁。
如果尹星不愿意,玄亦真也不会答应,明明是她先要尝试,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语落,尹星并没有应声,因为此刻的玄亦真看起来是那么的赤诚相待,就像天真烂漫的稚童,而自己的拒绝仿佛一把尖刀,很容易伤害到她。
尹星迟疑的点头应:“既然亦真觉得有意思,那我们偷偷的试,别让人发现,好吗?”
如果传出玄亦真跟自己这般亲昵举止,恐怕那些暗地里针对玄亦真的流言只会越发猖狂恶毒。
哪怕尹星知道自己该及时止损,可现下却无法拒绝。
“好,答应你就是。”玄亦真美目泛起淡笑,不复先前阴郁,探近揽住她,侧脸贴着温热面颊,柔声应。
玄亦真不懂尹星为什么这么避讳旁人,只得当做她说的害臊难为情。
然而,尹星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便落下轻柔的吻,很快离开,不像初次那般带着咬人的意味。
随即玄亦真眼露探究的问:“这样就不觉疼,对吧。”
尹星红着脸,老实的应:“嗯。”
语落,玄亦真指腹摸了摸尹星面颊的口脂,很是配合的唤:“那现在该你尝胭脂。”
烛火摇曳,尹星望着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她似是沉浸在新鲜趣味之中,完全不觉古怪,反而比往日里多了几分鲜活。
尹星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解释,好像对玄亦真行不通。
拒绝,尹星又不忍心。
毕竟尹星才刚意识到自己喜欢玄亦真,谁能做到拒绝暗恋对象的亲昵举止呀。
尹星只得缓缓探身,打算亲一下,以免太过贪心。
毕竟玄亦真只是单纯的亲一下自己的脸而已。
可当尹星轻触温凉的唇,却发现玄亦真并非表现的那般温和单纯。
玄亦真甚至会主动的迎合尹星,仿佛一切都是为让自己尝胭脂。
尹星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微急,忙退后拉开距离,视线瞥过玄亦真失了颜色的唇,支支吾吾道:“刚才那是做什么?”
同样是初吻,怎么感觉玄亦真短短几日进步神速呢!
玄亦真垂眸倒映尹星染上自己口脂的唇,就像偷摸口脂的坏孩子,心间微软,抬手替她擦拭,耐心解释道:“因为下唇的胭脂更多,这样你才能吃到口脂。”
平日里尹星就不甚聪慧,因而玄亦真只得特意教她。
不过尹星仍旧没怎么学会,玄亦真便尽可能喂给她尝尝,对此也觉乐在其中。
尹星羞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言语,视线落在神态平和的玄亦真,竟然看出几分埋汰无奈。
不会吧,她竟然真觉得自己只是想吃口脂?!
“其实亦真可以给我一盒脂膏,或许就可以不用这么尝。”尹星到底不愿这样欺瞒玄亦真,只得迂回道。
“不行,那样会很无趣。”玄亦真毫不迟疑的拒绝,指腹触碰尹星的唇,相比荔枝果肉似乎滋味更甚呢。
尹星沉默,心想这一定是对自己偷亲的报复,玄亦真她压根不觉同性间需要避嫌,所以全然不会心动,只当新奇趣味。
玄亦真见尹星沉闷不言语,便以为自己的拒绝让她不开心,手臂圈住她,柔声唤:“傻,胭脂不易过多进食,只适宜浅尝辄止,你这般贪吃小心吃坏肚子。”
“好吧。”尹星被玄亦真这般软言软语说的面热,更觉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堪忧啊。
“那这事你不许反悔。”玄亦真尾指勾住尹星指间,学着她的动作,拇指相扣,郑重道。
尹星望着被玄亦真牢牢握住的手,心跳的飞快,暗叹如果她永远都同自己一个人亲近的话,四舍五入跟谈恋爱好像也没差呀!——
作者有话说:感谢39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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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5
第31章
夜风抚动烛火,摇曳变化,地面投落亲昵相拥的身影,宛若藤蔓枝叶般繁密交错,静谧而自然。
许是因玄亦真如春风化雨般的温婉,渐而抚平躁动喧嚣。
不多时,尹星缓和些许气息心神,稍稍望向身侧的玄亦真,她垂着狭长而清明的墨眸,纤长指腹拨弄自己腕间红绫丝带,平和而专注,撩拨轻抚。
让尹星莫名想起今日听到的那些捆绑施虐的骇人言行。
“亦真,大理寺近来有一具被剥去脸皮割舌的男尸,据说那人的身量跟我很像,而且有许多捆绑的伤痕。”尹星犹豫的出声,视线打量般落在玄亦真玉白面颊,观察她的眉目神色。
“是么。”玄亦真应的随意,指腹勾住红绫丝带,将两人腕间丝带轻系结扣,动作不停。
尹星望着玄亦真神态安宁,心间松了口气,念叨:“没想凶手不禁喜欢剥人脸皮,还恶意捆绑施虐,想来性情一定很是残暴不仁。”
这么可怕的凶手,肯定不会是玄亦真,她平日里基本都不会大声同自己说话,哪怕系结也是很轻的力道。
玄亦真将红绫丝带的结扣整理妥当,仿若漠不关心,不紧不慢的应:“嗯,那你还听说什么?”
“别的没有,不过我怀疑那具男尸是亦真前阵子放走的坏人,所以也没敢多问情况。”
“你怎么会平白无故生出如此猜测?”
尹星坦白的如实回应:“因为大理寺的仵作说那男尸面部边缘有过缝补针线痕迹,而亦真也曾跟我提及易容术,再加上那人又跟我一样身量体型,才觉得有几分可疑。”
玄亦真望着尹星面颊,直视她眸底的闪烁,若有所思的直白应:“这样么,那本宫岂不是成为最大嫌疑人?”
“对啊,所以我觉得肯定是坏人谋害亦真不成,他就被下手灭口了吧。”尹星忧心的念头,暗自庆幸那具男尸被剥去脸皮,否则玄亦真或许就无法洗脱嫌疑。
毕竟那人被传是玄亦真的新宠,想来许多人都见过他。
语落,玄亦真温凉指腹抚上尹星眉头,力度很轻,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还皱眉烦恼做什么?”
尹星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稍稍放软身段同她依偎相贴,念叨:“因为我觉得坏人背后的势力好可怕,所以担心牵连到亦真。”
现在因为信阳郡主的事,大理寺将各地的失踪案串联成大案,又搜出不计其数的死者尸体。
现在又因着那具男尸的出现,可能会导致玄亦真被间接怀疑成一系列命案的嫌疑犯。
事情的严重性,已然不言而喻。
“别担心,只要你不怀疑本宫,旁的事都不算什么。”
“那如果大理寺来人查问男尸,怎么办?”
虽说男尸没有脸,但今日江云她们已经明显怀疑自己,所以才来套话,兴许掌握别的证据也说不准。
玄亦真微微失笑,心间仿佛塌陷般绵软,低头亲了下尹星的唇,细细研磨一番,才拉开些距离解释道:“若大理寺没有真凭实据,就算大理寺卿也没有资格向本宫过问,你的小脑袋就别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哦。”尹星微愣的望着神态自然的玄亦真,只觉唇间发烫的厉害,脑袋晕乎乎的点头,鼻尖轻嗅清雅淡香,有点心神荡漾。
亲吻,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呢。
玄亦真垂眸望着恢复乖巧安静的尹星,她的唇染上水润格外娇艳,偏生眼眸清澈透亮的扑闪,心随意动的抬动掌心抚过她的眼,感受稠密睫羽似蝶翼般颤,心跳倏忽之间像是无形牵引拉扯,动作停顿,安静忍受心口异样的胀疼,一声不发。
此刻尹星闭着眼看不见玄亦真神态,却能感受到沉静的注视,心跳扑通不停,抬手环住她的身侧,低声信赖的唤:“亦真?”
“嗯。”这声音听起来清润温和,有点像放在热泉的无瑕美玉,又有几分含糊不清的低哑。
“亦真,你以后只跟我一个人这样亲,好不好?”尹星紧张的询问,暗自庆幸自己被遮住眼眸,以免看到玄亦真的迟疑,伤心难过。
语落,尹星并没有立即得到回应,可唇间却落下温软轻吻,带着薄荷清香的凉,让人意外的紧。
冷与热的极致纠缠,就像泛着寒雾的晶莹冰块,簌簌落入热水,荡起清静涟漪,难以形容的奇妙。
这些冰块碰撞声响起,叮咚清脆,于难耐的夏夜里带来沁人凉爽。
白日,大理寺总库内的冰块倒入碗盏,尹星恍惚的看着漂浮碎冰的酸梅冷饮,齿间含住酸梅,月牙眉眼里笑意盈盈。
那夜里跟玄亦真亲了好多回,尹星察觉唇瓣有点发肿,她便命人备的酸梅冷饮。
“往年大理寺里的冰,很少搭配果饮。”
“是啊,兴许是对我等老人额外的照顾吧。”
总库的官员们各自闲聊猜测,尹星捧着碗小口尝着酸甜冷饮,没有言语。
午后,尹星值守在堂内,满脑袋里都是玄亦真那清冷中透着疑惑的轻笑,仿佛自己那时的问话,在她眼里像是贪吃索取的孩童,却又无比溺爱的给予。
尹星羞得趴在案桌,忽然明白为什么不能早恋,真的很影响学习啊。
现在尹星就一点都不想处理事务,满脑子都是玄亦真答应自己时的温柔模样。
半晌,尹星抬手捂住脸,试图恢复几分情形,忙起身打水洗脸。
没想,尹星刚搭上帕巾擦脸,江云从廊道窗户跃入内里,心情很是不错的出声:“你一天天值守倒是挺勤劳。”
尹星掌心捧着帕巾警惕的看向她,以为又是来套话,并没有应声。
江云对此也不在意,自顾抱剑坐在一旁,视线看着尹星案桌的陈设,连茶盏*用品都是珍贵之物,指腹拨弄紫兰绳结剑穗,探究道:“你跟章华公主关系如何?”
尹星擦脸的动作一顿,想起那些亲昵举止,将帕巾放入水盆清洗,打乱倒映的霞红面颊,含糊的应:“还好,你有事直说吧。”
语落,尹星才如临大敌般转过身,踏步落座案桌,等待江云的出招。
“别紧张,本捕快只是好心提醒你,毕竟如果不小心因为某些特别的兴致而丧命,可就不值得。”江云揶揄的出声,话里却带着几分提醒意味。
这尹星虽然脑袋有些不知变通,但本性不坏,待人向来和善。
“我不懂你的话,但章华公主绝对不是流言里那般性情阴鸷诡谲之人,所以这事跟她没关系。”尹星信誓旦旦的应声。
江云微眯着眼,饶有深意道:“这么说,你知道那具男尸咯?”
尹星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摇头应:“我不知,你们怀疑章华公主,只会被扰乱视听,可能会放过真正的坏人。”
这话一出,江云更觉可疑,轻快起身走到案桌前,探究的打量尹星神色。
“那你就把知道的告诉本捕快,比如男尸的事?”
“那天七夕夜,我在鹊楼顶层的公主宴会,无意间发现有人蛰伏伺机谋害章华公主,那男尸背后就有一伙坏人。”
江云蹙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场宴会不止出现信阳郡主失踪案,还发生对章华公主谋害未遂案件?”
尹星点头应:“没错,所以那具男尸可能是谋害失败被杀人灭口。”
“难道章华公主就那么轻易放过那意图不轨的犯人?”
“没错,因为章华公主说大理寺因信阳郡主失踪而忙碌,所以不想添乱。”
说到这里,尹星越发为玄亦真不平,眼眸望着江云,正义凌然的质问:“你说这样善良体贴的章华公主,她会害死那么多失踪女子吗?”
江云沉默,并非完全相信尹星话语,而是确定男尸不是受害者,他可能是加害者,又或者说是团伙中的一员,否则绝不敢招惹章华公主。
难怪最后男尸的脸会被剥除,想来他是投其所好的易容成尹星容貌,才来接近章华公主试图谋害。
可章华公主识破对方的毒计,才剥下他的脸皮,任其自取灭亡。
如此一想,江云豁然开朗许多。
“假若你所说属实的话,那鹊楼的问题,恐怕不一般。”
“为什么?”
江云见尹星全然不懂袭击王朝公主会带来诛杀九族的严重后果,叹道:“你想想,既然是偷袭,对方必定要一击即中,否则难以逃脱严密防卫,更无法悄无声息掳走信阳郡主,所以鹊楼内里必定不简单。”
现在江云觉得事情越发诡异,那夜在鹊楼同一地点却有两个不同目标。
如果说是巧合,又有诸多联系,比如那具男尸的易容术跟诸多失踪案背后团伙势力必有某种联系。
可若是蓄意则更为古怪,那伙势力竟然同时对付章华公主和信阳郡主,无异于发疯般自取灭亡。
一伙人,还是两伙人,现下不好推断。
“说的也是,不过出事这么久,大理寺没有查封过鹊楼吗?”
“鹊楼的背后来头不小,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
尹星摇头,坦率的应:“我才来国都没多久,莫非鹊楼的老板是连大理寺都不能得罪的权贵?”
江云被尹星理直气壮的反应,弄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只得出声:“鹊楼的背后据说是信阳郡主的母亲,同时也是当今的长公主,所以大理寺只能上文书请询,结果目前没有任何回应,犹如石沉大海。”
原本江云都没怎么怀疑鹊楼,毕竟单从已知的情况来看,信阳郡主就是鹊楼的少主人,所以没有理由会在自己的地盘出事。
不过现在江云知道章华公主隐瞒的遇袭事件,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鹊楼那夜的所有动作,兴许是为章华公主而设,不过许是因为尹星提醒,所以才没有中计。
可为什么会变成信阳郡主被掳走呢?
“你那夜是怎么看着信阳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掳走?”
“我那晚喝了两杯果酿醉的不省人事,根本不知宴会的大事。”
江云无语,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坦荡如砥的尹星,到底还是咽下嫌弃话语,深呼吸的出声:“那章华公主如何同你说起那夜惊险?”
尹星摇头应:“没提,她很少同那些公主郡主往来,你应该也知道章华公主向来深居简出吧。”
见此,江云还真是无法反驳尹星的言语。
毕竟章华公主今年突然出席公主相看盛宴的事,国都内现在还有人议论纷纷,可见那位贵人有多神秘莫测。
“这事我看还是得去问询信阳郡主,她应该比谁都了解当时情况。”
“可那位信阳郡主如今的情况比当初的三公主还要糟糕,大理寺官员连拜帖都没办法送入郡主府。”
尹星沉默,心想听起来确实跟上回游船事故一模一样呢。
大理寺官员好卑微好可怜的地位啊。
“信阳郡主的母亲长公主就没劝劝她配合调查?”
“你以为那位信阳郡主的脾气随谁呢?”
江云一想起这些不配合的皇亲贵族就心里恼火。
可想到那么多失踪女子,江云又不得不忍下心气,视线看着尹星,出声:“你能去鹊楼赴宴,想来手头必定富余,要不请本捕快去观览探查一番?”
尹星傻眼,心想说半天,她难道就是来找自己借钱的嘛?!
“我提前支取五个月的俸禄就是为还去鹊楼的费用,真的没钱。”尹星一脸真诚的交待自己是个穷鬼的事实。
“那些钱难道不是你跟艺三娘的风流债?”江云不信的质疑。
尹星无奈,就知对方必然不相信,只得同她说起自己那夜在鹊楼爬密道的狼狈事。
江云越听,面色越沉,神情凝重道:“等下,鹊楼有密道,艺三娘她会不会就是因此被杀?”
难怪信阳郡主会被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原来其中另有奥妙。
可那群人竟然能够探入长公主的势力,简直细思极恐。
“说起来,那日傍晚艺三娘确实提及知道信阳郡主失踪之谜,她可能在鹊楼里看到什么真相。”尹星想起艺三娘当时神色带着些许慌张和警惕。
可惜尹星那会只觉艺三娘是在讹钱,所以没有多留心。
“看来现在只能夜访鹊楼,否则线索乱的厉害。”江云抱剑起身,快步离开堂内。
“可你不是没……”尹星的话语还未说完,眼前人影已经不见,只得闭嘴。
没钱,看来真是寸步难行啊。
尹星独自坐在案桌前,脑袋里想着丧命的艺三娘,又想起近来堆积的各州失踪案卷,更别提连玄亦真都被牵扯其中,当即起身去翻那些案卷。
虽然不知有没有用,但是尹星总觉得做些什么,才安心。
傍晚时分,尹星带着一部分案卷出大理寺,街道之间许多女子都蒙着面纱,很显然都因震惊国都的恐怖案件而心有余悸,气氛显然与七夕节时截然不同。
天际晚霞绚烂如火,偌大的国都被染成血色,远处亭台楼阁如层层叠叠的林木,而鹊楼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整座鹊楼是环形圆柱长塔的结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其中内层通道不一,防守严密。
但暗地里却又有着密道,尹星觉得自己那夜爬的兴许只是其中一条。
这么大的一座楼台亭阁,每层都相当于一条街市,每日收入大抵难以记数。
如此一想,倒也难怪鹊楼不许大理寺派人搜查,毕竟影响生意。
不过那位长公主对于自己女儿遭受非人伤害,反应过于冷淡,有点反常。
尹星一路想些有的没,回到庭院时,墨蓝夜幕低垂,明月浮现其间。
待用膳沐浴过后,尹星如常给玄亦真写信,方才自顾翻起一沓案卷。
汾州,是最早上报女子失踪案件的州府,三年前至今,仅仅一州便共有两百余人。
大理寺经过近来整理合并,各州上报的女子失踪数目总计竟然有近四千多人。
现各地找寻到死者数目约有一千五百尸骨。
尹星蹙眉,心知另外两千多人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四千多张脸皮,如果都是一个团伙在练习易容术,这群人总得有所图谋吧。
夜里,尹星翻案卷翻到不知何时昏昏入睡,清晨整个人醒来都有点迷迷糊糊。
早间,尹星踏入大理寺内里,没想看见那位向来只在楼阁见人的大理寺卿,竟然在堂内同众捕快训话。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不见?”江正明愠怒道。
“大人息怒,令千金向来独来独往,卑职等都是男子,实在多有不便。”一捕快谨慎应答。
尹星听到这里,脚步一顿,好奇向一小吏问询:“这是怎么了?”
小吏低声听:“江大人的千金夜不归宿,现下不见踪影,所以急着寻人呢。”
“原来是江云昨夜没有回家,她父亲不高兴啊。”尹星迟钝的说完,才想起她说过要去夜访鹊楼!
当初艺三娘曾经提及鹊楼防守严密,如果被抓住会小命不保。
思量至此,尹星踏步走向大理寺卿,行礼道:“江大人,江捕快可能是去鹊楼夜访。”
江正明偏头看向这白面秀气的尹星,蹙眉出声:“所言当真?”
尹星被大理寺卿这威严模样看的有些拘谨,尽可能稳重的应:“虽然我也不是很肯定,但昨日江捕快确实是这般说的,所以还是去鹊楼吧。”
语落无声,江正明审视般看着尹星,到底没再迟疑。
不多时,众捕快匆忙的离开堂内,马蹄声阵阵响起,尘土飞扬。
尹星望着神色肃穆的江正明独身回到正堂,便也没停留,手臂抱着案卷回总库。
午后,尹星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心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如果早知江云这么冲动,或许就不该告诉她。
尹星真担心江云会像艺三娘那般被残忍杀害,毕竟幕后主使连信阳郡主都不放过,想来没什么不敢得罪。
那夜幸好提前告诉玄亦真,否则就怕玄亦真也会被剥下脸皮,尹星简直不敢设想那等情形。
尹星焦躁的拧着帕巾擦拭面颊细汗,视线望着窗外蔫蔫的绿枝,往日里江云总是不走寻常路。
“哎,你看什么呢?”
“啊!”
这突然冒出的脸,着实吓了尹星一大跳,整个人都有点懵,视线看着江云的脸,试探唤:“你没事吧?”
易容术,可以假乱真,尹星是亲眼见过的。
江云自顾落座出声:“鹊楼内层门道不一,我一个人怎么可能闯进去,所以还得多谢你啊。”
尹星偏身回望着洒脱的江云,疑惑道:“我帮你什么了?”
“父亲一直不愿查鹊楼,现下肯下令彻查,我这不就有机会探查鹊楼。”说话间,江云提起茶壶,便要给自己倒茶。
“你竟然在拿我骗你父亲?”尹星突然觉得人与人之间没有半点信任。
江云稀松平常的语调应:“你以为我父亲那么傻,如果不是看在你背后有章华公主做保证,他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尹星一听更是生气,抬手端走茶盏,正声道:“你骗我就算了,不许牵扯章华公主,否则以后再不会给你看任何案卷!”
说罢,尹星连茶壶一并提走,完全不想搭理江云这个悍匪般的捕快。
江云一愣,没想到平日里毫无脾气的人,这么大火气。
又因自知理亏,江云才收敛神情,清嗓豪迈道:“行,这回本捕快欠你一个人情,往后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尹星不理睬江云的话语,自顾放下茶壶,难得同她言语,暗想这人狡猾的很,心里分明仍旧怀疑自己和玄亦真,绝对不能给她可乘之机。
见此,江云没有不识好歹的逗留,踏步向外离开时留下句:“对了,听说近来章华公主跟夏侯世家公子尤为来往密切,兴许中秋节会请皇帝赐婚,你可别太上头,徒增伤心。”
脚步声远,尹星对此不以为然,完全不信江云的话。
但尹星转念又有些后悔,既然已经白白上江云的当,好歹问下鹊楼的探查情况。
兴许可以知道想要害玄亦真的坏人线索呢。
如此又过数日,渐到休沐日,官员们各自闲聊休假安排。
日落西山,尹星牵着小乖出大理寺,心里想着明日去别院找玄亦真。
可等尹星进入水榭,玄亦真却安然坐在水榭堂内,姿态端庄而柔美,可修长玉手中握着一串红润饱满的糖葫芦,显得有些违和感。
“亦真,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嗯,所以带给你尝尝。”
玄亦真握着糖葫芦递到尹星嘴旁,视线游离在她唇间,颇为耐心的很。
尹星怪不好意思的配合咬住一颗糖葫芦,入嘴的甜,在齿间咬碎薄薄冰糖时,尝到山楂的酸,口味混合,滋味丰富。
印象里,玄亦真从来都不像会在意民间吃食的人。
所以尹星有些好奇的问:“今日亦真怎么会想起给我买糖葫芦?”
玄亦真美目倒映脸颊鼓鼓囊囊的尹星,想起街市旁看见妇人投喂稚童糖果,心情不错的应:“今日赴宴途中无意看见很多小童嚷嚷吃糖葫芦,所以觉得你也会喜欢。”
尹星用绣帕接住小核,刚想问询玄亦真宴会,可她正投喂的兴起,只得配合又咬住一颗,才道:“我是挺喜欢吃糖葫芦,不过亦真最近在赴什么宴会呀?”
“寻常多是三大世家的一些宴,近来同夏侯世家往来的多些。”
“咳、咳咳!”
玄亦真抬手轻拍尹星身背,蹙眉道:“看来这糖葫芦并不安全。”
语罢,玄亦真将手中糖葫芦干脆利索的扔至一旁,毫无半点迟疑,转而端起茶水给尹星饮用。
尹星喝着茶水缓和有点疼的嗓子,心想这哪里是糖葫芦的事呀。
难道江云说的并非假话,近来玄亦真跟夏侯世家的往来密切,难道真要在中秋节订婚!
想到这里,尹星觉得整个人比山楂更酸,偏头不再喝茶,眼巴巴的望着玄亦真,欲言又止。
“还觉难受吗?”玄亦真薄唇抿紧的问。
“没,好多了。”尹星缓和心绪的应声。
玄亦真掌心轻触尹星面颊,似是安抚动作,却又像比安抚的本人更紧张,话语清浅道:“那就好。”
尹星侧脸贴着玄亦真温凉掌心,犹豫的问:“我听说夏侯世家公子会在中秋节向皇帝请求赐婚,这一定是新的谣言吧?”
天知道,尹星说出这句话,只觉整颗心都像悬到悬崖绝壁的边缘。
“也许这不是谣言。”玄亦真不甚在意的应声,指腹握着绣帕给尹星擦拭浸润茶水的唇。
“什么?”尹星睁大圆眸望着稀松寻常的玄亦真,完全弄不懂她的心思。
玄亦真见尹星木讷呆滞的反应,只好同她解释道:“若皇帝到时答应夏侯公子赐婚请求,便会下诏昭告天下,这便不是谣言,很难理解吗?”
语落,尹星退离玄亦真的照抚动作,很是不明白她的冷静坦然,沉闷出声:“亦真为什么会决定跟夏侯公子定婚约?”
“婚约自然是各取所需,你很在意?”
“当然在意,订婚成亲就是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玄亦真不明所以的看着尹星神态,掌心握住她的手,一寸寸按着她的指间把玩,镇定自若的应:“是么,可王朝公主的婚约多是一年半载就会和离,只是一场游戏罢了。”
尹星听玄亦真温柔语调说着令人寒凉的话语,只觉她说的不止婚约,连同跟自己的亲近也像是寻求趣味,呼吸急促,挣脱玄亦真把玩的手,克制道:“我不喜欢玩游戏,如果亦真决定跟别人订婚的话,那就不要做这些亲近的事。”
语落,尹星却没能脱离玄亦真的手,反而被拽的更紧,微微泛疼。
“好好的,本宫不懂你在说什么胡话,婚约跟与你亲近有什么冲突?”
“因为亦真成亲就会跟别人亲近,这分明是说话不算数。”
玄亦真神态温婉,美目莞尔一笑,修长手臂似藤蔓般揽住尹星,随即探身而近,薄唇贴在她抿紧的唇,许诺般郑重应:“本宫答应至于你一人亲近,自然不会同别人,这跟与人成不成婚没有任何关系,你在闹什么脾气呢?”
尹星心神恍惚的退离,却又被按住后颈,才发觉她的强硬,视线望着分外平静的玄亦真,只觉很是诡异,偏头避开吻,闷闷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亦真跟别人成婚。”
可落在唇角的吻,并没有就此离去,反而耐心的徐徐图进,耐心的很。
很快,尹星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是玄亦真的对手,唇瓣发麻的像是被她吞入腹中,不再属于自己。
虽然玄亦真大部分时候都不再像初次亲近那般直接咬的发疼,但是她很显然摸索出另外的隐匿方式。
半晌,玄亦真清润嗓音似是染上冰糖的甜腻,柔声细语的唤:“星儿,本宫是王朝公主,不可能不选驸马,这只是权宜之计。”
尹星呼吸不稳的缓和心神,却仍旧无法抑制酸涩呢喃,低低出声:“我也可以配合亦真的权宜之计。”
前提是玄亦真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介意自己的性别,可尹星自己都觉机会渺茫。
可玄亦真没有应话,而是弯唇轻声溢出笑,才散漫的应:“不行,做本宫的驸马会很危险,前两位准驸马的死可不是流言。”
“那如果我不怕死呢,亦真还是要拒绝我吗?”尹星明亮圆眸坚定的望着玄亦真,等待她的最后处决。
“那你可能做不成驸马就会死,岂不是很笨?”玄亦真指腹落在尹星眼旁,美目倒映她少见的神态变化,不太明白含义。
尹星看着玄亦真越发平静的清冷眉眼,心间跟着悬到谷底,沮丧的应:“如果亦真答应的话,那就算笨死也很值得。”
可玄亦真似乎并不为所动,她好像只是把前些时日的亲近,当成好友间的乐趣。
须臾之间,尹星感觉到玄亦真退离动作,心口跟着紧缩,暗叹第一次暗恋还没等到告白就结束,未免太伤人了吧!
玄亦真缓缓拉开距离审视尹星满面陌生的模样,试图记住她现在这个样子,疑惑道:“你今夜很奇怪,哪有人明知会死也非要做不可呢,还是早些休息吧。”
或许,自己还是了解的不够多,所以才不懂吧。
语落,玄亦真起身便要离开,可衣袖却被扯住,垂眸便看见尹星明眸盛满水润的模样。
这是伤心痛苦才会有的表情,玄亦真认得。
“哭什么?”
“没哭。”
尹星避开玄亦真的目光,指腹却不愿松开她的衣袖,因为担心这一离开就再也看不见她。
上回尹星不知玄亦真生气,结果她都那么久不见自己。
现在自己纠缠,闹的如此不快,恐怕明日得搬出庭院。
玄亦真指腹划过尹星眼底的湿润,薄唇抿紧,神情凝重道:“哪怕会死,你也非要做驸马不可?”
尹星望着玄亦真清明眉目里的冷寂,霎时怯生生的松了手,摇头应:“既然亦真不愿意我做驸马,那就算了吧,晚安。”
贪心不足,只会增添困扰,尹星不能给玄亦真带来麻烦。
见此,玄亦真倏忽间松了口气,指腹摸了摸尹星的脸,见她没有抵触,才柔声应:“晚安,好生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语落,尹星颔首,目光望着玄亦真头也不回的离开水榭,抬手没出息摸着眼泪。
这夜里尹星浑浑噩噩的入睡,天未明时,独自收拾包裹。
早间侍女奉膳疑惑的看着包裹,迟疑道:“小尹公子,这是要出远门?”
尹星眼底发青的勉强微笑应:“没有,近来大理寺很忙,所以夜里可能会值守,如果过戌时未归就关门吧。”
“是。”侍女存疑的颔首。
于是就这般尹星把大理寺当成新住处,数日之内,官员人人皆知,大多以为是失了章华公主的宠信。
对此,尹星也不多言,每日里勤勤恳恳的待在总库,尽可能不去想玄亦真要跟旁人订婚的伤心事。
午后,尹星如往常一般独自值守,脸颊覆盖帕巾解热。
忽地听到堂内有脚步声,尹星眼皮都没动,懒散的说:“今日没烧水,你去别处讨茶喝吧。”
这个江云总是把这里当成她的地盘,哪怕数日不见,仍旧恶习不改。
语落,尹星没听见江云傲气的声音,也没听到剑鞘敲打的声音,还以为江云知趣离开,心里如释重负。
毕竟尹星真的不想被江云套出些别的话影响玄亦真。
当初的吴寺丞两位造成的人生阴影,现在都还没消退呢。
正当尹星心思分神时,鼻尖却闻到清幽冷香,这味道很像是玄亦真身上的药熏。
尹星鼻尖轻嗅,抬手拿下帕巾,入目是坐在窗旁清冷颀长身影,几缕长发随着温热的风微晃,光阴流转在她周身,仿若与光同尘的谪仙,只是神态有些模糊不清。
这场面让尹星都有些怀疑自己看花眼,一瞬都不曾眨眼,以免下一眼幻影就消失不见。
“你这个大理寺少卿看来忙的很,如今住处不回,连信也不写一封,倒是越发有能耐。”玄亦真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柔和悦耳,就像她真的出现在大理寺同自己说话。
“……”尹星没有应话的起身,从案桌踏步走近,抬手轻摸了摸她的脸,忽地陷入沉默。
温温的,这好像不是幻觉。
玄亦真任由着尹星无礼的举动,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近道:“这是请婚的文书,你若是做好决定,那就照抄一份上奏即可。”
尹星眨巴圆眸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眼前温柔美丽的玄亦真,整个人迟钝的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呆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感谢28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感谢23个可爱读者追更留评打赏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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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请婚,这两字像是掉进深处地穴洞窟的石子,滚动间发出咚咚交错的声音,回荡在尹星耳间,久久不散。
尹星整个人感觉像飘在云端,脚下踩的不是砖石,而是软乎乎的棉花,磕磕巴巴的问:“亦真,我是不是在做梦呀?”
明明那夜玄亦真拒绝的毫不迟疑,显然没得商量,现下竟然会答应自己做她的驸马,简直不可思议。
“现下正值白日晌午时分,你能做什么梦?”玄亦真不明所以的抬手搭在尹星额前,温热却不灼人,并没有得暑热之症的迹象。
“那为什么亦真要让我抄写请婚文书上奏?”尹星眼巴巴的望着面前温婉动人的玄亦真,可她的眼睛却像水镜清明空幽,看不透心思。
玄亦真指腹缓缓划过尹星眉梢,轻捏她面颊软肉,淡然道:“怎么,你现在害怕不想要做本宫的驸马了?”
尹星连忙急切的应:“没有,我想的!”
说话间,尹星掌心捧住文书的力道紧了紧,生怕玄亦真突然又要更改心思。
“那你一切照做就是,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本宫,不得后悔,否则半途而废会有性命之危,知道吗?”
“嗯,知道。”
尹星见玄亦真说的如此郑重,才打消旁的忐忑心思,便要去案桌抄写请婚文书。
不过还没等尹星有所动作,整个人被玄亦真修长手臂揽入怀,清雅馥郁的冷香萦绕鼻间,像是冬日的霜雪,无声驱逐夏日的热浪。
待尹星齿间尝到清凉冷香,才觉带着些许回甜,这是不同往日的口脂味道。
“你是不是应该先对本宫有所表示?”玄亦真浅尝辄止的退离唇出声。
“哦,谢谢亦真。”尹星微红着脸应声,视线游离在眼前涂抹薄薄一层淡粉的唇,像粉色琉璃般泛着水润,心知缘由,更觉羞耻。
玄亦真望着尹星红扑扑的面颊,这才松开手臂,指腹替她理着衣袍褶皱,视线流转在她娇憨欢喜的面容,细细端详,仿若漫不经心的出声:“这就开心了?”
尹星弯着笑盈盈的眉眼,连连点头,诚实应:“嗯,开心!”
虽然不知玄亦真为何突然答应自己,但是她不会戏弄自己,想来绝无虚假。
于是尹星捧着文书放置案桌,刚要挽袖磨墨,又想起自己还未招待玄亦真,连忙去备茶水。
待案桌前的茶盏热雾缭绕,尹星又在座椅铺设席垫,方才出声:“亦真,这里有些简陋,请坐。”
玄亦真望着尹星忙活身影,步履轻移的踏步落座,玉手托着茶盏,姿态随意却分外雅致,不紧不慢的出声:“你先前不是说不许讨茶么?”
“没有,亦真误会,方才那些话不是对亦真说的。”尹星自顾加水磨墨,连忙解释缘由,顺带提起几句江云。
当然尹星没提自己被江云曾吓唬胁迫查看案卷的事。
不知为何,尹星下意识觉得如果说出来,玄亦真必定会不高兴。
虽然玄亦真性子温柔,并不会粗暴的发公主脾气,但是尹星仍旧有些避讳惹她不高兴。
“如此说来,那个江云总是来找你?”玄亦真浅饮茶水,清丽黛眉不曾抬动,淡淡道。
“前阵子江云常来看各州府调集的失踪案卷,最近就不怎么来。”尹星探手拿出官员奏本,将其铺展开,准备抄写请婚文书。
语落,内里稍显安静,尹星提笔沾墨认真抄写,生怕不小心写错字,毕竟这可是递给皇帝的请婚文书呢。
玄亦真抬眸望着尹星神态变化,她那清亮眉眼渐而流露迟疑神色,出声:“怎么,莫非哪个字不认得?”
尹星没好说其实这上头有好些字都不认识,想来正经的请婚文书有些生僻古字,实属常事吧。
不过尹星更在意其中的内容,好奇的直白问:“亦真,请婚文书这段会不会夸大其词,我在西州有这么多良田矿山吗?”
如果原主这么有钱,她怎么那样清瘦孱弱,一幅人人欺负的可怜样。
更别提原主是隐瞒身份冒险进国都,可见她跟家里人并不和睦,甚至多有防备,处境不妙。
“你没有,但是西州侯有,不过这只是一段用以表示请婚诚心,至于具体的礼单数目,要待皇帝接受请婚,才会要定吉日,另呈礼书。”玄亦真见尹星全然不懂三书六礼的礼节,满目新奇无知,只得同她解释。
不过玄亦真并没有提及前两位给自己递请婚文书的世家公子,他们都没有活到下礼书的时候。
“这样啊。”尹星见玄亦真替自己想的这么周到,嘴角上扬,笑的格外灿烂,继续抄写。
虽然尹星心里觉得那个西州侯应该不会这么大方。
毕竟原主受宠,当初就不会来国都参加相看盛宴,而是留在西州培养才对。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看着尹星眉眼亮晶晶的笑,像流动的泉眼将要漫出来一般鲜活,甘甜可口,喉间微紧,低头饮着茶。
成婚,对于王朝公主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别,和离多是常事。
驸马,对于寻常贵族公子,更大多是一件苦差事,但尹星却好像很愿意苦中作乐。
这几日玄亦真思索不得,却也不想坏了她的兴致,才不得不更改计划。
半晌,尹星停笔,掌心微微浸出汗,抬手用绣帕擦拭,视线望着整齐的文书字迹,颇为满意。
不过相比较玄亦真的文书,还是大有差距,她的字迹锋芒险峻,行笔流畅秀丽,好看却很难临摹,尹星自愧不如,软声唤:“亦真,这份文书可以给我吗?”
玄亦真颔首应:“当然,不过你留着作何用?”
“这些字都写的很好看,丢了可惜。”尹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做纪念品,毕竟是婚书模板哎!
“这样么,就随你处置吧。”玄亦真并未迟疑的应声,话语一转,“对了,那江云长的好看吗?”
尹星捧住文书的动作格外小心,并不懂突然转移的话题,满心欢喜雀跃的应:“嗯,不过江云她性情凶悍,脾气不太好。”
“既然这么不喜欢江云,你以后就不要让她自由出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给她备茶水。”
尹星*将文书放置柜中保存,抬眸看向玄亦真,见她也在看自己,眼眸眨巴的唤:“亦真,怎么?”
玄亦真故作无事的移开目光,打量内里多道库门书架,轻声应:“没怎么,你近来睡在这里?”
“嗯,虽然大理寺有小憩的厢房院落,不过那些都是男子公共场合,所以我就在这里用长桌拼凑做床。”
“你倒是很会自找苦吃,今夜还不打算回庭院吗?”
这话语很轻,却莫名让尹星感觉后脖子一凉,悻悻的笑应:“回的。”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尹星讨好的笑,她眼睫稠密抖动像羽毛,掌中莫名浮现痒意,仿佛透过肌肤骨骼蔓延至血肉脏腑,无法抑制,自顾放下茶盏,起身道:“行,那你今日早些回庭院。”
尹星见玄亦真要离开,便也跟着离座,想要去送她。
然而,还没等尹星有所言语,右侧耳垂被玄亦真温凉指腹捏住轻揉,像是把玩珍珠般力道,视线迎上她如漆点缀的美目,雾霭蒙蒙,心跳微快。
“若再有下回夜不归宿,可别怪本宫又要罚你。”玄亦真话语清浅平静的说着,面目依旧温柔和善,全然看不出半点不高兴。
“好的。”尹星眨巴圆眸望着郑重严肃的玄亦真,怯生生的应道,整个人乖巧的很。
虽然玄亦真平日里温柔和善,但是尹星一点都不怀疑处罚的严重。
上回尹星被玄亦真挠痒痒的处罚,现在都还觉得可怕呢。
不多时,尹星送玄亦真出总库院门,才发现院廊之间皆是亲卫随从,整个大理寺官员恐怕都知道她的来访。
傍晚时分,尹星抱着包裹轻快踏出总库,只觉处处都投落目光,整个人才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答应玄亦真要早些回庭院,尹星就没再忸怩,匆匆骑马穿过街道。
只是等尹星回到庭院却并不见玄亦真身影,才迟钝的明白她还在不高兴呢。
夜幕深深,尹星写着书信,诚恳反省自己的罪过,可上扬的嘴角却未曾变化。
因为尹星已经递交请婚文书,想来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要跟玄亦真成亲,光是想想就觉得像是在做梦呢!
月移星转,天际光亮撒落人间,尹星早早进大理寺,心间有些忐忑。
大理寺寻常官员奏报,一般递交至专门的文书处,若有回复或是召见都会通知本人。
所以尹星觉得自己会受到王朝皇帝的召见,因而坐在案桌前,时不时焦急的向外张望。
然而,直到临近午时,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尹星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皇帝收到奏折太多,所以效率低,有延迟嘛?!
午时,尹星姗姗来迟独自穿过廊道来到后院用饭。
这会堂内没有多少人,可尹星刚端着饭菜落座角落,两道身影跟着坐在一旁。
平日里尹星的位置旁,很少有人会靠近,因而已经猜到两人的身份。
“你们有事?”尹星看向江云柳慈两人,并不算意外的问。
江云调侃道:“我们没事,不过你有事,夏侯世家公子上书请皇帝为他和章华公主赐婚。”
“奇怪,现在不是离中秋节还有些时日嘛。”尹星眼露意外的嘀咕,夏侯公子有点不讲武德呢。
“谁知道呢,反正你跟章华公主的事不长久,还不如透露更多的真相。”语毕,江云吃着柳慈挑出鱼刺的鱼肉,满眼幸灾乐祸。
尹星一脸平静的不为所动,执筷尝着肉丸,慢悠悠道:“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这事跟章华公主没有关系,如果不信那就没办法。”
但凡江云这个消息是昨日之前告诉尹星,恐怕尹星都得难过的食难下咽,偷偷抹泪不可。
不过现下尹星满心甜蜜,连带对江云态度也有所缓和,没再计较她的算计。
见此,江云很是意外,有些头疼。
这个尹星可能真是榆木脑袋,竟然知道章华公主要跟夏侯世家公子结成联姻,好像也不打算改变主意。
“那你知道章华公主跟信阳郡主有过什么矛盾?”
“不知,章华公主性子善良,怎么可能跟人有矛盾,分明就是有人陷害她。”
江云见尹星说的斩钉截铁,全然不像撒谎,只得改口问:“章华公主有透露什么人想害她之类的线索吗?”
尹星摇头,说到这事,心里有些担忧,叹气出声:“章华公主好像也不清楚幕后主使,所以我配合你们也是想帮忙找到坏人。”
江云同柳慈对视一眼,执筷夹着肉丸给柳慈碗碟,转而道:“好吧,我们这阵子调查鹊楼,可以确定内里有隐蔽空间,所以失踪案的关键,恐怕还是得问询信阳郡主。”
“但你不是说信阳郡主不愿接受大理寺的审问吗?”尹星看着自己的肉丸被夹走也没介怀好奇道。
江云见柳慈小口尝着自己投喂的肉丸,心情不错,慢悠悠道:“据说信阳郡主跟三公主关系不错,你要不去旁敲侧击?”
“咳咳!”尹星冷不防吓得整颗吞下肉丸差点被噎住。
这个江云找自己果然没什么好事呢。
尹星忙喝汤顺气,摇头拒绝道:“你自己去旁敲侧击吧,我没有那个本事。”
“可本捕快听说上回你安然无恙的给三公主审理游船事故做笔录,想来你还是有点本事。”江云颇为正经的打量眉清目秀的尹星。
“我才不是那种人,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眼神?”尹星被看的羞赧的很,面颊微微发烫。
江云玩笑间,余光见堂内没有旁人,才稍稍凑近,颇为小声道:“我发现你没有男子明显的喉结,所以应该知道严重后果吧?”
本来江云还不信柳慈的判断,现下正眼打量,才清楚自己看尹星时的别扭感。
男子长的白净清秀的不少,身量纤瘦孱弱也有,尹星平日里安静少语,尚且可以隐瞒,但她一旦过于表露情绪,眉目神态间很容易发现端倪。
闻声,尹星顿时整个人如芒在背的僵住表情,心想完蛋!
这时一直平静进食的柳慈,才不紧不慢的配合道:“放心,我们不会泄露探究你的私密,只是想知道信阳郡主的近况来进一步查案。”
“可上回问询三公主有宗正卿主导,而我没跟信阳郡主有过任何接触,她不可能会平白无故接受问询。”尹星不想回应身份相关的危险话题,只能同她们解释。
“据说三公主会去郡主府探望,你若是恰好出现,兴许能跟着进去?”江云安排妥当的出声。
尹星无语,很是不理解的问:“你们为什么笃定三公主会对我额外开恩?”
现在尹星都记得三公主说要宰人做花肥的可怕言语,实在吓人。
江云饶有深意的笑道:“因为三公主一直有在打探你的情况,大理寺里耳目众多,探听与被探听,有时可以转换利用。”
尹星听的一愣,只觉害怕,左右观望空荡荡的堂内,警惕道:“三公主打探我做什么?”
难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人尽皆知!
“王朝公主们的喜好向来不分性别,她们的眼里只有乐趣,和尚也好,尼姑也罢,若是入了眼,总要得到手玩弄一番,才会丢弃。”
“这样说的话,我更加不能答应,否则暴露身份会被做成花肥。”
江云看着尹星一幅恐惧模样,只得诱道:“难道你不想查谁是设计谋害章华公主的幕后主使?”
看来尹星的胆子是真的小,可脑袋也是真的不灵光,光知道三公主可怕,难道章华公主就不可怕,对此江云都懒得吐槽,以免她拒绝合作。
尹星语塞,没有言语动作,视线望着江云狡黠模样,只得迟疑点头应:“好,不过你要跟我一块,如果又是蓄意欺骗,那也逃不了罪责。”
不多时,尹星离开后院堂内,江云依靠柳慈无辜出声:“阿慈,我被当成坏姐姐了。”
如果早知尹星其实是个女子,江云行事多少会留些情面。
柳慈轻拍江云的背,思量的应:“阿云,我觉得你要尹星帮忙有些冒险,章华公主昨日为她亲自来大理寺,可见有几分特别。”
寻常贵族子弟妻妾成群是常事,王朝公主们就算成婚也会养面首,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哪怕章华公主跟夏侯公子成婚,也不见得一定会对尹星喜新厌旧。
“放心,我本来就没打算指望尹星,只是借她的光一块去郡主府,不过如果不是偶然间发现有小吏跟踪她,还真不知她跟三公主有关系。”江云通过调查得知尹星曾经收到三公主的游船宴会邀约,本来以为是个脚踏多条船的人渣。
谁想尹星竟然是个呆头呆脑的姑娘,江云都不禁替她头疼。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倒霉体质,尽沾染一些惹不起的人物,怕是嫌命太长啊。
而另一方匆匆回到总库的尹星,只觉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满面都是心有余悸的慌张神色。
虽然尹星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有败露的时候,但还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只是牵连自己一人也就罢了。
可尹星才递上请婚文书,如果暴露,玄亦真肯定也会遭受牵连,流言蜚语指不定会有多恶毒难听。
现在尹星忽然有点想撤回请婚文书。
可尹星却不知自己的亲笔文书,此刻已然陈列在宫廷大殿龙案前,珠帘微晃,金灿光芒游移。
宫娥们入内更换冰鉴里的冰块果品,寂静处,细索声回荡其间,带着清脆冷寒。
从一旁踏步走近的内侍,弯身上前奉茶,余光望见两份请婚文书被放置案前。
大约一盏茶前,皇帝就是如此安放两份文书,现下也没有任何移动变化。
“你觉得这两份请婚文书,朕该答应谁?”
“老奴不敢妄议。”
皇帝端起茶盏,很是宽和道:“无妨,这只是关于章华公主的婚事,并非军国机密要文。”
曹丰谨慎的没有立即应话,视线落向两份请婚文书,其间都未曾盖印或是批阅,迟疑道:“回陛下,老奴愚钝,单从这两位求娶郎君的身份家世,又或是才华年岁来看,夏侯世家公子都远胜一个西州侯府小公子。”
“是啊,按理朕也觉该答允夏侯绍的请婚,可那尹星曾在相看盛宴收到金签,兴许是经过授意才会上书。”
“陛下说的是,老奴思量不周。”
皇帝饮着茶,视线落在文书,一手将两份文书随意递给曹丰,出声:“这婚事或许还是让朕的女儿去挑吧,否则误了姻缘,反倒坏事。”
曹丰心生疑惑,忙抬双手接过文书,恭敬应:“遵命。”
其实国都之内关于章华公主与世家公子宴会往来的传闻并不少,反而那西州侯府小公子没有半点风声动静。
因而曹丰对于皇帝的决断颇为不明,却也不敢妄议。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花草攀附的别院屋内,因晚霞投落地面而映衬粼粼光芒,寂寥幽深。
寂静处,熏香缭绕,缥缈幽静,曹丰垂眸不曾去看高台珠帘间的身影,视线望着满堂鲜艳花团,奉上文书,转述道:“章华公主,陛下嘱咐此次您来挑选合适的婚约人选。”
“既是如此,本宫择选夏侯公子。”玄亦真话语轻柔应声,并未去翻看其中任何一本文书。
“遵令。”见此,曹丰并不觉意外,匆匆接过文书退离。
这位章华公主常年深居简出,性子难测,倒是跟皇帝颇为相像。
待身影退离,女官春离入内奉药膳,视线望向神情难测的章华公主,不敢揣摩问询。
上回的处罚,女官春离铭记在心。
可女官春离还是觉得章华公主对于那西州侯府的小公子明显要更关切。
但章华公主婚事并不止个人,更与万俟世家息息相关。
夜幕低垂,宫灯静燃,大殿内光明灿烂,曹丰低头擦拭额前细汗复命,等待皇帝的旨意。
可龙案之上的皇帝却并没有立即命人拟诏赐婚,而是让宫娥给曹丰奉茶,询问:“连文书都未曾看就选夏侯世家公子?”
曹丰捧着茶盏谨慎应:“是,章华公主不曾犹豫的就做出抉择。”
这与前两回赐婚没有任何差别,除却多了一个不自量力的西州侯府小公子。
章华公主的身份就注定不可能与四大世家以外的血脉联姻。
四大世家某种程度靠世家之间的姻缘维系实力不被侵扰,但万俟世家血脉从不与外族联姻。
所以当年万俟皇后与皇帝的婚约对于朝局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
因而如今的章华公主婚约,同样会对于朝局有着非常重要的改变。
夏侯世家跟万俟世家本就相邻,如若达成联盟,无意对皇室是很危险的影响。
不过万俟世家一直以女子做家主,想来内部也不见得会允许这桩婚事。
毕竟章华公主是万俟本家唯一的血脉,如果再外嫁世家,大抵万俟世家族群可能会陷入内乱争斗。
正因如此,前两位准驸马的死,才会格外复杂诡谲。
“既然如此,那就待中秋宫宴下诏宣布喜讯,这阵子皇室出了不少乱子,确实也该办场盛大的喜事。”
“遵令。”
对此,曹丰没有迟疑的应声,视线望着手中茶盏,其间茶叶舒展浮沉,无法揣摩皇帝的心思。
长夜漫漫,翌日尹星一脸颓靡的出现在大理寺,满脑袋都在想怎么应付自己身份败露的事。
没成想,大理寺官员们有些反常,其间一些人言语格外大声,仿佛生怕尹星听不见。
“今早皇帝特意召见夏侯绍,想来跟章华公主婚事十有八九要成。”
“看来某位不自量力递交请婚文书的小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说不是呢,据说皇帝着人问询章华公主意见才决定人选,这人就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贻笑大方。”
尹星听着这些话,有点莫名其妙,玄亦真怎么可能选夏侯公子呢。
明明玄亦真都已经让自己抄写请婚文书,这些一定是流言。
尹星踏入进总库,打算如常整理文卷,却发现案桌上摆放自己的请婚文书,抬手拆开一看,才知先前听闻并非谣言。
皇帝原封不动的退回自己请婚文书,自然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尹大人,倒也不要泄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往后再寻良配。”一官员捋着花白胡须语重心长的宽慰。
“……”尹星有点怀疑大理寺官员可能都偷看过自己的请婚文书。
看来这事还是得亲自去问玄亦真,别人说的话,尹星一个字都不信。
不多时,江云英姿飒爽的踏步入内,手中握着剑出声:“公文在手,走吧。”
尹星指腹摸了摸面前的请婚文书,将其宝贝的放进柜中,才起身唤:“信阳郡主的府邸远吗?”
“还好,骑马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到。”江云识趣的没有揶揄现在大理寺的热议话题。
毕竟江云早就知道王朝公主们的品性,只是没想到尹星会莽撞的上书请婚,有点佩服她犯傻的勇气。
尹星一听,脚步一顿,视线望着江云稀松平常的神态,心想这哪里不远?!
两人骑马离开大理寺穿街而过,尹星想些有的没的,一晃半个时辰过去,马匹稍微减缓速度。
尹星跟随江云握紧缰绳,好奇问:“怎么不走了?”
江云眼见尹星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出声:“我们两进不去郡主府,所以得等三公主,你不会忘记了吧?”
“没忘,只是你怎么知道三公主几时会来?”
“你也太小看本捕快的耳目,等着瞧吧。”
尹星沉默,感觉自己好像在白问。
不过没多久,真有一批人马缓缓穿街而来,王朝公主们的仪仗队伍显目又张扬。
这场面根本不需要耳目,只要有眼睛都能知道。
“接下来靠你了!”说罢,江云朝着尹星的马拍了一掌,随即啸声长鸣,格外响亮。
“……”尹星无语,慌张的牵紧缰绳,安抚被偷袭的小乖。
这一动静对于行进的仪仗队而言,无疑是惊扰。
马车内里的三公主本在闭目养神,眉头一挑,颇为不耐的出声:“好大的胆子,这人遇见公主仪仗竟然不知避讳,来人杖罚!”
“公主,那是两名官员。”
“三品以下官员皆要下马停轿,若有失礼,照打不误!”
语落,三两亲卫手持长棍,骑马而来,江云见状,指腹拨弄石子阻击,眼神示意尹星别发呆快出声!
王朝公主们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嚣张骄横,朝廷命官也是有可能会被毒打。
尹星刚安抚好小乖,偏头见好几个亲卫手中棍棒落地,才发现三公主脾气大的很,竟然命人当街杖罚官员。
“抱歉,下官并非故意失礼。”随即尹星下马避让,以免可怜的小乖被牵连无辜。
“……”江云一脸茫然的望着尹星木讷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心间很是后悔选她来配合行事调查。
语落,马车帘布却被撩开,那镶嵌宝石的金制面具于光亮下格外显目耀眼,三公主居高临下看着尹星,眼露意外的出声:“你不在大理寺来这做什么?”
尹星掌心握着缰绳不太敢看三公主,眼眸低垂的应:“下官奉命来问询信阳郡主案情事宜。”
“你怎么每回都接这种倒霉差事?”
“可能是下官确实有点倒霉吧。”
三公主视线望着尹星紧张的低垂着眼,眼睫挺翘而清晰,唇红齿白的清秀耐看,倒有些娇羞意味,轻笑出声:“你且抬起头来说话,本宫就带你去郡主府,如何?”
江云在震惊和不理解之间疯狂摇摆,怎么都没料到这么简单!
尹星一听,犹豫的抬起脑袋,视线被宝珠光芒照的晃眼,不太好意思道:“多谢公主。”
于是就这般,尹星翻身骑着马,随从公主仪仗队伍行进。
见此,江云默默上马跟随不远处。
“本宫听说你向陛下请求跟章华公主的婚事被拒,当真?”
“嗯。”
尹星没想到消息竟然传播的这么快,或许现下玄亦真应该也听闻消息吧。
唉,本以为玄亦真答应婚事就没有问题,谁知道那个夏侯公子横插一脚,真讨厌。
三公主视线望着清秀白净的尹星满面凝重神色,骤然生起不悦的阴沉出声:“她的婚事牵扯其中没有一个好下场,你被她玩弄股掌之间出丑,这有什么可惜?”
尹星茫然的望着冷不防变脸的三公主,有些可怕,心想玄亦真才不会玩弄自己,她都答应要成婚,怎么可能会选别人。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玄亦真很坏很恶劣,她明明是很善良温柔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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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过尹星顾忌今日的任务,并没有跟三公主言语解释,只是颔首动作敷衍回应。
毕竟经过上回游船事件,尹星发现公主们的关系,表面和气实则恶劣。
兴许玄亦真离她们远些是好事,否则不知要受多少排挤呢。
马蹄声阵阵,三公主见尹星木讷的一言不发,心里也觉无趣,冷脸放下帘布。
江云默默看着完全不懂王朝公主们关系凶险的尹星,只觉她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暗自替她捏了把冷汗。
公主们的较劲,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到府邸,小到玉石,更被提豢养面首一类,自然是多有较量。
或许三公主对这尹星的关注,并非看上眼,而是因她跟章华公主的一层关系,所以才招惹目光。
章华公主的身份待遇远非其她公主们所能比,礼制规定不能逾矩,可别的不能不争,自然就只能轮到婚事情人。
正当江云感慨可怜的尹星兴许会被公主们玩弄撕碎,忽地耳间一动,警惕张望四周。
江云仰头见青墙上羽翅扇动,窸窣声骤停,那通体黑羽的山乌,于光亮下散发幽蓝光彩,鸟喙弯而长颜色却鲜红如血,体型足有小臂长短,若是展翅,恐怕更显夸张。
而江云狐疑迎上审视黑沉目光,仔细观察,总觉这鸟跟寻常的飞鸟不太一样。
大抵是乌鸦属类所以比别的鸟都要更聪明狡猾吧,它们有时甚至会好斗攻击鹰之类的猛禽。
但江云记得国都并不常见这类山乌,它们通常居住高原山地,传说是万俟族群信仰的神鸟化形之物,它们可以活数十年,很是长寿。
所以红蓝飞羽的饰品也是因此形象延伸变化成为万俟一族的圣物。
不过江云对此半信半疑,目光时不时打量这只体型硕大的山乌,意外的发现它只有一只眼,通常鸟类受这种伤必死无疑,看来它有饲主。
江云想起先前自己投石制止三公主的府兵,当时有高手暗中相助,速度很快。
可江云却没能发现对方的存在,神情凝重,再去看那山乌,却已经不见踪迹,暗自惊诧。
如果说非要怀疑目标的话,那应该只有章华公主能派出那等身手的暗卫。
江云视线重新看回前方的尹星,却见原本阴晴不定的三公主,不知何时被她逗得眉开眼笑,禁不住傻眼。
这一会的功夫,尹星她怎么做到的?
车马徐徐行进,尹星被三公主一会怒目一会笑颜弄得同样满是不敢置信。
先前三公主放下帘布,没多久她冷不防的厉声质问尹星是不是蓄意制造今日碰面用心不轨。
因着马车帘布的遮掩,尹星看不清三公主的神态,却能感觉她的多疑易怒,稍不留神恐怕自己就会被做成花肥。
可尹星又想不出别的借口,只能硬着头皮坦白,不过并没有牵扯江云,毕竟是自己拙劣的表演搞砸计划。
谁想,三公主一听忽地露出笑,指腹撩开帘布,心情愉悦的很。
“你怎么确定本宫会答应带你去信阳郡主府邸?”
“下官也不确定,只得想试着等等三公主。”
三公主望着尹星清亮明眸,眼睫纤长稠密,眼尾微微耸搭,无辜可怜的紧,嗤笑道:“你能想出这种法子就当是脑袋灵光一闪吧,不过进信阳郡主府邸,本宫可没功夫帮你,到时自求多福吧。”
这人能不自量力上书请婚,想来真是呆头呆脑的很。
尹星不知三公主揶揄蔑视,只是听的更觉那位信阳郡主可怕骇人,颔首应:“多谢公主提醒。”
不多时,尹星和江云随从三公主进入信阳郡主府邸大门。
而随着郡主府邸大门的关闭,那只盘旋的山乌缓慢转而飞向高空,消失不见。
风清气正,花枝招展,其间绿叶点缀,别院里的某处室内,熏香缭绕,案桌针线呈列,颜色纷杂,整齐有序。
女官春离奉药汤入内,视线望到那锋利剪子,迟疑一瞬,才踏步上前唤:“主上,这是要绣什么?”
“王朝大婚常要女子赠绣图,其中以鸳鸯并蒂莲和连理枝较为常见,所以本宫打算绣一幅作为回赠。”玄亦真端坐在绣架前,神态颇为专注,纤长指腹握着细针,其间牵引黑丝,可细看却又散发光泽更像是发丝。
“原来如此,但这等回礼多是喜庆大红做辅,黑色恐怕不宜过多。”女官春离视线落在绣架之上初见构思的绣图,形态栩栩如生,只是过多的黑显出诡异的暗沉,并未多想的出声。
语落,那握着针线的动作一顿,指腹被扎出殷红血珠,玄亦真神情微怔,眼眸茫然,喃喃道:“这样么。”
女官春离见此,心间有些后悔言语,不敢贸然应答。
玄亦真垂眸看着眼前的绣图,用绣帕擦拭指腹血珠,小口饮用药汤,不紧不慢的出声:“那就绣两幅,到时她若不喜欢的话,烧了便是。”
话语清浅,却又毫不留情,仿佛全然不在意心血。
见此,女官春离没再出声,视线落在那些被整理的黑发,万俟一族虽然比不得王朝人士对于身体发肤的保守。
但通常也不会轻易断发,难道这回的婚事章华公主当真要嫁给夏侯世家公子?
可前两位准驸马的死至今都扑朔迷离,今朝婚约一旦下诏,恐怕也不会相安无事。
忽地,屋外有羽翅扇动声响起,窗外高架落下暗影,女官春离回神,有些意外。
这只由万俟皇后饲养的圣鸟,自从痊愈,很少会出别院。
圣鸟,从前只听万俟皇后,如今便只有章华公主授意它才会有所动作。
待圣鸟发出长短不一的鸣叫声,玄亦真微蹙眉放下药碗,探目看向那只归来的圣鸟,起身道:“春离去备些新鲜的食物。”
“是。”女官春离收敛思绪应声。
圣鸟的鸣叫是有所探查的情报,不知章华公主在查探什么?
屋外骄阳当空,渐渐是最炎热的时候,但郡主府堂内的尹星却只觉身处寒冬腊月,完全不敢去看高座的信阳郡主。
剥脸,这种事光是听到都会觉得可怕。
可先前尹星无意间瞥见信阳郡主的假面,才发现更为惊悚。
江云虽然也对此心间暗惊,但还是如常递交着大理寺文书,禀告来意,尽可能保持镇定。
不过高座帘布内里的信阳郡主并未搭理,而是同来访的三公主下棋谈话。
“你如今怎么跟大理寺扯上关系?”信阳郡主落子好奇出声。
“今日只是凑巧而已,他们奉命办差,你总是闭门不见,父皇如何安排他们替你捉拿真凶?”三公主落子不动声色的应。
闻声,信阳郡主眼眸微暗,眼底满是汹涌杀意,将棋子一扔,置气道:“这事至今月余都没有半点线索,凶手早就逃出国都,你们想问什么?”
尹星被这突然声响惊的连准备笔墨的动作戛然而止,视线望着那颗玉棋清脆滚落倒地,渐渐停在面前,已然缺了一角,真可怜。
江云倒没有多少迟疑的出声:“郡主,那夜遭歹人掳走,可曾觉察到什么动静?”
“没有,本郡主失去意识,才会毫无察觉的遭人算计!”
“算计,郡主莫非有怀疑之人?”
信阳郡主冷笑,假面微微泛皱,泛起略显诡异的扭曲,视线望着大理寺女捕,傲慢出声:“倘若本郡主说跟章华公主有关,你们敢去查吗?”
语落,三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悠悠打量尹星那方。
尹星顿笔,只觉信阳郡主蛮横无理,她遭人掳走剥脸,这跟玄亦真有什么关系?!
“郡主,若有证据的话,卑职自会不惜一切查探清楚。”江云毫无惧色的应,心间暗觉不妙。
这信阳郡主除非昏了头,否则不会这般胆大妄为指责章华公主。
“如果本郡主有证据,早就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信阳郡主恶狠狠的出声,满是不甘。
尹星一听,果然这位信阳郡主是在迁怒于人,暗自松了口气,抬手捡起那枚玉棋,放置桌面。
没想余光却瞥见三公主视线,尹星冷不防绷紧心弦,暗叹她这眼神该不会看出些许端倪了吧!
三公主见尹星满面拘谨,暗觉好笑,主动将矛头一转,出声:“那位少卿好像很不满信阳郡主的话?”
“……”尹星深吸了口气,心想三公主难道会读心术?
信阳郡主这时被转移目光,视线看向那负责笔录的官员,身形单薄,瞧着不及弱冠之年,偏生长的眉清目秀,白净娇嫩,心生不悦道:“你有什么不满?”
“回郡主,下官只是思量案情,并未有不敬。”尹星虽然不懂信阳郡主的火气,但是也明白现在该保命要紧。
“呵,你最好是真的没有,否则本郡主不介意剥下你的脸!”信阳郡主现在看谁都觉得碍眼,满心怒火,无处发泄。
见此,江云连忙解围道:“郡主息怒,卑职等是奉命而来,前些时日探查鹊楼发现有暗道,敢问可否知情?”
信阳郡主皱眉,警惕出声:“鹊楼内里的事从不许外人探查,你一个小小捕快怎么会知道?”
尹星提笔记录,视线看向江云,有些替她捏把汗。
“回郡主,此乃大理寺卿命令,卑职只遵从行事,不过因怀疑歹徒知晓暗道才得以成功犯案,所以鹊楼相关人等有重大嫌疑,应当严审。”
“放肆,鹊楼是由本郡主听从*母亲安排打理,怎会出现嫌疑,你分明是在挑衅!”
江云见信阳郡主如此反应,很是知进退,赔礼道:“郡主恕罪,卑职也是查案心切,并无冒犯之意。”
尹星狐疑,颇为费解,那鹊楼里藏着什么秘密,不仅长公主禁止探查,连信阳郡主也只字不提,邪门的很。
寂静处,尹星视线犹豫的看向信阳郡主的假脸,若非因情绪激动而有些褶皱,其实乍一看几乎可以假乱真。
三公主见尹星直勾勾盯着信阳郡主,这人实在很不懂身份有别,训斥道:“少卿,为何一直盯着信阳郡主,难道不觉失礼?”
尹星眨巴圆眸很是无辜,这三公主也太会找事了吧?!
闻声,信阳郡主禁不住动怒道:“看来你是觉本郡主毁容才敢心存不敬,今日非得剥下你的脸,让你尝尝滋味!”
语落,尹星心惊,江云也是骇然面色,这信阳郡主怕不是气疯了!
虽然尹星没有资历人脉,但到底是正四品官员,毁容简直无异于杀人。
毕竟朝廷做官,形体是有要求。
“郡主误会,下官只是知道些许易容术,所以才打量郡主的面容。”
“简直胡言乱语,难道易容术就能治好本宫的脸!”
江云却被尹星这么一提,也发觉信阳郡主的假脸,制作的惟妙惟肖,附和道:“郡主,那些失踪案的女子尸首皆是被剥去脸皮,而大理寺确实查到江湖中有这么一种以针线穿皮改骨的易容术,可以改头换面。”
失踪者除却共同点都是女子,其次就是那些女子都有几分姿色。
霎时,信阳郡主冷眼看向这女捕,低沉出声:“你什么意思?”
江云神情凝重的盯着信阳郡主的脸,故作寻常的应:“卑职并无他意,只是觉得这么一伙人数年冒险作案,应当是为巨大的利益驱使。”
语落,内里陡然气势低压,尹星并不太懂江云的话语,只是明显感觉到信阳郡主那像是弯刀一般锋利眼神,仿佛随时要将两人千刀万剐!
尹星则抬眸撞见一旁三公主高高在上的凉薄讥笑,只觉形势不妙,犹豫出声:“下官无意冒犯郡主,今日只是奉命问话,多有叨扰,告辞。”
说罢,尹星收拾笔墨,只想赶紧结束危险的处境。
“那如果你们两必须有一个要留下呢?”
“郡主,卑职可以留下。”
说罢,江云眼神阻止尹星,浑不在意的补充道:“但天黑若不能回府,恐怕家父要来寻人。”
信阳郡主不以为然的出声:“你父亲敢擅闯郡主府,莫非活腻?”
“家父乃大理寺卿,请郡主三思。”
“你竟然是江正明的女儿。”
信阳郡主神情微变,大理寺卿江正明是皇帝的重臣,朝野人尽皆知。
江云坦然应:“正是,所以还请郡主息怒,此案一定会为郡主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江云便示意尹星赶紧同自己离开。
“你可以走,但那个少卿要留下来。”信阳郡主不甘就这样颜面扫地。
江云心间后悔,最怕就是尹星出事。
别的不提,单她是章华公主在相看盛宴挑的人,这就足够信阳郡主借题发挥折磨羞辱。
更别说,尹星她的假身份,这要是暴露必死无疑!
正当江云掌心搭在剑柄,决定动武时,没想三公主幽幽出声:“算了,今日看在我的面子你就放过这位少卿大人一回。”
尹星不敢置信的看向阴晴不定的三公主,她先前还故意火上浇油,现在总不可能是良心发现吧?!
三公主傲慢的直白迎上尹星清亮明眸,威严出声:“但往后再有不敬,严惩不贷。”
“谢公主。”尹星眨巴圆眸没敢迟疑的应声告退。
往后,尹星发誓自己再也不会来找信阳郡主!
眼见两人匆匆离开堂内,信阳郡主不悦道:“这两人表面是来查案,实则在查本郡主,你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
三公主偏头看向信阳郡主的新脸,徐徐出声:“你既然知道大理寺在怀疑就该收敛,另外七夕夜宴的事跟二皇姐是不是有关?”
语落,信阳郡主没有立即应声,谨慎道:“那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怎么知晓?”
“你不会蠢的不知她想借你的地盘对付玄亦真吧?”
“这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母亲当年跟万俟皇后结仇,我这回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信阳郡主本以为计划非常完美,可谁能想到却变成如今的糟糕局面。
三公主听的禁不住发出嗤笑询问:“所以你觉得是玄亦真将计就计的报复?”
信阳郡主心生恼怒,神情有些扭曲道:“除了她那个疯子谁敢这么狠对我。”
“可这些年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基本都不会有事。”
“你什么意思?”
三公主并不急切的出声:“总之你要小心我的那位二皇姐,她可是很会借刀杀人,大理寺如今查出近四千余名女子失踪案卷,连国都也惶惶不安,这个罪名谁担得起?”
信阳郡主面色一变,目光紧紧看着三公主,出声:“当真,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以我们两的交情何必骗你呢?”从坐席旁起身的三公主,抬手拿起那枚放置桌旁玉棋,眸间玩味,“你总知道白手套的后果了吧。”
“这些年没有半点纠纷,她没有理由这样对我?”信阳郡主仍旧没有松口,坐在座椅疑惑,忐忑不安。
三公主转过身出声:“她母妃不受宠又身份低我们一等,现在好不容易皇弟入朝堂,当然要想办法拉拢你来挟制姑母获取扶持势力。”
信阳郡主狐疑道:“那她更没必要对我这般,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对于三公主和二公主两人的纠纷,信阳郡主也是有所耳闻,因而不敢轻信,更不敢透露太多。
“可如果你的出事是因为她发现玄亦真盯上她而明哲保身,那现在的证据,恐怕会对你很不利。”
“不可能,玄亦真怎么有这等手眼通天的能耐,再说那事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我也不信她能独善其身摘干净。”
见此。三公主懒得多言,掌心握住玉棋,自顾踏步出前堂,嫌弃道:“你不信就没办法,不过劝你最好赶紧把那些知情人处置,否则会比当初的我更加棘手,到时就怕姑母都保不得你。”
信阳郡主向来娇生惯养有恃无恐,因而迟疑不定,心里舍不得巨量财富,更忧心自己的脸。
自己母亲是当朝长公主,舅舅是皇帝,区区失踪四千人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信阳郡主还是决定要去查查情况。
堂外骄阳轻转,日近黄昏,绚丽晚霞布满天际,尹星早早回到庭院。
不仅仅是被信阳郡主吓得不轻,尹星也想写信问询玄亦真婚事。
可尹星踏入水榭便看见许多花团,而玄亦真坐在桌前研磨采摘的艳丽花瓣,扑面而来的馥郁花香,浓郁不散。
“亦真这是在做胭脂?”尹星上前看着那些艳丽如血的花汁出声。
“嗯,你今日去信阳郡主府邸做什么?”玄亦真动作不停,指腹挑选花瓣,仿若随意般的问询。
尹星落座的动作一顿,视线看向仿佛什么都知情的玄亦真,出声:“大理寺在查失踪案,所以配合去问询笔录。”
玄亦真稍稍抬眸看向了过来,美目带着探究的意味,轻声道:“你近来一直负责管理档案文卷,怎么会突然做上访笔录这种事?”
“我就是帮个忙而已。”尹星倒着茶水饮用,还不知怎么交待自己身份暴露这件事。
如果玄亦真知道江云在用身份的事拿捏自己,尹星觉得她会不高兴,平添烦恼。
现在反正已经配合江云完成艰难任务,尹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帮忙,所以你就特意去等三公主?”
“咳咳!”
尹星狼狈的呛红脸望向仍旧温柔和善的玄亦真,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心里却有些犯怵。
因为玄亦真曾经说过不许自己跟三公主有任何往来。
想到这里,尹星赶紧解释道:“这全是那个江云的安排,因为信阳郡主不肯见大理寺官员,而三公主跟她关系不错,才会有这么一个计划。”
语落,玄亦真视线游离在尹星红扑扑的脸颊,不冷不热的应:“原是如此,看来是本宫没能帮上你的忙,所以才只能去找三公主。”
“亦真,那信阳郡主如今可怕的很,你还是不要往来的好。”尹星看着玄亦真低垂狭长清明眉眼,任由暗影投落眼底,神态失落不言而喻,连烛火都无法照明,更是在意的紧,“那些公主郡主们加一块都没有亦真温柔善良,我只是要办事才会配合江云,往后再不跟三公主往来,你别不开心,好吗?”
“本宫明白,你很重视大理寺这份差事。”说话间,玄亦真并未去看尹星,指腹细细研磨艳丽糜烂的花团,文静而温婉,却又透着淡淡的幽怨疏离。
这般模样尹星更觉不安,还欲出声解释,却见玄亦真纤长玉手挑起一抹花汁,莹白指腹沾染殷红,似白雪红梅,话语清浅而随意的问:“你要尝尝吗?”
尹星神情一愣,眼见玄亦真坦然自若神色,才面热的探头亲她的指腹,齿间尝到浓稠花汁退离,卖乖的唤:“亦真别不高兴,好不好?”
“嗯。”玄亦真垂眸看着自己的指腹,残留盈盈水光,视线复投落在尹星红润的唇,喉间微紧,偏头移开目光,故作无事的问,“你在信阳郡主的事处理如何?”
“不太好哎,信阳郡主的脾气比三公主还坏,今日差点就被剥脸,我以后绝对不跟公主郡主们往来。”
“那你也不跟本宫往来么?”
尹星沉默的眨巴圆眸,刚才一瞬间忘记玄亦真也是王朝公主,话说的太满,脸有点疼。
见此,玄亦真眉目舒展,莞尔一笑,温柔中透着些许调皮,却并没有追问,而是继续处理余下的花汁。
水榭里一时安静的只有研磨花汁的声响,尹星脑袋乖巧趴在案桌观望玄亦真娴静文雅神态,仿佛一切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不过尹星想起被皇帝退回的请婚文书,禁不住叹气,低低唤:“亦真,请婚文书被退回,怎么办?”
如果皇帝不答应自己跟玄亦真的婚事,总不能带着她私奔吧。
暂且不提,玄亦真从没想过离开国都。
尹星也没信心让金枝玉叶的玄亦真跟自己吃苦受罪。
“现在皇帝没有下达赐婚诏书,你就继续的上奏请婚。”
“啊?”
尹星不明所以的看着玄亦真,等待她的解惑。
奈何,玄亦真只是继续摆弄她的胭脂,神情平和的应:“今日带来一封新的请婚文书,你无事可以去抄写。”
“但皇帝已经不答应,这样继续上奏有用吗?”尹星心生低落的询问。
总感觉这样下去自己的希望渺茫呢。
“那你要放弃?”玄亦真猝然停下动作,神态安宁,漆目里却透着些许暗涌,身形紧绷。
尹星沉浸在情绪并未察觉,摇头应:“我不会的,只是觉得很多人都更看好那个夏侯世家的公子,亦真会后悔吗?”
“不会,本宫从不在意旁的目光,可你有些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说的是呢,那我去取纸笔。”
玄亦真望着尹星眸间稍微恢复些光彩,幽深眸间渐渐归于平静,暗色涟漪消退。
烛火摇曳,尹星同玄亦真坐在一处,掌心执笔,埋头抄写。
半晌,尹星才停笔,小心放置文书,用以晾干墨迹。
虽然不知道这样坚持有没有用,但是玄亦真都这么坚定,自己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如是想着,尹星偏头看向玄亦真,却见她正用绣帕擦拭手,轻柔又细致,不禁想起自己方才的举止,面热的不敢多看。
先前还没发觉有多羞耻,现在尹星回想简直不堪入目。
“你的脸比胭脂还要红,可要先去沐浴,再用膳?”玄亦真察觉尹星的目光,徐徐望向她唤。
“没关系,先用膳吧。”尹星掌心捂住脸,心知玄亦真夜里不会留宿,所以想跟她多待一会。
不多时,侍女奉膳食入桌,也有侍女收拾鲜花和胭脂,而尹星依旧没敢去看玄亦真,埋头扒拉米饭,试图咽下齿间胭脂香。
幸好玄亦真进食很少言语,如此也算是给足翻篇的机会。
待尹星停筷,喝着茶水,视线才敢直白去看玄亦真。
今日玄亦真一身素雅青裳,清丽婉约,似湖旁柳枝柔美轻盈,发间耳饰佩戴相衬的玉石,宛若妩媚青山,风景如画,赏心悦目。
尹星暗自感慨玄亦真浓妆淡抹总相宜,越看越觉得光华照人,风姿绰约。
“时候不早,休息吧。”语毕,玄亦真缓缓起身。
“哦。”尹星心生遗憾,探步跟随一旁,目光近乎黏着神态平和的玄亦真,才迟钝发现有点不对劲。
今日玄亦真她都没有主动跟自己亲近呢。
往日里玄亦真就算不亲自己,她也会拉手拥抱,很少会这般的规矩。
越想尹星越是目光直白,试图看明白她的心思。
玄亦真顿步,视线迎上灼灼目光,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尹星心生忸怩的应:“没什么。”
求亲亲,这种事尹星是万万说不出口。
“那你的眼睛怎么像是黏着本宫一般?”
“……”
这话说的尹星立刻生硬转动脑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鼓起勇气,嗫嚅道:“今天不亲吗?”
语落,并没有任何回应,尹星以为玄亦真没听见,只得假装无事发生的松开手。
没想却直直撞进幽深而沉敛的眼眸,就像暗夜里的湖水,辽阔却黑沉,不可涉入。
“你很想亲?”玄亦真抬手抚上尹星侧脸问询。
“我就是问问而已,如果亦真不想的话也没关系。”尹星不好意思的应声,试图给自己澄清名声。
话音未落,玄亦真却将温凉的唇贴近而来,冷香弥漫却又转瞬即逝,很浅的一个吻。
以至于尹星还没反应过来,唇间便落了空,视线茫然看着云淡风轻的玄亦真,若即若离,宛如做梦。
玄亦真移动指腹描绘尹星的眉梢,美目倒映着她流光溢彩的圆眸,像讨得糖果的小孩,薄唇轻扬出声:“先前你已经尝过胭脂,莫非忘记了吗?”
明明玄亦真本打算给尹星一些惩罚,结果全被她打乱计划。
尹星被玄亦真说的面热,眼见她仿佛只是把亲吻当成品尝胭脂的一种方式,心间膨胀迅速消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其实我觉得亲近跟尝胭脂也没有一定的关系。”
“那你先前怎么还吃胭脂?”
尹星沉默,眼眸望着正经问话的玄亦真,突然不知如何同她解释亲吻是表达亲密的方式。
毕竟亲近的时候玄亦真都表现娴熟又平静,反倒自己总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一幅没出息的样子。
很显然,玄亦真的感受好像跟自己不太一样。
又或者说,玄亦真的感受可能大部分都不太一样,尹星隐隐有些觉察端倪。
玄亦真见尹星不语,便以为又是害臊难为情,指腹摸了摸她的脸,想起先前的事,新奇又郑重道:“其实本宫不介意你舔胭脂,那样似乎很不错。”
尹星收敛思绪,整张脸红的更加明显,不可思议的望着玄亦真,她的喜好都这么奇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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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正当尹星胡思乱想的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玄亦真却兀自收回手,神态从容自若,仿佛先前令人脸红的言语再寻常不过。
“往后一阵子不便往来,至于请婚文书你每日照常抄写上奏,别的不必担心。”
“好,不过亦真在忙什么?”
玄亦真目光望着尹星清亮明眸,视线游离她的唇间,徐徐出声:“绣图。”
尹星心生不解,玄亦真看起来并不像会沉迷某种喜好的人,却也不好缠着她,只能问:“那等休沐日我可以去找亦真吗?”
语落,没想玄亦真摇头,她那高髻乌发间的青绿珠石随之微晃,因烛火映衬斑驳光亮,宛若粼粼绿池,更显清冷静美。
“既然你上书请婚就要避嫌,若来往密切会惹人闲话,你不是最在意这些么?”玄亦真话语说的轻柔缓和,仿佛一切都只是为尹星考量。
“……”尹星无法反驳,眼巴巴的望着清丽温婉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
自己在意流言是不想影响玄亦真的名誉,可怎么感觉玄亦真更像是在拿话拒绝自己呢。
玄亦真任由尹星无声注视,神态安宁的柔声唤:“怎么,哪里说的不对?”
“没有。”尹星心神荡漾的摇头,暗想大抵是自己的错觉吧。
玄亦真这么和善的人,她连亲吻都随自己念想,怎么会那样呢。
“那就好,你这阵子跟公主郡主们往来要留心,若是传出闲言碎语导致婚事难成,到时可不要又对着本宫红眼落泪。”玄亦真似是漫不经心的说着,全然没有半分规劝严肃,美目如湖光山色,一派清明澄净。
“知道,我不会再接触信阳郡主失踪案件。”尹星听的紧张又害羞,尤其是玄亦真提及自己偷哭的事,简直令人羞耻!
不多时,尹星送玄亦真离开庭院,抬手摸了摸唇,整个人有点晕乎乎。
看来往后要更注意自己的日常,否则如果闹出流言导致请婚失败,让玄亦真同什么世家公子成婚,尹星肠子都得悔青不可。
水榭外,一轮残月高悬,静谧幽美,而行进国都街道的车马,因悬挂玉石发出清脆叮咚声响,悦耳空灵。
车马帘布轻晃,其间琉璃灯盏光辉照落在闭目养神的玄亦真冷白面颊,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面菩萨。
玄亦真纤长眼睫投落暗影于冷白肌肤,游离变化,诡美幽静,葱白指腹却似是难耐的轻微摩挲,回味残留的绵软湿润。
那是唇舌独有的柔软触感,也只有尹星才能让玄亦真这般不知所措却又透着愉悦。
哪怕只是回想指腹间的浓稠胭脂被尹星舔舐的一瞬,玄亦真呼吸不自然变的低沉,薄唇抿紧成线,并不明白缘由,却莫名想要狠狠的蹂躏摧残她。
这感觉大抵就像把尹星当成那些娇嫩明艳的花团,毫不迟疑的狠狠碾碎成糜烂浓稠花汁,才得以缓解难耐。
那一刻,玄亦真甚至生出想尝尝尹星血肉的念想。
不过玄亦真知道尹星必定不会答应,她那般胆小,只会惊恐的远离自己。
那不是玄亦真想要的结果。
因而先前玄亦真才不怎么同尹星对视,暗自制止无端念想,以免让她察觉异样。
玄亦真缓缓睁开眼眸,沉静望向琉璃灯盏的焰火,任由火光映在幽静漆目,似星火燎原般跃动,轻叹惋惜。
如果尹星不那么怕疼胆小,或许能够试试的。
可惜现在不能急于一时,玄亦真只能徐徐图之。
玄亦真抬手把玩自己莹白腕间的红绫丝带,指腹缠绕一截又一截,力道徐徐加深,筋脉微微明显起,高挺琼鼻间呼吸变化,眸底翻涌浮沉,齿间溢出轻响,似是痛苦,又像是欢愉。
马车缓缓行驶进夜幕之间,玉石清脆叮叮声响不停,悄无声息的遮掩细微动静。
天上星月移转,朝霞光明撒落人间之际,时日辗转,渐近中秋节。
因着尹星每日接连上奏请婚,大理寺官员从最初的看戏,渐渐变的无趣。
而皇帝也不再批阅命内侍回送文书,想来石沉大海也不过如此吧。
午后,尹星独自在值守,心里的希望越发渺茫,满面忧愁,因为据说皇帝要在中秋宫宴宣布玄亦真和夏侯世家公子的婚事。
玄亦真也因为要赴宫宴不能跟自己一块过节,局势很显然木已成舟,再无转圜余地。
尹星颓靡的脑袋趴在案桌,整个人焦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眼眸微微泛酸。
“稀奇,你今日怎么这般没精神?”江云翻身入内,随意落座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中秋节要到了。”尹星收敛神色不欲江云看笑话的闷声应。
江云看破不说破的移开视线,指腹拨弄剑穗,示好道:“这是好事,官员中秋放假,你要是在国都没有亲友,我可以请你一块吃饼过节。”
尹星摇头,直白应:“不去,你没事不会来找我,上回信阳郡主的事差点小命不保呢。”
现在尹星对于江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大意。
“那只是意外,再说你若想去参加中秋宫宴,那就需要立一个大功,这会我可是打听到失踪案的重要消息,你要听吗?”
“什么?”
江云一改嬉笑模样,面目认真道:“自从上访之后,我就一直盯着信阳郡主的动静,结果发现鹊楼不对劲的停止售卖美人红。”
尹星不明所以的出声:“美人红,是什么?”
“这可是许多达官显贵的妇人千金最为喜欢的一款胭脂,鹊楼独售,价格高昂却极其热销。”
“所以这跟大量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江云从袖中取出一盒美人红胭脂出声:“你看看,如果这事没有鬼,信阳郡主怎么会突然放弃挣钱的大好机会。”
尹星看着打开的胭脂盒,色泽红润,质感细腻,相比自己买的胭脂确实一眼可以看出差距,出声:“是啊,可失踪案里信阳郡主也是受害者之一,胭脂里能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如果有钱的话,尹星都想去买一盒给玄亦真做礼物,她应该会喜欢的。
“因为柳慈严明美人红的胭脂里有人血喂养的胭脂虫成分,此物本是皇宫贡品,极难培育,天然的动物染料,比黄金还值钱,非常珍贵。”江云神情凝重的解释。
“……”尹星顿时打消念想,默默远离精美的胭脂盒,只觉细思令人毛骨悚然。
江云将胭脂盒盖上,分析道:“我们一直都只以为那些女子是被练习易容术的江湖人士所害,却不曾想幕后主使的凶狠远非常人想象,连她们的血肉都能利用的干净。”
这绝对是极其骇人听闻的恶劣案件。
尹星试图平复心间的震撼,思索出声:“这么说信阳郡主确实跟失踪案有关,但是她怎么会被剥去脸呢?”
“现下还不知,但我跟柳慈了解过胭脂虫的习性,必须要找一种外邦进贡名为火掌的植物,因为胭脂虫依靠它生长孵卵,所以只要找到大量种植这种植物场地,严加搜查,应当就能确定信阳郡主的罪责。”
“火掌,它长什么样?”
江云摇头烦闷出声:“我也没见过此物,不过柳慈从书中查到说是一种浑身布满刺扁平生长的高大绿植,形态像人掌并拢而得名,喜干旱少雨的地方。”
尹星一听,总觉有点耳熟,脑袋里模糊想象画面,明亮圆眸陡然睁大,这东西咋听起来这么像仙人掌嘞!
“怎么,你见过?”
“嗯,但我也不太确定,可国都这么大要去哪里找火掌?”
国都内的亭台楼阁数不尽数,若是被人有心养在庄园别院,恐怕很难找寻。
江云抱剑,严肃道:“现下只能先查信阳郡主的私宅园林,想来总会有些线索。”
这件事还不知信阳郡主是否跟她母亲长公主一道合谋,皇亲国戚掺和其中,事情就会变的格外棘手。
尹星看着江云,脑袋里想着玄亦真的叮嘱,心间不知自己该不该掺和其中。
“你现在知道对章华公主不利的是信阳郡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要先告知章华公主多加小心,别的要等回应。”
前不久,尹星才答应玄亦真不掺和这些公主郡主的事,现在不好再跟江云擅自行动。
江云见尹星没有要一块的意思,倒也没有再多说,只宽慰道:“行,关于章华公主的婚事,你看开些吧。”
女子之间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像章华公主这等身份地位,婚姻牵扯的各方利益,绝不单纯。
其实江云一直觉得尹星可能被章华公主玩弄欺骗感情,但两人的地位悬殊,尹星根本没得选择。
因而江云也就没有特意提醒,毕竟真相的残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语落,江云离开堂内,尹星望着她洒脱身影,有点羡慕。
说来,如果能因立功去参加中秋宫宴,那就可以看到玄亦真了呢。
不过尹星想起现在大家都觉得皇帝会在中秋宫宴宣布婚讯,突然又不太想去凑热闹。
眼见越独自深想越觉苦恼,尹星早早出大理寺,独自带着小乖来到坊市之间溜达,视线掠过这些花花草草。
仙人掌,既然不是王朝本土植物,那就只能移植带入国都。
“小公子,这会可是来挑金桂。”一位卖花的妇人热切上前唤。
“不是,我想知道国都有没有卖火掌?”尹星停步询问。
妇人似是失落的指腹摆弄花枝,摇头应:“火掌乃外邦之物,并不受王朝人士喜爱,再者它的花期多是三到五月,少有延长至秋日,小公子不如看看别的?”
尹星一听,有些意外仙人掌竟然会开花,暗叹自己真是见识太少,视线望着眼前的诸多花枝,有些想念玄亦真,连忙转移心神,闷声应:“算了,我就是想问问火掌。”
语落,尹星便要继续去别处转转,妇人提着花篮唤:“小公子若真要买火掌,其实国都也有栽种火掌的花圃庄园,但是对方应当不会卖,所以您在这花坊市集里怕是找不到火掌。”
“哪处花圃,我可以去拜访?”
“那地一看就是贵人庄园,家丁护卫森严,我也是无意在花期时瞥见火掌那大而明艳的金黄花团,才知晓国都有人栽种火掌,小公子还是别冒险的好。”
这么一说,尹星越发觉得有点像自己找的地方!
待打听位置,尹星从袖中摸出四枚铜板答谢道:“多谢,祝您的花大卖!”
妇人看着掌心的四枚铜板,又看着那匆匆离开的小公子,朴实的面上笑容散去,身影消失在花坊
夕阳西下,国都外城某处,江云以剑鞘撩开树枝,暗中观察来往护卫,压低声:“这个地方很隐匿,而且并不是信阳郡主登记私地,你怎么找到?”
尹星蒙着脸,眨巴着明亮圆眸,低声道:“先前我从花坊市集的一位好心妇人打听到的火掌消息。”
“打听,所以你都没花钱?”江云想到自己那些撒出去探消息的俸禄,有点心疼。
“我花了四枚铜板。”尹星认真的应答。
江云哑口无言,心想她是怎么能把区区四枚铜板说成天价一般的感觉。
当初尹星她可是能对一千两银票都不带半点犹豫,江云好奇道:“你很穷?”
通常来讲尹星作为西州侯府的贵族公子,又被章华公主挑中赐金签,前阵子据说获得皇帝嘉奖御赐,这样的人按理跟穷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尹星点头,如实应:“很穷,我提前支取五个月的俸禄还债,现在全身只剩不到一百枚铜板,恐怕都不够未来三个月打赏小吏帮忙办事。”
“难道章华公主就没有给你额外的一些金钱?”江云尽量斟酌着用词询问。
“我每日的衣食住行已经很仰仗章华公主,别的实在不好意思。”说话间,尹星视线望着又过去一批护卫,暗自记着数目。
江云见尹星这么一说,突然不知该同情还是倾佩她。
国都是王朝最富贵繁华处,大理寺的小吏们盛行讨赏,江云虽有不满却也习以为常。
可让江云以一百枚铜板过好几个月,实在是无法想象。
“上回皇帝嘉奖你处理三公主游船事故,不是有赏赐吗?”江云指腹折下枝条,暗自记着护卫巡逻更换的时长次数。
尹星掰扯手指头累计数目,坦诚出声:“皇帝有赏赐一把漂亮的宝剑,但是没有银子。”
江云沉默,已经不知从何开导她,只得无声结束尴尬话题。
不多时,苍穹尽染浓墨,无声吞噬天际血色余晖,冷色与暖色的交锋。
“这半个时辰就有三批人,每批十余人不等,可能里面的守卫更多,你真要一人独自去吗?”
“这不是还有你呢,如果一盏茶的功夫我没有出来,立即去找大理寺求救。”
尹星看着江云要起身动作,犹豫道:“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判断呢?”
闻声,江云身形一僵,突然觉得自己找错人,这尹星在靠谱与不*靠谱之间转换自如,真的让人好奇她是怎么在高门贵府隐藏身份平安长大!
江云深深的看着尹星真挚问询的眉眼,到底还是好脾气解释道:“你默数十个一百就差不多是一盏茶的功夫。”
语落,江云身形趁着夜色飞快掠动,须臾间消失眼前。
尹星看的瞠目结舌,暗叹身轻如燕原来是真实描述!
从外墙翻入的江云,穿过层层门廊,翻身跃过屋瓦,悄然潜入漆黑内里,以剑没入地面,才发现并非砖石,而是松软土壤。
黑暗之中,入目皆是搭着屋瓦棚顶的花圃园地,其间屹立数不尽数的火掌,灰暗间,寒芒小刺扎入江云手背,鲜血滴落。
江云蹙眉,屏息静气,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忽地,江云耳间旁听动静,抬眸谨慎找寻落脚点,身形移动,避讳棚内的多道巡逻身影,视线忽地瞥见火掌间密密麻麻白灰小虫,它们正沿着血液滴落的方向而动,不免惊骇。
黑暗之中,尹星聚精会神的无声默数至一千,眼眸紧张的看着惊险与巡逻护卫交错移动的那道身影,心都替江云悬了起来!
江云悄然跃至身旁,面上布满细汗,呼吸不稳,神情苍白的低声骂道:“一群畜生,我已经找到大量的火掌和胭脂虫,现在需要回大理寺请令封查此处,你回去休息,等好消息吧。”
那场面绕是江云都有些难以承受,恐怕尹星更是不能坦然自若,方才遣她离开,以免噩梦缠身。
尹星点头,没有多言耽误时辰,目光回看夜幕中的庄园,只觉格外阴森可怖。
不过待尹星回到庭院,早早给玄亦真写信,将探寻火掌胭脂虫的事交待清楚,尤其是叮嘱小心可怕的信阳郡主。
深夜里,尹星迷迷糊糊的入睡,心间暗自庆幸玄亦真喜欢用花草研制脂粉,否则她肯定会更觉厌恶吧。
想来。谁都不太能接受平日涂抹面颊唇间的胭脂,其实是人血喂养胭脂而成的物件,瘆得慌。
夜色深沉,别院里烛火通明,玄亦真坐在绣架前,指腹展开信纸观阅,薄唇轻抿,清浅笑意却从眼底溢出,喃喃道:“这么喜欢乐于助人,实在拿你没办法。”
语落,玄亦真将信纸折叠放置一旁,指腹将黑发穿入针线,继续绣图,神情归于冷寂。
见此,女官春离没有多言,偏头望向窗外渐圆的月色,暗想今年中秋怕是有人要不得安生。
翌日,尹星早早骑马打算赶去大理寺问询昨夜情况。
可尹星没想自己却在街道中先行听闻到行人们诸多言论。
“昨夜大理寺出动的数百官兵,据说是抓到近来猖狂的失踪案团伙窝点。”
“没想到失踪案团伙竟然会出现在国都,简直目无王法!”
“何止啊,据说那些女子被杀害做花泥喂养胭脂虫,那东西是皇族贡品也是鹊楼胭脂招牌美人红,这分明是皇室宗族草菅人命!”
尹星听着群情激奋的言语,险些都以为他们一个个亲眼目睹,当即没有停留……
等尹星进入大理寺,却见官员们神色匆匆各自忙碌,连小吏们也一个比一个勤快,以至于都不好寻人问话。
不过等尹星从廊道穿过,却发现那位随侍官员在堂内静候,疑惑道:“有事?”
“恭喜小尹大人,陛下特许你赴中秋宫宴,还请早做准备。”随侍官员客客气气的应声。
“陛下为什么要宴请我?”尹星怀疑的看着随侍官员,眼露不解的问。
这阵子尹星每批递的请婚文书没有一点回应,皇帝难道被烦的要亲手敲自己脑袋?!
随侍官员清了清嗓道:“小尹大人有所不知,江捕快特意呈书向大理寺卿称赞您为失踪案殚精竭虑,因而今早陛下得知才以此嘉奖。”
闻声,尹星心间欣喜,没想到江云这么说话算数,转而问:“那失踪案件昨夜查的如何?”
语落,随侍官员并未直白应答,而是讳莫如深小声应:“那处庄园里的人皆已认罪坦白,现下牵扯皇室宗族,陛下龙颜大怒,信阳郡主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随侍官员方才告离。
尹星有点懵的坐在案桌前,掌心翻看中秋邀约诏书,欣喜之余,又觉有点古怪。
如果信阳郡主是失踪案团伙的主使,她的又怎么会被剥下脸呢?
总不可能是信阳郡主养的那些团伙根本不认识信阳郡主吧。
太荒唐,这其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午后,江云跟柳慈两人来到总库,尹星好奇出声:“那伙易容术的团伙抓住了吗?”
“没有,那处庄园里的人手只负责喂养孵化胭脂虫卵,进而研制鹊楼里的胭脂。”江云指腹摸着手背纱布出声,视线落在尹星案桌前的文书,调侃道,“怎么,现在期待中秋宫宴了吧?”
尹星面热,没好应声,转而看向柳慈,这女子长的文静,如果不是江云说她是验尸仵作,真是难以想象。
柳慈迎上目光出声:“小尹大人,失踪案告破,难道不值得高兴?”
“没有,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胭脂和易容术看似是失踪案一体,却又像是不同的两件事,不过目前信阳郡主罪责难逃,想来她会交待的吧。”尹星思量的应道。
江云饶有深意的跟柳慈对视,散漫道:“是啊,易容术这条线像是被人有意抹去痕迹,不过那庄园里挖出成堆的尸骸,其间护卫也指认信阳郡主,人证物证俱在,信阳郡主再狡辩也是无法逃脱罪责。”
其实江云怀疑这件案不止信阳郡主,或许还有其她皇室宗族的手笔,可如果大理寺提出疑点,信阳郡主就有可能推脱卸责,逃之夭夭。
所以江云才会决定先让信阳郡主尝尝水深火热的滋味,至少替那些死者还一个公道。
或许这样有违初心法则,但江云绝不后悔。
正当江云面色微沉,却忽地感觉掌心微软,偏头看见柳慈轻握住自己的手,神情缓和些许,“怎么?”
柳慈视线落在江云手背纱布渗出鲜血,认真道:“别用力,否则伤口难以愈合。”
江云望着柳慈蹙眉关切模样,禁不住轻笑。
此时一旁的尹星眨巴圆眸望向两人相握的手,默默移开目光,心想王朝女子之间都这么关系亲密的嘛?!
窗外骄阳当空,散发耀眼光芒,尹星嘴角上扬有些开心可以见到玄亦真。
这般至中秋当日,夜幕时分,宫门外车马云集,大臣们依次等候盘查入宫赴宴。
尹星早早沐浴更衣排队,视线望向高耸的宫门以及其间巍峨宫殿,满面笑容灿烂。
可等到天上明月皎皎出现,尹星还傻傻止步在宫门之外,忽地有些笑不出来。
眼见皇室贵族车马畅行无阻的陆续进入宫门,而世家公子们无须盘查入内,最后连朝臣三品以上携妻眷的重臣都陆续进入宫门。
尹星才发现来得早没用,还是得看身份。
待周遭投来的戏谑目光越来越多,尹星想视而不见都难。
这时又有马车行驶而来,尹星熟练的推测必定又是皇亲国戚,一点都不带惊讶。
只是尹星没想原本一直关闭的正中央宫门徐徐展开,耳旁传来官员们的话语声。
“陛下真是疼爱章华公主,这宫门除却帝王便只有太子。”
“是啊,章华公主是陛下同万俟皇后唯一血脉,这自然是其她公主无法企及的地位。”
“不过章华公主往年很少参加中秋宫宴,想来因近来政务烦心的陛下能宽慰展颜吧。”
尹星一听是玄亦真的车马,探头张望,却只看见长长的队伍驶入内里,眼眸微暗。
许久,尹星才进入宫门,不过并未随从众官员同行,而是被内侍领去另一宫道。
从宫道转入一方园林间,烛火照映出一道明黄身影,尹星警惕的看着内侍退离,暗想皇宫除了皇帝应该没谁可以穿龙袍吧。
“你同朕上了这么多封请婚文书,着实有些意外。”这声音浑厚而温润,颀长身形微转,皇帝将目光投落而来。
“微臣参见陛下。”尹星愣了一瞬,忙跪拜行礼,暗想这人跟玄亦真气度有几分相似呢。
皇帝抬手,颇为和蔼道:“平身,你的胆量倒没有你的请婚文书强硬,那今夜宴会要如何同夏侯世家公子相争?”
尹星起身,有些意外皇帝的和善,又因他跟玄亦真相似气场生起亲切,出声:“回陛下,微臣愿意章华公主做任何事。”
“任何事,当真?”
“嗯,绝无虚言。”
皇帝望着眼前毫不掩饰心思的尹星,欣然道:“那朕就给你机会试一试,如何?”
尹星颔首,满眼欣喜应:“谢陛下。”
夜幕抚动园中枝条,沙沙作响,宫廷高台宴会声乐渐起,百官云集,皇室宗族毕至,仿佛由信阳郡主掀起骇人听闻命案,全然不曾发生,一派节日喜庆祥和。
大理寺卿江正明发觉尹星的席桌空荡无人,不禁蹙眉。
而公主皇子们席桌间,大多平静,大公主尚在禁足,信阳郡主更是等待审查,众人心思各异却多是漠不关心。
三公主指腹拎着酒盏看向二公主,神情冷厉,转头落向官吏席桌,却不见尹星,心想总算明白分寸,否则只是自取其辱。
而此时位座居上的玄亦真,美目幽静,神态自然,指腹拨弄腕间的红绫丝带,等待今夜的抉择。
“陛下驾到!”一声高呼,众人皆停止动作。
“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上高台落座,视线掠过众人,宽和笑道:“众卿平身,佳节之际,不必拘礼。”
不多时,众人重新落席,宫乐声起,舞姬曼妙起舞,美酒佳肴由宫娥送入席间。
夏侯绍眼见皇帝举杯同大臣们祝酒,并不提婚事,有些疑惑。
难道皇帝并不赞成这桩婚事?
越是热闹喧哗,越是不安焦躁,夏侯绍举杯起身,上前道:“陛下,今日佳节,臣代夏侯世家向您表达敬仰倾佩,特备送虎兽,聊表敬意。”
语落,猛虎于笼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令人心生畏惧。
皇帝停杯,笑道:“好,朕今夜也想试探夏侯世家的公子是否勇猛无畏,如此才好相配章华公主的婚事,来人!”
语落,宴会所有人都在探目观望,玄亦真抬眸,却没有看夏侯绍,而是望向被内侍领进宴席的清瘦单薄身影,随即迎上探来的那道雀跃目光,心知今夜的事情已成定局。
看来终于还是有些成效,玄亦真克制的移开目光,美目低垂,不愿就此功亏一篑。
可玄亦真却仍旧可以觉察那如骄阳般灼灼目光,正在寻求自己的回应,就像可怜的小狗等待主人命令的安抚,这感觉让人尤为难耐,肌肤发烫,骨骼泛疼,却又掺杂难言的愉悦。
尹星跟随踏入高台宴席,灯火璀璨,人群繁密,心生畏惧时,却在众多目光之间感受到无声凝视的幽静视线,仿佛丝线般牵引自己动作,无形又温柔的力量。
于是尹星大着胆子抬眸直直看向那处,便发现高台之上的玄亦真,霎时眼底流淌盈盈笑意,忽然不觉那般忐忑。
不过玄亦真却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美目轻转,不再眺望,安静的端坐其间,像是漠不关心,又像不曾察觉。
尹星心生疑惑,眼眸眨巴看向衣着华美清贵卓绝的玄亦真,有些不得其解。
难道玄亦真的视力不太好吗?
可刚才尹星明明感觉到熟悉的注视目光,那不可能是错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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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尹星正想不明白缘由,忽地听闻高台之上响起皇帝话语声,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想来诸位都知这位西州侯府公子尹星近来连日上书请婚之事,今日他扬言要与夏侯公子一较高下,哪怕丢弃性命也无妨,朕念其一片赤诚欲给机会,夏侯绍你可要与其比试?
“陛下,臣愿意一试求娶章华公主。”
夏侯绍对此事也有所听闻,更不曾迟疑,眼神轻蔑扫向那单薄身形的侯府小公子,势在必得。
这小子胆敢挑衅夏侯世家的声望威名,分明是自找死路。
尹星迎上夏侯绍傲慢目光,并未避闪,心间反而有些意外,因为他正是当初自己在别院外车马里瞥见的男子。
这样算算的话,他跟玄亦真来往有些时日呢。
宴会上众人见此,大多觉得西州侯府小公子不自量力,四大世家的公子岂容轻易挑衅,无疑自取灭亡。
不过牵扯两人之间的章华公主,却仿佛事不关己般漠然反应,又给众人增添几分疑惑茫然。
这桩尚未下诏的婚事,传闻里章华公主亲自挑选夏侯绍,可现下瞧着分明没有关切在意,难辨真假。
而那尹星曾是章华公主在相看盛宴上唯一赐金签者,此刻也不曾获取亲睐目光,着实令人难测。
皇帝视线悠悠俯瞰宴会众人倒映,缓慢看向端坐的玄亦真,眼见她沉静漠然神色,缓缓出声:“本朝贵族多习骑射剑术,不过你们年轻气盛,难免刀剑无眼,朕拟定一份赐婚诏书藏于金竹园,若是先找到,便是驸马。”
尹星一听,稍稍松了口气,暗想皇帝他人好好啊!
如果比武,自己大抵是没有半点胜算。
夏侯绍蹙眉,心想这般试验,实在太过草率,却也不好多说,抬手行礼应:“遵令!”
见此,尹星不敢耽搁,抬步匆匆离开高台,奔赴金竹园。
待两道身影离开宴席,朝臣都对于皇帝设下如此儿戏考验,皆是心存疑惑。
章华公主的驸马竟然不比文稻武略,反而只是去寻诏书,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大理寺卿江正明自顾饮着酒水,并不与人交耳言谈,却深知皇帝从不会做无用功之事。
众公主们面色不一,四公主偏头看向高处离父皇席桌最近的章华公主,这是连三位皇兄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可那华美清贵的章华公主,此刻神态木然沉寂,若非漆目映衬宫灯流转变化,恐怕都误会是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金身玉佛。
“二皇姐,父皇为何会设下如此草率的考验?”四公主小声唤。
“谁知道呢,许是父皇不喜在佳节宴会见血,所以才随意寻个由头,让那两人去别处争夺打斗吧。”话语说的随和,二公主浅饮茶水,目光掠过金缕华裳高髻乌发的玄亦真,眼底掀起忌惮愤恨。
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日进斗金的鹊楼哪里会败露,自己也就不必明哲保身舍弃信阳郡主那张护身符。
四公主听的一知半解,心想父皇若真不喜争夺,大可直接下诏就是,何必这么迂回行事。
但金竹园很大,想来要找一份诏书并不容易,许是父皇在考验恒心吧。
三公主饮着酒,满是不悦,没想到那尹星竟然向父皇请命与夏侯绍比试,真是活得不耐烦。
这怎么可能只是一件寻常考验,金竹园内不知藏着什么猫腻。
当初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现下缘由都未可知,其中难保没有父皇的授意。
毕竟玄亦真是将来的万俟家主,她的联姻足以改变朝局,父皇绝不会允许万俟世家结成新盟。
寻常世家之间的联姻,比不得万俟世家的特殊,这要是结成姻缘,兴许夏侯氏可能会被助力成下一个皇族。
如此利益之下,这些世家公子才会前仆后继的想要争夺章华公主的婚事。
所以今夜尹星答应接受考验,想来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圆月当空,光辉撒落繁密林间,高台宫乐声音因远离而变的微弱。
金竹园内尹星抬手拨开繁密竹叶,瞠目结舌的看着竹林,才发现这竹园之大超出想象。
皇帝把诏书藏在这种地方,莫说此刻是夜间,就算换成青天白日,恐怕没有三五天都没可能找到诏书。
尹星叹气,一手提着灯盏,另一手捡起竹棍在各处扫动,有些怀疑皇帝在捉弄自己。
寻常官员都觉得自己上书请婚不自量力,皇帝恐怕也看不上自己吧。
这般找寻一会,尹星有些腰酸腿疼的止步,偏头环顾幽深竹园,隐隐觉得有点阴森森。
不过很快尹星看见另一盏灯,夏侯绍身量高大,因而更不方便在竹林里穿梭,面上不耐烦,神情凝重,看来也没找到呢。
很快两人目光互相打量,尹星不欲停留,夏侯绍却主动道:“你若是现下知趣退出考验,本公子会大人不计小人过。”
尹星听的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偏头望着夏侯绍,疑惑出声:“为什么我要退出考验来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话里的逻辑一点都不通啊。
“陛下本就属意夏侯世家迎娶章华公主,若非你这个狗皮膏药,早就今日下诏赐婚。”
“……”
尹星没想到夏侯绍说话这么难听,顿时看都不想看他,手中挥动竹棍往一侧行进,无所谓的应:“那你就抓紧找诏书,这样或许能撕下我这张狗皮膏药呢。”
闻声,夏侯绍面色低沉,掌心搭在剑柄,视线见四周无人,心知与其这样茫无头绪的找诏书,还不如解决竞争者,到时自己就是唯一的获胜者。
只要尹星受伤就不得不退出比试。
如此思量,夏侯绍冷静些许,抬手折断尖锐竹枝,不欲暴露自己。
夜风抚动枝叶,沙沙作响,明月被竹叶遮掩分成细碎小块投落斑驳疏淡银光。
尹星正往一处找寻,没注意脚下有突起石子,身形不稳的栽倒,惊呼:“哎呀!”
竹叶飘飘撒落,如花瓣纷飞,尹星懵的狼狈爬起身,才发现夏侯绍正看着自己,更觉闹了个大笑话。
可其实夏侯绍只是盯着那两枚没入竹间的断竹,刚刚一瞬就能击中尹星,谁想竟然被躲开,不禁蹙眉。
难道这小子武功深藏不露?
另一方尹星心生窘迫不想在情敌面前丢脸,便往别处找寻诏书。
见此,夏侯绍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指间把玩锋利断竹,决定再试一次。
而尹星发现夏侯绍像幽魂般跟踪自己,心间觉得古怪。
正当心思分神,尹星余光瞥见映衬流光的明黄物件,弯身去扒拉竹叶,浑然不觉有锋利断竹贴耳穿过,悄然没入临近的竹间。
夏侯绍动作一顿,眉眼压低,不免惊骇,这小子竟然可以如此自然避开攻击,莫非是绝世高手!
而此时的尹星满脸惨白,很是后悔的出声:“救命,这里怎么会有蛇!”
语落,那犹如黄金光泽的长蛇徐徐图进,不见尾端,身形轻巧,动作很快。
夏侯绍神情一顿,便欲退离,暗想这蛇可是剧毒之物,若是被咬必死无疑。
看来不用自己下手,这倒是省去许多麻烦。
月夜之下,宫宴不知觉渐进尾声,而先前去找寻诏书的夏侯绍和尹星,两人没有半点消息。
群臣心里存疑,却也没有提及,只是隐隐觉得蹊跷。
皇帝放下酒盏,缓声道:“这两人看来都是非同一般的心智坚定,来人去寻他们回宴。”
“遵令。”将领应声,从一旁动作。
没想,夏侯绍先行登上高台,手里奉上诏书,恭敬道:“陛下,臣寻觅到诏书。”
皇帝目光深深看向夏侯绍,欣然应:“夏侯公子确实不负众望,朕心甚悦,那就……”
尹星速度稍慢一步的上台,衣袍紊乱,呼吸不稳道:“陛下,夏侯绍出手抢夺诏书!”
语落,众人面色各异,皇帝不急不缓的看向夏侯绍,出声:“当真有此事?”
“陛下,臣不敢欺君,但这尹星对章华公主纠缠不休,朝臣有目共睹,他现下是因寻诏书不成而诬陷。”夏侯绍从容不迫的握紧诏书应声。
“我先前都已经拿到诏书,分明是你抢夺,怎么能强词夺理?”尹星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夏侯绍傲慢迎上尹星愤慨目光,坦然应:“可诏书一直都在我的手里,以你的身手根本碰不到。”
尹星气的都不知如何驳斥,结巴出声:“你、你!”
两人互不退让,气势剑拔弩张,群臣皆在观望这一出热闹。
皇帝神态平缓道:“肃静,朕在诏书之上命人留有印记,若触碰会有痕迹。”
语落,夏侯绍神色微变,眼见宫娥内陆续熄灯,殿内幽暗,荧光浮现尹星掌心。
待灯火恢复明亮,众人皆是惊诧神色,谁都没有想到夏侯世家的公子会欺君。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虽说不至于处置性命,但确实有失世家公子风范。
“其实今日朕本就属意夏侯公子,只是没想会有这种事。”皇帝话语宽和,并无怒意,颇为遗憾道。
“陛下,请恕罪!”夏侯绍神情难看至极,视线恶狠狠看向尹星,很是后悔没有取其性命。
皇帝没有立即应答,目光看向眉目疏淡的玄亦真,出声:“这事到底还要看章华公主的心思。”
玄亦真指腹拨弄腕间红绫丝带,忽略殿下明亮目光,淡然道:“夏侯公子既是失礼失信之人,那就请父皇圣裁。”
此话一出,无疑定性夏侯绍的过错,玄亦真知道皇帝就是在等自己公然拒绝夏侯世家的求婚。
尹星眨巴圆眸看向玄亦真,嘴角上扬,暗想流言不可信呢。
现下玄亦真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没有偏袒夏侯绍,她果然是更喜欢自己的呀!
“既然如此,这桩婚事诏书就赐予西州侯府公子尹星,来人拟旨。”皇帝眼底流露满意,方才不急不缓的徐徐道。
“谢陛下!”尹星应的积极,双手捧着内侍递来的圣旨,满面灿烂笑容,踏步落座席间。
三公主都没眼看尹星此刻的模样,暗想这人难道不知前两位拿诏书的准驸马死的有多惨?
此时夏侯绍望着高座身着金缕华服的章华公主,清贵倨傲,如此美丽却又那般冰冷,全然没有商谈时的温婉,自己俨然成为一颗废棋。
可夏侯绍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只得迁怒半路杀出的尹星。
越想,夏侯绍越是面色低沉的可怕,心有不甘,体内气血翻涌,世家公子岂能遭受如此屈辱!
“陛下,臣欲再同尹星决斗比……”
可这话语声却戛然而止,皇帝神情骤然变化,群臣目光皆是惊骇,纷纷看向夏侯绍,唯有玄亦真不为所动。
众目睽睽之下,夏侯绍的耳目口鼻流淌浓稠鲜血,很快衣袍尽染鲜红,身形佝偻的倒地,呼吸困难,肢体抽搐挣扎,诡异至极。
“快,护驾!”将领先行觉察不对啊。
尹星呆愣,看着夏侯绍面目狰狞惨死在眼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顷刻间,周遭人声喧哗,皇帝巡视四周,正声:“宫卫封锁亭台,任何人不得擅离,立即请御医为夏侯公子诊治!”
这一声令下,宴会所有人才止住战战栗栗的逃避动作,却不敢去看夏侯绍。
很快,大理寺卿江正明以及宫廷御医等人奉命上前检查夏侯绍。
江正明并没有在夏侯绍身上发生致命外伤,他的死颇为诡异。
不多时,御医跪拜道:“陛下,夏侯公子已经气绝身亡,至于死因,恐怕需要验尸。”
皇帝蹙眉,神情凝重,眉目不复先前和蔼,今夜夏侯世家的公子死在宫宴,这事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
深夜里,官员妻眷皇亲贵族一一接受宫卫检验登记,才得以放行。
尹星捧着赐婚诏书有些懵,夏侯绍的死太过突然,而且他看起来不像身有重病的病弱模样。
如果是谋杀,那就更可怕,众目睽睽之下谁能在宫廷宴会取高门世家公子性命。
正当尹星独自在宫道队伍末尾行进,腿脚有点酸软,忽地一位女官上前道:“小尹大人,公主有请。”
尹星认得此人是别院的女官,便顺着目光看向另一道幽静宫道,其间马车停顿,玉石悬挂在外,月色下依旧难掩奢华。
当即从长长的宫道快步跑近的尹星,呼吸略微不稳,视线望着撩开帘布的玄亦真,她的妆容比上回相看盛宴要更隆重,锋芒毕露的美丽,让人不敢轻易同她言语。
“还不上来?”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闪烁光亮的眼眸,淡声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被人看见?”尹星心动却又止步,左右张望长道宫卫。
要避嫌,尹星还是记得。
玄亦真莞尔一笑,柔声应:“你现下都拿到赐婚诏书,自然就不必如此。”
尹星不明,却因有些时日没见玄亦真,心神荡漾,便没有迟疑的踏上马车。
车马缓缓行驶,尹星坐在一旁,仍旧不敢直白去看玄亦真,心跳扑通不停,面热出声:“亦真,我今天入宫时,提前私下见到皇帝。”
“那你觉得皇帝为何要召见你?”
“兴许皇帝是被我的诚心感动,才给予宝贵的机会。”
玄亦真目光倒映尹星眉眼弯弯的笑容,玉白面容微微变化神态,柔声道:“或许吧,所以你是得到提示,才找到诏书?”
尹星摇头应:“没有,那金竹园好大,我在里面找了许久,而且遇到金色的蛇差点就被咬到。”
说来,今夜有许多事透着诡异,先前尹星在金竹园内险些被长蛇攻击,当场惊得不敢动。
可没想,它随即却犹如闪电般扑向夏侯绍,仿佛他身上有着更为致命的诱惑。
若非夏侯绍及时拔剑迎击,他当时可能就会丧命。
尹星将一番惊险说给玄亦真,心生后怕念叨:“可能是因为颜色相近,所以那蛇才会把诏书护的很紧,若非它主动袭击,恐怕谁都难以找到。”
“如果早知这么危险,你会害怕后悔吗?”玄亦真抬手摸向尹星面颊喃喃道,眼底泛着暗色涟漪。
“不会,只要能得到赐婚诏书一切都值得,幸好皇帝英明神武没有相信夏侯绍的胡话。”尹星心有余悸的将脸颊贴着玄亦真温凉柔荑感慨道。
玄亦真眸间倒映不知危险的尹星娇憨神态,指腹拨弄她发间些许碎竹叶,幽幽出声:“或许皇帝让你跟夏侯绍比试就已经选择你。”
一个侯府公子和一个世家公子,皇帝肯定会选择更为弱小的前者。
更何况这是尹星主动求来的机会,夏侯世家只会把矛头对准她,而不是皇帝。
换言之,尹星是皇帝挑选破坏两大世家联姻的棋子,可偏偏她满心感激毫不知情。
“难道是亦真跟皇帝说情?”
“没有。”
玄亦真知道皇帝的多疑,所以尽可能不做太多,这样才会让尹星有更多活下去的可能。
毕竟就算没有夏侯绍,也还会有别的世家公子来求娶请婚,这点皇帝清楚,玄亦真也明白。
更别提万俟世家一心要让玄亦真回故地做家主,所以纪姑姑章管事她们都不待见尹星,又或者说一切外族人都会被排除异己。
诸多势力之中,尹星一个侯府小公子,反倒尤为适合皇帝的心思。
尹星茫然的看着否认的玄亦真,疑惑道:“那皇帝怎么会这么相信我?”
玄亦真垂眸,抬手摸了摸尹星脸颊,逗弄的出声:“谁知道呢,可能是你的诚心吧。”
这话尹星自己说不觉得害臊,现在听玄亦真这么说,忽然觉得怪不好意思。
“今夜这么累,你都没吃过宴席,不如尝尝宫饼?”
“嗯,我刚才太紧张都忘记肚子饿。”
说话间,尹星看着玄亦真打开小食盒,将宫饼递到面前,面热的张嘴咬住酥香甜腻的宫饼,其间竟然有浓郁花香,不免惊艳,含糊不清的念叨:“很好吃。”
玄亦真看着尹星细细咀嚼进食,颇为耐心的喂她,缓声问:“本宫猜你会喜欢这些甜食,所以才让你尝尝鲜,两个够吗?”
话语间,尹星已然吃掉两个宫饼,点头应:“够的,吃多会腻。”
总感觉这样被玄亦真投喂,有点羞耻,容易想起些被忘记的画面。
玄亦真眼眸微暗落在尹星唇间,并未有所动作,半晌,才探近轻吻浅尝。
尹星呆愣的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直至*唇间退离,才迟钝反应过来。
“嗯,宫饼好像是有些过于甜腻,看来少吃为好。”
“……”
马车内里并不算特别明亮,可尹星望着玄亦真轻抿的薄唇,却连她细微的唇纹都清晰可辨。
玄亦真坦然迎上尹星目光,温和道:“怎么?”
尹星红着脸,到底做不到像玄亦真这般应对自如,羞得耳廓通红,移开视线应:“没怎么,只是有些时日不曾跟亦真亲近,不好意思。”
语落,一声浅笑溢出,仿佛带着山泉的冷冽,却又透着些许甘甜,叫人听的口干舌燥。
“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嘛。”
语落,马车内落的寂静,只余外边悬挂的玉石相碰声像极尹星砰砰的心跳。
尹星吞咽有些甜腻的喉间,试图把自己的心脏咽回肚子里,缓和道:“亦真,有茶水吗?”
玄亦真将手旁茶盏端起递近出声:“小心,有些烫。”
“哦,好。”尹星接过茶盏慢慢的喝,专心致志,完全不敢去看玄亦真。
半晌,尹星喝完大半盏茶水,才放下茶盏。
而马车似乎行驶出宫门,外边渐而有熙熙攘攘的人声。
国都夜市向来热闹,今夜又是中秋,想来只会更甚。
不过尹星想到那突然死亡的夏侯绍,心思回转,偏头看向娴静淡雅的玄亦真,不安的问:“亦真,夏侯绍突然身亡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玄亦真神情淡然的应:“会,四大世家实力不可小觑,夏侯绍又是死在宫宴,夏侯世家必定要向皇帝追究夏侯绍的死,想来免不了一番纠纷。”
“这么说夏侯绍的死会对朝局造成乱象,难怪皇帝一下变的严肃呢。”
“如果能证实夏侯绍的死并无疑点,那夏侯世家也就没有理由借题发挥。”
尹星听的只觉其间弯弯绕绕,不过想起牵扯玄亦真,担心道:“前两位世家公子离奇丧命有闹出事吗?”
玄亦真指腹拨弄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美目低垂,神情不明,柔声应:“那两位世家公子死在宫外,而夏侯绍死在宫宴,所以截然不同。”
“这么说起来,皇帝应该最不想夏侯绍死在宫宴,那会不会是有人故意?”
“为何如此说?”
尹星欲言又止的看着玄亦真美丽面容,想起国都的那些流言蜚语,迟疑出声:“因为我觉得有人不想让亦真结亲,所以才会把原本是热门人选的夏侯绍害死,就像前两位世家公子那样,这是很可怕的事。”
玄亦真指腹握住尹星的手,安抚的轻抚,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道:“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我不怕,我只是担心亦真。”尹星望着过于平静的玄亦真,满目担忧。
“担忧本宫?”玄亦真疑惑道。
尹星点头,视线望着玄亦真沉敛漆目,无法看透心神,小声应:“嗯,这说明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玄亦真,多可怕啊。”
而且尹星觉得玄亦真某些古怪,可能也跟她的危险处境有关,以至于她仿佛丢失许多常人该有的情绪。
玄亦真的眼睛里永远都像是幽静湖面,不知该说毫无波澜,还是死寂沉沉。
“本宫往年很少会出来,所以你不必担心。”玄亦真任由尹星目光投落,指腹同她交缠,不甚在意的唤,“你觉得年底完婚合适吗?”
“啊,年底就能成吗?”尹星红着脸回过神支支吾吾的应。
“你想的话就能,除非你不想。”玄亦真美目映着尹星的神态变化,徐徐道。
尹星连忙应:“想的,不过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以后要搬去别院吗?”
玄亦真微微失笑的出声:“公主的婚事是在公主府举办,别院只是私宅园地而已,不必急着搬去别院。”
语落,尹星只觉整个人像是放在蒸笼里的馒头,木讷的点头。
“嗯,我没成过亲,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
“无妨,你若不懂,本宫都会教你。”
这话一出,尹星莫名觉得更加奇怪,抬眸去看玄亦真,又看不出别扭,只得自己消化。
说起来,两个女子成婚要怎么洞房呢。
但这事尹星对玄亦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想起那本坏书。
正当尹星想些有的没的,忽地下颌被指腹轻捏住,视线被迫迎上幽深目光,茫然的眨巴圆眸问:“怎么?”
玄亦真打量尹星过于安静的神态,并未发觉异常,只得出声:“没什么,你觉得今日本宫的妆容如何?”
“好看。”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美丽面容有些心悸。
“那你怎么还顾自发呆出神?”玄亦真薄唇轻抿探究道。
尹星沉默,不知如何同玄亦真解释自己脑袋里那些坏事,只得出声:“我先前在金竹园里走太久,现在右腿有点酸疼。”
语落,下颌的指腹移开动作,尹星松了口气。
可当尹星的小腿被轻握住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玄亦真指腹握住盈盈一握的小腿,一寸寸的检查,询问:“很疼?”
“一点点,没事的。”说罢,尹星想要制止这有些暧昧的动作。
可玄亦真却没有顺从动作,美目低垂,任由投落暗影于眼底变化,神情格外专注,话语极轻的出声:“星儿,本宫没想到金竹园会那么凶险,你会怪本宫吗?”
如果今夜夏侯绍死在金竹园,尹星必定会百口莫辩。
皇帝比玄亦真预想的手段,更加狠断隐匿,蛇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宫廷之内。
尹星看不到玄亦真眼睛,只能看到玄亦真温婉柔美的面容,却仍旧感受到她的低郁,忙出声:“怎么会呢,我自己想要做亦真的驸马,才会闹出这么多事,如果换成别的公主郡主,她们根本不会搭理我。”
“换,难道你还想要做谁的驸马?”
“我不是,我没有,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玄亦真缓缓抬眸看向忐忑的尹星,指腹轻捏着她的小腿,神态越发温柔,淡淡出声:“是么,三公主对你向来关切的很,兴许会搭理你呢。”
尹星隐隐感觉到小腿被按的有点疼,眼眸眨巴的看向光明坦荡的玄亦真,羞涩的应:“可我只想要跟亦真成亲,并不想三公主搭理我。”
语落,尹星没脸去看玄亦真,整个人半趴在宽敞的马车软座,已经不想见人。
“你这是做什么?”玄亦真语调温柔的唤,漆目透着浅淡的笑意,微微倾身唤。
“没什么。”尹星将脸埋在臂弯闷声应。
玄亦真掌心松开小腿,游离的轻搭在尹星手臂,缓缓移动,颇为耐心的挪开遮挡,视线打量她粉白渐染的面颊耳廓,像是春桃果肉,喉间滚动,心随意动的俯身轻吻浅尝。
尹星被这突然的吻弄得紧张,清晰感知齿间研磨自己的肌肤,有点疼,恐惧的唤:“别、别……”
哪怕平日里玄亦真总是千般万般的温柔和善,可尹星发现她的亲昵总像是要把自己吞入腹中才罢休。
动作稍停,玄亦真齿间尝到一点血腥的味道,美目低垂遮掩翻涌的幽暗,低声道:“抱歉。”
“没事。”尹星望着背对灯盏居高临下的玄亦真,有些惊魂未定,隐隐感觉脸侧刺疼,越发明显。
玄亦真拿起绣帕替尹星轻柔擦拭,稍稍退开些距离,视线落在她因齿印红肿的肌肤,眸间晦暗难辨,满是克制。
尹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迟疑间,脖颈间被系上绣帕,惊道:“这是做什么?”
“别怕,只是有点破皮。”玄亦真眸间流露歉意的应声,视线打量尹星眉目神态,担心她会不喜厌恶。
“这样啊。”尹星没有拒绝玄亦真的包扎,只是有点受不住她沉敛又专注的目光。
很显然,就算迟钝如尹星都能感觉到玄亦真眸间凝聚的不安和担心。
尹星抬眸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其间似是弥漫氤氲水雾,温柔缱绻,却又无法看的清楚,仿佛藏着万般情绪,汹涌澎湃,宛如惊涛飓浪足以摧毁一切,甚至可能包括玄亦真她自己。
见此,尹星探近亲了下玄亦真温凉薄唇,面热的拉住她手,软声安抚道:“亦真,我没事。”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主动同自己交握的手,犹如藤蔓般小心缠绕她的指腹,这才贴着她的唇,轻轻一碰,矜持退离,缓声应:“嗯。”
虽然尹星很乖,但是她很容易受惊,看来还是要小心,否则会把她弄坏,玄亦真有些遗憾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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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0
第36章
秋风渐渐驱散夏日里的炎热,清爽宜人,连带喧嚣的蝉鸣也渐渐消停,一切似乎都在变得安宁。
尹星对着盆中清澈水面,凑近查看自己颈侧齿印,已然消退不少。
但尹星仍旧心虚的很,因而系着纱巾当做围脖,以免被人打量出异样。
大理寺的官员一个个都很会来事,尹星不想现在传出些奇怪的流言。
现在好不容易要跟玄亦真成婚,尹星才不要出现别的幺蛾子。
不过一想到成婚,尹星想起那夜玄亦真的亲昵举止,脸颊微微泛红,心思飞到九天云外。
平日里常见玄亦真冷静自持的清傲矜贵,很少见她小心翼翼的忐忑神态呢。
“奇怪,眼下正凉快的很,你这行头是做什么?”江云翻身入窗狐疑打量。
“我有点冷。”尹星避讳目光,尽可能表现的正常。
这个江云每回都不走寻常路,太过神出鬼没,实在防不胜防呀!
尹星抬手扯了扯颈间纱巾,确认遮掩严实,才坐回案桌前,转移话问:“你不会又要来私看案卷吧?”
江云视线落在尹星绯色面颊,只觉她欲盖弥彰,语调揶揄的出声:“我自是来恭喜你将要成为章华公主的小驸马。”
原本江云寻机会让尹星参加宫宴是为让她死心。
毕竟朝中诸多官员都觉夏侯绍会得到赐婚诏书。
这一点,江云也不曾怀疑,谁都没料到尹星她竟然获得赐婚诏书。
“多谢。”尹星面热的腼腆应声,心里觉得不真切,仿佛像在做梦。
“不过你难道没听说章华公主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的事?”江云看着尹星一幅少女怀春的娇憨羞涩模样,只得直白提醒。
这尹星过于呆头呆脑,自己话语说的婉转,她怕是听不懂啊。
闻声,尹星稍稍收敛心神,颔首应:“嗯,我听说过一些传言。”
但尹星知道的不多,远没有那夜夏侯绍的死历历在目,现在还记忆犹新。
江云见尹星毫不畏惧的模样,原本想劝说的话只得咽下,叹气的陷入沉默。
常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尹星怕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简直被迷的神魂颠倒。
说来,那些世家公子一个个又何尝不是鬼迷心窍呢。
以前因章华公主甚少露面,国都不少传言容貌生的丑陋,可如今一朝风头骤变,不少称其容貌昳丽,有仙人之姿,但江云只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并不在意流言。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来向我查问夏侯绍的死呢。”尹星知道大理寺负责审讯此案,自己又是目击证人,按理江云会来询问一番。
“我还在负责信阳郡主的事,没兴趣查世家公子的死,他们通常牵扯家族利益,真相往往跟正义没有一点关系,没意思。”江云抱剑坐在一旁傲气道。
尹星见江云对命案如此漠然,心间意外,抬手给她备茶,出声:“说的也是,那信阳郡主还不肯认罪?”
两位准驸马和夏侯绍的死都跟世家与皇室姻亲有关,这事跟寻常命案相比确实牵扯太多,复杂的很。
没想江云看起来风风火火洒脱不羁,却并非对朝事时局毫无知觉,反而很清楚呢。
江云不客气的接过茶吹了吹,却没有饮用,颇为烦躁道:“这事麻烦着呢,信阳郡主坚持说不知胭脂虫和尸体的关联,可她又是唯一获利者,至于擅长易容术的团伙也没有查获,现在她母亲长公主频频向皇帝求情,若铁证如山都能免罪,简直气死人!”
尹星看着江云这般焦急恼怒模样,有点担心自己的茶具,忙宽慰道:“别急,那么多人命和证据,信阳郡主不可能逃脱罪责。”
“这可不好说,现在皇帝没有下诏,信阳郡主只是被看守在郡主府,如果让她母亲给找到替罪羊,说不定就能金蝉脱壳。”江云见尹星明显不知权贵的诸多手段,便同她解释。
皇亲国戚,有的时候真是一张免死金牌。
如果皇帝有心包庇不出半月,这场震惊王朝的失踪案,或许可以销声匿迹。
尹星迟疑道:“难道大理寺收集的人证物证不足以判信阳郡主的罪?”
江云摇头,蹙眉应:“信阳郡主咬定不知鹊楼胭脂里胭脂虫来源,想来自会把一切罪责推给手下顶罪,更何况她的脸伤又增添一定的说服力。”
失踪案,起先是以死者被剥去脸皮而引起王朝百姓恐慌,所以人们理所应当会觉得剥脸是凶手所为。
而信阳郡主又是众人皆知的受害者,这自相矛盾的一点反而给她极大的操纵空间。
尹星听江云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难办,嘟囔道:“信阳郡主的脸伤确实诡异,她总不能提前知道事情败露,所以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吧。”
语落,江云饮茶的动作一顿,神情凌厉的打量着尹星,出声:“没错,你说的对。”
“啊?”尹星一脸茫然完全不知自己哪里说得对。
“一切的事都是因信阳郡主的失踪才闹大,或许有人在试图揭露她的罪证。”如果不是信阳郡主失踪,江云查的各州失踪案根本不可能因此引起轩然大波。
更别提信阳郡主不可能伤害自己的脸,进而牵扯鹊楼暴露胭脂虫的存在。
而那一伙擅长易容术的势力应该是失踪案的黑手,兴许信阳郡主在与虎谋皮,才会反受其害。
至于真正推泼助澜看恶鬼相斗的人,应该会掌握更多的铁证。
江云的心中已有猜疑人选,思量至此,踏步起身,匆匆离开堂内。
尹星根本来不及询问,便看见江云身影消失眼前,疑惑道:“所以我到底说对什么?”
秋风晃悠窗外树间泛黄枝叶,其间投落的斑驳光亮,渐而变化。
郡主府内,信阳郡主透过窗棂看着驻守前堂的官卫,焦急而烦躁,满目不悦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若是无法逃脱也不会让你好过!”
二公主坐在一旁饮茶,腕间红宝禅珠光泽明艳,抬眸看向信阳郡主,出声:“鹊楼是你替姑母在打理,所有利益都是你一人获取,本宫哪里落下过错?”
“胭脂虫的事,我从不插手,那些失踪案件明明都是你命人干的。”
“事到如今,还请你心知肚明,不要说胡话,毕竟胭脂虫供应给鹊楼,本宫又不做生意。”
信阳郡主气恼,眼睛死死盯着二公主,愤怒出声:“你竟然利用本郡主!”
二公主不为所惧的直视信阳郡主,缓缓起身,步步逼近,冷冷道:“这事要怪就怪玄亦真,本宫可是在帮你,只要你好好利用这张毁容的脸扮演受害者,说不定能有机会东山再起。”
鹊楼的秘密,明面是为信阳郡主提供胭脂虫那等天价之物,暗地里也供二公主培育易容师,这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玄亦真竟然查出多地的埋尸坑,甚至连国都的火掌庄园都知晓存在,暗线之多,细思极恐。
若非二公主行事谨慎,对外都以信阳郡主的名头,否则恐怕如今也得牵连其中,名声尽毁。
“呵,三公主说得对,如果不是你要跟玄亦真争斗,她怎么会发现我们做的事,现在你还想利用我,痴人做梦!”信阳郡主面目狰狞的望着神态冷峻的二公主大声驳斥。
“好吧,那你的假脸恐怕无法进一步修复维护,往后再也见不得光。”二公主不紧不慢的威胁。
闻声,信阳郡主神情一变,仿佛看见恶鬼般的望着二公主,浑身气的发抖,质问:“难道就不怕我母亲对付你?”
二公主低劣的嗤笑道:“你真是被姑母养的太过蠢笨,难道觉得父皇会因为姑母而舍弃自己亲生血脉?”
语落,信阳郡主失力般跌坐在椅,探手轻抚自己的假脸,满心后悔当初听信二公主。
现下不仅声名狼藉,还毁了脸,甚至牵连母亲,可恶!
寂静处,案桌茶盏被信阳郡主挥手打翻在地,满地茶水映衬斑驳光亮,游离变化。
别院内园,一方池面涟漪阵阵,波光粼粼,江云坐在亭内,视线从秀丽园景转而看向精美屏风内里的身影。
玄亦真指腹握住针线穿落绣架,动作轻缓,仿佛无所觉察的继续绣图,并不在意江云的存在。
江云看不太清屏风内里的景象,鼻尖嗅着浓郁熏香,不太适应,抬手揉鼻出声:“章华公主,卑职来访是为信阳郡主的失踪案而来,不知您有什么了解?”
“此案大理寺已有人证物证,江捕快要了解什么?”玄亦真并未抬眸的散漫应声,目光落在由黑发编制成绣图湖面,其间初见成型的并蒂莲相互交缠,宛若一体同生。
“根据小尹大人的陈述,七夕夜宴里章华公主曾经历一起谋害未遂的案件,而卑职查到当夜鹊楼曾有一名坠楼侍者。”江云无法观察章华公主面色,只得听着动静,试图借着尹星的关系打听虚实。
玄亦真美目低垂,指腹针线轻巧穿过绣架,不以为然道:“江捕快如此尽心尽力,想来也已经查过那名花坊市集的妇人吧。”
闻声,江云神情微凝,谨慎的应:“是,但卑职在花坊市集并没有找到那名妇人。”
这事江云没有跟尹星提及,因为怀疑那妇人并非寻常百姓。
那处培育胭脂虫的庄园,内里多是棚瓦搭建,而这是因为火掌不喜多雨,否则容易熬不过雨季。
所以除非有人特意潜入庄园探查,否则寻常人不可能在守卫森严且高墙屋瓦的庄园之外观望到盛开的火掌花。
那告诉尹星火掌的妇人,很可能是章华公主耳目。
“那江捕快还想知道什么?”
“实不相瞒信阳郡主如今不肯承认罪责,卑职才冒昧前来问询章华公主。”
玄亦真动作稍稍停顿,针线缠绕间,掌心握着锋利剪子,将其剪断,平缓道:“你若不怕得罪权贵,大可去查二公主,过去她跟信阳郡主常出现鹊楼。”
江云蹙眉,没想还牵扯到二公主,将信将疑道:“谢章华公主。”
语落,江云起身便要退离,可提剑的手却倏忽之间一软,不免心惊!
这熏香竟然让习武之人都难以抵抗,江云面颊微微渗出冷汗,暗叹大意。
此时屏风内的身影依旧岿然不动,清润声音徐徐响起,却带有无尽寒凉,幽幽出声:“江捕快,本宫的别院不是谁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若你再把大理寺的案事牵扯到尹星,可就没有机会离开。”
“是。”江云心惊的应声,颇为费力以剑支地起身,没再逗留亭内,暗想章华公主果然安排人监视着尹星的一举一动。
所以章华公主必定知道自己上回带着尹星去庄园探查的事,这绝对是杀意满满的警告。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接触这位章华公主,否则自己都不知怎么死。
如果信阳郡主和二公主的事属实,那对一切了如指掌的章华公主,只会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江云突然觉得尹星呆头呆脑并非全是坏事,否则她若了解公主妻子的本性,恐怕就不会有少女怀春的娇羞。
亭外秋风习习,百花凋谢,枝叶淡黄,唯有亭外丹枫开的红艳明媚,灿烂夺目,偶有几片落入绿池,点缀些许颜色,层层叠叠,宛如红霞。
大理寺内,总库因处理积攒一年的秋日问斩案卷总审,才渐而悠闲些许。
尹星见同僚们照常去休息,偏头看向内里的档案库,心间生起察看前两位准驸马离奇死亡的案卷。
大抵是受江云的坏影响吧,现下尹星也不怎么遵守大理寺的条律。
不多时,尹星确认没有人会进来,方才取出两套钥匙,起身进入库室。
总库比其它四处都要大而深,为了防备火灾等意外,所以内里是石室铁制陈设居多。
一般来说是要有两名官员才能开库门,不过江云特意教尹星复制钥匙,因而很是方便。
从层层书架查找的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繁复编号,抬手往高架取物。
寂静处,细微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明显,尹星做贼心虚,更是疑神疑鬼。
待捧着案卷落座在明亮处的桌前,明明天气凉快,尹星还是额前浸出薄汗,颇为紧张。
尹星小心翻阅封存的案卷,视线落在其间审理案卷,才知原来玄亦真的第一任准驸马是万俟族群里挑出的人选。
可这位准驸马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燃成焦尸,连同随从都多有伤亡。
“这么离谱?”尹星想过可能会是很凶残案件,但是没料到这么诡异。
随即尹星翻起第二位准驸马案卷,这位是出自上官世家的公子,他是游船坠湖被鱼怪咬的只剩头颅和骨架。
尹星看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如果不是大理寺的案卷,尹星会觉得自己是在国都街头听人胡扯的鬼故事。
因着这两起案卷都像是意外导致的命案,所以并没有更多的审理文书。
很快,尹星把案卷放回原位,抬手倒着茶水,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这两起案件尹星没有亲眼看见,可夏侯绍的死,尹星看的清楚明白,他死的非常痛苦且诡异。
当时整个大殿没有人跟夏侯绍有过接触,宴会上又有许多宫卫,一切都很正常。
除却自己跟夏侯绍进金竹园,旁的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么离奇的死法,背后之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尹星单手有些端不住茶盏,只得两只手捧住茶盏大口吞咽,暗想多喝水有益身体!
窗外斜阳低垂,渐渐有些阴凉,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庭院,眼见侍女备膳食,其中有鱼,避讳的出声:“我最近不太想吃鱼。”
“是。”侍女不解的命人撤下鱼碗。
夜幕低垂,尹星心绪不宁的用膳沐浴,而后盘坐在案桌写信。
尹星没有多提自己偷看案卷的事,不多时将信交给侍女。
水榭内变的有些安静,外面池面响起鱼儿扑通水声,尹星胆小的裹住薄毯,打算寻些书来摘抄,甚至都想向玄亦真借几本经书驱邪!
诚然,尹星脑袋里不相信世上有鬼,可心里仍旧害怕的紧。
正当尹星在书架找寻读物,忽然间瞥见被放在最高处的那本坏书,努力踮脚,抬手拿到图册。
尹星探头探脑左右观望,确认侍女们不会进入内里打扰,才捧着坏书坐回矮榻。
哪怕再次翻看,尹星依旧觉得这本图册绘制精细而雅致,视线望着其间亲昵姿态的女子,面颊发烫,莫名想起自己跟玄亦真亲近时的画面。
如果有旁观者视角的话,恐怕更加过分吧。
尹星趴在矮榻翻过图册,眼见越到后面越露骨,从外衣到中衣,最后连贴身小衣也渐渐没有,女子形态显露眼前,羞耻的抬手合上图册,脑袋罩住薄毯闷声念叨:“不行,这也太羞耻了。”
烛火摇曳,尹星迷迷糊糊的入睡。
没想梦里却出现朦胧的画中景象,而且玄亦真成为那衣带松垮的画中人,她的颀长体态若隐若现,窈窕而曼妙,清冷透着柔媚,远比画册绘制的更摄人心魂。
水榭外,不知觉间一轮薄日出头,尹星满面红扑扑的醒来,薄汗沾染发丝,湿润而黏腻,垂眸把坏书藏在矮榻软垫,匆匆去内室更衣洗漱。
待尹星踩着点进入大理寺,整个人还有点呼吸不稳,满心羞赧。
从廊道行进的尹星抬手扇风,远远望见江云柳慈两人,她们一道进验尸房,便以为查到什么案情。
当即,尹星迈步上前,正好想去问问关于两位准驸马尸检的事。
可尹星进入验尸房,才知这里应该称作院更合适。
眼见不少仵作进出各门,尹星却没有看到江云她们,倒是发现一些人手里捧着器具,隐隐带着些许黑紫色血肉,忽然有点想吐。
于是尹星打消念头果断离开验尸房,否则怕是今日早饭要白吃。
可直到午时,尹星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一味喝水,试图忘记血肉模糊的画面。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江云没有在午后来总库,但尹星现在也不敢去停尸房找她。
那位文静的柳慈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傍晚时分,尹星离开大理寺时就肚子饿的叫唤,便早早回到庭院打算吃饭。
谁料,玄亦真今日却来庭院,只见她手捧书卷,美目低垂,尽显娴静文雅仪态,尹星意外的唤:“亦真,你怎么……”
尹星满心的欢喜和话语,因发现玄亦真手中的坏书而戛然而止,视线望着矮榻软垫,满是不可置信!
糟糕,光顾着提防侍女们,反倒忘记来去自如的玄亦真。
“怎么不说话?”玄亦真美目幽静神色不明,指腹翻动图册发出窸窣声,淡然道。
“……”尹星完全看不懂玄亦真的心思,独自在坦白从宽和抗拒从严之间反复纠结。
这种坏书玄亦真难道就没看过嘛?!
半晌,尹星才结结巴巴的出声:“亦真什么时候来的?”
玄亦真抬眸,不急不缓的应:“没多久,你今日倒是回来的早,莫非有什么事很急?”
“没有,我不急的!”尹星果断否认,视线不敢去看玄亦真目光,更不敢去看坏书,只能望着光滑漆木地板,试图找条缝钻进去。
“那就坐下来,一道看看。”玄亦真的言语格外柔和,眼底却不见幽光,只有氤氲冷雾。
尹星呼吸停滞,心间毫不怀疑自己死期将至,犹豫的唤:“亦真,不太好吧?”
玄亦真望向尹星染上霞红的面颊,半晌,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落座,神态平和的应:“这有什么不好,你都把此物放在床榻间,难道没看过?”
“其实我也只是看过一点点。”尹星羞愧的解释,试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
“可你若不经常看图册,其间折印怎会如此明显?”
“那是我不小心弄的。”
尹星没好意思说自己昨夜睡前忘记收起坏书,才不小心压出折印,否则恐怕会更加浮想联翩。
哪个正经人会把这种图册当做睡前读物呀!
玄亦真轻颔首,若有所思的应:“这样么,那你去收好吧。”
说话间,玄亦真将图册合上,缓缓递近,美目倒映尹星面红耳赤的模样。
这等反应让尹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图册,随即如坐针毡般起身,踏步走向书架,抬手恨不得将坏书藏进书柜夹缝才好。
待尹星收回手,转过身,望向玉身端坐在矮榻旁的玄亦真,此刻水榭内里有些昏暗,而她身后的水榭外面却残留淡黄斜阳光辉,飞鸟穿过云团,静谧又寂寥的景象。
这时一阵秋风抚动而来,玄亦真的月白裙裳缥缈而动,似是撒落的月光,无形之中勾勒她的玲珑体态,尹星呼吸一停,想起梦里的旖旎画面。
玄亦真任由着尹星灼灼目光投落,坦然而自在,漫不经意般道:“你将图册放的那么高,若以后想看,岂不是很不方便?”
“我平日不怎么看的。”尹星弱弱的解释,面颊更是发烫的厉害。
早知玄亦真会这般不冷不热的反应,还不如她训斥自己呢。
说话间,尹星走近落座,想要去看玄亦真的神态,却见她美目幽静而空灵,并没有任何不悦,也没有羞涩,仿佛只是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
“亦真,以前看过这种图册吗?”尹星心生好奇的问。
“不曾,你若喜欢的话,本宫可以给你挑些更精致的图册。”玄亦真应的直白,抬手轻触尹星侧脸,感受温热的传递,漆目透着诡异的审视,似是冰封的湖,悄无声息。
尹星红着脸摇头,暗自后悔,没能试出玄亦真害羞,反倒给自己挖坑!
见此,玄亦真不太懂尹星的反应,视线落在*她扑闪的眼睫,掌心感受攀升的热意,徐徐道:“你想试试画中那样的吗?”
语出,尹星还没反应过来,唇间落下温凉的吻,而原本捧住脸颊的手,不知何时按住后颈,因为玄亦真在一点点加深带着清幽薄荷的吻。
尹星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过于清凉和柔软的触碰就像在尝冰激凌。
可落在面颊的呼吸却又带有些温度,阵阵喷洒,激起无尽的痒意。
待猝然结束,尹星心跳如雷,茫然的睁开眼,水榭变的越发昏暗,可近在眼前的玄亦真却并不模糊,只是她的神情就像一尊精美玉像,无悲无喜,不曾变化。
明明在做这么亲密的事,可玄亦真却像旁观者一般,太过诡异。
“亦真,你想吗?”
“什么?”
尹星见玄亦真似乎有些疑惑,不安的抬手触碰她清冷面颊,郑重道:“这跟尝胭脂不同,如果亦真不想,那我们就不试吧。”
不知为何,尹星方才觉得玄亦真只是在逗自己,因为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兴致。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思量应:“看来你不是很想,那就不试吧。”
语落,玄亦真抬手替尹星整理衣领,温凉指腹挑起她的下颌,检查那处齿印。
“亦真,会不高兴吗?”尹星目光一瞬都不曾移开的望着眼前依旧温婉的玄亦真,只觉她像是随时戴着一张过于完美的假面。
因为玄亦真方才并没有直面回答自己的问话,她似乎只是在判断自己的喜好,从而做一些相应的行为。
“不会,本宫只是不太想你看那些画中女子,若有什么事问本宫不是更好?”玄亦真同尹星对视应声,指腹摩挲着齿印,感受她脆弱跳动的血脉,心间其实有些烦躁。
尹星望着玄亦真沉静内敛的漆目,微弱的感觉到一些不满,令人畏惧,却又松了口气,软声唤:“好,只要亦真不高兴不喜欢,我以后就不会偷看。”
如果玄亦真总是一幅恰到好处的温柔宽和,那反而会让尹星觉得她在掩饰真实的情绪。
尹星希望玄亦真能够对自己更信任,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可你都已经看过那些画中女子,怎么办?”玄亦真指腹沿着尹星颈间血脉游离,声音微沉。
“那亦真想要我怎么办?”尹星并没有避讳玄亦真的动作,掌心摸着她的脸,试图感受她的情绪。
可玄亦真的神态没有一点变化,完全不见半点不悦。
语落,玄亦真没有应声,尹星希望她只是在思索,而不是回避。
良久,水榭变的越来越暗,玄亦真有所动静的探身而近,薄唇贴在尹星眼角,徐徐移动,喃喃道:“那就把你的眼睛吃掉吧。”
尹星闭眼,思量着这句有点奇怪的话语,却又被玄亦真的吻,弄得无法聚精会神,如实应:“这样我以后都会看不见亦真。”
“说的是呢。”玄亦真稍稍停顿着吻,指腹拨弄尹星绵软的耳垂,缓慢移动,“那就吃掉你的耳朵,因为你有点不太听话,本宫说过会教你的。”
“好痒啊,可我没有耳朵,以后都再也听不到亦真说话。”尹星一边偏着脑袋躲避,一边忍不住嬉笑的应。
总觉有些时候玄亦真像个小孩呢。
玄亦真跟着模仿轻溢出笑,浅淡而短暂,像是风吹就散的沙,手臂环住尹星,力道渐重,微垂的眼眸显露几分严肃,出声:“那星儿惹本宫不高兴不喜欢要怎么办罚呢?”
尹星同玄亦真紧紧相贴,耳间听着她软软的话语声,心跳的飞快,视线落在她黑暗中的清冷侧颜,莫名看出几分为难,亲了亲她的唇,模仿她上回哄自己的方式,讨好道:“对不起。”
这很浅的吻,柔软中带着些许湿润,转瞬又变成微凉,像是被尹星带走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体温。
玄亦真微怔的抿唇,垂眸望着尹星盛满笑意的眼睛,低头衔住她的歉意,汲取秋夜里的温暖,想要更多。
而本以为玄亦真生气会难哄的尹星,直到呼吸不畅的退离,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要温柔善良!
“亦真,这样会高兴吗?”
“嗯。”
玄亦真手臂圈住转忧为喜的尹星,感受她的心跳和温度,指腹随意的拨弄她腕间的红绫丝带,缓慢勾住她的尾指,郑重而强势道:“以后任何亲近事都要同本宫第一个试,不许借助旁的事物,它们会教坏你。”
话语间,玄亦真视线望着那书架之上的图册,仍旧难掩介怀。
先前那股从血液里流淌的烦躁,实在是极其不舒服,玄亦真不喜欢尹星看别的女子,哪怕只是一本画册。
看来往后尹星的衣食住行要看的更加严密些才行,否则她这般年岁很难禁住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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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秋风吹动池中睡莲残叶掀起层层涟漪,搅碎投落其间的残月光辉,却无法缓解尹星因听到玄亦真过于温柔又关切话语而愈发滚烫的面颊。
无声处,夜风将玄亦真周身清雅馥郁的冷香吹拂而来,尹星呼吸间吸入心肺,心神微晃偏头依偎她的颈窝,软声应:“好。”
总觉玄亦真这样像是在照抚小辈般细心教导,实在令人羞耻。
可尹星心间又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期待。
毕竟玄亦真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丽婉约,就像是一捧落在高枝上冰清玉洁的积雪,不染尘埃般纯净。
高洁冰雪会在日月之下映出清润莹亮光辉,就像玄亦真表现的温婉柔和,却也很难想象她会愿意同自己做那般亲昵事。
尹星红着脸望向水榭外的斑驳暗影,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教坏玄亦真呢。
池中月白,夜幕风清,秋日短暂的凉快,在凝结枝头的露水间逐渐变成瑟瑟冷意。
晚秋的浓雾里,婚期愈发将近,皇族婚事礼节的繁琐规矩让尹星学的有些头晕。
早间,尹星坐在大理寺案桌前翻看由宫廷内侍递来的礼仪折书,才知皇帝如此看重自己同玄亦真的婚事。
初日,婚礼要在宫廷之内举行宴会,翌日公主府也会大办宴会,第三日还要去宗庙参加祭祀大典。
这套繁复的婚礼流程,尹星如果不是知道玄亦真是王朝公主,恐怕都会以为是王朝太子才会有的隆重待遇。
正当尹星惊叹,忽地听闻脚步声,以为是有官员来调取案卷,便将折书放回柜中,不想被说开小差。
没想,却见江云从正门踏入堂内,尹星有些意外,视线打量她手中的案卷,出声:“莫非信阳郡主的案件要结案?”
江云把案卷放置一旁,没好气的出声:“那位信阳郡主写血书鸣冤欲投湖自尽,却又被巧合的救起,皇帝心软,便相信所谓的血书,下诏称信阳郡主遭人蒙蔽算计,因而只是封闭鹊楼,并且抓捕其中一干人等斩杀结案。”
这哪里是结案,分明是替信阳郡主处理可能会走露风声的所有知情人等。
尹星打开面前的案卷察看内容,才发现其中处死刑的数目达三百之多,鹊楼里这么多人为此丧命,主犯信阳郡主却能逃脱罪责,皇亲国戚的特权,实在太过明目张胆。
“事已至此,关闭鹊楼也算是对信阳郡主的处罚,毕竟她是因钱财获利才罔顾那么多条人命。”尹星缓和心绪宽慰道。
“虽说皇帝下令封闭鹊楼,但信阳郡主完全可以再开设别的楼,她母亲长公主的财富也是非同一般,此次怕是收买不少群臣。”江云嫉恶如仇的愤愤出声。
难怪父亲一直不让自己牵扯皇亲国戚的案件,到头来都是儿戏。
尹星将案卷封存标记,眼见江云气的面色难看,抬手给她倒茶,出声:“别泄气,你已经很努力的替那些受害者声张正义,而且这回让信阳郡主多少尝到苦头,至少有所忌惮,不会那般肆意妄为。”
江云看着尹星坦荡如砥的倾佩神情,不自然的接过茶盏,出声:“这是我该做的份内事,你还是自己小心些吧,信阳郡主的那位母亲不好惹。”
信阳郡主这回名声尽毁鹊楼封闭,她母亲长公主肯定会寻求报复。
当初江云把功劳推给尹星是为做个顺水人情,现下恐怕她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放心,我现在每日忙着准备婚事,基本不去别处。”尹星给自己倒了杯茶盏暖手。
“说的也是,你背后有章华公主罩着,想来长公主也不会轻易动作。”江云调侃的应声,不过想起上回拜访的惊险,仍旧心有余悸。
那种毒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柳慈花费好一阵时间给江云调理。
尹星面热的小口喝着热茶,有些不太好意思回应江云的言语。
不过尹星想起自己翻查那两位准驸马的案卷,便趁此问:“对了,那两位离奇丧命的准驸马,你有接触调查吗?”
江云单手端着茶盏饮用,直直迎上尹星好奇目光,试探出声:“那两起案件都是由一处负责督察申办,我那时在国都外查别的案子,没有多留意,你怎么突然问这事?”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蹊跷,所以怀疑可能有别的原因。”
“这事我也是有所耳闻,通常意外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只有阴谋才会如此。”
尹星一听,更是上心,忙问:“那你怀疑什么?”
江云眼眸微转,避而不答的揶揄应:“我哪里知道,不过随便说说,本来还担心你会是第四个倒霉蛋,没想到意外和阴谋都随之消散。”
这种关于世家子弟的死亡,很显然背后都有各种利益冲突,鱼龙混杂,江云不喜欢争权夺利的朝堂。
“奇怪,现在只有两位准驸马丧命,为什么我会是第四个?”
“因为第三位是同样牵扯章华公主婚事的夏侯绍,如果没有你的横空出现,他肯定会是第三位准驸马,这事毫无疑问。”
尹星尴尬的发现自己这阵子过的都快忘记夏侯绍,悻悻的笑道:“那夏侯绍的死查明缘由了吗?”
江云喝完最后一口茶水,浑不在意的应:“没有,所以夏侯世家最近动静闹的不小,恐怕就是非要让皇帝给一个满意交待。”
说是交待,其实就是要皇帝割让利益,人死不能复生,但夏侯世家依旧能以此攫取利益。
“续茶。”江云毫不客气的出声,心想尹星的茶不愧都是难得珍品,所以自己才会有事没事来蹭茶水。
别的不说,那位章华公主给尹星的衣食住行待遇都是极好,只可惜木头脑袋不识货,否则随便换些金银,根本不成问题。
“……”尹星沉默的给江云倒茶水,心间疑惑她喝茶怎么能比喝水还快。
待续上一杯茶水,尹星自顾自的问:“当初两具准驸马的尸首有在大理寺尸检吗?”
江云吹着茶水惬意饮用,早已看破尹星的心思,出声:“这事我不知具体,你若是好奇不妨去偷看案卷。”
“可那些案卷并没有多少记录。”
“所以你真的有在偷看案卷?”
尹星望着江云满脸的坏笑,才迟钝发现自己被套话,只能哑口无言的点头,承认罪行。
见此,江云笑的更是肆意,打趣道:“如果王朝犯人都像你这样没有抵抗力,办案实在太省事。”
“我只是看两位准驸马的案卷,哪有你偷看的熟练。”尹星面露窘迫的解释。
“那你可以多多偷看,或许就能像我这般无论被如何追问都绝对不会承认偷看案卷。”江云满是认真的说着歪理,一幅怂恿姿态。
尹星听的只觉江云在给自己挖坑,摇头应:“我又不是办差的官员,没必要偷窥多看案卷。”
见此,江云没再戏弄,又将茶水饮尽,放置案桌,豪爽道:“行吧,姑且看在好茶的份上,这事我去帮你向柳慈打听,不过别抱太大期望。”
语罢,江云起身,从大门离开。
尹星没想到江云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思,目光瞧着那道板正身姿踏出堂门,还有些不太习惯她这么正常的出入总库。
不过尹星有点难以想象,那位心思深沉的大理寺卿,竟然会有江云这种行事风格的女儿,真的是性格迥异。
晚秋之际,天色暗的早,午后灰蒙蒙的飘落细雨,更带着几分寒意。
暮色时分,尹星撑开伞,缓步出总库,抬手拢紧身上秋衣,鼻尖有些泛红,脚步踏过洼地,独自向前堂行进。
待出大理寺前堂,只见马车早早等候,周遭出入的官员从最初的惊讶,如今渐渐习以为常。
因着天色越发冷,尹星没有如夏日一般带小乖来大理寺,只是对于这过于豪华排场的马车,仍旧有些不太习惯。
可想起玄亦真对于这等安排习以为常,尹星因此没好拒绝。
待尹星小心将伞收好,弯身欲进马车,却见内里端坐有一人,不免惊讶,心神荡漾。
印象里,玄亦真很少穿特别深色的衣物,今日却是一袭深蓝秋衣,其间绣有凤凰银纹,光辉清晰流转,似静夜冷月,幽美文雅,端庄大气。
“亦真,你怎么会来大理寺呀?”
“无事,今日就顺道来接你。”
尹星晃神,坐在一旁细细看向合上书卷的玄亦真,相比夏日的薄纱裙裳,她近来的衣物稍显厚重繁复,但并不显体态臃肿,玉白掌心托着手炉,秀美神态间有些颓靡病态,哪怕薄唇涂抹淡淡嫣色胭脂也难以粉饰她周身的沉郁。
从秋日下雨起玄亦真似乎就不怎么有精神,清丽眉目间透着浓雾沉寂,像是将要随着秋日而凋零的明丽花团,分外脆弱。
让尹星有些担心玄亦真。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发间沾染些许细雨,似覆盖晶莹绒毛,掌心握着绣帕给她擦拭,清润声音带着些许鼻音,闷闷道:“下雨,实在不好。”
尹星回神,察觉玄亦真的指腹摸着自己的脸,有点冷,配合应:“嗯,这会确实越发冷,亦真该在庭院等我回去才是。”
“现下婚期离的近,本宫不便去见你,皇帝派来的宫中女官莫非未曾同你说教?”
“好像说过,不过那些女官说的太多规矩,我一时之间实在记不住。”
玄亦真薄唇轻扬,掌心贴着尹星的面颊感受传递而来温热,像是获取鲜活的温暖,漆目流转变化,柔声应:“忍忍吧,她们是奉皇帝诏令而来施教,你若是记不住也不要紧,到时婚宴会有礼官牵引,总不会出错。”
尹星听着玄亦真鼻音有些重的话语,脸颊信赖的枕在她掌心相贴,眼眸眨巴的望着她幽静漆目,笑盈盈的出声:“亦真,我们就要成婚,这感觉好不可思议啊。”
“是呢,大抵许多人都会这么觉得吧。”玄亦真指腹轻触尹星眼角的幅度变化,另一手臂将她圈入怀中,仿若护住雏鹰,低声喟叹。
如果换做跟其他世家公子订婚,恐怕国都之内早就暗地里掀起汹涌澎湃的危险。
但玄亦真等的就是世家之间的措手不及,尹星是皇帝挑的赐婚人选,想来三大世家都会觉得她有皇室扶持而顾虑迟疑。
至于万俟世家,玄亦真为了能够让那些老人能够安分守己也是花费不少心思。
所以明面上来看尹星是皇帝和万俟世家都属意的人选,这桩婚事才能避免节外生枝。
车马缓缓行驶,雨声嗒嗒,仿佛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外界,尹星亲密依偎玄亦真,有些不舍同她的分离。
不过当温凉柔荑仿佛不经意般摩挲,尹星身形紧绷,眼眸眨巴的看向神态平和的玄亦真,暗想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不,这阵子玄亦真一直都有些奇怪的小动作。
从那夜玄亦真发现那本坏书起,两人的亲密举止渐渐变的有些不太对劲。
过去无论亲吻或是拥抱,玄亦真从来不会有这样有意无意的小动作。
“怎么?”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睛,微微低垂修长玉颈,随意又自然的亲了下她的眼。
“没怎么。”尹星顺从的闭眸,仰头接受流连变化的吻,等待那幽冷清香的赠予。
可玄亦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极尽温柔的贴近唇间,反而像是浅尝辄止,而后顺着脸侧耳廓,徐徐图进,游刃有余。
待尹星有些怕痒的下意识躲避,却因被手臂禁锢而戛然而止,只得出声:“别,好痒。”
现在是在外面,如果自己不小心喊出声,侍女们一定能听见!
“这也不行?”玄亦真疑惑的看着尹星,本以为指腹触碰她才会怕痒,所以转而用唇试探一二。
“嗯。”尹星红着脸应声,迟钝发现衣领系扣被解开两颗,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玄亦真温婉动人的面容,到底没好意思多问。
玄亦真轻叹,纤长指腹停留在尹星衣袍系扣处徘徊,视线扫过露出的娇嫩肌肤,微微一顿,思索道:“那这里呢?”
说话间,玄亦真的指腹已然有所动作。
尹星一怔,羞得抬动掌心按住玄亦真的手背,才感受到她的体温太过偏低,有些冷。
“怎么?”玄亦真并没有继续动作的问询,丝毫不觉动作的越矩。
“没事。”尹星见玄亦真镇定自若神态,并不像胡闹,只能红着脸稍稍松开手,默许她的动作。
玄亦真目光倒映尹星面颊神色,指腹小心的移动试探,疑惑出声:“你穿的并不多,怎么这么热?”
绵软的,就像夏日里的乳酪,却又在不断发烫,而且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甚至有些失常。
尹星抿唇,突然不知玄亦真是无意还是故意,抬眸迎上沉静内敛的墨眸,却又觉她或许只是纯粹好奇,便应:“若是我对亦真这样,难道亦真不会这样吗?”
语落,玄亦真指腹一顿停止探索,不紧不慢的替尹星系上衣领的两颗系扣,缓声道:“不知,你可要试试?”
尹星鬼使神差的视线游离在玄亦真身前,更加脸红的厉害,闷声应:“这不太好吧。”
“亲吻都可以,触碰而已,有什么不好?”玄亦真指腹挑起尹星下颌,视线打量她的眼睛,不太明白心思。
“我也不知怎么跟亦真解释,也许是亦真衣物不好解吧。”说话间,尹星眼眸飞快掠过玄亦真细绒衣领交合的身前,却无法遮住玲珑起伏变化,只觉自己在犯罪!
玄亦真若有所思的打量尹星红艳如血的耳垂,喃喃应:“这样么。”
“嗯,而且可能会着凉加重亦真的病情呢。”尹星满脸正义的解释,眼睛却不敢向下移开半寸,以免生出无端妄念。
“你倒也不必这么担心本宫的身子,只是不喜下雨罢了。”玄亦真莞尔一笑,指腹摸着尹星的耳垂,仔细比对着触感变化。
尹星没有多想的以为玄亦真是因为下雨怕冷,忙去给她拿手炉,碎碎念叨:“那亦真要多注意保暖。”
可玄亦真却没有接过手炉,而是一本正经的出声:“本宫觉得你比手炉更暖和,虽说有些小,但还是很软。”
语落,尹星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望着玄亦真,默默低垂脑袋,无声张望平坦身前,只觉羞死人!
本来就不明显,现下秋衣一加,更加坦坦荡荡,尹星默默咽下苦泪,面露羞赧的看向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实在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怎么?”玄亦真疑惑的迎上尹星清透圆眸,其间带着无辜般的稚拙,却又让人生起心间塌陷般的绵软,手臂无尽圈紧着她,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填补自己的空缺。
“没怎么,我已经很努力在吃饭补充身体。”尹星红着脸解释。
闻声,玄亦真迟疑一瞬,美目浮现豁然,薄唇轻溢出淡声,浅淡幽远,喃喃道:“没关系,你这样也不错。”
尹星听的更觉有些伤心挫败,无颜面对玄亦真的温柔目光,不太相信的嗫嚅出声:“是嘛。”
“你不信,本宫不介意继续试试。”玄亦真指腹停留在尹星耸搭的眼尾,美目带着愉悦的看向她这般怜人反应。
“别,我相信亦真!”尹星连忙捂住自己的系扣,生怕玄亦真会一本正经的做出更羞耻的事。
见此,玄亦真指腹轻捏了下尹星耳垂,眸底微暗,悠悠道:“这么不愿意继续,那如何尝试那些图册上的事?”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仍旧对那本坏书耿耿于怀,眼眸望着她神态平和的面颊,有些担心她会不高兴,解释应:“没有不愿意,我也想跟亦真亲近。”
“是么,你也想那样触碰本宫?”
“……”
这话一出尹星的心理防线险些溃不成军,偏偏玄亦真神情坦荡如砥,仿佛只是在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同她一块用膳。
尹星只得暂且把羞耻抛到一边,长呼出一口气,点头应:“想的,只要是亦真,我也什么都可以去尝试。”
如果总是不好意思的话,玄亦真会觉得自己不够诚心诚意吧。
玄亦真舒展眉头,眸底恢复清明,一字一句的念:“什么都可以尝试,你可不许反悔。”
这过于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尹星都有些怀疑自己应下山盟海誓。
尹星眨巴圆眸点头应:“嗯,但这种事在外面不可以的。”
虽然常人都会有所顾忌,但是尹星莫名觉得玄亦真她就不怎么顾忌,所以才格外提出。
玄亦真很是配合的颔首应:“好。”
雨声淅淅沥沥,待马车停在庭院,尹星撑着伞望向马车离开眼前,莫名有种在跟玄亦真偷情的错觉。
尹星面热,忽然觉得萧瑟秋风都不那么寒冷。
不过玄亦真的马车那么暖和,为什么她的手还是那么寒凉呢。
这场秋雨连绵数日不停,白霜凝结的枝头看起来就像下雪,连屋瓦砖石都覆盖冰霜,异常湿滑。
待飞雪夹杂雨水徐徐飘落,初冬临近,尹星探手撕下倒计时日期小纸,鼻尖呼出阵阵白雾,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江云同柳慈坐在堂内喝茶,实在没眼看藏不住一点心事的尹星。
不过江云想到章华公主的心思手段,又觉尹星深陷其中情有可原。
“当初两具尸首我都参与过尸检,万俟世家的那位骨头都烧焦,并没有多少可以检验的东西。”柳慈话语说的稀松平常,而后又道,“不过上官公子却花费不少时间寻证,他的尸体有许多诡异的撕咬伤,五脏六腑包括四肢都搜寻数日才拼凑完成尸检。”
尹星默默停下喝茶的动作,不解问:“难道两起案件没有一点疑点?”
江云紧了紧护腕不以为然的出声:“这两位死者都是出自高门世家,如果真有凶手,他们背后的世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也不会成为悬案。”
“说的也是,看来凶手很狡猾呢。”见此,尹星抬手撑着下颌叹气。
“你为何这么想抓凶手?”柳慈平静的问。
尹星还是第一次见柳慈主动说话,如实应:“因为凶手这样是在损害章华公主的名声,所以我才想揪出幕后黑手。”
国都许多人都传是章华公主对两位准驸马不满才会下毒手,这分明就是陷害!
“咳咳!”江云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尹星竟然觉得有谁能对章华公主不利。
那位的身份地位连皇帝都对她格外恩宠,王朝四大世家公子哪怕有性命之危仍旧前仆后继,可以说是身处王朝权利的权利中心都不为过。
柳慈取出手帕给江云擦拭下颌水珠,疑惑出声:“小尹大人在乎她的公主妻子,你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她那位公主妻子可不是一般人。”江云望着柳慈张了张嘴,知她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碍于尹星在场,没有多言。
毕竟尹星满心满眼都是未过门的章华公主,如果听见江云的话,恐怕得不乐意。
但江云仍旧觉得以章华公主的手段,她不去祸害旁人都算是网开一面,谁能害她啊。
尹星望着江云柳慈两人很是熟悉的亲密举止,总觉有点怪怪的。
“你看什么?”江云察觉到目光,不自然的轻避开柳慈的亲密动作。
见此,柳慈眼眸微暗,默默收回手帕,指腹捏的泛白。
“没看什么。”尹星拙劣的移开目光,试图表现的淡定。
毕竟一般女子之间关系亲密的并不在少数。
如果是两个男子这般,大抵很容易觉察到不对劲。
江云见尹星不像多嘴多舌之人,便也没有在意,出声:“总之柳慈知道的就这些,你别想太多,赶紧准备婚事吧。”
寻常官员成亲会休假五日,尹星有十五日,再加上年节,她可以说是整个朝廷最悠闲官员。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尹星一听,也没再追问,抬手从柜中取出礼盒,起身认真的出声:“这是谢礼。”
江云满头雾水的疑惑道:“稀奇,这是你要成婚,我又没成婚,干嘛送礼?”
“因为上回中秋宫宴多谢你,我才能有入宫的机会呀。”
“那倒也是,我不客气哈。”
江云随意的抬手提过礼盒,掂量觉得有些轻,眼露探究的问:“这里面是什么?”
尹星腼腆应:“我不懂茶,但你好像很喜欢喝茶,所以我就把日常的茶叶储存,希望不要嫌弃。”
现在尹星依旧穷的叮当响,所以买礼物是真的没钱,所以就只能选别的方式答谢江云。
江云笑的合不拢嘴应:“不客气,这可是贵礼!”
说罢,江云想去牵柳慈的手,却落了空,偏头一看,她转身就走出好几步远的距离。
尹星眨巴圆眸看的真切,那位柳姑娘刚才好像特意避开江云的手。
“你看什么?”江云尴尬的收回手,察看到炯炯有神的目光。
“没看什么,你不去追柳姑娘吗?”尹星再一次拙劣的移开目光,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的问。
江云清了清嗓,一幅无所谓的应:“她跟我一向要好,可不是你的那位尊贵的公主妻子,才不需要去追。”
尹星不明白江云的话,满眼喜色的解释道:“不会,章华公主很是温柔善良。”
这话说的江云险些怀疑尹星脑子有问题。
那位章华公主初次见面就给江云那么一场下马威,可见恶劣狠戾。
更何况王朝公主们恶名在外,温柔和善恐怕是没有一丁点关系。
不过江云见尹星现下一幅无可救药的模样,才没同她浪费口舌。
“行,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江云敷衍庆祝,随即匆匆离开去追人。
尹星看着江云手提礼盒利索翻窗动作,不过她忘记天气湿滑,勉强以剑撑地,很快身影消失,不解道:“既然不去追柳姑娘,干嘛这么急?”
待天色渐暗,尹星整理案桌,踏步出大理寺,心间忽地有些紧张婚宴。
翌日,宫廷女官奉上婚袍提前试穿,尹星望着镜中的自己,脑袋里却模糊的浮现一身嫁衣窈窕体态的玄亦真,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玄亦真,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可惜玄亦真因着宫廷女官来施教要避嫌,近来都不再来庭院。
上回玄亦真也只是乘坐马车停在外面,看来大婚前是见不到面。
这般又过去数日,临近婚宴前夜,宫廷女官们才终于完成施教礼规。
尹星听完,才发觉当初在文宾园听课,相比之下已经是小儿科。
“小尹公子,章华公主虽是你的妻,但身份有别,君臣之间该有礼数不可缺失,否则视为不敬,若是和离被休家族也会牵连甚广,平日言语还请三思而后行。”
“是。”
尹星为了跟玄亦真成婚,一概言听计从,但对于这些封建礼教,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屋外飞雪飘落,尹星躺在床榻,高兴的大半夜都没有入睡。
可熬夜的结果就是萎靡不振,天光微明,尹星骑马去别院迎亲,眼睛努力睁大,一刻都不敢合上。
国都长街里许多官卫封街,往日里车马络绎不绝,而今日只有迎亲长队。
尹星一路吹着冷风进入别院外门,才发现别院内的花株绿藤早已没有春夏时期的明媚,渐而灰*暗颓败,像是花的坟墓般沉寂。
不多时,别院主门缓缓展开,尹星踏步入内,才看到由女官以及侍女随从行进的那道一袭金绣红嫁衣的高挑身影,心跳声回荡耳间,骤然忘记繁杂仪式,脑袋一片空白。
两礼官在一旁惊得额旁冒出冷汗,暗想简直要命,这位小尹公子不会连行跪迎亲之礼都忘记吧。
王朝公主们的婚宴,若是驸马迎亲失仪,通常会有被打的风险。
而此时的迎亲队伍皆是噤若寒蝉,没想到这位准驸马会这般无礼,若是搞砸婚事,众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女官春离也是没想到小尹公子会不顾礼仪的直视章华公主,掌中结亲喜链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交握,只得偏头去看章华公主面色寻求抉择。
玄亦真任由尹星这般木讷张望,抬手将女官春离掌中的金玉喜链一端递给她,轻声唤:“你这样看下去会耽误吉时。”
尹星下意识的点头顺从动作,才发现自己握着金玉喜链,眼眸眨巴,暗觉不妙。
这时候按照流程好像是要行跪参拜诵读迎亲书的呀!
可尹星却发现玄亦真并没有遵循礼节,而那些礼官也没有提醒的意思,不禁怀疑自己背错礼节流程。
屋外飞雪难得消停,薄日出头带来些许光亮,尹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天,只觉自己先前冒着风雪有些倒霉。
不过尹星偷偷望向似雪中红梅般清丽明艳的玄亦真,嘴角禁不住上扬,满面憨笑,其实还是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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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薄日出头,照落屋瓦上的皑皑白雪晶莹清透,浩浩荡荡的迎亲长队穿入国都街道,花团纷飞。
尹星本以为是绢花制作的迎喜花团,直到有花瓣落在衣袍,指腹轻触,才发现这些是本不该出现在冬日里的鲜花,实在少见。
大抵都是从别处运来国都的吧,尹星如此猜想,禁不住回头望向奢华车马,隐隐透过珠帘可以看到玉身端坐的清丽身影,心跳微快。
这些应该是玄亦真特意的安排,尹星心间窃喜的弯着眉眼,好想现在同玄亦真去说说话呀。
但尹星知道按照规矩不行,只得收回目光,视线转而落在分发喜糖钱币的侍官们,迎亲进宫的途中会分发喜礼,因而眼前的情景以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待一行队伍陆续穿过国都主街,徐徐进入巍峨宫廷,尹星还是第一次骑马从正门入宫,才发现远比其它宫道要宽敞。
此刻宫道两侧以及高处悬道上皆有盔甲宫卫,神情威严肃穆,手中利刃泛着冷光,倒是与宫廷内的喜庆装扮截然不同。
从宫道一路行进至殿宇,尹星以前还不懂宫廷里这么多宫殿的用处,现下才知光是摆设宴会就有不同宫殿。
上回中秋宫宴是在高处亭台,想来是便于赏月观景,同时纳凉消暑。
当初公主相看盛宴的宫殿已经是富丽堂皇,现下踏入的大殿,更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尹星收回心神,掌心握紧金玉喜链同玄亦真一道进入宾客静候的大殿,没敢大意分神,单薄脊背挺直,生怕闹出失礼。
礼官牵引而动,宫乐渐起,参拜奉酒,这倒跟寻常成婚礼仪颇为相似。
不过当尹星看到皇帝身旁的万俟皇后,心生意外,纵使因岁月而增添几分眉眼细纹,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位大美人。
尹星甚至觉得以后玄亦真应当也会是这般雍容华贵的气度风采。
但万俟皇后的五官并没有玄亦真精致,因而少了几分温婉文雅,相反她的气质有些冷峻锐利,相比皇帝更有几分威严气场。
不过此刻万俟皇后的眼眸木然而涣散,神情仿若不是在参加婚事般漠然,有些说不上的沉寂怪异。
“今日章华公主大婚,朕与皇后甚为高兴,还望两人伉俪情深,永结同心。”皇帝欣慰的饮酒相祝,满面和蔼可亲。
“谢父皇。”尹星随同玄亦真改口应声,视线落在帝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心间疑惑。
万俟皇后这么一言不发的参加自己女儿婚宴,皇帝却对此很是坦然,而玄亦真也没有异议,满朝大臣更是仿若视若无睹的参拜恭贺。
奇怪,太奇怪了吧。
尹星想再去打量那位万俟皇后,却因礼官的牵引而收回心神,随从玄亦真进行繁复礼节。
今早的迎亲花费不少时间,现下这场宫宴婚礼流程繁杂,光是内侍宣读婚书都要念许久。
待夜幕时分,婚宴依旧热闹,王朝公主们并不需要避讳面目,甚至还要接受皇室宗族们的祝酒。
而尹星不能离玄亦真太近,也不能离玄亦真太远,更因着礼官监督,步步规矩,基本跟随在玄亦真的身后,轻易不得近身。
这才让尹星深切明白宫廷女官讲的君臣身份,驸马哪怕成婚也是要不能轻易败坏规矩,甚至会被盯得更紧。
这与其说是成婚,更像是挑选家奴,难怪那些贵族公子对于做驸马,多是抵触非议。
不过尹星乐意跟在玄亦真身旁,视线一瞬都不曾移开。
灯火映照殿内金碧辉煌,光辉灿烂,尹星矜持的保持距离,眼巴巴的张望玄亦真,只觉她玉白面颊因镀上斑驳陆离光亮,一切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更显她风华绝代。
“恭祝章华公主新婚,祝百年好合!”四公主乖巧讨喜的上前,抬手端酒,热切道。
“多谢。”玄亦真浅声应道,饮尽酒盏,余光瞥见灼灼目光,却并未去看尹星。
四公主眼见章华公主并没有让她的驸马言语的意思,便知趣没有敬酒,转而告离。
王朝驸马,并不是与公主成婚就能攀龙附凤,飞黄腾达,相反多数都不怎么受重视。
很显然,这位挑起夏侯世家忌恨皇室的西州侯府公子,命运多舛。
尹星望着四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揶揄中透着鄙夷,不屑里带着傲慢,有些莫名其妙,暗叹这人变脸好快!
不多时,又有皇室宗族来祝酒,尹星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透明状态。
这些皇室宗族对玄亦真有多尊敬,对尹星就有多漠然。
尹星默默看着眼前连杯盏都没碰过的酒水,有些好奇其中滋味。
过去尹星也曾见过玄亦真饮酒,却不知她的酒量这么好。
难怪自己因两杯果酿而醉酒在玄亦真看来那般不可思议。
不多时,祝酒终于消停,尹星腹中饥肠辘辘,视线望着案桌各样佳肴,越看越饿。
正当尹星抬手欲动筷,身侧的礼官却低声制止道:“驸马,公主殿下都未曾进食,您该守礼。”
尹星沉默,偏头去看同坐一桌却依旧隔着距离的玄亦真,烛火摇曳映照在她清贵卓绝的美丽容貌,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场。
大抵是因为避嫌的缘故,玄亦真只是稍稍偏头看过来,轻柔出声:“有事?”
“我有点饿。”尹星怪不好意思的低声应。
“那就用膳,不必拘礼。”玄亦真视线落在红袍纱帽的尹星面颊,喉间微紧,她生的本就白净清秀,一身鲜衣婚袍更是透出几分俏美,偏生黑眸又过于清透干净,宛若山间麋鹿,楚楚动人。
闻声,尹星弯眉笑盈盈的点头,这才看向礼官。
见此,礼官自是不可能再阻拦,暗想操办多年皇室婚宴,章华公主简直独一份的宽容大度。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王朝公主们的大婚,通常都会给驸马们下马威。
于是尹星就这般得以用膳,因着往日同玄亦真相处的习惯,若是尝到好吃的也会给她盛一份。
不过玄亦真口味向来清淡,宫宴食物美味却有些咸,尹星便给她盛一份清淡的海鲜粥。
礼官下意识要制止无礼动作,可章华公主并没有不悦,才没有出声。
女官春离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章华公主对于这位小尹公子向来多有纵容。
玄亦真见尹星尝到可口食物,眉梢眼角都透着雀跃,便配合她浅尝海鲜粥。
今夜婚宴要到子时才会结束,她大抵是饿坏了吧。
两人的动作并不明显,却还是招来不少人的关注。
大公主禁足至今,获得恩准,才能来参加婚宴,目光愤恨的看着玄亦真,偏头对三公主阴阳怪气道:“三皇妹,咱们这回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公主视线落在只顾着进食的尹星,指腹烦恼的拨弄宝石戒指,故作不以为然的出声:“一个小白脸而已,天底下多的是,不过说来奇怪,大皇姐向来喜欢勇武康健的男子,怎么会挑上尹星?”
“你我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想找某人的不痛快罢了。”大公主直白应声。
“这事真是稀奇,我是打听到大皇姐才注意到尹星。”三公主蹙眉道,视线转而看向一身素雅二公主,严重怀疑她在其中挑拨是非。
二公主察觉到目光投落,坦然自若,掌中捧着酒盏浅饮,一幅浑不在意的姿态。
三公主神情一凝,大公主面色更是难堪,咬牙切齿道:“她的心思实在可怕,不仅算计你我,竟然把信阳郡主害成那般不人不鬼,姑母岂能放过她。”
“谁知道呢,总之她已经成为你我的强敌,倒不如合作?”三公主举杯提议。
“你确定不记恨当初的游船事故?”大公主心生迟疑的问询。
三公主眼底阴沉却又很快消散,懒散的应:“那事主要是二皇姐搞的鬼,自然要找她的不痛快,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
半晌,两人碰杯,一旁的四公主看着向来不合的两位皇姐碰杯,只觉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公主却毫不在意她们两人沆瀣一气,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视线落在玄亦真那方,心间羡慕她背后的万俟世家。
可惜万俟世家自有一套语言文字,常人轻易不能探入窃密,现下就只能拉拢其它世家,旁的倒不足为惧。
二公主视线缓缓移向那位西州侯府公子,若有所思的垂眸,这些时日去西州的探子一个都没回,越发让人好奇玄亦真在隐瞒什么秘密。
大殿内宫乐悠扬,灯火通明,粉饰遮掩各人狰狞丑陋心思,尹星吃饱停筷,有点犯困,只能观望舞乐转移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婚礼连退席都要划分吉时规矩,所以尹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到底。
尹星视线掠过众群臣席桌,竟然看不见尽头,恐怕至少有上千人。
皇亲国戚,王公大臣,这种排场还真是不一般的壮观。
待尹星好奇的将目光投落主座间的帝后,皇帝同万俟皇后似乎相处的很是和睦,尤其是皇帝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姿。
如果说玄亦真样貌更像万俟皇后,但性格似乎更像皇帝,良善宽和。
但其她的公主们性格就一点都不像皇帝,行事张扬,性情骄纵,反而皇子们很是默默无闻,一个个仿佛不太惹事的样子。
这真是一反常态的家庭关系呢,尹星心间疑惑的想着。
毕竟一般的古代社会里皇子比公主总是要更加嚣张跋扈,因为他们是继承皇位的继承者。
难道是因为皇帝没有立皇太子,所以才会这么兄友弟恭么?
“驸马,在看什么?”忽地耳旁响起清润声音,远比靡靡之音更让人恍惚,尹星收敛心神,乖巧的将目光落在玄亦真姣美面容,恍若无瑕美玉,可云眉雾眸中透着温柔缱绻,又看的人心生羞涩。
“公主殿下,今日是第一次见万俟皇后,所以有些好奇。”尹星顾忌礼官们的偷听,因而没有唤昵称的出声。
玄亦真美目微凝的望向高座衣着华美的万俟皇后,似是漫不经心的应:“母后身子不好,平日里静养,很少露面。”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说,想起先前的古怪感受,可惜碍于现下场合,只得应:“这样啊。”
语落,尹星见玄亦真并没有再多提她母后,自然也不好问询万俟皇后病情。
高座之上,皇帝抬手替万俟皇后理了理鬓发,同她木然空洞的眼眸对视,仿若不曾觉察般的笑唤:“皇后,今日似乎很不错,想来也是因女儿的婚事而高兴吧。”
语落,万俟皇后并没有任何言语动作,皇帝也没有过多情绪,一手搭在她身侧座椅,指腹触到冰凉的环扣链条,才悠悠收回动作。
子时,无数璀璨烟花绽放于夜幕,金灿光芒照亮国都夜空,这场盛大的婚宴才渐至尾声。
尹星同玄亦真拜别皇帝和万俟皇后,随从礼官牵引,从宫道行至一处寝宫,面颊隐隐有些发烫。
红烛静燃,殿内装扮的红艳,寂静处,只有女官奉酒的细微动静响在耳旁。
尹星同玄亦真坐在红纱榻旁,还没喝交杯酒,却已然感受到几分晕乎乎的醉意。
“吉时到,请章华公主驸马饮交杯酒。”宫廷女官有些年岁,话语沉稳。
见此,尹星掌心握着酒盏不敢去看清贵明丽的玄亦真,一口饮尽交杯酒,只觉嗓子眼都在发烫,强撑着没有发出声。
随后,宫廷女官领着侍者诵读一番繁文祝词,才依次退离内里。
见此,尹星悄悄吐舌,倒抽气的缓解辣度,暗想交杯酒有点难喝!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吐露的粉嫩唇舌,喉间滚动,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疑惑问:“这么烫?”
尹星感受到温凉指腹的触碰,目光才敢去去看一身金缕红嫁衣的玄亦真,红色似乎更显她的肤色冷白,清丽又冷艳,相得益彰,解释道:“没事,很快就不烫了。”
“是么,可是你的唇红的厉害,还很烫。”玄亦真话语说的温婉,温凉指腹却盘旋停在尹星唇间,细细摩挲,很是关切。
“……”尹星眨巴圆眸看着眼前玄亦真,一时分不清她是担心,还是在调戏。
毕竟玄亦真时常可以一本正经的调戏自己,对于这点尹星深有体会。
然而,还不待尹星思量询问,眼前夹杂清幽冷香的暗影遮住烛火,而原本发烫唇间被覆盖薄薄的柔软,清凉舒服。
尹星没有任何防备的顺从玄亦真的照抚,发热的面颊偶尔会被她的饰品抚过有些凉意,耳旁听着呼吸间夹杂细腻的水声,才有些禁不住乱了气息。
等下,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那原本被交杯酒辣的有些发麻的唇,早已没有不适的烫意,甚至连同那一截舌尖都染上冷香,仿佛不再属于尹星。
这个吻,明显不同于往日的亲近,尹星不可置信的望着玄亦真,却见她是那般认真的专注,仿佛只是在替自己解热而已。
尹星整颗心仿佛像浸在温润而滚烫的热泉,微微发胀,根本无法抗拒这般温柔亲抚。
半晌,玄亦真缓缓退离,眼眸幽暗,薄唇泛着粼粼波光,缓缓吐露难耐的气息,平复道:“现在好些了吗?”
“嗯。”尹星相比之下显得狼狈许多,呼吸急促,唇间染上的胭脂不太均匀,花里胡哨,明眸水润的眨巴,只觉自己整个人烫的更厉害。
“时候不早,那就沐浴吧。”
“好。”
两人起身离榻,尹星下意识想跟着玄亦真,可她却抬手轻抵在额前,指腹细细的摩挲动作,眉目温柔的轻笑道:“本宫是要去沐药浴,你跟着想做什么?”
尹星窘迫的发现内里浴房有两处,连忙摇头晃脑,解释道:“我没想做什么!”
说罢,尹星赶紧退离,生怕玄亦真误会自己有别的非分之想。
玄亦真顾自收回悬空的指腹,想着尹星满嘴糟糕的胭脂,心口发胀微疼,掌心抚在自己身前,眼底克制又疯狂,难以抑制。
不多时,尹星先行沐浴出浴房,并没有看见玄亦真,只得自己先爬进床榻暖床。
但寝宫之内格外温暖,连锦被更是绵软舒适,想来宫殿之下有火道。
昨夜就没睡好的尹星,从大清早熬一整天,现下眼皮打架,艰难的睁大圆眸,都不敢眨眼。
寂静处,尹星眼皮一点点耸搭,即将差一点就闭上眼安然入睡,玄亦真才终于姗姗来迟的出浴房。
尹星连忙端正坐姿,探目看向沐浴更衣的玄亦真,她此刻只着素白绸缎内裳,行走间却难掩风姿绰约的纤长体态,一袭柔滑黑亮的乌发瀑泄玉颈身后,烛火朦胧泛着薄红的面容,却依旧难掩清丽幽美的气质神韵。
“怎么还不睡?”玄亦真素手轻挽起耳旁垂落一缕墨黑发丝,仪态随意而优雅,缓缓落座榻旁,眼露意外。
“我在等你一块、睡觉。”尹星眨巴圆眸应声,才发觉越补充话语,越令人遐想,声音渐低。
闻声,玄亦真幽静眸间流露浅浅淡笑,像是幽静池间浮动的涟漪,长身徐徐躺在榻旁,抬手怜惜的摸了摸尹星眼底的淡青,柔和出声:“明早还要回公主府参加万俟世家族人的祝宴,睡吧。”
尹星顺从动作的闭眸,鼻尖嗅着玄亦真周身的清香,此刻因沐浴而有些温暖,使人格外静心凝神,当即禁不住浓重困意,迷糊间只记得自己明早不能睡过头迟到。
可很快尹星的呼吸绵长睡的不省人事。
烛火摇曳,玄亦真缓移动手,稍稍撑起身,任由一袭光滑墨发垂落,随即探近看向尹星恬静睡容,几乎近在咫尺的感受到她的芬芳呼吸,葱白指腹悬空从她稠密眼睫移至挺巧鼻头,沉敛漆目映出清浅微芒,深处却翻涌着深不可测的漩涡。
寂静处,女官春离入内,隔着屏风低声道:“主上,已准备完毕。”
玄亦真并未抬眸的依旧注视尹星,指腹描绘她早已擦洗干净的唇,有些稚气的饱满诱人,动作轻柔至极,话语却异常冰冷,淡淡道:“那就试试吧。”
“明白。”女官春离随即恭敬的退出内室。
冬夜的寒风彻夜不停,大红宫灯摇曳,宫廷内无声处,女官春离放出信鸽,随即身形缓缓藏于暗处。
而幽长宫道内的宫卫们正森严巡逻,黑暗中飞鸟盘旋而过,霎时引得数箭横飞,砰然坠地,鲜血如腊梅点缀,触目惊心。
夜幕无声消退,天际渐露灰白,红烛过半,尹星因记挂公主府宴会,猛地惊醒般睁开眼,入目是红纱喜帐,而后是枕旁静美非凡的玄亦真。
尹星这才稍稍松下心弦,呼出长气,却又在下一秒骤然察觉异常,骤然心脏一紧。
因为昨夜系好的衣领此刻过于宽松,尹星脸颊泛红,暗想玄亦真这是什么奇怪的喜好?!
无奈,尹星只得小心翼翼捧住玄亦真的手,打算不动声色的移开位置。
“醒了?”玄亦真额头贴在尹星面颊,呼吸随着话语喷洒,掌心贴着肌肤爱不释手的摩挲。
“……”尹星羞得抿唇,才没发出声音,眼眸直直看向光明正大的玄亦真,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结结巴巴的问,“亦真这是做什么?”
玄亦真任由尹星目光投落,感受触手可及的心跳,新奇有趣的出声:“有点冷,所以想捂捂,你上回不是答应的么?”
对此,尹星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现下都已经成亲,自己也说过,只要她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正当尹星兀自羞涩,玄亦真却已经在顺着额旁脸颊落下温柔细吻,颇为贴心的出声:“你好像又在变的很烫呢。”
尹星,真的很想说难道你不知原因?
可当玄亦真体贴的撩开锦被,连尹星的衣带抽离时,尹星突然没心思问她。
因为随即尹星的眼睛被自己的衣带蒙住,视线模糊,有些不安的抬手,却又被玄亦真轻柔又强势按住,只得作罢。
宫殿窗外并不算亮堂,因而很是安静,依稀能听见飞雪拍打的细索声,沙沙作响。
而此刻尹星只觉热的出齐,粉白玉足不断蜷缩,任由玄亦真贴近轻磨,难耐的想要贴近解热。
“星儿,这样你会觉得不喜欢吗?”玄亦真话语依旧平静而温柔,只有尾音处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透露些许心神。
“不会。”尹星并不懂为什么玄亦真要蒙住自己眼睛,却知道她一直有这个喜好。
闻声,玄亦真才抬起纤长玉手彻底褪去碍事的衣裳,仿佛观赏珍品般的虔诚,伏身相贴,沾染她的热意,同她玩闹。
尹星看不见玄亦真神态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沉静而深邃,隐隐感觉带着些许危险,仿佛要把自己一块带入危险漩涡。
这明明只是浅尝辄止的耳鬓厮磨,一切才刚刚开始,可尹星却仿佛看见烟花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绽放,头晕目眩。
待天光大亮,婚车缓缓行驶出宫道,按照规矩,驸马自是要骑马。
可一众礼官眼看着驸马钻进章华公主的车马,到底没人敢去打扰。
于是车马缓缓行进国都街道,仪仗长队比昨日更加的热闹,人声喧哗,尹星红着脸想起今早跟玄亦真那般亲昵放纵,此刻根本不敢去看她。
许久,车马穿过国都主街,渐而缓缓沿着朱红院墙行驶,尹星看着这不同常见方正形态的高墙,其上是波浪翻涌形态,蜿蜒变化,仿若游走的飞龙,颇为精致。
尹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建筑风格,不禁看的认真。
玄亦真视线平静的看向尹星,指腹同她交握,轻捏住掌心软肉,悠悠道:“外面就这么好看?”
话语寻常,却让尹星心神荡漾,犹豫的转动僵硬脖颈,眼眸眨巴的看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结巴的应:“没有,只是我还没有去过公主府。”
“这处公主府是皇帝命人修筑的宅邸,平日里负责的人员都是宫廷官员,礼教森严,你会不习惯。”
“这样啊。”
尹星想起自己听宫廷女官施教时的感受,心间一点也不怀疑玄亦真的话。
好一会,马车才来到公主府的正门,尹星绕是做足心理准备,仍旧难掩惊叹。
这跟三公主和信阳郡主的府邸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下官参见章华公主。”一众公主府内的官员参拜,放眼望去,不见尽头。
尹星随从玄亦真进入公主府前堂,其间侍女们很显然正在准备宴会。
如果说昨日是留给皇亲国戚等大臣,今日想来就是为万俟世家准备的吧。
玄亦真落座,便示意女官春离召集宫廷官员,问询万俟世家赴宴准备事宜。
尹星坐在一旁吃茶吃糕点以及字面意思的吃瓜。
“今日宴会连多少位万俟世家赴宴都不曾知晓,你是怎么办事?”女官春离厉声呵斥。
“下官该死,近来一直都在等候回信,不过万俟世家的人多数没有确切回复。”官员诚惶诚恐的跪拜应声。
语落,堂内众官员噤若寒蝉,尹星莫名跟着不敢呼吸,偏头见玄亦真捧着茶盏不语,暗想万俟世家的人连朝廷官员都不放在眼里,这行事风格好霸道啊。
玄亦真察觉尹星目光,薄唇轻抿,淡声道:“罢了,本宫念在婚宴喜事,不欲处罚,今日革去官职,另寻去处吧。”
语落,官员迟疑的颔首道:“谢公主殿下。”
这般一番问询情况,女官春离领人去堂外检查宴会事宜,礼官等人不敢出声,堂内落的安静。
“这处府邸有几处景致不错的亭园,驸马可要去看看?”
“好。”
尹星随从玄亦真起身,本以为那些礼官会跟随,却不成想他们并未动作,有些意外。
这些礼官是奉命行事,因而可以说就是来监督尹星言行举止的纪律委员。
从廊道穿过,入目山石林立,池面亭台,只可惜时节不对,所以入目都是白雪,想来夏日里应当会更有观赏性。
正当尹星认真观赏亭园,没想玄亦真却握住自己的手,徐徐道:“这山石高处的亭台能观览整个公主府,要上去吗?”
尹星想起今早同玄亦真不着寸缕的亲昵,霎时想起些有的没的,木讷羞红着脸点头,暗叹原来赏园只是个由头,难怪礼官没有跟随呢。
不多时,两人踏着蜿蜒石阶,视野越发开阔,偌大公主府的景象,宛若画卷般徐徐展开眼前。
“公主府,好大啊。”尹星看着忙铺设席桌准备宴席的侍者们,人群从多处廊道穿过忙碌,简直比街市还要热闹。
“嗯,你的婚假要在公主府度过,那些礼官才会回宫复命。”玄亦真拢紧狐裘披风,掌心握住尹星的手汲取热意。
尹星稍稍收回目光看向长身玉立的玄亦真,因着风吹稍微缓解面热,出声:“他们不会写我的坏报告给皇帝吧?”
毕竟尹星昨日迎亲出了差错,说不定已经记录在案。
玄亦真望着尹星惴惴不安的模样,一手摸了摸她泛红的鼻尖,轻笑道:“兴许吧,不过那些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这门婚事现在已经昭告天下,除非本宫要休你,否则那些礼官不会找你麻烦。”
“亦真会休我吗?”尹星因鼻尖被点而下意识眨眼,清脆笑道。
待察觉玄亦真的手体温偏冷,尹星才没有玩笑忙捂住手,带她往亭内落座。
不远处,随行侍女早已经摆设茶水炭盆,又在亭内四周设下屏风,尹星带着玄亦真坐在其间,明显暖和不少。
“你是本宫亲自挑选的驸马,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休你。”玄亦真美目幽静的望着捧住自己双手的尹星,郑重应声。
“我知道,不过别的驸马也是公主们挑选,真不知她们怎么就一年一换呢。”尹星笑意盈盈望着玄亦真念叨。
“许是因为无趣,或是玩腻了吧。”玄亦真若有所思的出声。
尹星动作一顿,眼眸看向心平气和说出这等话语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她比那些公主郡主还要淡漠无情,心间在意的试探问:“亦真也会有一天觉得我无趣吗?”
玄亦真迎上尹星在意的目光,并不明白缘由,从她掌心抽出右手透过宽袖,徐徐攀附她的手臂,指腹轻触刺青,美目低垂更显温婉柔美,出声:“不会,你今早的反应那么有趣,本宫很喜欢。”
语出,尹星小脸爆红,完全没有想到玄亦真话锋一转,简直始料未及。
“怎么不说话,莫非你不觉得有趣?”
“没有,只是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趣事。”
尹星说完,却打消玄亦真的沉敛漆目格外专注的打量,顿觉不妙!
玄亦真莞尔一笑,指腹似藤蔓般缠绕尹星的手臂,力道渐重,满是蛊惑道:“嗯,不过那种事也有许多有趣的玩法,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多试试别的。”
这话说的尹星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亦真以前提及会弹琴画画,那些也是不错的风雅趣事。”
“本宫并不怎么附庸风雅,抚琴绘画也只是打发时间。”玄亦真见尹星避而不答,眸间微暗,颇为耐心的等待。
“那赏花养鱼呢?”
“这时节的花草凋敝,而且别院养的鱼早死了。”
尹星沉默,心想玄亦真这是什么趣味杀手?!
不过当初尹星记得那条金鲤很活泼健康的啊。
难道是因为一条鱼太孤独,所以抑郁寡欢!
这么一想,尹星竟然觉得合情合理,早知就该多买几条鱼去陪玄亦真的小鱼。
玄亦真指腹缓缓退离温热手臂,不紧不慢的道:“你若是不愿意陪本宫做那些趣事就算了吧。”
尹星收敛心神,眨巴圆眸看向满面温柔的玄亦真,仿佛自己拒绝她是天大的罪过。
“没有,我当然是愿意的。”尹星握住玄亦真将要抽离的手,生怕她要跟自己一刀两断。
“可你看起来并不是这么乐意。”玄亦真恰到好处的展露眸间幽怨,薄唇轻抿,闷闷不乐。
“怎么会呢,我乐意的!”尹星担忧的解释,眼见玄亦真这般反应,探*身亲了下她的唇,郑重道,“我喜欢亦真,自然会喜欢亦真的一切。”
语落,周遭只有被屏风阻挡的呼啸风声充斥耳间,尹星羞得面红耳赤,却也没有退离躲避半分。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眼前尹星,指腹于她掌心描绘纹路,偏头避开灼灼目光,喃喃道:“本宫的一切么。”
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的迟疑,她向来都是直白而坦荡,视线落在她那纤长眼睫遮掩的雾霭美目,像冬日的冰湖,其间神色不明,关切道:“亦真是不相信我吗?”
“没有,只是觉得一切这个词,有些太过缥缈虚无。”玄亦真偏过头看着尹星担忧的面色,神情恢复如初,指腹握住真切的存在,才觉安心。
“缥缈虚无,什么意思?”尹星不太懂玄亦真的话,只得诚恳询问。
说起来,玄亦真确实周身自带缥缈神秘气质,让人难以琢磨她的心思。
玄亦真并没有避讳尹星迷茫的目光,微微倾身伸展手臂拥住她,喃喃自语般的出声:“这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本宫还是更喜欢可以触碰的真实存在,比如你的肌肤,你的温度,你的心跳。”
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先前的闷闷不乐,便也不再追问,放软身段依偎着她,鼻尖轻嗅馥郁清香,面热的念叨:“我也很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所以如果惹亦真不开心,记得告诉我,我会改的。”
“嗯,那下回你要跟本宫试试用绫带做吗?”玄亦真不曾犹豫的应声,薄唇贴在尹星的耳廓,仿佛要将其吞入腹中,却又极尽温柔的蛊惑道。
这话一出,尹星睁大圆眸,怀疑自己的耳朵!
无声处,尹星望着等待自己回应的玄亦真,结结巴巴的出声:“什么?”
玄亦真目光不曾移开对尹星的观察,指腹同她十指紧扣,仿若双生藤蔓,轻易不得区分,话语却应的温和故,安慰道:“别怕,只是想尝试而已,不会弄疼你。”
话语轻巧,但尹星觉得玄亦真不像是会心血来潮的性情,所以她大抵早就生出有这种尝试的念想了吧。
尹星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一点都不了解玄亦真,心间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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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数日,高墙屋瓦堆积厚厚积雪,锋利冰锥倒悬檐下,泛着锐利寒冷。
万物似乎都被苍茫白雪埋葬吞噬,唯有屋内堆满的清透颜色琉璃花草不受拘束,肆意生长,精美非凡。
越是临近年节时日,冬风吹的越是冷冽刺骨,尹星手捧茶盏,心思分神的想起那时亭内的谈话。
“亦真,这种尝试听起来有些奇怪。”尹星压下心间惊骇,目光避讳玄亦真视线,神情迟疑应道。
寻常亲昵一般是不会想要用绫带捆绑对方,这很不正常。
语落,亭内寂静的只有卷起飞雪的狂风在不停咆哮,无形之间增添压迫,令人心惊。
正当尹星以为玄亦真因为生气而不出声,满是忐忑。
玄亦真却仿佛无事发生般的眉目舒展,莞尔一笑,如沐春风,指腹拨弄腕间红绫丝带,尤为柔和的出声:“方才在逗你玩呢。”
话语清浅温柔,却像镜花水月般虚无脆弱,可尹星仍旧稍稍松懈心神,却没想在下一瞬因为突兀的声响惊得召回思绪。
尹星视线落在屋外因无法承受厚重积雪而猝然断裂的纤细树枝,心绪不宁,转而看向正由多名侍女服侍梳妆更衣的颀长清丽身影。
此刻玄亦真的乌发被两名侍女娴熟的打理挽成高髻,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玉颈,抬手由侍女们更衣,指甲间覆盖薄薄粉嫩胭脂颜色,更显纤长细直,很是好看。
待玄亦真穿上一身素雅宽袖冬裳,裙摆被细细整理,得以清晰看出以金银丝线绣着精美绝伦的凤凰,其间更有繁复花纹。
这时又有侍女奉上金绣玉衣长带,轻束缚时勾勒玄亦真窈窕腰身,清丽婉约却又有着点到为止的妩媚,风姿绰约。
“年节宫宴礼节颇为繁琐,你不必费心去参加,暂且就待在别院吧。”
“好。”
尹星晃神的应道,视线看着铜镜里的玄亦真,她的美目神态平和安宁,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不多时,玄亦真盛装离开屋内,尹星望着她被侍女们簇拥离开长廊,依旧隐隐觉得不对劲。
从那日公主府亭内谈话过后,直到婚假结束,两人回到别院,玄亦真都不怎么同自己亲密。
想来,玄亦真应该本来就不是什么贪图亲近的性子。
毕竟在尹星偷亲之前,玄亦真从来没有表露过更多的亲昵举止。
哪怕是往日里亲吻,玄亦真大多都是游刃有余的反应,并不像尹星心神荡漾的狼狈失态。
现在想想,玄亦真似乎像是更喜欢观察自己的亲昵反应。
宫廷大婚的那次最为明显,尹星被玄亦真蒙上眼,因而只能由她抚弄的脸红心跳,却不曾感受到玄亦真的动情。
难道玄亦真其实是不喜欢被碰的那种?
可想起那回早间玄亦真同自己肌肤相贴的摆弄厮磨,尹星又觉得玄亦真应该并不排斥进一步的接触。
那时的浅尝辄止的亲抚,对于没见识的尹星而言,实在已经是极大的刺激。
那本坏书在相比之下都显得逊色。
因而尹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察觉玄亦真的反应。
不过或许玄亦真选择蒙住自己的眼睛就是不希望自己看见吧。
尹星独自陷在思索里烦恼,开始后悔那时在公主府逃避玄亦真提议的尝试。
假若那时答应玄亦真的尝试,兴许自己能更加了解她。
这般一想尹星更觉自己错过了解玄亦真的机会。
也许今夜等玄亦真赴宴回来,自己可以跟她谈谈。
谁想,玄亦真当夜并没有回别院,只遣人来报正月里公主府宴会繁忙。
这般过去两日,午后雪停,薄日出头,让外边看起来好像没有那般寒冷。
尹星望着回到别院卧榻休息的玄亦真,清冷玉面透着些许疲倦,繁密乌发斜落似墨画勾勒般精美,不由得暗想皇亲国戚的年节,大抵并不省事吧。
一时之间,尹星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玄亦真她可能只是这阵子太忙了吧。
毕竟玄亦真的身子想来不太好,每日的药浴药熏从来未断。
从屋内独自出来散步的尹星,不好意思打扰玄亦真的休息。
相比公主府,这处别院是玄亦真常待的住处,不过这里与其说是庄园,倒不如更像花圃。
每个园子都栽有许多茂盛鲜艳的花株,记得初见玄亦真时,满园的鲜花绿藤,尹星直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不过现下满园的花株凋败,放目望去,像是渺无人烟的荒原,如此反差,竟然跟玄亦真有些说不上来的相似。
“这园子现在还有开着的花吗?”
“有。”
尹星随着侍女领路行进,好一会摘了些腊梅,鼻尖冷的泛红,匆匆回院。
现如今两人合住的屋院,并不是玄亦真过去那有着层层门廊的主屋。
待从屋外廊道进入内里,因多道厚重门帘遮掩冷风,渐而暖和许多,尹星脚步很轻的进入内里,却发现玄亦真早已端坐主位。
药炉的淡雾袅袅升起,更是增添几分静谧,玄亦真掌中翻看案桌前的折书,并未抬眸的出声:“天这么冷,你去哪?”
这清润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像是熟睡后的低哑,有些少见的娇态。
尹星掌心捧着梅枝落座一旁,耳热的出声:“没去哪,我只是在别院的园子里随便逛逛,亦真喜欢腊梅吗?”
“今年的红梅确实开的很好。”玄亦真稍稍抬眸打量的柔和应声,手中握着折书,却没有任何动作,漠然视之。
“是啊。”闻声,尹星弯眉笑道,全然并未发觉玄亦真的敷衍。
语落,尹星自顾起身去拿琉璃瓶来放梅枝。
“天冷,你喜欢就让侍女去摘,小心伤寒。”说罢,玄亦真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这些沾染雪水的红艳梅枝,指腹执笔沾墨,于折书批注,不再施舍半分目光。
“嗯。”待尹星将梅枝安放妥当,掌心捧着茶盏暖手,视线望向忙碌正事的玄亦真,周身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肃,细细打量她那沉静好看的眉目。
奇怪,玄亦真平日里那么喜欢养花弄草,可是现在感觉对腊梅并不上心的样子。
“怎么?”玄亦真迎上灼灼目光缓声问。
“没什么,亦真这是在处理什么事?”尹星掩饰心虚的小口喝着茶水。
玄亦真将手中折书稍稍递近给尹星观看,出声:“万俟世家的一些琐事而已。”
尹星配合的探头看了眼,满头雾水疑惑道:“这些是字?”
“嗯,万俟世家的密文。”玄亦真平静的解释,视线落在尹星浸润茶色的唇,微微停顿。
“密文,那我是不是不该看啊。”说话间,尹星很是自觉的移开目光。
玄亦真将一封折书随意的放置案桌,抬手端起茶盏饮用缓解喉间干涩,淡然出声:“你看不懂。”
尹星沉默,竟然无法应答,只能安静的闭嘴喝茶。
不多时,屋内并没有再响起话语声,尹星见内里渐渐有些暗,便起身给玄亦真掌灯照明。
寂静处,尹星身形忙碌在周身跃动,像是散发甜香花蜜的勤劳蝴蝶,玄亦真视线不动声色的跟随她游离变化,晦暗难辨。
待屋内的光亮陆续越发清晰,尹星打算去找些笔墨来练字,总好过无所事事偷盯玄亦真。
没想,原本一直安静的玄亦真,忽然出声唤:“别动。”
“怎么?”尹星顺从的停顿动作,掌心捧着纸张,有些疑惑。
玄亦真起身,踏步走近,周身清香浮动,裙裳似浪翻涌,止步身前,却让尹星有些心慌意乱。
难道玄亦真突然有亲近的兴致吗?
可玄亦真只是抬手伸向尹星身后的衣袍,垂眸细细打量道:“你就没觉不适么?”
尹星木讷的顺着目光看到自己身后衣袍的一点鲜红,面热的嗫嚅道:“没感觉。”
这是什么,尹星当然再清楚不过。
原主身体一直病弱的很,所以数月来尹星每天都在喝玄亦真命人安排的药膳。
“春离,去备热水和月事带。”
“是。”
外间候命的女官春离心知章华公主癸水日期,因而有些意外,却还是听令。
随即玄亦真握住尹星捧住纸张的纤细手腕,另一手把纸张放置案旁,兀自牵着她往内室行进,平缓道:“你该更衣擦洗,可会用月事带?”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缱绻的话语,脚步由她牵引行进,迟钝的回神应:“不会。”
烛火摇曳,屏风内室里寂静的只能听到细微水声,早已更换的衣袍搭在屏架,若隐若现间,其间身影暧昧不清。
“亦真,我自己可以的。”
“别动,谁让你先前还说不会用月事带?”
尹星眼睫微颤的看向身前的玄亦真,双腿微凉,心间忸怩的想要拒绝,却又担心会让她更觉生分,因而变成如今场景。
那温凉的指腹握着月事带的软绳缠绕于隐密肌肤间,动作细致又认真,尹星只觉自己又冷又热,备受煎熬。
“这月事带的系法并不复杂,你应该能看会的。”说话间,玄亦真视线焦灼的落在裸露粉嫩肌肤,待绳结交叠,呼吸微沉,指腹仿佛抚琴般的轻柔触碰肌肤,却又因感知到颤,而适可而止的收回动作,仿若无事发生的蜷缩指腹。
“嗯。”尹星面红耳赤的应声,没好意思去看玄亦真,自顾穿起亵裤,整理长袍,生怕自己会羞死在她眼前!
见此,玄亦真自顾将双手浸润干净水盆,想起成婚前宫廷女官给的图册,心知那处是用来蕴育子嗣。
所以常有女子初次行房会受伤出血的事。
不过因着女子之间没有那个必要,而尹星又一向怕疼,玄亦真并不会特意探究。
现下玄亦真看着自己留有修长指甲的指腹,不禁生出几分新奇,自顾拿起绣帕擦拭指腹水珠,神色归于平静道:“你这几日好好躺着休养,不要出去见风,以免受寒。”
于是,这日天刚入夜,尹星用膳沐浴就被安置躺在床榻,整个人有点恍惚。
玄亦真半卧坐在一旁看书,并没有更多的言语动作。
但尹星知道玄亦真是在陪自己,稍稍探头靠近她,想要问询心中的疑惑,又有些难以启齿。
“很疼?”玄亦真垂眸看向缓慢贴在身侧的尹星,掌心迟疑的搭在她脸颊轻抚安慰。
“还好。”尹星其实不怎么觉得难受,只是有些怀念玄亦真的关切。
闻声,玄亦真打量尹星漂亮眉眼,确实并无痛苦神色,才收回手翻着书卷道:“那就早些休息。”
尹星眨巴圆眸望向神态平和的玄亦真,到底还是忍不住的出声:“亦真,你是不是因为我上回拒绝尝试所以不高兴?”
语落,书页翻动的窸窣声并未停顿,玄亦真甚至连眼睫都未曾变化,神情温婉柔美,仿若置若罔闻的宁静,却又透着难以掩饰的死寂。
“不会,本宫只是想拿那种尝试吓唬你而已。”
“真的?”
玄亦真稍稍偏头,无声俯瞰几乎挤进自己臂弯里的尹星,温凉指腹轻触她清亮干净明眸,动作一顿,淡然应:“嗯,睡吧。”
这些指甲似乎有些过长了呢。
闻声,尹星顺从的闭上眼眸,鼻尖闻着清幽药熏淡香,格外凝神静气,渐渐有些困倦。
可尹星迷迷糊糊间想起些异常,那条时常被玄亦真缠绕腕间的红绫丝带,近来似乎好些时日都没有出现呢。
这般过去数日,正月的年假将要结束,探亲访友的官员们陆续回到国都,尹星癸水结束,自然要准备回大理寺当差。
可尹星没想到在同玄亦真对弈时,她突然提议让自己搬回庭院。
“无论是公主府还是别院都离大理寺有些远,那处小庭院比较方便你的日常起居。”
“那我岂不是又要时常见不到亦真?”
玄亦真看着尹星流露不舍纠结的眉眼神态,不紧不慢的落下黑棋,出声:“你休沐日可以来别院,再者若本宫有空也会去庭院小住,总好过你大清早赶路辛苦。”
尹星摇头,抬手放下白棋,眼巴巴的望着玄亦真,示软的唤:“不辛苦,我以后早点睡觉早点起来,可以吗?”
“既然非要如此的话,那就随你吧。”玄亦真视线从尹星坚定神态移开,薄唇轻抿,没再多言。
“好!”尹星弯眉笑盈盈的望着玄亦真。
可当尹星发现玄亦真吃掉自己大片棋子,面上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从跟玄亦真对弈至今,尹星还没有赢过一盘棋呢。
玄亦真端起茶盏浅饮,视线落在尹星懊恼耸搭的眉眼,漆目透着愉悦,故作随意的出声:“一颗棋子一个铜板,你这阵子欠下多少?”
原本还想着翻盘的尹星心如死灰,眼眸看向神态关切的玄亦真,只得去翻记账本,震惊的出声:“八千多枚铜板。”
玄亦真她是怎么把围棋下的比象棋还要凶猛!
“幸好只是以铜板做数,否则你今年又要负债累累。”玄亦真悠悠道。
“……”尹星听着玄亦真一本正经的关切话语,莫名觉得她在埋汰自己。
但尹星转念又觉玄亦真不是那般性情,便没有多想,兴致盎然的提及上元节灯会,打算请她一块出去逛国都灯市。
玄亦真指腹拨弄圆润黑棋,旁听尹星的新奇热闹言语,漫不经心的出声:“据说上元节的灯会是很热闹,可你身上有钱吗?”
尹星被这云淡风轻的话语问的鸦雀无声,又不好让玄亦真扫兴,只能硬着头皮应:“亦真你放心吧!”
“行。”玄亦真稍稍抬眸意外的看向满面郑重神色尹星,只见她熠熠生辉的眼眸灿若珠石般明亮,指腹握住的温凉黑棋,隐隐有些发烫。
明明仍旧介怀尹星上回不愿意尝试,但玄亦真又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便想着冷淡捉弄,现下却又生出莫名期盼,反倒陷入两难境地,进退不得,实在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窗外料峭寒风肆虐,覆盖庄园的苍茫大雪却已经有渐渐消融迹象,清早尹星迷迷糊糊爬起床,抬手系着官袍衣扣,才发现玄亦真说的辛苦,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屋外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点白,尹星都怀疑是没消融的积雪在发光,而不是天亮。
“现下还觉不辛苦?”玄亦真见尹星眼皮耸搭的可怜模样,抬手替她系着衣扣,实在不懂她的自找苦吃。
原本玄亦真提出让尹星搬去别院,其实是想让她抉择而辞官,或者请病告假,总归好过蹚大理寺的浑水。
“嗯,我有亦真就不觉辛苦。”尹星脑袋低垂枕在玄亦真的肩旁,撒娇的贴贴,唇瓣偷亲了亲她的侧脸,试图蒙混过关。
玄亦真动作一顿,只觉侧脸微微发烫,沉静视线看向脸颊红扑扑闭着眼的尹星,她稠密眼睫颤的暴露心思,眸底翻涌暗流,指腹替她抚平官袍褶皱,冷静自持道:“你这样拖沓会耽误时辰。”
尹星听着玄亦真清浅平静的话语声,稍稍退离,腼腆应:“哦,好的。”
语落,尹星没好意思去多看玄亦真,连忙去洗漱,有些失落她的冷淡反应。
玄亦真独自站在原地,抬起骨节纤细的指腹轻触面颊,清冷眉目间翻涌炽烈火焰,汹涌澎湃。
如果可以把尹星永远拴在身旁就好了。
哪怕仅仅只是如此设想,玄亦真的玉白面颊都会渐染薄红,透着不可言状的愉悦。
可惜尹星只会觉得这般念想奇怪不正常,玄亦真抿紧薄唇,褪去一切遐想,冷寂压抑。
待天色不知觉大亮,尹星早早进入大理寺,新年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云。
此刻大理寺后院僻静处,江云手握长剑舒展筋骨,身形矫健,翻越腾飞间,长剑招式迅猛潇洒,风中残留铮鸣之声。
尹星远远看着江云这般动作,并不敢轻易靠近,耐心等待,心间琢磨借钱的说辞。
江云的余光却早就瞥见徘徊的尹星,脚步踏过砖石,将长剑利索收入剑鞘,鼻尖呼出气息,戏谑笑道:“你这回新婚可算是名动国都,竟然忙的连年节也不见走访,看来是蜜里调油难舍难分呦。”
尹星没想到江云这么不正经,但心里又觉她的接受力很强,毕竟清楚自己身份,清嗓道:“祝你新年安康。”
“嗯,没有别的事?”江云觉得尹星对自己的印象,还不至于友好到特意来祝贺新年。
“我想向你借钱。”尹星坦白的出声。
语落,院内冷风嗖嗖的响,江云嘴角玩味的笑意消散干净,满眼不可置信道:“现下才过新年,你借钱做什么?”
虽然拜年是要给小辈红包,但是江云知道尹星连一百枚铜板都能花好几个月,实在想不出她能有什么借钱花的地方。
尹星坦荡的迎上江云探究目光,解释出声:“这不久就是上元节,我想带人去逛灯会。”
“哦,你想带你那位公主妻子逛灯会,不过为什么还要借钱?”
“因为我邀请她逛灯会,总得有花钱的地方,而现在的贫穷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所以等发俸禄再还你,行吗?”
江云深吸了口气,完全不懂这对新婚妻妻的心思,如果说尹星头脑简单不懂章华公主富贵,但章华公主不可能不清楚她的情况。
当初江云曾对库司小吏一通盘查,便知晓那提前发放的俸禄是章华公主授意,想来尹星的穷酸家底在对方眼里一清二楚。
可江云没想到章华公主竟然明知尹星穷的叮当响,还答应上元节邀约,这确定不是在整尹星?
“我过年跟朋友们喝酒逛园,现下身上没多少银两。”江云抬手从身侧取下绣有紫兰花的银袋,将其中银锭递给尹星,只留了些铜板。
“谢谢!”尹星捧着银锭感激道。
见此,江云本来想提醒尹星小心花钱的话语只能咽下,眼眸微转道:“不客气,你帮我一个小忙。”
这点银锭稍微好一点的游园酒楼都够呛,看来尹星是真的没有游玩的经验。
从前听说王朝公主们对那些驸马如何恶劣,江云还不太了解,现下才有所领悟。
尹星疑惑道:“什么忙?”
“我最近跟柳慈有些小小的不合,她大概不会赴上元节的约。”
“所以你们是吵架了吗?”
语出,江云嘴角抽搐的看着满脸真诚的尹星,竟然不知怎么敷衍她的直白话语。
冷风料峭,雪水消融自屋瓦蜿蜒流淌,形成雨帘,窸窣声响遮掩尹星同江云的谈话。
数日之间,天气渐有晴朗的势头,而尹星越发期待上元节灯会。
傍晚尹星回到别院时,天色还未变暗,转而向侍女询问:“章华公主在何处?”
侍女恭敬应:“主上在画室。”
尹星脚下一顿,有些好奇,自己还没有看过玄亦真的画呢。
不过等尹星来到画室外的长廊,却被那名为春离的女官制止入内。
“驸马,此处未得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也不行?”
女官春离颔首,视线看向这位白净清秀的驸马,才明白一直以来的困惑。
正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去年以来章华公主都没有任何身孕迹象。
尹星不知女官的心思,犹豫道:“那现在通报一声可以吗?”
女官春离迟疑的摇头应:“现下不便打扰主上。”
见此,尹星只得没再坚持,转而离开廊道,只得想着可能玄亦真不喜被打扰吧。
不多时,女官春离看着身影远离,转而看向幽深内室,踏步走近试图通报,却在听到低吟轻喘声而戛然而止,不敢入内造次。
画室内里玄亦真端坐在案桌前,手中笔墨轻移,清明视线落在两名媚眼如丝的女子旖旎画面,心间迟疑尹星是否能够接受这等程度。
毕竟尹星实在敏感的厉害,上回那般都几乎瘫软在榻,这般粗暴容易吓的她再不同自己亲密。
天色渐暗,另一方独自回屋院的尹星,闲着无聊,视线在屋内里摆放的各样精细琉璃花草之间欣赏,暗叹做工精妙。
这处屋院的每一样琉璃物件都足够以假乱真,色泽明艳清透,形态逼真,甚至远比真实的花草更为美观。
不过当尹星望到两处截然不同的绣画被摆放在颇为明显位置,有些疑惑。
其中一幅是纯黑铺地的并蒂莲,细看其间黑线绣制的湖面泛着粼粼的光亮,其间相互依存的并蒂莲,一朵莲占据极为夸张的构图,将另一朵莲几乎吞噬成一体,压迫意味十足。
尹星有些不适的转而看向临近的另一幅绣画,这是一幅交缠的连理枝,其上绽放茂盛花团,颜色秀丽雅致,形态栩栩如生,令人眼前一亮。
但是这两幅绣画摆在一处,违和中透着说不出来的怪异,仿佛被人特意如此安排。
正当尹星想的出神时,耳旁响起清润柔和的话语声,玄亦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她行走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让人甚至无法察觉她出现有多久。
“你今日回来的很早,这两幅绣画觉得如何?”
“嗯,都挺好。”
尹星收拾心间的惊慌,尽可能平缓的回应,偏头看向清丽秀美的玄亦真,明明眉目间并未太多变化,却莫名感觉她的心情愉悦。
玄亦真亲密的站在一旁,同样探目看着绣画,疏淡眉目而专注,缓缓出声:“如果让你选会选哪一幅?”
这话说的浑不在意,仿佛只是随便的一问,可玄亦真的目光却一直望着那副并蒂莲,神色间透着满意期待。
见此,尹星心生迟疑的看向那并不相衬的并蒂莲,出声:“并蒂莲这幅是亦真的绣图吗?”
虽然跟玄亦真的日常喜好极为不符,但是尹星却觉得玄亦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它们都是本宫为婚事准备的绣图,你不必在意,随自己喜好。”
“这样嘛,那我都很喜欢。”
说话间,尹星还是抬手伸向并蒂莲绣图中黑色湖面,才发觉其间绣纹精细,竟然有模仿水纹,可见用心,好奇道:“这亦真用什么线绣制而成?”
玄亦真稍稍倾身,几乎从背后覆盖住尹星,手臂伸展的将手同她放在绣图的指腹交叠,徐徐道:“这并不是线,而是本宫的发丝。”
语落,尹星指腹动作一顿,任由温凉掌心搭在手背游离,带着清幽冷香,却让人心间隐隐泛寒。
“万俟族群信仰生命,认为人的一切都有着某种奇妙的能力,这些发丝是本宫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将其作为献礼赠予你,喜欢吗?”
“这是亦真的头发也是亦真的一部分,我当然喜欢。”
尹星无法拒绝玄亦真这般真挚的好意,自然也就无法同她说自己的真实感受。
因为尹星觉得玄亦真应该不会懂,所以下意识避免分歧。
玄亦真溢出轻笑的揽住尹星,空灵缥缈又带着圣洁纯净,修长手臂微紧的环住身侧,喃喃道:“那就好,本宫也甚是满意这一幅绣图。”
对于这有些时日不曾有的亲昵,尹星心跳的微快,明知玄亦真透着诡异的危险,却还是想偏头去看清她的神态。
现下内里并没有烛火,因而看不太清玄亦真的清冷眉目,但尹星能感觉到她的开心是那般真切存在,就像妙龄少女,心间微颤。
“亦真,其实人的头发很珍贵,你以后可不要再这般花心思来绣图。”
“那是自然,大婚本就只需要一幅绣图。”
闻声,尹星稍稍松了口气,暗想以后还是轻易不能让玄亦真备礼的好。
否则如果是身体的其她部分,尹星恐怕就难以做到这般坦然自若。
夜幕低垂,侍女入内掌灯备膳,尹星同玄亦真落座,视线望着揽住自己的亲密动作,到底做不到像她这般旁若无人的自然。
待侍女退离,尹星稍稍端正的用膳,玄亦真虽然不再触碰,可目光却总是格外明显。
尹星艰难的咽下食物,抬眸看向烛火映衬下的玄亦真,她颇有兴致的自斟自酌,犹豫道:“今日亦真遇到什么开心事吗?”
“嗯,今日有画出还不错的图。”
“什么图?”
玄亦真眼眸直直看向探究的尹星,徐徐道:“你确定想知道?”
尹星一顿,突然有点迟疑,犹豫的应:“我可以知道吗?”
今天的画室,尹星都没能进去呢。
“当然,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图,只不过现下还未完成。”玄亦真希望尹星能够同自己尝试新奇有趣的事。
“我不急的,亦真可以慢慢准备。”尹星下意识觉得应该是礼物之类,满眼欢喜的矜持道。
说不定是上元节的画作礼物呢!
“好。”玄亦真见尹星一幅乖巧模样,倒也没有急切,反正成了婚,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成为自己想要的模样。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温柔模样看的害臊,执筷给她布菜出声:“亦真,别只是喝酒多少吃吧。”
谁想玄亦真却慢条斯理的启唇含住食物,细细品尝,缓声道:“这不是寻常酒而是药酒,若总有熏香对你会有影响。”
当初尹星闻到熏香就完全没有抵抗的昏睡,因而玄亦真如今用日常的药熏已经减量许多。
尹星面热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脑袋短路般的应:“哦,这样。”
平日里玄亦真用的茶具每回都很少会重复使用,可现下她竟然毫不介意自己的私筷哎!
窗外夜幕漆暗,却将两人的身影映衬的格外清晰,肆意却矜持,亲昵又生疏,动静相宜。
夜幕深深,床榻帷幔之内,尹星看着探近索吻的玄亦真,眼眸水润的有些飘飘然。
玄亦真抬手解下衣带遗憾的放置一旁,却听到话语声主动唤:“这回不蒙住眼睛吗?”
“你不是觉得奇怪?”
“没有,其实我只是更想看清玄亦真而已。”
说罢,尹星稍稍抬眸看向素白衣裳微敞的玄亦真,几缕墨发贴着颈侧滑落,窈窕身形若隐若现,更令人遐想。
玄亦真动作微顿,偏头迎上尹星流光溢彩般的眼眸,稍稍倾身而近,凝视她眼眸里的自己,兀自迟疑。
尹星并不懂玄亦真的沉寂,似乎有抗拒的心思,眼眸直直*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像是一汪静谧幽潭,深不可测,无法窥视,担心的唤:“亦真不喜欢的话,那就用衣带蒙上我的眼睛吧。”
语落,尹星闭上眼眸,不想打扰玄亦真的兴致,更不愿看她这般抗拒抵触,心间却更是疑惑。
寂静处,玄亦真望着像是羔羊一般无害的尹星,指腹悬空而动,描绘她的眼眸,美目深处翻涌着挣扎。
到底,玄亦真还是抬手将那一截衣带缠绕在尹星眼眸,小心又认真,呼吸绵长而低沉,像是在保存自己的礼物。
随即玄亦真又解下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将两人腕间紧紧相连,方才探近相拥,薄唇贴在面颊,游离亲吻,语调温柔的念叨:“星儿,人的意识并不总是真实可靠,有时眼睛耳朵都不可信,所以只能用别的方式去感受一切,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尹星看不见玄亦真而只能迎合她的动作,想抬手触碰,才发现自己跟她的手被红绫丝带紧紧缠绕,有点疼。
玄亦真没有言语的伏身同尹星相贴,努力感受她的存在,薄唇轻咬她的唇瓣,却又怜惜的停顿,耳鬓厮磨间,冷白肌肤泛起薄红,呼吸微沉的出声:“你不明白也好,当人的意识不再可信,那就只有牢牢把控的存在才是真实,否则混沌会撕碎一切。”
这是玄亦真多年来唯一深切的体会,也是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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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寒夜静谧,屋院幽深内室里烛火微弱,因而显得其间各样琉璃花草有些黯然失色,全然不复白日里的精美光彩,反而呈现出死物该有的哀寂。
倏忽之间,纱帐内溢出些许异声,娇弱中带着些许轻喘,变化微妙,徐徐打破安静。
而随着纱帐晃动间隐密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女子清丽身形,体态窈窕,满头繁密而光滑的乌发瀑泄遮掩冰肌玉骨的光洁脊背,更显肌肤冷白胜雪,黑与白交缠,清冷又勾魂,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把腿稍微抬起来。”这话语说的温柔平缓,不像亲昵举止,更像关切照抚,随即缓缓抬动被红绫丝带相捆的手腕,两截莹白手臂的秀丽花枝刺青犹如对镜照花般艳丽,纤长指腹似藤蔓游离搭在纤细粉白脚踝,寸寸描摹淡青脉络,满是蛊惑。
“嗯。”尹星看不见玄亦真,只得由着她温凉指腹牵引摆弄姿态,虽不知自己此刻肌肤有多粉嫩娇艳,却也明白必定过于放浪。
这时尹星才会暗自庆幸自己看不见,所以羞得无地自容。
语落,一切重归于安静,好似默契却又陌生,那似柳枝清瘦而柔媚身形贴的更为紧密,时而急切,时而缓慢,撞击研磨,荡出涟漪。
尹星脸色红润的抿紧唇,不愿发出更为奇怪的声音,整个人被玄亦真禁锢在怀,甚至能感觉自己此刻像是被玄亦真折叠挤压的布偶,莫名想起那副由她的发丝绣制而成的并蒂莲绣图。
现下自己同玄亦真似乎正是那般满是压迫处境,呼吸心跳一切都被她极尽的占据。
原本很是宽敞的床榻,却让尹星生出狭窄逼仄的错觉,仿佛玄亦真只有不断向自己占据施压,她才不会坠入那黑沉湖面。
尹星分神的想起先前意味不明的话语,虽然不懂含义,却能感觉玄亦真认为她自己处于一种极其不安的危险边缘。
所以玄亦真不相信眼睛耳朵所看到听到的一切,她才会想用绫带绑住自己么?
正当尹星想的出神时,忽地察觉玄亦真将自己脚踝拉扯的格外夸张,随即而来的缠绵变的激烈,身形紧绷,面颊娇红,眼角微微渗出湿润,唇间止不住溢出些许声音,呼吸急促的厉害,像是溺水之人,情不自禁的唤:“亦真、亦真……”
明明这会夜里的天气依旧偏向寒冷,可尹星却像在火炉上被烘烤的鱼,眼泪汗水一切都被混合成黏腻,渐渐蒸发成潮湿的热息。
“别怕,没事的。”玄亦真温柔话语落在耳畔化成轻吻,却没有停止厮磨,那柔滑微凉的发丝滑落脸侧,稍解燥热,却也带来痒意。
摇摇晃晃间,尹星又想起前不久见玄亦真更衣时的曼妙体态,长身玉立,窈窕腰身,宛若一尊华贵的金玉菩萨,而现在她却同自己做这等亲密事。
光是想想,尹星都觉得晕眩,许久才渐渐平缓些许,因而迟钝发现被绑的手腕指腹不知觉同玄亦真交握,难以启齿。
因为玄亦真并没有就此消停,她甚至牵引着指腹,徐徐停在隐密处。
尹星疲倦而紧张的埋在玄亦真颈窝,呼吸都不自觉放低,满是不安。
“你怎么还这般紧张?”玄亦真垂眸看向怀中蒙住眼睛的尹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旁,心间微胀的泛疼,喉间染上低哑的问。
“我也不想。”尹星嗫嚅道,困意翻涌,禁不住懒懒的打哈欠,渐而有些意识混沌。
玄亦真轻笑的看着尹星这般困倦模样,耳旁听到她绵长呼吸,视线在她那微微泛肿的唇,失神停留。
良久,玄亦真才只得收回探索的指腹,细看泛着清澈的湿润,暗想可能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那两个女子可以随意放进两指,但尹星就不行,而且她很紧张的交叠双腿,全然也不知配合,很显然不懂越是拘束越是疼痛。
玄亦真美目间显露迟疑,既不能让尹星观看别的画册,也不能让尹星看旁人亲昵,自己要如何教她,还得好生思量。
天光大亮,大理寺堂前官员来来往往,而眼底淡青的尹星,只觉整个人的魂魄在身后好几步远飘荡,脚步一顿,险些走错院廊。
昨夜到底玄亦真最后有没有继续,尹星一点都没印象,不过腰酸背痛却深有体会。
待尹星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坐在案桌,才发现自己实在低估玄亦真的身体素质。
虽说玄亦真长年药浴服药,但是昨夜那般折腾,今早却还能早早醒来替自己擦洗更衣,尹星合理怀疑她一宿都没合眼。
这般浑浑噩噩趴在案桌过半日,尹星才稍微恢复些精神。
而总库的官员们对此毫无波澜,反而一幅了然于胸的神态,让尹星都有些不好意思偷看摸鱼。
“小尹大人,今日就多多休息吧。”
“是啊,新婚燕尔,难免会有这种情况,更何况还是服侍王朝公主,恐怕更要辛劳。”
“若是觉得勉强,可以服些药,老夫就有一剂私调秘方,改日带来赠予小尹大人。”
尹星越听越觉得离谱,整个人哑口无言的不知如何回拒好意,那些药应该自己不行吧。
说起来,玄亦真几乎都是在主动,自己都没顾上她呢。
这么一想,尹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职。
昨夜自己那般糊里糊涂的入睡,玄亦真若非性子温柔,恐怕早就该生气了吧。
或许自己更应该主动的去关注玄亦真的感受,这样有助于缓解她那些不明来由的危机感。
上元节灯会,该好好表现才是呢!
堂外薄日出头,悠悠移动,随着尹星的满心期待,上元节终于如期而至。
大理寺的小吏们都早早在各处廊道悬挂上元节花灯,以提前庆贺佳节。
夜幕低垂,尹星等着玄亦真更衣好出园逛灯会,眼眸眨巴的望着更衣梳妆的高挑身影,眉眼弯弯的唤:“亦真,我还是第一次逛国都的灯会,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本宫也不曾逛上元节灯会,随你安排吧。”玄亦真顾念跟尹星的二人出行较为私密,因而更换的衣着饰品都相对简便,目光望向铜镜里倒映尹星乖巧模样,薄唇轻扬,指腹轻揭下凤仙花汁的甲片,这叠染的嫣红颜色恰到好处。
“这样啊,我们可以先去逛热闹的灯市。”尹星特意向江云打听,因而有些大概的规划。
“好。”玄亦真悠悠晾着指间的胭脂,偏头看向满面欣喜的尹星,她的眼眸亮晶晶扑闪,清透干净。
此刻全然没有被亲时的水光红润,让人禁不住想要蹂躏摧残,听她像缠绵时那般求饶,玄亦真暗自压下繁杂念想。
可惜,现在还不能总是这样对尹星,否则把她吓跑就不好了。
“怎么啦?”尹星被玄亦真温柔又安静的注视,面颊不受控制的发烫,视线避讳的移开落在她那纤长细直的手,腼腆道。
这时尹星才发现玄亦真右手留有长甲,但是她的左手却修剪的整齐。
这么明显的区别让尹星看的更是害臊,视线再度移开,默默下垂落在玄亦真精细绣纹的裙摆。
今日玄亦真穿的一身杏色裙裳,裙摆略微带着些许渐染的暖白,其间有银线绣制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秀丽缥缈,文雅端庄,很是好看。
“本宫见你这么开心,所以才想看看,不许么?”玄亦真收敛思绪,起身走近而来,话语温婉柔和,眸底却是暗流翻涌。
“没有,亦真想看当然可以。”尹星眨巴圆眸应声,脑袋里慢半拍的想起自己被玄亦真肆意摆弄时,她兴许也是这般目光观赏,突然有点无地自容。
玄亦真轻笑,抬手握住尹星温热掌心,牵引她行出内室,柔声道:“走吧,你已经等很久了。”
“嗯。”尹星点头,心里顾自消化自己的羞耻,暗想成亲本就是要更加亲密无间,如果太忸怩亦真会不开心的吧。
车马行驶进坊市,已经可以听到锣鼓欢呼等动静,尹星先行弯身下马车,不由得被这人山人海的热闹惊得一愣。
尹星转身抬手牵着玄亦真下马车,念叨:“我没想到这么多人,待会可千万别松手,否则很容易走丢呢。”
玄亦真颔首,指腹搭在尹星掌心,徐徐缠绕指腹,十指紧扣的出声:“好。”
上元节的国都热闹毫不逊色年节时期,夜市灯会里长龙摆动,锣鼓喧天,更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精美花灯,黑色的夜幕成为天然画卷,光与暗的和谐相衬,将往来人们面上笑意照的和煦灿烂。
尹星视线落在扎成飞鸟彩蝶等形态的各样灯盏,目不暇接,这些灯盏由丝线牵引空中,就像真的飞鸟彩蝶在悬空而动,光彩夺目,连连惊叹道:“亦真你看,这些灯盏都好漂亮啊!
“嗯,你喜欢,可以买一盏。”玄亦真视线随意的扫落这些花灯应声,目光重新望向眸间倒映光辉的尹星,她本就清透澄净如珠石的眼眸,此刻像是亮起点点荧光,璀璨夺目。
尹星险些心动的应声,不过想起国都的物价以及自己本就不多的钱财,摇头道:“我觉得这些看看就好,亦真有喜欢想要的吗?”
语落,玄亦真并没有应声,尹星移开目光疑惑的看向身侧,却见她美目幽静的望着自己,温婉含笑的摇头,明明打扮素雅,并未佩戴的珠光宝气,却依旧引人注目,静美非凡。
“这些看看就好,不过若是能将你制成花灯的话,那倒是想要一盏带回去观赏。”
“……”
这话一出,本来心神恍惚的尹星,突然不知自己该欣喜感动,还是错愕惊慌,眼眸看向神情平和的玄亦真并不似戏语,心想人皮灯盏听起来就应该不好看吧。
但尹星又觉玄亦真或许只是表达她对自己的喜欢,就像那副精心准备的绣画。
既然玄亦真愿意把她的头发绣制成画赠予自己,那她想要自己的一部分似乎很合理,尹星默默的自我说服。
玄亦真见尹星没有言语,抬手牵着她避开跑闹的孩童,眼见周遭红粉柳绿的灯盏微光斑驳陆离的照落在她白净娇嫩的面颊,狰狞扭曲,模糊陌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才觉安心。
尹星却被玄亦真温凉指腹的触碰弄得有些身形僵直,却见她只是镇定自若缓声道:“这里人太多,不如去别处看看吧。”
“嗯。”尹星眨巴圆眸松了口气。
刚才差一点就以为玄亦真要剥下自己的脸皮做灯盏呢。
随即尹星牵着玄亦真小心穿过主街,踏步往酒肆茶楼的悬空长廊行进。
国都内的亭台楼阁之间设有悬空亭台楼道,很适合观景。
但这些地方的席座价钱不便宜,尹星借江云的钱大部分花在这里。
从悬廊行进的玄亦真掌心握住尹星温热的手,耳旁尽可能忽略周遭嘈杂的尖锐人声,眼睛也不去看形形色色的暗色人影,漆目里全心全意得倒映着她朝气蓬勃的面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得安宁。
这种安宁过去只有药物才能给予玄亦真,可后来许多药物都渐渐不再有效。
而现在玄亦真发现尹星似乎能给自己带来这份难得的安宁。
不多时,尹星牵着玄亦真落座在楼阁临近栏杆处的席座,其下是热闹的街道市集,而待会据说有放燃灯祈福助兴活动,观赏性很强。
“小公子,请问要点些什么?”
“今日上元节要两碗汤圆,麻烦不要弄得太甜。”
店小二打量白净清秀的小公子,本想等着对方继续点菜,谁想却戛然而止的没了声。
尹星见店小二不动身,以为是要讨赏,单手不太方便的从袖兜里拿出钱袋,认真数落四枚铜板,出声:“劳烦快些吧。”
“是。”店小二收起四枚铜板,暗想这么扣门的小公子,到底是怎么娶上那位容貌昳丽的大美人。
玄亦真望着尹星收进袖中的钱袋,指腹不紧不慢的在她掌心游离,漫不经心的出声:“年初,行房大理寺还未发放俸禄,你哪来的钱?”
尹星怕痒的握住玄亦真的手,不好意思提及借钱,只得说:“我替同僚办事得来,若非这个位置太贵,否则可以再多点些食物。”
“这样么,没关系,外面的食物大多不合口味,你省着花吧。”
“亦真你怎么这么好呀,等我发俸禄,再请你出来玩!”
见此,玄亦真倒没有拒绝,莞尔一笑,指腹于她掌心细细描摹纹路,淡声应:“好,不过玩的方式有许多,你也可以选择更省钱的方式。”
尹星迟钝的看着玄亦真清丽姣美面容,待察觉她指腹在掌心轻挑慢捻的动作,刹那间面红耳赤,心间羞涩又坚定的应:“嗯,但是我想带亦真感受世上更多的美好,那样会多些快乐少些烦恼。”
虽然现在尹星仍旧不知玄亦真的秘密,但真心希望她能多一份快乐少一份烦恼,或许就不会那么不安。
语落,玄亦真幽静的看着尹星郑重其事的神态,玉白面容微微失神,若有所思道:“好。”
快乐,烦恼,这些对于玄亦真而言,实在有些缥缈虚无。
玄亦真只相信自己所禁锢掌心的存在,心间有些遗憾尹星的拒绝,却依旧配合同她尝试所谓的快乐。
待汤圆上桌,尹星的右手被玄亦真握的太紧,左手拿汤匙都有些不太利索,小口尝着味道,确认不会太甜,这才将另一碗递给玄亦真唤:“亦真尝尝吧。”
“好吃吗?”
“我尝过,味道还可以。”
说罢,尹星吹了吹有些烫的汤圆塞进自己嘴里,当即齿间尝到花生馅香甜,很快一碗见底,全然没有注意到玄亦真的目光投落注视。
不过等尹星看到玄亦真碗底汤圆依旧整整齐齐,眼露意外道:“难道不好吃?”
玄亦真右手握住汤匙,慢悠悠搅动其间白糯汤圆,美目低垂遮掩幽暗,沉闷出声:“没有,只是有些太甜,恐怕要浪费你的钱。”
明明方才见尹星吃的满足,为什么自己尝就只有甜腻,玄亦真越想越有些烦躁。
“没关系,我还可以吃!”尹星不想让玄亦真不高兴,抬手便要去端她的汤圆。
“那喂你吃吧。”玄亦真话语是问询的语气,手中汤匙已经跃跃欲试的盛起汤圆递到面前,随意而自然,温柔却不容拒绝。
可尹星完全没多想的含住软糯汤圆,才发觉周遭投落许多目光,只得装作眼瞎的视而不见,实际哐哐狂吃,根本不敢耽搁太久。
可玄亦真却动作不紧不慢的优雅,甚至还会拿绣帕给尹星擦嘴,全然不在意周遭目光的存在。
这处观台大多客人都是成双成对,其中有些衣着富贵的公子哥聚会,大多数人的目光早就盯上那容貌昳丽体态窈窕的美人。
繁华国都里从来都不缺美人,可绕是见过世面的公子哥也未曾见过这般光华照人的大美人。
尤其,现下见那美人对她身旁的小白脸如此照抚,更增添温婉柔美。
得不到,总是最为惹人惦记垂涎。
因而不少席间的公子哥看晃心眼,只是碍于场合,又不知两人身份底细,只能眼热的饮酒口嗨。
“哎,天下稀奇古怪的事真多,那小白脸倒是好福气,不知怎么勾搭这么一个美人。”
“许是床榻上有别的本事呗,否则常有老夫少妻,很少会见有嫁娇夫。”
“说的也是。”
荤腥话语夹杂低劣的嬉笑声在酒杯碰撞间更是放肆,制止随着龙灯长队临近,鼓声喧嚣,才渐渐没了声。
这条街市都因为龙灯的翻转表演而热闹,许多席桌的宾客都靠向栏杆张望盛景,不少叫好之声起伏。
那些公子哥们更是互相攀比的打赏,试图让龙灯表演的长久,更有向那位美人炫耀财力耍威风的心思。
毕竟那个小白脸只点两碗汤圆,实在太过穷酸。
而尹星并不知自己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腹中堆积两碗汤圆有点撑,更担心玄亦真不喜龙灯引起的吵闹,掌心握紧温凉柔荑,仔细观察她的面目神态。
玄亦真察觉到尹星的灼灼目光,眉头舒展的朝她莞尔一笑,微微倾身靠近,细声唤:“你特意来上元节不看热闹看本宫作何?”
这般姿态极容易让人误会两人在亲昵,公子哥见此多是一惊,仿佛好斗公鸡失败般丧气模样,纷纷没了兴致。
那温婉柔美的大美人完全没有给予众人一个眼神,实在令人大受打击。
而尹星也险些以为玄亦真要来亲自己,没想她只是凑近同自己说话,心虚的结巴应:“没什么,只是担心亦真不喜欢这么吵。”
不过现在幸好周遭非常的吵闹,完全可以掩盖尹星的心跳。
待浩浩荡荡的龙灯穿街过巷,转而向别处坊市行进,众人各自回到席桌。
“嗯,以前是很不喜欢吵闹,但是现在觉得尚可忍受。”
“为什么?”
玄亦真望着颇为迟钝的尹星,指腹捏了下她的掌心,出声:“你若不知道,恐怕就没谁能知道缘由。”
尹星难掩欣喜的弯眉憨笑,暗想玄亦真也太温柔了吧!
正当尹星沉浸欣喜时,没想有店小二奉上酒菜,讪笑的出声:“两位,这是那位周二公子赠给你夫人的菜肴,特地想邀请小公子一叙。”
“哪位周公子,我应该不认识吧。”尹星应声,偏头环顾四周,才看到有一处公子哥聚集的席桌,席桌行头明显跟周围人相比更加富贵,疑惑道。
“工部尚书的二公子,国都有名的权贵子弟,小公子还是去敬谢一杯吧?”店小二不想惹事的解释道。
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对于强取豪夺,自有一套手段,远非醉酒无赖之徒可以得罪应付的起。
尹星望着那群公子哥并没有多少好感,摇头应:“我不会喝酒,你还是把酒菜退回去吧。”
这话一出,店小二都怀疑这位小公子听不懂人话。
可见小公子身旁的大美人也对此毫不在意,两人虽是出手穷酸,但从衣着打扮来看并不普通。
国都之内的权贵众多,对方听到工部尚书大人的名号都毫不畏惧,兴许大有来头。
店小二思量一番,到底还是决定去回话。
尹星见此,没再多想,转而同玄亦真说些趣事打发时间,等待放祈福燃灯的美景。
“亦真,江云跟她那个朋友关系很好呢,为了今夜能一块邀约出游,让我一直帮忙送信。”尹星说起江云让自己帮忙给柳慈送信的事,心里有些好奇她们今夜有没有和好赴会。
“你倒是好心给她们当信鸽,不过她们既是友人,哪里比得我们的关系。”玄亦真把玩尹星的手淡然道。
“嘿嘿,说的也对。”尹星见玄亦真如此直白坦荡,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自信的挺直身背应道。
自己跟玄亦真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江云跟柳慈她们只是好朋友,还是很有差距呢。
不过原本融洽的气氛却因突然的一声动作而打扰,随即传来呵斥声招来许多宾客的注意。
“狗东西,我们周二公子吩咐办事,还敢办不好!”
“请息怒,小的该死!”
这求饶的声音有些耳熟,尹星偏头看见店小二被倒在地面,嘴角渗出鲜血,不免惊诧。
而此时那群公子哥里目光不善,主座上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酒盏,视线直直看了过来,哪怕不曾言语,却满是胁迫意味。
店小二狼狈的回到面前,卑微道:“小公子,求您请去同周二公子饮一杯吧?”
尹星并不懂对方如此大的恶意从何而来,可现下自己不能由着店小二被牵连,更不想打扰玄亦真出玩的兴致,只得偏头道:“亦真,我去同那位周二公子聊聊吧?”
“你又不会喝酒去做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真心实意的想找我喝酒。”
尹星望着娴静淡雅的玄亦真,以为她不懂公子哥的恶劣,只得软声道:“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玄亦真不为所动的握着尹星的手,对于店小二的哀求漠然视之,浅声应:“不好,不如一块吧。”
这话一出,轮到尹星不愿意,去年在文宾园跟贵族公子们多有接触,心间清楚他们的恶劣低俗性子。
所以尹星不愿意让玄亦真听到那些污言秽语,那会弄脏她的耳朵。
尹星面露难色的迟疑,没想掌中的柔荑却悄然退离,玄亦真一幅善解人意的模样,缓声道:“既然你决定如此,那就去吧。”
“好,我很快就回来!”尹星意外的望着玄亦真,再三保证道。
今夜的玄亦真太好说话,以至于尹星都有点罪孽深重。
“嗯。”玄亦真依旧柔和应声,神态平和,眸间却泛着清幽冷意,很是不喜她为旁的事物分神。
原本周遭的安静渐而变的尖锐而频繁,观台上的人群身形也像是暗蛇一般扭曲蜿蜒,玄亦真神情冷冽而疏离。
观台上的灯笼变的像火焰般刺眼,漆木梁柱如同烧融的烛泪,迅速的融化剥落,像是哭泣,一点点流淌到裙摆。
整条熙熙攘攘的街市不再是人群,那些攒动的黑影像无数双眼睛,游离变化,面目全非。
为什么她要言而无信,不能乖乖陪着自己呢。
此时的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异样,踏步同店小二往那处匆匆行进,踏步上前,视线看向这些公子哥,故作随意的出声:“哪位周二公子找我有事?”
众公子哥没想到有人不认识周二公子,其中一人很会看脸色的拍桌恫吓道:“小子,我们周二公子的身份地位,岂容你不行礼直呼?”
“我看你小子非得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若不磕响头,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人帮腔造势,想让这小白脸在大美人面前颜面尽失,从而让周二公子显露风头博取美人注意。
那大美人就算不爱英雄,也不会爱狗熊,这小子今日必定没好果子吃!
尹星视线迎上咋咋呼呼的这群人,突然对于狗仗人势有具象化的了解。
不过尹星担心玄亦真久等,因而并不同他们浪费言语,目光落在那名年轻男子,并不懂他沉稳看戏的恶劣心思,抬手从身侧取出腰牌,正声道:“大理寺少卿,你们纵容仆从当众伤人,此案明日会由本官上书受理,敢问周二公子还有什么事?”
语落,众公子哥一愣,仿佛一群豢养的狗纷纷望向主座的男子,等待听候调遣。
周云廷视线落在那腰牌,面上看戏的笑渐渐僵持,将手中酒盏狠狠砸向先前叫嚷的一人,起身出声:“失敬,原来是大理寺官员,他喝醉酒不懂事,这就赔罪,还望海涵。”
尹星望着被砸的额角出血的那人,蹙眉道:“周二公子倒也不必如此,另外该向那名店小二赔礼才是。”
语落,周云廷眸间低沉,目光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店小二,周身气势骇人。
店小二被看的连忙摇头应:“小的这点伤不碍事,万万不敢承受周二公子的赔罪。”
“你不要害怕,我可以给你作证。”尹星看着店小二跪地不起的惧怕模样,话语渐渐没了声。
“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场误会。”周云廷眸间稍稍收敛怒意的出声。
尹星沉默,没再同这位周二公子多待,转身离开席桌。
待身影远去,席桌另一人犹豫道:“周二公子,这小子只是大理寺官员而已,您怎么……”
周云廷轻轻的目光一扫,顿时那人还没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抬手端起酒盏,动作微不可察的微颤。
大理寺的官员不足为据,但是这么年轻就担任大理寺少卿官职,除却那位成为章华公主驸马的西州侯府公子,再也没有第二人。
这么一想,那名姣美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周云廷现下甚至觉得脖颈微微泛着寒凉,只得庆幸没有贸然动作,否则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方席间鸦雀无声时,夜幕之上已然有人陆续燃灯祈福,尹星回到原处,想去牵玄亦真的手,却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
“亦真?”尹星探近脑袋看向仿佛走神的玄亦真,她的漆目沉静而空洞,仿佛不曾察觉自己的存在。
可下一眼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玄亦真美目轻眨,神态如常的望着自己出声:“事情处理好了?”
“嗯。”尹星察觉玄亦真额旁沾染细汗,从袖中取出绣帕给她擦拭,关切的问,“亦真不舒服吗?”
玄亦真目光看向眼前担忧神色的尹星,缓缓看向不断被黑水淹没的地面,美目透着诡异的暗涌,平静道:“没事。”
尹星狐疑的看着玄亦真,她的面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无法观测心神,只得捧住她的手念叨:“好冷,早知就该带手炉。”
“嗯,不过你的手也很温暖。”玄亦真从容的应答,目光却死死望着那些仍旧在地面翻涌的黑水,漆目幽静而坦然,心间却突然觉得无趣至极,很是不想跟失信的尹星逛灯会。
明明说过不能松开手,她却为无关紧要的人而失信,看来一点不担心自己会不见呢。
骗子,她是一个小骗子!
这样的邀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被吞噬毁灭吧。
尹星见玄亦真同自己如常言语,方才没有多想先前的诡异,只打算带她回别院,忧虑念叨:“现在的天气果然还是很冷,亦真我们回去吧,否则你会生病。”
语落,玄亦真眉目温柔的缓声应:“没有生病,你多心了。”
“可是……”尹星还想要说些什么。
没想,却见玄亦真玉白面容上展露如沐春风*的清浅笑容,可美目却透着些许执拗,颇为不厌其烦的繁复道:“没有生病,你不必担心,现在灯会很热闹不是吗?”
尹星望着连烛火都无法驱除玄亦真美目间的阴森黯然,早已无心去看夜幕间上千盏燃灯的盛景,喉间滚动,却说不出更多的言语。
不知为何尹星隐隐感觉到有一层无形的隔膜严丝合缝的在包裹玄亦真,她的神态笑意都像冰封一般,美丽却易碎,哪怕细微的碎片都足以划破血肉。
“好,我们继续看灯会。”尹星不敢违背玄亦真的意愿,掌心紧紧捂住她几乎冰凉的手,忽地有些明白她的话语。
感觉,实在太过瞬息万变,只有触碰,才能稍微确定玄亦真的存在。
因着燃灯仪式的举行,观台也有许多人都在准备,唯有尹星和玄亦真两人坐在原地,任由周遭人群如潮浪翻涌,岿然不动。
尹星眼眸直直看向玄亦真,见她仰头望着天上燃灯,安静中透着纯洁,犹豫道:“亦真,要买一盏燃灯祈福吗?”
玄亦真掌心回握绵软温热的手,稍稍移开目光,望向地面的黑水渐而褪去,喃喃应:“祈福,本宫从来不信。”
为什么不像过去那般一直上涌呢。
这样就能把自己和尹星彻底吞噬淹没,她就不能言而无信的松开自己。
“那亦真相信什么,我们可以去做的。”
“你忘记本宫说过什么都不能信吗?”
语落,夜风寒凉的吹拂而来,玄亦真身侧的几缕墨发微微摇摆,如同蛛网一般繁密,仿佛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被活活绞杀。
尹星心间惊骇的不知如何言语,却觉得不能任由玄亦真沉浸虚无的情绪,稍稍探身,手臂环住身侧,仿佛无事发生般同她相拥,声音里却带着颤,低声道:“那亦真还记得我说过只相信亦真吗?”
语落,尹星害怕的紧闭眼眸,方才清晰感觉到玄亦真的森森杀意,所以决定等待她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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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第41章
夜风吹拂悬浮飞升的上千盏花灯,宛若繁星点缀其间,许多人仰头观望盛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可玄亦真却只觉得嘈杂,尤其讨厌散发夹杂苦涩燃烧气味的淡雾,仿若无数狰狞鬼魅,正张牙舞爪的伺机而动。
玄亦真沉寂的垂着眸视若无睹,呼吸却有意渐渐压低,甚至停止呼吸,因为仿佛有千万根细针随着气息钻入肺腑疼痛难忍。
无形间,玄亦真濒临窒息的边缘,却闻到熟悉馥郁泛甜的淡香,方才贪婪的徐徐缓和呼吸。
这是玄亦真用荔枝壳檀香等物给尹星亲手制的熏香,她的日常起居之地都会设置,因而她的身上也会沾染些许味道。
此刻玄亦真才发现尹星不断放大的心跳声充斥自己耳间,渐渐遮掩周遭尖锐的仿佛要刺破自己耳朵的声音。
“嗯,本宫记得,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般投怀送抱,难道不怕遭人取笑么?”玄亦真放松僵硬肢体卸去力道,缓缓依偎绵软温热的身段,兀自低垂修长细直玉颈,额旁枕在她纤瘦颈窝试图汲取温暖,虚弱般呢喃道。
不过话虽如此,玄亦真的手臂却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抱的更加紧密,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抵御那无尽的痛楚折磨。
“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不认识我,随他们笑话吧。”尹星听到恢复如常的清润温和话语声,心间如释重负,抬手拥住依偎自己的玄亦真,她此刻像只疲倦不堪的清傲仙鹤,心间微软。
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那因沾染细汗而稠密的长睫,如同沾染晶莹露珠,清冷又怜人,忙拿绣帕安静给她拭去细汗,从面颊眉梢到侧颈墨发,只觉指腹所触异常冰冷。
这种时节并不容易出汗,更别提还是冷汗,通常人只有在极度的惊恐才会如此的吧。
但玄亦真却又没有更多的异常表现,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如此安静。
可太过正常的神态在不正常的状况,反而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扭曲。
玄亦真由着尹星温热指腹抚过眼角面颊,像是羽毛般的轻柔,美目仰看向她那清亮明眸,其间倒映自己毫无破绽的面容神态,才仿佛无事发生的缓声道:“你方才如何同那位周二公子言谈?”
尹星回神,目光打量一切归于安宁平静的玄亦真,仿佛先前的雷霆暴雨,须臾间消散一空,心神恍惚的交待大致经过,仍旧觉的太不真切。
因为玄亦真那满是森森冷雾的眼眸,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想到玄亦真那般避讳生病字眼,尹星猜想她可能并不希望自己知道更多。
因而尹星没有再提及先前的异常,很是配合的说起周二公子的事,念叨:“可惜那些公子哥太仗势欺人,所以受欺负的店小二不敢招惹他们。”
“这很正常,寻常人招惹不起权贵子弟,只是那店小二懦弱辜负你的好意,不觉生气吗?”玄亦真视线不太确定的游离在搂住自己的尹星面颊,缓缓出声。
“最初是有一点生气,不过亦真说得对,店小二只是一个寻常讨生活的百姓,他惹不起周二公子,我反而可能会好心办坏事。”尹星方才光顾要让那群公子哥赔礼道歉,反倒忘记店小二容易因此遭受报复而失去工作。
玄亦真沉静的看着尹星,温凉指腹停在她面颊触碰,描绘神态,仿若盲人,柔和出声:“你完全不必自责,方才如果你没有亮出腰牌势必就要受辱,店小二可不会替你打抱不平,按理他欠你一个恩情,实在忘恩负义。”
尹星感受玄亦真指腹的惊人凉意,抬手握住她的手,并未迟疑的放在自己外袍细绒里间捂着,坦然的应:“没关系,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并不需要他的报恩。”
“这样么。”玄亦真掌心隔着衣物感受到温热与绵软,其间隐隐能触碰心跳,并不明白尹星的话语和她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不过让亦真一个人等我,实在对不起。”尹星想起先前玄亦真诡异的情况,心间满是愧疚。
玄亦真耳畔听着尹星的心跳,指腹游离,幽静漆目凝视着她白净清秀面颊上的愧疚神态,更是温柔的应:“没关系,不过如果你再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舍弃本宫,那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吃掉吧。”
说话间,玄亦真温凉掌心探入衣襟,仿佛许诺一般的正经。
这冷不防的温凉指腹触及滚烫肌肤,就像利刃,尹星下意识心口一惊,血脉凝滞,竟然完全不曾怀疑她的话语。
或许当初玄亦真曾说想吃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不全是虚假,只是那时尹星迟钝没有察觉罢了。
心跳砰砰的响,尹星眼眸都不曾眨动,思绪缓和,将欲出声时,却又见玄亦真神态细微变化,她那细长挺翘的睫羽上扬,美目轻眨间显露和煦浅笑,如沐春风,光彩照人,温婉道:“这么胆小,方才只是捉弄你而已呢。”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玄亦真更擅长在一颦一笑之间摄人心魂,如山精鬼魅,尹星如是想着。
尹星眨巴圆眸见玄亦真从自己衣袍里缓缓收回玉手,还不忘替自己整理衣袍,细心又温柔,仿佛先前说要吃掉自己心脏只是一句戏语。
随即玄亦真稍稍拉开亲昵依偎姿态,抬手轻理裙裳褶皱,仪态端庄而优雅,好似簌簌招展羽翅的仙鹤,蓦然间恢复清傲矜持,光风霁月。
“今夜你难得出来看热闹,可要去放燃灯祈福?”
“不了,还是早些回园休息吧。”
其实尹星更想跟玄亦真一块放燃灯祈愿,但是玄亦真她说不信,那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玄亦真有些意外尹星的兴致怏怏,思量出声:“莫非没有钱?”
尹星摇头,随从玄亦真起身,抬手牵着她,离开席桌解释道:“还有些钱,不过我想攒着等以后亦真有想要玩的再花掉吧。”
虽然可能玄亦真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毕竟她的喜好太过与众不同。
现在尹星想起婚宴上的万俟皇后,心间很是担心玄亦真以后会像她母亲那般神情木然,宛若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两人漫步从悬廊而下,周遭人群中不少被惊艳的侧目观望,玄亦真视而不见的专注望着尹星,配合的应:“好,那你努力攒钱。”
语落,玄亦真余光回看那方观台,满是阴沉,不动声色的幽幽收回目光。
“嗯。”尹星收敛心神应声,并没有注意到玄亦真方才眼眸一瞬翻涌的杀意。
不多时,尹星同玄亦真回到马车,掌心给她递着手炉暖手。
玄亦真端坐其间,玉手捧住手炉,见着尹星忙活的去拿薄毯搭在自己身侧,仿佛觉得自己冷的不行。
尹星迎上玄亦真静谧的探究目光,心间一紧,动作微顿,谨慎唤:“怎么?”
现在尹星多少明白玄亦真情绪善变的可怕,暗想难道自己又做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
玄亦真摇头,玉面尽显柔美文静,葱白指腹搭在手炉花纹,轻柔缓声应:“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么早回去,你今夜都没怎么玩乐,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玄亦真不懂温柔善良,但对尹星而言似乎很是受用。
“没事,我其实就是想带亦真一块看看热闹。”尹星暗自松了口气解释,生怕玄亦真自责而情绪低郁,生出别的变故。
先前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不适应,她甚至是因为自己离开而仿佛情绪骤变。
尹星觉得自己以后可能都不敢再带玄亦真出来玩,以免刺激她的心绪。
“其实你若喜欢热闹的话,以后也可以常出来逛夜市庙会之类。”玄亦真幽幽望着尹星,一幅温柔体贴模样,柔声道。
“……”尹星听的沉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实在分不清玄亦真话语虚实。
毕竟玄亦真很擅长隐密心神,否则尹星也不至于现在才知她的病情颇为严重。
尹星想起先前玄亦真那般反应,到底还是婉拒她的好意,郑重的出声:“我还是更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
如果能让玄亦真少受些影响,尹星会尽量配合她。
玄亦真没有言语,沉静望着尹星,半晌才探手稍稍撩开薄毯,轻罩住她,双手将其揽入怀,低声道:“好吧。”
车马行驶在坊市之间,依稀可听到外面热闹喧哗的人声,尹星却已经没有来时的新奇雀跃,满心满眼的看着玄亦真面容,试图发现些端倪。
“亦真,我先前不该留你一个人的,对不起。”尹星现在觉得玄亦真喜静,或许不是没有原因。
“没关系。”玄亦真柔声细语的应,葱白指腹解着尹星缠绕腕间的一截红绫丝带,将自己的手腕一并交缠捆绑,细致又认真。
尹星看着玄亦真这般平和模样,却只觉她只是在克制隐忍,忽地意识手腕间的动作,垂眸看到玄亦真同自己缠绕的手,才发现她对她自己下手更狠。
那修长手臂的冷白肌肤经脉因捆绑而暴起,可见力道有多重。
见此,尹星掌心忙搭在她手背,迟疑道:“亦真,我替你绑吧?”
如果任由玄亦真动作,她的手必定不止是红印那么简单。
原本沉浸的玄亦真缓缓抬眸看向尹星,并没有多少犹豫,稍稍松开指腹将红绫丝带交给她,柔声道:“好吧,不过你要绑紧一些,否则会容易松开。”
尹星点头,却并没有照做,指腹握着红绫丝带,不安的靠近轻吻温凉的薄唇,视线近距离的落在玄亦真笼罩雾霭的美目,才发觉她此刻瞧着微微涣散失神,像孩童般茫然,惹人心疼怜惜。
不过很快当尹星被钳制后颈,呼吸被极尽掠夺时,脑袋里就没有这种念想。
玄亦真稍稍给予尹星换息的机会,薄唇依旧贴着她,温柔道:“我们换一种新的亲昵方式吧。”
语罢,尹星来不及回应,却又被再次吻住唇,呼吸发烫,心神恍惚。
待车马行驶过国都街道拐角,逐渐背离熙熙攘攘人群,此刻同样背离人群的巷道内里,江云被柳慈逼的退在墙壁,向来英气又狡猾的眉眼,此刻只有些许绯色,好声好气的哄道:“阿慈别生气,我这不都向你解释清楚了嘛。”
语落,江云的唇被咬出鲜血,却又被默不作声的柳慈悉数吞咽,寂静处,只有暧昧水声。
“当初是你先招惹我,如果你负我,我就跟你殉情。”呼吸间,柳慈手臂紧紧缠绕江云相拥,眼露狠戾的又咬了一口,才觉解气。
“嘶!”江云疼的倒抽气,抬手一抹侧颈,果然已经见血,看来气的太狠。
激将法,对于柳慈还是少用为妙。
江云垂眼看着文静又乖戾的柳慈,视线落在她那嫣红的唇,心猿意马的掌心摸向她,嬉笑又认真道:“我不会,但这事你初次答应同我亲热就说过,现在我都能倒背如流。”
柳慈没有避讳江云的爱抚动作,常年待在验尸房而苍白的面颊,渐渐泛着红艳,话语断断续续的唤:“你现在想要吗?”
“好啊,不如去你家吧。”说罢,江云抬手抱起柳慈,脚步矫健动作,并不想旁人窥见亲热。
夜幕深深,别院内里纱帐垂落,其间凌乱的红绫丝带垂落在冷白肌肤,竟然生出别样的媚。
尹星本以为顺着玄亦真亲近能让她欢心,谁想她竟然想要这种新玩法,一时进退两难。
玄亦真抬手拨弄红绫丝带,牵引尹星给自己系绳,认真教导,力道渐重时,呼吸微沉,出声:“现在你来握紧它,好吗?”
尹星迟疑的点头,视线落在陷进冷白肌肤的红绫丝带,像是从血肉里滋生的藤蔓,美艳又危险,担忧的询问:“可是这样不会疼吗?”
“疼痛,有时也不是坏事,对于本宫而言它会使人清醒,比熏香更有效果。”玄亦真低垂头颅贴近尹星,薄唇落在她的面颊,似游蛇禁不住甜香的诱惑而品尝禁果。
对于玄亦真而言,最有效的只有尹星,所以才同她新奇尝试而已。
“亦真,这样你会开心?”尹星接受着裹挟玄亦真清幽冷香的吻,还是不安的问。
玄亦真沉迷其中的玉白脸颊映出薄红,掌心同尹星相扣,宛如许诺般应:“嗯,所以你一定要握紧牵引的绫带,永远都不要再松开本宫,否则会很危险。”
意识的沉沦,一旦彻底同身体分离,将会万劫不复。
“我不会的!”尹星听的只觉危险重重,根本不敢去细想玄亦真说的危险。
玄亦真没有言语的轻笑,温婉柔媚,倾身同尹星亲吻,眸间深处却带着凉薄冷漠,如果依旧终究要万劫不复,那就带她一块离开地狱般的人间吧。
毕竟尹星那时也曾说过如果自己有危险,她将竭尽全力的帮助自己,玄亦真不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屋外寒风料峭,纱帐内里却灼人难耐,尹星第一次没被遮住眼直视乌发紊乱贴在薄红肌肤的玄亦真,喉间干涩,她像是熊熊燃烧的冰,又像是冷冽寂灭的火,绚烂而颓靡,危险又诱人,完全不同于她平日里的任何一面。
明明尹星的本意是想要帮助玄亦真,可现在却觉得像是一同堕入危险的沼泽,事态渐渐不可控。
深夜里,纱帐的浪涌并未消停,国都灯会的热闹至天光大亮,坊市间才稍微安定。
时日变化,冬春之际,雨水交加,湿寒更甚,天色朦胧间,污水沟渠里漂浮出成群的尸骨,引来清理人手的惊呼!
春雨绵绵,使得风中都透着霉气,大理寺堂内官员们如往常繁忙。
午后,江云撑着伞同柳慈进入验尸房,抬手将滴落水珠的伞放置一旁,视线看向新运进来的尸体,探究出声:“这伙国都的纨绔公子哥从来不干人事,周云廷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仗着工部尚书的爹到处捞钱,拉帮成派。手段狠毒,简直死得其所。”
柳慈反应平平的掀开丧布,徐徐出声:“周云廷等人自上元节夜失踪,等再发现他们就是今早在污水沟渠。”
“不过天气这么冷,他们身体怎么烂的这样快?”江云视线落在裸露的累累白骨肢体疑惑道。
“这不是腐烂,更像是被凶手施行凌迟刑罚,尤其是周云廷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完好血肉,连手脚骨头都像是被重物碾碎,折磨致死。”柳慈展示一截被拼凑的手臂断裂骨节。
江云很是配合的凑近观看柳慈的成果,谄媚道:“拼的不错,不过这么残忍的伤,看来是周云廷平日里作恶多端,所以招惹仇家报复。”
不过国都之内没多少人能这么无声无息处置周云廷。
王公大臣的贵族公子,多是喜欢前呼后拥的阵仗,除非是凶手武功高强,而且看死者的狐朋数目,还得是一群人才行。
柳慈没有应答,抬手覆盖丧布,自顾去记录尸检文书,抬手研墨水时,动作停顿,出声:“骨伤也许是石碾之类的重物反复碾压,而且周云廷的伤比其他人要多数倍,凶手性子残暴危险,你要查吗?”
江云听出关切话意,面上笑容灿烂,单手抱剑走近落座,抬手泡着茶水给柳慈倒一杯,出声:“我才不想给周云廷这种卑鄙小人忙活,更别提他爹工部尚书老奸巨猾的贪官,这事到底是个人仇恨,还是权钱交易纠纷,恐怕说不清。”
上回信阳郡主的案件判决,对于江云的打击实在太深。
现在江云更是不愿意牵扯权贵之间的厮杀搏斗,只想查些寻常百姓的案件为民除害伸张正义。
柳慈心里知道江云的愁闷不忿,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言语,沉默的接过茶盏喝了小口,知道这是她近来很爱喝的茶,出声:“我不爱喝茶,你自己留着喝吧。”
对于茶,柳慈不懂,但是这种茶叶的价钱,因着听江云念叨有所耳闻。
“没事,要是没茶,尹星肯定很乐意再送一些。”江云毫不客气的出声,探头去喝柳慈的茶水。
“那尹星的性子很好,你别捉弄欺负太狠。”柳慈垂眸望着江云的动作,配合的喂她茶水,清秀文静的眸间浮现点点笑意,视线看着她颈侧的齿痕结痂,暗叹这伤好像是咬的有点狠。
江云意外的看着从不同人往来言语的柳慈,她竟然会夸人,突然觉得自己喝的不是茶而是醋,酸溜溜的试探唤:“哎,阿念你是不是喜新厌旧看上那漂亮的小白脸?”
虽然江云不得不承认尹星那小姑娘长的确实唇红齿白,肌肤嫩的能掐出水,更别提一双小狗眼眸,连江云都有时想捏捏她挑逗欺负,但是朋友妻不可欺啊!
而当江云生起磨刀霍霍的心思时,此刻坐在总库整理新送入案卷的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偏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近来确实冷的很。
本来以为上元节见晴的天,一入春就急转直下,雨水淅淅沥沥,冷的像刺骨的银针。
尹星捧着茶盏浅饮,鼻间呼出阵阵冷雾,想起玄亦真曾提及不喜欢下雨。
近来,玄亦真甚至常留在她原本的主屋过夜,尹星想去陪她也被拒绝,心间更是担忧。
奈何,尹星不是大夫,而且玄亦真常年用药,想来身旁并不缺少宫廷御医。
说来,玄亦真的身子大部分时候基本跟常人无异,并不不像外伤导致的缘故。
除却癸水来时,玄亦真基本从不提及伤痛,尹星想半天只依稀记得她说过头疾相关的只言片语。
尹星不禁感叹,玄亦真对自己简直瞒的密不透风。
看来对于玄亦真得更加仔细上心,尹星抬手撑着下颌,有点犯难。
因为玄亦真的聪慧远在自己之上,她若不愿意,自己恐怕很难探查到隐密。
屋外雨声滴滴答答间,忽地脚步声渐而清晰,江云身形轻巧的翻窗进入内里,尹星收敛心神,疑惑道:“有事?”
自从上元节,江云就仿佛销声匿迹般的没有露过面,尹星都怀疑大理寺没有她这么一个人。
江云挑眉,严肃的审视,警告道:“你跟柳慈以后有多远离多远,否则没你好果子。”
“啊?”尹星满眼茫然的看着江云,完全不懂缘由。
“你啊什么啊,这时候应该嗯才对!”江云没好气看着呆头呆脑的尹星,严重怀疑她这种情商怎么入章华公主的眼。
尹星不明所以的配合应:“嗯,可以了吗?”
见此,江云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多虑。
从一旁落座的江云,抬手拨弄衣物水珠,视线落在案桌的案卷,出声:“最近有什么引起群情激奋的案件吗?”
尹星摇头,圆眸眨巴看着江云一幅变化自如的模样,很是诚挚出声:“你们国都人的情绪都这么善变吗?”
原本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江云,面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嚣张笑容,抬手把长剑搭在案桌,挑眉道:“怎么,你难道不知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吗?”
“好吧。”尹星在江云不好惹的表情和她的佩剑之间游离,只得打消进一步的问询。
看来可能是那位柳姑娘没能跟江云和好如初,所以她才这么古怪吧。
如果自己跟玄亦真这般长久不往来,尹星也会丧气的胡思乱想。
待尹星给江云沏茶落座,探手取出好几份案卷递给她,出声:“这是新呈上来的各州案卷,你自己看吧。”
江云单手端着茶盏,一手打开案卷翻阅,稀松平常的出声:“哎,情绪上头杀人的案件真是每年都屡见不鲜,两女子当街不合动手也不是没可能呢。”
这平平无奇的话落到尹星耳间莫名有些惊悚,只觉得江云仿佛意有所指,视线看着她神色变化,又觉太过寻常。
“江捕快,你跟柳姑娘目前还好吗?”
“放心,我跟她好得很!”
说话间,江云望着尹星满是警告意味。
尹星却觉得江云仿佛在欲盖弥彰,没敢多问的应:“行吧。”
江云合上案卷,又去翻另外一份案卷,话锋一转,闲聊道:“你跟你的那位公主妻子上元节过的如何?”
“还好,我们有去逛灯市,还吃了两碗汤圆,又看到龙灯。”尹星没提玄亦真的隐私,心间却仍旧担忧不可控。
“停,你也不用这么详说,我就是客气问问。”江云本来没察觉尹星的异常,直至抬眸看见她面上没有往日笑盈盈的憨笑,还以为自己说话太直接有些伤人,忙解释,“其实我不是嫌你烦的意思。”
毕竟柳慈才叮嘱江云不要欺负小姑娘。
尹星收敛心神的沉闷应:“我知道,只是因为不明白对方的心思,所以才烦恼。”
江云一听,分外感同身受,顿时合上案卷,深深叹道:“谁说不是呢。”
小时候柳慈就不怎么爱说话,现在江云越发搞不懂她的沉默寡言。
“我想要了解她,但是又怕不小心惹她生气难过,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你说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去了解一个人的心思。”
“难,尤其你的那位公主妻子,过去数年里皇室权贵里都很少有人见过她,可以说是皇室最为神秘的人物。”
尹星一听,更是发愁,询问:“那大家都不好奇其中的原因吗?”
江云见尹星好像都没听过各种离谱的皇家传闻,担心污染她的耳朵,谨慎道:“怎么可能没有,国都流言五花八门,不过最多的传言是万俟皇后生育章华公主时患病,所以连带万俟皇后的身体也很差,过去好些年不曾出席宫宴。”
按理皇室成员的流言,通常都不会平白无故的流传出宫廷,但是万俟皇后和章华公主的特别,注定会有许多人关注她们。
尹星听到提及万俟皇后,想起婚宴时的模样,思量道:“我在婚宴就觉得万俟皇后看起来魂不附体的样子,不知是什么重病。”
“这事是皇室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缘由,不过我小的时候倒是无意间听说一种离奇的流言跟你形容的相似,传闻万俟皇后中邪,所以魂魄离体,不过这种流言对于皇后而言是大不敬,所以很快消散,渐而变成染病。”
“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邪祟?”
尹星有点怀疑江云在逗自己玩呢。
江云惬意的吹着茶水饮用,讳莫如深的出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还年轻,这世上多的是邪门的事,但如果万俟皇后中邪,那谁会是下咒的人呢?”
这般反应看的尹星有点犯怵,迟疑摇头应:“我不知,你知道?”
“当年我不过刚学会爬墙的年岁,哪能知道宫闱之内的事,但是曾经见过一回万俟皇后出巡,那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厉害人物,朝中的女子官职包括捕快等都是她一手批设,万俟世家权势极盛,更有传闻皇室玄氏要易主。”江云回忆当年模糊的记忆,心间仍旧觉得万俟皇后必定是个极其懂得操控权术的女人。
谁想一场大病,万俟皇后就没再出宫,更不曾同皇帝协理朝政,真是唏嘘不已。
这其中的复杂不是江云能够涉入探查,因而也不想让尹星无知冒险,转而出声:“我觉得你要真想了解章华公主,不如直接询问。”
尹星满脑袋还沉浸在江云描述的万俟皇后,慢半拍的回应:“可她不肯说。”
“那就没辙,你只能好吃好喝供着你的公主妻子,否则她一发怒你可能会小命不保。”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呢?”
江云看着尹星这么发愁,忽然觉得自己的事都不算事,眉开眼笑道:“相比之下,我的事比较简单。”
尹星沉默,突然觉得人与人之间永远不能感同身受,抬手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暗想玄亦真的事要保密,看来还是得自己去想办法。
暮色时分,已经有些昏暗,尹星乘坐马车从大理寺回到别院。
因着雨水泥泞,天色视野昏暗,所以马车行驶的并不快。
本以为今夜回来有些晚,玄亦真可能回主屋过夜,没想她却出现在屋院,许是因着漆木窗户紧闭,鼻间嗅到更为浓郁的清幽熏香,视线落在主座的清贵身影,周身笼罩缥缈淡雾,令人恍惚。
说起来,玄亦真的心,或许就像眼前的景象,难以琢磨的清冷疏离,却又总是会尽可能陪同自己用膳,温婉体贴。
待侍女们入内奉上膳食茶水,无声退离,尹星回神,迈步走近落座,开心的唤:“亦真等很久了吧,今日有调养的好些吗?”
“嗯,先净手用膳吧。”玄亦真望着尹星鼻头冻的泛红,有些可爱,指腹难耐的摩挲。
“好。”尹星抬手浸在水盆,分外温暖,心知是玄亦真体贴周到。
待尹星拿起帕巾擦拭双手,小口饮着茶水,目光直直望着玄亦真,视线落在她端起茶盏的手,因着宽袖滑落露出似玉般的长臂,其间隐隐可见隐晦交缠的粉嫩红印,不断蔓延深处,引人遐想。
这一看尹星立即红脸没去偷窥,执筷安静的用饭,心里对于现在两人的关系更加有着说不出的羞意。
“今日在大理寺忙吗?”
“我不用像捕快去探查走访案情,所以还好。”
尹星怕自己回的太生硬木讷,转而又问:“亦真,今日在做些什么?”
玄亦真手执玉箸慢条斯理的进食,神态平和的应:“大多在处理折书,午后在药浴等调理,先前不久命侍女准备膳食等你。”
话语轻巧,却温润如玉,说的尹星心间甜丝丝,嘴角禁不住上扬。
其实玄亦真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完美妻子,才不像江云说的那般可怕凶悍。
最多就是在床榻上有些不太一样的喜好,尹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探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样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呀。
“你这般看着本宫就能吃饱吗?”玄亦真抬眸望着弯眉憨笑的尹星,眼眸黑亮干净,又带着烛火映衬的灵动光亮,让很想欺负她。
“嗯!”尹星毫不迟疑的点头,秀色可餐好像可以的呀。
可尹星却没有发现话语里的暧昧,只见玄亦真缓缓放下玉箸,清冷美目透着*炽烈沉静的凝视而来,话语轻柔道:“那今夜你来吃本宫。”
尹星顿时红透面颊的睁大圆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玄亦真的神态那般郑重,眉目舒展,清明澄净,仿佛在商量明日给自己添什么衣裳般贤淑。
这让尹星根本不知怎么拒绝,只得避讳目光的颔首,而后埋头扒拉米饭,心想以后再也不能直视吃这个字!
屋外雨水依旧不曾停歇,滴滴答答至深夜,烛火朦胧处,尹星拘谨的盘坐榻旁,仿佛新婚般紧张忐忑。
不多时,玄亦真沐浴更衣入内里,裙摆微晃间,高挑身形落座榻旁,周身清幽冷香中夹杂温热的水息,违和又迥异的感受。
尹星红着脸探身去放纱帐,熟练中透着一点生疏,视野渐昏暗时,更增添莫名旖旎气氛。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连视线都有意避讳,尹星却面红耳赤的心跳如雷。
待尹星将低垂的视线从玄亦真盘旋身后的柔软乌发,缓缓移动的迎上她那如漆点缀的美目,心神恍惚。
见此,玄亦真莞尔一笑的稍稍偏头,任由几缕乌发从她耳旁垂落,仿佛墨线勾勒般精细,无声垂落缓慢滑进宽松的衣领,隐隐露出起伏,可偏生她的美目清幽,神态温和,却仍旧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媚。
尹星下意识的呼吸停滞,暗想玄亦真她好像越来越会勾起自己的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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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春雨细密如针,淅淅沥沥的敲打屋瓦窗台,夜幕深深,更添湿寒。
不断落下的雨声悄然遮掩内里缠绵的窸窣动静。
尹星仰头浅吻温凉薄唇,试图给予暖意,却被不断加深,直到呼吸微急的退离,面颊泛着烫意,明眸水润的落向眼前青衣薄裳乌发垂落的玄亦真,她此刻的淡然神情就像慈悲悯人的菩萨,正在给予自己无尽的恩赐。
“今夜不能用过长的绫带,否则待会不方便。”
“好。”
这说话的清润嗓音里只有一点点的低哑,却让尹星止不住热血翻涌,视线落在玄亦真捧住鲜艳红绫的玉手,蜿蜒而上,只见她衣带松垮,薄裳半敞,流露出瓷白玉像般的玲珑身段,半遮半掩间,饱满处,变化微妙,格外勾人心魂。
玄亦真将绫带放置尹星掌心,指腹在她掌纹摩挲,沉静美目透着期待的迎上她灼灼目光,徐徐道:“通常唇舌的柔软试探应该会更容易接受,先试试吧。”
尹星顺从的点头,根本无法聚精会神的去细究玄亦真言语,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充满无法形容的诱。
将掌中握着红绫丝带缠绕两人腕间,随着力道渐重,玄亦真的呼吸渐渐有些变化。
这似乎是亲吻与拥抱都不能带给玄亦真的愉悦感受。
虽然尹星仍旧舍不得用力系结,但为了让玄亦真开心和安全,还是尽量配合她。
毕竟让玄亦真她自己来的话,通常力道会更重,而且花样也更危险,相较于四肢,躯体脖颈的缠绕往往会更致命。
“星儿,过来些,好么?”玄亦真玉身向后依靠软枕,而纤长指腹早已勾住尹星后颈,动作不容质疑,话语却极尽柔软怜人。
“好。”尹星伏身倾斜靠近眼前玄亦真,同她肌肤相贴唇齿相依,视线落在她笼罩薄雾的漆目,隐隐约约透着微光,像是晨雾里摇曳的孤灯,又像是山岭里漂浮的幽火,神秘又引人注目。
或许玄亦真是一团无法控制的火,温和良善这些都是她铺设的一层又一层精美易碎的琉璃。
因而尹星知道自己不能半途而废,否则玄亦真不仅灼烧自己,还会毁灭她自身。
火焰,本身就具有毁灭一切的危险。
纱帐之内,渐渐热意翻涌,屋外雨声仿佛不复存在,纤长指腹摩挲进尹星柔顺绵软发间,带来窸窣动静。
玄亦真控制指腹力道,尽量不去伤尹星,却无法控制身体阵阵痉挛的颤,只得紧紧握住与她交绑的另一只手,仿佛只有如此,才不至于沉溺不可言喻的欲海,窒息而亡。
满头乌发紊乱的贴在玄亦真玉白脸颈身前,无数细密薄汗从清冷玉面滑落纤长颈侧,黑与白的凌乱,让此刻的玄亦真看起来更像是被水草缠绕的溺水之人,不得挣扎。
待修长玉足痉挛般蜷缩,足弓绷紧弧度,薄唇抿成细线,呼吸停滞,玄亦真双目涣散空灵,隐约觉得自己飘荡空中,摇摇欲坠的失重感,如同无声绫带扼住自己脖颈,将要拖拽自己沉入无边地狱。
玄亦真下意识拉紧交握的手,不愿留下尹星。
可因此玄亦真得以缓慢回神,视线从纱帐落在俯首的尹星柔软发顶,一瞬都不曾移开,才发觉自己如同夜烛般悄然融化她的舌尖,鼻息幽长吐露,困难的获得些许鲜活气息。
那处是诞生子嗣的地方,而现下玄亦真看着跪伏乖顺的尹星,指腹难耐摩挲她绵软发间,蓦然生起想用自己血肉来滋养她的念想。
从前玄亦真不懂血缘,可现在忽然有些遗憾可惜,如果能同尹星像并蒂莲般血肉交缠的共存,那该多好。
思绪,随着潮浪一阵阵席卷而分散,玄亦真落在她发间的掌心力道,不知觉加重。
直至忽地响起的咳嗽声才召回玄亦真的目光,视线望着尹星狼狈呼吸的面色,流转在她过于湿润的唇,歉意道:“抱歉。”
尹星红着脸看向玄亦真玉面薄红的绯色景象,摇头支支吾吾的应:“没事。”
好险,刚才差点就没气了!
“那再来一次吧。”玄亦真稍稍手臂拉近身段,掌心用绣帕体贴的给尹星擦拭鼻尖的水润,眼眸微暗,满是温柔的诱道。
“好。”尹星不太好意思接受玄亦真此刻的注视,总觉自己现在做的事,有点像在亵渎光洁的菩萨。
但是玄亦真似乎很有兴致,尹星便要继续伏身,可随之的动作却被阻止。
玄亦真望着尹星黑亮纯粹的眼眸,心神恍惚的翻身,居高临下的俯瞰她茫然不惑的神态,轻轻的压下身段,柔声哄道:“你那样会很累,所以换种姿势吧。”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总能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自己的想象,视线迎上她沉敛幽暗的眼眸,竟然读出几分跃跃欲试的雀跃,不免失神。
屋外的雨声恢复噪杂不停,纱帐内直起的清丽妩媚体态,如同在风雨间摇曳的柳枝,柔弱却又富有韧劲的研磨,玄亦真玉白肌肤渐渐染上薄红,绽放别样生机。
玄亦真仰着修长玉颈,闭着眼眸沉浸其中,呼吸紊乱,不禁恍惚的想起,本意是要给尹星做示范,好让她步步浅尝的沉溺沦陷。
可现下玄亦真却发现自己像是食髓知味般泥足深陷。
情ai竟然是这般不可控的存在,实在是危险呢,看来很合适带尹星一块沉沦其中。
长夜漫漫,当淅淅沥沥的晶莹雨珠喷洒滑落染湿干净的清亮眼眸,尹星就像泪眼婆娑般楚楚可怜,玄亦真垂眸禁不住泛颤轻喘,只觉自己晕眩般的跌入她的眼眸,想同她抵死纠缠,不死不休。
雨夜蒙蒙,这场缠绵月余的春雨不知觉消停时,国都的日头渐而晴朗,温暖许多。
早间,墙角枝头展露新绿嫩叶,坊市街道内有施粥长队,粥香甜润,许多人们都在等着贵人赐福。
“二公主真是仁善之人,每月都有救济施粥善举。”
“是啊,这些粥米喝起来比店铺的贵米还要香稠,价钱必定不便宜。”
“所以才说二公主心善啊,这些年施粥一直不曾更改,才远近闻名。”
人群之间,称赞言语不绝,江云张望施粥的侍者们,疑惑道:“真有这么好心?”
语落,柳慈于一旁端来粥碗,平静的兀自浅尝,没有药物,才出声:“嗯,这粥香稠甜润,你要吃些吗?”
江云收回目光,看了看柳慈,很是配合低头喝了口她手中的粥。
“味道确实还行,我先前用过早饭,阿慈你吃吧。”
“好,不过阿云为什么还要查二公主,明明很讨厌牵扯权贵不是吗?”
柳慈不解的继续端起手中粥碗,慢慢的喝着粥,等待回答。
江云看着柳慈一点点喝干净粥,只觉她这人有时透着跟小时候一样的淳朴可爱,调笑道:“我是很讨厌权贵,但是根据消息二公主跟失踪案的易容术势力有关。”
那么多女子的性命,如果除却信阳郡主,还有别的帮凶,自然不能就此放过。
更何况江云觉得这回或许能查到更重要的确凿证据。
柳慈看着江云正义凌然的眉眼,拉住她的手出声:“那你小心些,我总感觉这位二公主不太好对付。”
“放心,我不会冒险。”江云回握住柳慈的手,视线望着那些端粥碗感激的人们,笑意消退。
王朝公主们多是骄纵蛮横,除却章华公主深居简出过于神秘,便只有这位二公主名声算是不错。
可江云觉得柳慈说得对,若是做好事不留名,那自然没有图谋,反之则必定有更大的利益。
那么多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总该有些蛛丝马迹才对。
哪怕是运送那么多具尸体也不可能毫无动静,更何况是大活人,所以用药的可能性很高。
这位深谙人性的二公主,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墙上高空暖阳徐徐升起,街道旁车马络绎不绝,大理寺堂内忙碌的官员们却因工部尚书周升泰的来访而显得有些寂静。
“堂堂大理寺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查出杀害我儿凶手,难道你们那位江大人是觉得本官好欺负不成?”工部尚书周升泰横眉冷对,愤怒的看着入内的随侍官员,满是沉沉威严。
“周大人请节哀,令公子的死实在蹊跷,那些随从护卫以及好友没有一个活口,而上元节那夜坊市内人山人海,这事并不好查。”随侍官员阮腾奉茶安抚道。
周升泰并未接过茶水,视线看着大理寺堂内院落,直白威胁出声:“天子脚下凶手这般狂妄,全赖大理寺如此无能,本官必定要向陛下参折!”
语落,江正明从外踏入内里,神态漠然的看向周升泰,徐徐道:“周大人若只是来叫嚣闹事,那就撤下茶水。”
“是。”阮腾应声退离,暗自松了口气。
这话却让周升泰更是气恼,视线看向落座的江正明,怒目出声:“江正明你难道不该给个交待!”
“方才随侍官员已经交待清楚,令公子与一干人等的死蹊跷离奇,周大人还不如先想想招惹哪些仇家?”江正明饮着茶水不紧不慢道。
“不可能,哪个仇家都不敢在国都对我儿下如此毒手。”周升泰想到次子落葬时的尸骨,心间惊骇手段之狠,“这阵子周府上下查过许多地方,得知上元节夜一家观台的店小二说有位大理寺官员曾跟我儿有过冲突,你敢说不是在包庇?”
江正明稍稍停顿动作,面露冷笑道:“一个大理寺官员敢杀工部尚书的公子,周升泰你自己信吗?”
话语间,江正明重重放下茶盏,颇有送客意味。
周升泰面色难堪的起身,怒喝道:“好,你给我等着!”
说罢,周升泰拂袖踏步离开堂内,心想不管真假虚实,必须要让那店小二找出那名大理寺官员。
这个江正明仗着皇帝的倚重,对于六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这回非得参他一个治下不严!
待脚步声远,阮腾入内,迟疑道:“大人,这位工部尚书恐怕会找您麻烦。”
毕竟六部尚书皆为正二品重臣,大理寺卿只是三品官阶,真要对付起来,多少会是个麻烦。
江正明蹙眉,沉沉出声:“他那个纨绔儿子行事张狂不择手段,早晚都会出事,不过若有大理寺官员牵扯其中,按理负责督察此案的二处该有通报,你去召人来问话。”
“是。”阮腾应声动作,暗想这可是个大纰漏,二处的官员们怕是要挨罚受训。
不过那个传闻跟周二公子不合的大理寺官员若属实,事到如今却不曾坦白,确实嫌疑很大。
江正明对于下属向来赏罚分明,对外从不会任人欺辱,因而才会驳斥周升泰。
但也绝不会允许官员平白闹事,所以这些年从没有大理寺官员质疑江正明。
而此时全然不知自己成为嫌疑命官的尹星,正在总库殷勤的晒书晒太阳。
雨停之后的春日暖阳最是难得。
午后,尹星特意搬着躺椅卧坐窗旁光亮处饮茶看书。
没想,江云身影一跃而起轻快落入内里,尹星默默护住自己的茶盏,安静眨巴圆眸看着她唤:“有事?”
原本正目光张望堂内的江云,冷不防一怔,偏过身看向盖着薄毯躺坐在椅中的尹星,尴尬的摸鼻,揶揄出声:“你可真是悠闲啊,难道不知今日大理寺有热闹看。”
这尹星竟然安静的让人提不出任何防备,某种程度也是不一般啊。
“大理寺的热闹不是处刑就是处罚,我不喜欢。”尹星想着当初那具悬挂的尸体,仍旧有些避讳堂院那块地。
“你倒是很清楚大理寺的热闹,二处官员被罚的不轻,据说是查漏出错。”江云娴熟的倒着茶水饮用闲聊。
尹星看着江云豪饮的动作,掌心捂紧自己的茶盏,暗惊这人喝茶比喝水还快,疑惑的询问:“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江云颔首,含糊的应:“是啊,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去外面转转。”
关于调查二公主的事,还是不要让尹星知道的好,毕竟她的那位公主妻子不好惹。
尹星没多问,小口的喝茶,心想难怪她看起来这么渴。
“可惜错过今早工部尚书来大理寺找茬的热闹。”江云把佩剑放在案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工部尚书来大理寺做什么?”尹星随意的答话,视线落在江云黑漆剑鞘绘制的紫兰花,意外的雅趣,有点有点不符合她大大咧咧的性格。
江云没有隐瞒的调侃出声:“看来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工部尚书的公子在上元节夜失踪,前些时日才找到他跟狐朋狗友的尸体。”
语落,一声清脆瓷器声摔落,茶盖骨碌的盘旋滚落地面,其间浮现裂纹缺角。
尹星呆若木鸡的僵持动作,已经没心思去心疼这套玄亦真给自己的白玉茶盏,木讷的问:“工部尚书的哪个公子?”
“二公子周云廷,这人性子卑鄙狠毒,平日替他爹拉拢权钱交易的人物,按理并不是蠢人,那夜也不知发生什么着了道。”
“那杀他的凶手找到了吗?”
江云持剑挑起掉落地面的茶盖,有些可惜这件价值不菲的茶具,将其放置一旁,出声:“如果找到凶手周云廷他爹就不用来大理寺找麻烦,据说还从一个店小二嘴里查到那夜有个大理寺官员跟周云廷闹的不合,这事二处没查办利索,所以才遭罚。”
尹星沉默的避开江云的目光,低头大口的饮茶掩饰心慌,含糊的应:“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凶手吧。”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所以千万不能慌!
“是啊,不过周云廷他爹跟大理寺卿不对付,这事可能会被借机发挥,所以有的麻烦。”江云当然并不担心那个人无法处理这种事,所以纯当看个热闹罢了。
“那个周二公子是怎么死的?”尹星见江云没有怀疑自己,才又大着胆子问。
江云随手拿起案桌的茶点塞进嘴里,却差点被甜腻的齁死,忙喝着茶,清嗓道:“周云廷是被人一片片的削下血肉,死的很痛苦很惨。”
这糕点简直掺杂致死量的甜,江云真是佩服尹星的奇怪口味。
尹星一听,有点不敢想象死状,嗫嚅出声:“看来他是跟凶手有仇吧。”
“我也觉得是泄愤的仇杀,而且还有一件更为诡异的事,大理寺搜证官吏,目前没有找到他们的肉。”
大理寺的搜证官吏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可以拿很高的奖赏,所以极为细致严谨。
“肉?”
江云一脸无所谓的饮尽茶水缓解甜腻,随即放下茶盏,眼露狡猾的吓唬应:“是啊,那些公子哥都是肥头大耳的成年男子,按理他们应该会有很多血肉,难道凶手吃人肉?”
语落,尹星很是后悔询问江云细节,面色不太好,连忙摆手道:“你不必说的这么详细,我不想听。”
见此,江云笑的恶劣又肆意,抬手拿起佩剑,没再多聊的告辞,暗想欺负小姑娘确实很有意思!
待江云的脚步声远,尹星仍旧觉得有些犯恶心。
那么多的人肉怎么可能不见,难道凶手真的吃人!
堂外暖阳当空,却无法驱散阴寒,而随着天气转暖,别院里大片花株绿藤渐而恢复去年的蓬勃生机。
许多侍女在花株间浇灌施肥,悬廊之上的玄亦真,神态平和的喂养山乌,视线看着它们在光亮下散发幽蓝光彩的黑亮羽翅,微微失神。
那时尹星的眼睛,美的让玄亦真生出想要亲手挖出保存的念头。
纪女官同辛管事两人从悬廊行进,步履蹒跚,齐齐低声道:“谢主上不杀之恩。”
“万俟世家需要你们的忠诚,以后别再从中多事阻挠,如今内忧外患之际,本宫的耐心很有限。”
“遵令。”
纪女官如果早知那西州侯府公子是女儿身,其实不会暗中阻拦章华公主。
而辛管事见章华公主如今同那尹星成亲,并且已经直接调动万俟世家的所有势力,现下只能遵从命令。
皇帝默许章华公主同尹星成婚留在国都,很显然万俟世家只能共进退,再不能退回世家领地,偏安一隅。
玄亦真并不在意她们的心神,满心遗憾,因为尹星很怕疼,她若是没有眼睛怕是会很不开心。
因而玄亦真只能转移心神,探目望着满园含苞待放的娇艳花株,想着给尹星和自己搭建最美好的寂静地。
如果尹星开心的话,整个国都都可以是玄亦真给她准备的鱼池。
温暖春风抚动一望无际的花枝,沙沙作响似潮浪,久久不曾消停。
天气愈发温暖,斜阳西落,廊道内光亮铺洒满地,大理寺内官员们对于督察二处官员被罚一事,议论纷纷。
江云捧着茶盏,好整以暇的看热闹的听闲话,探究出声:“难道还没查到那个官员真假虚实?”
其中二处的一位官员疼的不敢落座,满头叹道:“那周尚书大人非要店小二一个个审视大理寺官员模样指证,分明就是羞辱,这事不好办。”
“这么说他也不知道那官员具体的姓名官职?”
“是啊,那店小二神色慌张也不知是不是被胁迫,只粗略说起那人带着女子买两碗不要太甜的汤圆,其余都是鸡毛蒜皮的事。”
语落,一声清脆瓷器摔落声响起,茶盖在地面滚落,江云神情陷入思索,心想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官员抬手捡起茶盖,疑惑道:“江捕快,这是怎么?”
江云抬手接过茶盖看到摔出的缝隙缺角,心间恍然,面不改色的应:“没事,有些烫手,茶具该换新。”
说罢,江云没再逗留闲聊,自顾往廊道行进,待一拐角,当即脚步飞快。
早该知道异常,那个尹星对于人际往来一片空白,她怎么会知道工部尚书有几个公子!
暮色时分,尹星正踏步出总库,独自往前堂行进,没想忽地被江云的佩剑拦住,心间一惊!
“你做什么?”
“我倒想问你做什么,那个跟周云廷不合的大理寺官员是不是你?”
这话江云说的声音极小,尹星心虚的点头,忙解释道:“可我没有杀人。”
江云左右观望的四周,踏步带着尹星绕道,爽快出声:“你要有杀人片肉的本领,哪会被我看出端倪,但工部尚书周升泰经历丧子之痛要找人泄愤,可不会信你。”
如果让周升泰知道尹星是那个大理寺官员,她必定会被牵扯工部和大理寺的风波。
虽说尹星背后有章华公主罩着尹星,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奈何,周升泰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指不定忌恨偷袭下黑手,所以能不暴露就不暴露的好。
他此次盯上大理寺估计也是因为当初的过节,实在是个非常难缠的恶人。
“那位工部尚书无凭无据,真的敢对朝廷官员这么可怕?”尹星看着江云带自己绕到后门问询。
“嗯,周升泰也算是皇帝的宠臣,而且手里有一个店小二人证,如果他一口咬死你有嫌疑,恐怕非得闹的满城风雨,所以你最近干脆躲着些吧。”江云推开后门探头观察巷道,才敢放尹星出门。
尹星看着早就被放出去的小乖,偏头回看江云出声:“不行,我并没有做过,这样过度避嫌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江云看着尹星不知其中危险,无奈应:“那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周升泰的诘难?”
如果周升泰笃定有大理寺官员,想来早就命人盯着前门守株待兔。
“想不出来,所以这事我要先回去跟章华公主问询办法。”
“行,这事你跟你那位公主妻子好生商量。”
江云突然觉得尹星对章华公主言听计从也是一件坏事。
不过如果上元节那夜尹星被周云廷挑事,章华公主不可能不知情,这事或许还真就有点嫌疑。
当然江云不好同尹星说这些弯弯绕绕猜忌,毕竟这人别的什么都好相处,唯独就是对她的公主妻子有点死心眼。
仿佛这世上谁都可能是坏人,唯独她的那位公主妻子必定是最善良无辜,江云都怀疑尹星被下咒。
可尹星这么一个出身背景,章华公主对她下咒有点没必要,江云看着尹星骑马离开巷道,只能祝她平安。
待天际晚霞湮灭殆尽,夜风有些凉人,尹星骑马回到别院,心里七上八下。
待从廊道踏步踏入屋内,尹星望着坐在矮榻的玄亦真,她正垂眸翻看书卷,娴静淡雅。
“亦真,你知道!今日工部尚书来大理寺说上元节当夜跟他儿子不合的官员有杀人嫌疑的事吗?”尹星坐在一旁净手饮茶试探的问。
对于自己发生在身旁的事,玄亦真一向都很了解。
玄亦真缓缓合上掌中书卷,美目倒映尹星忐忑不安的模样,安抚道:“嗯,不过这事跟你没关系,工部尚书跟大理寺以前就有过节,所以这只是故意挑事。”
“好,不过周云廷在上元节当夜出事,实在有些吓人。”尹星见玄亦真这么说,稍觉安心,却仍旧心怀惊恐。
那么热闹的上元节灯会,竟然藏着一个手段狠戾的凶手,自己或许擦肩而过,谁能不心有余悸呢。
“别怕,你怎么知道周云廷的死?”玄亦真掌心轻搭在尹星手背缓缓交握,不甚在意的问。
尹星又喝了口茶压惊,才应声:“这件事大理寺许多官员都知道,我大概是最后一个,据说周云廷的血肉都被一片片削去,凶手一定是很可怕的坏人。”
语落,尹星察觉掌心力道微紧,偏头看玄亦真,只见她神态如常的出声:“或许吧,你的手握缰绳似乎有些起茧会不舒服吗?”
“还好,最近天气变暖,很适合去踏青,可惜没有抓到凶手。”尹星指腹触碰玄亦真柔滑的手,像温凉的玉。
“这处园里也有许多的花,等你休沐日可以去逛逛。”玄亦真视线隐晦的压下暗色涟漪,仿若无事发生的闲聊。
两人如往常般用膳沐浴,尹星每回都是先出浴房,本就因早起而犯困,再加上得知周云廷的死,心绪不宁,格外困倦。
不知觉间,尹星没有等到玄亦真出浴房,便陷入沉睡。
许是因着江云的那些话语,尹星竟然梦到一个吃着人肉的身影,周遭灯火阑珊,亮的几乎看不见具体模样,只有刺眼的光团。
尹星害怕又不受控制的踏步追上去,却忽地发觉自己耳侧传来湿润冰凉的触感,带着些许的疼痛,像是撕咬!
“啊!”尹星惊得睁开眼,纱帐朦胧,烛火摇曳,自己竟然只是眯了一会。
“怎么?”随即耳畔传来温柔话语声。
尹星偏过头看着躺在身旁的玄亦真,脸颊贴近着她,不愿说出那么吓人的梦,含糊软声道:“没什么,只是梦到有人在咬我。”
语落,玄亦真掌心轻拍单薄身背,像是在照抚稚童,缓声唤:“这么胆小,看来以后不能趁你睡着亲昵。”
闻声,尹星不可置信的看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抬手摸向耳侧,隐隐残留痕迹,面热的沉默。
这要是换做别的人,尹星绝对会觉得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可玄亦真不是那种人,所以她应该是不小心的吧,尹星闭着眼自我说服的入睡。
而那轻拍身背的掌心并未停顿,玄亦真眼眸倒映着尹星过于安静的睡容,齿尖微微犯痒,却又只得克制动作,低头贴着她的额旁,贪婪嗅闻她吐露的气息,以此平复无尽的烦躁。
一夜无梦,天光微白,屋院内室里烛火燃尽,尹星迷糊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玄亦真,下意识惊诧,却没有发出声。
想来无论是谁醒来的第一眼迎上幽静沉敛的眼睛都会难以镇定自若。
此刻玄亦真的面颊施着薄薄的脂粉,唇间抹着艳色口脂,乌发高髻,衣着素雅,美丽的挑不出任何瑕疵。
“亦真,你醒的好早啊。”尹星缓慢的起身更衣,心间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嗯,昨夜有些睡不着。”玄亦真抬手给尹星系着襟扣,神态如常的应声。
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面容,看不出半点颓靡困倦,犹豫的关切问:“莫非头疾犯了吗?”
现在关于玄亦真的病,一般情况尹星都不会主动追问。
除非特别的明显,才会忍不住担忧。
玄亦真指腹握着帕巾给尹星擦脸,轻柔覆盖她稠密挺翘的睫羽,缓声道:“没有,可能只是癸水将近的缘故吧。”
尹星闭着眼配合玄亦真的擦拭,耳朵听着她清润好听的声音,仍旧不太放心,念叨:“那亦真可以多休息不用同我这般早起了。”
“每日作息早就习惯,而且睡久会头疼。”
“那喝点安神药会不会好些?”
尹星睁开眼看向放下绣帕的玄亦真,她仿佛不甚在意的牵着自己落座镜前,抬手拿起梳,不急不缓的应:“嗯,早就服用过药。”
说话间,玄亦真指腹轻移动尹星下颌,使得视线移向铜镜。
两人身影投映其间分外亲密,尹星看着玄亦真给自己梳发系发带,她的情绪平和而安宁,却透着沉沉死寂的机械。
难道是安神药的缘故吗?
“你的头发比去年长了不少,要剪去一些吗?”玄亦真指腹拨弄柔软的发询问,眼底暗藏流动的渴望。
“我也想,否则等夏天会更热。”尹星应声,正想说改日寻机会,视线忽地瞥见铜镜里泛着锋利的剪子,一惊!
玄亦真很慢的以指腹挑选长度,利索的剪着乌发,仿佛打理花枝般饶有兴致,喃喃道:“你的头发很软呢。”
尹星不敢动的看着铜镜里的玄亦真,她的神态渐渐有些模糊隐晦,难以分辨。
这种情况,让尹星莫名想起上元节那夜,心间疑惑不知哪里惹得玄亦真如此变故。
“亦真,今日时辰有限,不如改日吧?”
“说的也是。”
语落,尹星松了口气,视线落在自己几缕长发,暗想幸好玄亦真只是挑选几缕裁剪,并没有咔擦一剪,否则怕是要成非主流。
很快尹星起身离开梳妆台前,眼见玄亦真正专注的收着自己的长发,默默抬手把金剪子藏进柜台,才觉安心!
“亦真,这些交给侍女们收拾吧?”
“不行,你的头发是本宫的物件,岂能交由旁人。”
尹星红着脸并没有出声,可是细想又觉得有点怪,自己的头发难道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嘛?!
不过看着玄亦真很是珍惜的收起长发,尹星想起她送给自己那副绣画,或许赠发是很珍贵的体现吧。
待尹星同玄亦真坐在外间用早膳,下意识看向悬挂绣画的位置,忽地动作一顿。
当初的两幅绣画如今只剩一幅黑沉湖底的并蒂莲,尹星转而看着安静用膳的玄亦真,迟疑唤:“亦真,你的另一幅绣图换位置了吗?”
“那幅绣画*已经命侍女烧毁。”
“……”
尹星满是匪夷所思的看着优雅进食的玄亦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谨慎的询问:“亦真,为什么要让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绣画烧毁?”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灵动的眼眸,其间清晰倒映自己的面容,神态越发温婉,美目含笑的耐心道:“因为本宫跟你都更喜欢这幅绣图,自然另一幅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难道有什么问题?”
这似乎不是有没有问题的事,而是有没有这个必要才对吧。
可此刻的尹星一个字都不敢说,眼眸眨巴的艰难应:“没问题,亦真的绣图当然是由亦真处置。”
如果那时自己说喜欢另一幅连理枝绣图,玄亦真也会这么处置她自己喜欢的并蒂莲绣图么。
尹星不太确定,因为玄亦真的心思不同常人,她也有可能会处置不喜欢并蒂莲绣图的自己,突然有些不敢深想危险的话题。
兴许过日子都是要学会对自己的伴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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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般想着,尹星没有再多问,埋头安静的喝药膳吃鸡蛋,试图忽略怪异感觉,装作无事发生。
不多时,尹星吃饱停筷,掌心端起茶盏浅饮,眼见外面的天还未露白,估摸这会时辰还早,便想着同玄亦真多待一会。
平日里玄亦真进食就有些缓慢,现下玉手握住汤匙仪态得体的尝着羹汤,除却汤匙碰到碗壁发出极其细微声音,基本不会有别的声响,更显静美文雅,赏心悦目。
“怎么?”玄亦真睫羽微动,抬眸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像一汪泉眼,手中汤匙缓慢搅动羹汤带出阵阵涟漪,幽远静谧。
“没什么,只是觉得亦真好看,所以想多看看。”尹星没想到冷不防被抓包,只得眨巴圆眸诚实应声。
玄亦真淡笑,抬手拿起帕巾擦唇,徐徐道:“你倒是许久没像从前那般直白称赞本宫。”
这话说的尹星不禁面热,心想自己在玄亦真眼里到底是什么花痴形象呀。
不过这也许怪不得旁人,毕竟尹星回想起当初不知玄亦真身份时,自己总是直白赞美她的美貌。
好像,是有点痴女呢!
不过后来尹星心虚自己的念想,不敢随意言语,便渐渐有所收敛。
“今日你也要骑马去大理寺?”玄亦真见尹星红着脸避开自己的目光,有些遗憾,不急不缓问。
“嗯,天气现在变暖许多,亦真有空也要多晒太阳。”尹星见玄亦真没有继续先前话题,暗自松了口气。
语落,尹星放下茶盏,准备离榻出门,视线看着坐在端坐对面的玄亦真,莫名有些不太放心。
从今早醒来玄亦真就有些不太对劲,现下她虽是温婉含笑的安宁模样,却透着跟春日里截然不同的寒凉冷寂,就像一尊被冬日晶莹冰雪封住的玉像,看似清透无瑕却坚硬的屏蔽所有。
尹星想起上元节夜的异常情况,不放心让玄亦真这般独自留在内室,心生迟疑的唤:“亦真,我可以抱抱你吗?”
玄亦真颔首,神情坦然自若的伸展修长手臂,话语带着不解的意味,柔声应:“明明已经做过那般亲密事,你怎么还总是这般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应该尊重亦真的意愿。”尹星起身坐在玄亦真那方,眼眸望着她笼罩雾霭的清冷美目,抬手缓缓拥住她柔软体态,把脑袋贴在她温凉脸颈,闷声道。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笨,所以才无法猜透玄亦真的确切心思吧。
如果此刻的玄亦真周身布满坚硬清透的冰层,其实尹星也不知自己这样可不可消融些许寒凉,让她能够正常一些。
无声处,清冷幽香萦绕鼻尖带来些许刺激的冷冽,随即尹星听到玄亦真的掌心轻拍自己身背,安抚的动作,温柔的令人平静。
或许自己永远无法得知玄亦真的心绪,但是她此刻愿意接受自己的靠近,想来还是有点用的吧。
“傻,无论你做什么,本宫都会原谅你。”玄亦真的清润声音轻柔响在耳畔,像温柔拂面的风,却又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那亦真相比那幅绣图更喜欢我吗?”尹星视线缓慢瞥向那幅并蒂莲绣图喃喃道。
玄亦真手臂揽住怀中的尹星,像是守护自己柔软的心脏,面目柔和,郑重应:“当然,除却背叛,任何事都可以原谅你。”
尹星收回视线望向眼前的玄亦真,她的神态虔诚,心间感动,念叨:“我不会背叛亦真。”
幸好玄亦真还是更喜欢自己呢。
“那你以后就不要这般拘谨,本宫喜欢你像从前那般赤诚直白。”玄亦真低垂修长细直的玉颈,将脸颊更加紧密贴着尹星温热肌肤,仿佛耳鬓厮磨般亲密无间。
“嗯,我会的。”尹星害羞又欣喜时,隐隐感觉到玄亦真正在不断收紧手臂,仿佛要将自己生生按进她的血肉骨骼,有点疼。
但尹星并没有任何挣扎,而是尽可能放松的顺从她,宛若呢喃耳语道:“总觉跟亦真待在一块会获取安静的能量。”
“何为能量?”
“它可以说是精神的意思,这样跟亦真待在一块就能获得活力满满的精神。”
玄亦真望着眼眸清亮的尹星,喉间滚动,若有所思的出声:“如此说来,本宫似乎也从你这里获得某种平和的能量。”
尹星有些意外的眼眸亮着光问:“我有这么厉害吗?”
很少听到玄亦真会说她对自己的感受呢。
“嗯,你很厉害。”
“嘿嘿,我希望以后能够做更多可以帮到亦真的事。”
玄亦真指腹描绘尹星如同月牙般盈盈笑眼,神态微晃,玉白面容露出些许和煦浅笑,宛如消融的冰湖映衬春日璀璨流光,薄唇轻扬,徐徐吻在她的眉眼,珍惜的出声:“好,你可以在夜里为本宫做更多的事。”
话语间,薄唇缓缓移动,温柔又极具侵略,似燎原之火,燃起霞红。
窗外天际,渐渐显露鱼肚白,璀璨朝霞撒落烟火人间,国都坊市间热闹嘈杂。
大理寺总库堂内的尹星,面红耳赤的拧着帕巾擦脸,只觉唇间仍旧烫的厉害。
明明是想跟玄亦真谈心,结果最后变成谈情,差点误了时辰。
美色误人,尹星现在可算是明白其中的缘由。
堂外春光明媚映衬尹星的唇更是娇艳,仿佛沾染无法拭去的嫣色口脂,炽烈柔软。
而大理寺前堂官员们则大多在忐忑,今日早朝工部尚书周升泰是否向皇帝参奏江大人,无疑是最为紧要的头等消息。
不多时,大理寺卿江正明从轿中出来,随侍官员阮腾最先反应的上前观察神色,却并无任何异样。
“你们一个个今日莫非都没有案子忙不成?”江正明扫过众人神色出声。
“……”众官员连忙各自忙碌散去,不敢触霉头。
江正明巡视四周廊道一番,才踏步上阁楼。
随侍官员阮腾入内奉茶,只见江正明正翻看案卷,仿佛早朝无事发生。
江正明接过茶盏点破道:“有事?”
阮腾收敛心神,恭敬应:“大人,那位周大人昨日特意留人在大理寺前门查哨,今日忽地一切风平浪静,下官觉得古怪。”
“今日周升泰告假并没有上朝,这事是有些蹊跷。”江正明垂眸饮着茶,沉眸落在舒展的茶叶,神情难辨。
见此,阮腾犹豫请示问:“那可否要让人去打听周府动静?”
毕竟周升泰性子恶劣,若是露出獠牙,非得让人见血,很少会这般风平浪静的息事宁人。
江正明偏头看向阮腾,目光幽幽的应:“不必,周升泰能在朝中任工部尚书多年,算是皇帝信任的重臣,彼此就算争锋相对也要有个度,再者大理寺从不干涉私人恩怨,你这般有些过于冒进。”
“下官知罪!”阮腾被江正明威严肃穆神色看得心惊。
“既然知罪那就去领罚,官场上行差踏错从来不止落人口实的罪过。”江正明收回目光毫不留情道。
阮腾伏首跪地,领命道:“是。”
待阁内脚步声消停,江正明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水,沉沉目光望着窗外春日暖阳,思量周升泰的反常举动,心间觉得背后缘由怕是不寻常。
窗外和煦暖风抚动娇嫩的新绿枝条,其间花苞节节攀升,正是又一年春光灿烂时节。
周府,檐铃轻响惊起数只飞鸟,而门窗紧闭的书房,却显得灰暗死寂。
书房内里陈设着各样玉石古玩,更有一对金制麒麟,正生龙活虎的卧坐在桌前,仿若贪玩稚童。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周升泰,神情阴鸷的看着案前血书,其间是桩桩受贿的银白数目与往来人员,甚至连同更为细节处都一清二楚。
很显然,这是自己儿子死前招供的一份由工部负责的修建事务受贿证词。
满朝文武百官之中能做到这般地步,除却大理寺卿江正明,还能有谁如此凶狠敌对!
周升泰抬手愤怒扫落茶盏,顿时茶具摔的刺耳噪杂,面部因咬牙切齿而青筋暴起怒骂道:“好你个江正明,既然如此狠毒下手,那就走着瞧!”
现下单一个治下不严是无法彻底扳倒江正明让其血债血偿,反而会被牵扯贪赃枉法案件,必须要隐忍。
如果有一件足以令皇帝判决江正明杀身灭族的大罪,才可杀儿大仇得报。
书房寂静处,熏炉淡雾袅袅升起,模糊扭曲周升泰的狰狞面容。
雾气朦胧摇曳,缓慢于暖阳下徐徐消退无形,午后的大理寺总库堂内,茶水潺潺,热雾氤氲。
江云惬意的饮着茶水,稀奇道:“你究竟是怎么让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无声无息摆平这件事?”
尹星抿着有些发麻的唇,摇头应:“不知,她只是说这事是工部尚书与大理寺有过节跟我没关系,所以让我不要担心。”
语落,尹星抿了口放凉的茶水,有点心虚江云的目光。
这人看着嘻嘻哈哈放荡不羁,实则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尹星可不想被戏谑。
“看来你的公主妻子对朝堂官员间的恩怨很是了解呢。”江云记得章华公主从来没有推荐官员入朝,不禁有些意外。
但江云抬眸看到自己面前的尹星,忽然想起她似乎是章华公主唯一在朝中有牵连的官员。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暗地里恐怕就难说。
千年世家,百年王朝,朝堂官员们之间的势力,更是鱼龙混杂,谁是谁的耳目,恐怕皇帝都不一定能清楚。
尹星没听懂江云意味深长的话语,好奇询问:“工部尚书跟大理寺以前有什么矛盾?”
“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好像是因查出河堤贪污,工部尚书周升泰在当年还只是工部侍郎,据说他曾被大理寺审讯差点没命。”
“这么说起来确实跟大理寺过节很深呢。”
江云对此不以为然的轻嗤道:“周升泰可不清白,当年河堤毁坏造成洪水泛滥,百姓死伤无数,整个朝堂上上下下处死近百名官员,他是工部负责审批修筑河堤主要的官员之一,却极其侥幸的活下来。”
这其中若没有猫腻,江云第一个不信。
如果说户部是奉旨收钱,那工部就是奉旨花钱,这里头的油水多难以想象。
所以六部里的工部官员进大理寺是最常见的事,十拿九贪,可不是说着玩。
尹星听的疑惑道:“既然周升泰这么有贪污嫌疑,他为什么反而升官?”
按理有这么大的过错,当年就算没有从严处罚,按理也不应该升任尚书一职。
“你不懂,朝中官场弯弯绕绕太多,周升泰背后有靠山呗。”
“难道连皇帝都无法处置吗?”
江云迎上尹星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忍欺瞒的压低声:“如果他的靠山就是当今的皇帝呢?”
语落,尹星心惊的出声:“可是皇帝看起来宽和仁善,怎么会纵容这种贪官祸害百姓。”
“人的复杂超出你的想象,皇帝绝对不可能仅靠宽和仁善就坐上龙位。”江云没再同尹星多聊朝中凶险,以免小姑娘对人性失去希望,“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时过境迁,当年好多事都被翻篇。”
其实江云还挺喜欢跟没心眼的尹星待在一块,这话是那时柳慈的回答。
江云对此,本来很是怀疑,现在却觉得柳慈真是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尹星听的有些半信半疑,心里也有些想知道周升泰无声无息消停的缘由,问询:“今日工部尚书为什么没有找大理寺麻烦?”
既然周升泰这么有资历和手段,这事确实值得好奇其中的缘由。
江云耸肩摇头,抬手端起茶盏浅饮,慢悠悠道:“我也不知,现在大理寺前门的盯梢已经撤离,早朝周升泰也没有上折子对骂,风平浪静的有些诡异,要不你去问问你的那位公主妻子?”
如果此事章华公主出面的话,周升泰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必定会偃旗息鼓,静候时机,另寻报复。
“为什么?”尹星听到江云话锋一转提及玄亦真就想起她当初的怀疑试探,不敢大意。
现在每日里玄亦真除却调理养病就在别院摆弄花草,远比去年还要过的清静悠闲。
毕竟去年玄亦真还偶尔会去同世家公子赴宴。
江云看着尹星,心想她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周云廷等人的死可能跟章华公主有关。
好吧,江云从尹星清澈眼眸里看不到半点怀疑,只得咽下茶水,解释道:“你的公主妻子到底是万俟世家的掌权人,如果她想知道其中缘由必定会很简单,再说或许她知道杀死周云廷的凶手,那不就更方便早点真相大白。”
“我觉得这么可怕骇人的案件,还是不要打扰她的清静生活。”
“你……”
尹星想起今早玄亦真的异常,默默移开同江云对视的目光,垂眸看着手中茶盏,下意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牵扯玄亦真。
江云如鲠在喉的无话可说,心想尹星是个缺心眼无疑!
不过周云廷的死如果真是章华公主所为,那就该把尸首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实在没必要放在污水沟渠重现国都,简直就像故意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那么一大群公子哥能在人山人海的上元节夜里凭空消失,想来处理尸首应该会更加隐密才对。
安静处,两人心思各异的分神思索,窗外金灿日光此刻越发温暖,风吹枝叶间,悠悠散落斑驳陆离的光亮。
二公主府内,光亮通透内里,诵经声轻悦繁复,一身道衣长裳的人影,指腹拨弄红宝禅珠,低声唤:“玄亦真在上元节夜里分别派出多辆马车做诱饵,那么多人,至今一个都没回来?”
堂下跪拜的侍者,畏惧道:“是,万俟世家的人下手太狠,基本有去无回。”
“看来玄亦真那夜肯定有掩人耳目的动作,不知上元节夜里有什么热闹事吸引耳目?”
“除却龙灯,别的倒没有新鲜事,只有工部尚书次子周云廷等贵族公子在上元节失踪遇害,引得许多猜忌。”
二公主指腹拨弄禅珠的手一顿,神态阴沉,喃喃出声:“这么巧合,周云廷的脑子谈不上聪慧,但并不算蠢笨,谁会在国都杀害权贵子弟,并且公然抛尸。”
如此行径,傲慢而冷血,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而后观看其它蚂蚁的惊恐反应为乐,这倒是很像玄亦真的那位母后当年的所作所为。
语落,侍者没敢贸然应声,暗想这凶手的行为着实胆大包天。
国都之内蛰伏聚集各路势力眼线,但至今没有人透露凶手来头,细思极恐。
寂静处,禅珠拨弄声缓缓渐起,二公主心间已有主意。
“此案大理寺有怀疑的人选吗?”
“目前没有,昨日周升泰大人去大理寺跟大理寺卿闹的不欢而散。”
二公主垂眸,轻笑出声:“周升泰和江正明都是父皇信任的重臣,偏偏这两人又一向不合,本宫倒越发觉得事情有意思。”
侍者犹豫的提醒道:“主人,现在大公主和三公主都在盯着您,此时掺和的话会不会惹火上身?”
“你怕什么,本想借着她们去对付玄亦真,谁想那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需要提防的从来只有那处别院,这回机会难得呢。”
“是!”
语落无声,禅珠碰撞声徐徐响起,梵语念经声,悠悠回荡在阁内,堂内的熏炉淡雾无声朦胧菩萨金画,更显幽静神圣。
国都上空一轮红日辗转游移,时日渐至月底,新绿枝头花苞渐露娇嫩,莺飞草长,春意阑珊。
尹星骑马看着街角绽放的花苞,隐隐闻到芬芳,心里想着又是桃花盛开时节,或许可以找机会带玄亦真去赏花。
赏花不比灯会,人少安静,应该更有益调养心神,兴许玄亦真会喜欢,尹星如是想着,心情愉悦。
所以尹星带着小乖改道在国都外城转悠进桃林看看情况,没想入目全是人,不由得一惊!
看来古代人比现代人更喜欢没事出门溜达。
不过想到大家都没有手机可以玩,这样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尹星只能默默打消邀约的心思,抬手想折几枝桃花带回去给玄亦真,不料意外的听到些许言语声。
“待会天黑就别在外逗留,据说杀害尚书公子的凶手喜欢红艳颜色,所以才会剜去鲜红血肉,这片桃林最近夜里正在闹鬼呢。”
“我也听说凶手喜欢食人肉,所以那些公子哥的尸体除了脸,全身血肉都被啃噬吸食的干净。”
“那我们还是趁着天没黑赶紧走吧。”
正值妙龄的少女们声音轻悦而朝气,远比枝头的小鸟们还要热闹,想象力更是丰富多彩。
尹星没有出声的挑好桃花离开,心想世上哪来的鬼,必定又是吓唬人的流言吧。
待天际夕阳渐渐消退,夜色侵袭,尹星正好骑马回到别院,心间松了口气,垂头看了看桃花,面上不复紧张,满是期待。
烛火摇曳,红粉桃花枝条被一双冷白修长玉手放在琉璃瓶,更显颜色鲜艳,娇嫩夺目。
“今年桃花倒是意外开的早。”玄亦真膝上盖着薄毯端坐,掌心摆弄尹星送的花枝,眼露观赏的出声。
“嗯,可能天气暖和的原因吧。”尹星喝着茶水,视线见玄亦真温婉含笑的美目,禁不住跟着开心的咧嘴笑。
看来相比腊梅,玄亦真更喜欢桃花杏花这类粉嫩颜色的花呢。
玄亦真察觉尹星灼灼目光,稍稍偏头,柔声唤:“你怎么这么开心?”
尹星望着不善于情绪表达的玄亦真,只觉她比桃花更美,心跳如雷,探近轻啄她的薄唇,缓缓道:“因为亦真开心,我就开心。”
自从玄亦真说她喜欢自己赤诚直白的同她表露心思,尹星哪怕再忸怩也会尽可能表达亲近。
这个吻来的有点突然,离开的更是突然,玄亦真美目轻眨,抿唇回味,安静的凝望着尹星流光溢彩的眼眸,声音低哑的出声:“今日午后来癸水,实在不巧。”
本来没有多想的尹星,眼眸望向玄亦真带着些许幽怨宠溺的沉敛漆目,霎时脸颊通红的解释道:“我不是想那个的意思,只是表达开心!”
“这样么。”玄亦真略有遗憾的垂眸,将白皙指腹拨弄粉嫩花瓣,清晰感受到柔软,鼻尖缓缓嗅闻花香,心跳微快的转移心神,“其实今年别院园子有移植桃花杏花,不过恐怕还得养些时日。”
原本玄亦真打算到花开时节,再告诉尹星,不知怎么现下就告知她。
“哇,那到时肯定会很漂亮,亦真特意准备的吧。”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这般细心,满眼喜色的念叨。
“现下还不知花树具体成活情况,你可别太期待。”玄亦真看着尹星亮晶晶的眼眸,莫名浮现晕眩,仿佛会像那时一般失神的迷失在她潮湿眼眸。
尹星知道玄亦真做事严谨,连忙凑近的安慰道:“没关系,就算今年桃花不开,以后还有很多年,说不定能尝到可口的桃子呢!”
玄亦真听着尹星提及多年,心神恍惚,耳畔察觉她的温热呼吸声,才发现距离很近,抬手抵在她凑近过来的光洁前额,不敢同她漂亮眼眸对视,轻笑道:“园林观赏的桃树,多数无果或是果小难吃,你可能要失望。”
这话语说的很轻,莞尔一笑的神态却像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媚,尹星看的面热口干,稍稍退离距离,支支吾吾应:“没事,我也没那么贪吃,只要跟亦真在一块,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
说罢,尹星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试图缓解莫名的燥热。
“你很渴?”玄亦真看着仰头喝茶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浸染水色的唇,如同娇艳欲滴的花瓣,故作寻常的问。
“嗯,可能是因为去桃林的原因吧。”尹星咽下茶水的声音很是清晰,更显狼狈,没敢去看玄亦真温婉柔美的模样,转而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手间摆弄的桃花枝条,“我在桃林听到一些奇怪的流言,现在国都因为周云廷的案件生出许多可怕的流言。”
玄亦真移开落在尹星唇间的目光,抬手拿起花剪处理桃枝,配合的应:“是么,有多可怕?”
话语间,花剪咔擦声冰冷响起,桃花细枝遭到毫不犹豫的舍弃,碎枝残花干脆利落的掉在案桌。
尹星有些不舍,疑惑道:“为什么剪掉有桃花的旁枝?”
玄亦真平静的解释应:“插花,并不需要太过繁琐,否则会显得冗杂,而且剪掉一些细枝末节更有助于延长鲜艳而脆弱的花期。”
见此,尹星没有多言,视线看着玄亦真神情专注的裁剪花枝,抬手捧着掉落的小花,将其珍惜的夹在文集,方才继续先前的话题,出声:“大家说凶手喜欢红艳血肉等物件,可能是吃人的恶鬼,而且晚上会出来觅食。”
“这么可怕,那你以后早点回来。”
“嗯,我是整个大理寺最勤快回家,大多数官员近日还会相约去聚会,据说是上巳节什么的。”
玄亦真望着尹星满脸乖巧的模样,美目透着愉悦,缓缓道:“上巳节是很热闹,那你就没想过跟他们去聚会?”
尹星摇头,坦诚的应:“我不会喝酒,而且官员们聚会都很贵,还是把俸禄攒着跟亦真一块花吧。”
夏天,玄亦真的身子情况似乎会比冬春的时候好些,或许可以有机会出别院游玩。
“说的也是,你若是学会花天酒地就容易入不敷出。”
“是啊,我听说有的官员还会偷偷去喝花酒,那种地方更贵。”
而且这种违背官员律法的行为,如果被发现会被罚的很重,尹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回家反而要铤而走险。
玄亦真手中的花剪一顿,于烛火下泛着冷光,视线幽幽望着尹星神态,不紧不慢的说:“你这月的俸禄是不是快要发放?”
朝堂官员大多是氏族出身,钱色不忌,实在容易教坏尹星。
尹星并不知情的收敛心神,满是期待的出声:“嗯,又可以数银锭啦!”
“或许你可以把这些银锭存入钱庄,这样不仅随时知晓银财数目,每月还能有额外的获利,日常取用有小额银票,很便捷。”
“说的有道理,但是国都有哪些钱庄靠谱呢?”
玄亦真望着眼前缓慢成型的花枝,重新修剪,徐徐道:“本宫可以替你去把那些俸禄存入钱庄,你随时自由去取花销,如何?”
尹星正愁为难做选择,弯眉憨笑的应:“好。”
毫不疑问,玄亦真一定是天底下最温柔体贴的妻子!
夜风烛火摇曳,尹星顾忌玄亦真癸水来时会身子不适,早早陪她用膳休息。
纱帐垂落遮掩烛火光亮,玄亦真望着铺设两床锦被,手脚规矩躺在枕旁的尹星,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尹星抬手给玄亦真按实被褥缝隙,关切出声:“我现在觉得热有些盖不住锦被,半夜容易踢被子,亦真如果着凉会加重不舒服。”
语落,尹星收回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习惯的钻进玄亦真的怀里。
见此,玄亦真薄唇轻抿,却也没有言语。
寂静处,很快尹星呼吸渐而绵长,有些热的探出小脚,打算翻身掀开锦被。
可是尹星却没办法动作,反而觉得有温凉的藤蔓耐心而细致的缠绕自己,熟悉的很。
尹星迷迷糊糊的感觉不对劲,还以为自己睡糊涂,缓缓睁开眼看到安静睡容的玄亦真,才发现自己竟然钻进她的锦被!
当即尹星打算小心翼翼的退离,却因着玄亦真的手臂圈太紧,而不得不放弃尝试。
于是尹星只得束手束脚的尽量不去踢锦被,闭眼昏沉沉熟睡。
翌日,尹星醒来时迎上玄亦真的清明澄净的目光,才响起窘迫的解释:“昨夜我也不知怎么就钻进玄亦真的被窝,抱歉。”
玄亦真很是坦然接受怀里的尹星,手臂圈住她,掌心轻抚身侧,颇为温柔的应:“没关系,你可能更习惯跟本宫睡一块,还是把另一床被褥收起吧。”
“不用,我今晚想个新的办法,绝对不会再出问题!”尹星顾自思索哪里不对劲碎碎念叨。
“……”玄亦真纤长眼睫遮掩眸底翻涌的不悦,没再出声。
当夜里,尹星早早在纱帐床榻折腾,女官春离领着侍女们疑惑的垂眸退离,心想这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急切服侍章华公主吧。
对此,玄亦真漠然视之,待沐浴更衣出浴房,抬手撩开纱帐,便看见尹星蠕动爬行般钻进用红绫捆绑系结的的锦被,沉稳持重的神色出现一丝缝隙。
第一次,玄亦真很不喜欢红绫的存在。
尹星对于自己的新方法,满是高兴,眼眸眨巴亮晶晶的看着清冷玉面的玄亦真唤:“亦真,你今晚放心的好好休息吧!”
玄亦真呼吸幽长的躺在一旁,颇为冷淡的应:“嗯,睡吧。”
语落,纱帐内里没有半点声音,尹星意外的看着这么快入睡的玄亦真,心想她果然很疲倦不舒服呢。
夜幕深深,枕旁呼吸绵长而轻盈,玄亦真悄然睁开眼,视线游离在尹星泛红的白净面颊,鼻尖冒出莹莹细汗,她很显然觉得热。
这般作茧自缚般的自作自受,玄亦真闭眸有些不想去管她。
半晌,玄亦真到底还是撑起身,抬手落在锦被的红绫带,指腹摸索结扣,小心翼翼的动作,呼吸不自然的放沉,仿佛在拆精美的礼物。
可玄亦真没想到尹星会笨的系上死结,垂眸看着她恬静睡容,微微俯身亲向她的唇,带着幽怨的惩罚意味。
床榻纱帐轻晃,窗外繁星朗月渐渐消退,天际泛着微白,飞鸟盘旋在枝头叽叽喳喳。
尹星睁开眼,入目是熟悉又好看的脸,脸颊枕着她的颈窝,感受舒适的温凉体感,下意识安宁的闭上眼睛。
可随之尹星慢半拍的发现哪里不对劲,首先自己的嘴巴有些疼。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地方,而是自己为什么又会跟玄亦真一个被窝!
于是尹星立刻重新睁开眼睛,视线扫落被凌乱堆叠在床榻内里的锦被,以及四分五裂的红绫丝带,宛如惨遭蹂躏的艳丽花枝,陷入深深的怀疑。
自己怎么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怪力?!
而正当尹星怀疑自己的时候,玄亦真徐徐在耳旁言语道:“你怎么夜里又偷偷钻进本宫的被褥?”
尹星羞红脸蛋沉默的看向玄亦真似盛满湖光山色的幽远美目,实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埋在她的颈窝,永远都不想见人。
幸好玄亦真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温柔的揽住自己,平静宽容接受一切。
不多时,两人起身离榻,尹星默默收拾断裂的红绫丝*带,以免让侍女们误会自己跟玄亦真玩的有多暴力危险。
正当尹星收拾罪证时,忽地瞥见玄亦真枕下露出锋利的剪子,顿时身形一僵,全身寒毛直立!
而此刻玄亦真坐在榻旁,正准备要去沐浴,偏过头,却见尹星怪异的趴在自己枕旁,疑惑道:“你莫非还觉得困?”
尹星悄无声息的把剪子推回枕下深处,仿佛岁月静好般趴在玄亦真躺过的位置,试探的出声:“嗯,亦真你昨夜睡的好吗?”
“挺好。”玄亦真视线望着尹星红肿的唇,美目温婉含笑道。
“那就好。”尹星却觉这个美丽动人的笑容透着锋利光芒的危险,心想玄亦真莫非有梦游症。
所以那些四分五裂破碎的红绫丝带是昨夜玄亦真用剪子破坏,根本不是自己的怪力。
尹星突然决定以后内室里不能放任何的尖锐物件,否则自己也有可能在睡梦中像可怜的绫带一般被碎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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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际红日待升,丝丝缕缕的血色霞光无声无息间驱散深蓝如墨的无垠夜幕,悄然从攀爬绿藤的窗棂照入堆满鲜花盆栽的室内陈设,仿若一处静美幽深花房,外人难以涉入其间。
此时窗旁矮榻上对坐的两道身影,被光亮照的投映其间,增添些许变化。
尹星用完早饭,小口喝着茶水,视线落在屋内鲜花绿植盆栽,才发现那些精美琉璃花草不知何时被更换,入目是红粉白花团锦簇的繁盛景象,芳香馥郁,渐渐缓和心间年前的惊骇,暗叹玄亦真的审美向来是极好。
哪怕这么多的颜色鲜花盆栽,可依旧陈设的错落有致,赏心悦目,全然不落半点艳俗。
但常人并不会把喜好表现的这般淋漓尽致,从卧房内室到院廊园地,入目成片的花株以及绿藤等几乎像是蛮横的占据别院所有空间。
尹星第一次觉得这些柔弱美丽植物的侵略性毫不逊色凶悍猛兽,某种程度甚至更胜一筹,堪称润物细无声,心间暗自感慨。
说来,玄亦真的性子似乎也有些类似呢。
待将视线从屋内各样盛开的鲜花盆栽移至窗外院景,尹星看着外面攀爬生长的绿藤叶片,有的蜷缩,有的伸展,光亮下新绿颜色更加鲜艳,脉络清晰,只是交错生长的有些过于繁密,仿佛像是绿植做的牢笼。
这时,玄亦真停下进食,尹星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被摆放在两人案桌前的桃花枝条,想必是被精心照料,所以勉强还算精神。
当然也有可能是玄亦真会特意修剪变颓靡的花枝叶片,她对于摆花弄草向来很有耐心和兴致。
“今日时候不早。”玄亦真提醒的缓缓出声,美目安静的望着尹星,仿若秀丽湖面,柔情似水。
“嗯。”尹星被看的有些面热,忙放下茶盏起身,迈步走近玄亦真,抬手同她相拥。
自从上回听到玄亦真提及自己也可以给她能量,尹星便每日早间都会同她拥抱,此事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却还是有点小激动!
尹星嘴角上扬,鼻尖轻嗅幽冷寒香,忽地想起那把被自己偷藏的锋利剪子,有点发愁。
唉,玄亦真的头疾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玄亦真手臂环住怀中纤细单薄身段,同她亲密无间的静数心跳,原本因癸水而引起的疼痛不适渐渐消退,心口却隐隐泛起另一种密密麻麻的胀疼。
拥抱,似乎就像两株藤蔓绿植互相依存的生长,传递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受。
如果能一直同尹星这般相处该多好啊。
玄亦真垂眸遮掩幽暗眼底的暗涌,侧脸贴着尹星温热面颊,肌肤相贴,禁不住低声喟叹,心间恨不能同她血肉黏腻的相融在一处,永远都不分离才好。
而此时的尹星感觉到玄亦真的亲昵动作越发紧密,连相贴的肌肤都烫的惊人,面热的唤:“亦真,我再不出门,可能会迟到。”
闻声,玄亦真回过心神,美目轻眨压下眼底惊涛骇浪,手臂缓缓松开动作,神色如常的柔声应:“那你注意安全。”
“嗯,亦真也要多休息。”尹星望着玄亦真的清明美目,完全无法察觉先前的异常,仿佛只是自己一瞬的错觉。
毕竟刚才尹星莫名觉得玄亦真像是一团炽烈的火藤,仿佛要缠绕烧融自己,才肯罢休。
“好。”玄亦真温婉颔首应道。
见此,尹星欲踏步离开,却又突然匆匆进入内室。
待出来时,尹星手中捧着经书和一串佛珠放置玄亦真面前,叮嘱般念叨:“亦真以前来癸水不舒服会念经文静心,那就看看吧。”
玄亦真安静的望着尹星,指腹贪恋的蜷缩收紧微微泛白,面上更是温柔的配合应:“好。”
不多时,堂内身影消失门廊,玄亦真神色须臾间归于冷寂,垂眸看着浸润药物的浓绿佛珠,指腹拨弄发出声响,一手随意翻阅经书,心间其实更想尹星陪着自己。
寂静处,掌中佛珠嗒嗒声慢悠悠的响起,却无法抚平玄亦真的烦躁,眼眸空洞的望着经卷上的梵文,忽地视线停在其间保存粉嫩颜色的花团。
这是那时自己剪下的碎枝花团,尹星曾把它们夹在文集,她不知何时转而放在经书收藏。
那些桃花,此刻薄如蝉翼的夹在其间,形态完整,连粉嫩颜色都保留的完好,瞧着雅致。
玄亦真指腹轻柔的触碰花瓣,想象着尹星小心翼翼放入经书的神态举止,幽深美目稍稍透出些许微光,清浅幽远,驱散灰暗。
窗外和煦暖阳透过繁密绿藤清晰照入内里花团锦簇场景,熏炉淡雾缭绕,更是增添静谧。
女官春离奉药膳入内时,视线落在沐浴金灿日光的章华公主,心生恍惚,只觉她近来似乎大有好转。
或许这桩婚事对于章华公主而言是一件益事吧。
窗棂绿藤随着春风抚动摇曳,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此刻国都街道的尹星,正慌慌张张骑马赶路,险些就误了时辰!
待尹星匆忙的坐在大理寺总库案桌前,整个人的魂还有点飘在半空,暗想踩点真是刺激啊。
半晌,尹星缓和的起身去倒茶水,耳旁听见两位同僚闲聊的言语。
“据说昨夜里国都又有官家子弟闹出命案,死法跟周云廷一案如出一辙,今早发现尸体在污水沟渠,闹得人心惶惶。”
“这事确实越发的邪乎,凶手难道真有杀人食肉的癖好,否则何必用如此残忍手法?”
“不管如何,往后得对自家子弟管教严实,最好避避风头不要出门。”
尹星稍稍停顿倒茶的动作,细听一会,才踏步落座,心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既然凶手不止对周云廷下手,想来上元节的事,应当只是巧合吧。
如此想着,尹星小口的饮茶,专心处理入库的案卷,想着今日早些领俸禄回去陪玄亦真。
午后,尹星早早从库司取俸禄,掌心提着沉甸甸的俸禄,心情愉悦,没想巧合的碰到江云。
江云打量尹星提着的精致漆匣,禁不住揶揄出声:“怎么每回都这么积极领俸禄,莫非要背着你的公主妻子去哪里寻快活?”
尹星知道江云不正经寻开心,无奈出声:“我这是错开人群不想排队,你可别乱说。”
“那你这些俸禄都打算怎么花?”江云好奇问,心里知道尹星每月有两百两俸禄,大理寺官员的月俸里可以排名前十,相当有钱。
但是尹星在大理寺出了名的穷酸扣门,打赏小吏从来只给四枚铜板,而且她也不喝花酒聚会,可以说是只进不出的小貔貅。
“不花,我要把俸禄存进钱庄,这样就可以钱生钱,你也可以试试存钱。”尹星如实应声,好心劝道。
江云听的更是合不拢嘴的笑,没想尹星是个财迷,视线再度看向她手中漆匣,其间雕纹精细,又有宝玉镶嵌的螺钿花纹,秀美精贵,一看就价值不菲,取笑道:“行吧,不过你拿这个漆匣装俸禄实在太暴殄天物。”
如果江云没估错价钱,这个漆匣比尹星十年的俸禄都要贵重。
“是啊,这漆匣是她给我用来装银锭,很好看吧。”
“嗯,不过它主要是很值钱,或许你可以去典当铺问问价钱。”
这可比存钱挣利息来钱快得多啊。
尹星摇头,认真的出声:“不行,这是她送给我的物件。”
江云沉默,莫名感觉被什么东西亮到自己的眼睛,实在不忍直视。
没想到尹星对章华公主这么情根深种,实在不知该说她脑袋开窍,还是不开窍。
江云只得放弃取笑尹星,手中抱剑,利索道:“行,那你守好你的公主妻子和小宝箱,我去验尸房。”
“验尸房,难道是要去看今早官家子弟的尸检?”
“是,这件案子有点意思,所以去凑热闹,怎么你也想去见识场面?”
江云顿步,满眼带着戏谑捉弄意味,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试探尹星拙劣的好奇心。
她一直都避讳牵扯进周云廷的案件,现下听到疑似连环案,又这般好奇,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是别有用心呐。
尹星下意识想起验尸房的可怕,打算回拒,不过转念顾忌这桩案件跟周云廷之死有联系,还是迟疑的点头应:“嗯。”
于是两人一同进入验尸房,踏步进东侧廊道,江云看着如临大敌的尹星,笑眯眯的询问:“今日午饭吃的如何?”
“还行。”尹星看着江云推开门露出停尸间,扑面而来的寒凉与黑暗,让人心惊。
“那就糟糕,你千万别被吓吐。”说罢,江云视线扫过内里被丧布遮掩尸首,没再戏弄吓唬,方才踏步领着尹星进入其中。
毕竟如果尹星真吓得反胃呕吐,恐怕还得柳慈打扫卫生。
尹星被说的更加不敢乱看,视线掠过悬挂的各样锋利刀具,直直盯着江云后脑勺,一寸都不敢移开。
江云踏步向柳慈走去,指尖轻点她的肩,探近身笑唤:“很忙?”
柳慈没有动作的由着江云靠近,平静出声:“嗯,不过刚才处理差不多,这些尸骨跟周云廷等人死法相似,全身皮肉削去骨骼寸断。”
“这么说的话极有可能是同一伙凶手咯?”
“还不确定,首先尸骨本就证据不多,其次这回在死者头发里发现一些花蕊和花粉,上一回就没有。”
语落,江云接过用小碟盛放的花蕊观察,隐隐感觉到后脑勺灼灼目光,偏头迎上尹星黑亮明眸,胆怯又小心,不禁笑道:“你既然来看热闹,总盯着我做什么?”
“我不敢乱看,担心被吓吐。”尹星实诚的解释。
“那你看看这个吧?”江云笑着应声,貌似无意实则试探的观察尹星。
柳慈这才发现安静无声的尹星,又见江云满眼探究,只得静默一旁。
尹星视线落在细微的花蕊,如银针细长而颜色鲜艳,出声:“还挺好看的呢。”
见此,江云徐徐诱道:“你就不觉得眼熟?”
语落,尹星迟钝的想起是有点眼熟,别院外门园地种着许多花株,其间好像就生长这些形态的花团!
糟糕,这事不会牵扯到玄亦真吧?
“没觉得,我不怎么眼熟。”
“可是国都内无论是长街还是游园,大多种植宽叶肥满花团,很少种植这种花,你常在花坊市集转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
尹星避讳江云探来的目光,再度认真看着细小的花蕊,掌心握紧的微微泛着冷汗,摇头应:“我不了解,你们就没有别的证据吗?”
江云目光幽幽的将小碟还给柳慈,视线交触,玩味退散,转而道:“阿慈,案件还有别的不同吗?”
闻声,尹星暗自松了口气,稍稍把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柳慈会意,掌心端着小碟放置一旁,不紧不慢的应:“别的暂时没有,也许只能先在国都查找这种花来判定凶手。”
尹星一听,原本悬下的心啪叽一下,终于彻底摔成肉酱。
“这花或许只是不小心沾上的呢,也许应该查查死者的仇敌之类吧。”尹星努力保持理中客的弱弱出声。
可尹星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表现堪称拙劣,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云看破不戳破的出声:“说的也是,你难得来一趟验尸房,要看尸体吗?”
尹星掌心抱住漆匣,迟疑的应:“还是不了吧。”
“行,那你去忙吧。”江云不想太刺激尹星,因为她的脸色不太好。
“嗯。”尹星踏步离开昏暗的停尸间,猛地感受暖阳的照抚,只觉眼前浮现有些五彩斑斓的黑。
柳慈看着江云凝重目光,徐徐道:“阿云见过这种花吗?”
江云收敛思绪,点头应:“我曾经去过章华公主的别院,那里外门园地栽种大片这样的花株,非常壮观。”
如果刚才尹星大方承认,反倒不会招惹嫌疑,可她这般遮遮掩掩就更显章华公主无法洗脱嫌疑。
“难怪阿云会试探尹星的反应,这种花不是王朝本地花株,许是因着适应气候和土壤,所以花叶生长针叶细长,颜色鲜艳,应当是从万俟世家领地移植而来的花。”柳慈翻阅百花图册分析的说着。
“这事倒是越来越不简单,两具近乎一模一样的凶杀案,究竟是模仿还是同一人,恐怕还未可知。”说话间,江云抬手掀开面前丧布,认真审视沾染血淋淋的尸骨。
大理寺,有时更像是高位者手中随意玩弄的一柄刀,凶手与正义都要向权贵低头,实在让江云心生厌恶。
验尸房遮挡的窗外,暖阳缓缓西垂变化,待影子拉长时,天际遍布艳丽晚霞。
国都街道多了许多巡逻的都卫兵马,而尹星只想赶紧回别院看花。
很快,尹星望着别院园地里茂盛的花株,忽然有些心如死灰。
国都里尹星确实没有见到过其它地方有这样的花。
尹星垂头丧气的进入屋院,视线落在矮榻翻看经卷的清丽身影,心间的不安才稍显缓和。
花蕊而已,兴许风吹雨刮都有可能飞走呢。
“你今日倒是回来的早。”玄亦真稍稍偏头看向踏入屋内的尹星柔声唤。
“因为没事,所以就想早些回来。”尹星将沉甸甸的漆匣放在案桌,抬手接过玄亦真递来的茶盏饮用,温热适宜,不至于烫嘴。
很显然,从尹星踏入外门,兴许玄亦真应该就已经倒好这杯茶,她对自己向来体贴入微。
尹星目光直直看向沾染晚霞而容貌更显昳丽的玄亦真,迟疑道:“亦真,今日感觉好些吗?”
“嗯,好多了。”玄亦真合上经卷,掌心理着膝上覆盖的薄毯,享受着投来的注视目光。
“那就好。”尹星脑袋里整理询问话语的编排,因而有些话少。
安静处,晚风抚动绿藤枝叶,暗影摇曳,窸窣声渐起,纠结不定。
“今天发俸禄,你瞧着好像没有往日里开心。”玄亦真视线从漆盒沉静落在尹星面颊,掌心取出绣帕给她擦拭面颊细汗,指腹感受到远比春日暖阳更滚烫的热意,心神微颤,故作寻常的摸了摸她鬓边整齐的细发,停留整理。
“因为我听说又有官家子弟被挖去血肉的命案,而且这回有很重要的证据。”尹星接受玄亦真的照抚动作,试探的看着她镇定自若模样,心间如晚风中的藤蔓摇摆踟蹰。
玄亦真坦然迎上尹星灼灼目光,指腹落在她的眼角,微微失神的出声:“什么证据,让你这般在意?”
“因为尸骨上有找寻到一种花蕊,而我在国都这么久,只在别院里看过那种花。”
“这样么,那你是担心本宫,还是怀疑本宫?”
尹星满面关切的立即道:“我当然担心亦真呀,要不还是把园地里的花株都毁了吧?”
语落,玄亦真神情分外平静,淡淡应:“不行,那些花很好看,若是毁坏,太可惜。”
这话说的尹星险些沉默,眼眸眨巴,很是不解玄亦真的反应。
“再者你既然相信本宫,那就该心怀坦荡,否则这般岂不是自相矛盾?”玄亦真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视线落在尹星泛着嫣红的面颊,齿尖微痒,好想咬一口。
“……”尹星一时被玄亦真这般温柔言语说的心虚。
寂静处,忽地唇间落下温凉缠绵的吻,带着些许清幽冷香,使人凝神静气。
尹星面热的望着近在眼前的玄亦真,她的神态温婉柔美,像是天上圣洁的神女,可徐徐深入的亲昵,又像是人间纯粹的欲念。
许是因着屋外晚霞的缘故,此刻照落出玄亦真截然不同的诡美气质。
窗外绚烂而红艳的晚霞映在她一半面颊清丽柔媚,窗内漆黑黯淡落在她另一半面颊冷厉阴鸷,尹星心跳猛地紧缩,不由得后背渗出冷汗。
“看来你确实怕热的很,还是早些用膳沐浴吧?”
“好。”
玄亦真感觉到尹星一瞬的异常,稍稍退离观望她的神色,掌心搭在她纤细侧颈轻抚冷汗,掩饰难耐。
这顿晚饭尹星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独自钻进浴房待了许久,整个人躺在床榻,脑袋有点懵。
不多时,玄亦真从浴房出来,尹星转而想起另一件要命的事。
“去哪?”
“我去喝水,亦真要喝吗?”
尹星望着倩身坐在榻旁的玄亦真,美目幽静,清丽素雅,没好说自己去检查内室里尖锐物体的存在。
玄亦真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尹星匆匆绕过屏风,视线落向被她铺设的两床被褥,薄唇微抿。
不多时,尹星放下纱帐躺回床榻内侧的被褥,视线却直勾勾的看着枕旁的玄亦真,忐忑不安。
梦游,这种事通常都很难防备的吧。
而且玄亦真竟然会有那么暴力的梦游行为,尹星觉得这样盯着不行,或许得绑起来才安全。
玄亦真偏头迎上黑亮目光,到底还是松软心思,清润嗓音带着些许低哑的唤:“你不睡觉想做什么?”
尹星看着几缕墨发从玄亦真的姣美面颊滑落,只觉自己也有些痒,抬手挠了挠脸,撑起身,犹豫道:“我可以绑着亦真一块睡吗?”
“你想做的话,当然都可以。”玄亦真意外的望着尹星熠熠生辉的明眸,指腹搭在她的手背,细细摸索,游离交缠,暧昧不清。
其实玄亦真觉得癸水只有最初两日才会特别不适,其它时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玄亦真从不避讳流血疼痛,唯一不习惯的只是异样感罢了。
可下一眼那手却拿着红绫将玄亦真绑住,完全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尹星长呼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想,这样就安全多了。
玄亦真神情难辨的看在这些缠绕的红绫丝带,视线流转牵扯红绫丝带的尹星,到底还是配合她的行为,出声:“没有别的么?”
“别的?”尹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着那沉静美目里泛起点点期待,面热的反应过来,忙小声给她普及生理安全的知识,“亦真,现在不能亲近,你会有危险。”
话语声,越到后面越是细微,尹星脑袋低垂都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
先前光顾想怎么让玄亦真夜里安全睡觉,完全忘记绫带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本宫不行,难道你就一点不想要亲昵吗?”玄亦真很是寻常的问询,心间却很是在意。
尹星一听,脸更加红的厉害,没想误会意思,实在太丢脸,摇头应:“可亦真不舒服的话要多休息,那很累啊。”
至少对于尹星而言,实在有些难度。
语落,纱帐内陷入死寂,尹星试探的去看玄亦真,却见她抬手解开红绫,不免惊诧!
难道自己刚才没有绑结实嘛?!
玄亦真平静的任由尹星注视,冷白修长的指腹随意放下红绫丝带,美目轻阖,稍显清冷疏离,淡淡道:“既然没兴致,那本宫可不想陪你玩,睡吧。”
语落,尹星迟钝的眨巴圆眸看向仿佛不开心的玄亦真,她的侧脸骨型更显清贵矜傲,像天上孤寂冷月,繁密乌发于鬓边滑落,黑白分明,却美的触目惊心。
可尹星不太习惯玄亦真这么冷淡疏离的模样,心跳如雷的小心翼翼的爬近,低声唤:“那亦真想要怎么玩?”
语落,玄亦真缓缓睁开清明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婉柔美,指腹拨弄尹星身前的衣带,漫不经心道:“你上回那般辛苦,这回就当是本宫给的补偿。”
话语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尹星羞得更加厉害,简直不敢设想那时的香艳场面。
“这不太好吧。”
“你不愿意跟本宫尝尝滋味么?”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锋利弯刀般轻飘飘的划过尹星颈旁,令人心惊。
当即尹星没敢再有半点迟疑,只得配合的应:“没有,我愿意的。”
语落,原本还平躺的玄亦真仰头亲了过来,掌心从身后按住尹星,动作轻柔却迅速果断,让人完全没得反应!
如果不是尹星知道玄亦真来癸水,整个人面色明显苍白,连带薄唇都失了血色,大抵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玄亦真。
夜深人静,烛火跳动,纱帐垂落,衣裳尽退,其间隐隐露出两道亲密身影,像是一体同生般的紧密不分,互相赖以生存。
尹星很少见的没有被蒙住眼睛,却羞耻的不敢去看眼前景象。
玄亦真抬手挽起瀑泄身前的乌发,姿态随意的亲抚,很明白尹星的敏感。
尹星仰头接受亲吻的安抚,呼吸紊乱时,眼眸泛着水润,视线看着玄亦真,她的衣裳整齐,神态平和,反倒更显得自己很奇怪,忸怩的避讳目光。
可随之尹星的下颌却被捏住,玄亦真清明澄净美目却虔诚的看着尹星,郑重道:“这回不许闭上眼,你要一直看着本宫。”
“嗯。”尹星红着脸呼吸紊乱的点头,早已不能自如应声,生怕溢出奇怪的声音。
待玄亦真徐徐移动落下她繁密的吻,尹星只觉自己像是摇晃的轻舟,此刻在宽广的湖面摇晃,哽咽接受浪潮翻涌,手足无措。
这般的姿势,太过羞耻,尹星眼角泛着绯色红晕,难耐生疏的摇摆,只觉自己像是随时都要淹没溺亡的鱼。
而玄亦真就是抓住自己的渔网,她观察着自己的变化而变化,往日里总是温婉含笑的眼眸里翻涌暗色的浪涌,正在疯狂试图挑起自己的难耐。
现在明明尹星像是占据在上方地位,却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着她的吞噬。
尹星迎上玄亦真眼里的浅淡笑意,脑袋晕乎像在放烟花,热意徐徐攀升,羞涩荡然无存,只想着希望她能快些结束一切。
可偏偏玄亦真是那么的耐心温柔,尹星意识模糊时,清晰感知到眼泪细汗的滑落,整个人湿滑细腻的就像条脱水的鱼,浑身发软的颤,完全不受控制。
现在尹星算是知道为何那夜里向来沉稳持重的玄亦真都会失控成那般。
这般强烈的感官刺激,谁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每当尹星下意识想闭上眼,玄亦真就会停下一切动作,她确实是说到做到。
尹星才发现床榻上的玄亦真有点过于铁面无私,不禁哽咽,脸颊滑落的不知是眼泪还是细汗,体内的水分在不断流失,嗓音发哑的唤:“亦真、亦真……”
这柔软可怜的话语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得到温柔的回应,反而渐渐变的激烈。
或许很久,或许很短,当尹星在黑夜里看到猝然绽放绚烂烟花,整个人随之升空,而后怦然坠地,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淅淅沥沥雨珠声响,充斥其间。
一夜荒唐,女官春离命侍女们无声更换新的锦被用具,视线看向浴房,心间都不免惊诧。
待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尹星仍旧不敢睁开眼,心里只想逃离地球。
“醒了?”玄亦真探手放下经书,沉静的看着那羞红的耳垂,指腹微动,却又知她昨夜太累,只得压下难耐心思。
“嗯。”尹星应声,却没去看玄亦真,下意识翻身,因肌肉酸疼而忍不住的倒吸了口气。
语落,玄亦真掌心搭在身背,轻轻按住,出声:“很疼?”
尹星下意识一惊,身体紧绷,却庆幸此刻背对她,只能应:“有一点。”
这一出声尹星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成六亲不认的地步,禁不住幽怨的想,玄亦真她很坏!
而当很坏的玄亦真收回手,起身离开榻旁,尹星有些忸怩的想去看她,却又很快听到动静,连忙撤回一个后脑勺。
“涂药酒,会好一些。”玄亦真视线落在锦被里的白皙肌肤,掌心沾染药酒轻贴,动作轻柔,却很快觉得到烫人,薄唇微抿紧。
“轻点。”尹星赤条条趴着不动,有点疼的出声。
玄亦真听着乖巧中带着嘶哑的声音,想起她昨夜哽咽抽泣间的求饶,呼吸紊乱,轻声应:“嗯。”
其实药酒都要稍微用些力道,才会见效快的消除不适。
可玄亦真想到尹星昨夜般失控落泪,不免怜惜的迎合她,暗想怎么有人比稚童还要会哭呢。
眼泪,像珍珠般的滴落,一颗颗的滑落。
但是玄亦真很喜欢逗得尹星沉溺自己的抚弄,看她染上欲念,这似乎更有意思。
尤其是尹星乖巧又可怜的求助自己,玄亦真想到她那失神的绯色眼眸,就很想带她沉入无边深渊,哪怕永远的沉沦似乎很不错。
待到临近午时,尹星才离榻出内室,整个人坐在矮榻吃饭,依旧不去看玄亦真。
玄亦真并不介意,抬手给她布菜,仿佛无事发生般同她说:“今天正好也是休沐日,待会要去晒太阳吗?”
“好。”尹星点头,现在有点不想同玄亦真待在内室,容易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于是,尹星同玄亦真出屋内来到别院的湖面亭廊,整个人依靠栏杆,探头看着湖中金鲤,没有敢多看玄亦真。
忽地,有饵食撒落池面,引来鱼群浮现,金鲤在日光下更是照出别样灵动画面。
“你可要试着投喂?”
“好。”
尹星习惯的转过身,神态忸怩的迎上温婉含笑的玄亦真,她的眼睛比湖面更平静,仿佛昨夜的恶劣是自己的梦。
但尹星知道那绝对不是梦,抬手接过瓷盒,手中握着小匙往水面撒着饵食,依旧觉得玄亦真很坏,还是表里不一的那种。
自己那么的求饶,她一概不听,非要弄得自己那般丢脸!
尹星越想越羞赧,便将饵食给的越多,很快平静的水面就像炸开锅,因为金鲤们游动极快。
“它们这么饿的吗?”
“往日都是早间喂食,今日还没投喂。”
玄亦真看着尹星难掩新奇的灵动神态,心间微软,稍稍靠近她,漫不经心道:“还不开心吗?”
尹星本来还疑惑为什么今日玄亦真没有及时喂鱼,才迟钝的反应,她大抵是忙着欺负自己,脸颊鼓鼓,诚实出声:“嗯。”
此时此刻,尹星就像一条胖头鱼。
寂静处,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尹星嘟起的唇,点到为止的轻吻,视线却很近的看着她置气的模样,指腹摸了摸绵软耳垂,轻笑道:“本宫向你道歉,昨夜只是想让你尽兴,没想到你会那般……”
话语戛然而止,尹星重新吻住玄亦真的唇,以免听到令人羞耻的话语。
玄亦真神情微怔,沉静看着亲吻而来的尹星,小心的替她安抚泛肿的唇,脑间想起兽类之间受伤会互相tian舐的动作,心随意动。
“你……”尹星睁大圆眸的退离,想要质问,可看着玄亦真清明坦荡神态,一时说不出半个字。
这点亲昵举止相比昨夜根本不算什么的。
“放心,昨夜的事本宫不会说出去。”玄亦真手握绣帕给尹星擦拭染上口脂,颇有耐心的保证。
那种趣事当然是只能有自己知道,玄亦真绝不允许别人看见昨夜尹星的娇憨情态。
“可是女官和侍女负责更换锦被,她们肯定知道。”尹星嗫嚅应声,心间并不怀疑玄亦真的话,但是实在很难接受旁人知晓昨夜的事。
见此,玄亦真不假思索的出声:“只要你想,本宫可以下令处死她们,这样会开心吗?”
语落,尹星看着玄亦真*温婉美丽的面容,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她仿佛只是在说碾死一只飞虫,心间惊诧的想要出声,却又不敢言语。
因为尹星刚才突然很想问玄亦真她是否有杀过人,比如周云廷那群公子哥。
可是尹星又不敢出声,因为害怕玄亦真的答复,很可能会颠覆自己对她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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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亭外温暖春风抚动映衬流光的绿池,斑驳陆离变化间,无声映射进湖亭,宛如粼粼金箔。
尹星视线看向玄亦真一如既往温婉的模样,只觉她的眼眸也像是覆盖莹莹湖光,更显光风霁月,清丽婉约。
可这般灼灼其华的美人却又时常透着不似人的冷漠,仿佛一尊精美雕琢的玉像,纵使栩栩如生却无法掩盖沉沉死物的本质。
虚假与真实,同时存在一体,却又难以分辨,竟然很是符合她的名字。
亦真亦假,界限模糊,摩挲接近时只觉步步惊心,如幻如梦。
现下尹星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旧离玄亦真很远的样子,摇头闷声应:“别,我不想亦真处死她们。”
“好吧,那你还是在对本宫昨夜的事生气?”玄亦真抬手拿走尹星掌心的饵盒,指腹搭在她的手背轻抚,耐着性子问询。
“没有生气。”尹星看着眼前的姣美面容,她的神态之间完全挑不出破绽。
那些侍女和女官按理应该都是玄亦真的亲信,可她却对她们毫无怜悯。
如果玄亦真实际并非表现的那般温柔善良,那她对自己的怜悯照抚,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尹星不敢深想,试探的问:“亦真,为什么觉得处死侍女会让我开心?”
常人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烦恼。
玄亦真任由尹星注视,沉静凝视她的神态,指腹动作一顿,故作坦然自若的应:“因为你说介怀她们知晓昨夜的事,不是吗?”
这种眼神是掺杂探究怀疑的怪异,过去玄亦真曾在宫娥们面上看到类似的模样。
宫娥们仿佛在看可怕的鬼魅魑魉,通常都会惊恐的退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但玄亦真那时还不懂分辨人的表情,毕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常人的脸都是一张张扭曲的灰影。
三庭五眼,眼耳口鼻,这些都不存在玄亦真的眼底。
玄亦真此刻注视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其间倒映自己的面目,努力调整成她喜欢的样子。
光是想到尹星可能像那些宫娥般惊恐万状的逃离,玄亦真呼吸间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痛,从指尖弥漫到心口似蚁虫般吞噬,难以抑制。
不行,绝对不可以!
“但是如此随意的处死侍女们,难道亦真不觉她们无辜吗?”
“嗯,所以方才只是逗你玩呢。”
闻声,尹星不敢相信的睁大圆眸,目光灼灼的望着镇定自若的玄亦真,仍旧不太相信她先前只是一番戏语。
方才玄亦真的神态语气,看起来是那么的正经,仿佛只要自己答允,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处死侍女。
可尹星又希望确实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玄亦真她平日里都不怎么训斥侍女,怎么会肆意杀戮呢。
玄亦真毫不避讳尹星清亮圆眸,薄唇幅度微动,莞尔一笑,神态越发温柔似水,葱白指间却如藤蔓般缠绕温热掌心,徐徐出声:“怎么,难道你是觉得本宫可怕?”
话语清浅柔和,满是无辜,却又像锋利的铁钉一般,让人退无可退。
尹星被问的有点心虚,眼眸躲闪,迟疑道:“没有,我只是被亦真先前捉弄的话语吓到。”
“是么,这么胆小却待在大理寺办差,本宫都有些替你担心。”玄亦真审视尹星的神态,唇角的幅度纹丝不动,清晰感知她掌心的细汗,宛若溺水之人般紧握浮木般不肯松懈。
“嗯,亦真说的是呢。”尹星不愿再深究先前的话题,视线落在湖中啄食的金鲤,此刻鱼群已经少了许多,渐渐变的安静许多。
绿池面倒映飞檐翘角的亭景,青瓦红柱,其间有鲜花绿植盆栽,依稀可辨临水而坐的两人身影,宛若再寻常不过的美好一天。
哪怕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也让人不忍破坏这份静谧和谐。
尹星努力平复心间的那些胡思乱想,转而开口唤:“亦真,我昨日回别院,国都街道增加许多巡逻兵卫,莫非那名新死的官家子弟身份特别吗?”
想当初因信阳郡主闹出的那般多起失踪剥脸恶劣案件,国都女子皆以蒙面示人,却也没有如此阵仗。
那一条权贵子弟的性命远比当初那些无辜女子的惨案竟然更惊动朝野,尹星心间暗暗不平。
玄亦真拿绣帕给尹星擦拭两人掌中细腻细汗,美目低垂,纤长眼睫投映暗影,更显娴静文雅,淡声应:“据说是今科榜上有名的考生,上巳节将至,本该参加皇帝亲设的曲江游宴,所以算是天子门生。”
“原来如此,那凶手怎么还敢这般明目张胆行凶抛尸呢?”尹星有心试探,可看着玄亦真体贴的给自己擦手,又有些过意不去。
真真假假,那都是玄亦真的一部分,而且她也没有伤害自己。
“是啊,凶手兴许是一个可怕的食人恶鬼吧。”语毕,玄亦真缓缓抬眸迎上尹星如珠宝般熠熠生辉的眼眸,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沉静凝视只觉仿佛被看穿心思,很是不自然的避开视线,念叨:“不会吧,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食人的恶鬼。”
玄亦真她不会是在取笑自己吧,尹星迟钝的想着。
“那你说尸骨上的血肉都去哪了?”玄亦真不紧不慢的问。
“我不知道,兴许被埋起来了吧。”尹星视线低垂看着同玄亦真交握的手,才发现透着寒凉。
现下春日里的暖阳对玄亦真而言似乎毫无益处,兴许只有盛夏的灼日才能对她有些许帮助。
闻声,玄亦真轻笑道:“如果可以埋血肉,为什么不连尸骨一块掩埋,这样岂不是更方便?”
尹星被玄亦真这么一说,顿时也发觉不合理,抬眸看向玄亦真清明美目,掌心握住她的手询问:“亦真,难道相信世上有食人恶鬼?”
“恶鬼,还未曾见过,单就食人而言,从古籍记载的灾荒之时就有不少如此行为。”玄亦真视线流转在尹星白净清秀面容,指腹不经意般描绘她的掌纹。
“啊,亦真的意思是国都的凶手吃人!”尹星听的莫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玄亦真平静的看着难掩惊慌的尹星,淡淡道:“人能吃其它肉类自然也能吃人,这很难么?”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过于平静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她不像是从古籍中看到记录灾荒之年吃人的事。
假若不是知道玄亦真平日里没有表现出对于荤菜的偏好,尹星此刻很难不多想!
“亦真,莫非亲眼见过吃人?”
“很久以前,曾看过一回。”
尹星呆若木鸡的不敢继续深想,突然感觉自己这位公主妻子身上有太多秘密,根本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呀!
玄亦真指腹捏住尹星软乎乎的掌肉把玩,心平气和的看着她发呆的样子,齿尖微痒,有点想咬她的血肉尝尝味道。
可惜,尹星怕疼的很,所以玄亦真只能压下想同她血肉相融的念想。
半晌,尹星才支支吾吾的鼓起勇气询问:“亦真,你当时看到的时候害怕吗?”
害怕,玄亦真从来都不知为何物,可见着尹星清亮明眸里的关切,不知为何,微微颔首的应:“嗯。”
闻声,尹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玄亦真会害怕,那她肯定不是吃人的那个!
不过没想到玄亦真经历过那般恐怖的事,难怪她的情绪异常,想来常人看见那般场景恐怕会被吓死!
这个常人主要是尹星代入自己的感想,太惊悚。
思量至此,尹星顾不得其它,抬手抱住玄亦真,软声软语的安慰道:“别怕,没事!”
虽然不知以玄亦真的身份地位,怎么会看到那种可怕的场面。
但是尹星不想去揭玄亦真的阴影伤疤,总之她说害怕,那她就是受害者,自己应该相信她!
玄亦真微微低垂修长玉颈,头颅枕着尹星并不算宽的肩窝,鼻尖嗅着她身上带着果肉回甜的淡香,喉间滚动,低声应:“好。”
其实玄亦真那时一点都不害怕,毕竟该害怕的是对方才对。
不过现下尹星难得没再同自己生气不悦,玄亦真乐以配合她的关切,享受着她的在意,缓慢察觉疼痛的消退。
池面清晰倒映两人亲昵身影,须臾间,却因蜻蜓停留而渐染涟漪变的模糊。
此时国都一方华美游园之内,酒水陈列,丝竹之声潺潺,其间舞者长剑游走,身姿矫捷,三公主随意瞥了眼,一看就知是大公主的新宠。
大公主满意的喝着酒水,那修长银珠护甲于光亮下熠熠生辉,视线打量高大健硕的面首,见他跪拜臣服求赏,心情很是不错。
“皇妹近来身旁的新宠,怎么一个个瞧着都是些小白脸?”大公主视线打量三公主身旁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调侃意味十足。
“喜好而已,衣物穿多,还得换新,哪里像皇姐总是独爱一类,还以为有望而不得的心上人呢。”三公主散漫应声,话语却并不客气,抬手拨弄耀眼的宝石戒指,贵气逼人。
大公主笑容僵停,碍于合作关系,只得放下茶盏,抬手挥退新宠,不复玩笑姿态,认真道:“言归正传,现下国都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二必定又在有所图谋,若是由她肆意妄为,恐怕你我将来的日子都不好过。”
天家血脉,往往都是血比水淡,而新帝通常都是从血水里趟过去才能登基。
毕竟三个皇子却只有一个帝位,不争不抢,只能沦为鱼肉。
谁都不想成为谁的垫脚石,却也不愿落人下风,看旁人出尽风头。
三公主颇为慢悠悠道:“前阵子死的是工部尚书的公子,这回死的权贵子弟是天子门生,如此行为确实是目无法纪的张狂,不过这事皇姐怎么确定是她所为?”
“皇妹倒也不必装糊涂,此番榜上有名的考生,皇子们皆有宴请结交,那官家子弟就是在赴宴途中失踪遇害,除了她还能有谁这般同我争锋相对。”
“这事倒是略有耳闻,只是想到她过去行事从不会如此直白,现如今一改常态,很奇怪不是吗?”
大公主一听,面露思忖之意,指腹摩挲精美护甲,眼露狠戾的出声:“或许老二想故技重施挑拨你我合作?”
三公主目光漫不经心的审视大公主凝重神态,傲慢道:“她那人最擅长绵里藏针的卑鄙计策,就怕这回表面对付的是皇姐,说不准剑锋另有所指呢。”
如果说历代王朝公主们的关系恶劣,主要是因利益冲突的不合所致。
那如今的五位公主,则更有上一辈的恩仇怨恨,当初的万俟皇后手段之狠,不止宫廷妃嫔忌惮,甚至太后和长公主都要谨小慎微。
从父皇如今存活的血脉也可从其中觉察当年端倪。
公主皇子数目总共都不出十人,而皇子只有三人,这放在世家贵族里都堪称人口凋敝。
如果不是玄亦真那位母后突发重病,恐怕宫廷里除却玄亦真,其她公主皇子都活不到成年。
因而除却四皇妹年岁太小,其她公主皇子都曾在万俟皇后威严之下苟延残喘,想来二公主岂能不忌恨迁怒玄亦真呢。
闻声,大公主想到三公主的话意,眼露惊诧,身形紧绷,面色凝重的没有言语。
三公主收敛心神望着大公主神情骤变,倒是见怪不怪,自从当年之事,她对玄亦真有着非同一般的惊恐畏惧。
可惜没有人知道当年在宫闱之内到底发生什么事,大公主更是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游园内弦乐渐起,悠扬惬意,三公主经历去年的算计伤害,心思渐而平复沉稳,因而并不急着掺和这回的风波。
自然更没有大公主忧心,毕竟她是急着在曲江游宴为她那个皇弟拉拢朝中势力。
而自己的皇兄在文人墨客间本就声望不错,想来他自然会妥善经营跟金榜题名子弟的往来。
说来,二公主也是为她的那个皇弟筹谋算计,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现在坐看热闹似乎也不错呢。
三公主慢条斯理的执箸品尝鲜美清爽的鱼脍,悠悠道:“这是从数洲之外港口运进国都的鲜鱼,将其制作成鱼脍,皇姐可要尝尝?”
“不必,这种食物实在不喜。”语落,大公主视线掠过盘中切片的生鱼肉,顿时面色难堪,禁不住弯身作呕!
随行侍奉的侍女们大惊,连忙奉茶端盆,不敢怠慢。
“皇姐,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休息吧。”三公主蹙眉,没胃口的停筷,视线打量想来不怕事的大公主,实在不明为何如此反应。
“好。”大公主只觉浑身透着冰凉,骨头都禁不住抖动,垂眸压下眼底惊悸骇意。
三公主没有多留,漠然看着大公主离开,视线瞥过她长年佩戴华丽护甲的手,想起从那年其她就一直带着护甲。
严冬酷暑,从来没有摘下过护甲,这感觉不像装饰,更像掩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三公主浅饮着酒水,思绪游离。
游园内的宴会渐渐散去热闹,三公主因饮酒而有些醉态,视线看着唇红齿白的面首,心神恍惚的乘坐车马回府。
夕阳西下,纱帐镶嵌的宝石散发耀眼光辉,衣带渐宽,三公主稍稍回神,抬手抚上跪坐榻旁侍奉的少年郎君面颊,却见他眼底倒映自己毁坏的脸,满是畏惧,蹙眉抬手扼住他的脖颈,阴沉道:“怎么,本宫很丑?”
“不、不丑。”这声音带着低沉与惊恐,分明一点都不相像。
“撒谎,真是没意思。”三公主嫌脏的松开手,随即无情的拔出匕首刺中胸膛,满目漠然。
富丽堂皇的内室里浓郁熏香缭绕,鲜血的气息若即若离,久久不散。
暮色时分,渐渐有些降温,尹星担心玄亦真会不适,便一道回屋去用晚膳。
侍女们奉膳无声退离,女官春离忐忑的上前唤:“主上,近来似乎丢失不少修剪的物件。”
虽说只是剪子一类的物件,但女官春离顾忌章华公主过去的事,所以才会有意试探。
毕竟章华公主过去居住的主屋,从来不会放摆设太多用具,甚至都是沿着墙壁陈设,有意避讳。
而这间屋院说起来算是章华公主第一次居住稍显正常的卧房。
女官春离最初不太放心,因发现病情有好转,才没有提心吊胆的随时封存物件防备章华公主。
“吧嗒。”罪魁祸首尹星手中筷子不小心掉落发出清脆声响。
“不少,是多少?”玄亦真目光淡淡的看向用绣帕擦拭玉箸的尹星,话语很轻。
女官春离如实应:“您修剪花枝的花剪六把以及梳妆柜中的两把金剪。”
玄亦真视线游离在尹星埋头盛汤的动作,故作随意道:“无事,许是本宫落在某处角落,再多备几样就是。”
“是。”女官春离本来还想言语,可见章华公主仿佛不知情,一时又只得停声。
如果是章华公主病情发作拿走剪子,想来确实不一定清楚记得吧。
待脚步声远,尹星给玄亦真递参汤,心虚的没敢多说,自己先行一口闷!
玄亦真手执汤匙不急不缓的尝着参汤,美目轻眨,无声看向异常乖巧的尹星,到底没有问她缘由。
两人这般安静的用完晚膳,不多时,各自沐浴。
尹星因觉得天气渐暖,夜里盖锦被实在有点热,便更换成薄毯。
玄亦真沐浴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发,视线透过铜镜看向兀自忙活的身影,见她收起锦被,薄唇轻扬。
不过等玄亦真回到榻旁看向尹星独自盖着的薄毯,眼底笑容散去,疑惑道:“你就这么怕热?”
尹星目光看着熟悉的纱帐,想起些昨夜的画面,脸颊泛着热意,转而看向玄亦真,推脱的出声:“可能是人参汤太补了吧。”
玄亦真沉默的看着尹星红扑扑的脸蛋,到底没再多言,心想看来明日不要备参汤的好。
寂静处,尹星时不时睁开眼望着看书的玄亦真,此刻眉目专注看书而显得有些疏淡冷峻,疑惑道:“亦真,还不困吗?”
昨夜玄亦真那般折腾自己,今早又起的好早,现在竟然没有困意,实在不可思议。
“嗯。”玄亦真指腹翻动书卷,现在不太想去看尹星的明亮圆眸,以免被她蛊惑,禁不住想要狠狠欺负她。
尹星眨巴圆眸有些发愁,玄亦真不睡,自己怎么确定她梦游的事呢。
不过玄亦真看书的模样,总感觉跟看自己的时候,很不一样。
明明神态表情并没有更大的变化,却带着别样的感受,尹星视线从玄亦真的眼角眉梢探究,才发现些许细微的不同。
原本玄亦真看书的时候,她的眼角不会带着浅淡的变化,薄唇更没有上扬的弧度,微妙的一颦一笑之间,气质截然不同。
这样的玄亦真莫名更像她的母亲,眼眸暗藏内敛的锋芒,清贵孤傲,颇有睥睨一切的威严。
尹星越看越觉得玄亦真跟自己相处时,大抵是有特意柔和面目神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婚前婚后的反差嘛?!
半晌,玄亦真察觉那道绵软又赤诚的目光消退,心间克制缓慢松懈,垂眸看向呼吸绵长的尹星,没想她会睡的这般快。
明明尹星白日里就已经睡到近午时,难道昨夜对她而言这么累?
如此思量,玄亦真觉得还是应该让尹星多喝参汤调理,否则感觉她很容易被玩坏呢。
随即玄亦真合上书卷缓缓平躺,视线落在尹星盖着薄毯的睡容,从她的月牙眉梢落在粉嫩朱唇,抬手触碰一角盖着的薄毯,有些不太放心。
这么薄的毯子,她难道不觉冷么?
玄亦真撩开锦被撑起玉身,抬动手臂,缓缓探近,想要把她揽入怀里,才觉安心。
纱帐之内,颀长身影倾斜投落,遮掩光亮,那修长的手臂似藤蔓缓慢探向恬静睡容的尹星。
可这时尹星像是做梦一般睁开迷蒙睡眼,眼尾耸搭,稠密眼睫轻颤,眸间涣散的看着玄亦真。
玄亦真动作一顿,呼吸微沉,有些不明白此刻自己的意思是苏醒还是混沌,下意识不敢妄动。
毕竟自己意识曾在夜里有过无法控制的混沌,而尹星先前明明入睡,她不该醒过来的。
尹星迟钝的望着搂住自己一动不动的玄亦真,回想起她此刻可能在梦游,声音越来越小,担心吓到她。
话说,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尹星望着玄亦真一幅撩开锦被想要抱自己入怀的动作,视线见她双手没有利器,拙劣的脑袋一搭,心想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玄亦真神情微怔,垂眸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尹星,那般真实绵软的存在,手臂蜷缩的小心揽紧她,仿若触碰易碎的珍宝,生怕不小心的毁坏她。
一时之间双方心思各异的陷入默契的安静。
尹星耳畔听着玄亦真清浅的呼吸和心跳,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可玄亦真却又像一切归于平静,难道梦游就只是想抱着自己一块睡?!
随即尹星再度睁开眼,直直迎上幽深美目,心间一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玄亦真这般睁着眼睡觉,难道她不会觉得眼睛干涩嘛?
尹星小心的抬动掌心探向玄亦真姣美面颊,竟然感受惊人的寒凉,指腹轻轻的阖上她那如月光幽潭般的眼眸,忐忑的念叨:“别怕,别怕,我们一块闭着眼睡吧。”
这与其说是在安慰梦游的玄亦真,更像尹星在安慰自己。
语落,尹星收回手见玄亦真令人意外的没有再睁开眼,如释重负的枕在她怀里,暗想幸好自己把危险东西都收起来了呢!
现在想想自己前几日的莫名其妙,尹星突然发现真相,不禁面热,原来玄亦真这么想跟自己睡一块嘛。
月夜静谧,不多时,尹星彻底陷入沉睡,而那搭在身侧的掌心悬空游走,葱白指腹难耐的捏住一缕绵软黑发,薄唇溢出浅笑,清幽深远。
黎明之初,晨光熹微,两人对于睡在同一个被窝的反应,异常默契。
尹星看着玄亦真如常神态,想问又不好问,毕竟她看起来不像记得梦游的事。
没想,玄亦真却体贴的出声:“你昨晚半夜又钻进本宫的被窝。”
“……”尹星哑口无言的望着玄亦真,只能点头默默背上这口大黑锅。
没办法,公主妻子可能多少是要点面子的吧。
早间,国都坊市里因上巳节皇帝要设曲江游宴而忙碌嘈杂。
马蹄阵阵,尹星进入大理寺总库,耳旁听到同僚们提及细节,才知曲江游宴是科举制度最高规格的官方宴会,而且跟以往的宫廷宴会略有不同。
因为尹星算是参加几次宫廷宴会,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在宫外举办宴会。
“上巳节,必定有国都许多百姓争先观望皇帝龙颜,更有不少王公大臣,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曲水流觞乃风雅趣事,可惜我等官阶不足以赴宴,小尹大人可要去赴宴一睹盛景?”
本来只想听热闹的尹星,没想自己成为热闹,思量道:“这事还要回去问章华公主。”
玄亦真若是不去的话,自然尹星也不想独自去凑热闹。
更何况,现在国都命案闹的沸沸扬扬,尹星不想玄亦真露面,以免牵扯流言蜚语。
然而,尹星却不知自己这话一出,几位同僚纷纷面露惋惜,又或者该说同情才对。
“王朝驸马跟附庸风雅就没有半点关系,还是不要行差踏错,小心被罚。”
“是啊,上巳节还有一个称呼女儿节,这时候国都贵女们多会盛装打扮,相约游玩,小尹大人还是要避嫌。”
“没错,曾记得某位驸马就是在上巳节得到一位贵女赏花,因而被公主处罚当街赤身负荆请罪,难堪至极啊。”
尹星听的一愣,并未理会同僚们的惋惜,只是没想到上巳节是女儿节,那自己是不是该给玄亦真备礼物呢。
午时,尹星在后院用饭,一看见江云立刻绕道躲避,以至于午后都特意不再值守,特意在玄亦真安排的小间休息。
因着今年来癸水的缘故,所以玄亦真特意命人整理单间,以备不时之需。
傍晚,尹星牵着小乖准备正要出马棚,没想到看见神出鬼没的江云,她神情似笑非笑的调侃唤:“小尹大人,你这是在躲着我?”
“没、没有啊。”尹星心间咯噔的否认,很是心虚。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江云打量道。
尹星还未言语,没想周遭有官员路过陆续投来满眼八卦的目光,连忙正声道:“江捕快,我们身份有别,请你注意点。”
那个被扒光衣服负荆请罪的驸马,尹星才不想闹成那般模样。
不过玄亦真那么温柔善良,她应该不会处罚自己的吧。
江云光脚不怕穿鞋的坏笑,悠悠的出声:“行吧,我只是想给你提醒不要走往常的街道,否则小心被你的公主妻子罚跪搓衣板哦。”
说罢,江云牵着马洒脱的离开马棚。
对此,尹星一脸茫然,余光瞥见小吏们的目光很是奇怪,匆匆上马,不在多想。
跪搓衣板,玄亦真才不会那样罚自己,江云总是挑拨离间呢。
不过当尹星看见一身珠光宝气的三公主,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江云的话。
“小尹大人,好久不见。”三公主撩开车马帘布看向马背上的尹星唤。
“……”尹星视线在前方莫名倒塌的米车游离,手中握住缰绳,只想掉头。
三公主看着数月不见瞧着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尹星,一幅细皮嫩肉的秀气,偏生耐看的很,见人不出声,耐心的唤:“你这人从不出席官员宴会,倒是难找的很。”
尹星回神的警惕应:“三公主有事?”
“没事,只是凑巧遇上罢了。”
“既然如此,我还有事不便逗留,告辞。”
尹星握着缰绳匆匆掉头离开街道,三公主面色微愠,这人是木头脑袋不成?
刚才那般言语,难道就真信了!
马蹄阵阵,尹星脑袋都不敢转,一路匆匆回到别院,才渐渐回过心神。
玄亦真探手把那些将要凋谢的桃花放入经文,不紧不慢的看着尹星出声:“三公主怎么这么巧遇上你?”
尹星喝着茶水摇头应:“我也不知道。”
“三公主对你倒是挺上心,国都街道这么多的人,单就同你闲聊。”
“是啊,所以我就吓到赶紧回来告诉亦真。”
那些王朝公主们一个比一个可怕,尹星自然是能躲就躲。
玄亦真轻笑的应:“你就这么怕三公主?”
尹星被玄亦真温婉含笑弄的面热,眼眸眨巴,没好说自己更怕她不高兴罚自己跪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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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0
第46章
春风抚动窗外生长茂盛的绿藤枝叶,远处天际晚霞如一团将要燃烧殆尽的火焰,无声映照玄亦真清冷面容,像最是瑰丽明艳的胭脂。
室内的鲜花绿植也都沾染浓艳霞彩,更烘托她莹白冷玉般面颊显露少见的炽烈清媚。
尹星颔首间,看晃心神,蓦然想起跟玄亦真亲近时,她那冰肌玉骨的窈窕体态也会像这般染上薄红云霞般绯色。
那是同玄亦真往日里的清冷卓绝截然不同的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嗯,亦真打算怎么过上巳节?”尹星心虚的咽下温润茶水,试图摆正自己的心思,根本不敢去看此刻闲情雅致摆弄花草的玄亦真。
因为尹星会不受控制的想到那些旖旎光景,只觉在亵渎冰清玉洁的玄亦真。
“对于节日,本宫不怎么在意,多是沐浴药汤,尝些时令食物。”玄亦真望着尹星泛红的耳廓,有些疑惑。
“这样啊,我以为亦真会参加皇帝亲设的曲江游宴呢。”
“那种宫廷宴会只是朝政时事的延伸之物,并非玩乐,莫非你想去看看?”
尹星摇头,视线低垂落在玄亦真一身素雅湖青春裳,其间裙摆绣纹繁复精美,像是一朵朵玉莲,清丽绝尘,出声:“我只是想跟亦真待在一块过节,所以才问问,听说上巳节又是女儿节,现下不知该准备什么礼物?”
事出突然,毕竟现代社会假期,元宵之后就只有清明假期。
玄亦真望着眉清目秀的尹星,像在看精美礼物,心思难耐,却不太明白她的烦恼,思量道:“据传女儿节常是女子相约踏青倾述钟情的节日,同七夕有异曲同工之妙,有赠芍药花的习惯。”
其实玄亦真并不需要尹星费心准备别的礼物,只要她就足够。
话语间,尹星看着玄亦真的手似是随意的搭在裙裳绣纹,玉手修长细直,指甲上凤仙花汁染的颜色妍丽好看,圆眸眨巴的回神,跃跃欲试的问:“那亦真要同我一块去踏青过上巳节吗?”
“好。”玄亦真温和应声,玉手轻捏住一角裙摆,指腹触碰其间层层叠叠的绣纹,并不懂她先前怎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身裙裳。
尹星眉眼弯弯的映出灿烂笑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玄亦真先前说的话,令人暧昧面热。
相约踏青,倾述钟情,这听起来好像小情侣约会呀!
不过说起来尹星去年都没有跟玄亦真有过出游约会。
狼狈沉湖那次,不提也罢。
尹星发现自己和玄亦真跟其她小情侣的流程确实不太一样呢。
毕竟一般都是恋爱约会再成亲,但是自己跟玄亦真像是颠倒次序,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成婚后的朝夕相处,恐怕尹星一辈子都不知道玄亦真的梦游。
想到这里,尹星视线落在侍女们新添的花剪等物件,看来又得偷偷收起来呢。
玄亦真视线捕捉到尹星的目光,浑不在意的出声:“踏青必定有许多女子出游,你得注意些。”
尹星收回注意力,疑惑道:“注意什么?”
“你自然是要注意有妇之妇的礼节,切记保持距离,更别犯糊涂接受赠花,否则小心惹人非议。”
“放心,我知道。”
如果不是知道上巳节是女儿节,尹星还真有可能糊里糊涂的闹出乌龙,脸颊红扑扑的看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没想到她也是有所听闻的啊。
不过玄亦真说的有妇之妇这个形容,有点可爱呢!
玄亦真任由尹星亮晶晶眼眸注视,莫名感觉像是日耀,格外滚烫灼人,心神恍惚的出声:“你看什么?”
尹星眨巴明眸,稠密眼睫快速扇动,忸怩的应:“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听到同僚提及有王朝驸马在上巳节收下其她女子赠花而被罚赤身负荆请罪的事,流言名声很重要吧。”
原本尹星觉得玄亦真不会在意这些事,毕竟她从不过问国都那些恶意造谣的流言,现下忽地有些不太确定。
“嗯,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毕竟公主颜面不容有损。”玄亦真指腹难耐的摩挲桌案上经书,视线落在尹星清亮灵动的眼眸,仿佛感受到盛夏烈日的曝晒,却并不避讳,甚至甘愿让她一寸寸的慰烫血肉。
哪怕会有灼烧般的极致疼痛,那也是尹星给自己的感受,光是如此设想,玄亦真竟然觉得像有无形的绫带缠绕血脉,难以抑制的愉悦。
“这种丢脸的处罚都还算轻的吗?”尹星意外的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膝盖隐隐泛着不存在的疼痛。
怎么感觉如果是自己接受别的女子赠花,玄亦真好像会罚的更重呢,这一定是错觉吧!
玄亦真收敛无端的渴望,美目沉静的看着尹星,像深渊,也像幽潭,耐心的应:“驸马如果做出有辱公主名声的事,通常要受鞭刑杖责,负荆请罪并不伤筋断骨,二者相比,难道不轻吗?”
尹星听的竟然无法反驳,视线望着玄亦真姣美面容,想问又不敢问,只得悻悻应:“亦真说的是。”
假如这种开头,最好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毕竟世上所有的假如都有可能会成为避之不及的墨菲定律。
“说来,王朝曾有因公主相争而丧命的驸马,所以你今日避讳三公主是明智之举。”玄亦真不急不缓的说着赞赏话语,语调里却透着些许寒凉。
“……”尹星冷不防听到玄亦真这么一说,更觉得像是意有所指。
可是尹星转念又觉得玄亦真对自己向来温柔体贴,应当不会这么可怕,佯装好奇的问:“为什么公主们相争却是驸马丧命?”
玄亦真安静的打量全然不知危险的尹星,她有时太像不谙世事的稚童,眉目温柔的出声:“许是皇帝为保住皇室公主们的名声,所以才处死摇摆不定的驸马以儆效尤吧。”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却让尹星莫名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先前三公主就是打着那样的算盘才来偶遇!
“亦真,我以后要换条街道去大理寺。”
“为何?”
尹星眨巴明眸紧张的看着毫无察觉的玄亦真,神情凝重道:“亦真,我怀疑三公主想要败坏我的名声。”
玄亦真美目轻眨的恍若不知情般应:“是么,可三公主只是同你当街偶遇而已,并未有其它言行,如何败坏名声?”
“虽然现在好像无事发生,但是我感觉有备无患嘛。”尹星瞧着玄亦真的淡然反应,实在摸不着她的心思。
难道她刚才说那样的话不是在提醒自己嘛?!
玄亦真并未忽略尹星的探究目光,神态越发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仿若饮鸩止渴般贪婪,柔声唤:“传闻三公主在文宾园时就想与你交好,你就这般害怕,竟然一点都不想同她往来么?”
尹星看着玄亦真越发良善宽和的模样,脸颊却感受纤长指腹的寒凉,截然不同的反差带来清醒,出声:“不想,因为我已经做亦真的驸马,自然要遵循礼节避嫌,以免招来麻烦。”
虽然玄亦真好像并不会生气在意的样子,但是尹星希望能跟她和和美美,所以不愿意传出奇怪的流言。
“其实倒也不必拘谨避讳,本宫自然相信你,绝不会让你负荆请罪。”
“嘿嘿,我知道亦真心疼,所以也是替亦真着想啊,毕竟公主的颜面很重要,不是吗?”
语落,玄亦真看着尹星熠熠生辉的眼眸,指腹难耐的落在她的脸颊轻触,缓缓道:“这样么,本宫还以为你是担心牵连流言风波被处罚呢。”
流言,玄亦真从来不在乎,更不会在意旁人的存在,漠视一切才是常态。
但是尹星从来都格外在意其她的存在。
尹星看着温婉含笑的玄亦真打趣自己,面露窘迫,掌心握住她的手,肌肤细腻如冷玉,嗫嚅出声:“我是有些担心惹亦真不高兴,但是如果我被罚能让亦真开心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
将心比心,如果换作玄亦真同旁人传出桃色纠纷,尹星也会很伤心的。
话语软糯而认真,掌心温度却格外热烈,一寸寸透过肌肤渗入血肉,侵蚀骨骼肌体。
玄亦真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心脏随着尹星的唇瓣启合而跳动,仿佛正被她的唇齿衔住研磨,忽地有些想狠狠亲她。
常人的情绪过于复杂缥缈,对于玄亦真而言,更是缥缈到无法触及的存在。
但此刻玄亦真忽然清晰触碰到自己的开心愉悦,尹星就是自己感知一切的形状轮廓。
如此想着,玄亦真探身含住那柔软甜润的唇,并非要夺回自己的心脏,只是想同她分享难以言喻的愉悦。
窗外夕阳湮灭于天际时,夜风抚动满园花株绿藤遮掩屋内亲密身影,苍穹尽染,一片静谧。
风吹云动,天朗气清,辗转至上巳节,国都内不少车马盛行悬挂兰草芍药等芬芳花草装扮香车宝驹。
不仅许多读书人士喜欢附庸风雅,连贵族世家更是竞相攀比,花坊市集生意内随着上巳节而正式迎来新的一年。
因着皇帝的曲江游宴,许多马车都早早赶往南郊附近以求能观望盛景。
尹星和玄亦真的车马却正好与之相反,一路出国都,沿着护城河道行进,波光粼粼处,只见远处有不少身影在水边。
尹星探目观望辽阔天地,心情舒畅,好奇的唤:“亦真,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玄亦真合上手中书卷,微微倾身,貌似不经意般的同尹星张望一处方向,姿态随意却亲密,徐徐解释道:“上巳节,据传古时是祭祀水神的节日,因而会由巫女指导人们祓禊沐浴,清理冬日积垢与驱除病邪,如今也有人遵从习惯。”
“好吧,那我们再往前面看看。”尹星没想到自己会目睹公众浴场,尴尬的讪笑,暗想还是得多读书,否则容易尴尬的脚趾抓地。
见此,玄亦真微微伏低身段,视线落在尹星微微泛红的面颊,淡笑不语,怎么会有人呆的连上巳节习俗都不曾了解。
除非尹星从不曾在王朝生活,否则三岁孩童都知晓的事,她没有道理不清楚。
玄亦真想到尹星曾经提及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唇角笑意敛去,修长手臂徐徐缠绕她纤细身段,静默不言。
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又是哪里呢。
不多时,马车停在花草繁盛处,尹星以为玄亦真是觉得困倦,才泄力般依偎自己。
毕竟有些人对于外出,总是容易消耗心神,正当尹星犹豫要不要去唤玄亦真。
不料,玄亦真却低头亲在自己的耳后,薄唇温凉却又泛着湿润,尹星禁不住怕痒的哼出声,又羞得赶紧抿唇隐忍。
救命,这可是在山野郊外,玄亦真她不会这么心血来潮吧?!
幸好,很快那细细研磨的吻退离,尹星红着脸偏头看向恶作剧的罪魁祸首,却又说不出半个字。
尹星细细打量满面无辜的玄亦真,落在在她那幽静明眸,明明神态并无太大变化,却隐隐感觉她不太高兴,忙探近关切的出声:“怎么?”
“没什么,你只顾着看外边热闹风景,所以本宫寻些趣事,不可以吗?”玄亦真美目轻眨,坦荡无畏,清润嗓音带着天然的信服力,语调却又带着格外轻柔的尾音。
“啊,当然可以。”尹星结结巴巴的应声,竟然觉得玄亦真像是在撒娇,心跳微快,顿时嘴角都在止不住上扬。
玄亦真迎着尹星笑盈盈的眉眼,心底的低郁阴暗稍稍退离,葱白指腹轻点她的唇角幅度描摹,暧昧道:“你这般憨笑发呆,莫非不想去踏青过节么?”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而玄亦真永远都不会让尹星离开自己回到她的世界。
尹星没出息的红着脸,抬手握住玄亦真的手,探身轻轻碰了下她的唇,以免毁坏口脂,腼腆出声:“那我们出去看看吧。”
不得不说,玄亦真的美,变化微妙,像暗夜里无法描摹的烛火,越是诡美幽静,越是引人注目,根本看不够。
风吹河畔,繁盛花叶招展,绿茵草地蔓延不见尽头,少女们嬉笑声随风而动,令人心旷神怡。
尹星舒缓心神,偏头去看玄亦真,她神情平和的毫无波澜,清冽眉目疏淡漠然,这跟周遭那些满面喜色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缕游离世间万物之外般空灵。
“亦真,喜欢哪株芍药花,我去给你摘吧?”尹星紧了紧相握的手,目光注视玄亦真的面颊,仿佛她随时都要幻化消失。
“那株就很是不错。”玄亦真随意的扫过花丛,颇为配合的出声。
尹星得到回应,下意识要松手,可想起那夜玄亦真的反应,便牵着她步入花丛,笑着念叨:“其实不怎么认识芍药,幸好亦真见多识广,带我找找吧。”
玄亦真指腹同尹星十指交缠,温婉轻笑的应:“好,但芍药与牡丹常平分秋色,很少有人不识,莫非你只认识结果的树木。”
“嘿嘿,亦真说的没错。”尹星耳热的诚实应声,一手挑中淡粉微紫的芍药花,觉得很衬玄亦真,“这朵好看哎。”
“那就这一朵吧。”玄亦真目光虔诚的注视尹星清亮眼眸里的满意,暗想如果能钻进她的眼里似乎也不错。
尹星小心摘下繁盛的芍药花团递给玄亦真,余光瞥见不少女子张望而来的视线,有点羞。
玄亦真幽幽的将视线从尹星绯色面颊移开,单手接过花团,垂眸出声:“芍药,常用做赠情之物,想来是有些道理。”
说话间,玄亦真将花团斜插在尹星耳鬓发间,以手整理固定,眸间流露欣赏。
此时的尹星面颊红的娇艳欲滴,耳间听到不少女子的嬉笑声,却又不好意思打扰玄亦真的兴致,只得对此视而不见。
毕竟尹星隐隐感知到玄亦真的情绪与先前截然不同,仿佛有了几分沉浸的趣味,让她整个人瞧着多了几分真切。
半晌,尹星乖巧由着玄亦真,安静的眨巴圆眸望着她,软声唤:“那要再给亦真摘一朵吗?”
玄亦真摇头,心情愉悦的应:“不用,本宫有你这一朵就足够。”
这话说的尹星整个人就跟放在蒸笼里的馒头一样,连心脏都在膨胀,热意翻涌,就差脑袋上浮现蒸汽水雾。
现在尹星才发现玄亦真太会说情话,她甚至都不用打草稿,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像文盲!
远处和煦山风吹动枝叶,花香芬芳馥郁,清幽舒服,正当尹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表露衷肠的话,否则干巴巴的沉默,可能会让玄亦真觉得失落无趣。
没想,不远处有珠宝闪烁的光亮掠动变化,格外招人眼。
“章华公主,好兴致。”话语间,山坡处的三公主望向那一旁戴着花团的尹星,竟然意外的秀美娇俏,这人倒是挺会讨人喜欢。
男子簪花,并非没有清俊好看,不过朝廷官员往往会注意仪表,哪会由着玄亦真在大庭广众之下玩弄。
“嗯。”玄亦真神态平和的应声,却带着些许漠然姿态,甚至都没有移开目光去看三公主。
三公主面上笑意一僵,眼底流露不屑,却还得遵从礼数,只能起身道:“章华公主,不如一道用宴?”
如果能跟玄亦真达成合作,那碾死其她公主皇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因而三公主才耐着性子来同玄亦真这个疯子交好。
玄亦真依旧纹丝不动的专注看着尹星,视线打量她的神色,指腹看似在触碰花团,实则揉捏耳垂,温柔细语的出声:“你可想去同三公主一道用宴?”
尹星想要摇头,又因着耳旁花团而停止动作,小声应:“亦真,我们还是再去别处看看吧。”
三公主骄纵傲慢的性格,尹星多少是有点了解,她不会平白无故的好心邀请赴宴。
所以还是推脱拒绝的好。
玄亦真打量尹星的神情,确认她不想同三公主往来,方才偏身回拒道:“今日与驸马有约不便会见。”
语落,玄亦真牵着尹星踏步行在艳丽明媚的花丛,再没有去理会三公主。
见此,三公主面色难堪的落座,没想到白白浪费心思。
今日许多皇亲国戚都会去南郊曲江池赴宴,按理三公主也会去赴宴。
可得知玄亦真要带尹星来此处,所以才想来示好拉拢,谁料反被视而不见,简直羞辱!
看来还是得让玄亦真被二公主斗的你死我活,她才愿意放低姿态,三公主眼露狠戾。
春风拂面,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这么直接的回拒三公主,更不敢回头去看盛气凌人的三公主会是如何气恼模样。
虽然知道玄亦真不怎么懂得人际往来,但是尹星没想到她这么简单粗暴。
“怎么,你好像不是很高兴本宫回拒三公主邀约?”
“没有,我就是觉得三公主可能会记仇,有些担心。”
玄亦真牵着尹星漫步映在河畔,视线流转在她忐忑眉眼,莞尔一笑道:“放心,她有求于本宫,所以至少现在不会报复。”
尹星眨巴圆眸探究的问:“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就是你不要因旁人胡思乱想,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玄亦真抬手轻弹了下尹星光洁额前,意味深长的出声。
“我没有对旁人胡思乱想,只是担心亦真。”尹星眨巴圆眸被玄亦真说的面红耳赤,连忙解释道。
这感觉玄亦真她好像在吃醋呀!
玄亦真指腹勾住掌中一截尾指,漆木沉静内敛注视尹星,不紧不慢的说:“既然如此,你就相信本宫,不要为别的分神,好吗?”
尹星隐隐感觉尾指泛着疼痛,不敢犹豫的应:“嗯。”
突然觉得玄亦真有些执拗,还是不要吃醋的好,否则感觉会很危险的样子。
睁只眼闭只眼,玄亦真的性情大抵做不到,那就只能自己来规避风险吧。
不多时,两人落座在侍女铺设的席垫,尹星尝到杯中酸甜的浆液,有些意外。
平日里玄亦真只会喝茶,基本不尝别的饮品。
当尹星去年住在小庭院里曾经喝过不少浆果研制的饮品,酸酸甜甜,冰镇更加可口。
“这是樱桃?”尹星询问道。
“嗯,越到暖和时节,你就不太喜欢喝茶,所以命人准备的饮品,喜欢吗?”玄亦真浅饮茶水询问。
尹星点头,弯眉憨笑的应:“喜欢,很好喝。”
玄亦真目光从尹星沾染红艳浆液的唇间移开,喉间滚动,垂眸饮着茶水,颇为难耐道:“是么,上巳节还会食用荠菜粥等食物,你都可以尝尝。”
“那亦真也一道尝尝。”
“好。”
语落,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原因无它,因为尹星发现别的膳食都很清淡。
但是尹星发现玄亦真对于这些清淡膳食都挺喜欢,只得配合的吃干净。
待尹星如释重负的停筷喝茶水,视线看着慢条斯理的玄亦真,想起先前她说三公主有求于她,不知是什么坏事呢。
说起来,玄亦真行事一直都很神秘,每日待在别院,看起来对朝事毫无兴致。
可一旦尹星想问什么事,玄亦真都能了如指掌。
上回工部尚书要查大理寺的事,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尹星其实也觉得像是玄亦真的安排。
“你又在想什么?”玄亦真看向眼眸一眨不眨的尹星,幽幽道。
“我在想亦真啊。”尹星不假思索的出声,迟钝反应过来时,有些害臊。
玄亦真眼露探究的问:“本宫就在你眼前为何还需要想?”
尹星被玄亦真看的窘迫,只得坦诚应:“我在想亦真有许多神秘的地方,很难全部了解呢。”
语落,玄亦真神情微怔,难得没有接受尹星的注视目光,有些抗拒。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神秘,全部这个词,并不见得都是好的。”玄亦真转而探手拿绣帕擦拭唇间,垂眸饮着茶水,不紧不慢道。
“我知道,就像我也有很多不想让亦真看到知道的事。”尹星感觉玄亦真像是无形间变的疏离,因而并没有追问,担心刺激她的情绪。
玄亦真眼露不理解的望着尹星,颇为关切的出声:“你有什么事情连本宫都不能知道?”
尹星沉默的看着理直气壮的玄亦真,完全不知如何说她的这种双标行为,只能老实的交待:“一些犯傻以及很没面子的事吧”
这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可你说的本宫都已知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玄亦真神情稍显松懈的应声,蜷缩的指腹缓慢舒展。
“……”尹星迟钝的发觉自己在玄亦真眼里确实没有什么隐私保密可言。
尹星羞红着脸看向一本正经的玄亦真,只得出声:“那我也希望将来能够像亦真了解我一般了解亦真的所有。”
玄亦真抿唇,没有立即言语,却也没有逃避尹星赤诚清亮目光,喃喃道:“可本宫给你的就是所有。”
至于别的,玄亦真永远都不想让尹星知道。
尹星眼眸微暗,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不愿意袒露心扉,一时无言。
随着碧蓝青天渐渐染上绚丽晚霞,马车徐徐驶向国都,琉璃灯盏散发柔和光亮,却无法驱散无形的疏离。
气氛,很显然同来时完全不同。
马车内尹星无所事事的坐在一旁,目光落在翻看书卷的玄亦真,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时玄亦真说给自己的就是她的所有,所以她不会再准许自己涉入探究太多吧。
正当尹星充斥莫名的沮丧无力感,玄亦真却像没事人一般,柔声唤:“很困?”
“没有。”尹星望着美目幽静的玄亦真,她的清冷面颊因琉璃灯光而稍显柔和,可眼睛却透不进更多的光亮。
“今夜曲江池有烟花,你若是想看的话,可以绕道,应当来得及。”玄亦真手中握着书卷不太确定的审视尹星神态。
“不用麻烦。”尹星想要像往常一般,却做不到像玄亦真这般自如变化。
毕竟玄亦真对自己只是一种给予的喜爱,而更多的是不能被给予的禁忌。
虽然无法具体描绘其中的怀疑,但尹星知道明显的不对等。
尹星突然想起那时自己表露介怀玄亦真要同世家公子订婚,她是那种很不理解的漠然反应。
那成婚与亲热,在玄亦真的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含义呢。
有趣,这是尹星常听到玄亦真提及的字眼,现下突然不敢深想。
尹星并不懂玄亦真的疏离抵触,却也没有自不量力的勇气,只得像蜗牛一般退回触角,遵从她的喜好,否则那份给予终究会有被舍弃的一天吧。
无声处,只余两人投落地面的身影因马车行驶而变化,玄亦真垂眸望着狭长的影子,指尖泛白的握住书卷,有些烦躁。
两人一路无言的回到国都别院,尹星从浴房沐浴出来,难得看见玄亦真比自己先出浴房。
玄亦真端着茶水递近道:“怎么眼睛红红的?”
尹星别扭的接过茶水闷声应:“眼睛不小心进了水。”
说罢,尹星仰头喝着茶水,以免暴露自己偷哭的事。
不多时,尹星爬进床榻,手脚规矩的并拢躺在里侧,眼睛一闭,仿佛困的厉害。
玄亦真徐徐弯身看着闭眸的尹星,视线仿佛透过薄薄血肉看到她的眼球,停留在泛红的眼角,轻声道:“你哭什么?”
语落,尹星有点更想哭,所以紧紧闭上眼,以免没出息的哇哇的哭,更没面子。
可还不待尹星想着调理情绪,眼角落下温凉的薄唇,缓缓地贴近,耐心细致。
尹星缓慢意识到玄亦真的动作,羞得面热,却又不好推开,只能配合的闭着眼,一动不动装死。
“明日还要去大理寺,若是眼睛肿的被人瞧见,岂不惹人非议?”
“……”
这话尹星更是羞赧的厉害,谁想眼眸睁开,便看见玄亦真美目幽静的倒映自己浸染霞红的脸,好色!
玄亦真浅笑的落下轻吻,一点点的抚慰,又像是贪婪的吮吸,暧昧不清的贴近唇喃喃道:“星儿,你这样看起来很好吃,或许把你吃掉就可以成为本宫全部呢。”
尹星不敢看的羞耻的闭眼,却也没有避讳玄亦真的亲吻,鼻尖嗅着清幽冷香,暗想她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可尹星根本没办法拒绝玄亦真的示好,等到察觉她的亲吻像吞噬,越发深入时,心间蓦然生起一阵惊恐。
吃掉自己,玄亦真她难道不是随便说说来吓唬自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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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颗殷红血珠自好看的薄唇滑落,仿若艳丽花汁,尹星惊恐的退离,才察觉到齿尖残留腥甜血液。
自己刚刚太害怕所以不小心咬伤玄亦真的唇。
相比之下,玄亦真神态平和,玉手轻拭去鲜血,美目低垂落在指腹殷红血珠,纤长眼睫遮掩其间浮动的微芒,使得看着更显神秘莫测。
自己的全部,大抵只会吓的她远离自己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尹星紧张的道歉,很是慌张。
“没关系,尝尝吧。”玄亦真收敛神色,将葱白指腹缓慢的移向尹星面前,话语清浅的蛊惑道。
尹星沉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欲言又止的望着玄亦真平和而正经的模样,才确定并非幻听。
玄亦真任由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注视自己,试图压下自己的躁狂,神态越发柔和,几乎不露破绽,轻声道:“不愿意么,可本宫从不介意尝你的……”
这故作幽怨的试探话语戛然而止,当莹白指尖的血珠被温热柔软含住时,心跳一瞬僵停,玄亦真眸底的风浪消退,渐而弥漫笑意。
尹星面红耳赤的收回舌尖,尽可能忽略鲜血的味道,生怕听到玄亦真说出更羞死人的话语,支支吾吾的唤:“这样可以了吗?”
“不可以,还有这里。”
“……”
当视线随从玄亦真的指腹移动落在她浸出血珠的薄唇,远比往日嫣色口脂更显红润,像蛊惑的禁果,瞧着娇艳欲滴,却模糊危险界限。
尹星迎上玄亦真坦荡如砥的漆目,温婉却又透着一点诱人的媚,诡美幽静,像极山中食人精怪,心跳微快,却顺从的仰头亲吻那温凉的薄唇,就像她吻去自己的泪珠那般,小心翼翼的安抚伤处。
如果玄亦真是山精鬼魅,自己也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啊。
玄亦真缓缓抬手圈住尹星入怀,温凉指腹勾住她的后颈,像是鼓励,又像是钳制,唇间难耐的同她轻触,克制不去咬她的念想,以免吓得她像先前那般惊慌失措。
纱帐内,渐而呼吸交缠,其间夹杂些许暧昧低吟,而满心满眼安抚薄唇伤处的尹星,没想到衣领被探入微凉,当即一愣。
可随之玄亦真更加主动送上薄唇,极尽所能,勾的尹星心神恍惚。
“亦真,我明日还要去大理寺。”尹星失神的嗫嚅道。
“嗯,所以只是摸摸而已。”玄亦真望着尹星湿润未干的眼眸,连眼睫都显得更是稠密,喉间微紧,指腹感受她的心跳,爱不释手的哄道。
软玉,也比不过如此手感。
尹星面热,莫名有些不太相信玄亦真,仰头看见她那眼眸里凝聚浓郁厚重的情绪却又清明纯粹,令人心跳加速,无法拒绝。
可转瞬之间玄亦真的漆目恢复往日里的冷静自持,仿佛她只是想简单的抚弄而已。
这时玄亦真微微倾身而近,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尹星干净的眼眸,感受她的轻颤,话语格外温柔的唤:“你也可以对本宫试试就当抚慰趣味,说不定会觉得开心些。”
这世上再没有比逗弄尹星更有趣的事,玄亦真向来很乐意同她尝试亲昵举止,最好让她沉溺的永远都离不开自己才好。
大千世界,自己只要她一人,更不会由她舍弃自己。
尹星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视线落在玄亦真交领的衣口,其间似玉般莹白肌肤,蜿蜒变化,依稀可辨,鬼迷心窍的点头应:“好。”
一夜荒唐,翌日清晨,女官春离入内服侍,视线落在章华公主唇间伤处,暗自吃惊。
那位出自西州侯府的尹星实在是越发胆大妄为。
而被按上胆大妄为帽子的尹星,此刻红着脸埋头用早膳,根本不敢去看玄亦真。
因为尹星满脑袋里都是自己难以掌握的雪浪,难怪玄亦真喜欢摸摸,实在太软。
偏生玄亦真如往常般镇定自若,对于女官的目光视而不见,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大惊失色。
当然那种亲昵事,除外。
越想尹星越觉得害臊,昨夜跟玄亦真点到为止的抚弄,简直比往日里还要刺激,而且有点上头。
很快,尹星匆匆用完早膳,有些无地自容的打算出门。
“这么急,难道不觉忘记什么?”玄亦真话语温柔的唤,冷白玉面透着愉悦,饶有兴致。
“没、没忘。”尹星面热的上前拥住玄亦真,却不敢像往日般贴近,鼻尖嗅着清幽冷香,有点羞耻。
虽然明明仍旧介怀玄亦真不肯相信自己敞开心扉,但是她又同自己那般肆意的亲昵欢好,这世上怎么会存在如此违和的人呢。
固执肆意,清冷妩媚,似雨雾般缥缈空灵,又有着冰火的极致,无穷变化。
但尹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玄亦真闹不开心,昨夜只是烦闷的偷摸抹泪。
毕竟玄亦真从没有同自己闹过半点不愉快,尤其对于亲昵事,她更会放低身段的尝试,从不会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温柔体贴的挑不出任何差错。
所以尹星只能自己反思,或许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让玄亦真觉得不安心吧。
马蹄声哒哒,暖阳当空,国都上空天朗气清,尹星如常进入大理寺,便看到不少官员等人聚集进入正堂。
看来放假第一天要例行开会,古往今来都是很常见的事呢。
尹星转角,独自往总库院落行进,大理寺卿从不会命人来请自己参加公开的堂会事宜,想来只把自己当个透明人,虽然不找事却也不热切。
这也很合尹星偏安一隅的心思。
从院廊里路过,不少小吏频频投来目光,戏谑中透着揶揄,令人莫名其妙。
待远远看见江云正同三两捕快说话,尹星并没有停留。
江云余光瞥见尹星,没再跟三两捕快闲聊案情,转而踏步上前的唤:“小尹大人,上巳节过的如何?”
“挺好。”尹星面热的应声。
“真是令人羡慕,皇帝亲设的曲江游宴闹出大事,我们都忙着呢。”江云满脸调侃的出声。
尹星怀疑江云有事来盘问自己,顿步,很是坦诚道:“昨日我跟章华公主身旁寸步未离,你不要胡乱猜忌。”
国都那么大,总不能出点什么事都跟玄亦真有关吧。
江云面上神情的格外丰富,笑容张扬而肆意,打量的出声:“难怪瞧着你容光焕发,昨日公然带情花的事,不少人都有所耳闻,我本来还不信咧。”
尹星霎时脸颊通红的厉害,不敢置信的问:“这种私密事怎么会传的沸沸扬*扬?”
“你的那位公主妻子盛名在外,她周围从来都不缺耳目,你作为她的驸马,自然也不可能逃脱流言风声。”
“那也不能传这种私事吧。”
幸好昨日在外面没有更亲近的举止,否则尹星都不敢想流言会传的有多禁忌。
江云嬉笑的看着尹星,好心提醒道:“谁让你被三公主惦记呢,当街偶遇,踏青又能偶遇,这种桃色流言古往今来老少皆宜。”
如果不是江云当初发现三公主派小吏来探听尹星的动静,也就不可能有来有往得知三公主新动静。
闻声,尹星没有江云看热闹的心思,蹙眉出声:“幸好我今日绕道来大理寺,如果再碰上就真的有理说不清。”
“话说,三公主对你这么上心,你的公主妻子就没有揪你耳朵训斥?”
“才没有,她不会对我那么凶悍,你不要以讹传讹的听信国都谣言。”
最多就是罚一些古怪的亲热方式吧,尹星红着脸,分神思索玄亦真生气的可能性。
越想,尹星越是忘不掉玄亦真半解衣裳呼之欲出的白皙,不禁口干舌燥的厉害。
江云见尹星满脸春光,显然对章华公主痴情的很,倒也没再调侃她,而是提及曲江游宴的事,出声:“行吧,不过昨夜的大事可能跟当初失踪案的易容术有关系,你想听吗?”
尹星吞咽喉间,稍稍收敛心神,不甚了解的问:“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的情况?”
“那曲江游宴本是效仿曲水流觞的文人雅事,更因饮酒作诗的佼佼者会被御赐提名刻碑而备受注目,可昨夜里有不少今科文员在宴席间突然脸皮破损的剥落,血肉模糊,场面尤为惊悚。”江云面上收敛玩笑神情,颇为凝重。
“这也太过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尹星有点不敢想象宴会现场的画面,可能会做噩梦。
江云手臂抱着剑,思忖道:“我原先一直不曾明白失踪案的疑点,一为何受害者都是女子,二幕后主使为何要冒险练习易容术。”
胭脂虫需要血肉,但是应当并不需要挑剔性别,所谓易容术更是应当男女老幼样样精通才是。
现在江云才明白那些女子是在掩护凶手为贪慕容貌者,而易容术其实是要用在入朝为官的考生,很显然有人拿朝官做傀儡布局谋划。
瞒天过海这招,真可谓是心思算尽天衣无缝。
尹星缓慢的反应过来,心间一惊,念叨:“幕后主使这么费劲心思遮掩耳目行凶,最终就是为挑选替考者入朝为官?”
“嗯,所以这起案件的性质比寻常的失踪案命案都要严重许多。”
“那谁会做这么危险可怕的事?”
江云收敛心神,左右观望四周,低沉出声:“很显然今朝邀请文员赴会的三位皇子的嫌疑最大。”
皇帝至今都没有立太子,自然会有雄心勃勃者,伺机而动。
又或者说,皇帝一直都在默许皇子们在朝堂角斗,不过远没有纵容公主郡主们那般明显罢了。
对此,尹星听的过于震撼,没想到那三位人模人样的皇子竟然这么丧心病狂!
如此对比,公主们的不对付都显的小打小闹。
“可那些易容成贵族参加科考的人,按理他们的脸皮应当难辨真假,怎么会轻易脱落呢?”
“是啊,所以其中另有乾坤,今早文员们的尸首被运进大理寺尸检,而其余人等也在接受审查,差事有得忙。”
尹星冷不防想起曾经那个跟自己很像的人,当时他的脸皮与血肉相贴几乎浑然天成,回神问:“那些文员都是怎么死的?”
那群人的易容术应该已经非常的逼真。
江云眼露狡猾,忍不住吓唬的应:“你想想自己的脸像干裂的烂泥一样稀碎滑落,就算不被吓死,估计疼也得疼死吧。”
这话说的尹星根本不敢深想,只觉脸颊隐隐有点疼,连连点头,没再多问!
见此,江云坏笑的踏步去前堂忙碌,尹星独自回到总库,抬手捂着自己的脸,暗叹国都实在太过可怕。
无声处,窗外春风抚过枝条,花苞长的越发茂盛,时日辗转间,渐渐有些热意。
奈何,清明时节里突然下起连绵小雨,骤然增添湿寒,可谓是变化无常。
“阿嚏!”尹星鼻尖犯痒的止不住打喷嚏,小口喝着姜汤。
“现下知晓本宫为何劝你不要那般早的更换锦被了吧。”玄亦真看着尹星有些酡红的面颊,像偷摸不均匀的胭脂,憨态可掬,玉白指腹轻触肌肤,有些发烫。
不过这有点像她在亲昵时流露的潮红情态,妍丽娇艳,让人很想咬一口尝尝鲜。
尹星不好意思的点头应:“我也不知国都早春的天气这么变化无常,明明都以为要一眼入夏。”
玄亦真听着过于闷哑的声音,令人心软,稍稍收敛思绪,顾自收回手,随意的搭在手炉,视线落在尹星面前的文书,淡声道:“你这是要写什么?”
往日里尹星很少会带文书回别院。
“一份关于总库案卷清检文书。”尹星解释道,对于曲江游宴发生的事,至今并没有向玄亦真提及过,因为觉得太恐怖血腥。
“这样么,看来你打算今日就这般过清明?”玄亦真抬手给尹星磨墨,淡声唤。
尹星点头,视线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想起玄亦真说她不喜欢下雨,出声:“往年玄亦真会在清明去祭拜亲人么?”
玄亦真坦然应:“清明总是多雨时节,所以本宫不常去宗庙参加祭拜,今年只想同你待在一处。”
闻声,尹星面热的喝完姜汤,顾自挽起宽袖,提笔写文书,一时没有多言。
早点写完,就可以陪亦真啦!
寂静处,雨声窸窣响起,待尹星停笔,才发现内里有些暗,而玄亦真安静的给自己掌灯,心间温暖的一塌糊涂。
“写完了么?”玄亦真美目轻眨的迎上尹星亮晶晶的眼眸,有点想亲她。
可惜尹星嘟囔的病毒细菌之类的古怪字句,总之不给亲。
“没有,不过很快。”尹星收回目光,埋头继续努力写,心想能这样跟玄亦真过一辈子,好像也没必要探究她藏着的秘密。
半晌,尹星将文书晾在矮桌旁,掌心捧着玄亦真的手给她捂热,眉眼弯弯的念叨:“亦真辛苦了。”
玄亦真指腹勾住尹星的指间,眉目显露温柔,道:“还好,你带病忙碌才辛苦,大理寺近来很忙?”
“总库的事还好,不过最近因为曲江游宴的案件,大理寺的督察办事的四处都在忙碌科考文员替考一案,所以很忙。”
“这件案子牵连甚广,科考的考生除却世家子弟出身,还有许多地方豪门氏族,一旦得罪这群人会有些麻烦。”
尹星捧着玄亦真温凉的手搭在面颊贴贴,好奇的嘟囔:“我本以为是贵族子弟寻人假冒替考,没想反倒是贵族子弟被顶替身份,至今下落不明。”
那些贵族子弟想寻替考者,结果反被取代身份,虽是倒霉却也不无辜。
可榜上有名的替代者们又莫名其妙的在曲江游宴被反杀,这是什么黑吃黑吃黑的烧脑环节?!
玄亦真掌心贴着尹星红润的脸,指腹描绘她娇俏可人的面目轮廓,薄唇微扬,柔声应:“你觉得贵族子弟和更换容貌的替考者,谁更容易被拿捏做傀儡?”
“那肯定是替考者吧,贵族子弟多是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坏脾气多的很。”
“所以幕后主使选择更忠诚的替考者而杀死贵族子弟,这很合理,不是么?”
尹星下意识乖巧点头,只觉很有道理,可是又觉得这样站在凶手视角违背法律人常。
而当尹星望着玄亦真温婉平和的神态,莫名觉得她早就知情,所以对于这件震惊朝野的案件,全然不觉惊诧。
以至于尹星都觉得玄亦真在这件黑吃黑吃给的案件之中,可能有一席之地。
但是尹星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因而没有再多聊,更不敢胡乱猜测。
既然已经打算不再探究玄亦真的神秘,那就只能坚定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星视线缓缓看向窗外绿藤里的幽蓝小花,此刻因沾染晶莹雨水而显得通透,出声:“这种小花很好看。”
玄亦真视线游离在尹星清亮眸底,专注的应:“嗯,这种花的生存能力极强,甚至可以在人的血肉里发芽,所以不要随便触碰。”
“……”尹星乖巧点头,心想玄亦真养的植物都这么与众不同嘛?!
看来初见时玄亦真提醒自己毁花会有危险,并不是说着玩玩呢。
窗外的寒凉雨水淅淅沥沥,似帘幕般渐而模糊这座布满鲜花绿藤的精美屋院。
此刻大理寺验尸房里,冷寂幽静,烛火朦胧,更显昏暗。
江云长身依靠窗旁呼出白雾,待重新稳住心神,才得以转过头继续看柳慈验尸。
柳慈探手打开一处密封小盒,其中残存没有脸皮的小血肉,渐渐流露新绿枝芽,平静的语调少见带着些许激动,出声:“阿云,这可真是很壮观的景象。”
“所以就是此物造成替考者的脸皮剥落?”江云垂眸凝视着无比稚嫩的枝芽,简直不敢置信。
“嗯,它们先前应该都是像种子一般处在休眠,可曲江游宴上的御酒却可以刺激它们的变化,最终破土而出。”柳慈认真解释道。
江云听的隐隐脸疼,默默退开距离,只觉当初信阳郡主的血腥庄园,竟然显得相对容易接受。
毕竟拿死人的血肉蕴育胭脂虫卵和在活人脸上播撒花种,这可是截然不同。
而且这些文员平日里没少交际饮酒,怎么就单单对曲江游宴的御酒中招呢?
江云还未言语,柳慈会意的替她解惑,耐心道:“今年的御酒是古法药酒,其中应当有能使催生花种之物,这回揭露科考作弊的人应该极其擅长养花弄草。”
语出,江云想起当初看见满园繁盛鲜花的章华公主,不由得心生怀疑。
如果这件事是章华公主要揭露科考替考一案,她为何要采取这种方式。
虽然委婉却又相当的残忍,除非这是章华公主有意震慑之用。
不过想到此案牵扯三位皇子,再加上当初的信阳郡主以及立场不明的二公主,皇室血脉牵连甚广。
江云越想越觉得章华公主有些令人可怖,她像在隔岸观赏厮杀的棋局,却又处处留有杀子,就像这些花种,不知何时进入替考者的血肉。
“阿云,这已经是目前第二次出现花卉类的物证。”柳慈将小盒放下,准备去写尸检文书。
“等下,这件事暂时也不要记录,当务之急是先查出科考作弊的始作俑者。”江云回过神劝道。
柳慈眼露疑惑的问:“可始作俑者没有理由眼看布局将要成功却杀死自己的棋子。”
这些花种的背后藏着另一个更为聪慧危险的凶手。
江云当然知道章华公主应该不是科考作弊的始作俑者,所以才不愿深究,心里只想把当初那么多起失踪案的幕后凶手绳之于法!
至于皇亲贵族之间的尔虞我诈,江云只会厌恶的退避,所以也不想柳慈牵连其中。
“好,我知道。”柳慈很少见执法严明的江云会隐瞒罪证,却也还是相信她的安排。
想来,许是牵扯皇亲国戚,所以江云才不想让自己涉险吧。
毕竟那些皇亲国戚凌驾律法之上,大理寺根本奈何不得。
屋外清明时的雨水落了两三日,才雨过天晴。
尹星不敢大意换上一身厚衣,踏步进入大理寺,目光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捕快多是粗犷身形,人高马大,宛如人墙。
所以显得那些被逮捕审讯的科考文员特别羸弱,尹星下意识挺直身板,以免瞧着病殃殃,让人笑话。
这时尹星瞥见多出来不少护卫,视线扫过阁楼,难得窗户紧闭。
据说大理寺卿很喜欢从阁楼俯瞰堂内各处动静。
尹星从廊道进入总库时,几位同僚们早已坐在各自案桌,闲谈各自听闻。
“近来咱们大理寺来访的人不少,三位皇子手下各自有拉拢不少文员,其中查出替考者多数跪伏大皇子和三皇子,现在就像染上虱子忙着抓呢。”
“科举易容替考的事调查不明,三位皇子的嫌疑居高不下,江大人估计也得掂量案情轻重。”
“按理来说这场科举作弊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谁都不知同去年失踪案竟有关联,没想在曲江游宴棋差一着,这时机恐怕并不是意外。”
尹星安静听着同僚们的话语,抬手端起茶盏,心想这些皇子分明是作恶多端遭报应才对。
如果成功在曲江游宴一鸣惊人名满天下,那凶手的计划就彻底达到。
而信阳郡主就是失踪案的唯一嫌犯,凶手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茶水热雾缭绕,水光波动,二公主府邸内死寂沉静,侍者们跪伏在外,不敢出声。
堂内菩萨画像因熏香浓郁而显得灰暗,其中端坐两人,三皇子跪在地面,哀求道:“皇姐这回都是我的错。”
二公主指腹捏住红宝禅珠而泛着白,向来沉稳的面色上怒不可遏,训斥道:“明明让你低调行事,却想着诗集宴会出风采,现下无法脱身,实在蠢笨!”
那些精心挑选的替考者都是心腹,并且有家人作为人质,二公主并不担心会泄露身份。
只是按照原本计划他们会分批依附大皇子和二皇子窃取信任,假以时日,将来必定发挥大用。
可恨曲江游宴上败露科考作弊,不仅将数年心血彻底毁之一旦,甚至有引火上身的危险!
“皇姐,你可是我亲姐姐,这回若是无法洗清嫌疑,一切就没有机会!”三皇子惶恐跪伏在地,满面眼泪纵横。
“你再这般哭哭啼啼就滚出去!”二公主眉眼显露不耐烦的呵斥,心间气的发疼。
语落,三皇子连忙擦去眼泪,毕恭毕敬的出声:“皇姐息怒,我也没有全部展露那些人,大皇兄也有不少人,他也洗脱不清嫌疑。”
二公主抿唇气的不语,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心绪渐而平缓,才思忖的应:“这事你要跟大皇子合作,如果犯蠢推脱栽赃,神仙都救不了你。”
“皇姐的意思是把嫌疑推脱给二皇兄?”
“除了他,你难道有把握斗得过大皇子?”
三皇子悻悻摇头,迟疑道:“可二皇兄此回嫌疑最小,这要如何操作?”
二公主拨弄禅珠垂眸,冷笑应:“祸兮福之所倚,福之祸兮所伏。”
此刻恐怕大公主正是最愿意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吧。
禅珠声清脆悦耳,悠悠回荡其间,如同弦月拨奏,清灵悠扬,大公主府内便正是如此盛景。
大公主悠悠鉴赏新护甲的繁复花纹,面上笑容灿烂,出声:“老二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那个皇弟太蠢。”
二皇子坐在一旁饮酒,抬手屏退舞者,方才出声:“这场科举替考作弊一案在曲江游宴败露,太过杀人诛心,让他们打的措手不及。”
“没错,老二的筹谋实在可怕,真要成气候,往后满朝势力,就算你到时登基都要被掣肘。”大公主稍稍收敛笑容严肃道。
“是啊,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替考者松口指证,否则三皇弟将再无翻身余地。”二皇子思索道。
大理寺是父皇极为看重的朝堂部门,大理寺卿更是宠辱不惊的重臣,想要动手脚几乎没有可能。
语落,两人目光对视,大公主思量道:“谁能在曲江游宴揭露这场阴谋,谁的手里就有更确凿的罪证。”
二皇子当即会意道:“皇姐,是指别院那位?”
关于当年的事,二皇子没有亲眼经历,却看过皇姐的手伤,因而深知她对章华公主的恨意。
“除了她,谁能有这等心思手段,几乎把老二踩在脚底碾压,杀人诛心都算客气。”大公主掩饰心悸的出声。
老二的手段防不胜防,数年的布局更见心思沉稳,可偏偏不自量力跟玄亦真对着干。
那个疯子她能活活把人玩到死,老二怕是这回不被气死也要元气大伤。
二皇子当然明白章华公主的权利地位,只是不好开口让皇姐去示软,出声:“这事皇弟有法子去探听往来,皇姐就宽心吧。”
大公主心底正纠结,疑惑道:“你有什么法子?”
“国都近来盛传上巳节章华公主同那位尹驸马琴瑟和鸣,更有赠花相带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也好,你先同那西州侯府的驸马往来试试风声。”
话语飘零微弱,暮色时分,尹星坐在案桌看到一沓宴帖,疑惑的嘀咕:“奇怪,我怎么不知自己在国都有这么多关系好的朋友吗?”
毫不夸张的讲,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
玄亦真轻笑不语,垂眸饮着茶水,视线掠过皇子们的宴帖,淡淡道:“可有三公主的帖子?”
尹星的手一顿,视线落在其中宴帖,眼眸眨巴的看向温婉含笑的玄亦真,莫名感觉凉飕飕,郑重的出声:“有,但是亦真放心吧,我不会去赴三公主的宴会。”
“本宫对你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
这话说的尹星都不知怎么接话,只能讪笑的回应,视线落在三位皇子和三位公主的宴帖,手指掰扯数目,念叨:“奇怪,这里面好像唯独没有大公主的宴帖。”
难道这些勾心斗角的公主皇子们,做决定邀请自己时,默契的屏蔽大公主?!
玄亦真美目温柔的看向尹星,幽幽道:“怎么,你好像很遗憾没有大公主的宴帖?”
“……”尹星抬眸望着清丽秀美的玄亦真,连连摇头,仿佛慢一秒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不解的问,“我只是有点好奇大公主竟然没有凑热闹,亦真怎么会这么想呢?”
“没什么,本宫也只是有点好奇而已。”玄亦真仿佛无事发生般的轻眨美目,神态柔和应声。
可尹星听着这过于熟悉的语句,才发觉玄亦真是在模仿自己的话术,有点坏,但是很可爱呢。
难道玄亦真她是不想自己跟别的人一块过端午宴会,所以吃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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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如此一想,尹星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就快挂到耳后根,难掩喜色憨态,眼眸眨巴的看向玉身端坐的玄亦真,试探的唤:“亦真,你会因为我去赴别人的端午宴会而不开心吗?”
“你想去就去,本宫为何要不开心?”玄亦真微微偏头注视尹星如珠宝般漂亮眼眸应声,因着玉颈修长细直,所以没有引得发间饰品摇摆不定,反而带着像精致木偶般的优雅美观。
“我就是好奇嘛,因为王朝驸马一向被管的极严,亦真这么温柔,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流言蜚语?”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那一截从衣领里露出的白皙玉颈,其间透着斑驳暧昧红印,面热的移开目光,重新打量她温婉柔美的面容。
对于亲热,玄亦真不像尹星会怕疼,她反而喜欢带着些许刺激的缠绵。
所以冷白肌肤很容易浮现些许印迹,尹星一般会尽量注意。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跟大公主没有任何往来,甚至都没有言语,按照常理玄亦真确实应该更在意三公主才是。
可惜尹星在玄亦真面颊看不到半点类似吃醋的情绪,反倒险些被她姣美面容迷了心神。
不得不说,玄亦真的清冷容貌实在太具有蛊惑人心的本领。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任由尹星清亮眼眸痴痴望着,美目低垂落在她面前的宴帖,纤长睫羽遮掩冷戾,柔声应:“你这么乖,本宫若是听信流言而不放心,岂不显得蛮横无理?”
话语说的格外温和柔软,但其实玄亦真一点都不想尹星去理会旁的人,甚至都不想让她离开别院,一直栓在身旁才好。
可惜尹星大抵并不理解自己的渴望,常人都会有许多分神的事物,而她跟常人相比已经很不错。
毕竟尹星除却大理寺就只在别院陪自己,平日里她基本都不会外出赴会。
可即便如此,玄亦真仍旧想要的更多,想要尹星的眼睛,尹星的耳朵,尹星的唇舌和心脏,她的一切!
“亦真,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我到现在都感觉婚事像在做一场美梦呀。”尹星赤诚望着玄亦真温婉含笑的漆目,面红耳赤的念叨。
更确切的说,尹星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娶妻,还是迎娶温柔美丽的玄亦真,简直比梦境还要梦幻。
“傻,哪有白日做梦的道理?”玄亦真探手摸了摸尹星的面颊,烫的厉害,饶有兴致观赏她的娇羞神态。
“嘿嘿,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嘛。”尹星脸颊贴着玄亦真温凉的手,鼻尖闻到清幽淡香,雀跃的念叨。
语落,尹星感觉到耳垂被指腹捏住,力道微重,茫然的看着温柔似水的玄亦真。
她这是在故意揪自己耳朵嘛?
难道江云的嘴开光了不成!
玄亦真莞尔一笑的捏住尹星耳垂,正经出声:“常言道,梦境是不会觉得疼痛,所以你现在疼吗?”
尹星收敛心神,沉默看着玄亦真,才发现她好像误会自己的话意,欲言又止的应:“有点疼。”
感觉,这种存在对于玄亦真而言似乎特别难以理解,尹星对此也隐隐有所察觉。
因为玄亦真大多数时候情绪都很稳定,基本很少感受到浓郁的喜怒哀乐。
哪怕是温柔笑意也只是浅浅流露,转瞬即逝,如同流于表面的湖面涟漪,却永远都不会蔓延湖底。
尹星不是没有想过询问玄亦真,可结合上巳节踏青的结果,最终只得视而不见。
“那你同本宫的婚事就不是在做梦。”玄亦真薄唇轻扬的幅度不曾变化,指腹减缓力道触碰揉捏似珍珠般的耳垂,喉间微紧,想要去咬她。
“亦真,你会做梦吗?”尹星察觉玄亦真的手上减轻力道,并未注意其她,试探的问。
最近夜里玄亦真一切如初似乎很久都没有梦游。
玄亦真葱白指腹的动作一顿,回过神应:“不会,本宫从来都不喜欢做梦。”
梦境,对于玄亦真而言是失控,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维持的一切暴露在尹星面前。
尹星很少听到玄亦真会用不喜欢的字眼,印象里,这应该是第三个吧。
过去玄亦真说过不喜欢吵闹,不喜欢下雨,现在多了一个不喜欢做梦。
这些会跟玄亦真的秘密有关么,因而尹星没有问询,而是暗自记下,以免无意间让她不开心。
半晌,侍女们奉上膳食,尹星看着玄亦真命人将一沓宴帖收拾整齐,迟疑出声:“如果不去赴宴的话,我要不要回帖?”
玄亦真望着自己温凉指腹,隐隐残留温热柔软,淡然应:“放心,这些宴帖本宫会替你婉拒邀约。”
“好。”尹星弯眉笑盈盈看着体贴周到的玄亦真,心想或许喜怒哀乐可以是假,但她对自己的好是真切存在,那别的都不重要。
两人这般如往常用膳,尹星偶尔会同玄亦真说些大理寺官员们的闲聊,见她反应不惑也未曾戳破,尽力粉饰太平。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用膳,安静的听尹星提及有官员被妻眷上大理寺来追缴俸禄,虽不理解,却很配合。
两人无形之间默契维持平和安宁的日常。
待尹星用膳停筷喝着茶水,心间仍旧很不太理解的有一句没一句念叨:“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官吏会在外面花天酒地,全然不顾他们的妻眷。”
“官吏的妻眷们若是不喜大可和离,但是她们并没有如此,可见心间自有利弊权衡。”
“话虽如此,可是我看见那些妻眷红着眼,还是替她们不平,实在不明白明媒正娶,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
闻声,玄亦真放下手中玉箸,不明所以的抬眸看着长吁短叹的尹星,淡漠出声:“妻眷敢闹到大理寺,自然要极尽惹人注目,否则怎么能胁迫施压让那些官吏有所收敛交出俸禄?”
说道理,那些妻眷舍不得官家夫人的身份,更不想和离,那就只能咎由自取的忍受,所以玄亦真不懂尹星怎么会为她们烦恼。
尹星见玄亦真说的有理有据,却唯独没有半分动容,分外漠然,一时反倒显得自己在庸人自扰。
原本想继续粉饰太平的尹星,艰难咽下茶水,踟蹰的应:“亦真不觉得她们可怜吗?”
“本宫觉得还是你比较可怜。”
“……”
这句话把尹星的脑袋突然整糊涂?!
玄亦真迎上尹星盛满探究的灼灼目光,不紧不慢的饮茶,耐着性子道:“你想想等妻眷拿到官吏们上交的俸禄,想来她们必定又会重归于好,到时只有你还在为无关紧要的人伤神,岂不可怜?”
尹星面露窘迫,心想玄亦真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确实像是大冤种。
语落无声,玄亦真放下茶盏,视线打量眼眸眨巴的尹星,娇俏耐看却也很好骗,颇为无奈。
幸好尹星每月俸禄交到自己手里,否则以她的性子,若是发善心,大抵会过的穷困潦倒。
寂静处,尹星默默不再提这个话题,暗想还是把自己跟玄亦真的小日子过好吧。
窗外夜色朦胧,残月高悬,国都热闹坊市间,不少巡逻兵卫森严肃穆。
清晨,天光微亮,街市之间并未有多少,二污水沟渠之内陆续漂浮浓艳繁密的花株,其间浮尸露出累累白骨,顺水流淌,诡异至极。
大理寺捕快们见此不由得惊骇,当即封锁周围,试图抓捕可疑人等。
待到薄日出头,街市人群议论纷纷,一辆豪华马车行驶而过,外面悬挂的玉石碰撞声格外清灵悦耳,遮掩喧嚣。
今日尹星之所以选择坐马车去大理寺,主要是生理期缘故,因而面色有些不太精神。
但是尹星身体并无太多不适,所以没有听从玄亦真的建议告假休养。
一来,如果每个月那几天都告假,太容易起疑心。
二来,尹星舍不得克扣俸禄。
很显然玄亦真她是不会理解,所以尹星没有多提。
然而,尹星没想到自己的马车,正好迎面碰上送尸体尸检的队伍。
大理寺街道前,尹星视线掠过忙碌的捕快们,目光瞥见那些把丧布浸染血色的尸骨,其间血水夹杂污水不断滴落,有点想吐!
尹星当即屏住呼吸移开目光,却见大理寺内官吏捕快们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有些人提着米粥肉包穿过一旁,不禁佩服。
待一群人匆匆赶赴验尸房,小吏们清理廊道院落,议论声渐起。
“这天气临近端午越来越热,验尸房的尸体存不久,案子却越来越多,实在让人头疼。”
“科举替考舞弊案件牵连甚广,现下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冒出连环杀人案,这其中兴许不是巧合呢。”
“除却周公子,如今发现的死者都是今科文员,依我看杀人灭口的嫌疑很大,只是不知为何会有很多花。”
尹星旁听一会,才穿过院廊往总库行进,想起当初也曾听江云提及花蕊的事,有些忧心。
为什么这些尸骨周围会有别院里的花呢。
明明国都里很少会有这种花株,所以肯定是凶手针对玄亦真的嫁祸。
尹星沉闷的坐在案桌,掌心折叠案卷封条,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尹星实在想不明白谁跟玄亦真这么大的仇恨。
而且尹星隐隐感觉凶手铺垫这么长时间,恐怕已经要准备把脏水泼向玄亦真。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尹星越想越烦。
窗外薄日渐而热烈,蝉鸣起伏声,回荡耳间,宣告盛夏的到来。
午后,江云翻窗进入内里,便看见尹星把红泥印章盖到手背,调侃道:“你这是犯困了不成?”
尹星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红戳,尴尬的用绣帕细细擦拭,故作佯装若无其事的应:“嗯。”
“我还以为你是知道连环案的花株,所以替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担心呢?”说罢,江云上前熟练的倒着茶水豪迈饮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尹星身形紧绷的问询,刚才差点就承认江云猜中自己的心思。
江云瞧着尹星这过于拙劣的演技,只得直白的出声:“两个时辰前大理寺放出近百只训练有素的搜寻犬,它们的鼻子可以闻出深埋地底的血肉尸骨,更别提哪处有芬芳花蕊。”
当即尹星面色微白,腹部隐隐泛起绞痛,指腹捏住绣帕,忧心道:“难道仅凭种植花株就要判定凶手吗?”
语落,江云见尹星仍旧坚定不移的相信她那位公主妻子,心间有些迟疑,掌心端着茶盏落座*一旁,缓慢出声:“你总不会忘记那些失踪的血肉吧?”
这话说的尹星陷入沉默,垂眸看着案桌茶盏,额旁渗出冷汗,该不会血肉埋在别院花株下!
想到这里,尹星便要起身回别院,没想江云单手执剑,以剑鞘搭在肩旁,动作随意,却分外具有压迫,全然没有往日玩笑姿态,呼吸不平的紧张道:“你这是做什么?”
“别误会,我也是为你好,按照律法私自泄露大理寺办案是重罪,更何况国都之内到处都是耳目,所以别轻举妄动。”
“可我不能对此置之不理,她不会无缘无故害人。”
那夜是周云廷非要找自己挑衅,玄亦真她兴许只是想替自己出气而已。
江云并没有松开掌中剑鞘动作,单手端着茶盏悠悠饮用,不急不缓道:“既然这么相信你的那位公主妻子,那就坐在这里等待消息,自乱阵脚或许会给真正的凶手可乘之机。”
闻声,尹星才没再坚持,心想平日里玄亦真很喜欢那些花株,她应该不会把尸体血肉埋在别院,否则也太危险吧。
窗外蝉鸣越发喧嚣刺耳,日头高照,长街官卫如林木遍布,数十只健壮的搜寻犬,迅速穿街走巷,顿时引来诸多注目。
待到热浪翻涌,国都百姓都知晓大理寺查连环杀人案,不少人跟随而动,都想看看能否找到传说中的食人凶手。
斜阳徐徐西落,无数红土被狗刨堆积成土堆,其间艳丽的花株比血色更浓郁。
大理寺内江云看着自己的佩剑投影被落日照的拉长时,估摸着时辰,起身道:“这时候要去前堂看看吗?”
尹星点头,神情凝重的踏步出总库,耳旁隐隐能听到兴奋的狗吠声,整颗心有些摇摇欲坠。
怎么办,如果玄亦真被怀疑是凶手,自己好像都没有办法帮她!
待到大理寺前堂,一众官员静候肃立,江正明放下手中茶盏,视线落在搜寻的物证,神情威严。
而匆匆赶到的尹星探目从层层人群之中观望,视线落在侍者着装的犯人们,整个人有点懵!
江云视线看着被抓捕的一干人等,停留在相对熟悉的面孔,这些人竟然是当初替二公主施粥的人!
难怪章华公主要闹这么一大圈动静。
可怜被蒙在鼓里的尹星,满心满眼的担忧她的这位公主妻子会出事。
大理寺堂外,残阳如血,悄无声息笼罩死寂沉沉的侍者们。
而此时二公主府外的亲兵持剑与都卫兵马对峙,剑拔弩张,危急十足。
偌大的堂内诵经声不曾停歇,熏雾缭绕间,侍者们面上却皆露惧怕神色。
二公主手执道剑镇守其间,面容上浮现近乎扭曲的嗤笑,仰头饮着酒盏,眼露猩红道:“这么多年积攒的声誉毁之一旦,玄亦真你该死!”
语落,茶盏摔的粉碎,酒水流淌一地,无声映衬夕阳,仿佛浸润血河,波光粼粼。
堂外火烧般的晚霞烘托天地绚烂而哀寂,而远离喧嚣的别院清池,涟漪阵阵,其间金鲤跃动,搅弄风波。
玄亦真悠悠的将饵食撒落池面,美目低垂,任由潋滟水光映衬清透眼底,薄唇轻扬,淡淡道:“你这么担心本宫会被大理寺怀疑成杀人凶手?”
尹星心有余悸的点头,眼巴巴望着安然无恙的玄亦真,才觉安心,念叨:“对啊,那种花株我就没在其它地方看到过嘛。”
“可你当初明明说过信任本宫。”
“……”
语落,尹星眨巴圆眸,突然不知该怎么圆谎。
玄亦真把饵盒放置一旁,将手浸润在玉盆清洗,神态愈发温柔的出声:“而且你竟然还觉得本宫会把死者血肉用来养花,这样岂不是跟可怕的三公主毫无差别?”
尹星羞愧的低垂着脑袋,就差找点缝钻进去,自责的出声:“对不起,我一时关心则乱,所以才胡思乱想。”
语罢,尹星殷勤的给玄亦真拿绣帕擦手上水珠,试图让她不要介怀生气才好。
见此,玄亦真倒也没有避讳尹星的殷勤献好,任由她捧住自己的手,美目低垂安静的看着她,幽怨道:“星儿,你是在怀疑自己的妻子么?”
简单的一句话,犹如施展雷霆万钧之力。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尹星心间一紧,仿佛自己做出罪大恶极的坏事,生怕玄亦真伤心的从此跟自己生疏。
“难道你就只凭对不起三个字来向本宫道歉?”玄亦真指腹随意摩挲尹星掌纹,神态平和,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冷寂。
“只要亦真能不生气,无论罚我做什么都可以!”尹星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没想到向来包容自己的玄亦真这么伤心,更觉自己不可饶恕。
玄亦真漆目幽静的望着难掩紧张的尹星,姣美玉面恢复温婉动人神态,一颦一笑之间,清媚撩人,柔声应:“那就说好,等你癸水结束,再狠狠罚你吧。”
这话一出,尹星下意识的点头,而后才发现玄亦真说的处罚是做那种事!
湖亭内里一时之间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尹星低垂羞红的脸,轻轻握住拨弄掌心的温凉柔荑,心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烦恼。
那种事玄亦真很会找寻新的花样,尹星有点害怕却也不可能食言。
待夜幕无声笼罩国都之时,马蹄阵阵,宫廷禁卫露面,二公主亲兵才收起兵械。
堂内,皇帝身旁的内侍曹丰,入内宣读圣旨。
“二公主,按照陛下旨意,您现在恐怕要入大理寺一回。”曹丰很给面子的客套出声。
“曹侍者,本宫施粥多年,不曾想管教不善,竟然使得侍者出现杀人烹肉之事,可是这何至于入大理寺?”二公主漫不经心的拨弄禅珠,端坐身形岿然不动。
虽说可惜多年经营的名声,但那些事都可以推脱罪责,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曹丰解释道:“二公主误会,今日主要是科举替考一案有线索,所以您还请奉令入大理寺。”
二公主面色一僵,指腹握紧红宝禅珠,不敢置信的盯着曹丰,心知那些心腹不可能透露风声,阴沉道:“荒谬,此事本宫有冤屈,必须面见父皇!”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父皇从来没有这般强硬处置皇室血脉!
见此,曹丰只得正声道:“二公主,微臣只是传递陛下的旨意,难道您想抗旨不遵?”
父皇的旨意,二公主原本满腔的愤怒骤然消散,握住禅珠的手微微颤抖,垂眸掩饰心惊。
这一定是玄亦真的阴谋,否则父皇不会这般毫不留情!
深夜里二公主被带入大理寺,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大理寺内官员们因此稍稍得以安心,渐而准备过端午佳节。
验尸房内柳慈看着心情不错的江云,迟疑出声:“阿云,我记得那回二公主的施粥里没有肉。”
江云用帕巾擦拭锋利的佩剑,颇有英气的面容,此刻任由光与暗交替,出声:“阿慈,二公主是一系列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只要让她付出代价,别的不重要。”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查案的。”
“我也没办法,谁让皇亲国戚视人命如草芥,二公主又是皇帝血脉,她原本都不用进大理寺,现在却必须待在大理寺接受审查。”
柳慈上前,探手想去抱江云,却又顾忌白日里有人来,只得握住她的手腕,担忧道:“你跟章华公主不要离的太近,她那个人很危险。”
江云回握住柳慈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笑容肆意而张扬,出声:“放心,我只会办这一回。”
这一回大理寺的搜查计划,江云提前透露章华公主,就是想借花献佛,顺带要二公主确凿的罪证。
不过江云想不明白章华公主为什么要自己故意藏一半露一半的透露给尹星。
难道章华公主喜欢看尹星替她担忧着急?
可是章华公主又没有露面,江云想不明白,只能祝尹星好运吧。
屋外艳阳高照,热浪翻涌,时日变化,别院内鲜花绿藤开的枝繁叶茂,半开的窗透进些许金灿日光,照在白里透红的肌肤,分外晃眼。
尹星纤细抽长的身形投落在漆木地板,面色发烫的垂眸,望着缠绕五色细绳,羞耻的顺着绳索,看到冷白好看的手。
“端午佳节常会赠送佩戴繁复花样的五色绳,它又名长命绳,可以保佑平安,所以本宫这全是亲手给你编制的礼物,喜欢吗?”玄亦真一手检查束缚的结扣,另一手轻扯声带,幽静眼底掀起疯狂,话语却格外温柔似水。
“唔!”尹星被突然的刺激弄的发颤,原本的声音也渐渐变的奇怪,有些害臊。
玄亦真闻声,眼底笑意稍显浓郁,仿佛要漫无声息的淹没被束缚的尹星,偏生面颊神态温婉柔美,冷静自持与肆意疯狂,微妙流转变化,嗓音微哑的唤:“那就好,不过别那么急,慢慢的体会其中滋味,本宫也猜你会喜欢。”
此刻尹星早已没脸应声,只得点头回应,目光望着若即若离的玄亦真,有些不安的想要去抱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无处动弹,心想她上回果然是很不开心,只得示软:“亦真,我有点不舒服。”
“放心,没事的。”玄亦真亲了下尹星唇间,手中牵引长命绳,视线观赏她的害羞,克制的应。
“那你都不抱抱我吗?”尹星望着玄亦真冷静模样,有点不太习惯。
往日里亲近时,玄亦真从来都不会这么冷淡,她一向很会哄人的。
玄亦真沉静迎着尹星分外水润的明眸,怜惜的轻吻眼睫,话语却很是冷淡道:“不行,既然你都惹本宫不开心,一切就只能靠自己。”
“可是我更想跟亦真拥抱。”尹星不太懂玄亦真的性质,更不喜欢发麻的感受,只得希望她能心软的结束。
“别急,会有的。”玄亦真轻笑的温柔安抚道,却很显然不为所动。
尹星看着玄亦真温柔侧脸,到底没有拒绝她的试探,只能忍受。
玄亦真察觉到尹星小狗般的灼灼目光,心软的抬手托起她不方便移动的身段,将其抱住低头亲吻汗津津的前额,虔诚闭眸道:“这么会撒娇,真拿你没办法。”
尹星感受着玄亦真呼吸间的热意,脸颊贴着她的温凉颈窝,仿佛被哄成三岁小孩,禁不住咧嘴笑,害羞的应:“嗯,只对亦真撒娇。”
“那是自然,你是本宫的人。”
“那亦真会开心些吗?”
玄亦真感受,看向怀中朝气蓬勃的尹星,像是一株春日最为鲜艳的花团,光是注视就可以感受她的鲜活,心间发胀,低声哄道:“好,那就先试试放风筝吧?”
尹星糊里糊涂的不明所以,心想这时候放什么风筝?!
不过很快尹星就没心思注意玄亦真的话语。
整个人像漂浮天上的云团遇上夏日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可怜巴巴。
屋外骄阳似火,花株绿藤招展,而从窗棂处透出的身形,仿佛随风而动的风筝,却又不得自控,只能任由牵引腾飞。
待到暮色时分,天际微微泛黄,一切都染上孤寂落寞。
而窗棂处的柔弱身影此刻无力的趴卧,熏雾缭绕间,模糊朦胧内里的视野。
荒诞的白与黏腻交缠的墨发,却形成极强的明艳景象。
以至于,满屋里娇艳夺目的鲜花绿植都显得黯淡,不复光彩。
这时那断断续续细微的抽泣声,随着泪水被吻去而消退,清幽冷香极具侵袭意味的占据所有。
尹星涣散的眼眸逐渐聚焦落在最近颇受玄亦真喜爱的芍药花团,缓慢恢复几分心神,却更加不想面对现实。
但此刻尹星能够感受到束缚在被逐渐解开,身上所有阻碍力道逐渐的松懈,宛如潮水消退,却又因疼痛而隐隐残留在肌肤,很像噬咬的蚂蚁,微微发麻。
玄亦真抱住疲倦不堪的尹星,给她撩开长发,安静看着她,薄唇轻扬,笑意自眼底蔓延,淡声道:“现在本宫开心了,你开心吗?”
尹星违心的点头,已经不想说更多的话,视线偷瞄的落在玄亦真颈侧的新鲜牙印,才不那么生气。
“星儿,本宫今年端午过的很有趣呢。”玄亦真手臂揽住尹星愉悦的喃喃道,尽可能的同她肌肤相贴感受心跳,漆目落在她肌肤间的红印,仿佛融进她的血肉,彻底的一体同生。
“……”尹星闻声,顿时装死的不想发表任何危险言论。
可尹星感受到玄亦真此刻的开心又觉得心软,忽地指腹游离变化,下意识身形紧绷,连忙应:“我好累。”
玄亦真遗憾的收回描摹红印的动作,恢复温婉姿态的出声:“那带你去泡药浴,否则又要腰酸背痛。”
这话说的尹星顿时变成哑巴,连忙红着脸点头。
不过尹星没想到玄亦真素手披上薄裳,便直接抱起自己,下意识紧张的揽住她,出声:“亦真,你不累吗?”
“还好。”玄亦真并不怎么会抱人,但是觉得尹星并不算重,她的骨架纤细,但是平日里补的白嫩,触感很是不错。
尹星没敢忸怩,视线忽地随意的一瞥,扫落到那掉落在榻旁的五彩长命绳礼物,有点羞耻!
救命,以后都不能直视放风筝这个词!
两人进入浴房,氤氲水雾模糊些许视线,却不能遮掩冷白玉体的玄亦真,她的窈窕身段,尹星甚至看的更加清晰。
因为玄亦真坦荡的选择同自己在一处沐浴,甚至神情平静的出声:“端午都要沐浴药汤,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说话间,玄亦真掌心抚动药汤,水光与水雾更是给她增添难以形容的空幽清冷之美,仿佛一尊清心寡欲的玉菩萨,全然没有半分旖旎心思。
尹星看着玄亦真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才打消警惕,刚才差点以为她要再来一次!
不多时,原本的疲倦渐渐消退,不过红印却越发明显,甚至有些疼,尹星垂眸瞧着自己满身狼藉的模样,只觉不忍直视。
可偏偏玄亦真很是虔诚专注,眼神跟往日里截然不同,炽烈的明显,满是痴迷。
尹星心惊,这才确定玄亦真她跟常人的喜欢,实在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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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夜幕低垂,残月静悬,尹星困倦趴在玉席床榻,眼皮耸搭,稠密眼睫微动,视线落在玄亦真周身,只觉光风霁月,灼灼目光。
明明她此刻面颊未施粉黛,周身也无美玉饰品,只着一身月白内裳,体态颀长而窈窕,素手轻挑药膏,哪怕不曾言语,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柔美,像是仁爱世人的神女。
可尹星现在知道这不过是美丽皮囊的错觉罢了。
如果玄亦真如她姣美面容展现的那般温柔,她今日就不会那般荒唐处罚自己。
尹星抿唇,想要装作视而不见,以免被美色蛊惑心智。
奈何,难以忽视的疼痛却提示尹星,如果不涂药的话,可能明日会更疼。
按理该自己起身涂药,可是玄亦真她不许,因而尹星只能在睡意与羞耻间挣扎等待。
此刻尹星看着落座榻旁的玄亦真,只得按下腼腆心思,赶紧闭眼。
不知为何总觉得玄亦真有些意犹未尽,她那向来沉静的美目亮着微光,难以忽视,像是一触即烧的火星子。
“别总是趴着,这样睡觉对心肺不好。”
“唔。”
尹星闭着眼时察觉到温凉指腹,想象自己此刻是一张被褥,任她如何,尽量不吭声。
随着药膏触碰伤处带来的冰凉与烫意,渐渐变成痒,让尹星无法忽略,不自觉的压低呼吸。
怕痒,还真是很麻烦呢。
幽静处,玄亦真轻声溢出浅笑,指腹小心涂抹药膏,视线扫落红印,其实并不愿意让它们这般消失。
尹星困顿迷糊时听到这声很浅的低笑,仿佛悠悠空谷里的一株幽兰,诡美沉寂,引人遐想。
不过尹星实在太累以至于就这般大大咧咧的入睡。
烛火摇曳,玄亦真清冷眉目如春水般温柔的望着渐渐熟睡的尹星,痴迷而浓郁,心间遗憾的轻叹。
平日里尹星她可不会这么乖巧配合,下回想以不开心来罚她,恐怕更难找理由呢。
窗外夜幕间繁星朗月如棋子陈列,微光无声照落院落,其间花草静谧,仿佛远离国都的郊野山岭,一切归于安宁。
时日变化,随着端午过后,清晨汹涌的热浪愈发高涨,尤其天上初升的烈日,更是不遗余力发挥灼人的威力。
大多人尽可能穿的单薄凉快,唯独尹星恨不得裹的密不透风。
谁让因为由着玄亦真肆意呢,现下那些痕迹都未曾消退干净呢。
这般模样若是让旁人瞧见,恐怕不知传出更奇怪的流言蜚语。
虽然事情本来就挺奇怪,但是尹星不想让玄亦真的癖好流露在外,更不愿意听见玄亦真的不好。
不过尹星现在算是明白惹玄亦真不开心的后果有多严重。
平日里的玄亦真有多温柔体贴,处罚时的就有多严肃冷情,全然没有半点心软。
现下尹星光是回想那时都觉得心有余悸,像漂浮空中摇摇欲坠的风筝,只能依靠玄亦真的牵引,稍不留神就会跌落的粉身碎骨。
尤其当玄亦真冷漠的不愿意抱自己,仿若隔岸观火,那时尹星觉得玄亦真很坏!
午后,尹星坐在没人的大理寺总库堂内,抬手取出药膏给自己手腕抹药。
虽说今早玄亦真已经给自己身上的伤处涂抹药膏,不过尹星隐隐觉得手腕泛疼,所以想多抹一些,想盼着早点恢复,不要落下旧疾。
可当尹星看着腕间蔓延的红印,联想到更为隐晦处,呼吸不自觉的放低,回忆事后玄亦真心满意足的愉悦模样。
玄亦真那时格外纯粹又率真,就像得到喜爱物件的少女,整个人透着难以形容的娇柔。
这是跟平日里总是镇定自若知性优雅的玄亦真全然不同的光彩。
待尹星分神的处理完毕,起身清洗指间的药膏,垂眸望着盆中倒映的面容,红的厉害。
可惜实在不明白玄亦真怎么会喜欢那般亲密方式。
而且玄亦真她很擅长,至少一看就绝对不是尹星这种茫然无措的新手。
那些绳扣系结,精准的过分,甚至连长度都刚刚好的样子。
这么一想,尹星脑袋里冒出大胆的猜想,难道玄亦真有偷偷实验?!
正当尹星拧着帕巾思索出神时,江云从窗外娴熟的翻身跃入内里,紫兰剑穗摇摆,鼻尖闻到药油的味道,疑惑的唤:“你们总库里有官员受伤了?”
“嗯。”尹星回过神的含糊应,暗自心惊,幸好收拾的及时。
看来以后,得把窗户关起来!
“难怪有股药油的味道。”江云没多想的抬手倒着茶水饮用,视线打量坐回原处的尹星,乍一看并不令人惊艳,但她五官生的眉清目秀,白净耐看,尤其是漂亮眉眼带着人畜无害的无辜,倒也难怪章华公主会偏爱她几分。
尹星捧着茶盏的动作一顿,不明白江云的注视用意,心虚的以为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痕,犹豫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江云调侃应:“没什么,就是发现你长的挺讨人喜欢,难怪连二公主想见你。”
“为什么?”
“谁知道,二公主一直不肯接受任何笔录,今日却提出想见你,这事很奇怪。”
尹星望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江云,心生不妙,当即果断拒绝的应:“我不去,那位二公主牵连多起案件,肯定很恐怖,你喝完茶赶紧走吧。”
当初的三公主和信阳郡主已经让尹星见识皇亲国戚的可怕,实在不想去沾染晦气。
见此,江云掌心捧住茶盏的动作一顿,顿时忍不住肆意的笑出声:“放心,我又没说让你去大牢,所以倒也不必急着赶人。”
那位二公主牵扯的案件太多,汾州失踪案,国都杀人案件还有涉嫌科举替考舞弊一案,其中牵连许多地方豪强氏族子弟。
寻常命案,二公主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她对科举动歪心思,这件事一旦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定性夺权谋反。
“那你干嘛特意来告诉我?”尹星对此半信半疑的问。
上回江云告诉自己大理寺搜寻犬一事,尹星吓得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
“我可不只是来告诉你,而是想让你去问问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毕竟二公主应该只是名义上提出见你,兴许实际并不是这个意思。”江云发现尹星毫无城府心思,仿佛根本听不懂弯弯绕绕,只好同她解释。
“所以你是说二公主想借我请求见章华公主?”说完,尹星觉得可能性不大。
首先玄亦真对于人情往来向来漠视,肯定不会跟陷害她的二公主往来。
其次公主们之间关系恶劣,尤其是这回二公主有故意栽赃陷害的嫌疑,可见心思恶毒,尹星不放心!
于是尹星越想越觉得不能让玄亦真去见二公主,摇头出声:“不行,二公主肯定存着坏心思,我不想打扰章华公主的安宁。”
江云听的有点牙酸,喝着茶水缓解不适,倒也没有多言的应:“行吧,我反正就是传话。”
毕竟那位二公主心思城府太深,她此刻指不定想着如何翻身,又或是拉人同归于尽。
所以其她皇室公主郡主们目前没一个有动静,甚至连二公主胞弟三皇子都没有求情,可见皇室血缘关系有多淡薄无情。
“最近二公主还没有招供或是承认罪行吗?”尹星回过神,好奇问询。
“从那夜进入大理寺起,除了今日说想见你,别的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江云都有些佩服二公主,这人的心性实在是常人远不能及。
如果不是碰上章华公主,恐怕曲江游宴将会是二公主操控朝堂的重头戏,真是一棋错,满盘输啊。
江云不知二公主会不会气的吐血,但是换作自己肯定会气的一蹶不振。
当然这也是二公主贪慕权势恶有恶报的下场!
尹星见江云这么说,心间也是颇为惊讶,嘟囔道:“二公主好能忍啊,莫非她有什么后招?”
江云收敛思绪,面上显露严肃,思索出声:“不可能,国都凶杀案证实是二公主下属所为,而各地施粥之地都与失踪案死者接触核实,她作为广施善行的主,没道理像上回那般置身事外,不过那些替考者倒是没有松口,但皇帝亲自下令,想来总归有证据。”
这件科举替考舞弊案是目前大理寺的机密,以至于江云也没有机会探听更多。
目前国都流传的也只是二公主涉嫌多起失踪杀人命案才被带入大理寺。
皇帝似乎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也没继续纵容二公主,所以才深夜里将其押入大理寺。
尹星看着江云如此正经模样,并非不信她,而是上回想起信阳郡主逃脱罪责,迟疑的询问:“那这回二公主能罚多重?”
皇权之下,人命如草芥,二公主的身份不像会坐牢伏法的样子。
江云没有应声,掌心捧着的茶盏动作微紧,思索道:“不知,这件事最终要看皇帝如何取舍。”
科举舞弊一案已经牵扯三位皇子,皇帝不会坐视不管,任由流言蜚语危害天家威严。
如果皇帝包庇二公主,那就要从皇子里挑出一个来面对悠悠众口,目前来说风头正盛的大皇子以及三皇子嫌疑很大。
如果皇帝包庇皇子们,那二公主就要坦白承担罪责,如此不仅可以替她的胞弟承担罪责,同时也能间接的保住其他皇子。
毕竟王朝皇位目前为止都是从皇子之中挑选储君,储君的声望非常重要。
大抵这也是为什么王朝公主们可以嚣张跋扈,而众皇子们不声不响很是爱惜名声的原因吧。
可二公主目前并没有任何松动迹象,皇帝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审讯惩罚,仿佛只是想稳住局势,以免发生进一步的恶化。
江云越想越觉得皇帝的心思难以琢磨,那位章华公主兴许是相传一脉的神秘莫测。
不过说来,如果万俟皇后未曾病重,哪有如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万俟世家本就以女子继承家主之位,那章华公主兴许会是王朝第一位女帝。
江云思绪渐渐飘远,忽地耳旁听见尹星郑重其事的出声:“好吧,我先随你去见见那位二公主。”
“你不是才说很害怕二公主吗?”
“我是害怕,但她一直不肯开口,最后兴许会逃脱罪责,但那么多失踪案的家属需要交待和赔偿,所以不如趁着她被关在大理寺,或许能吓吓她坦白从宽呢。”
尹星觉得二公主最后大概不会重罚,而那些受害者却人死不能复生,只好尽可能给受害者家属提供些许帮助弥补伤痛。
江云神情微怔的看着赤诚坦荡的尹星,原本想说她劝二公主坦白从宽太过异想天开,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应:“好。”
大理寺地牢,铁门声响起回荡幽静内里,相比较宽敞的廊道,两侧牢室则显得极为矮小昏暗,暗不见天日。
第一次来地牢,尹星嗅到不太好闻的味道,颇有先见之明的拿起绣帕捂住嘴鼻,深深嗅着清幽冷香。
夏日炎热,尹星说喜欢玄亦真的熏香,所以她就调制相似的药熏,特别提神醒脑。
不多时,两人行进到尽头,牢室不再是栅栏,而是较为正常的房门,甚至没有锁。
江云拿出令牌,官吏打开牢门,便领着尹星踏步进入内里。
尹星这才发现里面宽敞的很,案桌卧榻一应俱全,甚至有在煮茶的侍女,若非高处狭小的窗户,恐怕都该以为是客栈。
正当尹星分神,耳旁听到细微禅珠拨弄声,目光投落屏风内的主座,隐约模糊看见一道身形。
“公主殿下,这位就是尹少卿。”江云抬手出声。
现在皇帝的赐罪诏令未下达,所以称呼不得更改。
尹星没有动作,因为现下自己是玄亦真的驸马,所以不必向皇室行臣礼。
而关于如何向公主皇子们打招呼,尹星曾询问过玄亦真,结果她很是温柔的说出威风凛凛的回答。
不必行礼,按理她们该向你问安才是。
那一刻尹星发觉玄亦真的身份,或许比自己传言里更加尊贵,她的一切待遇都远高于公主皇子。
二公主抬手命人撤下屏风,视线平缓的看着身段单薄的尹星,神态和煦的招呼道:“尹驸马,请坐。”
尹星望着侍女设的席座茶水,偏头看了眼江云,才给面子的落座,出声:“不知二公主有什么事要会见?”
“没什么,只是上回宴帖被回拒,颇为可惜,这回想着大理寺离的近,或许会有机会。”说话间,二公主抬手端起茶盏浅饮,面上没有半分被审查入狱的慌张,雍容大度。
“如果二公主没有其它事的话,不如就早些认罪,这样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尹星满是真诚的开门见山劝道。
此刻站立一旁的江云猝不及防,心想这都不带迂回转弯的嘛。
她,真不愧是头脑简单啊!
同样惊愕的还有云淡风轻的二公主,饮茶动作一顿,难掩意外的望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尹星,缓声道:“认罪,按照律法若牵连皇室宗族,单独一个大理寺可没有这个资格吧?”
尹星迎着看起来好脾气的二公主目光,隐隐觉得她谈吐举止有点像玄亦真,耐心的应:“没有,但二公主该知道大理寺这回是奉皇帝的命令,难道还不明白原因?”
“愿闻其详。”
“皇帝知道二公主放下大错,所以很生气,这才下令将你押入大理寺,但是却仍旧给予优越环境,难道不该感恩,及时悔改,争取原谅嘛。”
二公主并没有立即应声,指腹握紧茶盏,视线打量尹星,散漫道:“本公主从来不知那些杀人之事,更不知施粥善举反倒祸害无辜,这个罪名为何要认?”
尹星不急不缓的应:“既然二公主承认管教不严致使下属行凶,那就该赔偿死者家属,否则在大理寺待的越久,百姓就越怀疑,而皇帝的耐心耗尽,岂不更加没有办法挽回声誉。”
“本宫的声誉早就被毁的声名狼藉,现*在赔偿也只会坐实流言。”
“这笔钱可以借由朝廷大理寺的名义来分发补偿受害者家属。”
二公主露出不可思议的轻笑道:“如此说来,本宫的名声照样没有挽救的余地,还要多出银钱,尹驸马就不觉这些话语里漏洞百出?”
尹星看着二公主流露轻蔑的冷笑,视线落在她身后慈眉善目的菩萨画像,小脸难得严肃,出声:“二公主,以钱财赔偿受害者家属是为宽恕心中罪恶,而是向皇帝表明忏悔之心才是拯救名誉,只要皇帝不计较就万事大吉,毕竟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皇亲国戚又不会真的在意平民百姓死活,不是吗?”
语落,江云已经有些后悔带尹星来面见二公主!
二公主眼底凝聚冷意看着言语放肆的尹星,却又悄无声息掩饰干净,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这件事本宫会考虑。”
“那就快些吧,否则夜长梦多。”尹星随即欲起身离开,不打算逗留。
“且慢,难道尹驸马就不好奇章华公主做过的哪些罪恶之事?”二公主悠悠出声,试图观察神情变化。
江云当即感觉到挑拨离间的味道,掌心握住剑柄,蹙眉道:“请公主殿下慎言。”
尹星望着二公主阴森目光,坦诚出声:“抱歉,我不想从旁人嘴里得知自己妻子的事,毕竟国都的流言太多,更有很多作怪的坏人。”
见此,江云松了口气,她不愧是呆头呆脑的妻奴!
语落,尹星起身随从江云动作,踏步间,忽地顿步看向二公主,颇为认真的出声:“二公主,知道菩萨为什么会受人供奉吗?”
原本满心不悦的二公主,抬眸迎上尹星黑亮眼睛,总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违和,恍惚的出声:“自然是因为菩萨能佑护世人心想事成平安顺遂。”
“嗯,人们供奉菩萨是因为菩萨有慈悲为怀的怜悯仁善,二公主该多加学习,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以后下场会很惨。”尹星好心提醒劝善,并且暗自收回先前的猜想,二公主一点都不像玄亦真。
玄亦真那么温柔善良,才不会牺牲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更不会傲慢轻蔑一切生命。
江云听的险些踉跄几步,恨不得拎住尹星衣领,带着她赶紧消失!
不多时,冰冷的牢门关闭,二公主指腹把玩红宝禅珠,出声:“你们觉得本宫会下场很惨吗?”
“不会。”两侍女怯懦的摇头,脸颊渗出冷汗,完全不敢迟疑。
“会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先去备笔墨吧。”二公主冷笑道。
“主人,您真要拿钱财赔偿弥补这场风波?”侍女奉上笔墨出声。
二公主不语,抬手拿起裁纸刀,随即利索割破侍女指腹,眼看鲜血落入砚台,思索应声:“本宫这不是在赔钱弥补风波,而是向父皇表态认错罢了。”
原本怀疑是玄亦真害的自己声名狼藉,可现在又觉得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如果是玄亦真,自己不会现在都没有被判罪,那疯子下手一向又快又狠。
所以二公主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押入大理寺。
但是现在听到尹星言语,才怀疑可能是父皇的警告。
恐怕父皇是察觉自己要拉另外两位皇子卷入这场风波,所以才给予如此处罚。
那侍女抽疼的忍住惊呼,咬住牙,不敢去看自己指腹血淋淋的伤处。
几滴殷红血珠落在白净纸张,像极红日,而此刻地牢之外的烈日,却已经渐渐西垂,显露血色霞光。
尹星早早从大理寺回到别院,同玄亦真在湖中亭内纳凉,顺带说起那位二公主的事。
玄亦真垂眸摆弄着手中细绳,不紧不慢的应:“你觉得二公主会愿意赔偿吗?”
尹星摇头,不太确定的看着桌上缝制芍药花的薄软纱布,出声:“我也不知道,那和声细语的二公主试图比肆意妄为的三公主还要可怕呢。”
“为什么?”玄亦真稍稍停顿动作的抬眸看向尹星,带着探究。
“很难具体的形容,兴许是她想向我说亦真坏话吧。”尹星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颇为打抱不平的念叨。
明明玄亦真都不出门,却还是招惹忌恨,实在是无辜。
语落,一阵晚风拂过湖面绿池泛起千层褶皱,金丝发带微晃,玄亦真美目轻眨,回过神,浅笑道:“这么乖,难道是提前知晓本宫要给你做风筝玩么?”
这话一出激起尹星不太好的回忆,视线落在眼前这些物件,以及玄亦真指腹的细绳,眼眸眨巴,故作寻常的端起茶盏,掩饰的神情应:“没有,亦真怎么突然想起做风筝?”
“闲着无事,所以才想试试,你不喜欢?”
“没有,我就是觉得做这些有点麻烦。”
玄亦真抬手摆弄风筝支架,颇有耐心的将一节节细绳穿过小孔缠绕,温柔出声:“还好,想着给你做的话,就不会觉得麻烦。”
尹星险些喷出茶水,又因顾忌形象,才很是艰难的吞咽,目光落在玄亦真娴静文雅神态,只得压下怀疑,犹豫应道:“其实我又不是小孩,亦真也不必要费这些心思。”
“可本宫想给你做风筝,你若不会,可以教你。”玄亦真话语说的温柔,动作却并不迟缓,将一截细绳放置她的手中。
“……”尹星被迫的参与制作风筝,视线望着玄亦真手中的细绳,细细的变化,莫名生出无端联想。
那时的自己好像就像现在的风筝。
安静处,玄亦真轻声的讲解道:“风筝要绑好才会牢靠,因而细绳穿过的结扣要系准位置,明白吗?”
说话间,玄亦真将指腹的细绳细细同木架研磨,以便更好的契合凹槽,风筝架渐渐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受到摧残。
尹星面红耳赤的点头,根本无法制止脑袋里那些奇怪的联想,玄亦真难道就是这样学会的嘛?!
“现在都已经在亭内纳凉,你为何如此热?”玄亦真抬眸看向安静的尹星,指腹抽出多余的风筝细绳,随意摩挲过她的手,仿若无事发生般关问。
“亦真,我想先去沐浴再用膳,可以吗?”尹星一下站起身,根本不敢去看玄亦真沉静的眼睛,视线落在被绑住的风筝,心想自己那会的状况大抵更糟糕吧。
“好。”玄亦真眼露遗憾的应声。
待见着尹星身影匆匆离开亭内,消失不见,玄亦真才缓慢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将要完工的风筝骨架,指腹把玩圆润木节,喃喃道:“看来她不太明白放风筝的趣味呢。”
不多时,夜幕吞噬夕阳最后的余晖,亭内四角被侍女们悬挂华美灯笼,湖面照出清晰景象,对影成双。
尹星沐冷水浴稍显冷静不少,方才回到亭内陪同玄亦真用膳。
而那风筝已经绑好木架成形,正悬挂在亭柱,其间覆盖绣制的芍药花绢纱,很是素雅好看。
玄亦真注意到尹星目光,柔和出声:“风筝刚上了胶,所以需要晾晾。”
尹星收回视线,试图忘记不干净的画面,很是朴实的应:“嗯,好看。”
虽然玄亦真那个时候不太正经,但是平日里并不会故意勾引心思,所以自己真是想太多了,羞耻!
亭外月明星稀,夜风里却带着难以散去的燥热,尹星提议住别院里一处水榭,玄亦真便命人收拾。
两人用膳,散步行进湖廊树下,尹星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玄亦真,莫名像是回到初见的那夜,禁不住弯眉笑盈盈的出声:“亦真,我们认识有一年了呢,实在不可思议啊。”
玄亦真指腹缠住尹星的手,视线落在她娇憨神态,薄唇浅淡的上扬的应:“我们以后还会有许多年的。”
这是尹星曾说过的话,不知为何玄亦真就记了下来。
“嘿嘿,亦真你这样一说,我就更觉得开心!”
“你好像很容易获得开心。”
尹星眨巴圆眸痴痴的望着灯火映衬玄亦真姣美面容,清脆声音带着思索的出声:“知足才能常乐,否则总是觉得不满足,会少了很多开心。”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视线完全不在路面,只得牵引着她行进石子小道,以免她狼狈崴脚,否则又得疼的哭哭啼啼,更惹人欺负,嗓音微哑道:“你说得对,人要懂得满足。”
大抵对尹星的克制,本身也是一种漫长的愉悦吧。
夜风抚动枝叶摇摆,沙沙作响,模糊闲聊谈话声,却无法遮住清灵笑语。
不多时,两人进入水榭,尹星因着玄亦真的夸奖,心情膨胀。
待玄亦真独自去药浴,而早早沐浴的尹星只能独自好奇打量这处水榭陈设,才发觉跟自己去年在庭院里的设置一模一样。
书案茶桌,矮榻屏风,连薄毯和杯盏数目都分外熟悉。
尹星不信邪的抬手倒了杯茶水,果然是白水。
夏日里尹星不必喝茶水,所以会让人安排白开水。
随即尹星回到矮榻,抬手摸了摸矮榻的竹枕,竟然连缺角都很像,脑袋里有点怀疑玄亦真把那处庭院复制粘贴。
又或者,这里一切都是玄亦真命人原封不动的搬来别院。
随即尹星将视线落在书架,渐渐缓慢游离到最高处,有点好奇。
那本坏书,该不会也被玄亦真原封不动的带进别院了吧。
讲道理,以玄亦真的性子,她确实有可能做得出来!
正当尹星犹豫要不要去书架上检查坏书毁尸灭迹。
玄亦真从内里沐浴出来,玉白面颊透着些许薄红,清幽冷香带着沐浴水息,步履平缓,幽静漆目覆盖内里朦胧烛火,美的不似凡人。
尹星看着玄亦真从容落在榻旁,那柔滑的乌发似绸缎般蜿蜒垂落身侧,抬手小心的捧住一缕乌发,没想极容易让她从指缝间滑落,喟叹出声:“亦真,你的头发好漂亮。”
“你喜欢的话,可以剪去给你。”玄亦真抬手端起茶盏饮用不紧不慢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好看。”尹星语塞的解释,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绝尘的侧颜,想起她曾剪过自己的头发。
玄亦真倒也没有坚持,放下茶盏,拿起金丝圆扇给尹星扇风,出声:“好吧,本宫以为你是喜欢的想要收藏,看来只是随口一说。”
尹星沉默,仿佛无论再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但也不忍心剪去玄亦真头发,脑袋险些烧冒烟,才解释道:“没有,我确实喜欢亦真的头发,但是喜欢也不一定非要拥有,任它安好的生长,也是一种喜欢的方式。”
说完,尹星有点怀疑玄亦真可能听不懂,满目探究。
玄亦真轻摇着扇,眼眸透着不解的望着尹星亮晶晶的眼眸,颇为不赞同道:“这听起来还是不够喜欢,本宫若是喜欢就会想要拥有,反之,才会任她随意。”
“好吧。”尹星如今已经很懂得如何跟玄亦真避免分歧,以免闹出不愉快。
“你这很像是在敷衍本宫。”玄亦真稍稍停下扇风动作,美目倒映尹星白净面颊上的神态,探究道。
尹星心间一惊,眼眸眨巴的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看出几分不开心,只觉面临危急时刻,赶紧解释道:“绝对没有,我是在尊重亦真的想法,求同存异构建美好生活。”
语落,玄亦真挥动扇子轻拍了下尹星面颊,见她眼睛扑闪的更加厉害,美目轻眨,浅笑道:“本宫发现你有时很会胡说八道,难怪二公主竟然都听信你的话。”
“什么意思?”尹星没有玄亦真的消息灵通,因而还不知道情况。
“没什么,你以后不许眉眼含笑直勾勾的看别的女子,否则本宫会想要把你的眼睛占为己有。”玄亦真话语说的温柔,神态却没有半分玩笑,指腹握住扇柄的动作,越发的紧。
“哎呀,亦真好可怕。”尹星并未当真的抬手捂着眼睛,整个人趴在倒在玄亦真膝上言笑道。
玄亦真神情微怔,没想到尹星会说自己可怕,并未明白她的戏语,整个人仿佛抽离血肉般疼痛,霎时僵硬身段,垂眸失神到目光望着尹星,却见她透过指缝在看自己,才获取新生般收敛神态,恢复自如的唤:“既然觉得可怕,那你还偷看本宫做什么?”
尹星笑盈盈的松开遮住眼的手,随意的握住玄亦真垂落的柔荑,温凉舒服,便将她搭在眼前,信赖道:“亦真,我不会直勾勾看别人,无论男女,所以放心吧。”
“可是本宫现在并不觉得放心。”
“那这样呢。”
话语间,尹星亲了亲玄亦真的掌心,有些不好意思。
这示好的举止明显有挑逗的意味。
玄亦真抿紧薄唇不安的望着尹星,缓缓握住自己发烫的掌心,贪婪的出声:“这样也不够,怎么办?”
尹星缓缓撑起身,小心靠近,轻啄玄亦真温凉的薄唇,羞涩道:“亦真,我除了你没有同别人做过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所以放心吧。”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的相信你。”玄亦真指腹勾住尹星尾指许诺般念叨。
“那难道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献给亦真?”尹星很少见到玄亦真这么流露不安,便想着法子哄她,“可是人没有心脏就会死掉,那亦真就会去找别人亲近。”
“不会,本宫不会去找别人。”玄亦真望着眼前的尹星,探近亲了下她的面颊,虔诚的闭目,呢喃细语,“你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也是本宫想要吞入腹中的心脏。”
尹星望着眼前像是祷告般的玄亦真,心跳如雷,只觉这种危险十足的情话,好刺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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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水榭外夜风抚动池面掀起层层暗色涟漪,而水榭内里烛火随意摇曳变化,光影朦胧,模糊其间亲密身影。
久违的,尹星眼前被蒙上衣带,鼻尖嗅到夹杂水息的冷香,带着薄荷般刺激,呼吸间,深入肺腑。
“亦真,明日还要去大理寺。”吻毕,尹星抿了抿微微发麻的唇提醒道。
“嗯,不会弄的太晚。”玄亦真话语应的温柔如水,葱白指腹将红绫带缠绕在两人腕间,动作不紧不慢,“星儿,你偷走本宫的心脏要怎么拿回来才好呢。”
尹星听的面热,莫名能透过衣带清晰感觉玄亦真注视的目光,羞耻的配合应声:“亦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以前尹星总觉偷心这种情话,特别浮夸,可是玄亦真说出来却如此情真意切,让人毫不怀疑。
玄亦真欣赏的低垂清明漆目,温柔伏身亲了下尹星,眼底暗影间流露漩涡,喃喃道:“那就干脆吃掉星儿吧。”
语落,尹星没来得及回应,便感受到玄亦真齿尖撕咬带来的疼痛,心间紧张的唤:“亦真别咬,否则明日很难出门见人。”
闻声,玄亦真克制停顿动作,将眼底的痴狂藏匿深处,喉间滚动,压下念想。
“亦真?”尹星以为自己让玄亦真扫兴,又因被蒙住眼无法去看她的神情,心生不安,只好抬动手去摸索她的存在。
很快,尹星悬空的手触碰到玄亦真,温凉却又令人安心。
玄亦真回神,安静俯瞰无助探手摸索的尹星,就像陷入迷途的羔羊,薄唇轻扬,脸颊贴近她的掌心,温柔道:“别怕。”
语毕,玄亦真恢复往日的亲昵,安抚尹星的无助,只想她心甘情愿才好。
尹星迷迷糊糊的顺从亲吻,有些意外如此变化,指腹摸了摸她的脸颊,确认是玄亦真无疑。
寂静处,夜风拂过纱帘,却无法纾解难耐的热意,尹星指腹无意识的触及玄亦真垂落身侧的墨发,柔滑清凉,很舒服。
夜色深沉,水榭外繁密树木,一只螳螂努力攀爬枝叶间,仿佛受到信息素的指引般,想要同高处那只身形流畅修长的青色螳螂相会。
月色朦胧,它们伸长触角,互相试探的交触信息素,螳螂顷刻间被俘获沉浸其中,小心翼翼的进行亲昵接触,温馨美好。
风吹枝叶,暗影变化,如同潮浪声起,须臾间,变化无常,螳螂被带有锯齿的前爪狠狠钳住身形,无处挣扎。
先前那只看似温顺的青色螳螂,此刻缓慢而优雅的啃噬它的血肉,窸窣声中,其间汁液滑落,模糊死前的景象。
很快,螳螂没有头颅,彻底失去意识,但其余的肢体却还残存着先前的亲昵举止,依旧温存的乖顺姿态,场面诡异却和谐。
远处浓黑如墨的夜色间,悄无声息间透出些许晨光,黑暗消退,水榭池面波光粼粼,莲叶招展,风景秀丽。
水榭内里更是满室通明,清楚照出娇艳明媚的颓靡景象,尹星不敢置信的裹着薄毯,想要做一只鸵鸟。
玄亦真抬动指腹搭在身侧,视线落在尹星覆盖柔软薄毯的身段,几乎一览无遗,轻声唤:“不开心么?”
尹星抿唇,红着脸坐起身,双手仍旧圈住薄毯,眼眸眨巴的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只得原谅她,出声:“没有。”
唉,这大夏天给脖颈系纱巾,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那就好,不过你最近好像有些长胖。”
“长胖!”
尹星一下被转移心神,不敢置信的看着满面正经的玄亦真。
玄亦真视线停留尹星合住薄毯的身前,其间领口处的肌肤隐约露出红印,喉间微紧,若无其事的应:“嗯,摸起来更软了些,要测量吗?”
往日里逢时季更新衣都需要测量,通常是玄亦真亲力亲为的给尹星记录肩宽身长,没有让旁人代劳。
于是尹星忐忑的洗漱更衣,抬头收腹的由着量尺缠绕,视线望着眼前清丽面容的玄亦真,紧张的唤:“怎么样?”
虽然常人都是冬日长膘,可玄亦真平日里安排的周到,夏日的膳食换着花样安排。
而且有时玄亦真吃的少,尹星一向能吃就吃,绝不浪费,所以一人吃两份也是常有的事。
玄亦真看着尹星惴惴不安的眼眸,远比闪烁光亮池面更招眼,抿唇淡笑,低垂着目光,视线落在量尺,缓缓应:“嗯,有点长肉。”
去年,玄亦真还觉得尹星身段过于纤细,仿佛只顾抽长的花枝,因而不太敢同她太过肆意,有些担心弄坏她。
语落,尹星绷不住收腹的气息,清亮眼眸透着受伤,嗫嚅出声:“看来得少吃一点肉。”
冬日不减肥,夏日徒伤悲。
“那倒也不必如此,这样也不错。”玄亦真掌心收回缠绕量尺,视线落在尹星藕色单薄衣衫透出的轻盈身段,盈盈一握,指腹难耐的蜷缩,仿佛残留触感。
明明尹星并不是那种玲珑窈窕体态,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像雪白的藕,带着粉糯清甜。
尹星听着玄亦真这般安慰的温柔话语,更觉伤心,毕竟自己当初确实是想长些肉肉,但不是长小肚子呀。
因着这么一出,早间尹星难得只吃粥和鸡蛋,至于罪恶又美味的小肉包,含泪的一个没有吃!
水榭外,莲花亭亭玉立,池水映衬金光流动变化,时日辗转至小暑。
大理寺一如既往的忙乎,而总库里的尹星想吃肉想的出神。
午时,后院堂食处,尹星鼻尖嗅着飘动的肉香,齿尖细嚼白面馒头,试图自我催眠。
这不是什么白面馒头,而是美味的软烂猪肘!
江云柳慈两人落座一旁,便看见尹星双目失神般啃着馒头,一幅人生无望的错觉。
“她这是生病了吗?”江云尝着红烧肉,入口肥而不腻,咸香可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夹到柳慈小碗。
“应该不是。”柳慈看着尹星的面色,判断的应声。
尹星眨巴明眸,回神望着两人以及她们面前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喉间滚动,赶紧往嘴里塞着馒头,出声:“你们夏天吃肉不觉得油腻吗?”
江云不以为然的夹起肉块塞进嘴里,毫无罪恶感的应:“不会,我要是一顿不吃肉才会觉得没精神。”
习武之人,多吃肉是最好的强身健体丹药,否则哪有力气抓犯人。
“那你看着怎么都不长肉?”尹星觉得江云的身段并不算清瘦,但是体型一直保持的很好。
“我是每天练剑抓犯人的捕快,哪有你这位坐在总库的少卿悠闲。”江云揶揄道。
柳慈于一旁安静的尝着江云布的菜,视线扫过她挺直的身背,很是赞同尹星的话语。
因着江云自幼习武练剑,所以带着薄薄的肌肉,体态很是好看。
闻声,尹星只得认命啃馒头,毕竟见识过江云舞剑和飞檐走壁的本领,这种健身方式自己学不来。
江云打量尹星面前掰开的半个馒头,甚至都不带一碟咸菜,险些以为她误领牢饭,好奇出声:“你难道是在减肥?”
尹星窘迫的收腹点头应:“嗯。”
“我瞧着你的体量也不算胖,难道是被你的那位公主妻子嫌弃咯?”
“才没有,我们过的很好,现在只是自己想控制饮食而已。”
见此,江云不再打趣笑话尹星,因察觉柳慈莫名目光以为她不想自己欺负小姑娘,转而正经道:“对了,皇帝下达由大理寺协同户部发放旱灾救济的圣旨,据说二公主捐献不少银钱,用以私下补偿受害者家属,而且交待科举舞弊案的藏匿人员名单,所以才得以出大理寺。”
尹星颇为意外的出声:“没想到二公主愿意迷途知返,难道良心发现了嘛?”
“怎么可能良心发现,你那日不是也看穿二公主的心思?”江云现在回想那日尹星大胆言语,除却过于直白,其实很有道理。
二公主想要离开大理寺就必须向皇帝承认错误,否则不仅名声尽毁,恐怕连同她的胞弟也会无缘争夺储君之位。
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公主,皇帝不可能任由她将来成为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其实我那日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来劝二公主,毕竟你都说皇帝才是判决案件的关键人物嘛。”所以尹星才拿皇帝来让二公主忌惮知错。
江云沉默的看着一脸真诚的尹星,暗想她恐怕连心眼都是实心,艰难道:“那你觉得为什么二公主这回会认错?”
尹星啃着馒头不假思索的应:“我想应该是二公主怕皇帝生气不放她出大理寺吧。”
闻声,江云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尹星还不至于糊涂到以为二公主弃恶从善。
“不过没想到二公主愿意交待那些替考者名单,想来她们父女的关系很不错呢。”
“咳咳!”
江云默默收回先前对尹星的赞赏,暗想皇室基本就没有关系不错的血脉。
想当初,如果不是皇帝任由万俟皇后把持后宫,现如今怎么可能只有这八位公主皇子长大成人。
先皇,光是公主就有三十六人,皇子更是达二十余人,相比之下,可见当今皇帝有多少血脉无声无息的丧命。
更被提,皇帝把二公主押入大理寺就已经是打她的脸面,这对父女关系恐怕已经名存实亡。
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皇帝把公主下狱,这可比下诏处罚更要诛心。
当初声名狼藉的信阳郡主都没有这般严厉处置。
午后,大理寺官员战战兢兢的准备恭送二公主仪队。
大牢深处的二公主起身离座,视线落在这处牢室,缓缓停留在小窗外的刺眼光亮,神情难辨,低声道:“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语罢,二公主转身进入幽长牢道,一步步踏过来时的阶梯,充斥其间的发霉气息,想起一些久远的过往。
这是无论用多少熏香都难以掩盖的味道,令人言语。
待踏出昏暗的大牢,外面烈日炎炎,光亮耀眼,大理寺卿江正明同一干官员静候。
“有劳诸位大人。”二公主细语道,视线轻轻扫过众人,却并没有见到那位任职档案库的少卿,有些可惜。
既然尹星如此信任那位公主妻子,想来一定不了解玄亦真的秘密吧。
那可是整个皇室都在为之遮掩的秘密,玄亦真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驸马。
二公主踏出大理寺门槛,弯身上马车,帘布垂落间,眼眸浮现汹涌狠戾,指腹紧紧搭在红宝禅珠,突然很想看看那双黑亮干净的眼眸到时还会不会那般坚定。
那场面,一定会很有意思。
马蹄阵阵,二公主仪仗队散去,江正明抬手遣散大理寺众官员,幽幽收回目光。
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公主,过去算是众公主里名声不错的主。
没想却牵扯出如此动静,连皇帝都在替二公主的事而棘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科举舞弊案中被处死的贵族子弟,不少出自地方氏族,这若是公开罪责,往后三皇子更难有出头之日,皇帝已经是尽可能大事化小,以避免皇室处于众矢之的。
毕竟夏侯世家因夏侯绍的死而蠢蠢欲动,此时如若皇室闹出更大的丑闻,无异于授人以柄,增添祸患。
烈日当空,待到夕阳西下时,反倒热意更甚,晚风中残留灼烧的气息,一把糊在脸上很不好难。
尹星骑马都感觉不到一丝凉快,待穿过国都街道看到不少流民,大多陆续被都卫带去外城救灾处安置居住。
清明以来基本没下过雨,据说不少地方闹旱灾,人们为了活命往繁华州城聚集,自然国都也不例外。
不多时,尹星回到别院水榭,意外没有看见玄亦真,向侍女问询:“章华公主呢?”
侍女恭敬应:“回驸马,主上在画室。”
见此,尹星便先去沐浴,再打算去画室找玄亦真,正好可以看看她的画。
可等尹星沐浴出来时,玄亦真已经坐在案桌旁,侍女们奉上晚膳退离,远处的冰鉴散发沁凉的冷意,稍稍缓解热意。
“亦真,我还正想着去画室找你呢。”尹星上前接过玄亦真递来的杯盏喝水。
“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画室。”玄亦真替尹星摇扇,目光投落在她刚沐浴过面颊,白净清秀。
尹星疑惑问:“为什么?”
画室,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玄亦真淡然迎上尹星目光,抬手落在她眉梢间未擦净的水珠,动作轻柔,平缓出声:“你确定想知道?”
这话听起来和往常并无任何异常,但是尹星觉得莫名危险,眼眸眨巴试探的应:“亦真想让我知道吗?”
不知为何,尹星总觉这种对话有些耳熟。
“本宫无所谓,只是不太确定你的喜好。”
“难道是当初亦真曾提及给我准备的图?”
玄亦真颔首,柔声细语的应:“嗯,那些都是亲近时的图,所以你确定想看?”
尹星沉默,没想到会听见玄亦真说出这么劲爆的消息,当即摇头,没再好奇。
那种场面竟然被玄亦真画成图册,尹星突然这份礼物就像烫手山芋!
随即,尹星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吃、吃饭吧。”
见此,玄亦真抿唇轻笑,顾自收回手,没再同尹星多提画室的事。
其实画室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当然都是跟尹星有关,只是以她腼腆害臊的性子,大抵不会想看见的吧。
寂静处,斜阳投落内里,映衬斑驳的火红颜色,照的尹星面颊更是红艳,执筷夹着藕进食,嘟囔道:“亦真,最近好像很喜欢吃藕。”
“嗯,很不错的味道。”玄亦真执箸小口尝着藕,神态温婉,举止文雅。
见此,尹星也不好说已经吃数日藕的事,毕竟玄亦真难得有喜欢的事物。
不知不觉间,夕阳消退,华灯初上,夜风抚动浓绿莲叶,招展摇摆,却还是闷热。
尹星躺在矮榻握住扇挥动,有些睡不着,便同玄亦真闲聊道:“亦真,二公主跟你有仇吗?”
这回栽赃陷害不成,或许得到免罪的二公主,还会不死心呢。
玄亦真手握书卷翻看,动作一顿,垂眸迎上尹星清亮眼眸,指腹轻点她鼻头细汗,淡然道:“不知,你怎么突然提起二公主?”
“没事,只是二公主这般被无罪释放,所以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二公主的母族势微,如今她多年心血毁之一旦,又折损名誉财力,就算想再度挑事,恐怕也有心无力。”
尹星顺势握住玄亦真温凉的手贴贴,好奇道:“亦真,很了解二公主的情况?”
玄亦真指腹搭在尹星掌心拨弄,故作随意道:“我并不了解二公主,只是皇帝的处置从*不会这么云淡风轻,所以她这回没那么容易恢复元气。”
“但愿二公主会接受这回的教训吧,她祸害那么多无辜性命,实在很坏。”
“那就不提很坏的二公主,算算时日,你的休沐日又要到了。”
尹星想到自己过长的头发,念叨:“是啊,我要好好的洗头!”
玄亦真温婉含笑的弯眉,柔声应:“那你恐怕要自己洗头,本宫在休沐日要出别院一趟。”
这话说的尹星有些好奇,没想到很宅的玄亦真竟然破天荒要出门!
而且还是在自己休沐日,往日玄亦真可不会浪费自己难得的休息日。
“亦真要去哪?”尹星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别院,更好奇玄亦真出行的缘由。
“宫廷,本宫去看望母后。”语落,玄亦真拿过尹星的扇子,给她扇风解热。
尹星很少见玄亦真提及她母后,探身爬近,脑袋枕着她膝上,示好的询问:“嘿嘿,我可以一块去吗?”
玄亦真垂眸看着仿佛卧在怀里卖乖的尹星,心生绵软,手臂轻揽住她,温婉出声:“平日里母后不喜见人,你若是去会被训斥,所以还是待在别院休息为好。”
“行吧。”尹星有些遗憾,却又见玄亦真不像会松口的样子,只得作罢。
那时婚宴上的万俟皇后看起来实在不太正常,可玄亦真和皇帝他们看起来没有半点异常,反倒让尹星有些难以探究问询。
半晌,话语消停,水榭里渐而安静,烛火照映玄亦真坐卧的身影,手间扇风动作不急不缓,徐徐摇动,规律中透着死寂,仿佛失神。
风动云散,清池间的蛙鸣声渐而尖锐,树上蝉鸣声更是喧嚣,榻旁颀长身影僵直,仿佛正与无形之物对持,殊死搏斗。
良久,玄亦真美目低垂凝望熟睡的尹星,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玄亦真亲昵的揽住尹星,恨不能同她血肉相连,呼吸间,轻嗅馥郁甜香,纤长睫羽微颤沾染冷汗,暗影掠过眼底,似是激起千层浪潮,却又转瞬风平浪静,喃喃道:“星儿,没有人会破坏现在的一切,谁都不可以。”
话语很轻,转瞬淹没于盛夏喧哗夜间,水榭外静候的女官春离其实不太放心章华公主居住在这般环境。
毕竟章华公主一直最是不喜盛夏,因为夜间的虫鸣,对于她而言是尖锐到难以忍受的存在。
无声处,月移星转,昼夜交替。
不知觉到休沐日清晨,骄阳初升,热浪不减,尹星迷糊醒来,玄亦真没在枕旁。
尹星翻身看着水榭内里陈设,空旷幽静,轻叹一声,突然觉得江云平日里的取笑,有道理。
自己对玄亦真有些太过上头,以至于跟她分离都觉得很不习惯。
这处没有玄亦真的水榭变的格外陌生,尹星有点想她。
早知就该缠着玄亦真带自己去宫廷见万俟皇后,哪怕被凶也可以跟玄亦真贴贴。
不多时,尹星才爬起身去洗漱用膳。
至于洗头,那当然得另外费一番工夫,毕竟古代没有那么方便沐浴。
而且玄亦真不喜欢侍女们服侍尹星,虽然她从没有说过这般言语。
但是尹星从日常起居的相处就是能感觉到玄亦真微妙的不乐意。
比如平日里玄亦真沐浴是会有许多侍女随同服侍。
初成婚时,尹星就见过那等繁忙而尊贵的场面。
可如今只要尹星在的话,玄亦真基本都不让侍女们久留,夜里更是如此。
午后,尹星独自手忙脚乱的洗头,水光波动时,有些晃眼。
唉,玄亦真她不会今晚都不回来了吧。
水榭外的风声遮掩尹星烦人的叹息,骄阳如火如荼,宫廷之内兵卫们皆是面露大汗,手中兵刃却泛着锋利寒光。
宫廷内有无数宫殿,而中央的巍峨宫殿之内,宫娥们退离在外,门窗紧闭,显得格外昏暗。
这处王朝皇后的寝宫里格外寂静,却又装扮的喜庆,其间寿字格外显目。
众公主皇子们随同皇帝恭贺祝寿,哪怕不见寿星,却也不觉异常。
这是一场家宴,并没有更多的外人,皇帝尤为宽和,欣慰道:“你们能一团和气就是对皇后最好的贺礼,。”
“是,父皇。”众公主皇子们应声,二公主察觉皇帝饶有深意的目光。
不过待二公主瞥向玄亦真,心想她果然没有带那位小驸马。
待到祝寿结束,众公主皇子们退离寝宫,皇帝看向玄亦真出声:“你母后近来颇有好转,去内殿看看吧。”
闻言,玄亦真起身应:“是,父皇。”
偌大寝宫内殿里设有一道道门,其间铁环相扣,这些跟别院主屋的设置近乎一模一样。
玄亦真独自深处,视野渐而开阔,宫殿内里灯盏悬空而设,烛火通明处,药炉熏雾缭绕,视线随着铁链细索声而移动,落在行走其间的身影,平静而坦然道:“母后。”
语落,那道清瘦高挑的身影并未停顿,而是神情木然的望着一面墙,仿若有着执念。
那里曾经是一扇朝南的绣纹窗户,窗外有明艳的花草和盘旋的飞鸟。
现在这处寝宫里除却圆形床榻,并没有其它物体,而铁链的长度并不足以触碰到宫壁,俨然是为防备撞击伤害。
可这长链制止母后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顷刻间从游离失神变成狂躁易怒,进而发出尖锐吼叫的悲戚声,怒目盯着玄亦真,随即快步伸展手臂,想要袭来。
随着动作再一次被束缚钳制,玄亦真静默的看着失控的母后,迎上她涣散发红的眼眸,清楚知道她现在看到的听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臆想的画面。
所以玄亦真安静见她神情扭曲狰狞,见她力竭滑落在地,见她匍匐在地痛苦干呕,全然没有传闻中万俟皇后的风采。
医书曾记载当人的情绪极端时,身体会出现各种异样,从流泪到疼痛干呕,以至于昏迷都是有可能的事。
很久以前母后会拿锋利物件伤人或是自杀,相比现在确实已经好很多。
但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想必跟死亡没有区别。
玄亦真想,自己绝对不会变成这样,更不能让尹星知晓母后的存在。
不多时,玄亦真转身踏步要离开内殿,身后传来嘶哑般的呓语:“神鸟,神鸟呢!”
玄亦真脚步并没有停留,任由身后一道道门环相扣,大抵唯一能让母后念叨的只有被她亲手养大的神鸟。
可母后不知道宫廷之内已经很多年不许任何飞鸟盘旋。
夜幕深时,国都街道的繁华并未谢幕,车马行驶过长街,进入别院。
从宫廷回到别院需要花费不少时辰,玄亦真觉得尹星大抵已经用膳歇息。
可是水榭里灯火摇曳,案桌有餐盘扣着食物,尹星精神奕奕的小跑到面前,软声唤:“亦真,你今天还想吃藕吗?”
玄亦真望着尹星流光溢彩的眼眸,像是有热泉涌动心脉,静默的颔首,并没有命侍女服侍更衣卸去饰品,随同尹星落座用膳,视线养着她用发带高束的长发,显得格外朝气蓬勃。
哪怕玄亦真知道这是因为尹星不会盘发,所以她只会这样梳发方式。
“你在等本宫用晚膳。”
“嗯,我今日起的不算早,所以说起来这还是第二顿饭菜。”
尹星给玄亦真布菜盛汤,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她想的睡不着。
玄亦真配合的尝着藕,没有过多言语。
无声处,尹星飞快吃完一碗饭,又去添第二碗米饭,只觉饿一顿胃口大增,满眼止不住的雀跃!
见此,玄亦真本想劝她适当进食的话语,只好咽下。
因为玄亦真看出尹星很饿,她只有饿肚子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比湖中的金鲤还要激动,教人不忍心。
待两人用完晚膳,尹星有些撑的走不动,眼见玄亦真去沐浴更衣,只得在内里踱步消食,顺带熄灭灯盏,满心懊恼自己吃的太多。
减肥,越减越肥,完蛋!
不多时,尹星躺在矮榻忏悔自己的罪过,越悔越困,眼眸眨巴的睁开,才发现玄亦真可怜巴巴坐在角落。
因为尹星整个人不规则睡姿占据矮榻,很是不雅。
尹星当即窘迫的收回腿,试图挽回形象,抬手拿过长巾给玄亦真擦拭长发,念叨:“亦真,怎么这么晚洗头发,如果不干,很容易感冒。”
“嗯,不小心忘记。”玄亦真偏头看着盘坐身旁的尹星,她的内裳多是选的粉白杏红,很衬肤色。
“今天很累吗?”尹星望着有些过于安静的玄亦真。
虽说平日里玄亦真也不怎么话唠,但是她安静的状态也有不同。
大抵就像平坦的湖面,若是天朗气清则会显得清明澄净,若是雾霭霜雾则会显得冷郁神秘,若是乌云密布则会显得黑沉寂静。
尹星以前不懂这些细微之处的差别,但是跟玄亦真相处的越久就越容易感觉到差异。
“嗯,许是今日起的很早吧。”玄亦真调整自己面目神态徐徐道。
“这样啊,那就睡吧,我给亦真擦头发。”尹星抬手抱向玄亦真,鼻尖轻嗅冷香,有些上头。
玄亦真并没有拒绝尹星的拥抱,放缓身段,耳畔听着她的心跳,仿佛足以屏蔽一切,柔声唤:“星儿,你今天很主动呢。”
尹星用长巾轻捂住墨发,垂眸看着难得如此柔顺的玄亦真,面热的支支吾吾道:“可能是因为我们自成婚没有分开过一天,所以不习惯。”
“可你平日里去大理寺当差,好像也是一整日不归,这有什么区别?”
“……”
这话说的尹星竟然无法回答,视线望着玄亦真,她依旧面上温婉,看起来不像是故意找茬。
好吧,自己这位聪慧美丽的公主妻子,有的时候很迟钝呢。
尹星只得坦白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待在水榭看不见亦真,心里很想念,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好。”
嗐,说出来还是有点丢脸呢。
玄亦真美目沉静望着尹星,半晌,薄唇带起一抹淡笑,柔媚道:“这个形容倒是很像茶不思饭不想的相思病。”
“亦真,你竟然知道相思病?”尹星意外,还以为玄亦真不通情爱呢。
“嗯,看过些许戏文话本。”玄亦真为了了解常人的喜怒哀乐,所以会看些所谓悲欢离合牵肠挂肚的戏文。
不过玄亦真那时并没有多少感触,更不明白两个人要有那么多误会蹉跎,只觉无趣的紧。
而且王朝的戏文里,情ai仿佛会让女人失去理智,变的愚昧无知,行事荒唐,献出一切来讨好谄媚的男子,太过失常,无法理解。
尹星好奇问:“亦真看过哪些戏文呀?”
玄亦真半揽住尹星纤细身段,语重心长的出声:“忘了,你也别看那些东西,否则可能会变的更笨。”
更何况那些都是男女之间的情ai,尹星她不需要了解。
这话说的尹星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心想玄亦真看的都是什么东西?!
或许甜甜蜜蜜的爱情戏剧,并不受玄亦真的喜好吧。
于是尹星识趣的没有多问细节,细心给玄亦真擦拭柔软的长发,暗想尽量避免意识分歧和冲突也是过日子的重要方法呢。
正当内里渐渐没有话语声,尹星垂眸望着玄亦真轻阖美目,颇为岁月静好的模样,却见她不急不缓的出声:“你既然得相思病,怎么刚才还能吃三碗米饭一碗参汤。”
尹星动作一顿,有点后悔向玄亦真吐露心声,窘迫道:“相思病也不是一直不吃饭,再者我不是见到你了吗?”
“这样么,看来病的也不是很严重。”玄亦真侧耳倾听尹星的心跳喃喃道。
“……”尹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根本无法理解玄亦真的脑回路。
不多时,尹星终于擦拭干净头发,指腹停留发间,并没有摸到湿润,便想让玄亦真躺着好好休息。
可玄亦真的手臂却不曾松开,尹星迟疑的唤:“亦真,你就打算这样睡吗?”
“嗯,这样会很安静。”玄亦真不喜欢听见别的声音,只想躲进尹星的心跳,这样才能忘记那些不安。
“好吧。”尹星知道玄亦真不喜欢吵闹,所以她能陪自己睡在水榭不容易呢。
深夜里,水榭烛火昏暗处,尹星想要翻身却又不得动作,眼眸眨巴的看着依偎进怀里的玄亦真,心想她都不觉姿势累么。
正当尹星看时,没想到玄亦真忽地探近亲了下面颊,清润嗓音有着些许低哑的出声:“再偷看,明日就不要去大理寺。”
“我没有偷看。”尹星面热的解释,却忘记两人离的很近,唇瓣轻触,有点软。
“那你是想做吗?”玄亦真美目轻眨的继续贴着唇,很是暧昧的出声。
可此时的尹星被吻住唇,根本没法拒绝,心想玄亦真有点坏。
明明先前才说有些累,结果现在又开始勾人,尹星都怀疑玄亦真就是在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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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5
第51章
夏风热烈而膨胀的充斥天地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燥热,连绿叶枝条都蔫巴巴的低垂摇摆,不复春日蓬勃朝气。
而大理寺总库案桌前的尹星,此刻也有气无力的趴在案桌,一双清亮眼底微微泛着淡青,俨然没睡好的颓靡模样。
“小尹大人,这份案卷需要签字。”
“好的。”
尹星执笔的手微微颤抖,艰难的在取案卷的调令落笔,心虚的根本不敢去看官员打量目光。
不多时,官员离开总库,一位同僚关切道:“小尹大人,这是近来夜里没休息好?”
语出,尹星原本端茶的手险些一抖,支支吾吾的应:“嗯,天太热。”
说罢,尹星低头喝着温凉茶水,掩饰尴尬。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虚,看来夜里不能由着玄亦真那般纵情欢愉。
同僚用帕巾擦拭面颊密汗,并未多想的望着窗外烈日,感慨出声:“是啊,这天气越发热,老夫等人从未见过如此难熬的夏季。”
“谁说不是,多地寸草不生,近百万民众流离失所,国都许多城门封锁,朝廷忙着救灾安抚灾民,六部除二品以外官员都要减半俸禄,恐怕其它州城财政情况更加不好。”另一同僚捋着胡须颇为忧虑。
闻声,尹星收敛心神,叹道:“原来这么严重啊。”
没想到,现在连朝廷官员的俸禄都要减半发放,看来国库财政情况不容乐观。
窗外烈日炎炎,蝉鸣喧嚣,徐徐移动间,清晰照出繁华国都外城大片安置所,长棚绵延,不见尽头。
待到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别院,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整个人泡在浴桶沐浴缓解热意,尹星掌心拨弄温凉水珠,视线落在屏风外的颀长身影,格外安心,出声:“亦真,现在外面灾情很严重呢,朝廷二品以下的官员都要俸禄减半发放。”
那屏风之外的身影行走衣柜处,话语声似温润美玉,柔和应:“嗯,现如今总计约有十三处州城牵连其中,各地灾民不仅奔赴国都,还有聚集城镇,其中不乏军事重镇。”
尹星掌心拧着帕巾细细擦脸,念叨:“这样听起来确实不容乐观,按理这么多灾民,各州城怎么没有早些通报呢。”
人多,很容易出现其它的变故,按理该早些治理灾情。
“大抵是地方官员们失职失察的缘故吧。”从衣柜处取出衣衫细心挑选的玄亦真,美目温柔,神情专注,并不想干涉这一场由夏侯世家联合多方势力推动的祸患。
当初宫宴皇帝想借刀杀夏侯绍,就已经尖锐的暴露皇族与世家的冲突。
不多时,玄亦真捧着粉嫩衣衫缓步跃过精美屏风,视线落在浴桶里的尹星,水光波动,更显粉白娇嫩,心神微恍。
“啊!”尹星因帕巾搭在面颊而没有及时反应,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动作。
水面激荡,波光潋滟,微微泛着光斑,映衬在尹星莹白体态,娇艳欲滴。
长胖,似乎也是有些好处。
玄亦真沉静美目安静看着慌张神色的尹星,视线掠过某处,喉间微紧,将衣衫不急不缓的放置一旁,掌心探向水中轻撩温水,视线随之一寸寸的游离,观赏道:“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本宫又不是非礼勿视的外人。”
话语间,指腹拨弄着水面,深深浅浅,意味不明。
尹星窘迫的眨巴明眸,视线望着云淡风轻的玄亦真,她的玉白面容看不出半分旖旎,似清雅端庄的谪仙,才解释的出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点突然而已。”
“这样么。”玄亦真收回手,任由指腹水珠滑落滴答落入浴桶,声音清灵悦耳,“水好像有些冷,你还要继续沐浴?”
玄亦真美目温柔的迎上尹星清亮眼眸,光明坦荡,随即用绣帕随意的擦拭葱白指腹间沁凉水珠。
“嗯,我有点热,这样很凉快。”尹星视线不自觉落在玄亦真好看的手,手指骨节流畅细而直,像玉石雕琢而成一般无瑕。
见此,玄亦真倒也没有多说,目光投落在尹星稠密的眼睫,见有水珠无声滑落她清亮眼底,便拿着手中绣帕弯身给她擦拭水痕,呼吸微沉。
尹星本因水珠而下意识闭眼,缓解眼睛进水的不适,又因察觉玄亦真的动作,更觉不好意思。
毕竟现下自己在沐浴,而此刻的玄亦真衣着整齐,这感觉很奇怪。
总有一种玄亦真在旁观自己的错觉!
无声处,水雾消散,清澈水光映衬流转在两人间,一人闭眸不知,一人痴迷凝望。
许久,玄亦真收回擦拭动作,尹星眨巴圆眸望着她,呼吸不自觉的减缓,心跳微快的唤:“亦真,我今夜想早点休息。”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太容易顺其自然的发生点旖旎情事。
不过尹星想到这些时日里的频率,觉得有必要克制。
闻声,玄亦真漆目注视着尹星眼底的避闪,将绣帕缓缓放置一旁,神情越发温婉,淡声应:“你看起来是有点累,那就早些出浴用膳休息吧。”
说罢,玄亦真没有逗留的离开屏风内里,眼眸微暗,并不明白尹星的不愿意。
尹星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渐而模糊,没想到玄亦真这么容易就答应。
夜幕低垂,两人早早用膳,尹星躺在矮榻近乎一沾床就困的不行,呼吸绵长的陷入熟睡。
烛火朦胧,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扇风,视线落在她的恬静睡容,一瞬都不曾移动,轻柔却又焦灼,仿佛一尊古老的玉像,久久不曾更改姿态,守护着仅有的净土。
这是谁都不可以破坏的存在,哪怕尹星也不可以。
许久,玄亦真微微伏身,脸侧几缕乌发垂落,又被指腹挽至耳后,虔诚从尹星的眉梢吻至嘴角,目光直直望着她,克制又肆意。
玄亦真有些遗憾无法得到回应,只得蜷缩般卧在榻旁,侧耳贴着尹星的心跳,方才闭目入睡。
一夜无梦,尹星醒的很早,水榭外处于光与暗交错的时刻,四周昏暗的透出些许天光,难以分辨是黎明,还是黄昏。
尹星迷糊的偏过头,视线看着揽住自己的玄亦真,她的修长手臂牢牢圈住身段,却又低垂头颅枕在身前,柔滑的乌发瀑泄周身,那般静谧幽美,以至于都不舍得动作惊醒她
这样的玄亦真看起来跟平日不太一样,她仿佛像个寻求依偎的少女。
待晨光一寸寸的照落水榭矮榻,也映衬在玄亦真清冷卓绝的面颊,尹星稍稍替她遮挡光亮,很少见的注视沉睡的玄亦真模样。
玄亦真的秀丽眉目带着天然疏淡,柔美而冷冽,琼鼻薄唇,更添些许漠然,可她的面骨匀称而端正,才会在温婉含笑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光华照人。
尹星抬动手指悬空描绘玄亦真五官,暗叹怎么会有人生的如此冰肌玉骨,光风霁月呢。
眼睫,都很好看的样子呢!
蓦然间,花痴的尹星,察觉指腹被柔软轻触,带着些许温热。
不知何时沉睡的玄亦真睁开她那清冷雾眸,其间映衬微茫,冷艳惊魂。
寂静处,尹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旁砰砰巨响,满心羞赧。
“你不是说累吗?”玄亦真声音带着些许入睡的低哑喃喃道,掌心握住尹星被亲的手指,徐徐游动,钻入薄毯。
“……”尹星有点懵的看着玄亦真清冷面颊渐渐染上薄红,那美目温柔似水的看着自己,像是要包围自己。
黎明之处,万籁俱寂,此刻连同蝉鸣声都暂时的消退,尹星耳间只听见玄亦真的呼吸声。
池面莲叶静立,有鱼扑腾动静,涟漪弥漫,随之摇摆不定间,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待一声缓慢的轻吟结束,尹星同玄亦真接吻,耳间听到她呼出气音般柔声道:“这样你应该就不觉得累吧。”
尹星面红耳赤的仰看着玄亦真,她除却面颊泛着薄薄的一层红润,几缕发丝有些潮湿黏在面颊,基本看不出更多的欲念。
但是玄亦真沉敛的眼睛里写满的炽烈的渴望,仿佛没有自己,她就会坠入深渊。
虽然知道玄亦真很懂的掩饰神态,一颦一笑,最是变化微妙。
或许此刻玄亦真的怜爱,也是她的一种伪装,但是尹星无法对指尖的炽烈视而不见,哪怕被灼伤也在所不惜。
尹星心动的探近亲了下惹人怜爱的玄亦真,出声:“亦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虽说初成婚时,两人也会常亲昵,可往日里不会这么频繁。
那日玄亦真去宫廷之后,她就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玄亦真低垂眼眸迎上尹星关切目光,像被太阳注视,身段徐徐摇摆,温婉柔美的应:“不会,只要一直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烦心事。”
语落,尹星还想要询问,可是又被玄亦真吻住唇,只能由着她尽兴才好。
水榭晨光之中,不知觉显露红日,骄阳似火,仿佛要把一切灼烧成灰烬。
尹星觉得玄亦真也像是要急切同自己消耗她的一切,包括性命。
晌午,大理寺总库内里空荡无人,尹星失神般看着自己的指腹,隐隐能感觉到滚烫的潮湿,微微发疼。
平日里玄亦真总是温凉的很,可那时却像沸腾的岩浆。
霎时,尹星面颊泛起红润,又一次觉得不能这样心软纵容玄亦真。
纵欲过度,也不是不可能要命!
江云拿着案卷从堂外踏步入内,视线望见尹星脸颊红的就像得暑热症状,狐疑出声:“你没事吧?”
“没事。”尹星回神应声,视线不自然的看向江云,有点心虚。
“那就好,大理寺捕快近来有不少得暑热,我都被柳慈捏着鼻子灌药茶。”江云把案卷放置桌前,娴熟去倒茶,却发现是白水,禁不住揶揄道,“怎么,难道朝廷克扣俸禄,你的那位公主妻子连茶水钱都能免则免?”
尹星抬手将案卷记录在册,并不理会江云的打趣,出声:“大理寺开支节俭,平日茶水要用柴火烧着备用,如今的天热,所以还不如喝白水。”
江云轻叹,没再多说的喝着白水,眉头一挑,疑惑道:“怎么有点甜?”
“因为这水里加了蜂蜜。”
“你倒是很会享受,国都如今的物价飞涨,官吏们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尹星执笔记录案卷编号,抬眸看着坐在一旁的江云,出声:“你还有别的事?”
江云端着茶盏悠悠慢饮,面色不太自然的试探道:“这不是今年七夕要到了嘛,你若有闲钱借我周转下呗。”
大理寺捕快的俸禄被克扣一半,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江云,有些捉襟见肘。
“我现下手里只有些铜板,其余的在钱庄,你要多少?”尹星想起上回向江云借钱的事,自然没有迟疑。
只是如果不是江云提及七夕,尹星都要忘记今年的七夕要到了。
“那就先借一百两吧。”江云见尹星面上并无难色,方才直白开口。
“一百两,你过七夕要花这么多钱的吗?”尹星很是意外,自己去年给玄亦真买一盒凤仙花胭脂不到一两价钱。
这样相比,尹星突然觉得自己对玄亦真很扣门!
江云倒也没有跟尹星隐瞒,索性如实交待:“其实也不全是过七夕,国都外城灾民聚集,所以我联系一些江湖人想着帮衬救助孤儿寡母。”
“原来是这样啊,你要是急用,我今日傍晚就去取银票。”尹星多少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况,因而没有耽搁。
“好。”江云没想到平日里对小吏们扣扣搜搜打赏的尹星,这么仗义,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语落,窗外烈日威力不减,国都街道间有兵卫巡逻,傍晚时分,尹星骑马同江云一块来到钱庄。
江云打量眼前这家阔气的大钱庄,只见内里进出者多是衣着富贵,心想尹星不愧是皇亲国戚啊。
柜台前的尹星拿出玄亦真交给自己凭证令牌,出声:“我要取两百两,劳烦分别换成二十两银锭。”
救灾物资,太过大额银票,反倒不好花费。
柜台中的掌柜看着令牌,面色微惊,随即毕恭毕敬的列出收账凭据,又命店小二去取钱。
“两百两,你是打算七夕准备什么惊喜?”江云抱剑依靠一旁,忍不住调侃道。
“七夕节还没有想好活动,我只是也想出一份力。”说罢,尹星按手印盖章,而后将凭证令牌放回身侧佩囊。
不多时,尹星将沉甸甸的银锭系好包裹给江云,出声:“等你好消息吧。”
见此,江云倒也没有迟疑接过银锭,豪爽道:“行!”
很快,两人在钱庄分道,等尹星回到别院时,相比平日里晚了些时辰,天色略微有些昏暗,风中残留灼烧气味。
水榭内里光影朦胧,玄亦真站在烛台依次掌灯,长身玉立,体态窈窕,颇为不急不缓道:“你今日去钱庄取了钱?”
尹星看着烛火映衬的玄亦真,不太真实,踏步走近的唤:“是啊,亦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
除非有手机,否则没道理能这么消息灵通吧。
“本宫替你在钱庄办理存钱,自然能知道消息,否则岂不是很容易被盗取钱财。”玄亦真依次点亮所有的灯盏,方才偏头看着尹星,颇为认真打量两手空空的她。
“说的也是,我今日取两百两是给江云去救助孤儿寡母的灾民。”尹星丝毫没有察觉目光里的不对劲,解释道。
玄亦真抬手拿起绣帕给尹星擦汗,徐徐道:“这样么,本宫还以为你是取钱要在七夕准备大礼呢。”
尹星望着近在咫尺的玄亦真,她今日面颊的妆容颇为素雅温柔,眉梢眼角间更添清丽秀美,心跳微快,面热道:“亦真,想要什么大礼呀?”
这时候哪怕玄亦真要天上的星星,尹星都会爬天梯给她摘!
当然尹星知道玄亦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你要送礼,自然该是你自己花心思才对,否则岂不是显得很敷衍?”玄亦真指腹隔着绣帕轻点尹星光洁前额,颇有几分嗔怪意味的应声。
“嘿嘿,我主要是不太知道亦真的喜好嘛,而且今年七夕国都内外城门和坊市都会实行宵禁,好像也不能去夜游。”尹星眨巴圆眸痴痴的看着玄亦真,讪笑念叨。
这幅衣着行头很像初见的那一身呢。
玄亦真悠悠的收回手,施施然的踏步,水蓝裙摆似浪翻涌,其间银纹像极粼粼波光,莲花移步,兀自落座道:“现下天热,夜游无趣的很。”
尹星乖巧跟在一旁落座,抬手倒着茶水递给玄亦真,眼眸都不曾眨动,直勾勾看着她,憨笑的唤:“那亦真觉得什么有趣?”
语落,玄亦真没有应声,低垂白皙修长玉颈,安静饮茶,沉静幽美。
侍女们从外入内奉上晚膳,添上药熏,退离内里。
半晌,尹星都没等到玄亦真开金口,只见她缓缓抬眸沉静的望着自己,仿佛无声述说千言万语。
这种眼神很像她在那种时候的目光,炽烈而潮湿,足以融化一切。
尹星面热的避讳目光,抬手端起茶盏饮用,缓解热意,才坚定的开口道:“亦真,那样频繁是不行的。”
如果总是心软的话,根本没办法劝玄亦真节制!
玄亦真美目轻眨,睫羽遮掩幽暗,垂眸看着茶水,神态故作平和的应:“行,那你自己去想别的七夕节礼物吧。”
语落,两人仿若寻常般的安静用膳,却又透着莫名的冷寂。
尹星心不在焉的尝着金光色泽的蛋饺,发现其间不仅肉糜和虾肉,还有清甜爽口的藕粒,很是下饭!
可等晚膳过后,尹星才发*现自己错过最佳哄人机会。
因为玄亦真说不想睡在水榭,换言之要分居!
“你怕热,可以继续睡在水榭。”玄亦真很是通情达理的说着。
“……”尹星很想说这根本不是怕热的事。
可因为知道玄亦真不开心的原因,尹星忸怩拉着她的手,软声唤:“亦真,我们自成亲还没分过床。”
玄亦真不为所动的由着尹星拉住手撒娇,很是体贴的应:“那你也可以回屋,本宫又不会拒绝你。”
尹星一听,心想玄亦真果然是因为自己劝她克制而生气!
夜深人静,屋院内室花团锦簇,烛火朦胧,纱帐里尹星有些辗转难眠,万万没想到竟然连凉席都没有,简直就跟春日里一模一样的陈设。
可玄亦真似乎已经安然入睡,完全不受盛夏燥热的影响。
难怪她睡在水榭夜里要盖薄毯呢!
此刻玄亦真的睡姿格外规矩,双手交叠搭在身前,气息平和,看起来已经完全熟睡。
尹星抬手小心的拿起扇给自己扇风,默念心静自然凉!
然而,当尹星就这般熬过数日,直至七夕,玄亦真仍旧没有半点松动迹象,甚至体贴的不要礼物,可见有多不开心。
正当尹星束手无策时,没想热的长出一身痱子,只能泡药浴止痒,更是悲催可怜的很。
“别挠。”玄亦真替尹星察看,便见到肌肤间的红点密集,泛着些许水泡,不少被挠破,露出血,很是触目惊心。
“哦。”尹星只得双手难耐的扒拉浴桶,心想人和人太不一样。
水雾未散,沁凉清香随着呼吸钻入肺腑,尹星隐隐觉得不那么痒,有些舒服。
“你今夜搬回水榭吧。”
“那亦真会搬回水榭吗?”
尹星偏头望着守在一旁的玄亦真,却看不清她的心思。
玄亦真察觉目光,抬手遮住尹星的眼眸,任由眼睫划过掌心,低头亲了下她的唇,闷声道:“你这苦肉计用的这么卖力,本宫若不随你心思,岂不很坏?”
尹星眼前陷入黑暗,仰头微微顺着玄亦真的亲昵,浅尝柔软,面热的含糊道:“不坏的,亦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平日里怕冷怕吵,却还是愿意陪自己睡在水榭,玄亦真明明很温柔的。
“那你还拒绝本宫的亲近?”玄亦真稍稍退离这个吻,垂眸凝视被蒙住眼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晶莹的唇,贪婪而肆意。
“没有拒绝,只是希望亦真能够爱惜身体,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尹星担心玄亦真不开心,想探近去亲她。
可是尹星却又被按住动作,随即眼前的手移开,视野恢复光明,玄亦真已然离开身侧,清丽面容没有别的情绪,若非唇瓣泛红,几乎无法判定方才她在亲自己。
尹星失常觉得玄亦真离自己很远,远到哪怕近在咫尺都无法知晓她的心思,仿佛她只是游离的旁观自己。
寂静处,玄亦真并没有迎上尹星的目光,偏头望着窗棂,任由炽烈光亮照在周身,却像一方幽潭,盛满无尽的落寞,喃喃道:“长长久久么。”
尹星欣然的点头应:“嗯。”
玄亦真缓慢的回神看向满眼憧憬尹星,并没有过多言语,视线落在她红痱密布的肌肤,流露自责。
长长久久实在太过缥缈,还不如抓住朝朝暮暮。
夜幕下,尹星因抹药而趴在水榭,视线看着枕旁的玄亦真,她都不会贴贴自己,可能还在生气吧。
于是尹星只得探近钻进玄亦真的怀里,鼻尖嗅闻到熟悉的清幽冷香,忍着羞耻,缓缓启唇。
玄亦真闭目,却抬手搂住贴近而来的尹星,呼吸微沉,轻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尹星面热的伏首闷声应:“这样应该就没那么刺激。”
语落,玄亦真盖着的薄毯滑落,笼罩住尹星,也蒙住自己的耳目,却反而更加清晰感知她的爱怜。
心脏传递的疼痛,不断弥漫,却又让玄亦真欣喜。
水榭外,残月高悬,国都的七夕夜难得如此静谧,银白月光照落在池面,无声映衬黑沉死寂水面,因风吹而搅动的层层褶皱,水声轻咛,散发细碎的光斑,静谧自然。
灰暗处,玄亦真指腹轻搭在尹星发间,不敢施加力道,清明美目微睁露出水光波动,到底没再沉默的冷淡。
因为尹星她实在不太会,这样胡乱的撩拨,简直就是折磨。
长夜漫漫,黎明曙光乍泄时,玄亦真抬手系着薄裳衣带,用以遮掩身段,不太自然的看向红着脸的尹星,故作矜持出声:“还没睡醒么?”
昨夜那般主动,现下又如此腼腆,实在拿她没办法。
尹星裹着薄毯规矩的盘坐,脸颊不知是热还是羞,视线落在玄亦真素衣薄裳裹住的窈窕身段,想问又不敢问,支支吾吾的应:“没有。”
她,这应该是开心了吧!
这个七夕过的实在是令人忐忑不安呐。
早间,尹星急忙的匆匆进入大理寺,才勉强没有耽误时辰。
不过大堂内里却聚集不少官员捕快,议论纷纷。
“据最新消息此次灾民在各地闹出不少事端,连运往军事重镇的粮草被劫走,恐怕事态越发严重。”
“这显然不只是寻常灾民,就怕国都外城的灾民里不知是否有叛军,大皇子奉命治灾突遭变故失联,皇帝急忙调兵马,如今国都人手不足,大理寺捕快也要加入巡查治安。”
“现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官员们俸禄减半,还要加差事,这天气太热。”
尹星旁听一会,才踏步往总库行进,心想看来到底是出乱子。
随即,尹星在廊道里遇到柳慈,难得没有看见江云跟在她身旁,有点不太习惯。
“柳仵作,这是有案件?”
“嗯。”
见此,尹星没有耽搁多聊,视线望着头顶的艳阳天,但愿能早点下雨吧。
否则尹星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即视感。
可尹星的祈祷并没有见效,因为整个七月依旧没有下雨。
祭天求雨,是皇帝唯一能做的仪式。
午间,尹星听到江云提及祭天仪式,出声:“如果还是求不来雨呢?”
江云豪迈喝着白水应:“那皇帝就只能延长祭天仪式,直至下雨。”
“好吧。”尹星无话可说,想起近来水榭外湖面都明显水位下降,外面烈日当空,暗想这样祈祷很热的吧。
“据说皇室宗族都会去参加祭天仪式,你和你的那位公主会去吗?”江云打量细皮嫩肉的尹星出声。
这么热的天气,江云都险些被晒成炭,尹星她还不得晒脱皮。
尹星完全没听过玄亦真提及这件事,摇头应:“我还不知道。”
按照寻常情况玄亦真是不会常见皇室各种宴会仪式,但现在情况特殊,恐怕得回去问问她。
江云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心想尹星被章华公主看的太严,每日里外出交友都被盯得死死的,消息闭塞,叹道:“那你估计也没有听说大皇子遇袭受伤的事吧?”
这场由逃荒灾民引起的祸患渐渐变的有些不同寻常,恐怕其中不少势力在推波助澜。
寻常州城被围堵尚且可以解释成灾民求生,但是军事重镇,明显是被恶意引导。
“大皇子遇袭,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些灾民里有异心者呗,而且按照受灾州城的区域来看,这一路直逼国都等要塞,恐怕是有夏侯世家的手笔。”
江云饮尽茶水,放下茶盏,颇为神秘莫测的出声:“上回我借你钱财接济江湖人士救济孤儿寡母,谁想竟然间查到些许探子。”
尹星被江云这等突然正经模样弄的有些紧张,小声道:“莫非真有叛军潜入国都想要造反?”
“没错,那些人看似是寻常灾民,实际身手了得,我的那些江湖朋友都落了下风,现在内外城各自封锁就是为防止作乱,你小心点吧。”江云说的颇为严肃正经,好意提醒。
“放心,我都不怎么去其它坊市。”尹星暗自庆幸玄亦真不怎么爱出别院。
江云无奈,眼见尹星不懂自己的提醒,只能更为直白道:“我怀疑的是祭天仪式,那些人身手都是顶尖刺客,绝对不会只是来探听消息。”
尹星一愣,没想到江云指的是行刺皇帝!
这下尹星不敢大意的点头,心想必须得赶紧告诉玄亦真!
窗外烈日随着枝叶摇曳变化,像是流动池面的波光,暮色苍茫,残阳如血,渐染哀寂。
水榭里玄亦真浅饮茶水听着尹星满是担心的言语,平静道:“你确定有人要在国都的祭天仪式行刺皇帝?”
尹星摇头,思忖的出声:“我也不确定,毕竟江云没有抓到证人,但是以她的身手,没有道理会判断失误。”
“你就这么相信那个江云?”玄亦真握着手帕给尹星擦拭细汗,话语说的浑不在意。
“我是担心亦真的安危,所以还是不要参加祭天仪式吧。”尹星觉得刀剑无眼会很危险。
玄亦真动作微顿,美目轻眨的看着尹星,莞尔一笑道:“那你就更不必担心,本宫又不是皇帝,刺客的目标是皇帝。”
尹星欲言又止的看着镇定自若的玄亦真,心知她决定好的事是没办法更改,只得出声:“那亦真确定要去参加祭天仪式的话,我也要去,可以吗?”
到时,或许自己可以多防备些呢。
“傻,这回的祭天仪式不是本宫非要去,而是你非要去不可。”
“为什么?”
玄亦真指腹摸了摸尹星的脸,才缓缓收回手,将其一份诏书展开给她观看,解释道:“皇帝体恤众公主金枝玉叶,因而只要求驸马随同两位皇子以及皇室宗族等出行祭天仪式。”
尹星看完诏书,念叨:“皇帝对公主们真是很偏爱呢。”
“偏爱么,或许吧。”玄亦真神情淡淡,抬手将诏书随意的放置一旁,不愿再多碰。
“那这么说来我一个人参加就行,亦真好生待在别院吧。”尹星没有注意的出声收回目光出声。
玄亦真收敛心神应:“不行,你还从没参加皇室对外的的仪式活动,所以本宫才决定要去祭天仪式。”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是不放心自己,心间感动。
“亦真放心,我只是跟着大家一块,不会出错。”尹星抬手握住玄亦真的手,很是乐意替她分忧。
暂且不提刺客,晒这么毒辣的太阳也很是辛苦,毕竟江云说祭天仪式要祈求到下雨为止呢。
玄亦真看着满心热切的尹星,一时反倒不好打击她的热情,只得出声:“那就一块去,本宫不放心你。”
尹星听的面热,想再言语,却被轻吻住唇,呼吸间,玄亦真眼露宠溺的无奈道:“若是再这般絮絮叨叨,本宫就不带你这个小驸马去参加祭天仪式。”
语落,尹星又被吻住唇,心跳如雷,禁不住窃喜,这样有点骄横的玄亦真也很可爱呢!
水榭内一时落的安静,只余些许亲昵的暧昧水声,尹星呼吸不畅的退离,彻底没有心力絮絮叨叨。
玄亦真表现的稍微平缓,除却嫣色的口脂有些被弄花,基本没有太多的变化。
两人无声对视,任由水榭外的夕阳消退,渐而落的灰暗寂静。
可越是灰暗处,玄亦真发现尹星的眼睛越是明亮,视线落在她的唇间,微微泛着水润,像极她那时仰头查看自己时的狼狈模样。
尹星呼吸不平的看着玄亦真抬手落在唇间,像是擦拭,又像是轻抚,暧昧的令人升温,低声唤:“亦真……”
“怎么?”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的唇,视线被她一张一合的动作吸引,呼吸微沉,因为想到她的主动。
“我、我有点肚子饿。”尹星根本不敢去看玄亦真,只觉她的目光像是能把自己生吞活剥,这感觉太过暧昧。
语落,玄亦真溢出轻笑,掌心捧住尹星的面颊,探身凑近注视她绯色眼角,难耐的哄道:“那就再亲一下吧。”
如果非要让玄亦真选择长长久久,那就只能靠着尹星每日给的温存来延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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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八月,本该是临近秋高气爽的时节,可盛夏汹涌热意却仍旧不曾消停。
早间骄阳初升,热烈光芒照落在繁华国都,亭台楼阁,坊市交错,俨然一幅盛世景象。
可其间层层城门的封锁,以及不停审查巡逻的兵卫捕快却透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待到日头越发变的毒辣,外城灾民们居住的棚户处,不仅需要食物,更要大量的水。
夏日里没有水,远比没有食物,更加的危险。
因此也很容易出现乱象,所以朝廷调集一部分大理寺捕快,用以维护治安。
江云看着头顶的太阳有些刺眼,视线转而落在成群等候水车的灾民们,如今整日里也就只能领到一瓢饮水。
国都的供给已经远远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灾民日常所需。
一妇人唇间泛白的捧着木碗,想带水给不适的孩子,却不小心将水撒落,只得哀求般出声:“官爷,求再多给些吧。”
差役蹙眉道:“规矩如此,每人只有一瓢,如果多给你,别人怎么办?”
妇人手捧木碗,盯着水车,始终都不肯离去,因为出现暑热症状没有水,必死无疑。
见此,江云抬手解下水囊,将水倒进木碗,提醒道:“以后小心些。”
“谢谢!”妇人感激的捧住水碗道谢,方才离开。
午时临近,江云等捕快方才骑马回内城大理寺。
忽地,见不少载着高木桶的车马行进内城,江云视线掠过马车底部稍稍渗出寒凉晶莹水珠。
随行一捕快也看出端倪,抬袖擦拭热汗,艳羡出声:“这天气水都渐渐不够,竟然还能运来这么多冰,不知是哪家高门权贵?”
江云收敛心神,低沉道:“皇帝早已下令国都今夏禁冰节俭,寻常权贵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违反禁令。”
现在宫廷里都不再运冰,所以这些运兵车只可能是供给某些皇亲国戚。
寻常高官不敢肆意的违背圣令,更何况物价居高不下,相比较冰块,还是食物和水更为紧要。
马蹄声阵阵响起,一行人踏着尘土,穿过街道,江云回头视线幽幽回望那一行运冰车马。
这些如果能送到外城棚户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患病得暑热。
风静尘散,运冰车的水珠消失不见,恢复一片安宁。
暮色时分,天际间并不算特别灰暗,反而像火烧般映衬出猩红霞彩,风中残留灼烧气味,令人躁动。
尹星如往常一般走出总库,从院廊往前堂行进,已经热的额前出汗,口齿犯干,更想挠后颈衣领处的痱子。
可惜玄亦真说不能挠,否则会留疤,好难熬啊。
这时众官员不怕热的聚集堂前,尹星分出心神,才看见多出的兵卫驻守在前堂。
这些兵卫不是国都守卫的盔甲,更像是府兵。
王朝允许王公贵族有一定数量的府兵,尹星在玄亦真的公主府见到府兵亲卫。
正当尹星疑惑,眼前忽地被耀眼光彩掠过,随即看见堂内珠光宝气的三公主,险些被亮瞎眼。
这本来森严庄重的大理寺,仿若成为三公主的私人府邸。
“这伙贼人夜袭三公主的酒楼,当场被抓获,真是不怕死。”
“谁说不是,国都那么多家酒楼游园,偏偏去劫三公主的酒楼。”
尹星听着小吏们的言语,下意识想避讳三公主,默默的退离大理寺,以免陷入纠纷。
然而,尹星脚步还没挪动,柳慈来到身旁,低声道:“小尹大人,阿云昨晚没有回来,今日可曾见过你?”
“没有,她或许出城去办差了吧。”说完,尹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她两平时都住一块的嘛!
“不会,那时夜里城门已经关闭,我想会不会是去三公主酒楼。”柳慈谨慎应答,并没有透露被三公主押来的贼人之中有江云结交的江湖中人。
尹星傻眼,这么巧合的嘛!
堂内,三公主抬手捧着茶盏,悠悠道:“江大人,这伙贼人交待出受大理寺官吏指使盗窃,该如何处置呢?”
大理寺卿江正明幽幽看着堂而皇之威胁的三公主,沉稳出声:“若真是官匪勾结,本官会按律法处置,绝不轻饶。”
“那就劳烦江大人公事公办多加审讯,否则国都越来越乱,岂不惹人非议大理寺的失职。”三公主看着江正明饶有深意道。
难得能抓到江正明老狐狸的把柄,实在不容易。
“三公主说的是。”江正明神情凝重的应声。
尹星听的目瞪口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江云她实在没道理会跟贼人盗窃三公主的酒楼。
不多时,三公主整理衣裳起身离开堂内,步履行进间,珠玉饰品光亮招人,视线落在大理寺官员间的一道身影,并未顿步。
上回尹星那般不识抬举,实在讨嫌的很。
不过三公主发现尹星跟一位清秀女子离的极近言语,眉头轻挑,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堂内众人还在猜测究竟是哪位官员跟劫匪勾结盗窃,尹星却感觉到阴寒目光投落,不禁冷颤。
柳慈满面忧虑的出声:“阿云,她肯定出事。”
尹星回神,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去查查这件事。”
其实尹星觉得如果江云被三公主抓住的话,三公主应该把她抓到大理寺才对。
毕竟三公主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没理由藏着江云。
半晌,尹星同柳慈告别,才骑着马出大理寺,没有立即回别院,而是绕着街道,不放心的想去三公主的酒楼看看情况。
如果江云真有出现的话,应该能找到目击证人的吧。
待一路顺着街道行进到阔气的酒楼堂外,尹星从厚重门帘入内,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快,不禁诧异。
现在外面热的连蚂蚁都不会露面,酒楼里竟然这般凉爽舒服。
尹星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装饰,其间堂内席桌酒水陈列,菜肴堆叠,贵族公子哥们喝的酒酣耳热,楼上更有许多雅间,声乐渐响,靡靡之音,绕梁流转。
本以为皇帝下诏节俭用度,再加上国都物资管控,所有的酒楼游园近月里都不会开业。
看来皇亲国戚真是把目无王法这四个字贯彻执行啊。
“这位大人,不知是订座,还是上雅间?”店小二瞧着一身官袍的尹星,颇为热切招呼道。
“不用,我就是看看。”尹星迎上店小二目光,仿佛看到金银闪烁的光芒,下意识护住自己的钱袋。
国都寸土寸金,这种地方的消费,无疑贵的要命,尹星被宰的太有经验!
语落,店小二面色一僵,上下打量的出声:“这位大人若是没钱的话,还是请离开吧。”
若不是看在官袍的份上,店小二早就不客气撵人。
尹星沉默,没想到会被公然赶客,只得从银袋里取出铜钱,解释道:“我就进来吹吹风,多少钱?”
“本楼最低价为二十两银锭。”
“叮咚。”
原本正按照老规矩数四枚铜钱的尹星,手一抖,清脆掉落在地面,不停滚动。
虽然知道很贵,但是没想到会这么贵!
当即尹星弯身忙去捡铜板,已经毫不犹豫的打算离开酒楼,去别处问询情况。
可尹星只捡到三枚铜钱,因为另一枚铜钱在尹星的目光中滚落到墙角木板缝隙,消失不见。
尹星试图探手扒拉木板,没能成功,不过感受到丝丝凉意,心想地底下是冰室么。
店小二看着这位捡铜板的大人,没耐心的要出声赶人,却听到悬梯上传来傲慢而敬畏的女子声,“小尹大人,真是稀客。”
闻声,尹星顺着声看到悬梯上的三公主,像朵珠宝装饰的艳丽花枝,却又带着锋利荆棘,只能遗憾的放弃捡那枚铜板,拙劣道:“三公主,好巧。”
“真巧,小尹大人有何贵干?”三公主转动指间的宝石戒指,视线打量尹星清亮圆眸,似笑非笑的出声,锐利逼人。
这个样子哪有成婚驸马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干净无害的少年郎,样貌实在太会欺骗人。
当初或许就是这般才会被糊弄的蒙骗,三公主眼底杀意汹涌。
“我是方才顺路进来纳凉,打扰了。”尹星见三公主像是看破自己的意图,将铜板放进银袋里,便要告辞。
心想酒楼昨夜里遭贼,今日还能如常营业,想来并没有多少破坏损失。
按理江云的身手不太可能会束手就擒,所以她究竟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不见呢。
三公主看着尹星踏步要离开大堂,悠悠道:“若是路过的话,不如喝一杯再走也不迟,否则反倒显得本宫招待不周。”
尹星顿步,心里想着事,偏头望着佩戴半截金制面具的三公主,客气的有些诡异,心想她该不会把江云做成花肥了吧!
这般一想,尹星试探的踏步上悬梯,店小二看的瞠目结舌,心想这位大人什么来历?
三公主,通常不会请人进入雅室。
尹星跟随进入酒楼上层内里,其间熏香缭绕,犹豫的落座出声:“实不相瞒,我不会饮酒,只是问询三公主一件事。”
三公主指腹握着酒盏,颇为玩味的看着尹星,配合道:“什么事?”
这回又要用什么法子来骗取信任呢。
“大理寺捕快江云的下落。”
“没见过。”
尹星眨巴明眸看着不假思索的三公主,解释道:“当初在信阳郡主府邸,曾经一块出现的女捕,她个子高高的,身形矫健……”
三公主仰头饮尽酒盏,耳坠间的宝珠散发耀眼光彩,唇间微红,妩媚却傲气,毫不犹豫的打断道:“小尹大人,本宫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语落,尹星才发现三公主在撒谎,因为她都没耐心听自己说完话语就一口否认。
完蛋,难道江云真的合伙抢劫三公主的酒楼,那她恐怕尸骨无存了吧?!
可江云瞧着并不是冲动的人,尹星实在想不到其中理由。
“怎么,那女捕也是你的相好?”
“不是。”
尹星下意识应声,没想到三公主想象力这么丰富。
另外她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
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江云的下落。
三公主并不信任的看着模样白净清秀的尹星,却无法看出谎言。轻笑出声:“既然不是相好,那小尹大人怎么还留在酒楼不回别院,难道不怕章华公主发怒?”
尹星当即不敢耽搁时间,直白道:“那位江捕快是大理寺卿之女,请三公主还是高抬贵手吧。”
“小尹大人这话越说越令人糊涂,本宫为何要对付一个朝廷捕快?”三公主放下酒盏,眼底没了笑意,明艳妆容都难以遮掩不高兴。
见此,尹星一时有些迟疑不定,无法回答。
如果不是三公主,难道是前些时日江云曾提及刺客一事,莫非遇到灭口追杀?
尹星越想越是神情凝重,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三公主。”
三公主不紧不慢的唤:“小尹大人,这担心的样子瞧着不像没私情,兴许是章华公主背后出手呢。”
“三公主还是少看戏文话本的好,另外那位女捕真的只是大理寺同僚,我现在怀疑她可能是遇到国都内潜伏的叛军。”
“什么叛军?”
尹星见三公主流露探究神色,只得如实坦白道:“江捕快曾经探查到有叛军潜伏进国都外城,所以怀疑他们要趁祭天仪式图谋不轨,三公主若是也要参加祭天大典就小心些吧。”
语落,三公主迎着尹星黑亮眼眸,竟然看到娇俏,只觉荒唐,却又不禁笑出声:“国都乃天子脚下哪有如此不知死活的刺客,小尹大人真会说笑。”
如果是谎话,真是越发好奇尹星要怎么圆谎。
尹星见三公主的反应比云淡风轻的玄亦真还要不相信这个可能,一时无言。
“若是三公主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告辞。”尹星起身欲离开雅室,以免耽误回别院的时辰。
“既然小尹大人这么关切本宫,本宫也不能辜负一番心意,不如留下用膳?”三公主饶有兴致的看着要离开的尹星,心想既然还在装深情戏码,那自然要配合到底。
尹星摇头应:“抱歉,我还要回别院,否则会误时辰。”
说罢,尹星迈步离开雅室,踏步下悬梯,心间有些担心江云的下落。
雅室里,三公主眼露无趣的放下酒盏,踏步站到窗旁,幽幽看着骑马离开的尹星,喃喃道:“你到底是来找女捕,还是来告假密?”
假如国都真有刺客潜入,那皇兄的遇袭受伤背后绝对不是意外,三公主眸间显露狠戾。
夜色朦胧,明月浮现其间时,别院水榭里的烛火朦胧,无声映衬端坐的玄亦真更似一尊玉像,玉手捧温凉的茶水,视线落在匆匆入内的尹星,神态平和的唤:“今日大理寺的差事这么忙?”
“嗯,江云失踪,所以我去三公主酒楼查访,才晚了时辰,抱歉。”
“无妨,用膳吧。”
尹星饿的执筷尝着金灿酥皮的鸡腿,满足的扒拉米饭,视线落在全然不曾多问的玄亦真,犹豫道:“亦真,你不好奇为何江云失踪跟三公主有牵连吗?”
玄亦真执玉箸微启唇进食,仪态端庄,美目倒映尹星面容,耐心的应:“她们有何关联?”
话语说的温柔,但玄亦真其实一点都不在意,视线看到烛火映照的漆木地板似浪翻卷,渐而涌来。
“因为三公主的酒楼遭窃抓到犯人,并且查出受大理寺官员指使,结果江云巧合也去酒楼,而且现在都没回来,我觉得她可能有危险。”
“原来如此,不过据传那处的花销并不便宜。”
尹星深深点头,用以表达自己的震惊,出声:“很贵,哪怕是堂内一个席座都要二十两,不过里面特别凉爽。”
玄亦真视线轻移的看向尹星,手中玉箸不自然握紧,柔和出声:“看来你很满意三公主的酒楼,所以都舍得花二十两。”
“没有,我本来要离开,结果遇到三公主,所以才没花钱,只可惜有一枚铜钱落入木板缝隙。”尹星解释道。
“这样么,那你问出什么吗?”玄亦真目光细细落在尹星眼角眉梢的变化,远比烛火更静谧幽深,徐徐打量。
尹星摇头,颇为烦恼的叹气,顿时觉得鸡腿都不香了。
本来尹星觉得三公主很可疑,但是又实在想不明白仗义疏财的江云为什么要去偷窃,因而觉得摸不着头脑,出声:“三公主说她没见过江云。”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问:“你就这么相信三公主?”
“我当然不相信三公主的话,只是不明白江云怎么会跟盗窃案牵扯关系,所以搞不懂关联。”
“既然一时半会无法查清缘由,那就交给她父亲大理寺卿去处理吧。”
尹星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觉得自己不能总跟她说烦心事,弯眉积极的应:“嗯,亦真也多吃些。”
用膳过后,尹星捧着茶盏饮用,只见玄亦真吩咐侍女们准备沐浴,抬手调理香薰之物。
对于调香,玄亦真一向很擅长,自己沐浴或是衣物等熏香都是她调制。
尹星心间温暖的探近出声:“亦真,其实你也不用这么麻烦。”
“无妨,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更何况你夏日里易出汗,更会沾染外面的异味。”说话间,玄亦真抬眸饶有深意看向饮茶的尹星,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去摸她的脸。
因为玄亦真在尹星周身闻到另外一股浓郁的熏香,她太脏了。
“异味,很难闻吗?”尹星颇为在意的关切问。
因着知晓玄亦真喜净,连带平日里尹星都很是注意。
玄亦真坦诚迎上尹星眨巴的眼眸,克制言语,愈发温婉的柔声应:“嗯,有一点。”
闻声,尹星的心出现细微的缝隙,仿佛瓷器般轻轻的碎裂。
先前掉钱的悲伤,都比不上尹星此刻低郁心情。
不多时,话语声消停,茶盏被安静的放在鲜花桌旁,两道身影不在原处。
水榭内里,雾气缭绕处,尹星整个人乖巧的泡在浴桶,抬手搓澡,视线望着一旁抖落花草的玄亦真,神态温柔良善,柔顺贤惠的让人心软。
不过说起来,今日回来玄亦真她好像都没碰过自己呢。
平日里玄亦真很喜欢摸摸自己,果然是格外喜欢干净的人吧。
玄亦真垂眸看着眨着眼望自己的尹星,柔声应:“怎么?”
尹星欲言又止的抬手拨弄水面唤:“没什么。”
总不能直白问询玄亦真*是不是嫌弃自己吧。
毕竟玄亦真说话向来直白的很,尹星担心自己会碎成渣渣,随风飘散。
“你这样自己擦洗并不方便,本宫帮你吧。”
“哦。”
尹星稍稍转过身,因着看不到后背痱子的情况,有些不安的问:“痱子,还没消掉吗?”
玄亦真掌心捧住帕巾细细擦拭,视线一寸寸的审视粉白肌肤,语调寻常的应:“嗯,还有一些。”
这么脏,该仔细的擦洗才是,玄亦真不喜欢尹星沾染别人的味道,哪怕是她无意间造成也不行。
想罚她,玄亦真冒出如此想法时,微微伏身的启唇,宣示自己的占有权。
惊呼,被帕巾掉落水面的声音遮掩,涟漪波动间,久久不曾消退。
窗外静谧夜色中朦胧闪烁着星宿,似幽蓝烛火。
而国都内城的酒楼底下冰窟里,烛火在冷雾飘动,增添幽蓝晶莹。
江云周身冷的肢体僵硬,掌心握住掉落的铜钱,抬眸看向一身鲜艳夺目装扮的三公主,鼻尖呼出白雾,嗓音发颤的出声:“公主殿下,莫非真要杀朝廷官差?”
三公主居高临下的望着江云,骄慢道:“你敢闯公主私地,按照律法本就该格杀勿论,难道以为本宫是信阳郡主不成?”
“可按照律法皇室公主违背皇帝禁令,大理寺有搜查之权。”
“呵,真是伶牙俐齿,若非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这事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江云直直看向三公主,心情复杂的出声:“若是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公主殿下不如杀了我,相比较官袍名声,他可不会在意一个女儿的性命。”
三公主若有所思的垂眸敛去思绪,阴森森的看着满面冰霜的江云,威胁道:“你不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初的游船事故,如果不是侥幸存活,早就丧命,可父皇却对此事轻拿轻放,三公主何尝不怨恨!
“可我觉得公主殿下现在另有所图,还不会想要杀死我。”江云选择跟反复无常的三公主赌命。
“你倒是很聪明,本宫不想浪费口舌,关于潜入国都叛军的事是否确凿?”三公主指腹拭去指间宝珠上的冷雾,垂眸观赏耀眼的光斑,不屑于去看江云。
江云一听,更是确定尹星来找过自己,忍住哆嗦的牙齿,镇定出声:“我的那些江湖朋友在救济灾民,无意间发现身手敏捷的高手混在其中,他们的口音像是夏侯世家领地的人,所以公主殿下的皇兄遇袭跟他们兴许脱不了干系。”
三公主沉着脸道:“他们的数目有多少,另外可有跟国都内的人往来?”
皇兄奉命去治灾却遭遇袭击而受伤,这件事背后绝对不可能只有夏侯世家的参与。
“我的那些朋友不是他们的对手,没能跟踪探查,这件事目前无凭无据,所以只是告诉尹少卿。”
“既然不能确定,你为何透露给尹星说他们目标可能是祭天大典?”
江云谨慎道:“那只是我跟尹少卿私下推测而已。”
要命,尹星这种事竟然都跟三公主坦白!
三公主冷笑的应:“如此大事,你不上报朝廷却跟尹星私下推测,关系确实很不一般。”
这话一出,江云顿时觉得比冰窟的冷意更胜,才想起三公主对尹星有意思!
江云连忙找补的解释道:“因为尹少卿不日将要替章华公主参加祭天大典,所以才提醒几句。”
三公主听到提及玄亦真,面色更是不太好,出声:“你这么说尹星对章华公主倒是上心恩爱的很。”
江云深吸了口冷气,不慌不忙道:“章华公主的身份,想来尹少卿也不得不上心。”
“哦,明知祭天大典有危险还要替代出行,简直情深意重,哪里像是不得不上心的样子。”
“可公主殿下不也收到尹少卿的好心告知?”
语落,三公主明显收敛发怒的气势,江云暗想尹星她必须得请自己下馆子!
虽说章华公主对尹星体贴照顾,但是三公主也不是吃素,若是得罪另一个,岂不是平白找不痛快。
王朝公主们一旦争斗起来,手段一点都不逊色夺位风波。
毕竟过去也不是没有因公主相争而丧命的驸马,最后还是呆头呆脑的尹星倒霉。
“这回看在你没有其它的心思,本宫暂且饶你一命。”
“谢公主殿下。”
江云的腿脚几乎被冻僵,视线落在这犹如宫殿般的地下冰库,若是能用来救灾解暑该多好。
可惜这些皇亲国戚一个个都视人命如蝼蚁,根本不在乎灾民。
夜幕深深,江云缓慢回到巷道小院,探手刚试探推门,忽地迎面被揽入温软怀中,下意识的紧绷随之消退。
柳慈的掌心托着江云冰凉身段,紧紧的揽住,低声唤:“你真是不怕死吗?”
江云扯出笑亲了亲柳慈面颊的泪,玩笑出声:“怎么会,我可舍不得离开你呢。”
语落,江云被狠狠咬住唇,疼的厉害!
柳慈气的面色阴沉,尝到鲜血味道,才退离的唤:“疼吗?”
“不疼。”江云倒抽气的讨好应声。
“那再咬一口长记性!”说罢,柳慈探近动作。
江云吓得连忙改口道:“别,我刚刚可是在里面受罚!”
语落,柳慈这才停止动作,抬手搀扶江云进屋。
随即,一盏烛火自小院里缓缓亮起,微弱却温暖人心。
可同样烛火朦胧的别院水榭里却陷入危险沉寂之中。
尹星看着弯身搭在浴桶前的玄亦真,她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和,可是却像是要吻死自己。
水,早已变的清凉,玄亦真的衣袖垂落水面,浸染水色,她却对此毫不在意。
“亦真,我洗够了。”
“等等,还有地方没有洗干净。”
语落,尹星来不及反应的红着脸,眼眸睁大的看向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很是不敢相信。
玄亦真坦然迎上尹星清亮明眸,低头亲了下她的眼角,恍若无事的出声:“别总是这么紧张。”
话语间,玄亦真从尹星的眼角吻过唇角,满是温柔,却又无比强势。
尹星依靠浴桶却像条无处躲避的鱼,不断的被玄亦真包围退至逼仄狭小的空间,前额依靠玄亦真温凉的下颌,像是无助,又像依赖,无法分辨。
不多时,水面涟漪阵阵,玄亦真看着尹星发颤的眼睫,缓慢的收回沉入水中的手臂,垂眸凝视指腹的异样水光,喃喃出声:“现在变的干净了呢。”
“……”尹星沉默的没脸去看玄亦真,很是怀疑她先前是在故意捉弄欺负自己。
可是当尹星抬起眼眸,却又看见玄亦真满面温柔的拿长巾给自己擦脸,动作细致而体贴,全然不见先前的强势。
这样子让尹星根本没办法去埋怨玄亦真,只得配合起身出浴桶,周身水珠滴滴答答,粉白玉足蜷缩。
尹星赤足踩着木屐,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只得把视线落在她湿漉漉的衣袖,很是担忧的出声:“亦真,这样会觉得冷吗?”
相比较热,玄亦真明显更怕冷,她的沐浴也是温度很高的热水。
所以玄亦真总是觉得尹星沐浴的水很冷很凉。
玄亦真偏头拿起干净衣衫,将尹星得身段彻底笼罩,指腹牵引衣带系穿,呼吸微沉,故作矜持的应:“不会,你呢?”
“我不冷,这天气夜里也很热的。”尹星看着玄亦真稍稍低头系住自己身前衣带,有点羞耻的接受她这般照顾。
“那就好,你以后记得早些回来,本宫等太久会不放心。”玄亦真抬眸直直望着乖顺的尹星,鼻尖轻嗅她身上的馥郁甜香,抬手将她面颊的柔软细发挽至耳后,掌心贴在白净脸颈仿若捧住珍宝,柔声唤。
如果再有下回,玄亦真会永远都不想让尹星出别院,她太容易被人觊觎,还是该放在琉璃匣中存放才安心。
尹星听着玄亦真像极叮嘱小孩般的温柔话语,更是面热的厉害,闷声应:“嗯。”
原来玄亦真今夜的反常,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干净,还有因为自己晚归的原因。
看来以后自己要更加注意才是,否则很容易让玄亦真觉得不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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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翌日清晨,尹星骑着马穿街而过,唇瓣有些发麻,面热的厉害。
玄亦真不开心,后果很严重呢。
今早差点又要不小心误了时辰。
待尹星快步踏入大理寺正门,便想着去打听江云的消息。
没想,却见江云单手持剑洒脱的出现眼前,她另一手轻抛着铜板,嬉笑道:“还你!”
尹星慌张的抬手接过铜板,视线打量仿佛无事发生的江云,疑惑出声:“你没事?”
“本来差点有事,所以才特意来答谢你去找三公主。”江云稍稍靠着廊柱避免阁楼视角,视线观察四周,才出声。
“你为何想不开去劫三公主的酒楼?”尹星小声道。
按理江云并不是贪财之人,再者她就算劫财也该去钱庄,怎么会想去酒楼呢。
江云警惕的看着来往官吏,方才叹道:“我也没办法,国都外城的许多灾民因为天热得暑热症状,尤其老弱妇孺最容易熬不过去,所以需要水和冰。”
本以为三公主的酒楼不会比当初信阳郡主的庄园难闯。
谁知道三公主防的那么严密,不仅连累那些江湖朋友被收监入狱,连自己也险些折在其中,实在凶险。
真是低估这些王朝公主们的手段能耐啊。
闻声,尹星才算是明白其中缘由。
三公主酒楼内的凉快,全仰仗数不尽的冰块,更被提内里的酒水佳肴,完全不受旱灾的影响。
尹星看着被晒成麦色的江云,她的神情更显凝重,想来灾民的情况不容乐观,出声:“我今日再去钱庄给你取俸禄周转吧。”
江云犹豫道:“可以,那我们傍晚会合?”
“不行,傍晚会耽误回别院的时辰,午时去大理寺办事比较合适。”
“好。”
语落,尹星回总库忙碌差事,江云收敛神态,颇为严肃的偏头望向审讯室。
那些江湖朋友不能白白受罚,自己得安排妥当才是。
骄阳初升,如火如荼,而昏暗的审讯室内里却血腥味浓郁不散,令人心惊。
江云看到其间的江正明时,脚步一顿,视线落在丧命被拖走的犯人们,掌心握紧佩剑,愠怒出声:“江大人,亲自来审讯就是为杀人灭口?”
随侍官员阮腾看着这对父女,很是识趣领着官吏退离审讯室。
江正明手中捧着茶盏缓缓抬眸,神情阴郁难测,沉声道:“你险些闯下杀身大祸,这些人不死迟早泄露成把柄,难道还不曾知错悔改?”
“那三公主违背皇帝禁令在先,卑职查办,有何罪?”
“大理寺捕快查办皇室需要文书,你有吗?”
语落,江云视线落满地未曾冲刷干净的鲜血,只觉浑身比冰库更寒冷,质问:“江大人,您到底是秉公无私的办差,还是畏惧权贵而徇私枉法?”
无声处,江正明放下茶盏起身,抬手理了理官袍,神情平静的出声:“即日起撤除你的捕快之职,往后再肆意干涉大理寺案件,即刻逐出国都。”
说罢,江正明踏步要出审讯室。
江云不服道:“凭什么?”
江正明看着毫不畏惧的江云,英气的眉目透着几分熟悉,缓和出声:“本官不想被你败坏江家名声。”
“我早就不住在您的江家,哪里会败坏名声?”
“你要是再敢这般目无尊长,那个柳家仵作也活不过明日。”
霎时,江云心间惊骇道:“你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
语落,江正明向来沉稳的面容显露愤怒,抬手挥掌,怒斥道:“混账东西!”
这一声,外面的随侍官员等人都听的清楚,顿时更是不敢大气出声。
江云抬手擦拭嘴角鲜血,不为所动的迎上江正明威严目光,沉沉道:“父亲,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像母亲那般原谅你。”
江正明望着江云死不悔改的咄咄逼人气势,掌心紧握,不再言语的踏步离开。
待到脚步声远,江云麻木的看着满地鲜血,许久,才仰头望向审讯室小窗外的耀眼光亮,眼眸微微映出水光,很是不适。
午时,国都上空烈日当空,街道上已然没有多少行人。
尹星没什么胃口的啃完馒头,打算去找江云去钱庄。
谁想,却见江云赖在柳慈怀里,两人亲昵的很!
“你们……”
“我们就跟你同你的公主妻子一样关系,很吃惊吗?”
江云任由柳慈用沾水帕巾给落下掌印的脸消肿,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态望着呆若木鸡的尹星,全然看不出先前狼狈怒意。
尹星沉默的说不出半个字,只能闭嘴,心想难怪江云对自己以女儿身迎娶章华公主完全没有半分异议。
柳慈移开落在江云身上的担忧目光,转而对尹星解释道:“抱歉,阿云她今日不方便跟你去钱庄。”
“没关系,我自己去取钱也是可以的。”尹星面热应声,心想自己再待下去像个电灯泡。
于是尹星独自出大理寺骑着马去钱庄。
午时,钱庄里并有没什么人,尹星如上次一般拿出凭证令牌放置柜台,出声:“我想取两百两,同样分为二十两银锭。”
语落,掌柜面露难色道:“抱歉,您的存银身份,如今被限制每日只能提取五两。”
尹星看着眼前小小的五两银锭,疑惑道:“可是我上回取两百两银锭时,并没有这个规矩。”
“抱歉,这是新规,您如果有不解,可以去看当初存取钱庄的签字合同。”
“……”
尹星视线落在眼前的小银锭,心想自己根本就没见过钱庄的合同。
柜台上的银锭微微散发光泽,如同月亮撒落的银白光辉。
因临近中秋,明月皎皎,愈发圆润,皎洁光辉散在池面,稀碎斑驳。
水榭里的玄亦真淡然迎上尹星盛满探究的清亮眼眸,美目轻眨,温柔似水般不急不缓道:“此事本宫忘记告诉你,因为想给你多存取利息,所以签订限制取款数目,这会给你造成麻烦吗?”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一说,心间自责,连忙摇头的应:“没关系,我会想江云解释清楚,不过是好奇为什么突然限制取钱数目,才问问亦真。”
其实是因为江云提及国都任何一家钱庄都从来没有当事人无法取钱的先例。
除非是玄亦真有意限制自己花钱,尹星这才多嘴问了句,想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开心。
“那是因为总存银锭数目而定,当高于规定数额时,取款相对宽容,可你上回取走两百两,想来钱庄为清算利息,所以限制大额度的提取,以免变动数目。”
“原来是这样啊。”
果然是钱庄的规矩呢,一向温柔的玄亦真才不会像大理寺其他官员的妻眷般扣住俸禄不让花,尹星稍稍安心。
玄亦真手捧茶盏垂眸浅饮,视线落在尹星白净面颊,并无怀疑神色,转而出声:“你可知江云被撤下捕快官职?”
尹星点头应:“嗯,江云跟我说过这件事。”
没想到那位大理寺卿竟然会开除他女儿,真是铁面无私啊。
玄亦真凝望着尹星神态变化,试探的缓声道:“如此说来,你以后岂不是很难在大理寺看见她?”
“是啊,其实江云她是个很尽职尽责的捕快。”
“那你怎么不去替她求情?”
尹星见玄亦真还不知道江云掺和盗窃三公主酒楼的事,只得如实交待:“不行,江云她确实有去三公主酒楼偷窃冰块救灾,证据确凿,没得办法。”
玄亦真目光幽幽看着尹星,不紧不慢的说:“这样么。”
“而且我听说江云的朋友们都被审讯处死,实在太可惜。”尹星觉得那位大理寺卿判的太狠,盗窃案一般不会要命才对。
看来可能是因为跟三公主有关,皇亲国戚的特权处罚,实在太重。
“你这么可惜江云的变故,明日还随本宫去祭天大典吗?”
尹星连忙收回心神,满是郑重的应:“去,我得陪着亦真,或许祭天求雨仪式会有危险呢!”
那些蛰伏国都的刺客,就像一颗颗定时zha弹。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看着满心危机的尹星,眼底透着说不清的意味,幽幽出声:“说的也是,本宫是你的妻子,总归比同僚要更重要。”
“当然,我希望能跟亦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呢。”
“可你替江云掺和盗窃一案,若三公主紧咬不放,到时本宫岂不是也会因你牵连风波之中?”
尹星望着说话轻声细语的玄亦真,才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忧虑的出声:“那时我没想到江云会跟盗窃有关,所以才去向三公主打探,亦真会有麻烦吗?”
玄亦真迎着尹星愧疚眉眼,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漫不经心的柔声道:“或许会吧,三公主能因为你的问访而放出江云,兴许会觉得是本宫指使破坏她的酒楼生意呢。”
那个江云失踪一天一夜,可见三公主有多气愤,没想却能因尹星的来访而放人,实在是宽容。
如果不是知道尹星那夜里没有其它不干净的痕迹,玄亦真都要怀疑她跟三公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尹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脸颊贴着玄亦真的掌心,担忧念叨:“这可怎么办,要不我再去找三公主解释清楚,以免惹起你们的误会?”
对于公主们之间的争斗手段,尹星在去年的游船事故中已经有所见识,无异于互相掐脖子,实在不容小觑。
“算了,这事本宫替你出面处置,你以后少去三公主的酒楼,那里面很不干净。”玄亦真直视尹星漂亮而干净的眼眸,到底没有追究她的冒失,指腹轻触眼底,仿若摘星。
至于别有图谋的三公主,她最好不要过分逾矩,如果弄脏尹星,否则玄亦真不会饶过她。
“好。”尹星听到自己可能给玄亦真带来麻烦,全然没有半分怀疑话语真假,只有满满的愧疚。
果然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玄亦真更温柔体贴的妻子!
“过来,你的脸上沾了东西。”玄亦真喉间滚动的低哑出声。
“什么?”尹星不曾怀疑的凑近唤。
语落,尹星被揽住后颈,眼眸看到凑近的玉白面容,齿尖尝到清幽冷香的柔软,心神荡漾的闭上眼,承受她的索取。
哪怕明知玄亦真的吻总是一开始最温柔,慢慢的就会变的激烈,仿佛像吞噬自己,但尹星也不想拒绝她的亲近。
无声处,水榭外的月光随着池面涟漪而摇曳晃动,模糊倒映其间的亲密身影。
祭天大典当日,皇室宗族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行进国都街道,骄阳高升,如同火浪般灼人。
皇帝以及众公主们乘坐仪架车马,皇子和驸马等则骑马,所以尹星也得骑马,腕间红绫飘扬,低头望着烈日覆盖的地面,蚂蚁都爬的飞快,不敢想象会有多烫。
按理有驸马替代,公主就不用出席祭天大典,可尹星回头数着公主们的仪架,竟然今日都齐全的露面。
朝臣们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骑马,其余官员的步行,再加上宫卫都卫等,队伍如长龙一般庄严行进,很是声势浩大。
许多百姓们都在街道两旁围观,如果有刺客应该很容易藏匿呢,尹星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细汗,小心观望涌动的人群。
眼看一行队伍将要行过主街进入天坛宫,仍旧没有任何意外的迹象,尹星有些不解。
难道那些刺客觉得天太热,所以临阵脱逃不成?!
没想,前方空旷街道忽地迎面出现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周身覆盖黑甲,它凄厉啸声震耳欲聋,整个队伍随之停顿,许多百姓探目观望那方动静。
见此,前方官员示意士兵赶紧去将马匹带走,以免耽误祭天大典的吉时。
谁想,这马匹却像中邪一般横冲直撞,任由士兵手中利刃刺中血肉,仍旧不曾退避,速度很快。
鲜血淋漓处,百姓们惊骇的退避,动静闹的有点大。
但是尹星看不见,不过掌心握紧缰绳,偏头回看玄亦真的座驾,心想难怪会有先头兵,大抵就是为防备突发状况。
而当尹星收回观望视线,便发现前方的骑兵宫卫被冲撞散开,兵器落地,宫卫受伤倒地。
那高大威猛的黑马随即朝着皇子驸马们位置而来,仿佛受着无形的指引。
光亮之下,这匹纯黑的高大马身,竟然带着一种鬼魅邪祟入世的荒诞错觉。
尹星下意识要拉紧小乖的缰绳后退,却见有兵卫提着极长的□□,快步上前护驾,斩首时,鲜血飞溅,马匹砰然坠地,血肉断裂,惨不忍睹。
“别耽误时辰,赶紧收拾。”大皇子本就因负伤而有些虚弱,话语更显低沉。
“是!”兵卫们动作迅速,不敢迟疑。
二皇子视线扫过不甚慌张的大皇子,幽幽道:“这匹马出现的有些蹊跷。”
三皇子移开落在被斩首抽搐的马身目光,才发觉惊出一身冷汗,缓神的应:“是啊,方才它好像是奔着我们而来。”
从来没见过马匹这么凶猛,竟然都不畏惧刀剑受伤,简直就跟疯了一般。
尹星离的并不远,抬手擦拭面前冷汗,耳旁听着三位皇子话语,心想他们一个个倒是很冷静。
刚才尹星都已经做好掉头跑路的准备,那匹黑马确实有些太诡异。
此刻许多百姓们仍旧惊魂未定,直至朝廷队伍行进过去,仍旧对怪异马匹议论纷纷。
玄亦真坐在仪架马车,视线掠过地面大片的红艳血迹,像碾烂的花浆,神情木然,指腹轻触玉白腕间的绫带,鲜红颜色很是相衬。
待队伍行至天坛宫外,公主们陆续下马车步行,尹星随之翻身下马,热切的走到玄亦真身旁,才觉安心。
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红扑扑的面颊,指腹难耐蜷缩,顾忌旁人,只得出声:“方才没事吧?”
尹星随从行进一旁,摇头应:“没事,只是不知马匹怎么就突然闯进来,像是发疯了一样。”
可惜没有医治的机会就被杀死。
“这种情况,常会被当成不祥之兆,你怕吗?”
“刚才是有一点害怕,但是亦真会信这种吗?”
玄亦真莞尔一笑,并未言语,视线落在尹星扑闪好奇的眼眸,想亲她。
尹星迟钝的看出玄亦真沉静美目里的心思,羞得忙移开视线,暗想她也有不太正经的时候呢。
见此,玄亦真倒没有继续捉弄胆小的尹星,眼底流露的清浅笑意淡化,脑袋里想着发疯二字,只觉腕间的红绫渐渐变成像是爬行的蛇,不断绞紧自己的血肉,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
此时队伍中的四公主疑惑道:“为什么三位皇姐有驸马还要来参加?”
三公主视线落在玄亦真身旁的尹星,幽幽出声:“谁让章华公主都携驸马露面出席呢。”
“说的也是,章华公主过去很少会出席皇家活动,这回倒是稀奇。”四公主知道三位性情不合的皇姐唯一共同点就是不喜那位中宫所出的章华公主,所以也很识趣,不会贸然多提。
“是啊,所以这不都得跟着凑热闹。”三公主唇角笑意明艳而锋利,心想玄亦真从来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主,她来参加祭天大典必定有别的事。
话语间,众公主皇子随从行进至高台,尹星第一次参加祭天大典,视线落在宽阔圆台,有点新奇。
不过当祭天的祭舞与祷词结束,尹星很快热的没有兴趣。
可偏偏祭天大典才刚刚开始,虽然有幡伞遮阳,但是露天之下并没有更多的作用。
尹星余光看向玄亦真,她本就冷白肌肤在日光下更显清透莹润,显然不怕热,反而挺喜欢的样子,不由得佩服。
但高台之下不少大臣们偷偷狼狈的擦汗,尹星心想皇帝不会真要带着文武百官一直这样求雨吧。
待终于熬到暮色时分,夕阳消退,众人有序退离,大臣们陆续离开天坛。
皇室成员却还要随皇帝留在天坛,等待明日的祭天仪式。
尹星同玄亦真一道进入安置的住所,热的没有胃口吃饭,整个人早早泡在浴桶解热。
“亦真,皇帝确定要把祭天仪式坚持到下雨为止吗?”
“看情况,这回远远不只是灾情,更有不少乱象,所以祭天大典也是皇帝用来向王朝臣民展示体恤民间疾苦的表现。”
玄亦真抬手拨弄水面,任由红绫被浸湿,视线随着涟漪游离,落在默默蜷缩身段只露出一颗脑袋的尹星,薄唇轻扬道:“你躲什么?”
尹星心虚的眨巴眼眸,不好说防止玄亦真在这种时候生起别的念头,只能讪笑的应:“嘿嘿,没躲,我就是觉得热。”
“这样么。”语落,玄亦真动弹指腹的水珠,捉弄般的落在尹星面颊,眼见她吓得闭眼,才不同她计较。
“……”尹星没想到会被偷袭,眼眸无辜望着文雅大方的玄亦真,学着她的动作轻弹水珠。
玄亦真并未避闪的任由水珠划过清冷面颊,滴答落在水面,目光幽幽望着赤条条的尹星,喉间微紧道:“你这是想邀请本宫不成?”
尹星沉默的不敢动作,很是乖巧的拧着帕巾给玄亦真擦脸,郑重其事的劝道:“我明日还得早起,还是多休息吧。”
因着得知公主驸马可以轮休,所以尹星想着这样安排会合理。
“可本宫不放心你一个人。”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玄亦真饶有深意的看着尹星,不紧不慢出声:“今日你可看见三公主?”
尹星想到三公主过于珠光宝气的打扮,实在很难视而不见,如实应:“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三公主一直暗处盯着你,或许正图谋可怕的坏事。”玄亦真望着尹星坦荡如砥的模样,抬手拿走她手里的帕巾,幽幽道。
“三公主不会这么胡来吧。”尹星脑袋枕着浴桶边沿,听的有些怪渗人。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娇嫩面颊,徐徐道:“这可说不准,毕竟连祭祀大典都会出现那般意外,兴许真会别的事。”
尹星歪着脑袋看向玄亦真,犹豫出声:“皇帝那个岁数,他能熬得住吗?”
这么热的天,年轻人都遭受不住,更何况皇帝。
玄亦真指腹握着帕巾给尹星擦拭,神情平淡的应:“所以皇子们会轮流替代皇帝祈福求雨。”
“好吧,皇帝想的确实周到。”
“其实本宫并不觉得热,所以你明日可以不用早起。”
尹星不太好意思的坦诚应:“我想多陪陪亦真,难得有机会嘛,再者就当给灾民祈福吧。”
玄亦真望着尹星赤诚目光,到底没再多说,指腹握着帕巾贴近她的脸,柔声道:“你若是热的不适要同本宫说。”
“嗯。”尹星看向越离越近的玄亦真,实在毫无抵抗力。
不过玄亦真却没有亲昵举止,只是安静的帮忙擦拭,反倒让尹星觉得更勾人。
唉,看来自己是被影响了呢!
屏风处烛火摇曳,宛如红日,无声照落光辉。
祭天大典的前五日皇帝都是亲力亲为,直至第六日称病,才更改皇子们接替。
众公主们来的并不算勤快,只不过尹星发现若是她们的皇兄或是皇弟轮替,那她们也会给面子一同出现。
相比之下,玄亦真简直尽职尽责,尹星更觉得她太有善心。
这般过去大半月,大臣们轮替,不仅是需要休息,还要处理朝事,可以说是十分劳累。
大公主和四公主得暑热而退避廊道,而二公主和三公主两人仿佛较劲般不曾缺席,结果都热出痱子。
尹星暗自庆幸自己每天都会抹玄亦真的药膏,否则也会熬不住高温。
忽地祈福祭祀诵唱声渐弱,尹星以为到吃午饭时辰,正想探手去牵玄亦真起身,早些回住所纳凉小憩。
忽地察觉到水滴落在面颊,尹星仰头疑惑的看着炽烈太阳的天,还以为自己的错觉。
谁想又有两三滴雨水吧嗒落在脑门,尹星随即听到周围有官员惊呼,“下雨了!”
尹星才恍惚意识到雨水,而忽然之间翻涌的乌云带来强风,旗帜飞扬,檐铃声簌簌作响,悦耳动听。
此刻,无数钦天监官吏松了口气。
暴风混杂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强势登场,此刻其余众公主们面色不一,颇*为丰富。
“终于下雨了!”皇帝于围栏廊道处起身,抬手触碰雨水出声。
“恭喜父皇祈雨大吉!”大公主面色极好的道贺,高台的二皇子无疑会因为这场雨而获得更多助力,也不枉这些时日的辛劳。
其它的公主以及皇室成员们,自然只得收敛心神,皆是行礼祝贺喜色。
此刻雨声嘈杂,雷鸣电闪,再加上群臣恭贺,可以说是气氛极佳。
但尹星只想带着玄亦真赶紧避雨,下雨天暴露在空旷处,很危险呀!
皇帝龙心大悦的出声:“快起身,重重有赏!”
“谢陛下!”话音声刚落,此时高台之上二皇子起身,上空却落下一道闪电。
众人见之,皆是惊骇神色,皇帝面上更是凝重。
尹星同样没想到会自己亲眼见到雷击现场,下意识揽住玄亦真,心跳飞快。
玄亦真视线幽幽收回,稍稍低垂修长玉颈,同湿漉漉的尹星面颊相贴,安抚出声:“别怕,没事。”
“我不怕,亦真不是不喜欢下雨吗?”尹星抬手试图用衣袍给玄亦真遮雨,一面牵引她往廊柱行进,以免再遇雷击。
玄亦真随从尹星牵引踏步,视线落在她担忧神色,一瞬都不曾移动,任凭周遭雷鸣电闪也无动于衷,美目噙着笑,清静幽远。
尹星带着进入玄亦真之下,才放下心,视线嗅着雷雨的味道,指腹摸了摸她的手,不算太冷。
按理得赶紧回去更衣,否则玄亦真一向很怕冷。
可那二皇子突然遭受雷击,周围乱成一团,仿佛随着暴雨而陷入疯狂的混乱。
尹星不确定可不可以离开,只得给玄亦真捂住手,关切出声:“亦真,冷不冷呀?”
然而,玄亦真却并没有应声,她仿佛因为雷雨而没有听到话语声,神态温柔的望着自己,宛如独处一方静谧幽谷,全然不受风暴影响。
见此,尹星心怜,只得凑近的软声唤:“亦真,你冷不冷啊?”
玄亦真垂着眸,纤长眼睫因染上雨水而有些湿润,显得格外柔软,视线却焦灼的落在尹星的唇,微低头亲了下,才不紧不慢道:“这样就不冷。”
很温暖,就像盛夏的太阳,而她只属于自己。
尹星微怔,眼眸眨巴的看着温柔似水的玄亦真,余光羞耻的偷瞄四周的慌乱,确认无人察觉,才掩饰面热应:“那就好。”
救命,玄亦真她也太大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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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狂风大作,暴雨倾斜,须臾间天地变色,四周骤然陷入昏暗,而雷电闪过的光亮,更是加剧人群的混乱躁动。
可这些却都被无形之物隔绝在外,玄亦真专注的望着尹星,想要同她融为一体,视线落在她红扑扑的面颊,齿尖摩挲,难耐的出声:“你很热?”
“嗯,有一点。”尹星收敛害臊应声,只觉此刻的玄亦真过于镇定自若,除却几缕墨发随风而动,仿佛电闪雷鸣都不曾惊扰她半分心神。
天上乌云里不断交错浮现幽蓝闪电,斑驳光亮游离在玄亦真清冷卓绝的玉白容貌,使得她清冷卓绝,缥缈而诡美,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险峻凄美。
狂暴大雨噪杂遮掩尹星没出息的心跳,仿佛形成天然的屏障,只有自己和玄亦真独处安宁地。
尹星并不敢再去看玄亦真,总觉此刻她的目光有些过于撩人,仿佛春水般柔情,让人心慌意乱,只得出声:“亦真,二皇子好像出事了。”
说话间,尹星目光移至雨中慌乱景象,有人跪伏,有人尖叫,有人大哭,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其实一样会惊恐万状。
不过先前雷电击中高台二皇子的骇人场景,尹星想起仍旧心有余悸。
玄亦真顺着尹星的目光投落视线,漠然看着那些惧怕雷电而慌张逃窜的人们,葱白指腹贴在温暖掌心,柔声道:“嗯。”
话语声很轻,以至于尹星都听的有些恍惚,却莫名安心,视线落在眼前繁密雨帘,隐隐看见皇帝的亲卫奔赴高台,渐渐模糊视野里画面。
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整整下了一夜,而被雷电击中的二皇子重伤昏迷被皇帝召集御医诊治。
盛夏持续汹涌数月的热浪被暴雨浇灭大半,国都外城的灾民,陆续被朝廷官员遣返回故土,渐而不复先前拥挤。
仿佛一切都在逐渐的变好,可国都的流言却愈演愈烈,那匹不详的黑马与遭受雷击的二皇子,竟然都成为皇室成员的诅咒。
早间,大理寺总库案桌前的尹星听到同僚们提及皇室诅咒的传言时,只觉国都的流言八卦实在太过丰富。
不过放在现代雷劈也常会被牵扯上发誓之类的戏语。
午后,尹星独自去后院堂食用饭,没想看见江云柳慈两人,颇为意外。
江云把剑放在一旁,嬉笑道:“难道不认识?”
尹星打量江云的捕快衣着,好奇出声:“你怎么恢复官职?”
“三公主特许我恢复原职。”说话间,江云带着柳慈落座,颇为神秘兮兮的模样。
“为什么?”尹星险些手抖的拿不稳竹筷,完全弄不懂缘由。
毕竟正是因为三公主把江云盗窃一事闹到大理寺,所以江云才被革职。
江云尝着咸香鲜嫩的狮子头,解释道:“国都潜伏的刺客们被抓获,我这可是为三公主和大皇子立大功一件。”
尹星听的更觉糊涂,探究出声:“可祭天大典那天我怎么没发现有刺客?”
“因为刺客的计划被提前败露破坏呗,所以我这回算是深藏功与名。”
“那你也该得到皇帝嘉奖赏赐,怎么会跟三公主搭上关系?”
江云看着呆头呆脑的尹星,无奈道:“我要有这层通天关系当然直接找皇帝,这不靠你才搭上三公主,否则皇亲国戚哪有这么好攀关系。”
三公主的皇兄负责祭天大典的护卫,所以这件事江云稍微蹭了点尹星的人脉。
尹星警惕道:“你不会答应替三公主做什么坏事吧?”
“我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人吗?”江云很是不理解的看着思路清奇的尹星。
“那可怕的三公主怎么会听信你?”尹星实诚的应声,想起那日自己提醒三公主可能有刺客,对方完全不信的嘲笑。
江云险些没能缓过气,心间一哽,只得应:“行,我答应三公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满意了吧?”
其实是三公主大皇子她们想要借刺客来向皇帝立功,江云做个交易,恢复原职。
更可况有三公主大皇子,那个人就不能随意撤除自己的职位,将来总有更好的机会,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尹星见江云这么说,默默退离距离,出声:“果然三公主的报复心很重呢,你不会出卖我身份吧。”
“当然没有,你竟然真的相信胡话。”江云深吸了口气,心想自己的人品有这么差?
柳慈递着甜汤给江云,见她深感挫败,轻笑道:“阿云还是别逗小尹大人。”
江云配合喝了大口甜汤,才同尹星敞开道:“你别想的太奇怪,我不喜欢朝堂争斗,那群刺客是夏侯世家的人,大皇子这回护卫有功,自然得嘉奖我,至于三公主现在才不会想跟你的那位公主妻子争斗。”
论可怕,谁能有尹星的公主妻子可怕,江云都懒得跟尹星清点章华公主的战绩。
想来三公主也不是傻子,她皇兄夺位在即,没必要跟皇后独女结仇,更不会跟万俟世家闹不愉快。
对此,尹星半信半疑,心想如果江云透露自己的秘密,恐怕三公主早就威胁玄亦真。
尹星视线打量江云柳慈,两人并没有特别过分的亲昵,却又能感觉到暧昧,好奇道:“你们多久了?”
“咳咳!”江云差点被呛死,视线落在满面真挚的尹星,“我们有差不多七八年了吧。”
“这么久!”尹星发现自己过去实在太过粗心大意。
柳慈递着帕巾给江云,幽幽出声:“尹大人不必羡慕,毕竟你都跟你的公主妻子都成婚。”
江云突然觉得有些食难下咽,视线落在柳慈面颊,讨好道:“阿慈,她们哪比得上我们。”
不行,总觉得尹星在点燃危险的话题!
柳慈偏头看向江云出声:“你整日里忙着查案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小尹大人可从不会如此。”
“……”江云沉默的无话可说,心想果然柳慈还是在生气啊。
尹星视线看着文静的柳慈以及莫名安静的江云,总觉她们在说暗语,疑惑出声:“柳姑娘,你们……”
话语还未说完,江云连忙生硬的转移出声:“哎,你有听说近来关于祭天大典的流言吗?”
“嗯,现在皇室诅咒的谣言满天飞呢。”
“这可不仅仅是谣言,祭天大典不止一次出现雷击伤亡事件。”
闻声,尹星有些意外的问:“还有谁这么倒霉?”
江云视线扫过已经没多少人的堂内,方才压低的出声:“先皇立的皇太子,当年也是替代参加祭天大典遭受雷击丧命,远比当今重伤的二皇子还要惨。”
所以这也是国都谣言愈演愈烈的原因,两朝皆有同样事故,实在不得不令人多想。
“怎么会这么巧合?”尹星听的都觉不敢置信嘀咕道。
看来很有可能是天坛的修建不科学!
“更巧合的是那位皇太子身前有一匹爱驹,通体如黑玉发亮,高大威猛,所以当年被活殉陵墓,结果如今堂而皇之出现在国都街道,简直诡异至极。”江云故意说的玄乎吓唬尹星,其实并不信所谓鬼神,只觉得其中牵扯诸多皇室旧事,甚至怀疑是当年皇太子党的残余势力挑衅。
毕竟除却万俟世家就数夏侯世家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如今既然已经施压挑衅皇室,想来自然是要搅弄更大的风波。
四大世家能够同皇室分庭抗礼,实力不容小觑,真要闹腾起来,绝对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尹星被吓的想起那匹不怕死的高大黑马,仿佛地狱里爬出来一般疯狂,场面确实挺诡异。
柳慈看出江云的捉弄心思,抬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嗔怪出声:“别胡说,那匹马我曾替尸检,它可没有那么长的寿命,只是还没有查到发疯的原因。”
江云收敛满面恶作剧的坏笑,掌心握住柳慈的手,暗想她对尹星还真是好,酸溜溜的出声:“阿慈,我这不是给她补充见识,毕竟这些都是皇室内部的渊源。”
“这么说的话,那位皇太子的死,才有如今皇帝的登基?”尹星浑然不知两人拉手的小动作,直白问询。
“嘘,理是这么个理,但话可不能乱说,这件事国都当年就有过轰轰烈烈传言,但是后来都销声匿迹。”江云虽然没有亲历,但是觉得这件案子离奇程度远超过夏侯绍的死,甚至毫不逊色章华公主另外两位准驸马的死。
先皇有近二十位皇子,储君之位激烈角逐,最后死的死残的残,当今皇帝能脱颖而出,手段很不简单呐。
尹星顿时听的也没敢再多说,只得扒拉米饭进食,嗫嚅道:“难怪皇室受到诅咒的流言会盛行,原来是有前因呢。”
这件事长达数十年的联系,实在复杂的让尹星无法想象。
江云执箸给柳慈布菜,眼露狡猾的探究出声:“你当时在现场就没有感受到奇怪的现象?”
“没有,我忙着带章华公主躲雨避雷,那会无论是皇子公主还是朝臣官卫,基本都因雷电而惊慌的乱成一团。”
“说的也是,雷电造成伤亡,通常来说不可能有什么不对劲。”
尹星见江云一幅明显试探的反应,狐疑道:“你不会觉得有人会在祭天大典动手脚吧?”
江云饶有深意的笑应:“没有,我才不想管皇室宗族的事,只是当今皇帝总共只有三个皇子,现在二皇子雷击重伤,按照常理另外两个皇子嫌疑很大。”
“不可能,皇子们是轮替,而下雨更是不可控,谁会这么疯狂的赌命啊。”
“那有没有可能是其它皇室成员动的手脚,又或者最初是针对皇帝也不一定呢?”
语落,窗外清爽宜人的秋风,陡然间变的寒凉刺骨,徐徐攀附在尹星周身,眼眸眨巴,竟然无法反驳江云的揣测。
江云心知人心险恶不能深思,点到为止的没有多提,执筷尝着柳慈夹的青菜,慢悠悠的出声:“总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皇室风波会愈演愈烈,你小心点吧。”
皇帝,没道理想不出这些可能,更何况现在国都流言更是直接针对皇帝的陈年旧事,这招可谓是一箭双雕,杀人诛心。
如果真查出有问题,那当年皇太子的死更是会被重新大肆宣扬。
如果不查,那皇帝也必定不会咽下这口恶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家里的至亲血脉最是无情,估计能坐上龙椅的皇帝只会更无情。
尹星点头,突然更想带着玄亦真离开国都。
不知觉,窗外薄日徐徐西垂,秋夜里渐而清爽,尹星本可以继续待在水榭,但是顾念玄亦真,便早早回到屋院。
烛火朦胧,尹星用膳沐浴过后,同玄亦真下棋,寂静处,只有些微的落子声。
玄亦真望着尹星失神模样,不紧不慢的出声:“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尹星视线从布满黑白棋子的棋盘,转而看向文雅端坐的玄亦真,欲言又止道:“亦真,最近有听说国都内的流言吗?”
“嗯,诅咒一事略有耳闻。”
“那亦真也知道那位皇太子的死?”
玄亦真拿起黑棋放置棋盘,美目轻眨的看向尹星黑白分明的眼眸,指腹握着黑棋细细摩挲,柔和出声:“当年据说是遭受雷击而亡,国都人人皆知,想来跟如今二皇子的情况颇为相似。”
尹星见玄亦真并没有多更深的了解,心间暗自庆幸,她不知晓险恶兴许也是好事。
毕竟当今皇帝是她的父亲,若是怀疑自己父亲牵扯进夺位弑兄,恐怕会难以接受吧。
“现在该你落子。”
“哦,好的。”
尹星收敛心神,目光落在棋局,并未曾察觉危险,将白棋放入棋盘。
可随即玄亦真再次放下黑棋,完成绞杀之势,那葱白指腹握着一颗颗圆润白棋,动作毫不犹豫,话语却说的格外温柔,柔声细语道:“你下棋不专心,现在才会有这么多棋子都被吃掉。”
见此,尹星傻眼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视线落在玄亦真温婉柔美的面颊,才相信残酷的现实,抬手把装着铜钱的漆匣递近道:“我已经没有铜钱,先记帐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的缘故,尹星发现玄亦真近日吃棋吃的格外狠!
玄亦真颔首,很是不客气的收下尹星的银钱,仿若不经意般出声:“对了,据说那个江云重新回到大理寺。”
“嗯,她替大皇子抓到潜入国都刺客,所以阻止一场灾难呢。”尹星很佩服江云的能力,她如果有心升职,应该不会只是一个捕快。
“原来如此,难怪祭天大典当日大皇子兵卫会带有□□那等武器。”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松展指腹,白棋被一颗颗的放下棋盒,清润话语声音被遮掩的微弱,模糊朦胧。
尹星又一次想起那匹怪异的黑马死状,神情一顿,出声:“是啊,那匹疯马死的有些可怜,不过三位皇子中大皇子表现的格外沉着冷静。”
“你对三位皇子有什么印象?”
“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客客气气,我感觉不像亲兄弟的关系。”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面颊神态游离,缓声道:“皇家血脉向来如此,再者皇子们之间可以说是比公主们更天然的竞争者关系。”
尹星见玄亦真对此习以为常,想起她受到二公主的诬陷,有些心疼,念叨:“这么说来那些诅咒流言更可信,或许二皇子的死有可能是被设计陷害。”
“你的耳朵会不会太软了。”
“什么?”
玄亦真抬手捏住尹星绵软的耳廓,饶有兴致道:“否则怎么听风就是雨呢。”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眼前的玄亦真,任由她捏着耳垂,弯眉笑盈盈的应:“但我从来不信国都里亦真的谣言。”
当然得排除最开始不知道玄亦真是章华公主。
“是么,本宫怎么记得你曾怀疑本宫杀人埋尸呢?”
“……”
尹星沉默看着玄亦真,突然发现对玄亦真说话得严谨,她一向记性很好的。
玄亦真悠悠收回捏她耳垂的手,视线掠过微微泛红的耳廓,停留在珍珠般的耳垂,喉间微紧,想要咬她。
无声处,尹星默默抬手给玄亦真奉茶,转移话题出声:“亦真,我觉得国都最近有点危险。”
“数百年来国都一直都是如此光景,你若实在觉得害怕,可以辞官陪本宫待在别院,逛园赏景,两耳不闻窗外事。”玄亦真没有抬手去接尹星的茶,而是掌心搭在她手背握住,低垂一截细直玉颈,浅饮茶水。
尹星微怔,面热的看着端庄文雅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唇间茶水,散发水润光泽,莫名觉得渴,喉间吞咽,迟钝的出声:“我不怕。”
语落,玄亦真抬眸看着尹星,修长手指搭在手背,故作随意的撩拨,缓声应:“你明日还要去大理寺,早些休息吧。”
“嗯。”尹星恍惚的应声。
待到两人躺在床榻入睡,尹星都有点没缓过神,心想玄亦真近来好像挺清心寡欲的呢。
一夜无梦的睡到天明,尹星同玄亦真用膳,如往常一般的拥抱,才发觉她早早更换细绒衣裳,周身清幽冷香更重。
玄亦真抬手轻抚平尹星衣袍褶皱,视线落在尹星白净面颊,指腹摸了摸,缓声道:“走吧。”
“嗯。”尹星却不太想这般松手,却又不好去问玄亦真冷淡的缘由,只得凑近去偷亲她的薄唇,才退开身,踏步出屋。
脚步声远,玄亦真恍惚的抬手落在唇间,这可是尹星难得主动,清明美目映出浅笑,暗想欲擒故纵也是有些用处呢。
从两人成婚以来,尹星基本不曾主动提及做亲昵事,原本玄亦真不在意这些。
可玄亦真又觉尹星太过木讷,还不如当初偷亲求婚时主动,便想要看看她究竟几时才会想要。
正当玄亦真分神时,女官春离从外入内道:“主上,夏侯青来国都,想请见。”
“那就去备马车,今日出趟门也无妨。”玄亦真语调轻柔的应声,却展露几分好心情。
女官春离诧异的应声:“是。”
早间,薄日当空,国都街市之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坊市之间,热闹非凡。
尹星骑马穿过街道,脸颊迎风,稍稍恢复些许清醒,唇角上扬,一幅憨笑模样,心想刚才玄亦真那样子有点像被调戏的样子呢。
突然有些明白玄亦真平日里为何喜欢主动,大抵就是反应有趣吧。
正当尹星沉浸窃喜之中时,忽地秋风中飞来黄白交加的符纸纸钱,有点懵。
而此刻许多人们也察觉到漫天飞舞的符纸纸钱,议论纷纷。
“那匹黑马每夜里都会如幽魂一般出现主街。”
“而且清晨还会残留马蹄血印,实在诡异!”
尹星下意识握紧缰绳,没敢多听,抬手挥去衣袍的符纸,匆匆骑马离开街道。
而大理寺堂内官员们早就对此事有所耳闻,阁楼内里江正明翻看案卷,随侍官员阮腾于一旁低声道:“大人,这事算不上命案,只是国都衙门差役远不如大理寺捕快,夜里蹲守也没有发现,今早的纸钱更是闹的沸沸扬扬,您可要派人去协助处理?”
“装神弄鬼的把戏,最后总要露出真章,现在急什么?”江正明不太想主动牵连进国都流言。
“那下官这就回拒国都衙门的请求。”阮腾不敢迟疑的应声。
从阁楼踏出的阮腾轻呼出长气,自从上回审讯室不合,江正明就没给人好脸色,真是得小心。
尹星从外堂进入内里,便正巧看到国都衙门的官员面色不佳。
“这老狐狸实在是不会多做一点无用之事,竟然只是派几个捕快都不肯。”
“现在国都流言闹的那么凶,衙门若是管不了,迟早陛下也会下令大理寺处置,到时不就显得他能耐。”
这阴阳怪气的话语过于绘声绘色,让尹星竟然觉得国都衙门官员远比市井之徒还要接地气。
此刻随侍官员阮腾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直至看见尹星,方才出声:“小尹大人,今日也来的很早。”
尹星点头应:“阮寺丞是在处理什么公务?”
“没什么,国都近来闹鬼,说起来都只是一些危言耸听的把戏,大理寺从来不处理这种小事。”
“原来如此,我今早就碰上撒纸钱。”
语落,阮腾不复的老练姿态,退避的避讳道:“小尹大人,怎么不知绕道,实在不吉利啊。”
尹星沉默,心想刚才是谁说只是危言耸听的把戏来着?!
另外,原来大理寺官员早就绕道而行,看来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啊。
尹星没多聊的往总库行进,心想不管真鬼假鬼,反正自己不信有恶鬼。
午时,薄日照出几分热烈,尹星看着同僚们在案桌摆放的桃枝,心想这也太夸张了吧。
江云身形轻巧的从窗户翻身入内,险些不小心弄倒桃枝,目光打量揶揄道:“你这是驱邪,还是被驱邪?”
尹星眼露无奈的应:“我只是不小心被撒纸钱而已。”
那时大街上多的是人沾染符纸纸钱,尹星也就没在意。
谁知道大理寺官员一个比一个迷信。
江云提剑坐在一旁,掌心倒着茶水,难得悠哉悠哉的品尝,提醒道:“当年那位皇太子的威望极高,很会识人用人,因此当今朝中很多大臣都曾是心腹,连大理寺卿也曾经是一手提拔,所以桃枝驱的不是邪,而是嫌疑。”
“我不懂,一个死去多年的皇太子有什么需要避讳畏惧?”尹星抬手整理案卷出声。
“死人自然不需要避讳畏惧,但活着的人需要求生,尤其归附当今皇帝的群臣,现在风声鹤唳,谁都不想被杀鸡儆猴。”江云总觉得闹鬼一事会加剧皇帝和群臣们的间隙,或许背后有人在拱火。
皇帝现在本就因流言而陷入风波,二皇子又莫名雷击重伤,这时候谁都不想触霉头。
尹星动作一顿,有些好奇的问:“你的意思是说大家在畏惧皇帝?”
江云仰头豪饮着茶水,将茶盏放置一旁,好心应声:“这事看破不说破,大家心照不宣,你也别太特立独行,全当买几株桃枝避避风头。”
若真招惹皇帝的怀疑,哪怕是驸马,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尹星视线悠悠落在桃枝,轻叹一声:“那你借我点钱吧?”
“什么?”
“我的钱都在下棋的时候输给章华公主。”
江云无语,心想章华公主这决定不是纯纯的欺负人?
不仅尹星每月俸禄被存入钱庄却取不出,连日常用度竟然都能巧立名目剥削,尹星简直是妻奴。
江云迎着尹星赤诚目光,只得咽下腹诽言语,抬手取出铜板放置案前,苦口婆心道:“我强烈建议你存点私房钱吧。”
否则,如果哪一天章华公主喜新厌旧,尹星怕是得去睡大街!
“私房钱,亦真知道会不开心的。”
“……”
江云一个字都不想说,转身就走,毫不迟疑,但凡再多待下去,恐怕都要被气死。
尹星看着江云洒脱离开,有些意外她今日走的急,抬手数着铜板,想起自己欠玄亦真的赌债,不由得叹气。
债台高筑,真是太可怕。
长吁短叹间,窗外温暖而热烈的秋日,缓缓移动。
因着此刻正是一日最温暖时,因而坊市间有妇人抱着稚童于盆中沐浴。
马车行驶而过,缓缓停留,玄亦真视线随意落在被妇人抱在盆中清洗的稚童,她的眼睛明亮干净,随着妇人手中拨浪鼓而转动,盛满新奇有趣。
玄亦真视线沉静的落在稚童那双清亮圆眸,美目轻眨,稍稍映衬些许柔光。
大抵尹星小时候也是这般天真可爱吧,玄亦真有些遗憾没能见过她幼时模样,美目低垂,纤长眼睫扫过眼底投落暗影,柔光黯淡。
不多时,天色渐暗,隐隐透着微凉,暮色黄昏,尹星才绕道回别院。
没想,却见玄亦真面前摆放各样稚气未脱的木制玩具,大多带着沙沙声响。
玄亦真那好看的手中握着拨浪鼓轻微摇晃,温柔含笑看了过来,玉面透着些许柔光,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哪怕未曾言语,这柔媚的一眼却看的尹星心间发软,连骨头都有点酥酥麻麻,心神荡漾,暗叹媚眼如丝是写实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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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亦真,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得来?”尹星回过神,迈步上前,落座一旁亲昵的唤。
“今日出别院瞧着有趣,便买了一些。”玄亦真指腹握着拨浪鼓在尹星面前故作随意的晃悠,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尹星瞧着案桌前堆叠的各样物件,自己双手都抱不过来,这只是一些?!
不过尹星看玄亦真饶有兴致的样子,很是配合的出声:“亦真愿意到处看看也是好的。”
玄亦真见尹星并未注意到拨浪鼓动静,便又特意朝她移近了些,探究的出声:“你觉得如何?”
尹星这才把视线落在玄亦真指间的拨浪鼓,红白交加,颜色鲜艳,红漆鼓旁垂落两颗白木珠,其间并没有格外稚气绘画,简洁大方,很符合玄亦真的审美,出声:“挺好看。”
“那你喜欢吗?”
“……”
对于这些哄不到三岁小孩的玩具,尹星实在很难违心,可视线落在玄亦真沉静内敛的墨眸,其间带着隐晦的深切期待,幽远绵长,心软的点头应:“嗯,喜欢。”
不知为何尹星觉得若是自己说不喜欢,玄亦真会不开心。
而尹星只希望玄亦真能够开心,如果这些充满稚趣的玩具能让她开心,那当然值得喜欢。
语落,玄亦真莞尔一笑,满目慈爱的望着尹星,柔和出声:“那就好,今夜给你奖励。”
尹星眨巴圆眸看着柔美温婉的玄亦真,心跳微快,只以为她今晚想跟自己亲近。
说起来,这阵子玄亦真有点过于清心寡欲了呢。
于是晚膳过后,尹星打算早些沐浴,好把自己洗干净!
谁想玄亦真却拿着拨浪鼓踏入屏风内里,姣美面容上一幅关切和善的模样,让人心猿意马。
水面波动,模糊烛火光辉,咚咚声似心跳般于耳畔响起,尹星整个人被揽在怀里擦洗,红着脸,视线落在同自己赤足相抵的冷白玉足,修长细直,如玉石雕琢般好看。
如此共浴场景,按理本该是旖旎风光才是。
可当尹星明润眼眸看向冰清玉洁的玄亦真,却完全不懂她的心思。
“既然喜欢,怎么都不看拨浪鼓?”玄亦真满目清明照抚怀里的尹星,一手摇晃拨浪鼓,一手握着帕巾给她擦洗,动作轻柔而专注。
那时妇人就是这般照顾木盆中的稚童,而稚童全心全意的盯着拨浪鼓,喜笑颜开,天真烂漫。
“因为我更喜欢亦真呀。”尹星觉得自己有必要坦白心思,否则玄亦真她好像会生起某种不必要的误会。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映衬水光而波光粼粼的漂亮眼眸,喉间微紧,美目轻眨的移开视线,嗓音低哑的出声:“但本宫现在想要你看拨浪鼓,可以么?”
尹星没想这样玄亦真都不亲自己,实在太不寻常,视线落在拨浪鼓,闷闷应:“当然可以,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亦真确定要这么玩?”
区区一个拨浪鼓,对玄亦真这么有魔力的嘛?!
“说的是,那星儿就先变成三岁小孩吧。”
“啊?”
这话实在是把尹星给整糊涂了。
玄*亦真一手拂过黏在尹星肌肤上的花草,很是不喜它们贪婪触碰尹星,指腹一番碾磨摧残,才漠然丢弃,徐徐道:“本宫今日看见有妇人如此照顾稚童,便也想照顾星儿,那一定会很有趣。”
闻声,原本满心不可置信的尹星,目光落在温柔恬静的玄亦真面容,忽地有些动容。
玄亦真她只是想跟自己更亲近而已,又没有坏心思,这有什么不可以呢。
如此一想,尹星没再忸怩,好奇出声:“那亦真要我怎么做?”
玄亦真视线游离尹星沾染些许水雾的粉嫩面颊,像是铺设红粉的春桃,娇艳欲滴,齿尖微动,难耐的拥住她,呼吸微沉,喃喃出声:“那现在起本宫要母亲像照顾三岁稚童般照顾星儿的一切。”
如果自己也能同尹星永远的交融一处,该多好,玄亦真垂眸望着水底的躯体,贪婪的祈祷。
“好。”尹星红着脸点头,任由水珠滑落水面发出清灵声响,视线低垂落在沉入水面姣好身段,心想这是什么禁忌的边界线!
夜幕遮掩水声,不多时,浴桶内已经没有身影,只有荡漾的涟漪未曾消散。
烛火朦胧,纱帐内里有些昏暗,无声处却显得分外噪杂,尹星看着衣裳半解的玄亦真,她满面郑重其事的清丽模样,反倒显得自己很好色!
“亦真,这也要吗?”
“当然,牙牙学语的稚童需要哺育。”
尹星有点后悔答应玄亦真的要求,她做事一向是贯彻执行,绝不敷衍,光是下棋就能看出端倪。
正当尹星迟疑,玄亦真却已经抬手将垂落身前的墨发捋至身后,轻撩开一截衣领露出莹白肌肤,沉静漆黑的美目却带着蛊人的微芒,于昏暗处摇曳,柔声唤:“还不过来么?”
救命,这种情况谁能视若无睹呀!
纱帐微晃间,隐约露出探过身的尹星,一点点靠近坐卧的玄亦真怀中,似是沉沦般相卧紧贴,无法抑制的启唇。
“星儿,本宫的一切都可以给你,所以就算弄坏也没关系。”玄亦真微抿唇的垂眸,宠溺望着伏在身前的尹星,漆目如一汪深潭,却映出别样光芒,呼吸微沉,任由愉悦弥漫四肢百骸,不能自己。
如果自己血肉真能够用来哺育尹星,那该有多美妙啊。
光是如此想象,玄亦真心间发颤,美目闪烁疯狂,指腹轻触尹星绵软发间,想要将她按入骨血融为一体,才能消解无尽的渴望与不安。
长夜漫漫,天光微明时,晨光熹微,国都街道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大理寺总库堂内,幽静处,尹星埋头枕在案桌,有点没脸见人。
半晌,尹星才说服自己,兴许玄亦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扮演获得些许趣味。
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持续的太久吧。
如此安慰,尹星这才处理差事,以免一不小心沉浸昨夜过于荒唐的画面。
毕竟玄亦真那时浑身散发一种名为母性的光辉,仿佛真在尽心尽力的哺育自己。
尹星抬手捂住脸,只觉自己仿佛大逆不道,有些过于思想龌龊!
幸好此时堂内有同僚交耳言语,方才引得尹星分神注意,不至于羞愤致死。
“皇帝今早下达圣旨昭告夏侯世家犯上作乱的谋反罪证,恐怕是要大动干戈。”
“去年那夏侯绍不明不白死在宫宴,皇帝没能妥善安置,想来夏侯世家是不可能轻易罢休。”
“今年灾荒生起的叛乱军,多有夏侯世家的助力,这回皇帝必定是要秋后算账。”
尹星听着朝局的新变故,有些好奇问:“夏侯世家真有这么厉害?”
几位同僚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其中一人解释道:“那当然,夏侯是袭承古夏朝贵族姓氏,四大世家最古老的世家,除却万俟世家当今就属夏侯世家最有实力,过去王朝公主有不少跟夏侯世家结亲,今朝的公主们反倒是例外。”
当然这其中主要是皇帝和万俟皇后的联姻对于三大世家形成碾压之势,所以公主们如此骄纵跋扈也有仰仗万俟世家的缘故。
朝堂官员们对此心知肚明,不过随着万俟皇后病重,万俟世家近年来几乎销声匿迹,没有更多的动作,让人无法了解如今的具体情况。
毕竟万俟世家不同皇族和另外三大世家,她们内部族群的联盟需要密文和符令,获取两者,家主才可以号令一切。
奈何,万俟皇后病重的突然,据传神志不清多年,那位章华公主究竟掌握多少万俟世家势力,无人得知。
兴许当今皇帝也不一定知情,毕竟随着万俟皇后病重,万俟世家的势力再也没有齐聚国都,像是有意隐匿踪迹。
尹星并不懂同僚们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去年夏侯绍的死竟然会牵连今夏的灾患,突然有些担心皇帝后悔选自己做驸马,指不定会拆散自己和玄亦真呢!
“这么说来莫非皇帝会派兵不成?”尹星很是关切的询问。
“现在还得观望时局,如果另外三大世家不想牵扯皇室跟夏侯世家的渊源,这事兴许不会闹的太大。”一位同僚思索应声。
“那就好,现在还是不要大动干戈。”尹星听的稍显放心,虽然不明白为何另外三大世家能有如此能耐镇场,但是只要不打战,总归还能坐下来和谈商量。
见此,总库堂内几名官员没有再言语。
因着多是大理寺的老人,而对于这位年纪轻轻的尹驸马,如今接触有大半年,多少了解性子。
心无城府,待人宽和,贵族公子里少见的品行端正,因而几人才没有避讳私下言语。
但朝堂大事没有经历血雨腥风通常是不会风平浪静,这位尹驸马恐怕是太过异想天开。
皇帝既然已经公然提及夏侯世家以下犯上谋反罪证,自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此次三大世家想要完全置身事外,无疑就是站在皇族对立面,这可是更大的危险信号。
所以此次的关键是章华公主,若万俟世家同皇族站定结盟,夏侯世家会收势,如果没有,那就糟糕。
这位尹驸马说起来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处在风波之中呢。
午后,太阳黯淡许多,秋日的凉意随着丝丝凉凉的雨水无声倾覆而来,增添冷意。
暮色时分,尹星撑着伞回到别院,抬手拍着衣袍雨珠,以免浸染寒意,传给怕冷的玄亦真。
从外入内,琉璃花草被摆放的整齐而茂盛,错落有致,完全不似萧瑟秋日。
屋内熏香宜人,淡雾缭绕,玄亦真坐在窗旁,静谧幽美。
“今日还担心你没带伞会耽误回来的时辰。”
“嘿嘿,我有留把伞在大理寺。”
说话间,尹星于盆中净手,便看到案桌已经布置各样膳食,只是发现今日的菜肴有些不太一样。
玄亦真递着绣帕给尹星,见她眼露探究,解释出声:“这些是本宫做的膳食。”
闻声,尹星面上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神情,难怪看着这么奇怪。
“你现在要吃肉糜细软食物,先尝尝味道如何吧?”
“……”
尹星沉默看着一本正经的玄亦真,心想昨日一夜荒唐不会是个开始吧!
难道玄亦真就这么喜欢扮演养母这类角色吗?
见此,尹星也不可能拒绝玄亦真的好意,毕竟她从来没有给自己做过食物。
所以尹星有点怀疑玄亦真的厨艺,她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很是小口尝着肉羹。
味道,果然淡的出齐,但是也谈不上难吃,毕竟一点味都没有。
“嗯,还可以。”尹星迎上玄亦真注视目光违心的出声。
看来善意的谎言也是过日子的必备技能呢。
“那就好,听闻国都妇人都会给婴孩制作时令肉糜羹汤,本宫还是第一次做,并不太会。”玄亦真薄唇轻扬的说着,抬手给尹星布菜,面上流露淡淡的浅笑,满是关爱。
见此,尹星心间的禁忌感更胜,转移话题道:“亦真,以前也吃过万俟皇后做的羹汤吗?”
玄亦真执玉箸的动作一顿,温婉神态一瞬僵持,随后才淡然应:“母后生病,从不曾照顾本宫,所以才要更好的照顾星儿。”
尹星听的有些替玄亦真心疼,当即配合道:“亦真放心吧,我肯定吃光!”
不过犹豫基本没有长条成型的菜,全是搅烂的状态,尹星默默的拿勺干饭,暗想这都是玄亦真的心意,不能浪费。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尹星进食,薄唇笑意清晰,只觉秋雨的寒凉在被驱散,温暖如春,很是不可思议。
这般用膳过后,尹星连茶水都不用喝,因为实在太淡。
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渐渐没了声,夜幕遮掩院落景象,尹星没有再同玄亦真下棋,因为负债累累,所以跟她玩起华容道。
这幅华容道制作的精美,只是有点难,数目很多,尹星感觉想要早些通关有点难。
玄亦真倒是很有耐心,眼见尹星眼眸流露烦闷神色,抬手提醒出声:“你先往这处移动。”
尹星没多想的听从动作,只见局面豁然开朗,抬眸笑盈盈的看着玄亦真,意外的出声:“亦真,难得提示我哎。”
“嗯,毕竟你还小。”玄亦真很是体贴的应声,颇为关怀备至。
这话说的尹星竟然不知该怎么言语,心想同一个不同身份待遇差距有必要这么大嘛?!
“那亦真可不可以把我先前下棋欠的债务一笔勾销呀?”尹星眨巴圆眸试图卖可爱。
“不行。”玄亦真指腹拨弄华容道横木,清润声音毫不迟疑的拒绝。
尹星疑惑不解的出声:“为什么?”
玄亦真迎上尹星黑亮眼眸,远比那稚童的眼睛还要好看,心间怜爱,柔和应声:“因为那时你是本宫的驸马,两者身份有别,自是不能混为一谈,要听话。”
对此,尹星竟然无法反驳,视线迎上玄亦真异常温柔的目光,不禁面热害臊,只得嗫嚅应:“好吧。”
这样看的自己好像耍赖占便宜的坏小孩呢。
但是这样继续下去的话,玄亦真该不会越发沉浸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吧?
然而,尹星没想到自己难得成功预判玄亦真的心思。
晚秋时节,渐渐霜寒雾重,清晨尹星眼巴巴的望着近来都不同自己主动亲近的玄亦真,抬手揽住柔软身段,探近想去亲她。
没想,玄亦真却抬手抵在尹星额前,轻声细语的应:“乖孩子不许偷亲。”
尹星傻眼的看着眼前清丽婉约的玄亦真,支支吾吾出声:“亦真,我不想扮演乖孩子。”
“那你就得想出更有意思的趣事,否则本宫会觉得不够有趣。”玄亦真指腹一寸寸描绘尹星的眉骨,故作漫不经心道。
如果尹星能够更加主动热烈,最好像太阳一样热烈的曝晒,玄亦真宁愿被灼烧也不会拒绝尹星。
这话语说的柔声细语,却像凝结枝叶间的晶莹寒霜,让尹星整个人感觉到浓重的危机感!
不知觉间,窗外浓雾消散,薄日当空,照出几分明媚。
午后,大理寺总库堂内的尹星却仍旧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精神萎靡。
江云没眼看尹星这一幅仿佛被章华公主抛弃的可怜模样,安慰的出声:“喜新厌旧,本来就很常见,再者你的那位公主妻子的身份,她至今都不养面首已经很稀奇。”
那些王朝公主们哪一个没有面首,就连跟尹星年岁相近的四公主,当初公主相看盛宴都挑了不少青年才俊。
“你别乱说,她才不会喜新厌旧。”尹星稍稍扬起脑袋辩解道。
“那你干嘛这一幅泫然若泣的模样?”江云觉得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蹭她茶水的原因吧。
尹星欲言又止不好直说玄亦真的那些奇怪喜好,只得遮遮掩掩的说:“我只是觉得可能做的不够有趣,难以讨她欢喜,你跟柳姑娘这些年怎么维持喜爱呢?”
江云差点喷出茶水,呛得嗓子疼,出声:“咳咳,你……!”
半晌,江云才顺过这口不上不下的气,目光打量真挚神态的尹星,故作老练的出声:“这种事得看对方的喜好,投其所好,总没错。”
“投其所好,好像更难。”尹星耸搭着眉眼,有些人生无望。
现在玄亦真满心满眼沉浸在扮演养母的乐趣,她甚至都不那样亲近自己。
再这样下去,总觉得感情都要变质了。
“难道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有什么特别癖好?”江云好奇的探究,心间没忘记当初那具被捆绑施虐的尸体,视线饶有深意的打量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
“没有!”尹星当即拒绝,却反而显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江云看破不说破的打量尹星这个妻奴,沉重叹道:“我看喜新厌旧也不是坏事,否则你都不知怎么没命,还不如重新找一个相好,比如三公主。”
语落,江云先忍不住笑出声,尹星有点倒霉,怎么尽招惹些狠毒女人的烂桃花。
尹星没眼看江云的调侃,面热道:“我才不要找别人,你到底是在帮忙出主意,还是故意扯后腿?”
“我这可是替你认真思考的结果,毕竟你们这桩婚事各方面差距太大,如果章华公主非要喜新厌旧移情别恋,你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接受现实。”江云觉得尹星早些做好准备并不是坏事。
“那我也得先试试投其所好。”尹星不相信玄亦真会移情别恋,毕竟她说过不会去找旁人。
所以尹星更担心玄亦真喜新厌旧,一想到自己表现太过无趣而让她失望,就更焦急。
焦急的结果,就是上火。
盛夏里尹星后背长痱子,脸上都没长痘,却在秋日里脸上长了大包。
秋雨朦胧,尹星照着铜镜看到自己下颌的红痘,竟然有小指甲那么大,不禁更丧气。
“看来得喝药。”玄亦真抬手轻挑起尹星下颌,细细观看,一手沾着药膏,轻柔涂抹。
“很难看吗?”尹星怕疼的忐忑出声。
“不会。”玄亦真温柔应声。
可惜尹星如今实在惴惴不安,因而并不太确信总是温婉动人的玄亦真心思。
以至于,尹星越发不安,待用完早膳都忘记去抱玄亦真告别,很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好,进而生出更多不喜。
玄亦真察觉尹星踏步要出门,只得出声:“你这是着急忙慌去做什么?”
尹星顿步,偏身看着从容不迫的玄亦真,迟钝的抬手拥住她,闷声应:“没什么。”
“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告假吧。”玄亦真指腹搭在尹星面颊轻抚关切道。
“我没事,今晚我想给亦真准备一个有趣的事。”尹星望着眼前良善宽和的玄亦真郑重道,不愿她这般跟自己疏离,只得放下羞耻心。
玄亦真眼露意外的看着尹星,手臂环住她,亲密又暧昧的问:“什么惊喜?”
尹星摇头,忸怩的应:“惊喜,现在还不能说。”
“说的也是,那今夜本宫等你早些回来。”玄亦真故作随意的朝着尹星耳廓言语,呼吸喷洒,便看见她怕痒的颤,薄唇笑意明显。
“嗯。”说罢,尹星没再逗留,只觉耳朵酥麻带电,一定是错觉!
早间,尹星出马车进入大理寺,没想巧合碰上前后脚的江云。
江云身形矫健冒着雨踏入堂内,爽朗出声:“你今日好些了吗”
“嗯。”尹星不太想对江云详说自己的解决办法。
“那就好,大理寺今日有一位新女捕,你们正好可以认识。”江云眼神示意的投落另一侧身影。
尹星疑惑的偏头看到那位系着银白暗纹披风身段高挑的秀丽女子,瞧着不像女捕,倒像世家贵女,而且竟然跟玄亦真有二三分相似。
大理寺堂内不少官员小吏们探头张望,皆露出惊艳神色。
“杜若,这位是小尹大人,平日里在总库办差,很好相处。”江云介绍道。
语落,尹星还没出声打招呼。
杜若眉目舒展,仿佛稍稍消融冰雪,清浅道:“小尹大人。”
“杜姑娘,真看不出是捕快。”尹星恍惚的颔首应声,目光看向江云满是探究神色。
江云使着眼色,热切出声:“你可别小瞧杜若,她的轻功非常厉害,而且追踪凶犯的本领极强,所以才会调进国都大理寺。”
这个尹星太过呆头呆脑,哪有这样当面质疑旁人,真是不怕挨揍,江云都替她捏把汗!
见此,尹星没好多说,简单几句言语,便踏步进总库院廊。
江云傻眼的看着尹星一幅不上心的样子,心想她真是被章华公主迷了心。
这位杜若模样身段绝对是美人,难道比不得她那位喜新厌旧有怪癖的公主妻子?
杜若视线从尹星身影收回,淡然道:“江捕快,这位小尹大人似乎不太好相处。”
江云收回目光,解释应:“她这人很好说话,可能就是最近差事太忙。”
午后,江云进入总库,却没见到尹星,有些稀奇,探步转悠。
“你有事?”尹星从堂外入内,手里捧着装桃枝的瓷器,出声。
“我这不是来开导你嘛。”江云望着尹星把那几株用铜板买的桃枝悉心栽种,只是如今不合时节,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像死了一样。
尹星把桃枝放在案桌光亮处照养,面热的出声:“我已经想到办法,你不用开导。”
江云稀奇道:“什么办法?”
“私密事,自然不便告知。”
“私密,你倒也不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吧?”
尹星迎上江云打量目光,仿佛被看穿心思,眼神躲闪道:“总之这事我自己解决。”
江云看着尹星一幅情根深种的模样,无奈轻叹出声:“可惜我还替你打听杜若的事,想着你可能会喜欢这种高岭之花般的女子。”
“谁说的,我喜欢温柔体贴。”尹星抬手倒着两杯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玄亦真那般的温柔体贴,一点都不高冷。
“你的那位公主妻子要是温柔体贴,那王朝公主们的名声就不会声名狼藉。”江云觉得尹星大概是中了邪。
虽然江云跟章华公主接触不多,但完全能感受到她的凉薄冷漠,而且还是那种寒冰一般的冷硬清脆,带着无形的锋利,足以杀人无形。
这样的一个拥有泼天权势富贵的女子怎么可能温柔体贴,但凡心软一点都坐不稳万俟世家的位置。
尹星对于江云的话已经懒得理论,只是默默端走原本要递给她的茶水。
江云一看,连忙探手按住茶盏,嬉笑道:“当我什么没说,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温柔体贴同你最是天生一对的般配,行吧!”
说话间,江云一把端走茶盏,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省得尹星这个妻奴斤斤计较。
尹星被江云起哄的话语,闹的面热,嘴角止不住上扬,暗想天生一对听起来真不错呀。
窗外雨停,薄日从云层冒出撒落丝丝缕缕的金灿光亮,悄然照在案桌光秃秃的桃枝。
可惜一丁点的秋日光亮,很快转瞬即逝,傍晚时分,天色灰暗。
别院里烛火摇曳,尹星同玄亦真一道用膳,见她表现的稀松平常,仿佛已经忘记惊喜。
尹星有些紧张,不复白日里对江云的信誓旦旦。
待用膳沐浴,尹星早早钻进纱帐,有些忐忑不安。
“这么困?”玄亦真梳发回到榻旁,便看到尹星整整齐齐的躺在里侧,一幅乖巧模样,心间微软。
“没有。”尹星望着玄亦真坐卧在一旁,大抵是要给自己念书。
近来,玄亦真很乐衷给尹星念文集。
可今夜尹星不想听文集,稍稍撑起身唤:“亦真,我不想听书。”
玄亦真稍稍停顿动作,偏过头,望着尹星黑亮眼眸,故作寻常的出声:“那你想做什么?”
尹星探身凑近亲了下玄亦真温凉薄唇,见她神态反应平平,更觉心里没底,伏低身段依偎,耳热的在她耳廓唤:“我想做坏事。”
“乖孩子,可不能做坏事。”玄亦真指腹搭在尹星垂落的红绫丝带,压制跃跃欲试,镇定自若道。
“可是无论孩子做任何坏事,她都会获得母亲的原谅。”尹星忍着羞耻同玄亦真耳鬓厮磨般喃喃道。
玄亦真鼻尖呼出清浅气息夹杂笑意,脸颊贴着几乎赖在怀里的尹星,任由她系住红绫丝带,故作无动于衷般的应:“这样么,所以你非要对本宫做坏事不可?”
尹星垂眸看着被红绫丝带系住莹白手腕的玄亦真,并不敢去看她此刻温柔目光,总觉自己在做罪大恶极的坏事。
可是尹星觉得玄亦真并不讨厌这些,相反她会很喜欢。
“亦真,你会原谅我的,对吧?”尹星探头亲了下玄亦真,讨好询问。
“不会。”玄亦真微微启唇拒绝,却又配合尹星的吻,甚至期盼她能更加强势主动的展示渴望。
尹星尝着清幽冷香的吻,心神荡漾,掩盖不安,视线落在玄亦真美丽面容,有些弄不懂她的言语反差。
可是尹星又不想半途而废,毕竟玄亦真喜欢有趣的事物,这已经是尹星能想到的极限。
待到两人呼吸交缠的退离,尹星同玄亦真幽静漆目对视,仿佛看到烈焰,指腹握住衣带的动作一顿,低声道:“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做坏事,如果亦真不开心,那也没办法。”
玄亦真视线焦灼的落在尹星面容,齿尖微动,手腕无法动作,却还是尽力靠近她,依偎出声:“谁说没办法,本宫明日会狠狠罚你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嗯,明日我会乖乖接受亦真的处罚。”尹星耳朵一抖,心跳的更加厉害,痴痴看着居于下风却清媚撩人的玄亦真,同她前额相抵的亲吻,嗫嚅道。
如果是驸马可能会被休,但如果是孩子就只会被罚,好像并不会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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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0
第56章
烛火模糊映衬出纱帐内里交叠身影,灰暗处,那红绫丝带垂落的幅度,越发晃悠的厉害。
不过那莹白腕间却已然渐渐弥漫红痕,红与白相交,更是显目,柔弱而危险。
玄亦真视线游离在纱帐繁密绣纹,清冷美目涣散,嫣色薄唇却勾勒蛊人的弧度,沉浸无法描绘的愉悦,魅惑万千。
呼吸间,一袭稠密乌发紊乱落在玉白姣美周身,似铺设的暗色深渊,意识虚空,飘忽不定。
忽地,那无法动作的双手试图抓住浮木般,随即修长细直的指间似蝶翼般颤,难耐的禁锢怀里的人,才得以安定灵魂。
“坏孩子,这么规矩会很没有意思。”玄亦真平复气息柔声道,此刻玉白面颊染上薄红更添冷艳,美目却沉静的看着尹星,哪怕双手无法动作,却仍旧将她牢牢禁锢在怀,游刃有余。
“那我会更努力的。”尹星微怔的望着这般清媚模样的玄亦真,心神恍惚的应声。
其实尹星觉得玄亦真的反应比以往都要强烈,难道表现太乖不讨喜么?!
可是尹星就很喜欢温柔体贴的玄亦真呀。
不过现在想想大抵玄亦真也有不少发挥演技的成分呢
玄亦真稍稍伸展手臂揽住尹星后颈,收缩距离,让她依偎自己,清润嗓音带着低哑,不紧不慢诱道:“是么,那你要怎么做?”
尹星回过心神,喉间滚动,直勾勾看着眼前一颦一笑之间散发清幽媚态的玄亦真,视线缓缓游离在她窈窕体态,羞耻的伏首,轻启唇道:“亦真,我饿了。”
如果玄亦真可以为自己扮温柔体贴的妻子,那自己为她扮演坏孩子,好像问题也不大吧。
见此,玄亦真指间不自觉搭在尹星绵软发间,呼吸微沉,视线焦灼望着她的乖巧模样,随即同她敞露一切,微微挺身,难耐的喃喃道:“吃吧,本宫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语落,纱帐内里又一次恢复安静,只余暧昧低吟。
待到烛火燃尽,天光微明,尹星醒来时,才懊恼的发现自己没给玄亦真松结红绫丝带,心疼的给她揉手腕上红印,明显有些泛肿。
玄亦真并没有任何动作由着尹星安抚,视线落在她散落柔软黑发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远比初见还要娇丽,怎么有人越年长越少女呢。
“亦真,我看还是涂药吧。”尹星抬眸关切道。
“没关系,并不算疼。”玄亦真收回心神的应声。
尹星看着玄亦真这般温柔宽和,更是觉得昨夜太冒失,低声道:“对不起。”
玄亦真指腹搭在尹星温暖掌心,不紧不慢道:“嗯,对本宫做这么坏的事是该有惩罚。”
语落,尹星心间一颤,对于惩罚,玄亦真一向很是严谨。
这两个字实在太有威慑力,昨夜尹星完全是被迷了心才没有半途而废。
现在尹星突然觉得命悬一线,眼眸眨巴的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忐忑道:“亦真想怎么处罚?”
玄亦真从尹星掌心收回手,转而握住她垂落的发细细把玩,徐徐道:“孩子犯错一般要怎么罚?”
“要不打手?”尹星讨好的伸出掌心,有点羞耻。
“可你还要去大理寺,若是手疼,该如何办差?”玄亦真并未动作的思索。
尹星一时以为玄亦真心软,出声:“那亦真要怎么罚?”
玄亦真视线游离落在毫无遮掩的尹星周身,纤长青涩,纯净魅惑,幽幽道:“自然是得罚一个不被人轻易瞧见的地方,过来。”
语落,尹星悬着的心啪叽一下,终于死了。
窗外浓雾浓重,枝叶间凝聚晶莹露水,随着一阵风吹,陡然落入水洼,啪啪地声断断续续响起,枝条微颤,柔弱无助,仿若抽泣。
晚秋的晴朗时日并不多,因而大多数人早早添上秋衣厚靴,尹星也不例外。
大理寺总库堂内,炭盆里的银白炭灰间亮着猩红火星子,尹星往案桌前的座椅铺设绵软坐垫,才缓慢的落座。
“小尹大人,天还没下雪,这么怕冷?”一同僚见此出声。
“嗯。”尹星害臊的沉闷应声,没敢去看同僚。
这不是冷不冷,而是疼不疼,尹星再一次刷新对玄亦真的认知。
处罚,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手软呀!
正当尹星如往常一般处理事务,没想却有一队宫卫昂匆匆进入总库,他们的冰冷盔甲带着寒凉,神情凝重,很是不好惹的样子。
“尹驸马,皇帝召见,还请立即入宫。”宫卫将领不卑不亢行礼道。
“不知召我入宫是何事?”尹星疑惑的询问。
宫卫将领掌心搭在剑柄,沉声道:“卑职奉命而来,还请尹驸马,先行入宫。”
尹星下意识握紧掌中案卷,心想这感觉有点不太好呀!
总库其他同僚见此亦是觉得蹊跷,皇帝很少单独召见公主们的驸马,更别提是由宫卫将领而不是内侍传令,其中看来是有什么变故。
窗外秋雨顺着屋檐滴落,水声潺潺,别院内里琴声与水声交缠,清灵空幽,难以分辨。
女官春离从外入内,上前道:“主上,皇帝派内侍来传令。”
玄亦真抬手抚琴动作不停,冷白腕间红印仍旧隐隐残留痕迹,淡漠道:“上回已经告知一时难以调度万俟世家内部势力来配合皇室对夏侯世家的围剿,这回又有什么事?”
“据消息皇帝方才命宫卫将领去大理寺带走尹驸马。”女官春离谨慎道。
“铮”地一声,琴弦断裂,骤然冷寂,女官春离也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面色微惊。
玄亦真垂眸看着眼前的古琴,神态漠然,任由指腹间的鲜血滴落在断裂的琴弦,缓缓出声:“让那位内侍进来。”
“是。”女官春离应声动作。
不多时,数道院廊之外的皇帝内侍曹丰,跟随侍女牵引,踏步进入深处正堂。
堂内精美的琉璃花草摆放的茂盛,高处屏风陈设遮挡章华公主样貌,熏雾缭绕间,药草气息冷冽,仿佛不是秋日胜似寒冬。
“参见章华公主。”曹丰回神行礼。
“莫非父皇有事命内侍前来?”玄亦真由着侍女包扎指腹伤处淡然道。
曹丰恭敬应声:“回章华公主,今日陛下想请您和尹驸马入宫赴宴。”
语落,曹丰只觉有锐利目光透过屏风在审视自己,如芒在背。
玄亦真悠悠收回指腹,视线落在窗外出声:“晚秋天寒时节,本*宫身子最是不太好,父皇应当知情才是,莫非有急事?”
曹丰猜不透章华公主心思,如今皇帝已经要同夏侯世家较量,她按理该尽力配合,却多次推脱难以调度万俟世家的势力。
这种情况就算是章华公主真的无法掌控万俟世家,恐怕也难以摆脱皇帝的猜忌。
毕竟先是大皇子治灾遭袭遇伤,而后又是二皇子祭天大典雷击重伤,如今国都流言愈演愈烈,若是任由夏侯世家挑衅作乱,恐怕各方势力都要蠢蠢欲动,皇帝需要一场讨伐战事来平定立威。
“章华公主,近来陛下确实因与夏侯世家的不合而忧心,您若是能入宫解忧,必定圣心大悦。”曹丰点到为止的应声,心想章华公主不可能不知如今情况。
这位可是万俟皇后的独女,自是不可小觑。
毕竟当年万俟皇后的威望极高,连同万俟世家也是盛极一时的可怕存在。
闻声,玄亦真不急不缓的应:“既然如此本宫会入宫面圣。”
语落,屋外水珠越发繁密,声响错落。
而巍峨宫殿之内,尹星随着侍者引领落坐席桌,视线从金碧辉煌的宫殿梁木,移至光洁发亮的砖石地面,才发现竟然可以清晰照出自己的身影。
不过许久,尹星都没有见到皇帝,也没有其他人,殿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很是明显。
尹星抬手撑着下颚,目光望向眼前案桌的茶盏,想喝又不敢喝。
上回夏侯绍死的不明不白,而且电视剧里总说宫廷里有各种各样的毒,以至于尹星现在不得不提防。
不多时,殿内终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尹星连忙正襟危坐,生怕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影响。
随即尹星探目,第一眼没有见到皇帝,反而看到玄亦真,不免意外。
“方才朕有政务一时脱不开身,驸马久等。”皇帝落座高台宽和道。
“不会。”尹星起身行礼应声,视线偷瞄坐在临近席桌的玄亦真。
玄亦真见尹星目光太过明显,只得同她出声:“父皇,只是想见我们一道用膳,不必拘礼。”
尹星颔首,自然相信玄亦真,这才没有先前的忐忑缓慢落座,却又觉得坐垫太硬,有点疼。
见此,玄亦真不经意的目光扫过尹星,薄唇轻抿,不再多看。
不多时,殿内陆续有宫娥入内奉膳,尹星看到烤制的羊排,鼻尖嗅到肉香,埋头进食,只觉格外美味。
毕竟尹星近月来一直都在吃宝宝辅食,真的馋!
皇帝饮着酒看向用膳的尹星,出声:“驸马在大理寺任少卿也有一年,如今觉得如何?”
此刻满嘴肉香的尹星,忙不迭应声:“回父皇,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近来今夏的灾荒,西州也有波及受害,驸马可有同双亲书信往来?”
“没有。”
说完,尹星有点不安,毕竟一个孝顺的人不可能一年都不跟父母联系。
可尹星又不能跟玄亦真的父亲撒谎,才只能如实交待。
皇帝目光幽幽的看着尹星,视线不紧不慢的打量,出声:“原来如此,那看来驸马还不知道西州侯涉嫌参与谋反一事。”
霎时,尹星睁大圆眸,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出声:“此事当真?”
完蛋,谋反这种事好像诛九族来着!
突然尹星觉得烤肉的都不香了。
“这件事朕自然不会戏言,所以才会想同驸马面谈问询,再命人去查探究竟。”说话间,皇帝目光落向玄亦真,她的反应平平,至始至终都不曾多加干预过问。
“父皇,我并不知晓这件事,请您明察!”尹星对于原主的家人虽然不了解,但是从原主隐瞒身份被送入国都来看,她的家人恐怕是像恶鬼一般存在。
否则怎么会有人宁愿冒着欺君之罪入国都也不肯留在西州故土呢。
皇帝面露宽和仁善。轻笑道:“驸马不必拘谨,此事主要是夏侯世家以下犯上意图作乱,西州侯只要及时悔悟,朕看在公主的份上不会过多牵连。”
尹星见皇帝这般和蔼可亲,才松了口气,暗想如果因为自己牵连玄亦真就不好了。
语落,没多久这场家庭宴席很快散席,宫殿之外秋雨绵绵不曾停歇,让矗立其间的宫廷殿宇显得朦胧神秘。
尹星同玄亦真一道坐马车,抬手握住她的手,果然很冷,不太安心的念叨:“亦真,我刚才那样回答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平日里下雨玄亦真是不会出门,今日她肯定是因为自己的事才入宫。
皇帝邀约质问自己一定是有所怀疑,尹星还不至于迟钝的觉得这只是寻常家宴。
幸好自己确实没有跟原主父母往来,否则就是欺君之罪,罪加一等。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忐忑目光,美目温柔的轻眨,淡声应:“不会,本宫保证没人会给你带来麻烦。”
西州侯怎么可能会参与夏侯世家的作乱谋反,这不过是皇帝向玄亦真施压的说法罢了。
如果万俟世家不配合皇室的行动,那其他世家也只会坐山观虎斗,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局面。
尹星见玄亦真神态并无任何惊慌,才觉安心,指腹触及她指间纱布,疑惑道:“怎么会受伤?”
今早出门前尹星同玄亦真告别,她的手上都没有这道伤。
“太久没练琴有些生疏,所以不小心伤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蹙眉在意模样,漆目幽静注视,饶有兴致,“伤口并不严重,你要看吗?”
“别,还是等换药再看吧。”尹星轻轻捧住玄亦真的手,视线不小心望见她宽袖露出莹白腕上红痕,有些面热。
玄亦真颔首,并没有坚持,视线落在尹星身后,轻笑道:“那里还很疼?”
本来没反应过来的尹星,抬眸迎上似水般柔软眼眸,支支吾吾的应:“嗯。”
“难怪本宫的手也有些疼呢。”
“……”
尹星羞耻的不知如何应话,只好给玄亦真揉着掌心,嗫嚅道:“那亦真为什么还要罚那么重?”
那时候,啪地一声,实在很响!
玄亦真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坦荡应声:“坏孩做错事子都是要严厉教训,本宫没对你用戒尺教鞭,已经是宽容。”
尹星听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玄亦真这么一说,好像还挺开恩。
“马车颠簸,你过来些。”玄亦真抬手托着尹星,让她半趴在怀里,掌心轻拍单薄身背,仿佛哄孩童入睡般耐心。
“可是这样亦真不觉得累吗?”尹星偏着脑袋看向玄亦真忸怩道。
玄亦真摇头,同尹星心跳相贴,备觉安心,郑重出声:“不会,本宫喜欢这样抱着你,更何况妇人也会这样安抚受惊不安的孩童。”
皇帝今日拿尹星来威胁,实在出乎玄亦真的意料。
以至于玄亦真怀疑皇帝察觉到自己跟夏侯青的往来,所以要杀尹星来以儆效尤,方才乱了心神。
不过现在看来皇帝还只是想要万俟世家的助力来达到震慑夏侯世家目的。
玄亦真视线透过车帘,望向雨中的朱红宫墙,漆目也像是染上鲜艳眼色,红艳异常。
马蹄声阵阵响起,轻盈踩碎地面积水,声响嘈杂,将威严肃穆的宫殿倒影,一并践踏的破碎。
待到这一场秋雨停歇时,已是月末下旬,温凉薄日稍稍驱散灰暗阴霾,带来些许明亮。
大理寺后院堂食处,江云柳慈两人同尹星坐在众人避讳的位置,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当然主要是江云在热切的询问:“那日宫卫闹的如此大阵仗,皇帝就只是请你入宫吃饭?”
尹星不想提谋反这种事,只得含糊应:“嗯。”
“这可真是稀奇,皇帝日理万机不像这么悠闲的样子。”江云其实更想说皇帝对尹星这个女婿没什么关注,否则怎么可能蒙在鼓里不知她的假身份呢。
“或许吧,你最近在忙什么案子?”尹星生硬的转移话题,不想江云眼毒的看出端倪。
江云尝着柳慈递来的萝卜,实在不太喜欢如此寡淡味道,匆匆吞下,应声:“国都最近总体还算平静,除却闹鬼的事愈演愈烈,皇帝让大理寺派捕快值守查明缘由,结果都被吓得病倒好些人,我就只能上场。”
尹星眼露探究的问:“然后呢?”
闹鬼一事,尹星有所耳闻,不过到底没亲眼见过,有些好奇其中虚实。
“然后,我确实在黑夜里看到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可惜移动的太快,根本无法辨认轨迹,不过地面却又留下马蹄血印,仿佛死不瞑目,实在诡异。”江云犯困的眨眼,颇为玄乎的应声。
“你真的看见鬼!”尹星一愣,心想那匹疯马确实死的很惨呢。
柳慈担忧的看着江云不太好的面色,劝道:“也许你该轮休才是,现在天寒地冻,很容易生病看花眼。”
江云嬉笑应:“放心,我已经让杜若去查查这件事,她的轻功极好,追踪能力很强,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发现。”
说罢,江云看向胆小的尹星,揶揄道:“话说,你跟你的那位公主妻子近来如何?”
尹星险些不小心咬到舌头,支支吾吾的应:“挺好的。”
“我听说皇帝打算纠集三大世家一并向夏侯世家施压,估计动静不会小。”江云本来有点怀疑章华公主,现下反倒不确定。
毕竟当初如果不是尹星上奏求娶章华公主,皇帝也不会提议夏侯绍和她竞争,结果夏侯绍死在宫宴,这其中实在迷雾重重。
夏侯绍的死,造成如今皇族和夏侯世家的死结,按理来说皇帝肯定最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所以最有可能希望皇室不安宁的该是另外三大世家,而章华公主的双重血缘,又让她的立场显得尤为模糊。
尹星见江云满眼探究的看着自己,心虚道:“嗯,这事一点都不比闹鬼逊色,我当然有所听闻,现在好像在调集兵马粮草吧。”
江云悠悠收回目光,执箸尝着饭菜出声:“是啊,不过夏侯世家都没派杀手对你行刺,你真该谢谢你的那位公主妻子。”
说来当初大家都觉得尹星破坏章华公主跟夏侯绍的婚事。
可如果是章华公主中途不满跟夏侯绍的婚事,转而移情别恋看上尹星这个妻奴,那位应该也是希望夏侯绍死亡的吧。
这其中的可能性太多,哪怕是皇帝都不能完全没有嫌疑。
皇帝当初答应尹星同夏侯绍竞争请婚就很奇怪,其中弯弯绕绕太多,想来倒也难怪夏侯世家怀疑皇帝别有用心。
“嗯,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尹星弯眉笑盈盈应声。
“哎呦,上回不知是谁在唉声叹气要死不活,我真是羡慕你的乐观。”江云没眼看的调侃。
尹星霎时脸颊通红的沉默,柳慈抬手夹萝卜给江云,无奈道:“阿云别逗她,既然能够和好如初,总归是好事。”
江云被萝卜塞进嘴里,只得不再言语,心想一到秋冬就要吃各种炖萝卜,真的要吃吐。
可江云看尹星吃的津津有味,齿尖咀嚼软烂热乎的萝卜,好奇出声:“我发现你还挺喜欢吃大理寺的堂食菜肴。”
寻常王公贵族一向爱挑剔的臭毛病,尹星从来没有。
尹星小口喝着鲜甜的萝卜汤,满足的出声:“嗯,今天的汤很好喝。”
现在尹星对于食物的要求是有咸味就很不错!
“没错。冬吃萝卜夏吃姜,阿云你该多吃些才是。”柳慈觉得尹星比江云真是乖巧太多,其实倒也不难怪那位章华公主会喜欢她。
谁会拒绝这么一个满心满眼里都是爱意的姑娘呢。
“……”江云心间危机感陡然上升,有点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
尹星冷不防迎上江云虎视眈眈的目光,有些茫然,她这是什么奇怪的表情?!
不知觉间,窗外薄日很快游离黯淡,秋风萧瑟,傍晚时分,尹星坐马车回别院。
因着好奇江云说的主街闹鬼,便没有像往日一般绕道,尹星撩开帘布看向主街,才发现商铺大多早早关门,冷清的很。
难道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一说?
待回到别院屋内,尹星踏步跃过一道道门槛,迎面感受到热风,才发觉内里何等温暖。
不过即便如此玄亦真却膝上披着薄毯,手里握着手炉,一身清雅银灰冬衣于暗处格外亮眼,像是沉月入室,光彩照人。
可惜熏香里有着浓郁的药汤味道,尹星知道玄亦真秋冬会很不舒服,只是她不提,便也没多问。
“你今日回来的有些早。”玄亦真放下笔墨,清润声音有些沙哑的出声,更添温和柔软。
“我今日从主街回别院,所以会近很多。”尹星上前落座,目光打量玄亦真的面色,不太放心。
玄亦真任由尹星观望,抬手合上晾干的折书,放置一旁归拢,不紧不慢道:“难怪,你不怕闹鬼流言?”
尹星伸开掌心握住玄亦真的手,才发觉冷的惊人,出声:“不怕,亦真你今日在忙什么?”
“没什么,只是万俟世家的事,饿了吗?”
“还好。”
闻声,玄亦真沉静美目有些遗憾,指腹捏了捏尹星掌心软肉,视线落在她清亮圆眸,其间倒映自己有些颓靡的神色,稍稍调整的唤:“为何这般看着本宫?”
尹星欲言又止的抿唇,将玄亦真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只觉像寒冰,低声道:“因为亦真看起来像是生病,所以担心。”
哪怕玄亦真涂抹脂粉都难以遮掩她浑身的倦怠,就像随着别院的花草一并凋敝冬季。
语落,玄亦真否认道:“没有,只是不舒服而已,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尹星盯着玄亦真的眼睛,却只看到自己,很显然她不想让自己知晓,只得打消探究念想,配合出声:“我有什么要担心?”
“今年的年底西州侯将奉旨进国都,你说是不是该担心?”
“啊,那我岂不是会穿帮!”
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尹星的白净脸蛋,薄唇轻扬,温婉含笑道:“傻,本宫当然不会允许出这般纰漏,但是若你完全不记得西州侯府的人,岂不很可疑?”
尹星松了口气的弯眉笑道:“幸好亦真现在提醒我,还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否则尹星都不敢自己见到西州侯府的人会闹出什么样的乌龙!
“是啊。”玄亦真眼眸似是沾染几分尹星的和煦笑意,掌心贴着她温暖侧脸,喃喃应声。
“不过如果西州侯真的谋反,怎么办?”尹星脑袋泄力的耸搭在玄亦真掌心,面上有些发愁。
古代的谋反是要株连九族,实在属于无妄之灾。
玄亦真爱不释手的捧着尹星,忍不住探近亲了下她前额,柔声道:“别怕,皇帝要对夏侯世家动手,现在只会尽可能拉拢世家贵族,所以年底不止西州侯,还会有其他贵族入国都。”
尹星不太好意思的眨巴圆眸,乱了阵脚,视线落在玄亦真唇间,不自然道:“亦真,我从来没想到会闹出这样大的事。”
当初尹星只是想跟玄亦真成婚,却没料到竟然会牵扯出如此多的事,甚至王朝仿佛将要经历一场战事变故。
玄亦真淡然迎上尹星盛满不安的眼眸,指腹触及眼底,出声:“没关系,本宫有替你想过这些事的可能。”
从玄亦真拿着请婚文书去大理寺找尹星,便知道会有这么一系列的反应。
“那亦真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本宫跟你说过会性命之忧,很危险。”
尹星望着玄亦真坦荡如砥的模样,嗫嚅出声:“我以为是指我自己的性命之危,没想过会牵扯旁人,甚至可能会有战事。”
玄亦真颇为不解,神态却愈发温柔,徐徐道:“星儿,这事跟你无关,皇室和世家的矛盾太过复杂,夏侯世家早就有这个心思。”
更准确的说,就算没有夏侯绍的死,皇帝也会找别的法子一步步夺取世家的权利财富,那个人从来不甘于守成之主。
夏侯世家现在的挑衅是唯一反扑的机会,而且很是名正言顺。
“可是我没想到会牵连到亦真。”
“你怎么会这么说?”
尹星抬手指着案桌那一堆看不懂的折书,出声:“以前亦真很少会在我回来时候处理这些事,最近多了很多。”
玄亦真莞尔一笑,指腹捏了捏她的脸,眼露赞赏的出声:“你也不是那么笨呢。”
皇帝既然想试试如今万俟世家和三大世家的实力,那就只能顺势而为。
毕竟玄亦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被皇帝准许离开国都,若真等到皇帝处置三大世家,那万俟世家将腹背受敌。
危机,总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现在皇帝主动挑起世家的矛盾,对于玄亦真而言并不是坏事。
尹星不懂玄亦真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她会取笑自己,眼露无辜道:“亦真竟然笑我,有点坏。”
玄亦真回神,美目温柔似水,轻笑道:“本宫哪能有你这个坏小孩坏?”
语落,尹星被吻住唇,轻柔又绵长,像是品尝浆果,又像哄人,让人晕晕乎乎,心跳发胀。
说起坏,自己确实也很坏呢。
为了能让玄亦真对自己有趣,尹星配合她的那些奇怪喜好,越发着迷。
烛火朦胧,尹星沐浴过后钻进纱帐,掌心挑着红绫丝带,视线落在捧书翻看的玄亦真,娴静文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唤:“亦真怎么想起看书?”
这样弄得自己很急色的样子呢!
玄亦真稍稍偏头望着盘坐一旁的尹星,指腹摩挲书卷,颇为宽容的出声:“行,本宫看你如何?”
若是平日里尹星肯定不会打扰玄亦真,但是床榻之上,尹星发现玄亦真她喜欢坏一点!
“好,亦真不许看别的,只能看我。”尹星用最软的语气说最硬的话语。
“你这样很不讲道理的样子,有点蛮横。”玄亦真抬手握住垂落尹星脸侧的发,语调轻柔,没有一点责怪。
尹星指间系着红绫丝带缠绕冷白腕间,不太熟练的扮演蛮横的,坏孩子,出声:“没错,亦真会生气吗?”
玄亦真伸展手腕给尹星系红绫丝带,呼吸幽长,不紧不慢的应:“不会,再系紧一些吧。”
“可是太紧会很难消解红印。”
“没关系,本宫喜欢你留下的印迹,而且紧一些会更有感觉。”
尹星动作一顿,险些演不下去,眼眸望着卸去妆容而更显清雅秀丽的玄亦真,出声:“什么感觉?”
玄亦真迎上尹星的茫然不惑,淡然道:“没什么,只是更安全,这样不至于丧失自我。”
“这样啊,那我来给亦真系红绫丝带是会觉得安全吗?”尹星才发现玄亦真不寻常的喜好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所以玄亦真睡眠才会那么的浅,这会跟她母亲从来没照顾过她有关嘛,尹星暗自存疑。
“嗯,公主相看盛宴上你第一次被红绫丝带蒙住眼睛时,本宫很想要得到你。”玄亦真觉得尹星能给自己很多特别新奇有趣的体验。
尹星惊讶的看着玄亦真,面红耳赤的不敢相信她那么早就想跟自己这样那样?!
玄亦真抬手牵引尹星的手触碰腕间的红绫丝带,神态纯洁而妩媚,回忆道:“而当你给本宫系红绫丝带时,一切就更加的强烈,很奇妙,不是吗?”
对于这种过于意识流的感受,尹星并不太懂,视线落在玄亦真笼罩雾霭的美目,心间悸动,探近亲了下她的眼睛,退离出声:“对不起,虽然不太懂,但是会永远珍视亦真给予的信任,就像束缚的红绫丝带,不对,我会比它更爱亦真。”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玄亦真能够不用凭借外物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喜爱,那样她就不必用这般近乎伤害方式体验被关切在意的快乐。
语落,玄亦真心跳一瞬停滞,美目轻眨的望着赤诚坦荡的尹星,仿佛所有的一瞬都静止只有从心口处弥漫的肿胀疼痛,提醒着某处难以描绘的变化。
“好,你现在要继续吗?”话语虽是询问,但玄亦真葱白指腹握着的鲜艳丝带已经放在尹星手间,如此自然,却仍旧难以抑制心间的发胀,指尖微微发颤。
又或者说,玄亦真希望这股疼痛能够持续到永远。
“嗯。”尹星面热的接过红绫丝带,正要按照往常一般动作。
可玄亦真握住尹星的手背,缓缓移动,话语温柔的引导:“脚踝也是可以系的,本宫教你。”
尹星震惊的抬眸,却撞进玄亦真幽深炽烈的纯情眼眸,心神荡漾的顺从要求。
长夜漫漫,窗外秋风萧瑟,窗内却温暖如春,烛火映衬纱帐晃动的暗纹,像是一汪绿池,正遭受雨打风吹的洗礼。
天光破晓,浓雾寒重,密不透风的纱帐被一双冷白玉手撩开,方才展露其间旖旎风光。
玄亦真偏头看了看天色,视线重新落在困顿的尹星面颊,其实并不懂她说的爱。
可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自己的一切都可以给尹星,那尹星的一切也都是自己的所有物。
而因着温凉光亮的倾泻,尹星瑟缩的趴在玄亦真怀里,眼皮挣扎的醒来,只觉浑身腰酸背痛!
“唔!”尹星无法动弹的哼出声,大抵疼痛使人清醒,眼眸睁开看见玄亦真清明澄净的漆目,她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玄亦真出声。
尹星有些面热的埋在颈窝含糊应:“腰疼。”
玄亦真神情凝重,抬手探入锦被,思忖出声:“如果不是骨头,那便是筋络的问题,你身子有点虚。”
语落,尹星整个人像蒸笼里的馒头,满眼可怜的望着玄亦真清冷侧脸,嘀咕道:“不会吧,我是女生哎。”
“身体虚弱跟你是女子有什么干系?”玄亦真不明所以的问?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尹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会错意,更加没脸见人。
安静处,玄亦真掌心轻揉,只觉尹星确实有些虚弱,视线落在她红透的耳垂,轻笑出声:“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规矩些吧。”
尹星难得赞同玄亦真的观点,脑袋点头如捣蒜的应:“嗯,亦真不疼?”
昨夜里玄亦真明显要更热切主动,而且她近来身体不好,按理她会更累才对。
“还好,兴许是你做的比较辛苦吧。”玄亦真很给面子,以免尹星把她自己闷坏。
“这样嘛!”尹星恢复些自信,稍稍抬起脑袋。
见此,玄亦真低头亲了下尹星前额,美目映出浅浅笑意,戏弄道:“当然也有可能你还在长身体。”
尹星沉默,窘迫的看着拿自己玩笑的玄亦真,嗫嚅出声:“亦真,你不觉得这样很古怪吗?”
“不会,本宫觉得小时候的你,一定也很讨喜可爱,可惜见不到。”玄亦真颇为正经的应声。
“我哪有亦真说的讨喜可爱,不过亦真小时候肯定也很好看,可惜见不到呢。”尹星试图想象玄亦真幼时模样。
玄亦真望着尹星笑盈盈的眉眼,像漂亮的珠石,微微失神的应:“本宫的小时候很糟糕,你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那时玄亦真还不分辨人的五官情绪,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黑影。
如果小时候的尹星看到自己,她只会胆怯的离开自己。
尹星意外的看着玄亦真提及她的过去,没想到会有糟糕来形容,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那时无论是宫娥,还是其她公主,她们都不太喜欢看到我。”
又或者说,畏惧更贴切,不过玄亦真不想吓到尹星。
“那是她们不知道亦真温柔善良,所以这不是亦真的错。”尹星听到这里又想起二公主试图栽赃陷害玄亦真,下意识觉得她们小时候都在孤立玄亦真,更是心疼。
玄亦真安静的看着满眼关切的尹星,薄唇轻扬,淡笑道:“嗯,或许吧。”
不过那些人对于玄亦真都不重要,只要尹星认定自己温柔善良,那就足够。
尹星望着玄亦真仿佛已经不在意的淡然模样,却只觉她被伤的太深,不知如何安慰,抬手揽住她,殷切的念叨:“亦真,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坏话,总之你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的人,你愿意相信我吗?”
看来自己以后必须要更加热烈主动的让玄亦真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否则尹星总觉得玄亦真随时都会脆弱的消失崩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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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好。”玄亦真沉静注视着尹星郑重其事的模样,哪怕不懂,却依旧眉目温柔。
尹星见玄亦真过于平静,像温润美玉,一时无法判断她是否能确切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有些束手无策。
毕竟玄亦真对于很多事的理解不同常人,尤其是感受的差异,非常明显。
玄亦真无声同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对视,葱白指腹摩挲触及的肌肤,远比稚童要娇嫩。
盈盈一握,便可将她禁锢在怀。
“唔!”尹星怕痒的收回心神。
“很疼?”玄亦真仿若无事发生的问询。
尹星瞧着玄亦真温柔良善模样,才打消她故意调戏自己的猜测,只得含糊应:“嗯,可能要用药膏吧。”
“说的也是。”玄亦真缓缓从锦被移出冷白修长的手臂,转而去撩开纱帐拿药瓶,其间红印斑驳展露眼前,似藤蔓缠绕,显现出病态般生命力。
这种画面太具有冲击性,以至于尹星不禁联想玄亦真的脚踝,想来也是如此场景。
又或者说,可能会更糟糕,因为红印顺着纤细脚踝蜿蜒而上,一寸寸攀爬,隐密晦涩。
尹星顿时整张脸红的像红薯一样,心想玄亦真懂得实在太多!
不过幸好是自己配合玄亦真,否则她若自己一个人来试,恐怕会很危险呢。
窗外沙沙声响,伴随清晰的颗粒声,尹星出门,才发现飞雪飘零,连同屋瓦上覆盖薄薄霜白,不似日光,却更亮堂。
初冬的飘雪落在地面并不算厚,因而只会形成薄薄的冰,踩起来容易湿滑成水。
尹星乘坐马车穿过主街,本想着闭眼补觉,没料到半途却被阻拦行进,有些意外。
国都车马多常有堵路的可能,不过尹星乘坐车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想来是玄亦真命人提前安排清街疏通,毕竟那些公主们出行也会有这等规矩,至于皇帝出行,更是会封锁街道禁止通行。
所以尹星夏日里能骑马就尽量骑马,并不想耽搁旁人的行程。
尹星撩开车帘,看到大理寺捕快差役以及铺设封堵的幕布,而那位衣着素雅系着披风的杜若,她此刻远远看起来更是斯文冷峻,平静却又带着莫名锋利的力量。
虽然气质有几分相像玄亦真,但是玄亦真更偏向超然物外的温婉柔美,润物无声的平和。
因着杜若周身不曾佩刀剑,如果不是江云多次提及她的武功和剑术了得,尹星实在很难相信这位是习武中人。
“小尹大人有事?”杜若似是察觉到观望目光,忽地偏头看过来,视线带着未曾散去的警惕。
“杜捕快,不知这处发生何事?”尹星没想到对方能在熙熙攘攘街道发现自己目光,只能应声。
杜若脚步平缓踏过覆盖薄冰的地面,视线落在马车内清秀白净的尹星,解释道:“昨夜抓获闹鬼传言的犯人,因而街道需要收拾,这才派差役封街,还请小尹大人改道。”
尹星颔首应:“原来是这样,那杜捕快辛苦,我不打扰你办差事。”
话语间,忽地前方有坐车马的贵公子,颇为嚣张跋扈的嚷嚷道:“你们这些东西也敢阻拦本公子,该死!”
杜若对此,充耳不闻,并未有任何动*作,目光落在眼前这张俊秀白净面容,隐隐觉得怪异。
世上从来不缺乏年轻俊秀的美男子,但是这个尹星周身却又有着阴柔稚气的违和感。
此刻尹星并不知自己被怀疑,偏头看了过去,因着知道国都贵公子们毛病多,便从袖中取出腰牌,友好的唤:“杜捕快,不妨拿我的腰牌去震住他们,以免耽误事。”
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对外多少有点威慑力。
“无妨,小尹大人不必费心。”杜若婉拒,并未抬手接腰牌,目光稍稍停留在尹星腕间垂落的红绫丝带,系扣有些特别。
这种系法只能是被旁人操控,单靠本人是无人完成。
“那好吧。”尹星见对方没有接受好意,便也不再坚持,转而命车夫改道,以免被堵在中间,进退两难。
这位杜捕快确实有些高冷疏离呢。
不多时,尹星的车马改道离开主街,飞雪飘落,杜若悠悠移开目光,转而抬手示意差役撤离一处布置的幕布,淡淡道:“若是诸位非要经过主街不可,那就请吧。”
语落,先前还嚷嚷的公子哥们,探目看到满街的碎尸血肉,纷纷惊骇的止不住呕吐,早已不复先前气势。
犯人的血肉几乎是一片片剔除,薄如蝉翼,层层叠叠,不少被冰雪覆盖冻住,只有用冰铲才能清理。
绕是见多识广的大理寺差役,看到这种场面都不禁后背发凉。
这位容貌昳丽的杜捕快,下手真是狠毒诡异!
待另一方尹星到达大理寺前,弯身下车马,险些脚一滑,不免心惊!
尹星一手提起长袍小心翼翼踏上薄冰的台阶,心想刚才杜若怎么走的那么随意轻松?
这要是不小心向后摔倒,恐怕自己的腰彻底废了。
午后飞雪消停,薄日出头,地面雪水渐渐堆积,黛色屋瓦徐徐滴落晶莹水珠。
尹星烧着茶水,心知国都的雪才刚刚开始,鼻尖呼出白雾,抬手倒茶。
江云从正门入内还案卷,眼见尹星在泡茶,嬉笑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呢?”说话间,尹星端着茶转过身应声。
“你这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云落座一旁,抬手接过茶,鼻尖嗅着幽长茶香,就知是珍品。
尹星不与江云争辩,抬手将她带来的案卷放回库内案架,想着今早主街被封,出声:“国都闹鬼一事查清了吗?”
江云喝着茶暖胃,喟叹出声:“嗯,那杜若确实是厉害,昨夜就识破诡计擒拿犯人,只不过没有审问出幕后主使。”
那被削去大半血肉的犯人,浑身血淋淋的样子,连江云都不得不佩服杜若真狠。
这等高深厉害的剑法伤肉不伤骨,简直比杀人还要难,江云都很难把握的如此精准。
“是啊,你先前都没有抓到犯人,看来杜姑娘确实厉害。”尹星倾佩道。
“哎,这话说的有点伤人,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的轻功没有杜若好,哪怕看出端倪也望尘莫及,如果真对打还是有希望。”江云觉得有必要向尹星这个外行解释清楚。
尹星回到案桌,掌心捧着茶,眼见江云颇为介怀,笑道:“好吧,你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那觉得我能修炼武术?”
如果总是跟玄亦真这般亲密,恐怕得多锻炼身体呢。
否则尹星觉得纵欲过度,就算不要命也很累!
江云打量尹星骨架出声:“你这身体舞刀弄枪恐怕吃不消,还是先练些身形拳法吧。”
“好呀,我也只想强身健体,你会教吗?”尹星一脸真诚的问。
“咳咳,你要是拜师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江云收拾玩世不恭的姿态挺直身背出声。
尹星望着江云疑惑出声:“拜师,都是要做什么?”
江云眼露狡黠的饮茶,悠悠应:“首先自然是要端茶倒水孝敬师傅咯。”
“你现在喝的都是我的茶水,而且一喝就是整年,不够吗?”
“……”
这话说的江云竟然无法反驳,艰难的咽下茶水,才出声:“行,既然你这么想学,那就勉为其难的教你吧。”
总感觉如果再提要求的话,尹星就得提她上回仗义疏财的两百两,江云还不起!
于是就这般江云成为尹星半吊子师傅,午后闲暇来教她一些简单的拳法。
待到腊月时,大雪洋洋洒洒,眼看临近年底,大理寺相比其它六部反而稍微悠闲一些。
尹星摆正身姿,缓慢移动手臂,呼吸间,并不觉寒冷,反倒四肢热意更甚,暗想强身健体真的有用哎!
江云一手捧着茶盏饮用,另一手里握着竹枝搭在尹星手臂,出声:“再高些,要同肩持平,呼吸吐纳间自如寻常,尽可能缓慢均衡,才能感受控制力量。”
“嗯。”尹星应的认真,全神贯注的练完这套步法。
待到立定归整,尹星白净面颊微微映出些许薄汗,只觉浑身轻盈自在,抬手拿出绣帕擦拭细汗,问:“今日练习得如何?”
“马马虎虎,你一看就有点虚,还是得多练练。”江云已经很是委婉,心想这套最基础的功法,她练习一个月竟然还能出汗,可见实在没有根骨天赋。
“好,不过我觉得你教的很有用!”尹星亮着眼赞许道,自顾收起绣帕,转而端茶水饮用。
江云被尹星这么一说,反倒有点心虚,总有一种在骗小孩的即视感,罪孽深重呐。
寂静处,一道身影从外入内,脚步声几乎不可察觉,江云耳间微动,才灵敏发现杜若,出声:“杜捕快,真巧。”
“嗯,江捕快好像常来总库?”杜若手里握住一卷案宗随和应声。
尹星这才发现有人进入堂内,迈步坐在案前,稍稍整理衣袍官帽。
王朝官员仪表不整传出去有失体统。
江云听着杜若这句话,稍稍收敛随意姿态,心间咯噔,出声:“没有,只是凑巧而已,杜捕快怎么会这么问?”
大理寺的官员捕快一个个人精,江云近来接触这个杜若多少有些了解,她不是一个热切的人。
话语,更不是会随便乱说。
杜若视线扫过案前五官标致的尹星,此刻面颊微微染上红润,瞧着唇红齿白,衣领微微濡湿细汗,故作不经意移开目光,出声:“没什么,只是听闻些许传言,还以为江捕快同小尹大人私下关系不错。”
“原来如此,大理寺的官吏一个个都是长舌男,杜捕快可不要轻信。”江云很是不客气玩笑吐槽。
“嗯。”杜若仿佛信以为真的应声,将掌心案卷递至案桌。
尹星满头雾水的听着两人对话,抬手接过案宗,进行编号存档,出声:“什么传言?”
江云无语的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尹星,顾忌杜若在场,只得客气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多嘴多舌的官吏背后乱嚼舌根罢了。”
因着江云迟迟不曾婚配,众人的猜疑之心从来没有间断。
所以江云大部分时候来找尹星都是翻窗也有这么一层避嫌的缘故。
如果传出风流韵事,她的那位公主妻子可不是好招惹的主!
尹星见江云这么说,便也没有多想,抬手将接收的案卷记录在册,转而同安静的杜若,客气道:“劳烦杜捕快签字。”
说来,尹星还是第一次见杜若进总库,尤其这会还是官员午休小憩时间,她好像不知道大理寺各处的办事规矩。
“好。”杜若视线再次落在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系法依旧很特别,抬手执笔沾墨在文书书写,没有过多言语。
尹星犹豫的提醒出声:“杜捕快以后若是来总库,记得错开午休时间。”
杜若顿笔,不解问:“为何?”
“因为若是调取案卷往往需要两名官员,很容易耽误事,白来一趟。”
“嗯,多谢小尹大人告知。”
尹星接过文书,并未立即合上,而是等待晾干墨迹,弯眉出声:“不客气。”
语落,总库堂内落的寂静,杜若偏头看向江云,询问:“江捕快还有事吗?”
江云饮茶动作一顿,只得放下茶盏,故作正经的出声:“那就不打扰小尹大人,告辞。”
总觉杜若好像并没有相信自己的解释,江云有点如坐针毡。
尹星见江云要走,想起年节将至,连忙唤:“等下。”
说罢,尹星从柜中取出扎好茶包,将其递给江云说:“这些你拿去喝吧。”
江云知道这是尹星攒的谢礼,倒也没客气,抬手接过茶包,出声:“多谢。”
可随即江云发现杜若的目光越发耐人寻味,面上一时笑意僵住。
完,这怎么更像有点隐晦关系的意思呢!
随即两人一道出总库,踏步行进院廊,堂外冷风嗖嗖,满院的白雪堆叠,萧瑟寂寥,却又透着凌厉刺骨。
江云发现杜若的脚步与气息几乎无声无息藏匿,偏头看向身着素雅衣裳的杜若,一身衣物饰品用料不菲,缓和出声:“杜捕快出自名门望族,怎么会想要做捕快?”
王朝设有女官等职务,王公贵族之女有志向也可入朝,虽然大多管理些宫廷皇室内务,但若是跟对储君,个人乃至家族都将是一次极大的机会。
总归比做一个打打杀杀的捕快强上百倍。
杜若视线落在江云提着纸包,鼓鼓囊囊,不好分辨,平静出声:“兴趣所致,江捕快是江大人的千金,为何想做捕快?”
江云见杜若应的模棱两可,明显敷衍,便也玩笑道:“巧了,我也是兴趣爱好,随便玩玩。”
“可江捕快先是破获震惊王朝的连环失踪案,前不久又为大皇子抓获夏侯世家的刺客护驾有功,实在谦虚。”
“没想到远在国都的杜捕快对我这么了解,实在让人不好意思。”
两人看似言语融洽和谐却又各自暗藏心思,语落,一切归于冷寂,只余寒风无声肆虐。
江云猜不透杜若的心思,却直觉她对朝局很是关切,心间忽地暗自庆幸当初没给呆头呆脑的尹星乱牵红线。
一个名门望族的贵女想学会这等高深武艺,必定吃尽苦头,绝对不可能甘于做泛泛之辈。
暮色时分,尹星出总库,便被迎面冷风吹的瑟瑟发抖,下意识拢紧衣袍,双手揣兜,风度什么的,哪有温度重要呀!
不过当尹星低垂脑袋避风时,忽地瞥见视野之内出现一角素雅裙摆,其间绣制繁密海棠花纹,随即响起话语声,“小尹大人。”
“杜捕快有事?”尹星缓缓视线上移望向杜若,稍稍后退距离的应。
“没什么,只是从江捕快得知小尹大人是西州人士,觉得有些眼熟。”杜若视线落在尹星似麋鹿般清亮无辜的眼眸审视出声。
尹星心间咯噔,眼眸眨巴的说:“应该没有吧,杜捕快是不是记错?”
这阵子玄亦真让自己背诵的西州侯府亲戚名单里没有她。
不过古代亲戚多,也许原主认识也不一定,简直要命!
杜若从容自若的试探应声:“我曾去过西州侯府赴寿宴,小尹大人可能没留意吧。”
“抱歉,我曾经落水,脑袋受过伤。”尹星第一次庆幸自己去年跳河逃婚的流言弄得国都人尽皆知。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呢!
“原来小尹大人的头疾这么严重,那就不打扰。”杜若应声,视线瞥过尹星泛红的鼻头,没再多问。
不多时,尹星出大理寺,弯身上马车,掌心捂着手炉,仿佛捧住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脏。
如果原主有什么挚友闺蜜,那尹星真的没法圆谎。
待到马车驶离大理寺门前,杜若缓缓踏步下台阶,迈步进入停在拐角的马车。
马车内里另有一人端坐其间,灯盏明亮,清晰照出光彩夺目的红宝禅珠。
二公主指腹不紧不慢的拨弄禅珠,一手翻看经卷。徐徐出声:“怎么样?”
杜若不卑不亢的坐在一旁,抬手整理披风,视线落在藏于腰侧的软剑,出声:“这个尹驸马身旁至少有六名武功极高的暗卫,大理寺都没有人发现,可见很受章华公主宠幸。”
“那是自然,否则本宫的手臂也不会现在隐隐泛疼,你只有这点发现?”二公主话语说的随意,经卷被指间握的泛皱。
“二公主倒也不必着急,想来对于尹驸马是女子身份会很吃惊吧?”杜若抬手扫落衣袍沾染的飞雪出声。
语落,二公主一惊,视线从经卷转而看着杜若,语速微快的出声:“你确定?”
杜若颔首应:“这件事是欺君之罪,所以西州侯一族被章华公主挟制,二公主的人才套不出任何风声。”
“难怪她们成婚快有一年,玄亦真仍旧无所出,原来尹星是个假驸马。”
“可仅凭这件事并不足以对付章华公主。”
二公主指腹握住温凉的红宝禅珠,满目算计,幽幽出声:“谁说要对付章华公主,现在二皇子不中用,只要玄亦真愿意妥协帮助,那就有机会拉下大皇子。”
成大事者,必须要隐忍,而后赶尽杀绝,一雪前耻。
杜若不赞同的蹙眉道:“章华公主不是那么好挟制的主,就怕反会受到攻击。”
这些年王朝公主皇子们一个个不是没有攻击或是拉拢章华公主,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这个章华公主比她母亲万俟皇后的手段还要可怕,因为她行事全然无所顾忌,哪怕毁灭王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急,很快西州侯会奉旨进国都,这件事可以好好谋算。”二公主何尝不知道玄亦真的可怕,所以不会蠢到直面去挑衅她。
最近王朝的血雨腥风局势,说起来都是因玄亦真的婚事而起,二公主不信她没有做一点手脚。
语落,马蹄声充斥其间,杜若视线从二公主笑意眉眼冷淡移开,想到缠绕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那应该是章华公主的手笔,没想竟然是同道中人。
其实杜若选择做捕快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喜欢肆意蹂躏折磨的愉悦感。
那个尹星或许很适合被玩弄股掌之间吧。
寒风萧瑟,夜幕遮掩国都楼阁,别院屋内喝汤的尹星,整个人冷不防哆嗦发颤,嘀咕出声:“亦真,现在外面的天越来越冷。”
玄亦真见尹星鼻头泛红的模样,指腹难耐的触碰她,眉目舒展,莞尔一笑的应:“等你放年假,整日陪本宫待在别院,哪里都不要去,就不觉冷。”
尹星迎着玄亦真耐人寻味的笑,面颊恢复热意,大口的喝着参汤,心想必须得多补补才行呢。
“对了,大理寺有一个新的女捕名杜若,亦真知道吗?”
“嗯,怎么?”
玄亦真给尹星布菜,见她欲言又止,轻笑道:“莫非她也去蹭茶水喝不成?”
尹星听的脸颊更热,因为自己给江云攒茶叶的事,无意间被玄亦真发现,摇头应:“没有,她今日说曾经在西州见过我,可是我根本没印象,所以推脱给头疾。”
“这推脱的说法听起来很合理,难道她还觉得怀疑?”玄亦真望着尹星淡然问询。
“那倒没有,我只是很紧张,担心会给亦真带来更多麻烦。”尹星知道自己身份败露会引起轩然大波,必定会牵连玄亦真。
玄亦真望着尹星耸搭的怜人眉眼,心间松软,安抚道应:“放心,我们的婚事从定下的那一刻就不会有人敢当面揭穿你的身份。”
尹星眼露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少没有人会想要明面上得罪万俟世家。”
“可亦真不害怕有人拿我来胁迫吗?”
“杜氏是皇帝生母杜太后的母族,而这个杜若便是出自皇亲国戚的名门贵女,她只要不傻就不会这么冒险。”玄亦真早就知道此人进大理寺,更知道尹星只要抛头露面,必定会有被猜疑身份的时候。
但玄亦真并不担心被胁迫,反而只会觉得对方有所求,而贪婪总是自取灭亡的必经之路。
某种程度尹星是玄亦真放出去的风筝,她的情况可以映衬出无数暗流,这也不失为另一种指鹿为马。
尹星见玄亦真全然不曾担心,反而乐观淡定,一时也不好再多说。
随后几日里尹星格外注意杜若的去向,更是避讳两人碰面。
午后尹星心不在焉的练习,江云看不下去的拿着枝条敲着她的手臂喊停。
“哎呦!”
“你这样练习下去有害无益,大白天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尹星抬手揉着手臂,目光看向恨铁不成钢的江云,悻悻的应:“没想什么,我就是好奇那个杜姑娘如此显赫家世,怎么会来大理寺当捕快?”
这话同样说中江云的好奇心,思索出声:“是啊,我也觉得蹊跷,不过你想她想的这么出神,难道不怕你的公主妻子生气?”
“我的想又不是那个想的意思,你别胡说。”尹星觉得江云有时太不正经。
“你最好别有那个想的意思,这个杜若不好惹。”江云收敛玩笑姿态,颇为语重心长道。
尹星疑惑江云前后反差的态度,出声:“那你当初怎么还热情向我介绍?”
江云险些被茶水呛住,抬眸看向耿直的尹星,无奈出声:“我那时没细打听,现在提醒你也不晚。”
因为那日江云察觉到杜若的试探,便去托朋友打听她的消息,知己知彼,总不会有错。
谁曾想,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这个杜若经手的所有犯人,基本都会被挑断手脚筋脉,大多活活虐死,数目达千余人。
奈何,因着杜若的身份,所以地方官员也不敢处罚上报,这事还是江云秘密打听才知晓。
尹星见江云一幅避讳模样,有些意外。
平日里江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去劫三公主的酒楼。
“你打听到什么?”
“没什么,总之你就离她远些吧。”
江云知道尹星胆小的很,因而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么变态的事。
那个杜若平日里的表现太正常,以至于江云最初都没察觉,这人心思很深。
尹星见江云避讳不愿意提便也没有追问,想起玄亦真提及杜若的家世身份,自己跟她好像还有点远方亲戚的关系?!
“杜若是杜太后的亲戚,可我好像没有见过杜太后。”尹星回忆婚宴以及其它宴会都没有出现老妇人的人物。
“咳咳,杜太后早就离世多年,你当然没见过!”江云险些喷出茶水,很是无奈的看着尹星,有点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王朝人士。
尹星尴尬的眨巴圆眸,有些窘迫,拙劣的解释道:“不好意思,看来我头疾有点严重。”
江云拿着手帕擦拭嘴角茶水,揶揄出声:“那你父亲西州侯不日进国都,可别认错。”
“放心,我有做准备。”
“……”
见此,江云真的很想问尹星究竟是不是假冒身份。
可江云到底忍住话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死的快。
毕竟尹星光是隐瞒女子身份这一条欺君之罪就足够斩首灭族,江云还想多活几年。
尹星见江云突然不说话,转而问询:“我看皇帝还算康健,那位杜太后岁数应该不算很大,怎么离世?”
江云收敛心神应:“据说是病逝,当然也有人说是被万俟皇后活活气死。”
说罢,江云突然联想到杜若,心想她不会因此迁怒而选择刺探报复章华公主的驸马尹星吧?
“万俟皇后怎么会气死自己的婆婆,看来流言不可信呢。”
“这也不一定,杜太后和万俟皇后都主掌后宫,两个强势的婆媳肯定会有斗法。”
尹星疑惑道:“那皇帝怎么不劝劝?”
江云真是被尹星的天真打败,甘拜下风的叹气道:“这可不是寻常婆媳不合,皇室成员往往代表背后亲族势力的相争,伍洲杜氏和万俟世家斗法,并不是那时刚即位的皇帝能够说的算。”
杜太后,那可是能把亲弟弟扶持到丞相的实权太后。
万俟皇后不用多说,单是章华公主成婚时入宗庙,这就不是其它公主的待遇,只余其它强权手段,至今仍旧令百官敬畏忌惮。
尹星难以想象皇帝左右为难的场面,出声:“你这么说的万俟皇后好像很强势可怕的样子。”
“这可不是好像而是确凿证据,杜太后一死,丞相被废,伍洲杜氏一族从此再没有子弟任重臣官员。”江云哪怕没有亲身经历也可以看出些许端倪。
“怎么感觉皇帝好像很配合万俟皇后,竟然完全没有帮衬杜太后家族。”尹星有些意外皇帝的透明。
江云喝着茶水缓和嗓子眼的不适,并不赞同的出声:“难说,反正你该庆幸万俟皇后病重,否则章华公主的驸马肯定轮不上你。”
其实江云觉得皇帝或许也不想用伍洲杜氏子弟,否则万俟皇后病重这些年,多少可以提携一些年轻后辈。
尹星沉默的联想神情木然的万俟皇后,哪怕病重神志不清仍旧难掩锐利强势,相比宽和仁善的皇帝确实更令人敬畏呢。
无声处,窗外飞雪飘洒,年底朝堂官员陆续休假。
别院里的门窗紧闭,阻挡肆虐的寒风霜雪,使得内里温暖如春。
琉璃花草静谧陈放案桌茶几架台,窗旁矮榻处身影重叠,玄亦真失神的望着,漆黑瞳孔里映出别样光彩。
“亦真?”
“嗯。”
玄亦真将视线从绚丽琉璃花草移至眼前黑白分明的眼眸,薄唇轻启吻住她的眼,喃喃道:“今日这么烦人,很不乖呢。”
“没办法,我就喜欢缠着亦真,这样就能感受到的更明显,对吧?”尹星耳热应声,心里知道她在说反话,探手扯住红绫丝带,便听到低吟气息变的格外幽长,心跳一瞬停滞。
随即尹星睁开眼眸看着染上薄红清媚撩人的玄亦真,心神恍惚,只觉她比艳丽的霞彩更耀眼,总是淡然的神情溢出生动的鲜活。
玄亦真手脚都无法动弹,只得依偎唯一的尹星作为支柱,幽静美目映出些许涟漪,潮湿黏腻,哑着声唤:“不够,你这个坏孩子,难道又想被罚?”
尹星下意识想起被罚的疼痛,可仰头望着处于上风却又受制的玄亦真,又鼓起勇气,才没有退步,轻啄她的唇,出声:“我不怕罚,除非亦真说再也不喜欢别人。”
如果这样的玄亦真有一天会喜欢别人,尹星会很生气。
“如果本宫不肯说呢?”玄亦真稍稍停顿的呼出热息出声。
“那我就会生气的欺负亦真。”尹星仰头贴着玄亦真面颊感受她难得的温暖。
这都是自己带给玄亦真的变化呢。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乖顺的威胁,薄唇轻扬,淡然道:“是么,你会有多生气?”
尹星见玄亦真不回答自己先前的问话,心生不安,仰头咬了下她的唇,稚气出声:“这么生气,怕吗?”
唇间微微刺痛透过表面逐渐渗透血肉骨骼,变成一种缓慢的愉悦。
玄亦真身形微颤,难以抑制,美目如火焰炽烈游离,却仍旧沉稳持重的仪态,温柔宽和道:“坏孩子的手段很差呢,你觉得本宫会怕吗?”
这话说的尹星有些受挫,随即咬向玄亦真耳廓下颌等,徐徐道:“那就再罚的更重,可能会把亦真咬坏。”
尹星希望玄亦真能够坚定的安抚自己,可是耳畔除却她越发低沉的呼吸,并没有任何言语。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显露出的在意主动,不在意细微的疼痛,蛊惑般喃喃道:“你有本事的话就彻底把本宫弄坏吧。”
语落,尹星真的有点生气。
矮榻旁的临近案桌上琉璃花草微微颤抖,一寸寸不断的移动,眼看就要逼近边沿,即将摔的粉身碎骨。
忽然间,一切寂静消停,尹星只觉自己像被玄亦真拖入深渊,无法控制。
窗外那迎风招展的高洁雪枝陡然间折断,被风吹的扬起晶莹雪花,热烈而哀戚。
尹星恢复几分心神,抬手浸入盆中,不想去看,却能感受到细腻。
“这回你做的很不错呢。”
“……”
闻声,尹星沉默的偏头去看圣洁与媚惑交织的玄亦真,却被冷白肌肤上那些泛着鲜血的红印吸引目光,不免心惊,探头轻吻伤处,有点愧疚。
玄亦真缓慢移动手臂揽住尹星的后颈,疲倦而满足,轻声细语哼着哄睡的小调,像是搂住自己身体缺损的另一半,方才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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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冬日天色总是不知觉间就变的昏暗,让人无法分清晨昏。
淡黄烛火映衬琉璃花草散落瑰美绚丽色彩,形态栩栩如生,光亮游离间,变化微妙。
寂静处,尹星望着沉睡的玄亦真,她的呼吸清浅,眼眸闭阖,纤长眼睫于冷白肌肤投落疏淡暗影,乌发紊乱,黑与白的极尽鲜明,仿佛一尊冰清玉洁的圣女玉像。
平日里玄亦真很少会睡的这般沉,尹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视线落在嫣色薄唇,微微泛着别样的艳,有些肿。
尹星歉意的亲了下薄唇,却见玄亦真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仿佛童话里的睡美人,沉静美好。
这般想的面热,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滑落在纤长玉颈的柔滑墨发,其间遮掩斑驳红印,难道自己真的大有进步?!
不,应当并不是如此。
因为尹星自己都没有往日里的疲倦酸疼,所以应当没有持续很久。
虽说玄亦真很乐意尝试亲昵事,但她却算不上重欲,至多就是觉得有趣而尝试。
所以尹星觉得相比较身体的愉悦,玄亦真她更在意心理感受的满足。
原本尹星觉得自己应该尽可能让玄亦真开心,不该去打扰她的隐私。
可现在尹星却觉得玄亦真像不可窥视的深渊,兴许往后会越来越无法满足,稍不留神便会滑落深渊。
尹星抬手整理玄亦真侧颈的乌黑长发,柔软而温凉,视线清晰落在伤处,愧疚与不安充斥心间,渐渐变成担忧。
或许不该顺从玄亦真的放肆,否则这样一味沉浸其中,她迟早有一日会毁掉自己。
如此一想,尹星闭眸亲了下玄亦真面颊,鼻尖嗅着清幽冷香,感受她的存在。
无声处,屋外刺骨的冷风细微拍打着窗,飞雪落在窗户沙沙作响,让尹星有点烦躁。
时日辗转,随着年节将近,国都坊市之间变的越发热闹,大雪消停,薄日出头,照亮苍茫雪景。
早间屋院内室里传来朦胧女子话语声,尹星坐在榻旁,安静看向系上素白内裳遮掩身前还未消退痕迹的玄亦真,她的裙摆微动,似浪翻涌,清雅秀丽。
玄亦真体态颀长而窈窕,柔肩柳腰,气质清丽婉约,越是素净越是显得光风霁月,灼灼其华,像朝霞云雾中冷月,诡美异常。
“你要去见入国都的西州侯?”
“嗯,我去提前见见,现在天冷亦真就不要出门。”
玄亦真指腹系着细长衣带,视线迎上尹星投来的目光,像稚童般黑亮专注,柔声道:“若是觉得冷,本宫可以召见西州侯,你就不必出别院。”
尹星摇头应:“没关系,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
那西州侯如果牵扯谋反站队一事,尹星不想让玄亦真有所影响,自然能免就免,尽量减少往来接触。
而且尹星担心西州侯会向玄亦真求救,那样只会让玄亦真为难,所以探探口风。
“行,那你早些回来。”玄亦真踏步到榻旁,弯身亲了亲尹星的脸,乌发斜落,暗影掠过眼底,美目温柔而暗藏执拗,其实不太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内。
但是尹星休假至今还未出过屋院,玄亦真念及她近来的乖巧,便允许她的心思。
半晌,尹星面红耳赤的结束缠绵亲吻,才穿戴整齐踏步出屋院,外面难得见晴,虽然并不暖和,却也使人眼前豁然开朗,不复阴霾。
于是尹星骑马出别院,行驶国都街道,并没有往日早起赶路的急切。
因为玄亦真说会先派人去告知西州侯自己来访的事,以作准备。
西州侯在国都有私宅,当初尹星就知道,不过从没去过。
从街道之间穿过的尹星,目光看着忙碌的贩夫走卒,隐隐听到稚童放鞭炮的动静,鼻尖闻到风中弥漫的粘稠糖香,才体会到过年的气氛。
别院里的年节都是由女官命侍女们装扮,玄亦真对于节日并没有任何关注在意。
想到这里,于是尹星翻身下马闲逛市集,打算给玄亦真买些年节礼物。
这回出门尹星身旁有不少随从,主街之间尚且宽敞,不过坊市巷道较为拥挤。
一行随从骑马踏入会造成不便,尹星偏头道:“你们寻个避风处等等,我很快回来。”
“是。”侍从*们听令行事。
尹星独自进入人来人往的巷道,从各样摊贩市集间穿过,视线被各样物件吸引,目不暇接。
一摊贩热情吆喝道:“卖年糕,香糯可口的年糕!”
尹星视线落在红黄白三色年糕,看起来软糯,颜色也鲜艳,出声:“这年糕看起来都挺好看。”
“这可是象征金银财宝,过年不吃年糕哪能成,买些吧!”
“好。”
于是尹星提过三包不同色泽的年糕,想着给玄亦真尝尝鲜,转而又被隔壁酒家热情推销道:“岁酒也是过年必饮佳酿,又被称为驱邪去病保平安的屠苏酒,酒香醇厚,保管您喝了还想喝!”
尹星一听,想起身子不好的玄亦真,她会饮酒,当即又道:“好。”
不过尹星知道自己的酒量,所以只买了一坛。
待没走几步,尹星被红艳封袋和好看笺纸吸引目光,细看发现其间有绘制红梅等花纹,出声:“这是什么?”
“梅花笺纸用作拜年帖,可以书写新春寄语赠给亲友,聊表心意。”摊贩应声。
尹星想起自己还没郑重其事的给玄亦真拜年,于是上前想挑一些好看的笺纸,多的或许也可以送给江云拜年问候。
正当尹星看的上心时,没想身旁走近一道人影,抬手取出临近的笺纸,缓声道:“小尹大人,好巧。”
周遭熙熙攘攘,尹星险些没注意到话语声,偏头看到杜若,不免惊诧,出声:“杜捕快你怎么在这里?”
“刚办完差事,路过而已。”杜若听着尹星手里提的酒坛微晃声响,视线落在她腾不开手的大包小包,那腕间红绫丝带被遮掩,目光移回她盛满惊讶的干净眉眼。
这等清澈透亮的眼眸,哪怕少年郎也很少见,早该意识到突兀违和之处。
“现在大理寺都放假,杜捕快怎么还在办差?”尹星怀疑难道两人不是在同一个大理寺。
杜若指腹握着清雅的红梅笺纸,其间一点殷红像极鲜血,不紧不慢的应:“没办法,谁让国都的犯人不休假呢。”
尹星一听,竟然觉得无法应话,心想这位杜姑娘有点冷幽默呢。
于是尹星没有再出声,抬手挑选红梅笺纸,颇为认真。
“听闻小尹大人的父亲西州侯入国都,这是要携礼去拜访?”
“不是,我只是买回去给章华公主贺新年。”
尹星应答的毫不迟疑,虽说今日确实要去见西州侯,但也没想过去结好。
杜若视线停留在尹星清亮明眸,像一汪涌动的泉眼,仿佛因提及章华公主而涌动雀跃,指腹轻摩挲红梅笺纸,随即朝着摊贩淡声道:“这个多少?”
语落,尹星也正要付钱,见杜若只要一张红梅笺纸,出声:“一张笺纸,如果写错寄语,可能都没办法更改。”
“无妨。”杜若本来就不是为写新年寄语而买。
“那我跟你一块算账,可以减免优惠。”尹星友好道。
因为尹星买的有些多,摊贩额外给优惠,所以也没阻止她。
杜若稍稍偏头望向尹星眼眸,像小狗一样绵软无害,此刻清晰倒映自己面容,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转而改口道:“多谢。”
尹星见杜若很是客气礼貌,反倒松了口气,笑应:“不客气,我们是同僚,就当新年祝福吧。”
其实尹星是想向杜若示好,希望她不要发现什么端倪,以免败露自己。
虽然江云说杜若很不好惹,可是尹星看她只是有些冷淡少语,并没有格外恶意。
语落,尹星收过包好红梅笺纸的封袋,告别离去。
杜若视线望着尹星身影消失不见,掌心握着飘落丝带的红袋,红梅笺纸被存放其中,眼底流露些许遗憾,喃喃道:“可惜有主了呢。”
不多时,巷道内里有差役赶来,只见偷盗的犯人,全身鲜血淋漓,薄片般的血肉飞溅屋内墙壁案桌,场面血腥至极。
不少原本看热闹的人们吓得大惊失色,杜若对此视若无睹,余光察觉飞檐上暗卫的存在,脚步平缓穿过闹市,素雅裙摆微微沾染一点血迹,却依旧从容不迫,唇角露出玩味的笑。
那个章华公主真是看的紧呢。
薄日当空,尹星来到西州侯私宅,才发现有一群人早早等候。
“参见尹驸马。”西州侯视线望着马背上的尹星客气道。
“父亲,不必拘礼。”尹星下马回礼应声,视线落在人到中年微微发福的西州侯府,看起来不像狡猾之人。
这一行人里尹星并不全部认得,但是认得原主母亲以及两个弟弟尹风尹雷,便又问候:“母亲,可安好?”
“好,一切都好,两个弟弟都很挂念你。”西州侯夫人欲言又止的看向尹星应声。
寒暄几句,随即尹星同众人进入堂内,却没有看见当初那名陈管事婆子。
众人落座用膳,尹星才发现整座府邸都有玄亦真的亲兵,大堂内也不例外。
“父亲母亲此次奉旨入国都要留多久?”
“这还需要看圣上旨意,恐怕最早也要过上元节。”
西州侯应声,便也问询:“你与章华公主成亲相处如何?”
尹星担心西州侯探听风声,含糊应:“还好。”
这西州侯似乎并不知自己的假身份,难道是原主母亲秘密操作?!
语落,堂内寂静,西州侯夫人抬手示意两个儿子动作,出声:“风儿雷儿,你们两人去向长兄问好敬酒。”
“是,母亲。”尹风尹雷两个儿子颇为散漫的应声。
尹星看着原主的二弟尹风和三弟尹雷上前,样貌倒是跟西州侯有些想象,只是莫名觉得很像开启什么伏弟魔剧情,避讳出声:“不必麻烦,我不喝酒,你们随意。”
两人也不客气,便又回到席桌自顾吃喝,言行举止间都是一幅被溺爱的样子。
尹星想起刚来时原主的身体情况糟糕,又去看这两位青少年的体块,简直天差地别。
见此,西州侯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不好说两个儿子的不是。
这顿饭尹星吃的很快,可以说根本不想多待,只想赶紧回别院。
午后,尹星便欲起身告离,谁想临行前,西州侯夫人同步走近道:“星儿,你父亲不好开口,母亲希望你同章华公主好生求求情,大家本以为只是冲突不合,所以灾荒叛乱一事睁只眼闭只眼,谁也没想到夏侯世家如此贼心,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啊。”
尹星一听,有点两眼发黑,心想西州侯竟然真的掺和其中。
按照这位原主母亲的说法,恐怕西州侯还受了好处吧。
“母亲莫急,此事皇帝自有裁决,再者我只是一个驸马无法左右章华公主心思,还是容回去探探消息吧。”尹星不想轻易许诺,更不想牵连玄亦真。
说罢,原主三弟尹雷抬手猛地扯住尹星身侧的玉佩,纨绔无赖般出声:“好漂亮。”
这玉佩是当初玄亦真赠送的凤凰玉佩,原本尹星一直宝贝的放在佩囊。
因着玄亦真提及玉佩要见光才能通透,所以尹星才舍得从佩囊里取出佩戴几回。
“你把玉佩还我。”
“兄长,何必这么小气,不如送我做礼物吧?”
西州侯夫人难掩往日习惯,偏袒的出声:“你三弟喜欢的话,不如就送他吧。”
尹星深吸一口气,回拒道:“不行。”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
语落,原本一直没有出声的西州侯,蹙眉道:“雷儿,还给兄长。”
“是,父亲。”尹雷才不情不愿的上前奉还玉佩,面色很是不善。
见此,尹星抬手要去拿回玉佩,没想这小子竟然提前松手,玉佩骤然落地!
“你!”尹星都顾不上说他,忙捡起玉佩细细察看,幸好因着积雪没有摔坏碰损,否则多心疼。
“兄长,你怎么不拿稳,难道像以前一样发病不成?”尹雷面上乖戾的出声,余光正同二哥尹风恶意嘲笑。
对于这个柔柔弱弱的病秧子大哥,两人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反正母亲父亲也不在意。
尹星握住玉佩,已经不难想象原主过去的生存情况,沉着脸出声:“没有。”
说罢,尹星翻身上马,当即决定以后跟这家人有多远有多远。
马蹄声远去,尹火和尹雷两人嫌冷的跑回堂内,早就不想多待。
西州侯看了看随行撤离的卫队,沉沉道:“这回如果章华公主不出面,我们的日子会很难熬。”
侯夫人悻悻应:“侯爷,您放心,若我们有事,她不可能逃脱干系。”
“当初没能早些除掉尹星,现下成为灭族隐患,若不是念在还有两个儿子,这事跟你没完。”
“侯爷息怒,我也不知事情会变成如今地步。”
本以为纸能够包住火,谁想现在不止烧手,甚至有性命之忧。
语落,气氛冷寂,西州侯负手而立,不想多言,当初以为夏侯世家和皇室小打小闹,谁想竟然派刺客入国都,实在是低估野心勃勃的夏侯世家。
现在地方州侯以及不少朝臣波及,西州侯只能带着妻儿老小赌一把皇帝想拉拢人心,并非要雷霆大怒的处置众贵族。
这道召集诸侯入国都的圣旨,兴许是皇帝最后的测试。
寒风料峭,高墙之上映衬薄日的积雪,随着日光的消退而黯淡,变成死寂的白。
别院内里,尹星提着大包小包入内,便见着玄亦真在处理折书,连忙减缓步伐动作。
玄亦真顿笔,稍稍探目望向尹星,见她面颊冻的红扑扑,双手都是物件,出声:“你去看望西州侯,怎么还带回这么多东西?”
“先前我路过坊市看到许多人在置办年货,所以就想着给亦真买了一些。”尹星满面笑意的抱着酒坛落座。
“这样么,你倒是有心,不知都有什么?”玄亦真放下笔墨,不再处置折书,很是配合应。
尹星先小心翼翼的放下酒坛出声:“屠苏酒,亦真喜欢喝吗?”
玄亦真饶有深意的应:“嗯,它是年节会喝的岁酒,同时也算是一种药酒,不过你酒量很差能喝吗?”
“没关系,我就过年夜的时候喝一点点吧。”
“好。”
随即,尹星展开年糕,想尝一块,嘟囔出声:“可惜年糕变冷,看来得蒸热,才会软糯好吃。”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泛红的鼻头,出声:“无妨,本宫也不饿,先命人去处理加热,等用膳时再尝也无妨。”
说罢,玄亦真唤女官春离把尹星买来的年糕和屠苏酒等带去后厨。
女官春离看着这些外面的吃食,自然明白都是要试毒。
当初上元节汤圆那也是有暗卫在后厨一路监视。
不过女官春离知道这并非章华公主怀疑尹驸马,而是怕她不知凶险。
尹星没有犹豫,便只留下年帖,掌心打开红袋,将其中漂亮的红梅笺纸取出,兴致盎然的主动说:“这些是拜年贴用来写祝福,我打算给亦真写,再藏起来当做惊喜。”
玄亦真沉静漆目流露些许新奇,视线落在满面期许的尹星手中捧着各样笺纸,出声:“这么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常人的拜年祝帖会投寄到府邸,玄亦真往年会受到上千封,尹星这样的年帖,大抵除了她,别的人也不敢让自己如此费神。
“嘿嘿,我也觉得会有趣,其实这世上有很多有趣的事。”尹星希望能替玄亦真转移注意力。
“那给本宫一些笺纸吧。”玄亦真抬起修长细直的玉手询问。
尹星疑惑,却也还是将手中笺纸都递给玄亦真,供她挑选,不解出声:“亦真你要给谁写拜年贴送祝福呀?”
印象里,尹星不记得玄亦真有什么好朋友闺蜜之类的人物。
玄亦真垂眸挑选红梅笺纸,不紧不慢道:“自然是给你的,别人的新年祝福,自有女官安排妥当。”
这话说的令人面热,尹星眨巴眼眸望着文静沉敛的玄亦真,忽然觉得她拥有大海一样力量,无声无息的包裹自己,心跳微快的应:“那亦真别藏的太深,到时我可能找不到。”
“放心,本宫要这两张笺纸。”
“好。”
玄亦真掌心握着笺纸,眼见尹星并不打算现在写,转而出声:“你去见西州侯,如何?”
尹星脑袋里正想着偷偷写祝语的事,摇头应:“不如何。”
本来还挺开心的尹星想到原主家人,顿时小脸有些发愁。
“怎么不开心?”玄亦真抬手落在尹星红扑扑面颊,指腹缓缓按在她的唇角,柔声唤。
“没有,只觉得亦真不要接见他们最好,否则西州侯会招来麻烦。”尹星顺着玄亦真的指腹扬起嘴角,不想提那晦气的一家人。
玄亦真颔首,坦然应:“既然你这么说,本宫自是不会准许他们的请见拜访,今年的宫廷年宴也可以不去赴宴。”
尹星眼露意外的应:“可亦真不是说今年的宫廷年宴有些特别吗?”
现在除却夏侯世家仍旧没有派人来国都,其它世家贵族基本已经陆续抵达国都。
“因为本宫要找你藏的这么多年贴,可能会很忙。”
“……”
闻声,尹星羞得脸颊通红,整个人都有点冒热气,视线望着温婉含笑的玄亦真,心想她这也太宠了吧!
玄亦真沉静如水的漆目注视尹星染上绯色的面颊,喉间滚动,指腹故作寻常的替她挽起脸庞碎发,柔声道:“怎么,你不想本宫陪你过年节?”
尹星摇头应:“没有,我想的,只是觉得亦真的事也很重要。”
虽然玄亦真并不怎么常说朝局,但是尹星能感觉到这场宫廷宴会更像是军事联盟。
而玄亦真又是万俟世家的家主,她必定是要出席宫宴。
“可本宫想做的事只有你,旁的事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玄亦真难耐的亲了下尹星的唇角,仿佛吞进她的笑,薄唇轻扬,喃喃道。
“我知道,但还是希望亦真能够先顾好自己,否则如果因为我而耽误重要的事,我会很自责。”尹星没有避讳玄亦真的亲昵举止,轻轻贴近她的唇,弱弱念叨。
玄亦真指腹不紧不慢的搭在尹星后颈,一点点按紧她,加深这个不掺杂任何欲念的吻,轻轻摩挲。
待到缓慢退离结束这个吻时,玄亦真神态寻常的望着呼吸不稳的尹星,她的模样如此纯情,心跳却又明目张胆,嗓音微哑的唤:“你很会勾引人。”
尹星有些茫然的望着玄亦真,心想她确定说的不是她自己嘛?!
玄亦真坦然迎上尹星探究的灼灼目光,徐徐道:“你今日碰到杜若的事,难道就不打算说说?”
“哦,我忘了。”尹星光顾着跟玄亦真说自己买的物件,唇间抿了抿,仍旧略微有些湿润。
“你都送给她一张笺纸,连这也能忘?”玄亦真指腹捏住尹星绵软耳垂,像是把玩饰品珍珠般的揉捏。
原本温凉的指腹却给尹星带来烫人的热意,耳廓酥酥麻麻,视线望着风平浪静的玄亦真,却心口轻盈膨胀,憨笑道:“那是摊贩的优惠,我买下九张笺纸赠一张,正好十全十美嘛。”
吃醋,这一定是在吃醋,尹星亮晶晶的望着美目温柔的玄亦真,心想她很能掩饰呢。
“是么,你这么大方,看来零花钱很多。”玄亦真指腹力道微重,薄唇抿紧的望着满面笑容的尹星,只觉她没懂自己的心思。
“没有,现在已经不多。”尹星看着玄亦真一本正经吃醋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提本来也想给江云写新年寄语。
玄亦真幽幽看着尹星,到底没再折磨她已经泛红的耳垂,自顾收回收手,平和道:“行吧。”
尹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烫的明显,讨好的唤:“我只给亦真写拜年帖。”
玄亦真没看尹星,端起茶盏浅饮,视线落在茶水,美目低垂,难得显露出几分漠然疏离,清润话语却依旧说的柔和应:“嗯,那你记得好好写七张年帖,若是滥竽充数会有处罚。”
处罚二字,尹星太过熟悉。
原本尹星满心期待跟玄亦真互送拜年帖,突然有点紧张。
因为玄亦真的处罚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玩,她一向很会处罚自己。
窗外风雪交加,夜色渐浓,隐隐露出一点红,那是院廊里预祝新年的红灯笼。
大年当日里的午后,玄亦真要入宫赴宫宴,而尹星留在别院要精心藏七张拜年贴,以及找那两张给自己祝愿的笺纸。
玄亦真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立在铜镜,视线却落在尹星渴望得到提示的漂亮眼眸,心间微软,不紧不慢道:“你已经碰过那两张笺纸的位置。”
语罢,玄亦真没有再多提示,薄唇轻扬,踏步出屋院。
尹星茫然的望着室内里的物件,心想自己碰过的物件可太多了。
风雪之间,宫门车马徐徐移动,玄亦真垂眸把玩腕间的红绫丝带,想着尹星那清亮勾人的眼眸,很想蒙住她的眼睛,永远不让旁人看见才好。
可玄亦真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对旁的事视若无睹,若是大意,甚至可能会保不住尹星的性命。
这是玄亦真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巍峨宫殿内里宫乐渐起,世家贵族陆续进入席桌,各有各的忐忑心思。
公主皇子们更是已经已经彼此撕破脸皮难以遮掩的程度。
大公主直到如今都难以接受皇弟重伤瘫痪成废人,只觉所有人都可疑。
“皇姐,宴席还没开始就喝的这么猛,小心醉酒失态。”二公主悠悠道。
“二皇妹,这种时候你就少装慈悲心肠吧。”大公主面色严肃的应声,心知绝对不能让二公主的皇弟即位。
否则以二公主的心思手段,自己往后会死的很惨。
二公主不以为然的淡笑应:“上回若不是皇姐和三皇妹联合参奏,父皇也不会胁迫质问三皇子。”
“我们向父皇参奏也得有真凭实据,更何况二皇姐的胞弟不禁大用,全盘推脱罪责,实在令人唏嘘。”三公主转动指腹间的宝石戒指讥讽道。
闻声,二公主笑意冷却,偏头看向越发肆意张扬的三公主,出声:“三皇妹,你就不怕所谓的证据是别人蓄意递的刀子?”
那场曲江游宴的破坏,绝对不是这两人一时兴起的安排,所以二公主从来只怀疑玄亦真。
三公主坦荡迎上二公主温和之下的狠毒目光,轻笑应:“刀子,至少是真的能伤人。”
哪怕三公主也知道科举替考舞弊案的证据来的太巧合,仿佛自己刚想小憩就有人递枕头。
但是想到能够狠狠打击自以为是的二公主,别的反而不那么重要。
三人言语说的很轻,殿内又有宫乐,因而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可四公主听的太过清楚,只觉皇姐们之间刀光剑影,根本不敢大气出声。
半晌,章华公主的出现,三位皇姐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话语。
玄亦真并没有心思注意旁人,踏步上高台落座,视线扫过四大世家的席桌,夏侯世家的缺席显得尤为突兀。
三公主瞧着玄亦真又没带尹星出席宫宴,暗想这是有多不重视。
说来,当初两人新成婚,那尹星也没有出席宫廷年宴,三公主直到现在都不觉得玄亦真会是因为喜欢而结亲。
二公主注意到三公主的目光,想起她跟大公主都曾争过尹星,徐徐道:“据说西州是今夏灾荒逃难必经州城,但是西州侯却没有及时上报,恐怕惹得父皇不悦呢。”
“二皇姐这话该对章华公主说才对吧。”三公主饮着酒不想打理二公主,心知她这人从来不会多说无用之事。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谁都不会蠢到去挑衅玄亦真,哪怕是父皇也会因着万俟世家对西州侯法外开恩。
“说的也是,不过她们成婚一年都没有子嗣,难道不觉奇怪?”二公主不急不躁的出声。
三公主不耐烦的望向二公主出声:“我可没兴趣打探闺房之中的事,再者二皇姐不也没有孩子?”
皇室公主若想避孕有的是手段,让驸马服药最是简单。
二公主面色微冷,顿时止住话语声,指间攥住红宝禅珠。
大公主见缝插针的出声:“是啊,二皇妹莫非有隐疾?”
“有劳皇姐关切,不过还是多替瘫痪的二皇子操心考虑吧。”二公主阴着脸出声。
这话一出,大公主气的咬牙,心间更迁怒雷劫跟二公主有关。
高台稍微恢复冷寂时,大殿响起内侍高呼声:“皇上驾到!”
宫乐骤停,百官起身,诸侯贵族等更是目光投落,玄亦真视线却依旧看着杯盏间的酒水,神态漠然间溢出些许柔婉。
屠苏酒,还是得回去跟尹星一道喝才好呢。
金盏的酒水微微泛着涟漪,倒映精美宫灯的光辉。
别院屋内,烛火跳动,窗旁矮榻并无身影,床榻纱帐旁无礼垂落两只小腿,尹星抬手摸索被褥枕下,就差拆开被套。
“呼,怎么会没有呢。”尹星累的趴在锦被嘟囔道。
两张笺纸,竟然一张都没有找到,实在太打击人。
半晌,尹星撑坐起身,视线扫过内里陈设的琉璃花草,心想玄亦真不可能藏在这些花里,自己平日里很是小心避讳,根本不会碰,生怕弄碎它们。
自己碰过的位置,尹星回想今日的流程,早间同玄亦真起床,洗漱穿戴,午时用膳饮茶,再之后玄亦真就要沐浴更衣入宫。
尹星眼睛忽地一亮,随即下榻,脚步飞快的进入屏风浴桶处,抬手一番折腾,就差把装下两人的浴桶翻过来。
可是尹星仍旧没有看见笺纸,心累的叹气道:“太难了。”
正当尹星觉得只能等玄亦真回来解答,忽地想起有一个地方没有扫过。
今日自己帮玄亦真找寻更换衣物,曾经打开衣柜。
尹星踏步走到衣柜前,双手打开柜门,鼻尖闻到清幽冷香,面热的低垂脑袋,视线落在那一叠素雅小衣,心跳飞快,暗想这感觉有点变态呢。
于是尹星尽可能洗净双手,两根手指轻挑起小衣们的衣带,一件一件的剥开,忽地视线停留在其中的笺纸,脸颊红的能滴血。
寂静处,尹星埋头看着笺纸上的珍重言语,只觉自己写的那些太过儿戏。
【唯愿你我结发为妻,恩爱不疑,赠尹星。】
尹星这才发现笺纸有小孔,其间黑发缠绕结辫系结,尾端系有红绳玉珠,可见用心。
雪夜狂风不减,烟花绽放夜幕,玄亦真到底误了时辰,才赶回别院。
可玄亦真踏步入内却见尹星端坐在案桌前,她仿佛并不着急找笺纸。
“亦真,肯定很冷吧?”尹星倒着温热的屠苏酒出声。
“还好。”玄亦真接过酒盏饮尽,视线落在她面颊,已然不见先前的好奇探究神色。
尹星被玄亦真看的不太好意思,想起她那深重的祝语,口干舌燥也喝了一杯,顿时整个人更热。
玄亦真视线打量屋内被翻找的痕迹,落在内室,徐徐道:“你找到小衣里的笺纸了么?”
尹星倒酒的手险些一抖,视线停留玄亦真清冷而柔美的面颊,痴痴点头应:“嗯,不过另一张笺纸,还没有找到。”
“那你可有头绪?”
“有的。”
尹星视线不好意思的扫过玄亦真身前,欲言又止的没好出声。
玄亦真指腹握着杯盏小酌,任由尹星打量,坦荡自若道:“那你要来取吗?”
这话说的尹星更是面红耳赤,眼眸眨巴的看着沉稳持重的玄亦真,犹豫的应:“现在不合适吧。”
“那你不想要?”玄亦真轻笑道。
“……”尹星总觉此要非彼要,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磕磕巴巴的干了一杯酒。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看着尹星染上酒水的唇,红润微嘟,像是故意诱人去亲她,稍稍移开视线,转而打量屋内出声:“你藏的那些都在屋里吗?”
若是逗的太狠,很容易失去更多的乐趣。
尹星点头应:“嗯,我藏的没有亦真难找。”
“那是你太傻,本宫已经给出很明显的提示,怎么还能误会?”
“我没想到亦真会放在那般私密物,所以光顾翻床和浴房,累坏了。”
玄亦真莞尔一笑的尝着酒,视线见尹星面颊渐渐红的更加厉害,清亮圆眸透着些许涟漪,似醉非醉,徐徐放下酒盏出声:“你喝了几杯?”
尹星被问的有些晃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思索道:“两杯或者三杯,大概吧。”
话语说的已然有些断续错乱,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柔和出声:“你的脸很烫,恐怕又要醉了。”
“没有,我还醒着呢。”尹星摇头晃脑的应声,依稀记得当初自己醉的直接昏倒。
“是么,那你来找最后一张笺纸吧。”玄亦真移步坐在尹星身旁出声。
“好呀!”尹星全然没有先前的理智犹豫,微微依偎相贴,抬手先捧住玄亦真衣袍,往里找寻。
玄亦真并未有任何动作,任由着尹星的动作,视线观察酒鬼的模样,美目噙着笑,出声:“怎么,没找到?”
尹星重重点头,很是不解,指腹贴着玄亦真温凉手臂,觉得格外解热,嘟囔道:“奇怪,明明今日我给亦真系过红绫丝带碰过手臂。”
“也许你应该再想想,今日可能碰过的不止腕带呢。”
“嘿嘿,有道理!”
玄亦真望着尹星弯眉憨笑的眉目神态,鼻尖轻嗅她身上混杂酒气的馥郁甜香,指腹微动,抬手握住她的手落在衣带,半哄半骗道:“你今日有替本宫解衣沐浴,还记得吗?”
尹星指腹乖巧的握住衣带,颔首应:“嗯,我记得亦真很白,现在要沐浴吗?”
语落,玄亦真眼底流露少见的意外,因为尹星从来不会直白夸赞自己的形体,哪怕直勾勾的目光都是害羞的很。
玄亦真喉间微紧的贴着她的唇,克制的亲了亲,由着她解开衣带外衣,耐心道:“你喜欢的话,现在也可以给你看?”
“嗯,想看。”尹星稚亮清脆嗓音应的格外掷地有声,唇角止不住上扬,指腹握着一截华美衣带,仿佛在接受礼物。
“除了喜欢看,你还喜欢什么?”玄亦真沉静目光无比焦灼的看着难掩醉态的尹星。
“亦真的一切我都好喜欢呀。”尹星放下衣带,郑重的应声,抬手耐心又笨拙解着繁复衣裳,眉眼弯弯,尽显天真烂漫的笑。
只一眼,玄亦真便觉像是被汹涌火焰覆盖周身,无法动作,灼人而疼痛,清冷面颊不断弥漫薄红,这般奇特的感受丝毫不逊色以往的亲昵抚弄,甚至更为强烈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感谢21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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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国都年夜在满城炮竹喧嚣之中度过,天光微明,风静雪停,万籁俱寂,廊道红灯垂落的穗条似花枝,鲜艳夺目,带来些许明亮色彩。
而此刻别院内室里的尹星,满面霞彩般通红,丝毫不曾逊色半分。
半晌,尹星从被褥里探出脑袋,视线迎上神态寻常的玄亦真,抬手裹紧锦被遮掩赤身,支支吾吾的唤:“亦真,你醒的好早。”
玄亦真一身杏白细绒长领冬衣,体态端庄坐在榻旁,玉白掌中捧着几张红梅笺纸,美目低垂看着其中字迹,柔声应:“嗯,你还要睡么?”
“不睡了。”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话语,耳间里隐隐记得昨夜她也是这般语调一遍又一遍问询,霎时只觉头晕目眩,有点羞耻。
救命,宿醉为什么不能忘光,怎么还会隐约记得那些画面声音!
“本宫已经找到你藏的六张笺纸,还差最后一张。”
“这么快,我都没找到亦真另外一张笺纸呢。”
尹星不可思议的看着精神奕奕的玄亦真,心想她难道整夜都没有睡觉?!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有些泛红的眼,清亮却又带着几分混沌初开的茫然,呆呆的,指腹轻揉眼角,淡然应声:“你昨夜已经找到那张笺纸,莫非忘记了不成?”
尹星没有避讳玄亦真的动作,闭眸缓和干涩,脑袋有些断片,含糊道:“我昨夜都不记得喝几杯屠苏酒,所以不太记得事。”
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对于那张笺纸,尹星真的没有印象。
“这样么,实在太过可惜。”玄亦真目光扫过尹星绯色面颊,抬手将她凑近的脑袋,轻轻抱着枕在膝上,指腹揉着额旁穴位,喃喃道。
语落,尹星以为自己蒙混过关,暗自松了口气,脑袋枕着玄亦真膝上,很是心安理得。
不过尹星也不是全都忘记,至少自己说玄亦真很白,想看之类的放荡言语,根本忘不掉!
如果因此被*玄亦真误会自己是好色之徒,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记得。
谁料这时玄亦真很是宽和良善的缓缓出声:“昨夜你要看本宫解衣宽带,于是第二张笺纸就被找到,可惜……”
尹星想知道第二张笺纸的祝语,迟疑的睁开眼,仰头望着玄亦真温婉柔美的面容,疑惑出声:“可惜什么?”
关于这段,尹星基本没什么印象,有些恍然。
“没什么,可惜那张笺纸被你弄湿的不成样。”
“……”
完,尹星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了!
玄亦真冷白指腹在尹星眼旁穴位摩挲移动,漆目沉静望着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不禁想起昨夜。
烛火朦胧,地面衣物堆叠,玄亦真由着满眼涣散的尹星宽衣解带,衣带抽离时,红梅笺纸显露眼前,心悸稍稍平复。
“嘿嘿,找到啦!”尹星醉的已经有些迷糊,却仍旧记得找祝语笺纸,满面欣喜的捧住念叨。
“你还能念上面的祝语吗?”玄亦真缓过心神压下难耐,一手搂着尹星坐在膝上,以免她摔倒,因沾染她的笑意,唇角上扬。
尹星垂眸看着掌心笺纸,清澈透亮的圆眸却像是蒙上纱雾,怎么都看不清上面的字,抬手擦了擦笺纸,仍旧不行,蹙眉懊恼道:“奇怪,怎么看不清咧。”
玄亦真听的尹星带着稚气的语调,指腹轻挑她的下颌,对视出声:“那你还能看清本宫吗?”
“能,我闭着眼也能看到亦真哦。”尹星弯眉出声,却已经困倦的眼眸耸搭,稠密眼睫很是明显的在面颊投落暗影。
“这么厉害,可是你穿的太多,本宫都看不到你。”玄亦真只觉仿佛心口也被轻抚犯痒,掌心托住尹星绵软脸颊,颇为耐心哄道。
尹星强撑精神,很是配合抬手解着自己的衣带,乖巧应:“嗯,是要解衣才能去睡觉。”
玄亦真无声凝望尹星衣物松垮的滑落,最终随意堆叠地面,薄唇贴在她的眼,徐徐移动,停留在唇间。
如果可以,好像把尹星吞入腹中,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分离,玄亦真的克制,渐渐变的肆意。
尹星被亲的有点晕乎乎,下意识揽住玄亦真,不知何时手中宝贝的笺纸滑落,指腹触及的只有冷白肌肤,细腻如玉。
烛火跳动间,光影黯淡,榻旁悬空的赤足微微摇晃,粉白娇嫩,而覆盖尹星眼眸的雾纱越发浓重,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窗外风雪交加,枯冷枝叶无助摇晃,狂风席卷而来,漫天飞雪被迫裹挟的翻涌升空,不受控制。
许久,风向骤变,洋洋洒洒的晶莹飞雪飘散坠落,有一些透过小扇的通风窗,飘散落入温暖内室,逐渐消融成沁凉雪水。
许久,尹星力竭的瘫软在玄亦真的怀里,视线一瞥,似乎看见地面被淅淅沥沥的晶莹雪水打湿的红梅笺纸,其间墨迹晕染不清,只有几个字眼。
尔尔辞晚,这是什么意思?!
无声处,尹星想起昨夜的那一幕,视线迎上玄亦真沉静注视的目光,想起她说笺纸是被自己弄湿,才明白那些不是飘进来的飞雪。
尹星脚趾蜷缩,恨不得钻进地洞,心想自己昨夜简直逆天!
“本宫见你不记得,便同你说说,怎么不出声?”玄亦真回神,垂眸看向怀里的尹星,指腹触及发烫的面颊,心间跟着发烫。
害臊难为情,原来就是这般奇妙感受么,玄亦真觉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没什么,我就是在可惜那张笺纸。”事到如此,尹星只能坚持装作不知情。
玄亦真轻笑的看着尹星,温柔出声:“是啊,不过你喝醉的时候很大胆呢。”
尹星沉默,心想何止是大胆,心虚不敢去看玄亦真,如鲠在喉的试探应:“我做了让亦真讨厌的事吗?”
“没有,本宫喜欢你那样的大胆主动。”玄亦真指腹触及尹星的唇,饶有深意道。
“这样嘛。”尹星有点不敢深想,因为自己昨夜确实过分大胆主动。
玄亦真见尹星明显有些印象,也不戳破她的羞涩,美目映出清浅笑意,视线流连在她侧颈的红印,暗想酒后吐真言,或许有几分道理。
平日里玄亦真可没机会听尹星表露她的那些喜好,以后或许得备些酒助兴也不错呢。
屋内熏香缭绕模糊榻上两人亲昵静谧日常,屋外正月里的风雪却没有消停,愈演愈烈。
因着尹星年假不用出去走亲访友,便整日里同玄亦真待在一处,可以说是极尽荒废度日。
而因此西州侯的车马在别院外等候数日,也不曾入内面见章华公主。
“这位章华公主太不讲情面,怎么能如此闭门不见。”西州侯夫人望着守卫森严的院门心有不满道。
“闭嘴。”西州侯没好气的训斥,满目低沉。
见此,西州侯夫人眼露悻悻,脑间想起宫廷年宴被处死的大臣贵族,又有些畏惧,低声叹:“现在皇帝不知要怎么处置,可怜的风儿雷儿,难道真要留他们在国都做人质?”
“你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西州侯神情凝重道,心间也是惊诧皇帝的雷霆手段。
这些年皇帝向来都是宽和仁善治国,从来没有暴露如此杀戮之心。
新春年节宫宴竟然歃血为盟,众诸侯大臣都被惊得失色,三大世家很显然要同皇室一并围剿夏侯世家,这时候立威就是皇帝最后的警告。
闻声,西州侯夫人顿时不再言语,心想自己若是不跟着回西州,那些狐媚子一旦勾搭怀有子嗣,岂不前功尽弃!
风吹云动,冷冽异常,时日辗转近假期末尾,而尹星藏的最后一张笺纸,却仍旧没有被找到。
午间,长身玉立的玄亦真在室内找寻,绕是穿着冬衣仍旧不嫌臃肿,身姿绰约,步履平缓,如临冬冷雾之中的仙鹤,清贵卓绝。
尹星面露紧张与期待看着玄亦真的动作,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时,玄亦真踱步,偏头看着尹星藏不住心事的目光,眉目舒展,莞尔一笑,清浅出声:“莫非你也藏在自己的小衣不成?”
“才没有。”尹星面热摇头应道,暗叹玄亦真也有不正经的时候呢。
不过对于最后一张笺纸的下落,尹星不太确定玄亦真是否会高兴找到收下。
因为尹星觉得玄亦真可能不会喜欢上面的祝语。
毕竟玄亦真向来避讳提及身体情况,这是她的秘密。
玄亦真见尹星如此反应,便知她确定没有藏在衣柜。
那六张笺纸都是放在自己日常起居的用具,软枕砚台又或是经卷文集,很显然尹星并没有想藏的特别深。
相反,尹星藏的位置都很便于自己找寻。
唯独最后一张笺纸,时至今日,玄亦真都无法找到,颇为意外。
语落,尹星眼见玄亦真徐徐走到摆放各样稚趣玩具的架前,她的身姿修长,乌发盘旋,玉带垂落,哪怕只是背影也很是引人注目,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一旁。
玄亦真抬手拿起红白相间的拨浪鼓,轻轻摇晃发出咚咚响,并没有任何异常,又拿起陶响球,其间晃动有沙沙声,很是入眠。
尹星视线随着玄亦真的动作而变化,提示的出声:“其实也不在这里。”
“嗯,看出来了。”玄亦真掌心放下陶响球,面上并没有不耐烦,美目温婉的望着尹星,忽地很喜欢同她做这些打发时间的琐事。
时光荏苒,只要同她在一块,就能积攒更多的乐趣。
至于最后一张笺纸,其实玄亦真也并不是那么在意,反正只要有尹星,自己往后每年都会有祝愿笺纸。
尹星被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的有些怪不好意思,疑惑出声:“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会藏东西,实在令人意外呢。”玄亦真抬手轻握住尹星温热柔软的手,指腹一寸寸的交缠。
这般温柔缱绻的模样让尹星险些心软,连忙移开视线的唤:“我哪有亦真会藏东西,竟然犯规把笺纸带在身上。”
好险,差点就忍不住想告诉她!
刚才玄亦真那样好像是在撒娇嘛?
玄亦真轻笑不语,兀自牵着尹星回到坐处,抬手端着茶饮用,不急不躁。
尹星见玄亦真像是不打算礼物寻找,耐不住好奇道:“累了吗?”
“嗯,所以要告诉本宫吗?”
“不行。”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望着不为所动的尹星,蛊惑的出声:“本宫可以给你奖励,这样也不行么?”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竟然会引诱自己,心跳飞快,面热的望着她清明澄净的漆目,支支吾吾道:“奖励是什么?”
虽然有点没出息,但是先听听也无妨嘛。
语落,玄亦真却收回手,漫不经心道:“算了,既然是游戏,自然要遵守规则。”
闻声,尹星才知自己上当,满眼羞赧,果然玄亦真有点坏呢!
不多时,女官春离端着药汤入内,玄亦真悠悠看着难掩怨念的尹星,顾自收敛言笑仪态。
尹星见玄亦真抬手打开玉盒,神情流露在意,其间有精致药瓶,到处的药丹是银白色,带着沁人的清幽冷香,此物需要同药汤一道服用。
据说这是玄亦真新的调理药汤。
对此,尹星曾经有向玄亦真问过药丹的成分。
据说是由天山雪莲和冰泉水等十二种珍贵药物研制而成,名为寒香冰丹。
尹星觉得玄亦真的病很奇怪,明明喜欢盛夏惧怕寒冬,可却又要服用极寒药物来缓解症状。
玄亦真抬手饮药汤服丹药,女官春离于一旁犹豫道:“主上,西州侯在外求见,一直不曾离去。”
本以为章华公主会看在尹驸马的份上照抚西州侯,没想到多日避而不见。
今日那西州侯两人更是一直不肯离去,天寒地冻,若是出了事,总归不好收场。
“是么,难道没有告知本宫不便会见?”玄亦真放下药碗拿起绣帕拭唇,神态平和中透着微不可察的漠然。
“奴,早就命人告知西州侯,只是对方执意面见,许是有事商谈。”女官春离恭敬应声,因着碍于尹驸马在场,话语没有说的太过直白。
那西州侯涉嫌参与夏侯世家以下犯上的谋反案,如今两个嫡次子要留守国都,想必就是为这事而来吧。
不过女官春离觉得西州侯夫妇有些过于不识好歹。
皇帝在年宴杀鸡儆猴处死数名贵族,对他们已经是法外开恩,留有情面。
毕竟西州,并不是什么大州,地位实力很一般,按理很容易被处置。
尹星一听西州侯夫妇两人上门纠缠,面露凝重道:“我去同他们说清。”
说罢,尹星下榻匆匆出内室,玄亦真都来不及唤她,轻叹一声,蹙眉道:“你该直接回拒他们才是,何必来叨扰?”
女官春离闻声,心惊的应:“请主上恕罪,奴以为您会对西州侯有所宽容。”
如今,章华公主已经基本与常人无疑,想来对于尹驸马的家人或许也会优待,爱屋及乌是人之常情。
皇室里更是常有因一人获宠,母族封爵赐官,因而并非稀奇事。
玄亦真美目轻转,神态漠然,审视道:“你从哪里觉得本宫要对西州侯宽容?”
“西州侯是尹驸马的生父,而且应当知晓尹驸马身份,所以奴才有所误会。”
“你总是试图揣度本宫的意图,才会办不好差事,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最好思量清楚本宫想如何处置西州侯。”
语落,女官春离惊的面颊弥漫冷汗,跪拜道:“遵令。”
看来人之常情这四个字对于章华公主并不适用。
而且章华公主如今越来越让人难以察觉她的心绪变化,不知是福是祸。
窗棂外的风雪呼啸而过,飞雪映衬光亮遮掩玄亦真眸底寒意,却将她玉面照的更像一张冰冷面具。
风雪肆虐,屋外院廊曲折幽长,红灯随风晃动,摇摇欲坠。
尹星来到别院亭内时,视线落向坐在其中的两人,上前落座直白道:“公主养病不便露面会见,你们有事?”
西州侯夫人很是主动的出声:“星儿,你的两个弟弟要留在国都做人质,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不如请章华公主出面说说情,一并放回西州?”
“母亲,皇帝诏令岂能随意更改,而且您怎么会觉得留在国都是吃苦头,这又并非要让他们下狱,待完成围剿夏侯世家,处令不就结束?”尹星上回接触原主家人,对于她的两个弟弟,实在没有好感。
“围剿哪有这么容易,恐怕三年五载都是有可能的事,你只说肯不肯吧?”西州侯夫人难以掩饰不高兴,面露不喜的强硬道。
“既然您要我直说,我就只能坦白交待此事无能为力。”尹星看着不再虚以委蛇的西州侯夫人,也不迂回绕圈,索性直接回拒。
语落,西州侯夫人气不打一出来,没想到这个女儿远没有过去逆来顺受,面露凶狠,低声道:“好啊,你就不怕身份败露,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尹星心平气和的看着西州侯夫人,余光落在一言不发的西州侯,才发现他对此完全不意外,心间暗惊。
看来这位看起来并不狡猾的西州侯,其实是知情者,他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件事我当然害怕,不过请您想清楚后果,毕竟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尹星并不觉得他们能脱清干系,所以也明白只是一场恐吓。
语落,西州侯夫人彻底没了招数,只能小心翼翼去张望西州侯的面色。
这时西州侯不急不缓的粉饰太平道:“你母亲也是一时心急的气话,别太当真,今日前来也是想请你多多照顾两位胞弟。”
尹星本以为西州侯夫人重男轻女,现在看来主因还是在一家之主的西州侯,直白出声:“想来皇帝自会命人照顾好他们,您就放心吧。”
去年原主落水受伤,而后又多次遭受追杀,他们一个字都没有慰问,如此对比,实在天差地别。
语落,尹星起身告辞,心想这四处漏风的凉亭,真是太适合接待他们!
风吹珠帘,西州侯夫人气得要死,偏身又冷的止不住哆嗦,出声:“这下可怎么办?”
西州侯面色难堪,偏头瞪了过去,沉沉道:“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想违抗圣命?”
语落,西州侯夫人顿时没了声,心间迁怒尹星和章华公主,却又因着四周持刀亲卫,没再放肆言语,不多时跟随起身离亭。
漫天飞雪飘落,传来窸窣的沙沙声响,而寂静屋院的内里,玄亦真闲暇之余,顾自思索最后一张笺纸的下落。
随即,玄亦真想起先前尹星注视自己服药的神情,视线悠悠移动。
若是夏日,丹药自是放置冰库,而现下是寒冬,所以只需把药瓶储存在存冰玉器即可。
玄亦真抬手打开储药柜,除却自己的用药,还有一些其它的药膏,视线落在繁复暗纹的柜中,抬手顺着边缘触碰找寻,忽地动作一顿。
第七张红梅笺纸显露眼前,熟悉字迹显露眼前,相比较其它笺纸的欢快祝语,这张写的不太一样。
【亦真,我希望将来能够有机会守护你的秘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先藏起来吧。】
玄亦真垂眸望着红梅笺纸,指腹停留在秘密二字,久久不曾移开。
窗外寒风料峭,尹星从外入内时,感觉到迎面而来温暖,抬手撩开防风门帘,踏步进入内里。
此刻玄亦真端庄文雅的坐在榻旁看书,眉目温柔,神情专注。
“你处理好了?”玄亦真抬眸看向尹星出声。
“嗯,原来他们是因为皇帝要扣留尹风尹雷两人,所以想麻烦亦真去求情开恩,我已经说清拒绝他们。”尹星上前坐在一旁解释。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看着尹星被冻红的脸,指腹怜惜的轻触,语调柔的出声:“其实本宫也不是不可以去说情。”
尹星握住玄亦真的手,连忙摇头郑重的应:“别,他们拿我的身份来威胁,可见不是好人,所以亦真对他们要有多远离多远,千万不要心软。”
先前尹星险些都要气死,现在看着玄亦真才稍显平和,更是不想她碰上难缠的西州侯夫妇。
玄亦真专注的望着尹星,才颔首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依你。”
“嗯。我们不提他们,那张笺纸的下落,亦真有想法了吗?”尹星并不想让玄亦真烦心,转而道。
“没有,本宫认输,不如给你一个奖励吧。”
“又是奖励,我不要。”
尹星才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被玄亦真反复戏弄笑话。
玄亦真轻笑,指腹搭在尹星的手背,一寸寸钻进她的袖袍,感受她的温度,幽幽道:“可是你喝醉的时候曾说过想要奖励。”
尹星一怔,只觉手臂的温凉指腹带来些许酥酥麻麻,面热道:“不会吧,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你可能醉的很厉害,不如再仔细想想?”
“好吧。”
眼见玄亦真这么确定的模样,尹星只能努力思索,却不料搭在手臂的指腹,渐渐变了动作,有点熟悉!
那时夜里尹星整个人几乎挂在玄亦真周身,赤足晃悠,视野模糊处,只有一片温凉雪白。
不过玄亦真的话语却依旧轻声细语的柔软,甚至比热泉更要温润,仿佛喃喃细语般唤:“星儿,你就这么喜欢本宫吗?”
尹星因着视线模糊,便仰头贴近玄亦真脸颊,弯眉笑盈盈的出声:“嗯,喜欢!”
“那你最喜欢本宫哪里?”
“这里,想吃!”
话语说的格外斩钉截铁,可回想画面的尹星,只觉头脑发热,根本不敢细想,那天晚上自己到底跟玄亦真折腾多少种花样。
此刻的玄亦真颇为正经的等待回应,不过指腹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留自己。
尹星面红耳赤的收敛心神应:“亦真,要不给我钱吧。”
至于奖励什么的,简直就是鞭尸呀!
玄亦真溢出轻笑的应:“钱,恐怕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有钱容易变坏,还会结交一些不干不净的坏人。”
尹星看着一本正经的玄亦真,不解道:“可我整天都在大理寺办差,哪里会结交什么坏人?”
玄亦真指腹描绘尹星手臂的花纹刺青,想起那个杜若,不急不缓道:“兴许那个杜若就是不干不净的坏人,据说她的容貌姣好,你觉得呢?”
话题转的太快,尹星都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绝尘的面颊,诚实出声:“杜姑娘是挺好看的,而且有点像亦真呢。”
语落,尹星明显感觉到手臂指腹力道重了一些,有点疼。
玄亦真却没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沉稳持重的应:“是么,那你岂不是也很喜欢她?”
“不会。”迟钝如尹星,此刻也察觉到玄亦真的不开心。
“为何?”玄亦真美目轻眨,神态寻常的问。
尹星如实应:“因为亦真是亦真,杜姑娘是杜姑娘,你们再像,我也绝对不会认错人。”
玄亦真望着尹星信誓旦旦的模样,忽地想起她醉酒是说过闭着眼也能看到自己,心间微软,探究道:“这么厉害,为什么?”
“因为亦真是我的妻子,所以当然不会忘记。”
“说的也是,你曾说过成亲便是彼此最亲密的人,自然是旁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尹星连连点头,眼见玄亦真没有更多的不高兴,暗暗抬手揉了揉手臂,想起第二张笺纸的祝语,趁机问:“要不亦真给我说说第二张笺纸的寄语吧?”
其实尹星更想直接问尔尔辞晚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尹星想起说不记得宿醉的事,现下只能侧面迂回打探。
玄亦真垂眸看着满眼期待的尹星,指腹把玩着她的耳垂,徐徐道:“本宫第二张笺纸上写的是尔尔辞晚,朝朝辞暮,这是一句出自古语典故。”
尹星眨巴眼眸望着玄亦真,出声:“所以具体是什么意思?”
“这句古话的愿意是古人感慨朝阳与黄昏交替变化规律,而世间千万年时光的变化就是在朝与暮二者反复轮回。”
“哦,这个意思啊,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语落,尹星的耳垂被轻捏住,玄亦真神情无奈,轻叹一声:“你该多读些书才是。”
尹星窘迫的讪笑应:“嗯,我会的。”
语落,玄亦真见尹星确实不懂,低头咬了下她的唇,轻轻的衔住厮磨一番,才简洁的给她解释。
两人体态亲昵的依偎一处耳语,仿佛连理枝叶,任凭寒风凛冽也不为所动。
待到风雪消停,薄日出头,雪水一点点顺着屋檐滴落,大理寺恢复往日的忙碌。
总库堂内尹星捧着种植桃枝的盆栽,双目出神,满面笑容。
江云入内看着尹星又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抬手把佩剑放在案桌,清嗓道:“你笑的这么开心捡钱了吗?”
尹星恍惚的回神,视线落在出现眼前的江云,嘴角上扬道:“没有。”
“那你还开心成这样?”
“因为我就是很开心。”
江云手上倒茶的动作一顿,只觉尹星脑子出问题,这话语简直是答非所问。
不过江云转念一想又觉得尹星她这般天真傻乐也不错。
毕竟今年注定又是不太平的一年,皇帝在宫廷年宴那般杀一儆百的手段,至今是国都热议话题。
朝局的不稳,往往会牵扯出更多的势力,国都可以说是整个王朝最复杂的地区,没有之一。
江云饮着茶水,正经出声:“你过年还有在练习步法吗?”
尹星笑容微微僵硬,不太好意思的应:“太忙,有些懈怠。”
“那你还不赶紧练习,我看你在国都又没有亲戚,平日里也不出门,也不知能忙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江云本来就是想笑话尹星,没想到反被她这么正经的一句话给堵死。
毕竟江云又不瞎,怎么都能看出来尹星红光满面,肯定跟她的那位公主妻子恩爱有加。
不过江云想到她们成婚一年多,还能保持这样的热情,有点羡慕。
眼见尹星摘下官帽,摆正身姿,缓慢抬动手臂,脚步轻移,专注练习。
江云看着尹星,好奇的探究道:“你们一个月亲近几回?”
尹星动作一顿,没想到江云问的这么直接,很是质朴的应:“我不清楚,这要看癸水。”
“咳咳,这么频繁?”江云没想到那位章华公主会这么有兴致,简直不可思议。
虽说江云没亲眼见过章华公主,总是隔着屏风,不过从对方的谈吐举止来看,堪比冰山般冷漠。
实在很难想象尹星跟章华公主两人私下的亲热场面,总觉会很残暴。
尹星不太好意思的转动手臂,眼睛看着江云,赤诚出声:“你跟柳姑娘不这样吗?”
语落,仿佛一把无形的刀扎进心口,江云抬手默默移开视线,含糊的应:“我们都相处那么多年,早就不是计较数量的年纪。”
一月一回,江云是绝对不可能对尹星说出口的!
“说的有道理。”尹星全没有怀疑的应声,继续调整呼吸动作。
江云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抬手撑着下颌,只觉有点酸。
不多时,尹星练习完一套步法,面颊微微渗出汗,抬手拿起绣帕擦拭,视线瞥过江云像是牙疼的样子,疑惑道:“你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女人的心思难猜。”江云放下茶盏,指腹拨弄紫兰剑穗。
“如果实在猜不出柳姑娘的心思,不如可以去问。”尹星坐在案桌喝茶。
江云下意识摇头,而后找补的否认道:“我说的又不是柳慈。”
尹星颇为意外的问:“你不会变心了吧?”
“别瞎说,我只是觉得杜若这个人很怪,她年节期间抓了不少犯人,如今威名远扬。”
“杜姑娘不仅厉害,还很尽责,确实值得敬佩呢。”
江云瞧着尹星毫不知情的模样,没好同她说那些犯人的惨状,只是神色认真道:“我觉得这个杜若本意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尹星疑惑的出声:“你会不会对杜姑娘有误会,难道抓犯人还有别的意图?”
“如果你不信就慢慢看吧,反正我的直觉很少出错。”江云抬手拿起佩剑便要离开。
没成想,却见杜若不紧不慢的踏入总库,江云当即坐回原位。
尹星不懂江云的反常,只是顺着目光看到杜若,便抬手戴好官帽,心想她怎么都是午时来呢?
“江捕快,又这么巧吗?”
“是啊,我来讨杯茶解渴。”
说话间,江云装模作样的端起空茶盏。
对此,尹星很是佩服江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演技,实在自愧不如。
杜若不语,手中握着案卷,走至案桌前,出声:“小尹大人真是热心,上回送我赠礼,现下又请江捕快喝茶。”
尹星接过案卷笑应:“大家都是同僚,互相照顾。”
谈话间,江云明目张胆的偷听,心想尹星她胆太肥,吃里扒外,难道嫌命太长?
这一个两个可都不是善茬,闹不好,尹星会被分尸!
杜若见尹星埋头整理记录案卷,神情专注而温和,眼睫长的稠密,指腹微动,抬手拂过素雅身侧系着一方红袋,出声:“可惜我的这张笺纸并没有送出去,小尹大人那些笺纸送完了吗?”
尹星想起祝贺笺纸,莫名想到被自己弄毁的那张笺纸,耳热的含糊应:“嗯。”
这个话题,尹星觉得不适合对外人多讲。
而杜若也察觉尹星不太想言语,因而没有逗留,不多时便离开总库。
待到脚步声远离,江云放下空茶盏,一跃而起,满是探究道:“你怎么跟杜若扯上关系,还送礼?”
“没有,只是市集偶遇,我买笺纸有优惠,所以给杜姑娘一张笺纸。”
“真的?”
尹星迎上江云审视目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郑重其事的应:“绝无虚假。”
江云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尹星至少捡回半条命,不过想到刚才杜若的话,又不太放心,叮嘱道:“你小心些吧,杜若眼睛很毒,小心身份。”
“嗯,我知道。”尹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杜若,但同在大理寺也不能躲着她。
“行,那我走了。”见此,江云提着剑踏步出总库,心想杜若肯定对尹星另有目的,否则她完全可以差人来总库送案卷。
尹星不解江云对杜若的警惕,却还是记着她的话,毕竟身份有别,如果闹出流言玄亦真会不开心。
一想到玄亦真,尹星唇角止不住上扬,视线望向窗外灰白的天,都觉得格外阳光灿烂。
傍晚,尹星出大理寺乘坐车马回别院。
暮色时分,尹星匆匆穿过院廊,呼吸不稳的进屋,视线落在烛火照明的内室,停在静谧幽美的高挑身影,心跳微快,想起她那时的解释。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朝暮之间,任岁月变化轮回,而我只会始终如一的等着你。
尹星一点都不怀疑玄亦真的话,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等着自己,如一方山石崖壁,矢志不渝——
作者有话说:感谢15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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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年初冬雪消融时节,最是难熬,晶莹而寒凉雪水顺着屋檐滴落成珠帘,像在下一场连绵不尽的春雨。
早间,尹星自顾穿衣系带,仍旧不太习惯过于厚重冬衣,实在繁琐。
“奇怪,我的那条绯色发带好像不见了。”尹星弯身找寻的嘟囔,总觉细软衣物有时莫名找不到。
“兴许是侍女们拿去清洗烘干,你挑别的发带吧。”玄亦真清冷倩身安静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手中木梳一顿,视线透过铜镜望着尹星那方,迟疑应答。
平日里为避嫌真是身份,尹星大多只着官袍,私服多是素净并不绚丽,可她挑选的发带却会偏向少女喜好。
那条绯色桃花绣纹发带,确实很衬她的娇丽朝气。
尹星一听,视线看了看玄亦真今日月白金缕云纹冬衣,小心思的抬手拿起一条类似月白金缕蝶纹发带,方才走近落座出声:“这天气衣物要特意烘干,实在很不方便呢。”
“嗯,说来你如今该佩戴玉冠,用以彰显身份年岁。”玄亦真见尹星小心整理自己冬衣裙摆,才落座一旁,目光看着被她扎成发团的繁密黑发,指腹替她挽起几缕碎发,温柔出声。
男子二十及冠,是很重要*的礼节,通常要设宴广邀亲友长辈。
不过尹星的特殊身份,反倒不好过于张扬,所以玄亦真如今都迟迟没有给她布置。
“没关系,我觉得戴冠太过笨重,还是发带或者簪子轻便好看。”尹星对着铜镜自己绑着发带,以前不太娴熟,现下熟练不少。
而此刻铜镜里的玄亦真清丽素雅,绸缎般乌发瀑泄,琼鼻薄唇,美目若一汪盈盈秋水,周身透着朦胧光华,静美非凡。
绕是尹星已经同玄亦真朝夕相处,仍旧觉得美的不似凡物,像浸润在水雾的冷月,肌肤透着莹莹光芒,冰肌玉骨,天生丽质。
“说的也是。”玄亦真知道尹星喜欢好看的事物,玉手整理她垂落的轻盈发带,细细看着上面的蝶纹,仿佛握住蝴蝶。
不多时,两人穿戴洗漱,便如往常般用早膳。
临出门前,尹星看着安静的玄亦真,面热的抬手去抱她,感受她的纤瘦体态,体温更是冰冷异常,怜惜的出声:“希望能够快点到温暖夏天吧。”
冬春时节,玄亦真很容易食欲不振,哪怕她从不曾表露半分颓靡难受,仿佛习惯忍受一切。
不过尹星整日同玄亦真待在一处,多少能发觉她的微妙变化。
“可你去年热出痱子时曾说过最讨厌盛夏。”玄亦真修长手臂揽住尹星,感受她的温暖,低垂头颅同她喃喃细语。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记性这么好,心想以后说话得小心些。
半晌,尹星见时辰不多,唇瓣微湿润的退离,不好意思的松手,踏步出内室,心想近来玄亦真都很寻常的亲昵,好像没有很追求刺激呢。
玄亦真薄唇轻抿,回味着将要消散温度的湿润,独自坐在榻旁,视线望着尹星身影离开内室,玉白面目间的温婉柔情,方才如熏炉淡雾般朦胧消散,恢复木然。
这样的吻,实在难以满足,如果能够持久强烈的拥有尹星,或许才可以消解渴望吧。
寂静处,窗外雪水嗒嗒落入地面声响渐渐尤为清晰,像是冰锥般钻进玄亦真耳间,冰凉而尖锐。
玄亦真垂着眸,纤长眼睫一动不动的凝滞,目光死死盯着漆木地面的投影。
原本屋内堆叠的明艳琉璃花草,此刻映出交错枝影,此刻像无数条黑蛇盘旋地面伺机而动,逐渐包围自己。
通常只会在夜间出现的幻想,现在偶尔也会在白日里跃入眼帘,哪怕闭眼,仍旧可以钻进眼球。
“来人,掌灯。”玄亦真身形紧绷的低沉出声,缓慢抬动自己的手,随之地面的影子跟着动作,美目低垂注视,蛾眉轻蹙,眼底暗色更深。
一定是太暗的缘故吧,冬春总是灰蒙蒙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是。”侍女们入内动作,待到室内灯火明亮,地面渐而没有交错的投影。
玄亦真轻眨眼眸,视线审视这处内室,不带半分留恋,顾自起身道:“本宫要去画室。”
如果尹星不在,玄亦真也不会长久待在这处危险的屋院。
又或者说,玄亦真现在只想待在有尹星的地方,其它地方都变的不安全。
侍女们奉令动作,忙去取披风手炉等物,又命人备轿。
别院内有许多亭园回廊,若是徒步,需要花费许多的时间。
不多时,玄亦真从轿中出来,迈步踏入画室院廊。
过去玄亦真待的地方,很少会有窗和摆设物件,更多是一道道内门,用以封禁喧嚣和寒冷。
玄亦真独自跨入门廊之内,进入幽深画室,任由身后一道道内门关闭,屋外风声消寂。
画室墙面依旧悬挂一张张神态各异的面具,不过现在其中有更多的画卷以及打扮精细的玉偶。
玉偶的身量近乎与尹星一模一样,四肢头颅皆有红丝带束缚,连同头发都是玄亦真细心收集积攒。
此刻那垂落的柔软乌发间系着绯色发带,便是今早尹星没能找到的那一条。
“看来你今天也有很乖呢。”玄亦真玉面神态渐而恢复温婉姿态,探步走近,微微弯身坐在一旁,抬手拉起红丝带。
玉偶发出清脆关节声响,仰头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眉眼,尽显天真烂漫,若非近距离,恐怕都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烛火映衬在莹白玉偶面颊,泛着柔光,增添几分真实,叫人心生爱怜。
玄亦真美目微微溢出轻笑,抬手触碰滑落在玉偶面颊的黑发,动作轻柔而小心,喃喃道:“你一个人也会很无聊吧。”
语落,画室里寂静无声,但是玄亦真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流露倾听的神色。
“没办法,本宫要陪星儿,谁让你到底跟她到底不一样呢。”玄亦真指腹整理乌发从容应答,掌心捧住玉偶面颊,指腹描绘眉目五官端详,有些遗憾。
玄亦真指腹停留在雪白的玉偶面颊,触感细腻温润,一寸寸的游离,轻解开系住的衣带,掌心探入内里,清明美目溢出些许痴迷,出声:“看,你的心不会跳动,到底还是死物啊。”
话虽如此,但玄亦真仍旧牵引红丝带,双手紧紧揽住玉偶,像是束缚的藤蔓,不断绞尽力道,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发泄玄亦真心间深藏的戾气。
“喜爱与摧毁,为什么会同时存在呢。”玄亦真脸颊贴着玉偶喃喃自语,薄唇却上扬,指腹握着红丝带狠狠系住它的脖颈,心跳随之异常的跳动。
可是这种程度对于玄亦真而言,远远不够。
那时尹星酒醉的言语像是火焰击穿玄亦真的心脏,滚烫遍布四肢百骸,令人上瘾。
寂静幽深的画室里,除却玉偶被牵引红丝带发出咚咚清脆声响,许久都没有其它声音。
而屋外晶莹雪水仍旧滴答不停,哪怕薄日出头,风中仍旧透着冬日的寒凉。
从马车出来的尹星冷的倒抽一口气,踏步进入大理寺,没想便碰上廊道里的杜若,根本来不及避讳。
“小尹大人,真早。”杜若一身清蓝素雅裙裳,很是柔静站在廊道,却似一柄出鞘的锋利长剑,惊起寒光掠影。
“杜捕快也很早呢。”尹星觉得杜若的衣着审美跟玄亦真有几分相似。
同样是清丽素雅的风格,但是杜若感觉更加冷峻淡漠,玄亦真则显得清贵卓绝。
不过玄亦真她会对自己温婉含笑,让人如沐春风,心神荡漾。
语落,尹星没再多待,很快分道告辞。
杜若也没有言语,仿佛只是顺路巧遇,可视线却幽幽望着一身官袍纱帽的尹星,哪怕打扮有些过于沉闷,仍旧压不住她的明亮朝气,随着发带纷飞,蓬勃向上。
这样的人如果颤抖的求饶,一定是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吧。
如此一想,杜若眼底闪过幽光,指腹拨弄身侧红袋,像是白雪中的一点鲜血,过于显目。
大理寺堂内官员们各自忙碌,并不敢接触这位容貌姣好却手段狠毒的杜姑娘。
不过有一名小吏却多看了几眼,方才离开前堂。
杜若漫不经意的移开目光,视线投落在那小吏,这个人总是会盯着尹星,难道是章华公主的耳目?
可章华公主不会挑选这么一个低劣的耳目,思忖间,杜若眼底勾起趣味,脚步移动。
大理寺,果然是有不少势力聚集呢。
当云层间的薄日照在屋瓦时,酒楼阁楼处地面撒落光亮,自坐姿垂落桃红渐染的华丽裙摆,比春花更灿烂,鲜艳夺目。
三公主悠悠的看着信纸,随手扔至炭盆焚毁,轻嗤道:“这个杜若进大理寺怕不是来搅浑水?”
“杜若这些年一直待在伍洲,当年杜太后离世,杜氏一族再无高官,如今在朝廷势微,兴许野心勃勃呢。”大公主饮着酒水出声。
“她入国都就跟二皇姐有过暗中来往,这时候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三公主抬手转动宝石戒指,于光耀下散发火焰光彩,映衬眼底。
大公主稍稍直起身,流露在意道:“她若是跟老二暗中勾结,那是得小心。”
这个杜若如果代表杜氏一族的站队,恐怕必定会出狠招。
三公主不以为然的打量新的宝石戒指,出声:“我倒是好奇二皇姐拿什么许诺给杜若,毕竟她除却喜欢杀人为人,并没有别的嗜好。”
杜太后离世,杜氏一族在皇亲国戚里地位骤降,除却当初万俟皇后的打压,更有皇帝的遏制,近年来一直偏安一隅,苟延残喘。
“谁知道呢,杜若的疯一点也不逊色玄亦真,从入国都每一日都在杀犯人,现在大理寺女捕名声在外,兴许是老二暗中助力她更进一步吧。”
“说的也是,看来能拉拢是最好不过,否则留着杜若,总觉像根锋利毒刺。”三公主不觉自己的优势比不过二公主,而杜若她也不像不识抬举的人。
语落,屋外窗户滴落晶莹水珠,激起洼地阵阵涟漪。
春寒料峭,枯枝却悄然弥漫绿芽,预示时节变化。
大理寺总库内的尹星惊讶发现自己的桃枝竟然发芽了!
对此,江云忍不住调侃道:“可能是你今年要有新桃花咯。”
尹星不理会江云的揶揄,双手捧着盆栽放置光亮处,希望桃枝能够成活,期盼的念叨:“我觉得意味着天气终于要变暖和啦。”
那样玄亦真也会觉得身体舒服些的吧。
整个冬季玄亦真基本都没有出屋,尹星很难想象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出门的精神状况。
“是啊,不过等到春暖花开,大概皇帝派出去的兵马粮草都布置妥当,战事一触即发,国都戒严,大理寺也会很忙。”江云见尹星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偶尔有些羡慕她头脑简单心性单纯。
当然只是偶尔,江云更多时候都觉得尹星处于命悬一线的危险边缘。
毕竟身为掌握泼天权势富贵的公主驸马,有的时候也会成为众人的靶子。
“大理寺负责侦查疑难案件,难道也要上战场?”尹星收敛心神好奇问。
江云语塞,目光深深的打量尹星,只得出声:“皇帝下令州侯贵族的嫡子留国都,你不会不知情吧,他们可不会心甘情愿被挟制软肋。”
所以战事一打,如果进展不顺,必定有贵族公子私自出逃,大理寺自然得配合看守搜寻缉拿等事。
尹星听江云这么一提,想起原主那两个弟弟,神情凝重的出声:“那是得看紧些呢,贵族公子们脾气差的很,很容易闯祸惹麻烦。”
“说起来,你的两个弟弟也被留在国都,难道西州侯没有试图让你向公主妻子求情?”江云多少听闻些许西州侯的事,当初灾荒的十三州侯里就有西州。
可见西州侯的治理很是不善,而且还有勾结夏侯世家的嫌疑。
“我才不会替他们麻烦章华公主,但愿他们安分守己,否则自求多福吧。”
“看不出来啊,西州侯是你生父,怎么如此漠不关心?”
尹星不好对江云说的太多,只能解释道:“一言难尽,总之我想到这件事都有点头疼。”
但愿皇帝的围剿战事能够顺顺利利,否则西州侯如果拖后腿,恐怕非得死死拽着自己不可。
到时自己的身份暴露,肯定会给玄亦真招来很坏的影响。
江云见尹星如此反应,便也没有多问,毕竟每个人家里都有一堆破事,偏头看了看天色,放下茶盏道:“行,我还有事,你自己练习步法。”
说罢,江云脚步飞快的翻窗,尹星看的有些眼花,满是羡慕。
这个身手,自己这辈子都望尘莫及呀。
此刻江云早已踏步穿过院廊,足尖轻点梁柱,抬手利索的攀上屋瓦,居高临下俯瞰大理寺各处亭园楼阁。
近来,这个时间杜若都会在后院练习剑术,江云踩着屋瓦,跃上高墙,暗中观察,有些好奇她的剑术。
一个人的剑术得有多么精湛,才能把可以移动的活人血肉削成薄如蝉翼的程度。
后院内里,屋瓦积水不停滴答,杜若左手从腰侧抽出软剑,脚步轻盈而迅速,身形步法飘逸而诡异,铮鸣之声回荡其间。
屋檐水珠被软剑一分为二,却并没有落地,而是被剑身牵引而动,变化莫测。
转瞬,晶莹柔软的水滴,随即迅猛的飞向江云所在高墙处。
江云睁大眼,忙纵身跃下高墙躲避,眼见先前落脚处被击穿碎洞,暗自心惊。
好厉害!
见此,杜若挥动软剑并未收手,而是继续以剑身拨弄繁复水珠,不断朝着墙面,破碎声惊起,水珠如同箭矢般穿墙而过,威力惊人。
见此,江云不敢迟疑拔出佩剑,一道冷光掠过,身形矫健避闪,剑身抵挡凌厉水珠时发出铮铮声,弧度微弯,力度不轻。
两人诡异的隔着墙挥动剑招,身形变化间,招数越发凶狠,其中一滴水珠穿过侧颈,滑落血痕,江云不由得心惊,杜若这分明是下了杀心!
这下江云没有过招的趣味,掌心握紧剑柄,调息运气,横空挥剑,猛地强风袭击,周遭砖石碎裂声动,砰地响起。
杜若左手持软剑,静立对面,视线看着江云,赞叹出声:“江捕快的剑术很不错。”
江云则显得略显狼狈,额旁细汗渗出,暗自调整呼吸,故作爽朗道:“杜捕快的剑招也不差。”
“那还要继续吗?”
“改日吧,大理寺墙院受损是要从俸禄里克扣赔偿,我的俸禄不够花。”
两人言语间,临近的官吏捕快等人已经纷纷因为异响而赶来。
江云握剑的手有点发麻,偏头看着众官员,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这墙估计是年久失修,看来得找泥匠师修缮,杜捕快你说是吧?”
杜若左手转动软剑挽了个剑花,轻松收剑入鞘,出声:“无妨,我来赔偿吧。”
众官吏视线落在满院锋利交错的剑痕,最终落在大理寺卿千金以及杜氏贵女两人,只得眼瞎配合应:“是。”
这两位大打出手的事,谁都惹不起,还不如大事化小。
江云瞥了眼杜若轻松自如的姿态,倒也没同她客气,自己的俸禄还不够花呢。
傍晚时分,验尸房内里柳慈给江云颈侧伤处包扎,心惊道:“这要是深一寸,你就得血溅当场。”
“可不是嘛,差点你就要守寡。”江云嬉笑的探头枕着柳慈肩窝应声,鼻尖嗅到兰草芳香,知道她喜欢用兰草沐浴。
柳慈面热的绷紧身段,抬手捏住江云的贼手,顿时听到她倒抽气的声音,才收回力道,出声:“该你疼,那个杜姑娘在大理寺出了名剑术高强手段狠毒,为什么要去挑衅?”
江云瞅着自己手背的红印,没好说这比剑伤疼,无奈道:“冤枉,我哪敢挑衅,纯粹就是好奇杜若的剑术有多精湛,谁想她出招狠戾。”
“阿云,你可不是个没事会好奇偷看的人。”
“好吧,还是阿慈最了解我,其实是发现杜若跟二公主有往来,所以担心她在大理寺兴风作浪。”
那个二公主的心思手段,当初江云是知道的。
所以担心杜若是来替二公主报复大理寺当初抓捕她的事。
那件国都杀人案由江云跟章华公主合作才定下二公主的罪证,因此心里不安。
闻声,柳慈抬手揽住江云,低头贴着她的前额,不安的叹道:“我们离开国都避风头吧?”
皇室宗族犯案永远都不会受罚,最终死的只有旁人,世道不平,这不是江云一人就能使朝野风气清正。
江云听着柳慈沉静的话语,迟疑道:“我不喜欢躲避,而且堂堂正正伸张正义,又没有错。”
“行,随你吧。”语落,柳慈松开揽住江云的手,神情微冷的收拾药瓶。
“阿慈?”江云悻悻的想去拉柳慈的裙摆。
可柳慈躲得更快,随着起身,长凳失衡,当即江云手忙脚乱的维持身形,险些摔坐在地面,手脚不得不老实。
哎,现在柳慈的脾气一年比一年大,她以前只是少言寡语也不是这样难哄的啊。
不知觉,窗外天色渐渐昏暗,夜幕低垂,尹星回到别院时,玄亦真正独自抬手掌灯照明,长身玉立,更显身姿修长。
“亦真,今日都做了什么?”尹星走近笑盈盈的唤?
“没什么,就是处理些琐事。”玄亦真掌灯的手一顿,视线从摇曳烛火移至尹星微微泛红的面颊,有些模糊不清。
尹星看着内室多出不少的琉璃灯盏,念叨:“难怪觉得今天屋里这么亮呢。”
玄亦真放下灯,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沉静漆目注视,渐而柔软,幽幽出声:“这样比较方便本宫看清你。”
“嘿嘿,这样也可以看清我。”尹星听的有些害臊,却知道玄亦真不会说虚言,大胆的探近亲了下她的唇,有些凉。
玄亦真轻抿唇望着眼眸亮晶晶的尹星,掌心捧住她的脸,细细端详道:“嗯,外面的风吹的你脸有点红,很冷吗?”
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的正经,往日里她肯定会回亲自己,出声:“嗯,白天还好,只是入夜有点冷。”
说话间,尹星随从玄亦真落座榻旁,案桌前已然添设膳食碗盏,有点饿。
“本宫听说大理寺今日有人打斗,你可知?”玄亦真带着尹星一道净手,指腹落入温润水中,细细拨动她的手。
“我也听到砰地一声动静,不过没有出去看热闹,亦真怎么知道?”尹星没好说以为是大理寺犯人出逃,所以不敢去凑热闹。
玄亦真握着尹星的手离开水盆,用绣帕擦拭水珠,不紧不慢的应:“自然是因为你在大理寺,所以才会注意动静。”
尹星听着玄亦真总是温婉安静的说出关切在意的话语,心间猝不及防的遭受暴击,探近亲了下她的脸,面热道:“亦真,我也好爱你呀。”
有时,尹星总觉得自己不够爱玄亦真,因为玄亦真对自己的爱像向绵延不见尽头的海洋。
“嗯,本宫知道。”玄亦真动作一顿,沉静目光望着尹星,心跳一瞬的停滞,微微泛疼,却又无比兴奋。
仿佛早间随着尹星离开而冷寂消失的心,重新复活,爱真是很奇妙呢。
以至于,玄亦真不知道怎么回应尹星的爱,往日里可以依靠模仿探究的神态来回应一切。
可尹星给的爱,玄亦真不想要那般应付,只能学习她给的爱来回应她。
“一块用膳吧,我肚子好饿。”尹星觉得玄亦真反应有些木讷,一时也不好意思起来,拉着她落座。
最近的玄亦真好像有点呆呆的呢,让人像亲亲她。
烛火摇曳,尹星时不时给玄亦真布菜盛汤说说桃枝发芽的趣事,窗旁倒映着两人用膳身影,好似家常般静谧随意。
窗外夜幕间乌云散去渐露星辰,预示天将回暖转晴。
短短数日的功夫,春风送暖,暖阳当空,已然有些晴朗迹象。
尹星整理案卷满心都在想着等休沐日同玄亦真去逛去年说的桃园。
全然不知大理寺官员们对于那日打斗之事传的人尽皆知,更有不少猜测非议。
总库堂内同僚们目光多有停留,更有委婉道:“小尹大人,可知那江捕快和杜捕快的事?”
“她们有什么事?”尹星不解的问。
“没什么。”同僚见尹星如此反应以为不想提,便也没有探究。
毕竟现在大理寺到处都在传两位女捕疑似为尹星而大打出手的流言,除非不想提,否则一般没有道理不知情。
尹星不明所以的看着头发花白的几位同僚眼神,有点古怪。
此刻大堂阁楼内里杜若由随侍官员领路,踏入这处俯瞰整座大理寺的阁楼。
“江大人,有事?”
“杜姑娘,大理寺严禁私斗,你有些过分。”
大理寺卿江正明坐在案前,神情平静,却又带着威胁意味。
杜若迎上江正明沉沉目光,并不畏惧的应:“这一定有误会,我怎么会跟令千金私斗呢。”
江正明抬手拿起一份案卷翻阅,不紧不慢的应:“这不是提醒而是命令,若是再敢私斗,无论哪个皇子公主护佑,你都将被逐出大理寺。”
闻声,杜若神情微冷,视线看着这位皇帝信任的重臣,并不怀疑他的话。
整个大理寺被牢牢把控在大理寺卿的手里,他的手段心思毋庸置疑。
“好,只要令千金不要干扰,我不会同她计较,否则江大人早些准备好棺材吧。”杜若不客气的应声,踏步欲离开阁楼。
“这句话同样送给杜姑娘,那位尹少卿是章华公主的驸马,可不是伍洲的那些脔宠。”江正明神情凝重的出声。
皇室与章华公主的关系就像与虎谋皮,不过谁是虎,谁是皮,却还尚未可知。
杜若脚步一顿,偏头看向晨光撒落的阁楼内里,这才发现今日不是江正明来谈话,而是传闻中那位深居简出的章华公主,实在很有意思。
若是能击败这位让公主皇子们纷纷忌惮的章华公主,一定很是令人愉悦。
春光灿烂,明媚和煦,别院亭内的玄亦真手中翻阅折书,其间依稀可见伍洲字样,沉静美目似沐浴日光的冰湖,清澈透亮,却又危机四伏,不容轻易涉入。
午后,光亮最是温暖,尹星心情愉悦的搬着座椅准备晒太阳,没想迎面碰上脖颈裹挟纱巾的江云,见她满面丧气的样子,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江云摆手,不愿多提的应:“没事,那个杜若近来有找过你吗?”
“没有。”尹星摇头放下座椅去给江云倒茶。
江云很是不客气的坐在座椅,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视线望着心情不错的尹星,犹豫道:“你跟你的公主妻子平日里会吵架闹矛盾吗?”
尹星捧着茶盏动作停顿,偏头看着江云应:“不会,你跟柳姑娘吵架了?”
吵架,尹星是没办法想象跟玄亦真会有那样的时候。
毕竟玄亦真那样的温柔体贴,平日里连跟自己说话都轻声细语,一看就不是吵架的那种性子。
“算是吧,她赶我回来住大理寺,现在每天睡桌板呢。”江云喝着茶水苦恼道。
“这么严重,你们在一起七八年,难道还会分开吗?”尹星在意的问询。
江云叹气,视线落在尹星的桃枝,神情低郁的出声:“说不准呢,毕竟我跟她又没成亲,分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见此,尹星有点庆幸当初哭着让玄亦真答应跟自己成亲,安慰道:“我看柳姑娘性子很好相处,要不你去赔礼道歉?”
如果哪一天玄亦真不开心到赶自己出门,尹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赔礼道歉。
“谁说我没赔礼道歉,我就差跪……”江云话语戛然而止,有点好面子的改口,“算了,看来你也没有好办法。”
“抱歉,要不我把长芽的桃枝送给你,说不定会有好运!”尹星捧住盆栽递给江云认真道。
江云沉默看着桃枝盆栽,倒也没有拒绝,转而道:“行,我试试吧。”
尹星见江云比平日里安静许多,也不好打扰。
她们两人在一块七八年都能闹不和,柳姑娘肯定很生气,江云肯定很伤心。
数数时日,现在是自己跟玄亦真过的第三年,尹星突然有点危机感!
当夜里,尹星回到别院,一句不说的抱住玄亦真。
玄亦真手中握着火折子,稍稍避讳尹星,另一手揽着她轻拍身背,指腹勾着一截绯色发带,低声唤:“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尹星枕在玄亦真肩旁,抬眸看着她温婉柔美的模样,念叨:“亦真,我虽然不太懂什么古文典故,但是每一天都会更爱你,你以后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玄亦真望着满眼忐忑的尹星,仿佛看见另一个忐忑的自己,手中火折子迎风而动,炽烈而哀寂,心神轻颤的许下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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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5
第61章
烛光波动,热雾氤氲,内室屏风处隐隐传来轻咛水声,似是呼吸般迂回幽长,令人遐想连篇。
待到一触即溃,尹星面颊红扑扑的退离亲吻,脑袋有点缺氧。
可面前的玄亦真瞧着并没有太多变化,冷白玉面因浸染细密水雾而显得温润薄光,秀丽眉梢残存些许晶莹水息,宛若出水清莲,带着几分别样的媚。
“原来你就是因为江云柳慈她们的不和,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么?”玄亦真清润声音带着些许缠绵的低哑,掌心轻抚水面浮动的药草,不喜它们贴近尹星肌肤半寸。
“嗯。”尹星没什么力气依偎玄亦真,羞得点头应声,唇间有点发麻。
说起来,现在大半夜都还没吃饭呢。
先前尹星也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跟着玄亦真钻进纱帐,便被折腾到现在,实在有点累。
玄亦真垂眸,目光落在尹星噙动的稠密眼睫,葱白指腹触碰她的红润面颊似爱怜般的轻抚,缓和难以消解的渴望,郑重道:“可我们已经成婚,自然跟她们不同。”
说来,玄亦真现在有些庆幸跟尹星成婚,只有如此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占有她的一切。
尹星仰头望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她的目光坚定而坦荡,弯眉应:“是啊,而且亦真这么温柔宽和,才不会让我去大理寺睡桌板。”
“那是当然,不过本宫也拦不住你当初非要去大理寺睡桌板。”
“……”
这话说的尹星想起未成婚前出走的糗事。
玄亦真轻抿薄唇,清浅笑意却自沉静眼底流露出层层涟漪,指腹拨弄尹星的耳垂,上面隐隐残留齿印,正经道:“星儿,本宫不希望你为旁的事烦心。”
哪怕尹星是因江云她们而联想到自身,玄亦真也不希望她的心神分给旁人,心里会很不高兴。
“嗯,我就是有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好好的会吵架。”尹星眨巴眼眸应声,心里也觉得不该让玄亦真担心自己。
“矛盾多是日积月累进而最终爆发,就像王朝如今的战事,而你又不是她们本人,自然难以察觉。”玄亦真抬动手臂揽住尹星入怀,掌心握着帕巾给她擦拭,声音清浅而柔和。
尹星目光望着玄亦真清丽侧脸,满怀赤诚的贴着她,出声:“我对亦真就没有日积月累的矛盾,亦真会有吗?”
如果玄亦真对自己有矛盾,尹星会立刻马上改掉!
玄亦真迎着尹星清亮明眸,迟疑一瞬,不想隐瞒,思忖应:“大概有的吧。”
语落,尹星没有自信,仿佛天塌了一般,无法承受。
寂静处,只有水声嗒嗒声响,尹星不敢置信的望着面目柔和良善的玄亦真,完全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有积累的矛盾。
因为尹星觉得自己对于玄亦真已经是百依百顺,哪怕江云笑话自己是妻奴也没有辩解一句。
“亦真对我哪里不满意吗?”尹星紧张的问。
“没有,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玄亦真温婉含笑的应声,视线却并未放过尹星神态变化,指腹轻点她鼻头,逗的她眨眼。
其实玄亦真觉得尹星白日离开自己的时间太长,更想她对自己寸步不离才好。
可是玄亦真知道这只会让尹星察觉自己的不对劲。
秘密,总是需要距离才能掩盖。
尹星整个人心弦稍微松懈的望着玄亦真,抬手揽住她,不安的念叨:“如果有矛盾的话,亦真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平日里玄亦真基本不会对自己表露任何不满,所以尹星下意识以为两人没有任何矛盾。
看来玄亦真对于情绪的反应实在太过天衣无缝。
以至于尹星险些忘记玄亦真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她甚至需要借助红绫丝带来获取安心。
玄亦真没有去看尹星映衬水光的明眸,视线流连在她周身暧昧印记,神态柔和的应:“好。”
自从成婚,玄亦真一直都有在给尹星调养身体,如今看起来颇有成效。
随即玄亦真抬动掌心轻移贴近,感受尹星的心跳。
“唔!”尹星没想到动作竟会如此突然,下意识环住手臂。
“怎么?”玄亦真神态寻常的出声,并未收回手,反而清晰感知到跳动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钻到自己的掌心。
她的心跳也很可爱呢。
尹星红着脸看向光明坦荡的玄亦真出声:“没什么,我自己擦*洗吧。”
玄亦真却并未配合动作,而是淡然应:“你这般害羞的拒绝本宫,可能会引起日积月累的矛盾呢。”
语落,尹星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得缓慢垂下手臂,任由玄亦真擦洗,垂眸根本不敢看她。
“说来,你最近有些不小的变化。”玄亦真低头贴着尹星泛红的耳垂,淡笑细语,气息若有若无的触碰,她整个人反应更加明显,像娇嫩的花团。
真人果然还是比玉偶更容易让人着迷呢。
“……”本来一直试图装鸵鸟的尹星,更是羞耻的无法应声。
不过尹星余光瞥向依偎的玄亦真,喉间滚动,大着胆子,探近启唇,含糊应:“亦真,更喜欢这样不害羞的亲近,对吗?”
对于玄亦真或许还是得更加热烈直白,她才会开心愉悦呢。
霎时,玄亦真呼吸微沉,抬动沾染水珠的手臂微紧揽住尹星,低声道:“嗯。”
玄亦真下意识想要去握住虚空的红绫丝带操纵玉偶,才回过些许心神,尹星她比玉偶更乖呢。
语落无声,尹星卖力的取悦玄亦真,希望能够缓和她心中的不满矛盾。
夜深人静,水声潺潺,烛火一夜燃至天明,化作淡雾。
窗外已是花株绿藤已然展露新春的灿烂,不过一声喷嚏声,很是突兀。
“阿嚏!”尹星鼻子不通气的叹声。
哎,看来实在不该闹的太过分呢。
玄亦真取出药瓶,指腹沾染药膏,探近涂抹在尹星额旁,打量道:“若是实在觉得不适可以告假。”
“没事,只是有些鼻子不舒服而已。”尹星本来稚亮的声音渐而低哑透出些许无辜,掌心端着苦褐药汤,并不太想喝。
可是自己不喝药的话,玄亦真会更加不放心。
“好,趁热喝药吧。”见此,玄亦真不好强行安排,目光打量尹星微微干涩的唇,想起她的□□,喉间微紧的移开视线出声。
许是因着涂抹药膏和服用药汤的作用,尹星觉得整个人精神好了不少,眼见玄亦真安静坐在一旁,她并没有任何不适,庆幸又疑惑。
庆幸,自然是一向病殃殃的玄亦真竟然没有因为浴水变凉而伤寒。
疑惑,则是为什么自己会有感冒症状。
玄亦真清洗涂抹药膏的手,用绣帕缓慢擦拭干净,压下心间难耐,才偏头迎上尹星打量目光,故作矜持的应:“怎么?”
生病的尹星,体温会更烫,也更温暖呢。
尹星正艰难咽下一大口药汤,鼻音重的闷声应:“没事,亦真看起来很有精神呢。”
“嗯,可能是你的功劳吧。”
“咳咳!”
这话说的尹星措手不及,满目错愕的看向正经的玄亦真,竟然无法分辨她是不是玩笑戏语。
毕竟玄亦真很擅长用温柔平和掩饰她的情绪,所以每回尹星都会毫无防备的被戏弄。
玄亦真给尹星擦了擦唇边药汤,轻柔细致,耐心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太早更换春裳,有时看起来莺飞草长的春日,却会因倒春寒引来疾病,往往并不逊色严冬,因为很容易使人放松大意而染病。”
“嗯,我知道。”尹星看着玄亦真仍旧穿着带细绒的冬衣,衣领处严实合缝的裹着修长细直的玉颈,清冷禁欲。
这样子全然没有半点那般柔媚撩人的动情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屋外暖阳升空,别院内花枝招展,颜色鲜艳而绚烂,宛若瑰丽花房,梦幻静谧。
早间,尹星匆匆忙进大理寺,险些就误了时辰。
而大理寺堂内官吏捕快们,各有各的差事,并没有人会特意跟尹星打招呼。
“小尹大人。”因而尹星听到这一声时,有些意外。
眼见随侍官员阮腾毕恭毕敬从廊道走近,尹星回应道:“阮寺丞有事?”
阮腾听着尹星明显有鼻音的话语,客套出声:“无事,下官只是替江大人传话给小尹大人,还望跟大理寺有关人等注意分寸,切莫闹出不雅之事。”
“什么有关人等不雅之事?”
“小尹大人总该听闻近来大理寺内流言蜚语吧。”
尹星见这人像在说哑谜,摇头应:“我平日里很少与人往来,还请详细告知。”
阮腾一愣,抬眸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只得出声:“杜姑娘与江姑娘为您大打出手,如今大理寺内人人皆知,若章华公主知晓必定不悦。”
语落,尹星整个人震惊的哑口无言,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杜若跟江云因为自己而打起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见此,随侍官员阮腾没再多待的告辞。
尹星不可思议的回到总库,依旧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传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流言。
不过难道江云柳慈她们闹不和也有自己的原因?
午后,尹星在后院堂食处碰到柳慈,连忙端着饭菜姜汤坐在她对面,小声唤:“柳姑娘,你跟江捕快还没和好吗?”
“嗯。”柳慈文静的夹着素菜进食。
“其实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你别误会江捕快。”尹星很是关切的解释。
柳慈抬眸望着尹星清亮圆眸,颇为耐心道:“没有,这与你无关。”
这些年江云总是那个性子,柳慈替她忧心忡忡,实在有些累了。
见此,尹星眼露疑惑的问:“那是为什么?”
语落,柳慈没有立即应话,眼神落在尹星身后,神情微变,不再说话的低头用饭。
尹星不解的偏头,只见江云端着饭菜健步如飞的走近,有些意外。
而江云先前远远看到有人跟柳慈在一块,当即脚步飞快,直到看见尹星才松了口气,稀松平常道:“真巧啊。”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尹星偏头看着玩世不恭的江云发愁的叹道。
“现在又没天崩地裂,我为什么不能笑?”虽然江云朝着尹星玩笑言语,视线却频频扫向默不作声的柳慈。
尹星无言,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离,只得委婉道:“那现在大理寺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此,江云漫不经心道:“这事是有人造谣呗,不过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毕竟尹星基本两耳不闻窗外事,大理寺官吏们也多数不待见她,总库的老油条们更是不可能当面戳破流言。
“原来你早就知道,还不知谁会这么无聊。”尹星喝着姜汤驱寒嘟囔道。
大理寺的官员对于流言八卦的造谣,简直比市井百姓还要离谱。
一直不出声的柳慈看着碗碟里被放入鸡腿,视线顺着竹箸看到往日里张扬肆意的江云,满脸讨好,视线落在她侧颈勉强结痂的伤处,幽幽道:“这种谣言不像毫无目的,一个是大理寺卿之女,另一个是章华公主的驸马,你们闹出不雅传闻,对你尤为有害无益。”
江云见柳慈仍旧很是关切自己,连忙捧场的应:“我知道,这事有怀疑人选,只是还不确定罢了。”
平日里江云跟尹星来往都很是注意,可偏偏杜若进大理寺没多久,自己就被传出流言,实在太过明显。
“谁呀?”尹星喝着姜汤鼻音稍微缓解些许的问询。
“杜若,上回她险些杀了我,手段非常狠毒。”江云尝着柳慈碗里的素菜。语气平平的出声,仿佛历经生死关头的人不是她。
但江云不明白杜若为什么要亲自牵扯流言之中,这对于高门贵女名声并没有好处。
而且江云怀疑杜若早就知道自己在探究她,就怕她是因为二公主而对自己动手报复。
尹星听着江云的话很是震惊,完全没想到她们的关系如此恶劣,出声:“她为什么要这样啊?”
江云偏头看向捧着姜汤的尹星,不好说勾心斗角的恶心事,揶揄道:“一种可能,杜若她看上你咯,所以觉得我碍眼。”
“怎么可能嘛。”尹星觉得江云太不正经,数月里自己跟杜若都没说过几句话。
“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以后离杜若远点吧,她的武功很高。”说罢,江云没有提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杜若这个人丧心病狂唯恐天下不乱。
自己跟杜若并没有任何过节,她那日都能下狠手,可见绝对善类。
江云常年跟罪大恶极的犯人打交道,因而觉得有些人体内天生存在作恶的邪祟,才能无恶不作,杀人如麻。
尹星见江云说的很是认真,又清晰看见她脖颈的剑伤,便也没有反对,点头应:“好。”
语落,尹星埋头扒拉米饭,全然没有发现江云的手在桌下握住柳慈的手。
柳慈心间仍旧介怀江云她办案总是不顾生死,却又不忍一直冷落她,只得收手出声:“好好吃饭,别闹。”
江云见柳慈愿意同自己和好,当即端着饭菜坐在她身旁,规矩许多。
等一心干饭的尹星迟钝的看到自己身旁空座位,才发现江云早就黏在柳慈身旁,满面喜色,全然不见那幅垂头丧气模样。
尹星觉得平日里的江云像山岭里那种满身伤疤英姿飒爽的一头灰狼,此刻会低下头颅向柳慈示好求摸摸。
这画面让尹星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安分的埋头吃饭喝汤,没打扰她们。
至于杜姑娘,尹星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可怕,往后都不知怎么面对她。
毕竟江云算是尹星半个师傅,总不能由着她被欺负而置若罔闻。
无声处,窗外薄日当空,渐而照出几分暖意,枝头花团招展间,倒映在池面。
二公主府园内亭台里,禅香渐染,一尊菩萨玉像静放案前,慈爱和善。
杜若却坐在一旁擦拭薄如蝉翼的锋利软剑,任由寒光掠动,漠然出声:“你为什么要在大理寺散布流言?”
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平和道:“本宫这是在替你善后,毕竟因情私斗比较容易混淆耳目,否则那个江云背后有太多关系,一时半会惹不起。”
现在名声尽毁,二公主不好亲自露面,只能借由旁人来行事。
“是么,我看你只是不想得罪大理寺卿吧。”
“说的也没错,王朝局势正是关键时候,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更何况江云的官职还是三公主和大皇子提携恢复,你稍微收敛些吧。”
杜若轻嗤,神态冷峻的望着掌中软剑,幽幽道:“可这个江云跟尹星往来密切,她也有可能是章华公主的暗棋呢。”
二公主神情微冷的出声:“你确定?”
“这种事哪有十拿九稳的确定,不过你当初被大理寺抓到铁证,我想其中跟江云肯定脱不了干系。”杜若将软剑收入剑鞘,随意的放下染血的绣帕。
大理寺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从来不许任何势力干预,现在这个平衡却在被公然打破。
皇帝的心思,现在很明显是要属意大皇子即位。
“如果你的推测没有差错,那这个江云恐怕无法拉拢。”二公主可没忘记当初的入狱之耻。
不过大理寺卿是否同样站队,还需要进一步的探查,传闻江云跟江正明不合多年,父女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杜若对此反应淡漠,视线悠悠落在亭外池面,其间有鱼游动,仿佛事不关己般出声:“今早三公主派人约我休沐日去她的培风楼一聚。”
二公主收敛思绪出声:“你要去?”
“嗯,好久没有进国都,皇室里的亲友都快不记得模样。”杜若话语说的讥讽,因着杜太后离世,伍洲杜氏一族几乎被打压的喘不过气。
“行,你去吧。”二公主知道杜若不止手段狠毒,她也很是心高气傲,自然并不好招揽控制。
杜若移动目光看向一身道衣的二公主,意外的出声:“你好像并不在意我跟三公主来往?”
二公主直视杜若阴寒视线,总觉她跟玄亦真多有相似,心间掩饰厌恶,指腹握住红宝禅珠,故作淡定道:“因为你对那尹星有兴趣,而三皇妹她也有几分兴致,所以你们成不了盟友。”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看来你确实花费心思来调查我的喜好。”杜若说话间,视线扫过二公主特意准备助兴的两个人,此刻他们早已周身浸染鲜血,却没有咽气,满眼的恐惧哀求,有点像池中不会说话的鱼,不太赏心悦目。
可能是他们眼睛看起来就像死鱼的眼睛一样,毫无波澜。
若是尹星的话,应该会好看不少,她的眼睛很是漂亮灵动,像两颗放在清澈水中的黑曜石,熠熠生辉。
二公主面露精明的轻笑应:“那当然,三皇妹的行事到底比不过本宫,更何况你很讨厌皇帝,不是吗?”
众人都传伍州杜氏一族是因万俟皇后和杜太后相斗失利而没落。
可是皇帝至今从没有帮衬伍州杜氏子弟,这就是帝王家的薄情寡义。
哪怕是亲母杜太后的生死都不会在意,更何况照抚杜太后母族,杜若怎么可能不恨。
想来皇帝看重的大皇子,并不一定符合其它氏族的利益,对于杜氏一族更是如此。
杜若淡漠望着二公主得意的笑,神情不为所动,幽幽出声:“当初万俟皇后的强威之下,你们这些公主皇子哪一个没有受过杜太后的庇护,可是却没有一个报恩,非要说的话,皇室宗族我一个都不喜欢。”
语落,二公主面上的笑意淡去,心里对于杜若的泼天恨意,有些惊骇。
见此,杜若反倒趣味的露出浅笑,稀松平常道:“玩笑而已,我到底还得仰仗皇室,才能在国都行。”
其实对于杜氏一族,杜若也没有什么好感,左右都是一群会爬行的活物罢了。
二公主却不怎么相信这句话,指腹搭在红宝禅珠,徐徐道:“这些年是你在杀杜氏一族的同辈?”
根据探子的调查,伍州杜氏一族年轻子弟里,二十余年来没有活过十六年岁的成员,一个都没有。
其中甚至有杜若的胞弟,所以她如今掌握整个杜氏在伍洲的势力。
“适者生存,无论在哪个地方都通用,尤其是积贫积弱的时候,你们不也是在对彼此亲族痛下杀手吗?”杜若神色如常的应答。
“说的也是,你可以趁此多接触皇室宗族,章华公主可有邀约?”二公主压下惊慌应声,暗想这个杜若太过有野心,假以时日,不得不防备。
杜若摇头,有些可惜的应:“那个人应该不会邀请我。”
二公主眼露意外道:“为何?”
这两人性情喜好有着诡异的相似,但玄亦真大多不会主动出击,而杜若却有一颗挑事的杀戮之心。
“我也说不准,或许是一种感觉吧。”杜若对玄亦真的印象其实很不错。
如果玄亦真母亲没有对杜氏一族赶尽杀绝,兴许关系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不过杜若想到玄亦真挑的驸马,又觉得她应该也会很有意思,只是太过相似,反而竞争更强。
二公主见杜若对玄亦真仿佛并没有更多的恨意,挑拨道:“你想要尹星,章华公主可不会拱手让人。”
“我从不会向旁人索要,掠夺更有趣味,不是吗?”
“章华公主可不好对付,你有什么计划?”
杜若直视二公主算计的眼眸,心间了然道:“我已经派一些人去问候。”
二公主愕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简单粗暴,出声:“现下可是白日里,那处别院又防备森严,你的人恐怕要有去无回。”
这些年二公主不是没有派人去别院行刺打探,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凡事总要有第一次,更何况白日里才有意思,等到尹星回别院,或许能看到惊喜呢。”杜若知道尹星每日有多心切回别院,就更好奇她的反应。
小狗没有主人,一定会很是伤心难过吧。
见此,二公主深呼吸忍住想说杜若有病的冲动,若是刺杀不成,自己岂不是被牵连的跟玄亦真明面决裂!
亭外春光灿烂,别院花株间身影掠动,鲜血飞溅,从外门一直蔓延到内院,势如破竹。
女官春离第一次看到如此凶悍可怕的刺客,心想这些死士究竟什么来历!
别院内里的玄亦真难得打开画室的窗,沐浴日光,指腹搭在琴弦,轻轻拨弄,琴音袅袅,悠扬响起,遮掩院外厮杀声。
屋外骄阳渐而日落西山,晚霞绚烂瑰丽却带着春日里残存的寒凉,隐隐泛冷。
尹星骑马进入别院外门,只见沿途多了许多洒扫的侍女,却也没有多想。
待到进入内院,尹星才下马,视线落在被粉刷的新墙和砖瓦,疑惑的向侍女问询:“这时怎么突然修缮?”
往年里别院里的修缮都是早间,很少傍晚动工。
“回驸马,院落的不少瓦片陈旧碎落,因而才着人修缮。”侍女应声,神情平静。
“这样啊。”尹星见侍女这么应答,倒也没有再追问。
从院廊行进,地面水渍未干,尹星鼻尖闻到隐隐的奇怪味道,却没有细究。
待尹星从院廊而过,周遭的侍女们才端出血水,快步离开院廊。
尹星踏入屋内,连带琉璃花草都被更换成鲜花绿植,芬芳馥郁,而往日里坐在窗旁的玄亦真,此刻却没有那道清丽窈窕身影,很不习惯。
心脏,有些空落落的不安。
这时女官春离奉着药汤从内室出来,恭敬行礼道:“尹驸马,主上有些受寒不适,正在休息。”
“嗯。”闻声,尹星担心的踏步进入内室。
眼见玄亦真卧坐在榻,她玉白手中握着绿珠和经卷,整个人格外娴静文雅,却又带着失去鲜活的沉寂,像古墓壁画里的美人。
尹星收敛心神的上前,怜惜的探手摸了摸玄亦真美丽的脸,小心翼翼,叹息般念叨:“我好不容易恢复,亦真怎么会感染伤寒?”
“可能是今日想晒太阳却见了风的缘故吧。”玄亦真没有避开尹星的手,目光落在她满眼的担忧,温和应道
“但是现在的天气已经很不错,难道是我亲近时传染给亦真!”尹星转而捂住玄亦真温凉的手,很是后悔没有保持距离。
明明知道玄亦真是一位病西子,那就该多注意才是。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尹星忧虑蹙眉,指腹搭在她的掌心描绘纹路,思忖的出声:“本宫传染你的病,或许也有可能,看来近日你得克制。”
尹星不禁听的有些面热,眼眸眨巴的看着郑重其事的玄亦真,害臊的点头应:“嗯。”
那种事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想做就能做的吧。
不过尹星想着可能是自己害的玄亦真生病,因而也没多说什么解释。
这夜里尹星规矩同玄亦真入睡,生怕加重她的病情,夜里也睡的不踏实。
翌日清早,尹星担心玄亦真身体不舒服,一个人待在屋里会更加心情难受,便出声:“亦真,我请假陪你吧。”
玄亦真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满面心疼的尹星,心脏蓦然一紧,微微泛疼,话语却很是体贴道:“可你从前都说请假会被扣俸禄。”
过去玄亦真提过多少回,尹星她都不肯告假,可这回她却要因为自己请假。
“没关系,只是一些俸禄而已,我陪玄亦真等大夫今日问诊,看看情况。”尹星不放心的按实玄亦真被褥缝隙出声。
“昨日已经请人问过诊,只是伤寒而已,并不要紧,你要是请假就上来陪本宫躺着吧。”玄亦真话语说的温柔宽和,却已经抬手从被褥里握住尹星的手,温暖柔软,并不舍得松开她。
“啊、不行的。”尹星一心想着照顾端茶倒水玄亦真,误会她想亲近,连连摇头。
玄亦真漆目凝视着尹星越来越红的面颊,才发现她误会自己的意思,柔媚轻笑道:“你身子温暖,若是上来暖床会很舒服,这有什么不行?”
当即尹星窘迫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乖乖钻进被窝给玄亦真暖床。
也许玄亦真说得对,自己才是该克制的那位呢!
于是尹星就这般清心寡欲的守着玄亦真。
玄亦真看书,尹星负责翻书。
玄亦真喝茶,尹星负责倒茶。
尹星甚至连苦药都想替玄亦真亲自服用,因为知道中药确实难喝。
不过玄亦真却从来没有露出半分难喝的神情,反而饶有兴致的逗弄道:“蜜水呢?”
蜜水,是加蜂蜜的热水,前些时日尹星喝完药就会喝着缓解苦涩怪味。
可玄亦真有一次却含走尹星要喝的蜜水,现在想想尹星觉得肯定就是那样传染的!
“亦真,你好像不怎么难受的样子。”尹星红着脸去给玄亦真倒水,自然不可能再那般跟她缠绵热吻,寻着话题缓解燥热。
玄亦真没有抬手去接茶盏,微低垂头颅饮用茶水,方才不紧不慢道:“可能是你整日都陪着本宫的缘故。”
闻声,尹星面露喜色,嘴角止不住上扬,念叨:“我有这么厉害嘛!”
“嗯,你很厉害。”玄亦真抬眸看着弯眉笑盈盈的尹星,心想大抵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她。
“那亦真也快些好起来吧!”尹星手里握着绣帕给玄亦真擦拭浸染茶水的薄唇,视线飘忽不定,蠢蠢欲动,低头飞快亲了下她的唇角念叨。
玄亦真心动一瞬的停滞,目光随着尹星而动,幽幽落在她难掩娇羞的情态,薄唇抿紧成线,忽然有些后悔让她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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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早间,天际朝霞悄然撒落繁华国都,尹星时隔数日进入忙碌的大理寺,不免有些恍惚。
毕竟因为照顾不能见风的玄亦真,所以尹星数日都没有出过门。
独自从院廊行过的尹星,没想到会迎面碰上杜若,心生迟疑。
许是江云上回的提醒,所以现在尹星也觉得向来文静的杜若,看起来有些过于冷厉,周身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灿烂春光都无法消融杜若的锋芒锐利。
杜若脚步从容的踏近,目光看向清秀白净的尹星,颇为主动道:“小尹大人,莫非伤寒复发才告假?”
尹星见杜若有意交谈,难以视而不见,只得应:“没有,章华公主身子不适,所以陪同照顾几日。”
“原来如此,难怪近来国都在传章华公主重病复发的传闻,不知如今恢复的如何?”杜若漫不经心的模样,视线打量尹星神色,细细观察。
那处别院内过于森严壁垒,现下杜若的那些死士都一个未回,着实有些意外。
这还是杜若的人第一次失手。
“现在章华公主已经恢复很多,劳烦杜姑娘关切。”尹星望着神情平和的杜若,难以想象她会险些杀了江云。
杜若见仿佛不知情的尹星面上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心间很是可惜,故作随和出声:“小尹大人客气,我与章华公主也是有些亲戚关系,改日可否能去拜访?”
玄亦真这些年能够在国都安然无恙,她大抵是有些手段。
失手,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能重伤玄亦真也算是收获不菲。
尹星迟疑道:“抱歉,这事我要去问章华公主,她平日里喜静,很少见人。”
“既然小尹大人这样说的话,那我就不打扰。”杜若平静的出声,却因尹星事事维护玄亦真很是不耐烦,杀戮之心蠢蠢欲动。
“好,另外杜姑娘我能问你为什么会跟江捕快打斗吗?”尹星觉得其中的事太过奇怪,便选择直白问询缘由。
毕竟杜若在自己面前很是宽和,一点都不像会对江云下杀手的样子。
杜若指腹触碰身侧悬挂的红袋,视线迎上尹星清透澄净的眼眸,稍稍恢复些许耐心,神色寻常的出声:“小尹大人刀剑无眼,这可怪不得我。”
尹星没想到杜若会如此漠然反应,从江云脖颈的伤来看,那可是致命伤,心间不平道:“杜姑娘,江捕快难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你?”
“江云偷窥跟踪在先,我只是给予一点教训,小尹大人就这么维护,莫非真如传闻一般跟她有私情?”杜若探身逼近面前的尹星,视线瞥过她黑白眼眸里的无辜恐惧,视线越发深邃凌厉,仿佛在看待宰的羔羊。
“当然没有,杜姑娘还请不要听信流言,我只是觉得江捕快为人仗义豪爽,你们兴许有什么误会才交恶。”尹星不太适应杜若的靠近,下意识脚步倒退,明显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危机四伏。
杜若却并没有停下步伐,反而恶劣的一步步走近尹星,耳间细听周围暗卫的动静,才不急不缓停下动作,淡漠道:“或许吧,不过看在小尹大人的份上,我这回就不与江云计较。”
“难道你就只因为计较而想要杀死江云?”
“怎么,难道不可以?”
尹星被杜若这般风清云淡的模样,弄得有些无话可说,只觉她比刀剑更锋利。
而且杜若的言语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尹星只得压下恐惧害怕,严肃规劝道:“大理寺不允许官吏杀人私斗,杜姑娘请慎重言行,告辞。”
说罢,尹星踏步离开长廊,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因为尹星发现江云说的太有道理,以后看见杜若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
刚才杜若的目光神态里带着太强的压迫,仿佛真的会杀人!
杜若独自站在原地,耳间听着屋瓦上的暗卫随之移动声响,细细辨别数目,轻笑道:“一只气呼呼的羔羊张牙舞爪,倒是很有活力的样子。”
刚才明明该不高兴的动手才是,可看着尹星先前瑟缩的模样,又觉得她的惊恐生气都很有趣。
若是一剑封喉,趣味反倒减半。
半晌,杜若离开院廊,徒留暖阳投落地面,泛着斑驳金灿光芒,光影朦胧。
别院深处园内,一方池面波光粼粼,柳树随风而动,拨弄水面出清浅涟漪,光斑层层叠叠,不见尽头。
女官春离检查收拾整齐的园内,花株树木规整,廊道院墙整齐,已然不见前些时日鲜血淋漓的骇人景象。
可是对于那些佩戴鬼神面具的死士,仍旧记忆犹新,那些人甚至都已经无法确定是不是活人。
因为他们哪怕被利剑刺中心脏,甚至仍旧不死的挣扎,简直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只有无尽的杀戮。
思量间,女官春离从廊道踏入冰室内里,迎面感受寒意,视线落在其中颀长身影,低声道:“主上,别院各处受损园内已经修缮如初,您刚痊愈,不易待的太久。”
“嗯,伍州这个地方看来有不少秘密。”玄亦真抬手拢紧雪白狐裘外衣,视线落在被钉住关节的死士,他的面具之下整张脸布满尸斑,面目狰狞,不似活人,却又带着远胜活人的凶猛无畏。
女官春离避讳的不太敢去看死士,思忖道:“伍州曾经是盛行巫术之地,据传杜太后很擅长用蛊,这些死士应该是杜若带进国都的傀儡。”
巫蛊,从来都是人们最为避讳的神秘存在,没想到杜若竟然得到杜太后真传。
玄亦真没有停留太久,收回视线,踏步出冰室,鼻尖呼出白雾,行走长廊日光之下,视线落在清绿池面,思忖出声:“难怪杜若选择这个时候进国都,皇帝联合世家贵族讨伐夏侯世家,伍州杜氏调出多少府兵?”
各州侯世家都有府兵亲卫,战时响应号令而动,这绝对是杜氏一族依靠皇室翻身立功的好机会。
女官春离应道:“据传伍州约有八千人马随同讨伐夏侯世家。”
这个数目并不算多,但如果八千人都是那日闯进别院的死士身手,恐怕非同一般。
“立刻飞信命人盯着这八千人的一举一动,务必记录详细周全。”
“是。”
玄亦真抬手撒着饵食喂养池中金鲤,当年母后是如何患病一直令人不解。
现下看来杜太后绝对是参与其中,而伍州杜氏一族并非不知情。
这个杜若很可能知道自己隐藏的秘密原委。
寂静处,水面光亮流波转动,金光灿灿,明媚晃眼,玄亦真美目低垂凝望,忽地有些想尹星。
可惜尹星此刻待在大理寺,不能陪自己。
玄亦真只得考虑休沐日的安排,没再去思索闲杂人等。
今年园子的桃花开的很好,可以同尹星赏花游园。
园内春花烂漫,柳枝柔媚,模糊池面倒映,微风抚动玄亦真身后的墨发,像是丝网,随风*找寻牵挂。
和煦春风穿云破雾,国都争夺亭台楼阁之间,培风楼檐下的铃铛摇晃,清灵声萦绕其间。
雅室里,三公主宴请杜若落座,意味深长道:“你可真是大忙人,数次邀约才肯露面,不过数年未见,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杜若并不想故人寒暄,视线掠过席桌佳肴,望向佩戴半截金面具的三公主出声:“我以为你会比你的二皇姐更有新的花样。”
“二皇姐能给你的条件,本宫照样能给你,而且会保证更好。”三公主倒也不客气的直白道。
“这个条件听起来过于笼统敷衍,你们姐妹之间都这么有默契?”杜若现在发现二公主说得对,论城府心思,骄纵的三公主远远比不过她。
三公主面色微变,有些难堪的问:“你们杜氏在伍州长年偏安一隅,又能给予本宫什么帮助?”
看来太给这个杜若脸面,她只会得寸进尺!
杜若直直迎上三公主高傲目光,很是不喜,轻蔑应声:“我入国都是奉皇帝的命令,你难道不清楚?”
“这事我自然知晓,但皇帝又不止召见你一人,因着商量讨伐夏侯世家,去年许多地方州侯贵族都被召见。”
“可我是唯一单独会见过皇帝的人,所以你该明白,除非条件诱人,否则现在我没有必要站队哪个公主皇子。”
杜若没什么耐心同三公主费口舌,指腹搭在腰侧剑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
三公主见杜若像是另有底牌,才收敛性子,探究道:“你在替皇帝办什么事?”
“不急,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行,本宫拭目以待,但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毕竟储君之位大皇子很有希望。”
对此,杜若没有更多言语,悠悠起身,欲离开这处熏香太浓的雅室,出声:“公务在身,若没有别的事,告辞。”
虽然杜若不喜三公主的骄纵妄为,但是她能把培风图南之意取名为酒楼,想来所图不小。
三公主跟二公主一样,并不适合与之合谋,杜若需要的是一个皇室傀儡,可不是大权在握的公主皇子。
三公主看着杜若的冷峻姿态,迟疑道:“那你为何会盯上尹星?”
这个人最是喜好杀戮,尹星没道理会跟杜若牵扯流言,所以只有可能是她蓄意为之的图谋不轨。
杜若顿步,视线落向一身珠光宝气的三公主,颇为玩味的应:“因为大理寺官吏里属她长的最有几分姿色。”
“你就不怕章华公主?”诚然,三公主也觉得尹星长的讨喜,但不信杜若找不到其他清秀白净的美男子。
如果有必要,三公主可以给杜若挑选一些送去给她。
“我发现你们一个两个似乎都很怕章华公主,不过近来章华公主卧病休养,难道你就没半点察觉?”杜若很是不以为然的嗤笑出声。
三公主神情一怔,颇为意外道:“那些在白日里闯进别院的刺客是你的人!”
对于别院的动静,从来都不缺人盯着,三公主却从来没想过有人在白日里行刺玄亦真。
而且还是如今这个皇帝讨伐夏侯世家的关键时候。
如果玄亦真出事,万俟世家和其它三大世家都会迟疑行兵。
杜若反应平平的冷笑应:“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我手里还掌握着她的致命弱点。”
所以现在杜若并不急于一时,更想获取最大的利益。
毕竟万俟世家这块肥肉实在太过诱惑。
如果杜若能够掌握万俟世家,那整个王朝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到那时一个尹星而已,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或许,杜若只要勾勾手指,尹星就会爬到自己的脚边。
语落,杜若离开雅室,三公主神情严肃望着消失身影,只觉杜若像过于锋利的剑,对外对内都可能造成重击。
现在只能看看杜若到底要搅弄什么样的风波,再视情况而定。
二皇姐恐怕也不一定能够拿捏杜若,三公主收敛心神,偏头望向窗外,喃喃道:“父皇到底召见杜若密谋什么事呢。”
窗外檐下风铃声阵阵不停的响,云团舒展变化间,春日暖阳渐渐散发澎湃热意,令人觉得暖和。
午后,尹星捧着江云奉还的桃枝盆栽,将其放置光亮处,只觉太阳真是特别的存在。
光是让人看到都会觉得精神奕奕,玄亦真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待尹星收敛心神的转过身,才发觉堂内多出另一人,难掩惊诧神色。
杜若负手徐徐走近道:“小尹大人,看起来兴致很不错的样子。”
话语随意,杜若面颊光影不断变化,因着停在窗旁,更是显露出黑白截然不同的脸,神情难辨。
尹星下意识退回到案桌前,以免她步步靠近,防备出声:“杜捕快有事?”
现在尹星并不太想跟杜若往来,而且江云说她武功很高,总觉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她的手里。
“嗯,归还案卷。”杜若见尹星神情严肃的戒备模样,抬手放下案卷,悠悠落座。
“归还案卷,不用签字。”尹星犹豫的收下案卷,目光看向岿然不动的杜若解释道。
换言之,赶紧走吧!
杜若迎上终于抬眸看自己的尹星,她的眼睛映衬光亮更像珠石,悠悠出声:“我有些口渴,不知可否有兴能饮小尹大人的一盏茶?”
尹星迟疑,眼见杜若一幅不给茶不走的模样,只得杜若倒茶。
水声潺潺,热雾缭绕,杜若方才慢条斯理的品茶,视线瞥过尹星腕间垂落的红绫丝带。
无声处,尹星顾自整理放回案卷,并不想同杜若这般干坐。
“小尹大人平日里跟江捕快常说说笑笑,怎么现下差距如此大呢?”
“因为江捕快并不会因计较交恶而想要动手杀人。”
杜若放下茶盏看着抱打不平的尹星,徐徐出声:“小尹大人,我不是来同你讨论江云的事,而是想问你,真的懂章华公主吗?”
尹星神情一怔,警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好奇小尹大人有多了解章华公主。”
“你还是不要太过好奇我妻子的私事。”
语落,气氛明显冷寂,杜若看着尹星像护主一般行为,实在一点都不讨喜。
杜若起身离座,居高临下的看着案前的尹星,幽幽道:“可惜章华公主却一直有秘密瞒着小尹大人,如果小尹大人想了解的话,不妨来找我问询详情。”
说罢,杜若没有逗留,踏步离开总库,裙摆微动,带着不悦的幅度。
尹星有些恍惚的看着杜若身影消失,心想她怎么可能知道玄亦真的秘密。
那个秘密玄亦真都不曾告诉自己,想来或许会造成很大的影响,难道这个杜若要干什么坏事!
窗外日光西垂,待到暮色时分,尹星心神不宁回到别院。
玄亦真望着回到内室,便安静无声的尹星,抬手摸了摸她的前额,关切出声:“很累?”
尹星探身依偎玄亦真贴近,鼻尖嗅着她身上的清幽冷香,含糊道:“嗯。”
如果玄亦真需要隐瞒那个秘密,自己更不能让杜若随意拿捏,必须要稳住心神。
玄亦真抬手揽住柔软的尹星,掌心轻拍她身背,出声:“明日休沐日,你可以多休息。”
“没事,说好明日要跟亦真赏别院园内的桃花,我没忘呢。”尹星不知道该怎么提玄亦真的秘密,只得装作无事发生。
毕竟玄亦真一直都很抗拒提及她的秘密。
“嗯,但那也不是什么急事。”玄亦真弯眉淡笑的应。
尹星望着玄亦真流露清浅温柔的模样,更是觉得要好好藏住她的秘密。
如果秘密会让玄亦真不开心,那尹星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夜幕低垂,烛火照映两人静谧依偎身影,仿若一体同生般亲密无间。
翌日,粉嫩桃树园林间,骄阳灿烂撒落,桃花似粉云飘摇,尹星本以为只有几棵桃树,没成想,竟然会这般茂盛。
玄亦真一身素雅青裳静立其间,任光亮照落周身,衣袂飘飘,似一汪寡淡而静谧清池,却成为最夺目的色彩。
尹星痴痴的望着,险些失神,软声唤:“亦真,你这样会不会觉得冷啊?”
虽然这时节许多人都早早更换冬衣,不过玄亦真前几日仍旧穿着秋季衣物。
“不会,今日的太阳很温暖。”玄亦真抬手轻挽起几缕秀发,垂眸看着尹星,“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玄亦真清冷面颊,迟钝会意,“这身也很好看!”
玄亦真温婉轻笑,这才倩身落座在尹星铺设的草地席垫,身姿端正,出声:“你说的烧烤还没好吗?”
闻声,尹星想起自己提及要给玄亦真做烧烤,连忙偏头去看烤鸡翅,窘迫的面红耳赤,手忙脚乱!
美色误人,是有道理的!
半晌,尹星挑挑拣拣的摆盘,到底还是不放心让玄亦真试验,便煮了些果粥给她,忐忑道:“如果不好喝,亦真就别喝。”
“嗯,不过味道还行。”玄亦真小口尝着果粥,除了有点过甜,并没有别的异味。
闻声,尹星放心的啃着微微烧焦的鸡翅,满心雀跃。
玄亦真看着尹星疑惑道:“这么好吃?”
食物讲究色香味俱全,可是玄亦真觉得尹星的鸡翅,看起来有点糊。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嗯,还可以!”
“本宫也尝尝吧。”
“别,其实有点苦和咸。”
玄亦真见尹星毫不迟疑的拒绝自己,心间倒也没有怀疑,出声:“那你还吃的这么开心?”
前些时日玄亦真给尹星做食物都不见她这般雀跃神态。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煮东西给亦真吃,所以才觉得满足。”尹星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玄亦真乐此不疲的给自己弄宝宝辅食。
“这样么。”玄亦真垂眸望着手中碗盏,本来觉得过甜的果粥,忽然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不多时,两人简单用过膳,侍女们收拾物件。
尹星给玄亦真在桃树下铺设席枕,念叨:“从来没有在树下睡午觉呢,亦真躺下来试试吧。”
“好。”玄亦真望着尹星新奇模样,很是配合的躺在席垫,视线落在漫天桃粉花瓣,光斑透着缝隙撒落,倒是别有一番清静。
“舒服吗?”尹星盘坐一旁唤,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婉约的玉白面容,哪怕她衣裳整齐,乌发规矩的瀑泄身后,美目一派清明澄净,却仍旧难掩风姿绰约,禁欲的令人着迷。
“很不错,你要一块吗?”玄亦真并未动作的躺在席垫,视线从粉嫩桃花移至尹星红扑扑面颊,指腹搭在她手背摩挲出声。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尹星觉得玄亦真像是在勾引自己,微微伏身亲了下她的面颊,不敢太过分。
玄亦真手臂环住埋在怀里的尹星,薄唇轻抿,笑意却胸腔骨骼弥漫开来,淡然道:“你这是困了吗?”
“嗯。”尹星听着玄亦真透过骨骼里传来的话语声,温润低哑,扣人心弦。
“可是你说过要好好陪本宫赏桃花,难道要不做数?”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发烫的面颊,将她脸颊捧起,四目相对,含蓄又直白。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说,只得尽可能忽略脑袋里那些奇怪的心思应:“没有,自然是要看桃花。”
说罢,尹星打算转移视线,可玄亦真却仰着脑袋亲吻而来。
风吹,桃花窸窸窣窣的招展摇摆,却遮不住尹星的心跳。
太阳的光亮落在周身烘的人暖洋洋,有点热。
“亦真……”尹星垂眸面热的望向依旧一幅柔弱下风的玄亦真,可她的手却不怎么规矩。
“怎么?”玄亦真薄唇轻扬,其间隐隐沾染些许水润,略显艳丽。
尹星欲言又止的看着茵茵草地里的玄亦真,她的青纱像是融为一体,只有乌发的黑和肌肤的白,交相映衬,尤为显目。
怎么会有人在清冷与妩媚间融合的如此浑然天成呢。
玄亦真并没有避讳尹星的目光,坦荡如砥,葱白指腹缠绕着她的衣带,出声:“你刚才主动亲本宫,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尹星沉默的无法应声,视线望着温柔中带着些许幽怨的玄亦真,更觉自己十恶不赦。
“放心,这里没人会看见。”玄亦真稍稍直起身,半揽着尹星坐在怀里,话语温柔的哄道。
尹星还没有来得及应话,便被细密的吻躲走心神,只能顺从她的亲昵。
其实先前尹星确实有一瞬的心思,没想竟然被玄亦真会意,非常的不可思议呢。
“唔!”有些分神的尹星被咬的有点疼,茫然回过心神。
玄亦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静的望着尹星,可是尹星却明白她的不开心,心神荡漾。
难怪会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描述,大抵就是太过熟悉了吧。
风吹,草地里的衣带晃悠,尹星稍微有些凉快,却又不得其解,只能面热的望着过于温吞的玄亦真,想要她能会意。
然而,玄亦真却没有明白,反而耐心的撩拨,齿尖咬着尹星的耳垂,轻声细语的唤:“星儿,你好温暖。”
尹星低头贴着玄亦真像是抽泣又像是撒娇,鼻尖冒出细密汗珠,热的像是要融化。
风动,无数的影子随之摇摆,粉嫩桃枝招展,随之摇动的越发厉害,簌簌花瓣纷飞,清香扑鼻。
待到一切终于归于寂静时,尹星望着意犹未尽的玄亦真,只想装死。
休沐日,怎么感觉比寻常还要忙呢。
难道是前些时日克制的反作用吗?!
荒唐一日,次日清早,尹星踏入大理寺,只觉腰酸。
午后,尹星趴在案桌昏昏欲睡,没想近来避嫌的江云,却破天荒翻窗而入。
江云本想自己倒茶,却发现是白水,目光打量尹星颓靡不整的模样,出声:“怎么,你也病了?”
尹星心虚的摇头应:“没有。”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染病传染给你。”江云差一点就不想茶水。
“怎么感觉每个人都知道章华公主生病的事?”尹星想起杜若也曾经问询,嘀咕道。
江云见尹星一点都不关心时事朝局,便同她解释:“现在讨伐夏侯世家的战事一路高歌猛进,情况比预想的要顺利,如果这时你的公主妻子出事,很容易节外生枝。”
尹星好奇问:“章华公主染病跟战事有什么关系?”
“假如万俟世家唯一的家主病故,你说参战的万俟族群兵马能没有别的心思?”
“好吧,说的有道理,那这场战事什么时候结束?”
江云喝着白水出声:“兴许年底夏侯世家就要撑不住,据说伍州杜氏的府兵异常勇猛,皇帝盛赞以一当万,杜若获得嘉奖。”
尹星听到杜若,心里有点犯怵的念叨:“伍州杜氏兵马这么厉害跟杜若有什么关系?”
“因为杜若是如今杜氏一族的掌权人,这些府兵是她的亲卫,可见很有本领,估计以后在大理寺更加没人可以约束她。”江云觉得皇帝把这么一个人放在大理寺,无疑要破坏大理寺的格局。
尹星一听杜若这般扶摇直上般风光,更是担心她确实知道玄亦真的秘密。
所以杜若让自己去找她,肯定另有图谋,因此尹星才犹豫不决。
江云见尹星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抬手在她眼前晃悠问:“你想什么呢?”
尹星眨巴眼眸应声:“我在想杜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嘛!
“我心里也有这个好奇,所以翻阅伍州地区的案卷以及拜托朋友打听,结果发现一个很稀奇的现象。”江云很是神秘的出声。
“什么?”尹星被渲染的压低声问。
江云左右观望的压低气息说:“整个伍州地区每年死的青壮年男子数目远超老弱妇孺总和的两倍,当地更传言有恶鬼吸收阳气一说。”
青壮年男子,一般都不是该死的时候。
如果不是爆发军事战争,哪怕瘟疫灾荒这类,男子基本能比老弱妇孺存活更多。
所以江云怀疑伍州有专门捕杀青壮年男子的秘密事件。
尹星听的后背微微犯凉,这是什么鬼故事剧情!
“不会吧,难道伍州官府没有查过这些异常命案?”
“据说最初有官员上报朝廷,但是后来没有风声,这些年就不了了之。”
江云想起近来国都盛传伍州杜氏的八千府兵英勇善战,总觉有着莫名的干系,出声:“伍州曾经是盛行巫蛊之地,杜太后传闻很擅长用蛊,所以这些事扑朔迷离。”
尹星好奇道:“这世上真有那种害人的蛊吗?”
“谁知道呢,不过万俟皇后的病当初就有传闻魂魄离体的中邪一说,那可能也是一种蛊术。”江云想到伍州,便顺嘴一说。
“那岂不是杜太后有谋害万俟皇后的嫌疑?”尹星惊得已经有些合不拢嘴,婆媳关系这么恶劣的嘛!
江云连忙示意尹星小点声:“嘘,这只是可能而已,我们又不能回到当年。”
现在杜太后已死,万俟皇后病的不省人事,很多事早就尘埃落定。
尹星只得噤声,心想这皇家里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
不过玄亦真的病本身也很奇怪,尹星忍不住担忧的浮现一种可怕的联想。
“你知道伍州有没有一种蛊术使人像是如行尸走肉无知无感?”
“我不清楚,这得让人去打听,不过伍州地区大部分不说官话,外来人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不好查蛊术分类。”
说罢,江云见尹星整个人出神的厉害,抬手在她眼前晃悠,揶揄出声:“你难道中蛊了?”
尹星眨巴眼眸压下心惊的应:“没有,我就是觉得蛊术听起来很可怕。”
“你这个胆子是真的小啊,不过我有打听所谓的蛊术,其实都是依靠不同毒性的蛊虫,所以是毒更贴切。”江云觉得以后跟尹星还是要少说些骇人的案件。
不过想到杜若可能像杜太后一般精通蛊毒之术,江云浑身冒出鸡皮疙瘩,突然也有点认怂!
傍晚时分,晚霞红艳如血,尹星回到别院,视线直直盯着用膳的玄亦真,想问又不敢问。
蛊毒,这种东西可能类似寄生虫一类。
如果万俟皇后孕期中蛊,那玄亦真岂不是从小就经受蛊毒的伤害!
玄亦真手持玉箸沉稳持重的进食,任由尹星目光肆意注视,不紧不慢的出声:“还没看够吗?”
“没、没有。”尹星冷不防迎上玄亦真幽静漆目,其间空幽冷清,像是寒夜深潭,无风无雨也无任何光亮的死寂。
“那你可以边看边用膳,总不能连饭也不吃了吧?”玄亦真颇为宽和良善的给尹星布菜,饶有深意补充道,“否则你就算想要也没力气。”
原本满心担忧的尹星,霎时面热的厉害,磕磕巴巴的出声:“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还一直盯着本宫,岂不平白增添误会?”玄亦真语气温柔的出声。
尹星心虚的低垂视线,埋头干饭,不敢再去看玄亦真温婉含笑的模样,简直让人心颤
烛火摇曳,安静处,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窗外风吹入内里,满室鲜花绿植微微摇晃,芬芳四溢。
两人用膳的案桌前摆放盛大的桃花,最初是尹星休沐日想要摘些带回屋。
现在很显然都是玄亦真在每日里采摘新的花枝,颜色娇嫩,花团锦簇,一看就是刚摘不久。
尹星用膳,一向很快,只是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只得盯着桃花。
可越看尹星越是想起些有的没的,那时桃花树下,玄亦真那般的厮磨挑逗,教人羞耻。
明明尹星不想闹出声,可玄亦真却故意一次又一次的尽心尽责,非要弄得自己一塌糊涂,才肯罢休。
半晌,尹星脸颊红扑扑的移开看桃花的视线,总觉这样更容易想入非非。
“你怎么看着花也能如此娇羞面红?”玄亦真安静望着尹星轻笑道。
“这还不都是因为亦真。”尹星抬眸望着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决定坦白控诉她的罪过。
可是才说第一句,尹星就没有下文,因为实在难以启齿。
玄亦真漫不经心的抬手抚弄花团,思索般的应:“本宫只是随你的心意,这有什么不妥?”
尹星沉默,视线落在玄亦真手上的花团,被她轻易的摘取,修长细直的指腹一层层花瓣,像是故意般停在花蕊,顿时身形紧绷,呼吸不稳。
玄亦真望着尹星的灼灼目光,低头嗅着花团,薄唇轻触花瓣,若有若无般的撩拨,话语却极尽正经。
“这朵花,很好看吗?”
“好看。”
尹星配合的应声,没想随即看到玄亦真轻衔住花瓣,喃喃道:“它跟你一样尝起来很是娇软馨香呢。”
语落,尹星想到玄亦真那时的亲抚□□,整个人都不由得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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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粉嫩桃花,一片片飘落浴桶,渐染水光,荡漾游离间,像瑰丽的油彩,浸染周身。
尹星恍惚的抬手抚动花瓣,低头轻嗅花香,脑袋里回忆先前玄亦真那般姿态,只觉得色气满满!
可是玄亦真却只是摘下桃花给尹星做花浴,转而独自去沐药浴,让人有点懵。
水雾氤氲,尹星放下沾染贴在手间湿漉漉的花瓣,联想时,白净脸颊分不清是沐浴还是羞耻,红扑扑的厉害。
吃花什么的,玄亦真她怎么想的出来?
尹星抬手捂着自己的脸,以后又多了一样不能直视的物件,简直不敢深想!
夜色朦胧,别院内室静谧处,尹星乖巧躺在床榻,心跳飞快的等沐浴的玄亦真。
半晌,长身玉立的玄亦真步履平缓的回到榻旁,她本来清冷玉白面容微微沾染薄红,略显妩媚撩人,周身却又透着浓郁的清幽药草甘香,冷冽扑鼻。
“亦真,你最近身子不是好些了吗?”尹星稍稍往里挪了挪位置疑惑的唤。
“嗯。”玄亦真缓缓躺在一旁应声,美目清明澄净,不见半分撩拨之意,像一尊清心寡欲的冷白玉像,透着莹莹光辉,让人不敢臆想。
尹星见玄亦真并没有亲近的意思,只能悻悻的笑,规矩躺在一旁,转而道:“亦真有听说过伍州的古怪事吗?”
玄亦真神情如常的迎上尹星颇有精神的漂亮眉眼,故作平和,清润声音微哑道:“你指的是什么古怪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伍州地区送往大理寺的案卷,多有青壮年男子暴毙,而且传言有食人阳气的恶鬼,所以好奇真假罢了。”
“嗯,世上兴许真有那样的恶鬼吧。”
尹星没想到博闻强识的玄亦真,竟然会是这般反应,着实有些意外。
恶鬼什么的,这都是迷信才对吧!
寂静处,尹星感觉后背有些凉飕飕,下意识凑近玄亦真贴贴。
玄亦真不语,目光专注望着尹星瑟缩的反应,像一只小白兔。
又或者,她就是一只小白兔,软软的一团,楚楚可怜的勾人。
“你又不是男子怕什么?”玄亦真手臂顺理应当的揽住尹星淡笑道,指腹缠绕她垂落的柔软发丝,感受到带着些许水息潮湿以及桃花香。
尹星有些不好意思的应:“说的也是,不过我很意外亦真会相信伍州有恶鬼的传言。”
玄亦真指腹把玩尹星的发丝,鼻尖贪婪嗅闻她的气息,不紧不慢的应:“世上有很多事无法解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来杜若是伍州人士,应该会更了解,你怎么不去问她?”
“我觉得杜若那个人很可怕,所以不想问她。”尹星枕着玄亦真的肩如实应道。
虽然现在尹星满脑子都有点乱,却能感觉到杜若很危险,可能会牵起更大的麻烦,因而有意避讳提及她。
万俟皇后的病,杜太后之死,伍州蛊术恶鬼,还有八千凶猛善战的府兵,这些看似错乱的事,或许都有一定的联系。
“怎么,她惹你不开心?”玄亦真指腹顺着发丝摸到尹星绵软的脸,鼻尖贴近着她,近乎喃喃的低声唤。
此刻的尹星散发蜜桃般诱人甜润,让玄亦真齿尖难耐,想咬她。
尹星眨巴眼眸收敛思绪,一时不知该不该向玄亦真坦白。
如果坦白的话,玄亦真会愿意承认她的秘密吗?
尹星没把握,而且很大的可能,玄亦真会像无事发生般安抚隐瞒自己。
现在每一天的静谧美好都有可能会不复存在,尹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自从那日之后,杜若再没出现,兴许只是在给自己心理施压呢。
如此一想,尹星迟疑道:“没有,我就是不喜欢杜若,所以向亦真随口问问而已。”
玄亦真美目低垂,饶有深意的看着欲言又止的尹星,缓缓出声:“这样么,看来大理寺的流言都是子虚乌有呢。”
“那当然,我只喜欢亦真,江云说大理寺官吏一个个都是长舌男呢。”尹星笑着的应声,心间意外玄亦真知道大理寺的流言。
不过转念一想,尹星又觉得玄亦真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自己身旁有她的暗卫。
只是尹星从来没有发现过暗卫,所以一向忽略不计。
“你今天喝了蜜水不成?”玄亦真眉目舒展的轻笑,掌心捧着尹星温热的面颊,像是娇嫩春桃,或许咬一口就会有甜润汁液。
“没有。”尹星担心晚上喝蜂蜜水会蛀牙,并不太明白突然转变的话题。
玄亦真见尹星一幅迟钝模样,倒也没有戏弄她,自顾自收回手,按实薄被缝隙,温柔出声:“你明日还要去大理寺,睡吧。”
尹星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珍惜的探手揽住她,闭目亲昵唤:“晚安。”
语落,纱帐内里落的安静,玄亦真垂眸看着怀里的尹星,耳间听着绵长呼吸,低头将薄唇贴在她前额,方才闭眸。
那个杜若是少见能让尹星说出不喜欢的人,看来确实很不讨喜呢。
夜幕笼罩国都,残月高悬,却又被风吹动的乌云遮掩光辉,渐而黯淡。
时日辗转,立夏过后,天气越发温暖,国都的安宁,并未因前方战事而影响半分,反而更加热闹。
茶馆酒楼到处都有人议论夏侯世家的节节溃败,更有盛赞伍州杜氏府兵的勇猛。
“三大世家的兵马都不及伍州杜氏,恐怕夏侯世家衰败,只是世家大族没落的开始。”
“是啊,谁也没想到一场战事,世家大族表现的平平,反倒是伍州杜氏异军突起。”
“我看夏侯世家未必会大败,否则时局翻天变化,其它三大世家岂能坐看皇室愈发壮大?”
人群熙熙攘攘,天光微明,江云骑着马穿街而过,闲听这些议论声,正要去跟伍州回来的接头人会面。
伍州的秘密,非常不好探查,花费江云不少银钱。
没想,迎面撞上杜若,江云下意识心生警惕,掌心握紧剑柄,不敢掉以轻心。
杜若视线扫过江云,冷傲中透着轻蔑道:“江捕快,这可不是去大理寺的路。”
江云视线扫过杜若身后跟随的护卫,一个个佩戴古怪的鬼神面具,体型都是健壮魁梧的青壮年男子,出声:“杜大人,这附近有家包子铺很不错,我特意来尝尝。”
现下杜若被皇帝倾点任命都卫府的指挥使,负责国都兵卫巡防的治安,正三品大员官职,可以说是一朝天下闻名。
“是么,那就不打扰江捕快。”杜若没有停留目光,骑马离开街道,视线里带着恶劣杀意。
江云有种不详的预感,匆匆赶赴会面地面,却见包子铺老板吓得瘫坐在地,周遭地面碎肉淋漓,蒸笼上滴答鲜红血液,格外刺眼。
见此,江云惊骇,更怀疑杜若在密谋不轨之事,所以才会对伍州地区防守严密。
骄阳高升,渐而有些难耐的热意,午时大理寺堂食处,尹星吃着肉馅饼,一手翻着书。
江云瞅着尹星这般模样,打趣道:“你这是要寒窗苦读好考科举不成?”
尹星一本正经的应声:“没有,我在查书上有没有关于伍州蛊毒之术的记载传闻。”
语落,江云笑意淡去,想起自己的那些江湖朋友,指间握紧竹箸陷入沉默。
柳慈安抚的给江云盛汤出声:“蛊毒,这种东西多是毒虫之类,比如有*一种寄生在螳螂体内的蛊虫,它会先在螳螂体内蚕食血肉脏腑,待到成熟时,便会控制螳螂跳入水中溺亡。”
“既然毒虫靠着螳螂血肉存活,为什么要操控害死螳螂呢?”尹星好奇的探究问。
“据传那种毒虫需要在水中繁殖产卵,所以会操控螳螂落水溺亡,而螳螂也多是因饮用水源而中蛊入腹,所以人类饮水饮茶都要烧开为好。”柳慈神色如常的应声。
尹星一听,这简直就是对螳螂循环利用的死局啊!
江云收拾情绪,思索道:“既然有这种蛊虫可以控制螳螂行为,或许也有能控制人类的蛊虫,对吧?”
柳慈疑惑出声:“世上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只是那种蛊虫应该很难培育,你在怀疑什么?”
语落,江云没有立即出声,而是掌心端着汤饮用,观察四周,才缓慢道:“我觉得伍州杜氏的八千府兵可能是杜若训练的傀儡,也称蛊人。”
“如果世上真有这种令人不生不死的傀儡蛊虫,那岂不是很恐怖!”尹星觉得不敢想象蛊人的形态,因为脑袋里全是僵尸丧尸的血盆大口形象。
“是啊,所以还只是怀疑而已。”江云想起杜若随行的那些护卫,像是傀儡般的死寂,心间不寒而栗。
若真有这样一股恐怖力量在手,杜若谋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语落,尹星默默记下傀儡蛊人,低头翻着书,暗叹越来越迷雾重重。
而尹星却不知道自己翻查的傀儡蛊人,其实就在别院。
别院内院深处,地下石室,火光跃动,照映出石壁陈列的各样刑具,隐隐残留鲜血。
此刻躁动而狂暴的嘶吼声频频响起,似猛兽吼,铁链声层层叠叠的撞击声,回荡其间。
高台之上的玄亦真不为所动,垂眸颇有兴致的望着案前琉璃瓶内的血肉,其间有细微蛊虫蚕食涌动,异常活跃,喃喃道:“看来也是怕冷不怕热呢。”
女官春离擦了擦热汗,视线掠过数个琉璃瓶,缓慢停在当初从章华公主手臂割下的血肉蛊虫,出声:“主上,目前已经在进一步研制杀死蛊虫的药物。”
“它们的繁殖速度快的惊人,所谓药物只能延缓罢了。”
“那主上您这是要作何?”
玄亦真冷白指腹隔着琉璃瓶触碰细微涌动的蛊虫,漫不经心的出声:“既然有人放出火焰且无法掐灭火焰,那就要学会控制火焰。”
女官春离闻声,会意的应:“奴明白,这就派人去伍州。”
伍州是杜氏的地盘,而蛊术更是至关紧要的秘密,若想获取解密,恐怕要花费不少手段心思。
“不必如此麻烦,相比森严守卫的伍州,那战场上的八千府兵会更为方便。”
“遵令。”
玄亦真看向蛊虫隔着琉璃随着自己指腹牵引而动,幽幽出声:“另外,夏侯青的消息如何?”
“夏侯世家如今节节败退,这情况来看,恐怕最多秋日就会要和谈,所以夏侯青很是着急。”女官春离恭敬应声。
“让她安心,现在的夏侯世家无法赢,但是也绝对不会输,所以让她做好该做的事,务必要熬到冬日。”玄亦真收回指腹发现蛊虫停在原地,温度对于它们而言很重要呢。
人要靠五感来判断一切情况,想来蛊虫也不例外,总归会有破绽。
蛊虫如果不是依靠特定的声音图画来控制,就有可能是依靠某种人类难以察觉的气味。
就像蜂群和蜂后,哪怕蜂后足不出户,百万蜂群依旧可以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觅食活动。
语落,玄亦真抬手示意亲卫持刀继续试探死士的破绽,幽暗石室内里只有低吼声充斥其间,仿佛一方地狱。
女官春离避讳的移开视线,心里至今不明白为何章华公主要让万俟世家参与皇帝的讨伐战事。
按理该坐山观虎斗才是对万俟世家最有利的局面。
现在皇帝的威望极高,四大世家实力在进一步被削弱,如此举动无异于自废经脉。
更被提还有伍州杜氏这么一方势力搅局,现在四大世家明显处于劣势,情况不妙。
可女官春离并不敢质疑章华公主,不仅仅因为她是万俟家主。
更因为章华公主的谋划从来没有失算,所以不可能不知如今情况。
除非章华公主在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就像冷眼旁观二公主数年经营科举舞弊的棋局,结果在曲江游宴功亏一篑,杀人诛心。
不过这回章华公主目的是深藏不露的皇帝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杜若,现在女官春离无从得知。
别院的四位女官,三位常年都在王朝各地,连纪女官和辛女官更是深藏不露踪迹,大抵谁都不知章华公主的心思吧。
屋外盛夏的喧嚣,随着蝉鸣愈演愈烈,热浪汹涌袭来时,渐至大暑时节。
尹星早早给自己涂上清凉药油,防止生痱子不舒服。
休沐日的早间,尹星跟玄亦真在水榭洗发,待到湿漉漉头发被长巾包裹,只觉凉快许多。
玄亦真指腹替尹星擦拭额旁水珠,挽起发丝,耐心道:“你今日打算做什么?”
尹星坐在一旁满足的冷饮酸梅汤,抬手指着书卷应:“看书。”
国都书斋里带有蛊术的书籍,尹星通通都租借翻看钻研。
“你倒是刻苦的很。”玄亦真话语说的温柔,指腹却轻捏了下水嫩的脸颊,才收回动作。
“亦真今日要做什么?”尹星浑然没有察觉嗔怪的小动作问询。
玄亦真净手,拿起绣帕擦拭干净水珠,淡然应:“今早命人挑了些花来做胭脂。”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念叨:“我也可以帮忙!”
“不必,你还是看书吧。”玄亦真神态柔和的回拒,只觉尹星呆的很。
说罢,玄亦真要起身,尹星察觉不对劲,抬手拉住她的手,疑惑唤:“去哪?”
玄亦真看了看堆叠案桌的书卷,依旧温婉姿态的出声:“水榭里都是你的书,不够放花,自然要换个地方。”
“别,我立刻就可以收拾腾出位置!”说话间,尹星踩着木屐忙活,不想跟玄亦真各自在两处。
玄亦真坐在原地望着毫不怀疑自己说法的尹星,颇为无奈。
不多时,案桌的书被摞至一旁,鲜艳花团摆放其间,而衣着素雅的玄亦真,却并未失色半分。
尹星捧着书卷坐在一旁,眼见玄亦真素手挑花,指间纤长细直,姿态随意,却好看的紧。
玄亦真将花瓣细细挑选,抬眸迎上黑亮干净眼眸,像鲜活涌动的泉眼,钻进自己的心口,微微肿胀,消解不快,淡声道:“你不看书看什么?”
“亦真,好看!”尹星忍住害羞的应声,眼眸眨巴的赤诚道。
“是么,那你不看书了吗?”玄亦真玉白指腹拈着艳红花瓣,动作微顿,并不是张扬肆意的美,反而像悲悯的玉面菩萨,万物寂灭与复苏都在她一念之间。
尹星回神,稍微恢复理智的应:“书还是要看的,这些是借阅书斋,所以得按时归还才是。”
玄亦真平静的望向捧着书毫无遐想的尹星,清明美目低垂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平静出声:“你最近似乎很喜欢看蛊术书籍类话本?”
“还好,就是好奇看看而已。”尹星翻着书页不敢再去看玄亦真,以免被蛊惑心神。
“难道还是因为伍州青壮年男子伤亡数目有关?”话语间,玄亦真毫不犹豫的将娇嫩花瓣碾成浆液,比血还要鲜红靓丽。
尹星颔首,迟疑的应:“嗯,而且最近国都有流传伍州八千府兵是傀儡蛊人,亦真有听说过吗?”
玄亦真迎上尹星探究目光,逗弄道:“据说蛊人比传说中的恶鬼还要可怕,你确定要好奇打听?”
毕竟玄亦真很是了解尹星的胆子,她向来不敢去详细打听这些古怪离奇的事。
上回提及恶鬼,她都吓得钻进自己怀里,不肯松手。
“嗯,难道亦真见过蛊人?”尹星忐忑的问询,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秀美的面容,有点意外她的淡定。
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激起玄亦真更明显的情绪。
玄亦真不想隐瞒的应:“见过,蛊人不怕刀枪剑戟,水火不惧,攻击性非常凶猛,想来这可能就是伍州杜氏八千府兵能够深入夏侯世家领地大杀四方的缘故。”
尹星见玄亦真坦荡提及蛊人,仿佛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探究道:“这么厉害,那傀儡蛊人会传染给别人吗?”
其实尹星更想问比如僵尸丧尸一类的那种传染方式。
玄亦真莞尔一笑的应:“你还是少看些市井话本吧,蛊人是依靠蛊虫而操控,又不是什么伤寒疾病,仅凭唇齿相依就能感染病发。”
不过也不是所有蛊都是如此,至少母体传播的虫卵会寄生,当然玄亦真并不想告诉尹星这些。
尹星整张脸顿时红温,视线落在一本正经的玄亦真面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玄亦真见书呆子终于有点反应,抬手轻挑起花浆,递近道:“你要尝尝吗?”
语落,尹星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视线落在冷白指腹间的花浆,口齿微微犯干,好像根本没办法拒绝玄亦真的调戏。
无声处,玄亦真望着尹星探唇,指腹随即沾染不同花浆的温暖湿润,下意识细微轻勾指间,触碰到柔软。
人的唇舌,实在是很奇妙的存在。
尹星蓦然羞耻的退离动作,满眼羞赧的望着端庄文雅的玄亦真,简直不敢相信她方才的挑逗!
那样的动作,真的不是露骨的暗示嘛?!
玄亦真坦荡如砥的迎上目光,抬手拿起绣帕擦拭指腹,柔声唤:“好吃吗?”
可实际上玄亦真的心跳有些微快,喉间不自然紧涩,仿佛口渴般将视线停留在尹星的唇,暗想那里一定很甜。
夏日里尹星爱喝些酸甜冷饮,玄亦真以前从不会喝,现在却想尝尝滋味。
尹星瞧着玄亦真无事发生的模样,更是觉得坏的很,顿时生起捉弄她的心神,软声唤:“嗯,亦真要来尝尝吗?”
语出,尹星又有些后悔,太羞耻!
玄亦真沉静漆目注视挑逗自己的尹星,指腹裹紧绣帕,纤长眼睫微动,却依旧持重端坐,淡淡道:“你想要给本宫尝吗?”
这种事尹星一向做不惯,除却床榻之上她会努力扮演坏孩子,平日里基本乖顺腼腆的很。
尹星见玄亦真反应平平的回话,有点意外,受挫的探身,轻吻向温凉薄唇,嗫嚅道:“好吃吗?”
如果太被动,玄亦真好像会很不满意呢。
语落,玄亦真缓缓抬动手臂揽住尹星,像是捕获上门的猎物,美目低垂看着她红扑扑的面颊,缓缓启唇尝到甘甜可口的味道,呼吸贴近道:“还不错,那就再尝尝别的吧。”
水榭里,一时没有其它的动静,只有烈日投落的交叠身影,形影不离。
风吹,纱帘微晃,可怜的书卷啪嗒落在一旁,尹星未干的黑发随之飞扬,清亮眼眸弥漫水润,隐隐有些后悔挑逗玄亦真。
池面光影投入水榭,照落的金光灿灿,尹星面颊渐渐覆盖薄薄的细汗,周身像是泛着晶莹的光,粉白赤足晃悠,不自觉蜷缩足尖。
只觉自己像正在被烈日灼烧的鱼,正在一点点的蒸发。
可夏日里的玄亦真向来很好兴致,她甚至会贴心的给尹星喂水,只是场面更加的不忍直视,令人羞耻。
水榭外繁密枝叶沙沙作响巧妙遮掩尹星的低吟,却遮不住两人投落地面暗影,纠缠不清。
终于随着水榭外光亮的变化,最后的尹星只记得玄亦真那双沉静又深情的眼眸,从始至终的都没有移开视线,那样的专注,令人心悸发颤。
一切都在变的激烈而梦幻,尹星困倦时隐隐听到玄亦真喃喃轻笑道:“你的书恐怕无法如期还给书斋。”
尹星不语,余光看着那堆本该留在休沐日翻看的书卷,只能将一切抛之脑后。
日出日落,月移星转,盛夏热浪翻涌,时日变化。
早间,大理寺总库院中,尹星整理晾晒案卷,方才站在院廊庇荫处,手中握着折扇,时不时扇动风解热,视线落在地面光亮,止不住轻叹。
夏天不来,盼它早些来,可等感受到曝晒的灼日,尹星又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尹星出总库,打算去后院打井水擦洗,没想到碰上柳慈。
柳慈提着水桶出声:“小尹大人,要用水的话,可以给些省得麻烦。”
尹星看着那口满是小吏的井,识趣应:“谢谢,不如我帮你提回去吧。”
否则平白无故的白白用水,尹星过意不去。
说罢,尹星跟着柳慈去验尸房,往日里不算热闹的地方,此刻却又许多官吏。
柳慈看出尹星的惊讶,解释道:“验尸房地下有冰室,所以会凉快些。”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自己胆小的错觉。”尹星讪笑道。
不多时,尹星跟随柳慈进入廊道尽头的内里,才发觉确实凉快。
“真稀奇,你怎么敢来验尸房?”江云抬手轻松接过尹星的水桶调侃道。
尹星并不意外江云会出现在柳慈的验尸房,视线也不好看,只跟着坐在桌旁解释:“没什么,我就是答谢柳姑娘,所以才进来。”
说话间,柳慈给尹星倒着水,走近唤:“不必客气。”
“谢谢。”尹星喝着微凉的水,很是解热,视线看向江云站着的墙壁贴着人体骨架等的图纸,默默移开目光。
安静无声处,尹星发现江云柳慈两人关系有点微妙,两人离的不远不近,熟悉又有点疏离,说不上来的怪。
“哎,你最近翻查蛊术书籍,可有收获?”江云落座一旁出声。
尹星收敛心神,心虚的不好意思说自己荒废度日,只能含糊应:“没有。”
江云倒也不例外,毕竟杜若在伍州藏的那么严实,怎么都不可能允许书籍泄密,试探出声:“你不如问问你的那位公主妻子?”
“我问过她,她也不清楚,只是说傀儡蛊人不怕刀枪剑戟也不怕水火,很厉害。”
“章华公主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尹星见江云如此反应,生怕她又无端怀疑玄亦真,连忙出声:“那自然是因为她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你可别误会。”
虽然那时玄亦真并没有这般解释,但是尹星觉得肯定就是这样,没错!
对此,江云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多问,暗想章华公主兴许是收到前线战事的密保。
毕竟杜若的八千府兵是跟其它世家大族一并出征,这些事不可能毫无消息。
所以如今国都生出的那些谣言也不足为奇。
“你的公主妻子有说过如何对付傀儡蛊人吗?”
“没有,国都又没有傀儡蛊,而且难道不是猜测吗?”
江云被尹星如此天真模样弄得无话可说,只得闭嘴。
而这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跑进验尸房,尹星看着一个小女孩热切的跑到柳慈身旁,还以为自己眼花。
光天化日之下,大理寺哪来的小女孩?!
不过如果是大晚上好像更恐怖!
因为这里还是验尸房,尹星想起先前的话题,有点吓人。
小女孩声音清亮的唤:“姐姐,我摘了很多薄荷呢!”
尹星望着柳慈同小女孩互动,才确定是自己吓自己,转而看向江云出声:“她是柳姑娘的小妹妹?”
这姐妹两岁数差的有点大呀,说是女儿都不为过!
江云很是不乐意的应:“别瞎说,前阵子我带柳慈去城外林中纳凉踏青,顺便采些野菜草药之类,结果捡到她。”
“那她父母呢?”
“如果能找到她父母就好咯,我也不至于发愁。”
尹星看着不像发愁更像不悦的江云,直白出声:“可你这样子不像发愁,更像不高兴?”
江云目光望着满面仁爱的柳慈,酸溜溜道:“如果有个凭空冒出的小女孩白天黑夜整天粘着你的公主妻子,而且接连两个月,你也会不乐意。”
本来一个月一次就已经很可怜,现在直接出家,谁能忍。
这话说的尹星有些面热,方才明白江云不待见小女孩的原因。
大抵是因为小女孩黏着柳慈,所以江云没办法跟柳慈亲热吧。
如果有一个小女孩整天黏着玄亦真,尹星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来画面。
因为玄亦真看起来就像不喜欢小孩的样子,又或者玄亦真不喜欢跟人往来。
尹星突然有点庆幸玄亦真只跟自己亲近!
“小女孩走丢,她父母肯定很担心,也许你可以发寻人告示?”尹星提议道。
“早就发了不知多少回,我们在山岭里发现她时,基本丧失说话能力,她父母若是上心,早就报官。”江云颇为气愤的抬手拍桌。
尹星连忙捧住茶盏以免受到破坏,视线望着可怜的小女孩,出声:“一般小孩不可能单独跑去山岭,她父母会不会出事?”
江云摆手应:“我们找过附近,没有什么异常,或许是被有意遗弃。”
“那要不我带去别院,毕竟你们两不方便。”尹星经过接触了解到江云基本跟她父亲断绝往来,所以跟柳慈租住在一处小院,并没有更富裕。
国都内寸土寸金寻常官员都很难买房,更别提她们。
江云一听,面上恢复几分光彩,出声:“好啊,不过你的公主妻子会答应吗?”
尹星信心满满的应:“会的,她很善良,而且别院多的是房间。”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有多响亮,傍晚时分就有多小心。
暮色苍茫,晚霞似火般烧红天际,别院亭内玄亦真视线幽幽看向尹星,不紧不慢道:“你确定要养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
尹星视线望着风平浪静的玄亦真,却隐隐感觉暴风骤雨来临前的气息,目光看了看趴在护栏看鱼的小女孩,很是小心的应:“嗯,只是想让她住在别院,白日里可以去大理寺跟着柳慈她们。”
“可是小女孩年龄太小,别院内里四通八达,而且这里有很多危险的花草,你确定么?”
“这个,我突然也不是那么确定。”尹星记得玄亦真曾经提过别院的花草,好像确实有些很危险。
于是尹星想了又想,眼眸一亮,热切出声:“那要不把她带到我们住的水榭,那里没有花花草草。”
玄亦真指腹摸索着杯盏,视线迎上尹星黑亮眼眸,并未应答,而是反问:“你很喜欢小孩?”
“还行吧,亦真喜欢小孩吗?”尹星不明所以的应声。
“本宫不喜欢任何小孩。”玄亦真格外温柔的应答,不带半分犹豫。
语落,尹星才算是明白玄亦真的不乐意,眼眸眨巴,视线在她的面上看不出半点不开心,迟疑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今日一夜,明早我送到她回大理寺?”
玄亦真颔首,柔声应:“不必麻烦,本宫现在就可以命人把她送至江云住处。”
“……”尹星第一次发现玄亦真都不带装一下呢。
可是尹星想到江云发愁的样子,觉得至少给她和柳姑娘一晚上的清静。
尹星只得小心翼翼的出声:“亦真,我就让她住一晚上,可以吗?”
无声处,玄亦真沉静望着尹星不打算听话的样子,指腹握紧瓷白茶盏,神情愈发温婉,轻声应:“行吧,你夜里小心看好她,毕竟水榭离水很近呢。”
这话说的尹星禁不住有点犯怵,可瞧着玄亦真一幅温柔宽和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玄亦真就算不喜欢小女孩,她也不可能做出那般恐怖的事,尹星发现自己可能在大理寺待的太久,有些容易猜疑人的恶念。
难怪江云总是疑神疑鬼的怀疑,看来都是职业病呢!
不过玄亦真才不是那样心思恶毒之人,尹星弯眉笑盈盈,抬手轻揽住她,撒娇般亲亲,念叨:“亦真,你真好!”
玄亦真抿了抿湿润的薄唇,目光一如既往柔软的看着尹星,修长手臂环抱住她入怀,视线却望向那个小女孩,漆目深处泛着幽冷寒光,久久未曾消散。
孩子,这么容易招惹尹星的喜爱,甚至都不听自己的话。
可尹星跟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她以后会后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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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夕阳西下,夜幕笼罩苍穹,晚霞湮灭殆尽,水榭里咚咚声清脆响起,尹星给小女孩拿拨浪鼓解闷,顺道铺设小床。
因着这会玄亦真在内室里沐浴,所以尹星才让小女孩玩拨浪鼓,否则可能会有点吵呢。
“抱歉,明天还得送你回大理寺见柳姑娘。”尹星望着刚沐浴的小女孩歉意的出声。
“嗯,想见柳姐姐。”小女孩掌心摇晃拨浪鼓,稚亮应声,很是乖巧。
见此,尹星笑了笑,抬手拿起竹蜻蜓,耐心教小女孩,出声:“这个也很有趣,你试试。”
果然小女孩目不转睛的望着旋转飞起来的竹蜻蜓,很是好奇的天真模样。
见此,尹星收起拨浪鼓重新放在柜架。
毕竟玄亦真不喜欢太吵的声音。
不多时,小女孩已经学会玩竹蜻蜓,尹星发现她对自己并没有太黏人。
可能就像江云说的那般,小女孩只黏柳慈吧。
眼见小女孩很是安静乖巧的玩竹蜻蜓,不吵不闹,仿佛一点也不怕陌生地方,胆子真大。
但转念尹星想起小女孩能够在验尸房来去自如,又觉得这反应再正常不过。
“你喜欢玩竹蜻蜓吗?”
“嗯,喜欢。”
小女孩捧着竹蜻蜓应答如常,面上却没有更多的情绪,异常平静。
莫名让尹星觉得有些熟悉,或许玄亦真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吧。
正当尹星心神恍惚时,一身薄裳的玄亦真徐徐踏出内室,美目清明,玉面素净,缓声唤:“你怎么不去沐浴?”
“我怕小女孩一个人跑到水边,所以想看着她。”尹星回过心神起身,倒着茶水递给玄亦真,鼻尖嗅到她身上的清幽药香,很是沁凉。
“说的也是,那本宫看着她,你去沐浴吧。”玄亦真倩身落座应声,接过茶盏,缓慢饮用。
尹星颔首,视线从玄亦真移到不远处的小女孩,心想只是沐浴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随即尹星踏步去拿衣物沐浴,脚步声远,竹蜻蜓旋转落在地面,小女孩探手去捡,继续安静的把玩,并没有更多注意。
而玄亦真也并未去看小女孩,全当她不存在,掌心放下茶盏,转而调制熏香。
因着服用药汤和寒香冰丹,所以日常药熏有所改善,以免对尹星造成影响。
不过夏日水榭通风开阔,相比冬日用药,可以稍微宽松。
玄亦真手中用香具细细铺平药熏,将其点燃,点点火星徐徐燃烧,不灭也不过于灼人,最是适宜。
随着淡淡的烟雾缓慢飘动周身,玄亦真盖上香炉,兀自净手。
寂静处,竹蜻蜓又一次落在地面发出吧嗒声响,不过小女孩却并没有动作去捡。
玄亦真手握绣帕擦拭水珠,随意偏头去看,却见小女孩蜷缩在地面,神情木然,并未有任何动作。
这世上能够获取尹星的喜爱,除却自己,玄亦真不允许有其她人。
书卷也好,小女孩也罢,总之玄亦真都很不喜欢。
半晌,待听到小女孩发出痛苦的声音,玄亦真才收敛心神,她再不起来,如果尹星看见就不好了。
于是玄亦真疑惑的起身,烛火摇曳,长身玉立,素白裙摆微动似浪翻涌,仿若光洁圣女,居高临下的垂眸,视线漠然游离,直至落在盘旋小女孩颈侧肌肤游离的虫形之物,神情微变。
夜色朦胧,等尹星从内室出来,视线先落在捧书观看的玄亦真,静谧安宁,而后才去看小女孩,只见她像是犯困躺在自己铺设的小床。
小孩子,睡的可真快啊。
尹星脚步轻缓的行进,抬手捡起地面的竹蜻蜓,将其放回原处,才落座矮榻,小声唤:“亦真,不睡吗?”
玄亦真合上书卷看向尹星,抬手摸了摸她沾染水息的脸,柔软温暖,故作寻常的收回手,出声:“现在还很早,你不如同本宫详细说说小女孩的来历,或许能帮她找到家人。”
“这事我也只是听江云提及大概,小女孩是在国都郊外的山岭找到人影,并没有可识别的身份物件。”尹星一听,更觉玄亦真温柔善良,凑近依偎着她,软声道。
虽然玄亦真说不喜欢小孩,但是却愿意帮忙费心,面冷心热呢!
“不知哪处方位的山岭?”玄亦真漫不经心的问询,视线扫过案桌上被熄灭的香薰问询。
尹星没有多想的如实出声:“据说是西郊方向的山岭,离国都不到半日的功夫,江云她们去踏青的时候发现小女孩,那时她都不怎么会说话。”
玄亦真沉静听着话语,视线扫过那方昏睡的小女孩,幽幽道:“这么一个小孩不可能走的很远。”
“是啊,所以江云怀疑她是被弃养,很可怜。”
“既然如此,本宫会着人打探她的家人消息。”
尹星弯眉凑近亲了下玄亦真的脸,热切念叨:“亦真,你也觉得她很可怜,对吧!”
玄亦真回过心神,迎上尹星绵软目光,像小狗,却没有去抱她,温婉出声:“或许吧。”
谁让尹星因为小女孩而不听自己的话呢。
不过国都郊外的小女孩身上出现伍州蛊术,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兴许藏有别的事。
水榭里话语声渐而消停,不多时烛火黯淡,黑沉池面映些星河残月。
“今夜不行,会吵醒小女孩,睡吧。”玄亦真勾引般吻着柔唇,掌心跃入衣摆,待见尹星眼角泛红,才悠悠结束。
“……”尹星呼吸不稳的望着身前的玄亦真,哪怕只有微弱月光,仍旧照得她肌肤光洁莹白,像一方清透玉石。
语落,玄亦真徐徐躺在一旁闭眸,仿若不曾察觉灼灼目光,双手交叠身前,试图保存那一抹柔软。
尹星缓过心神,抬手拢住松散衣领,不敢置信的看着闭目的玄亦真,最终只得悻悻趴在一旁。
唉,突然有点明白江云的感受。
夜色中,国都亭台楼阁之间灯火通明,宛若天上星宿,交相呼应。
而国都某处巷道尽头的屋院,小室内里烛火黯淡,却映出些许交叠身影。
江云探头亲吻着柳慈,视线落在她难耐面颊,微微沾染细汗,指腹利索解开她的小衣,调笑般念叨:“我还以为你就一点都不想呢。”
柳慈垂眸,无声望着满是戏谑目光的江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听到她抽疼,才松手。
“你别闹的太晚,这种事要节制,否则对身体不好。”
“阿慈,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愿意!”
柳慈听的有些心神恍惚,便也没有计较江云,很是配合她尽兴闹腾。
夜色深时,江云提着水,用以清洗沐浴,大大方方同柳慈坐在浴桶,视线落在她身上,依旧很有兴致。
柳慈却有些累的不愿回应,抬手揽着江云依偎,视线落在她颈侧伤处,转移注意的出声:“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领养那个孩子。”
江云拧着帕巾给柳慈擦身,很是不乐意的应:“不行,那多妨碍我们啊。”
“可你一旦忙碌便是早出晚归,我一个人等你到深夜,实在太不安。”柳慈目光看向江云,很是直白出声。
“阿慈,你是后悔了吗?”江云停顿动作,神情认真。
语落,柳慈避开江云目光,低头枕着她的肩,出声:“我如果后悔就不会待在大理寺做仵作。”
当初柳慈学的是治病救人医术,而不是验尸仵作。
那时江云一心要进大理寺做捕快,柳慈才进验尸房。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跟江云待在一块,柳慈从不后悔。
可江云心里有太多的事,大抵不会明白自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却唯独无法忍受失去她。
哪怕只是设想,柳慈都难以接受,只觉如针刺骨,疼痛难忍。
“那阿慈怎么会想要去领养小孩?”
“因为我想转移些不安与注意,否则很难在漫漫长夜里任由你这般不顾安危,那样迟早会发疯。”
江云沉默的看着柳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低头亲她,满心歉意。
烛火摇曳,天色朦胧间,渐而隐约的露出一轮红日。
天光大亮,江云还没来得及去找尹星,结果她先带着小女孩来访,全然没有昨日的信心满满。
尹星不好意思的出声:“抱歉,别院里不太适合养小孩。”
江云难得没有嬉笑模样,叹气的应:“行,可能是命。”
“别泄气,我已经拜托章华公主去查小女孩父母,兴许可能有消息。”尹星安慰道。
“我指的命是柳慈她想要领养孩子,所以就算不是这个女孩,也会有的孩子。”江云视线望着跟着柳慈的小女孩,心想如果这样柳慈能安心些,那就听她的吧。
尹星一听,有些好奇,偏头去看跟着柳慈的小女孩,此刻正学着认识花花草草,乖巧的很,心软的出声:“其实小女孩挺可爱,她昨天自己就上床睡觉。”
这个岁数的小孩一般都需要陪伴哄睡的吧。
“我看你还挺喜欢小孩,你的公主妻子怎么没有准许?”江云依靠门窗说话,视线望着教导小女孩的柳慈,仍旧有点酸。
“没办法,因为她不喜欢小孩,而且需要静养。”尹星并没有再多说玄亦真的身体情况。
江云并不怀疑尹星的话,心想以章华公主的性子,她能喜欢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才奇怪吧。
语罢,尹星要离开验尸房,忽地想起玄亦真的话,便又对江云说:“对了,如果有小女孩的消息,章华公主说会派人来告诉你。”
对此,江云觉得像是客套话,不过头脑简单的尹星,大抵听不懂她那位公主妻子的话外意,只得应:“行,我知道。”
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女孩,章华公主怎么可能有闲心探查消息。
窗外光亮流转,时日渐至处暑时节,眼看将要八月,讨伐战事并没有消停,盛夏热意全无减弱的迹象。
王公贵族们,自有消暑解热办法,可被逗留在国都的侯府公子们,多有不喜管束。
更常有偷跑出去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无视法纪,饮酒大醉。
“两位公子已经记帐数月,应当付清账目。”店小二客气出声。
“我们可是西州侯府的公子,谁会欠你酒钱,待大军回国都,皇帝自有封赏!”尹风尹雷两人正与一群狐朋狗友喝的尽兴,尹雷很是不耐烦。
店小二面露难色,迟疑嘟囔道:“这战事不知打到几时,二位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语落,尹雷脾气差的摔出酒杯狠狠砸向店小二,怒气冲冲质问:“你什么意思!”
酒盏碎片划破血肉,鲜血顺着店小二面颊滴落,顿时引来不人注意。
当即店小二疼的没了声,掌柜忙上前劝道:“国都多的是侯爵国公的子弟,还请两位西州侯爷的公子不要太过分。”
年节宫宴,皇帝也不是没有处死过王公贵族,此事国都百姓们记得清楚。
“好大的口气,看来你这家酒楼不想开了。”原本不做声的尹风抬手狠狠给掌柜一拳,当即示意众人一道动手教训。
很快,打砸声响彻酒楼,酒坛被砸的乱七八糟,宾客们匆匆离开堂内。
随着烛火被推倒,无数火焰顺着酒坛布满大堂,本就天干物燥的时节,一场大火熊熊燃烧。
掌柜与店小二都被打的动弹不得,被推进火海,尹风尹雷的狐朋狗友见闹大,当即纷纷踏步离开。
尹风尹雷两人也没想到闹的这么大,当即欲逃跑,没想周身也燃起大火,惊恐的尖叫嘶吼,连忙跑出酒楼!
街道许多百姓看得清清楚楚,纷纷退避,两人很快烧成灰烬。
天色微亮,酒楼长街不少被牵连烧成废墟,国都兵卫们守在四周,杜若看着内里火烧痕迹,出声:“酒徒打斗纵火,犯人呢?”
“回杜指挥使,主要纵火的两人也被当街烧死,昨夜有多人作证。”兵卫敬畏般应声。
“没意思。”杜若轻转视线从酒楼废墟移至门口台阶,落在不远处街道中的尸骨,停留一瞬。
寻常大火可不会把大活人的烧成如此形态的焦尸。
语落,大理寺官吏随之而来,江云视线跟杜若重合。
这条酒楼长街都是酒家,又有多处酒库,所以昨夜火灾的情况很严重。
江云看了看地面诡异的两具焦尸,死法,好像有点眼熟。
杜若骑着马,缓缓走近道:“这种案事通常都是国都衙门负责,怎么会是大理寺?”
“杜大人有所不知,他们两人身份特殊,所以大理寺才负责办案。”江云客套的应,不太想多聊。
“说的也是,这两人是西州侯的两个嫡次子,小尹大人的亲弟,皇亲国戚横死街头,确实要详查究竟。”杜若话语说的漫不经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并没有过多逗留。
杀人灭口,这种事太阳底下从不新鲜,只是手法倒是有趣的紧,简直浑然天成。
江云看着杜若等兵卫离开长街,方才命人收尸回大理寺,心里实在讨厌接触皇亲国戚的案件。
骄阳初升,尹星坐在总库处理新送进来的案卷,没想江云从大门进入其中,颇为直白道:“小尹大人,你要准备钱财办丧事。”
尹星眼露疑惑的出声:“为什么?”
“昨夜尹风尹雷两人在酒楼饮酒打人纵火,最终他们自己也被火烧死,这是案卷。”
“你不觉得这听起来有点离谱?”
江云避讳视线的清嗓出声:“这是根据大理寺仵作验尸和目击者的供词结案,另外你可能还要赔偿酒家损失费,大约近万两。”
这桩案件杜若也觉得蹊跷,又因牵扯皇亲国戚地方州侯,所以没让柳慈验尸,只交给旁的人负责。
反正这两人犯下纵火杀人罪行,按理也该处死才对。
尹星握住案卷的手一抖,不敢相信的出声:“多、多少?”
万两,这是烧的酒楼还是钱庄?!
午后,尹星跟江云一道去酒楼长街,当看到火灾现场时,一句质疑都说不出口。
江云带着尹星坐在冷饮铺,点了两份杏肉果饮,喝了大口,倍感酸甜清爽。
尹星却只觉得整个人都凉飕飕的厉害,原主两个亲弟太会惹事!
此刻摊贩处有不少人聚集,大多在议论火灾事故。
“昨夜的火真是吓人,一把火几乎烧没整条长街。”
“没办法,谁让碰上耍酒疯的公子哥呢。”
“那两公子哥真该死,据说全身都被火焰吞没,连喉咙里都是火,报应不爽!”
对于人们群情激奋的话语,尹星不敢做声,小口喝着果饮,叹道:“你说我有可能向库司支取一万两俸禄吗?”
江云喝完果饮,正吃着酸甜杏肉,不知是杏肉太酸,还是被话语惊得,面上表情呲牙咧嘴的丰富变化,缓慢出声:“我觉得你做梦的话,还是有可能。”
一万两,尹星不吃不喝近五年的俸禄,恐怕大理寺的库司存银都不一定能有这个数目。
语落,尹星只得放弃念想,转而想起自己的存款。
“现在整个国都人尽皆知,你的公主妻子应该比你更早知道情况,我看还是坦白吧。”
“看来只能这样,多谢你提前告知。”
江云不客气道:“没关系,你付钱就行。”
尹星没有迟疑的点头应:“好,不过他们两怎么会烧死在酒楼外面。”
“据说他们身上的火焰太大,所以哪怕跑出酒楼也被烧死,自作孽不可活。”说完,江云迟疑的看着尹星,见她没有半点亲人惨死的不自在,方才松了口气。
高门贵族里的亲戚关系复杂,感情淡漠,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两个公子哥一看就是在西州被惯坏,所以在国都也这般肆无忌惮。
恐怕很快会传到战事前方,所以大理寺对于这件案件处理的很快,应该也有稳定众贵族的心思。
毕竟不止西州侯的儿子留在国都,还有许多贵族公子哥被扣留,信任危机,远比洪水更难以控制。
这件事说小不小,所以江云才想让尹星早点处置风声,以免牵扯朝局风波。
天色渐暗,黄昏时候,心事重重的尹星进入水榭,目光落在焚香抚琴的玄亦真那方,有些难以开口。
琴声悠长,清浅柔和,待见玄亦真将玉白指腹悬于琴弦,琴音渐而空灵,似是幽幽山谷,令人心静。
曲停,玄亦真迎上尹星不复往日朝气神态,出声:“看来你已经知晓尹风尹雷的死。”
“嗯,他们纵火烧毁酒楼长街,不仅许多房屋受损,还有涉嫌命案赔偿,这些可能都需要我暂时来替西州侯处理。”尹星坐在玄亦真身旁,脑袋低垂,不好意思去看她清明美目。
“说的也是,你作为他们两的长兄,自然是要操办善后。”玄亦真抬手放置盆中净手,不急不缓的应声。
尹星拿起绣帕给玄亦真擦手,思量道:“亦真,我存在钱庄里的俸禄,如今有多少?”
玄亦真任由尹星捧着手擦拭动作,不紧不慢的应:“算算利息的话,大约有一万两。”
“真的有这么多!”尹星不敢相信的望着玄亦真,还以为自己想一万两想的幻听。
按照时间,尹星觉得能有五千两都算是非常可观。
毕竟存的时间勉强才一年,除却尹星最初取过两百零五两银钱,每月还会留一部分零花钱,所以最多三千两。
“本宫何必骗你,不过你真的要拿全部的钱去处理他们的事?”
“嗯,主要是影响很多酒家还有人命,所以才想着早些弥补,至于别的,倒是可以等西州侯回国都处理。”
丧事,尹星是不会大办,太丢脸。
玄亦真抬动指腹摸索尹星掌心的纹路,悠悠道:“既然你舍得的话,我自然无话可说。”
尹星很是感动的唤:“亦真,你不生气吗?”
当初存钱的时候,原本说好打算跟玄亦真一块花,尹星并没有忘记。
玄亦真迎着尹星的目光,神情越发柔和,温婉含笑道:“这回事出突然,你也没办法,再者本宫看起来这么不讲理吗?”
尹星摇头,面热的应:“亦真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妻子,我就是觉得自己总在添麻烦,所以应该挨罚。”
“嗯,你想的话,本宫很乐意罚你。”
“……”
原本满是不好意思的尹星,莫名察觉到玄亦真话语里的深意,面红耳赤,没想到话题骤变。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看着尹星,抬手牵着她去内室,出声:“天热,先沐浴吧。”
尹星随从玄亦真行进,耳尖泛红,自从上回小女孩借住一宿,两人至今都没怎么亲近呢。
衣带渐宽,尹星看着自己的官袍衣帽被搭在屏风,而玄亦真的绿纱衣物也在一旁,氤氲水雾,莫名增添暧昧。
尹星很是自觉的沉进水中,努力给玄亦真挪位置。
玄亦真贴近尹星落座,抬手抚动水面,视线见她只露出一颗脑袋,出声:“水,会很烫吗?”
“不烫。”尹星摇头应声,只觉得有点热罢了。
“那就好。”玄亦真握着帕巾擦拭她的后颈。
尹星眨巴眼眸望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心想惩罚是什么呢?!
可玄亦真很是规矩的擦洗沐浴,并没有更多的亲昵,让尹星有些茫然。
水声潺潺,热雾缭绕,烛火光亮在夜色下,渐渐越发的明显。
风吹,红烛跃动,尹星眼睛被蒙上绿纱衣带,白净面颊染上的红,不知是沐浴,还是动情。
视野模糊间,尹星不安的唤:“亦真?”
随即听到玄亦真的声音,清浅温柔,带着不同盛夏的清凉,柔声道:“既然是受罚,没有指令,不能乱动乱出声,明白吗?”
“嗯。”尹星点头,耳间听到铃声,很是羞涩。
平日里玄亦真喜静,所以别院里没有任何檐铃风铃之类的东西。
玄亦真抬手拨弄尹星颈间的铃铛,视线流转在被红绫丝带缠绕周身,幽幽道:“好听吗?”
尹星红着脸下意识想低头,可是现下自己这个姿势根本无法低头,连同手脚也无法动作,只能应:“好听。”
“本宫一直都想给你试试。”
“一直?”
玄亦真颔首,又想起这会尹星看不见自己,只能出声:“是啊,现在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随意晃动铃铛出声,否则会有别的惩罚。”
尹星听的一惊,眼眸眨巴的看向玄亦真,心想她有这么不开心吗?
双重惩罚,尹星以前都没有经历过!
无声处,玄亦真手中握着红烛,清晰照落着粉白如玉的尹星,她的黑发凌乱滑落,因着漂亮的眼睛被蒙住,竟然看起来像极玉偶。
“现在就要开始了。”玄亦真抬手从尹星的面颊游离,指腹从她的眉梢移至耳廓,果然听到她怕痒的颤,铃铛声响,尤为悦耳。
“唔!”尹星却一下惊住身形,因为有像热水一样的落在肌肤,猝不及防,有点疼。
玄亦真垂眸看着红烛落在尹星肌肤,随着她的呼吸游离凝固,竟然比红绫丝带更美,柔声道:“抱歉,不小心弄撒烛泪,疼吗?”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话语,想要摇头,却又想起铃铛的存在,只能出声:“不疼。”
“那就继续吧。”
“好。”
语落,水榭里一片寂静,却又很快断断续续响起阵阵铃声,似风中铃铛,摇晃不定。
长夜难明,烛泪似柳枝般遍布雪地,红艳而纯洁,玄亦真满眼里都是难以抑制的喜欢。
待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尹星迷糊被光亮刺醒,视线落在那一截红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玄亦真是早有准备。
昨晚尹星差点以为要被弄死了!
这时冷白修长玉手环顾身前,指腹拨弄尹星颈间的铃铛,清润嗓音透着说不清的媚,淡声唤:“醒了?”
尹星听到铃铛声,整个人就禁不住的颤,心跳一瞬停滞,缓和道:“嗯。”
随即尹星抬手摸到颈间铃铛,试图用捂住声响,缓慢转过身,有点酸涩。
玄亦真坦然的迎上目光,美目轻眨,温柔宽和,全然不见昨夜半点强势模样。
“这个,怎么不解下来?”尹星记得昨天手脚四肢都有系上铃铛,现在却只有一个。
“因为好听,本宫想你一直戴着它。”玄亦真应的格外郑重。
可尹星的沉默却是震耳欲聋,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嗫嚅出声:“这样,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玄亦真不假思索的应:“那就永远都不出门见旁人,只给本宫一个人观赏把玩,你愿意吗?”
把玩,这个词落入尹星耳间,实在有些太过色气。
水榭里一时很是安静,尹星察觉玄亦真的注视目光,久久不曾停留,清晰感知她不是在玩笑,只能弱弱的应:“其实我没有铃铛也可以陪亦真,这个太令人羞耻。”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满目不理解与抵触,心间有些闷,玉面却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态,轻笑道:“好,本宫替你解开吧。”
既然尹星她不愿意的话,那就少了很多乐趣呢。
随即玄亦真直直坐起身,任由薄毯滑落露出莹白玉身,抬手拿出一柄剪子,清冷美目低垂,纤长眼睫遮掩眼底神色,暗影幽深。
尹星惊讶的望着玄亦真,心脏紧缩,剪子不是都被自己偷偷藏起来了嘛!
“卡擦”地细微声响,干脆利落的在耳侧响起,随即铃铛骨碌的落在玄亦真玉白掌心。
尹星迟钝的回过心神,险些以为玄亦真要卡擦自己,视线游离她手中的剪子,想说不敢说。
“很可爱,对吧?”玄亦真将其放置一旁,并没有去看尹星,喃喃道。
“嗯。”尹星配合的点头,看了看精巧的铃铛,不过想到昨晚自己被折磨的腰酸背痛,又很是心有余悸。
玄亦真稍稍偏头看了过来,清明美目带着些许遗憾,指腹摸了摸烛泪在尹星肌肤落下的痕迹,仿佛稚童般天真念叨:“可惜这些也很快会消失。”
尹星望着自己从脚踝到身前的烛泪痕迹,粉红点点,混乱中透着无尽的暧昧,下意识想裹紧薄毯。
可随即尹星却又被玄亦真阻挡动作,这才发现她的神情近乎执拗,只能垂落手臂,任由她看个够。
朝霞撒落池面,映衬斑斑点点的日光,游动在水榭地面,梦幻的不太现实。
夏日的早间光亮照在肌肤已然有些热意,却远不及玄亦真落在心口的吻,虔诚而热烈,像是烙铁一般透过肌肤血肉,落在尹星的心口,令人心神恍惚。
如果玄亦真此刻说她是山岭里食人的鬼魅精怪,尹星都不会怀疑。
因为玄亦真在晨光之下的黑沉眼睛,充满直白而锋利的渴望,仿佛只有一寸寸的吞噬自己,才能满足她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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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盛夏炎炎,却不及玄亦真柔软的吻,温凉又灼人,让尹星像是漂浮空中,心神恍惚。
“小尹大人,还没好?”
“马上就好。”
尹星回过神,抬手拿出案卷递给官吏,心口扑通的跳动,肌肤间隐隐残留玄亦真留下的滚烫温度和像羽毛划过的呼吸,令人心颤。
午后尹星坐在堂食处用饭,热风袭来,只觉热的出齐,顾自用绣帕擦拭脸颊细汗,偏头见窗外天际云团隐隐有些黯淡,气压低沉,像是要下暴风雨的征兆。
江云端着饭菜由远走近坐在一旁,出声:“话说你赔偿的一万两从哪来?”
“因为我取出平日里的俸禄存款。”尹星收回目光应道,见江云一个人吃饭,有点疑惑。
“钱庄的存款利息不可能这么高吧?”江云很是怀疑尹星怕不是拿俸禄放高利息的贷款。
那种东西一向能祸害不少赌徒家庭。
尹星喝着汤迎上江云探究目光,坦荡出声:“我也觉得利息很高,不过想想,章华公主她没有道理骗我。”
最重要的是尹星已经受罚,玄亦真不会不讲信用。
江云沉默,心想尹星这个人哪里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对她的那位公主妻子太过言听计从。
国都钱庄又不是大善人,怎么可能让本金直接翻三倍,这简直是赔本买卖。
大概是章华公主给尹星贴补一部分赔偿银两。
“你今日怎么没跟柳姑娘一块用饭?”尹星好奇问。
“她不放心小女孩独自一个人,所以扔下我回住处吃饭。”江云执筷夹着绿油油的地瓜叶菜,齿尖嚼的食不知味。
尹星见江云一幅阴沉模样,才发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出声:“这样啊,小女孩总待在大理寺确实不合适。”
验尸房,这种地方大人都不想接触,何况是小女孩呢。
江云认命的叹道:“是啊,我最近在找些江湖差事。”
江湖差事,尹星脑袋里想到只有各种打打杀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
“可你是大理寺捕快,那种江湖差事不违法吗?”
“放心,我又不是以真名去接私活。”
尹星一听,更觉得江云好像在干什么灰色产业,左右观望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江云很快吃完饭菜,抬手喝着汤,视线落在尹星满面忧虑模样,禁不住笑出声:“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做违法乱纪的买卖。”
虽然江湖中是有许多买凶杀人之类的人命买卖。
“我就是好奇江湖差事具体是做什么?”
“主要就是干些需要捕快的脑力和武力,但是官府通常不会处理的事。”
尹星见江云说的这么含糊,一时也没再继续追问。
江云放下茶水,转而出声:“不过我的这些事还算好办,你父亲西州侯得知两个儿子的死讯,可曾跟你书信往来?”
两个儿子在国都出事死亡,正常父亲都不可能没有半点情绪。
尹星摇头应:“章华公主说会命人将此事安排妥当,目前我没有跟西州侯联系。”
其实尹星也担心西州侯一时气急败坏在前线做出什么恶事,到时又得牵连自己背锅。
谋反得诛九族,这可不是说着玩玩!
“看不出来你的那位公主妻子这么通情达理。”
“那当然,她很温柔善良!”
江云没想到尹星听不出自己的打趣,深吸了口气,出声:“行,我还有事去忙,告辞。”
如果西州侯没有异动,这事或许能就此消停作罢。
不过若是西州侯因此生起异心谋反,尹星无疑会被夹在皇室与世家贵族的矛盾中,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王朝驸马陷入朝局动乱之中,往往没有几个好下场。
半晌,两人各自分道,尹星从院廊走回总库,额前热出汗,抬手卷起宽袍,捧着水洗脸。
寂静处,水珠落入盆中发出清灵声响,像回荡耳间的铃铛声,颗粒感十足。
尹星动作停顿,下意识身形紧绷,呼吸不稳,垂眸落在手臂间的白嫩肌肤,已然看不出斑驳流淌的红印,面热的嘟囔道:“这难道是后遗症嘛?!”
那时因着没有玄亦真的指令,所以尹星哪怕颤的厉害也不敢动作,生怕因身上的铃铛作响而受罚。
越是紧张,越是敏感,再加上红烛的惩罚,让尹星那时的精神高度集中,更加难以抑制。
不过话说回来,尹星对于玄亦真能随手拿出锋利的剪子,实在心有余悸。
难道自己藏剪子的地方不够隐密,所以被发现了嘛?
可是尹星检查过柜中的物件,整整齐齐并没有半点遭人翻找的迹象,实在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从尹星挺巧鼻尖滴落的水珠打乱波光倒映,盆中的影子渐而模糊。
别院,碧绿池面因蜻蜓点水而荡出阵阵涟漪,无声息间蔓延至岸旁倒映的锦簇花团,粉白渐染,如春花灿烂。
水榭里的花团盆栽被修剪的错落有致,冷白玉手轻抚粉嫩颜色的木芙蓉,随即用花剪锋利剪断枝条,玄亦真垂眸观赏掌中花团出声:“今秋芙蓉开的很不错。”
女官恭敬应:“是,这些芙蓉花团都尤为鲜艳饱满。”
“你上回的事处理的很好,不过西州侯夫妇需要密切注意动向,本宫不希望再牵连出同样的风波。”玄亦真话语说的清浅,抬手将花枝放入琉璃瓶,细致摆放。
“主上,是想让西州侯夫妇再无机会进国都兴风作浪?”女官春离迟疑道。
这两位是尹驸马的亲生父母,总得留有余地吧。
“本宫可没有这么说,现在前方战事越发僵持,若皇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世家贵族也不会平白消耗战力,到时总要有人见血,所以要防备西州侯说出不该说的事情。”
“奴明白。”
女官春离收拾花剪等物,心想尹驸马是女子身份一事,若是泄露确实会有些棘手。
当初追着尹驸马闯入别院的杀手,经过查证是从西州一路尾随,可见西州侯夫妇两人为隐瞒此事,有多狠心。
尹驸马能够活着进入国都,实在是命大。
“这些剪子放回原处,不要弄乱位置。”
“是。”
女官春离回过神应声,心间很是不解,为何要把花剪等锋利物放置柜中,简直就像刻意藏起来一样。
可章华公主如果想藏起花剪等物,大可命侍女把物件带离住处,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繁琐。
不过章华公主如此交待,自是有原因,不好多问。
寂静处,一只信鸽扑闪翅膀,盘旋而落。
女官春离抬手取出其间信纸,踏步走近,奉上桌旁。
玄亦真展开信纸垂眸观阅,美目沉敛而幽静,徐徐出声:“以符令为印,尽快让万俟世家的封地州城增派巡卫,另外着人严密关注国都西郊动静。”
“遵令。”女官春离应声动作。
符令,通常是最高级别的密令,难道是章华公主发现有人要对万俟世家不利?
可如今这种时候皇帝和其它世家的注意都在夏侯世家,谁会想要偷袭呢。
午后热浪汹涌,却已然乌云密布,轰隆雷鸣声渐而由远及近,漫天暴雨倾盆而下,令国都街道的行人猝不及防。
狂风吹动案卷,呼呼翻动,尹星抬手整理物件,偏头望着窗外忽然下起的暴雨,只觉凉快。
不过窗户被吹的作响,雨水随风不少吹入内里,斑斑点点,打湿地面。
尹星尽快收拾封存案卷纸张,抬手走到窗旁,呼吸间,满是雷雨的味道,视线望向院外的大雨浇落在滚烫地面,渐而升起朦胧雨雾,像是氤氲蒸汽。
狂暴的雨水中夹杂泥土的味道,随风肆虐,穿堂而过,繁密雨帘游动其间,有些壮观。
不过等尹星想到自己今日是骑马来大理寺,才发觉有点不妙。
如果暴雨一直不停的话,哪怕打伞,估计也没多大用处。
幸好傍晚时分,天际黑漆漆的乌云渐而散开,晚霞乍泄,雨水小了许多,颇有雨过天晴的明朗迹象。
尹星回到别院,看着庭院里繁密花株绿植被雨水冲刷的颜色清新,格外令人眼前一亮。
待从廊道进入水榭外堂,侍女们正整理因暴雨落下而凌乱湿润的地面,不少鲜艳花团枝叶散落在地,很是可惜。
不过尹星进入内室看着此刻正在摆弄花草的玄亦真,她的面上没有半点在意。
尹星觉得玄亦真喜欢花草,兴许并不似常人般的爱怜,反而过于冷静漠然。
“怎么了?”玄亦真偏头望向尹星,玉面神态很是温婉,沉静美目却像覆盖朦胧雨帘,似盈盈水间,也像雾霭森林,无法探究根本。
“没什么,先前的雨好大,差点以为要淋成落汤鸡呢。”尹星迈步走近,上前抬手拥住玄亦真,亲昵念叨。
不管真真假假,尹星都很珍惜玄亦真的温柔宽和。
玄亦真抬手从尹星的衣袍拂过,并没有被打湿的痕迹,迎上她的漂亮眼眸,轻笑出声:“你非要说的话,按理该是一只落汤小狗才对。”
尹星耳热,望着美目含笑打趣自己的玄亦真,仿佛多了几分真实,探近亲了下她的薄唇,声音清亮的怨念道:“亦真,你不知道小狗会咬人嘛。”
“嗯,现在知道了,那小狗要先沐浴吗?”玄亦真指腹捏住尹星的柔软耳垂,揉捏把玩,淡笑唤。
“嗯,我自己去就行。”尹星见好就收的羞耻应声。
语落,尹星松开手,踏步入内里,以免折腾的饭都不能吃。
玄亦真望着尹星身影离开,薄唇轻抿,心间遗憾,还以为她能坏到哪里去呢。
不多时,水榭里撒落的夕阳光辉渐而褪去,夜风宜人,尹星同玄亦真一道用膳,念叨:“这一场雨落下变的凉快许多呢。”
玄亦真手执玉箸尝着食物,不紧不慢的问询:“皇帝,过些时日将会在西郊举办秋猎,你要去吗?”
“秋猎,我去年怎么没听说?”
“自然是去年灾情严重,国库紧张,皇帝没有闲余。”
尹星尝着可口的饭菜,并没有迟疑的出声:“亦真去的话,我就去。”
不过尹星觉得玄亦真身体情况,应该不会去参加秋猎。
玄亦真望着满是信赖的尹星,神态愈发柔和,悠悠道:“也是,小狗总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主人。”
“咳咳!”尹星差点被呛住,难受的喝着茶水,却无法缓解面上的热意。
不得不说,尹星实在佩服玄亦真能镇定自若的说出如此羞耻话语。
半晌,尹星才缓过心神,生硬转移话题的出声:“亦真,会射箭狩猎吗?”
玄亦真摇头,淡然应:“王朝寻常贵女都会骑马射艺,皇室公主郡主更是不遑多让,可惜本宫身子不好。”
王朝女子的地位因开国时太安公主和娘子军的赫赫战功而立,因而并不会有太多差异。
但这些尹星似乎都不太了解,玄亦真只能同她解释。
闻声,尹星忙安慰道:“没关系,到*时我会努力的!”
虽然尹星的骑射水平很一般,但别的公主驸马都会出手,自己不能太拖后腿。
“可本宫不太想让你去秋猎。”
“为什么?”
玄亦真望着尹星亮晶晶的眼眸,仿佛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黯淡,只得应:“据说三公主和杜若都会去秋猎,小狗可能会被拐走呢。”
尹星眨巴眼眸望着眼前仿佛幽怨不安的玄亦真,面热的配合应:“不会,小狗很认主。”
有点可耻,但是如果能让玄亦真开心,那就不算什么!
语落,玄亦真弯眉溢出清浅淡笑,像是空谷里的幽兰,一颦一笑间,诡美异常。
这般绰约风姿看得尹星心跳飞快,没出息的埋头扒拉米饭,试图压下躁动,恢复几分镇定。
玄亦真手执玉箸给尹星布菜,轻声道:“那到时小狗要跟紧主人,不要乱走。”
尹星沉默,心想玄亦真这是有什么新的喜好嘛?!
不过转念尹星记起上回铃铛的事,竟然觉得正常。
话语减弱,水榭外风清气正,夏日渐近尾声,热浪威力消退许多。
秋高气爽,薄日当空,午后大理寺总库堂内,尤为安静。
尹星倒着茶水,江云坐在一旁,止不住调侃道:“西郊秋猎,那边的风景很不错,带着俸禄出游,真是令人羡慕。”
尹星把茶水递给江云,眼露为难的出声:“我的射艺很一般,如果其它公主驸马们很厉害,可能会丢脸。”
“那你不去秋猎不就行?”
“可是我想跟她一块去西郊看看,机会很难得。”
平日里玄亦真很少会主动出门,再者夏季眼看要到尽头,等入秋,霜寒雾重,她就只能待在别院。
江云喝着茶水猝不及防感觉到酸涩,实在没眼看尹星。
真不明白尹星跟章华公主是怎么能保持蜜里调油的恩爱关系。
“秋猎,你身旁会有随从,随便差遣几个去帮衬,多简单。”
“这确定不是作弊吗?”
江云听着尹星直白话语,险些无言以对,只得出声:“放心,到时绝对不止你一人作弊,王朝驸马大多被公主们折磨,兴许连弓箭都拿不稳呢。”
尹星想起去年祭天大典见过的两位驸马,看起来都人高马大,不过瞧着精神萎靡,探究道:“为什么公主都喜欢折磨驸马?”
当初尹星也曾参加公主相看盛宴,虽说眼睛被蒙住,但是耳朵能听到具体流程。
公主们挑选驸马都是按照单方面喜好,有着绝对的选择权,实在不懂怎么变成相看生厌的折磨地步。
“这种闺房中的事谁知道呢,总之王朝驸马必须学会察言观色,否则非死即伤。”
“这么说来章华公主简直出淤泥而不染!”
江云看了看尹星腕间垂落的红绫丝带,欲言又止,到底没有问她跟章华公主的闺房私事。
因着在大理寺当差多年,江云的观察力向来很好,而尹星的掩饰则太过拙劣。
所以江云也不是没有瞥见过尹星手臂露出的痕迹,可是她从来都不坦白,因而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真是没法劝。
不多时,江云喝完茶,眼见尹星打完一套步法,便准备离开总库。
没想,尹星却从柜中取出包裹,颇为郑重的出声唤:“这月的俸禄我没花完,你拿去解急。”
江云没有动作,面上也没有往日嬉笑模样,正经道:“我自己会想办法,可不能随便拿钱,再者你才刚赔完就钱留着省点花吧。”
“那就当我托你办江湖差事的费用,如何?”
“你要办什么差事?”
尹星迟疑的小声应:“我想了解万俟皇后的病因详细,你愿意帮忙吗?”
如果万俟皇后的病是因为中蛊,那玄亦真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尹星想要提前知晓,做好心理准备。
江云打量尹星认真神态,抬手关上窗,疑惑出声:“这种事怎么不去问你的公主妻子?”
“她不想让我知道,而且整个皇室都像是在掩饰万俟皇后的病,所以你敢查吗?”尹星并不想提及玄亦真的隐私避讳道。
语落,尹星没有等到江云的应话,不过手中的钱袋却被利索的拿走。
“这点钱恐怕不够用,你以后多攒的吧。”江云掌心掂量碎银,不客气的出声。
“好!”尹星弯眉应道。
随即江云没有停留踏步离开总库,颇具英气的眉眼没有玩世不恭,反而流露阴沉。
大抵尹星想要查的不是万俟皇后而是章华公主的病吧。
不过章华公主既然隐瞒,想来皇室肯定有重大秘密。
当年万俟皇后突染重病,朝野局势一下变的波云诡谲。
母亲在那时死去,恐怕也不是巧合,这一切的背后,必定藏着诸多联系。
堂外骄阳高升,光辉耀眼,却令人难以直视,就像人的心。
而随着时间辗转,薄日游离,渐而至秋猎当日,国都长街出现浩浩荡荡的队伍,公主们乘坐马车,皇子驸马则依旧骑行,这阵仗跟祭天大典那日并无不同。
不过尹星发现二皇子竟然痊愈参加秋猎,很是意外。
雷击,这种天灾哪怕在现代医疗技术下都很少会恢复如初。
相比三位皇子,驸马们则多是面色不好,大驸马格外人高马大的魁梧身形,二驸马身形相对清瘦却不单薄,此刻两人都丧着脸,低声耳语。
“我近来苦练箭术也不过勉强拉拢两钧的强弓,怕是不行。”
“这已经是很不错,我现如今手伤未痊愈,恐怕能拉到一钧重的弓就不错。”
尹星沉默,常道千钧之力,可一钧重的弓箭就有三十斤,他两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此刻尹星发现另一个人比自己更是低郁,信阳郡主的丈夫,模样清俊,可惜左脸透着淤青,看形状像是鞋底。
尹星都被自己的猜测惊到,目光默默的移开,直视前方,心想公主郡主们真的是武力充沛!
待从官道陆续行出国都,渐而步入山岭,旗帜翻转,天朗气清,视野开阔,景色秀丽。
尹星偷偷牵着缰绳去找玄亦真的车马,一路穿过队伍,没想巧合碰上杜若,暗叹头疼。
随即尹星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杜若悠悠看着那截绯色发带纷飞,倒也不急。
三公主抬手撩开帘布顺着目光张望,视线落在杜若,多疑的出声:“尹星怎么如此避讳你?”
杜若收回目光,冷傲应:“大抵羔羊总是胆小的吧。”
“你若是喜欢这样白净朝气的,本宫可以替你找些就是,何必非盯着尹星?”
“三公主,看来不知掠夺的乐趣呢。”
语落,三公主面露不屑,心想乐趣,不过是喜欢虐杀的恶习罢了。
马蹄声远,尹星灰溜溜回到原处,没敢再去找玄亦真。
这般赶路到队伍进入西郊,暮色时分,方才休整停顿。
很快各样营帐撑起,火光浮动,尹星跟着玄亦真一道进入帐篷,新奇探究内里陈设,矮榻屏风,一应俱全,熏炉都有好几个。
“累吗?”
“还好,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尹星随同玄亦真落座,整个人依偎着她,并不太好意思详说骑马导致pp有点疼。
古代赶路,好累啊,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突然明白为什么玄亦真不爱出门。
玄亦真掌心自然的搭在尹星身侧,垂眸看着她稠密眼睫像擅自一般噙动,喉间微紧,出声:“西郊有热泉,你要是不舒服,待会可以去沐浴。”
“好啊,我本来还想着可能会不方便沐浴呢。”尹星弯眉笑道。稍稍恢复些心神,并没有多想其它。
不多时,残阳凋敝,夜色笼罩山岭,带着几分幽深鬼魅。
尹星跟着玄亦真来到热泉处,才发现地方比自己想的要幽深,掌心握住她的手,低低唤:“亦真,这里不会有人来吗?”
“放心,本宫有命侍女守在外侧,而且这里有灯,不会有人误闯。”玄亦真视线落在热泉附近的屏风,抬手放下灯盏,偏头回看尹星胆小模样,“现下解去衣物,让本宫看看吧?”
“啊?”尹星没想到话语这么突然,有些呆住。
玄亦真见尹星没有动作,只得给她解衣带,出声:“你不是说不舒服?”
尹星察觉衣领微宽,顿时心惊,支支吾吾道:“其实并不严重,明天就没事。”
说罢,尹星自己抬手解开衣物,毫不犹豫的踏入热泉,生怕会被玄亦真按着观察自己的伤处,那场面实在太羞耻。
扑通,水声响起,玄亦真没想到尹星这般快的动作,看着赤条条的身影入水,无奈出声:“行待会再抹药也是一样。”
说罢,玄亦真抬手解着衣裳,一点也不避讳着尹星湿漉漉目光。
热泉里的尹星一时呆住,眼眸眨巴看向衣裳剥落的窈窕身影,冷白如玉,当即面红耳赤的移开目光!
待到耳旁的水声窸窣的响起,尹星更是目不转睛,仿佛入定的尼姑。
“你离这么远做什么?”玄亦真抬手搭在尹星身侧轻声唤。
“没做什么。”尹星满脑袋里都是冷月一般的白,高挑颀长,窈窕体态,太过冲击。
语落,尹星察觉耳间被触碰,有点痒。
玄亦真抬手捏住尹星的耳垂,让她转过脑袋,美目低垂,温婉含笑道:“这么粗心,你的头发都被打湿,夜里很不好弄干。”
尹星痴痴望着盘起长发的玄亦真,玉颈修长细直,心跳如雷,笨拙的应:“嗯,刚才忘记了。”
寂静处,夜风抚动,水雾氤氲,偌大的山岭里并不寂静,甚至能听到鸟鸣声音。
“你听到这些声音会害怕吗?”玄亦真掌心浮动水面故作随意的问。
“有一点。”尹星默默靠向玄亦真,不太敢去看屏风外的地方。
这种场景实在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呢。
玄亦真薄唇轻扬,手臂环住依偎怀中的尹星,低头贴着她的脸,细声哄道:“别怕。”
尹星面热,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出声解释:“我不怕,这世上又没有鬼怪。”
“我以为小狗是怕被猛兽咬住呢。”
“……”
这话说的尹星都没法回答,有点怀疑玄亦真在故意捉弄自己!
玄亦真伸展手臂环住尹星,随即掌心沉入水中,视线落在她面颊观察神态,悠悠道:“别动,只是检查而已。”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偷袭,更没办法动弹,因为整个人被她紧紧箍在怀里,后背清晰感受着绵软,面热出声:“其实真没什么事。”
语落,尹星感觉到水中的手游离变化,肆无忌惮,不禁睁大眼眸看向玄亦真清冷侧脸。
刚刚那动作真的不是在调戏嘛?!
玄亦真神态柔和的出声:“看来确实没什么事,还没当初拍的肿呢。”
尹星羞得不知如何言语,视线望着玄亦真一本正经的模样,犹豫的出声:“亦真,你是不是很想?”
“很想什么?”
“我以为亦真想亲近。”
玄亦真抬动双手拥住尹星,似是附在耳旁亲吻般,喃喃道:“本宫不想,你想吗?”
尹星却只觉耳朵酥酥麻麻,根本不信玄亦真的话语,面颊红扑扑的厉害,视线迎上她清明美目,又有些猜不准心思,出声:“我也不想,但亦真为何不把手移开呢?”
“怎么,难道小狗不喜欢主人摸摸?”玄亦真话语说的依旧温柔,掌心却用了些力道。
“没有。”尹星猝不及防的被拍,心间羞耻中带着些许疼痛。
玄亦真缓慢的轻揉,恢复平日里的温柔宽和,薄唇亲了下尹星的侧脸,关切道:“很疼?”
尹星若不是知道先前是玄亦真故意欺负自己,恐怕都要被如此柔软话语说的相信她是无辜,嘟囔出声:“有一点。”
“那小狗乖乖趴着,让本宫看看吧。”玄亦真指腹摸了摸尹星的脸,很是在意的模样,美目深处露出渴望,心间隐隐期待。
“别,我突然觉得不疼了!”尹星却回避的摇头,总算是明白玄亦真的心思。
她,大抵就是在等着自己说疼呢。
玄亦真神态没有更多变化,仍旧松开束缚的手臂,美目低垂,纤长眼睫像是沾染水雾,颇为失落的模样,淡淡道:“小狗,不乖了呢。”
“对不起。”尹星心跳一瞬的停滞,很是愧疚道,痴痴看着玄亦真流露失望的柔美神态,只觉像极晶莹透亮的琉璃美人,易碎的美丽。
“没关系,无论你多不乖,本宫都会原谅你。”玄亦真抬手靠近尹星身侧,纤长指腹若有若无的触碰,深知她的敏感点。
可是玄亦真并不满足,所以颇为耐心的等着尹星妥协。
尹星望着玄亦真颇为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自己真做出背叛的错事,只得缓慢撑起身,亲了下她的薄唇,面热出声:“亦真,我不想你不开心,所以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那小狗就听话照做,好吗?”玄亦真有些意外的仰头接受尹星的吻,柔软哄道,沉静美目间染上炽烈的欲,像是火焰,抬手揽住她,感受细腻。
吻毕,尹星呼吸有点乱的点头,视线看见玄亦真眼眸里的兴致,只得找寻位置。
热泉,附近有不少堆叠山石,遮挡与久坐都很是方便,所以做到玄亦真的要求并不难。
唯一难的是需要突破羞耻心罢了。
夜风浮动带来的凉意却无法驱散尹星面颊的热,一时难以分清是泡热泉,还是别的原因。
往日里尹星同玄亦真尝试不少的亲昵,现在却是第一次如此姿态。
“别紧张,只是看看伤处而已。”
“……”
尹星却因为这句话而更紧张,整颗心都悬到高空,因为玄亦真的呼吸离的很近。
这一结论在尹星脑袋里冒出时,整个人下意识的瑟缩,试图躲避玄亦真的目光。
可很快尹星就被玄亦真柔软的唇舌牵制所有,周身水面随之摇摆的晃出涟漪,像一层层无形的水线缠绕住心神,无法抑制的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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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0
第66章
天上明月高悬,丝丝缕缕银白光辉于氤氲水息散落成纱雾,更显周遭山石林木暗沉肃穆。
寂静中,隐约透着些许轻咛声响,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
随着池面暗影摇摆而微妙变化,曲径幽深处,水珠簌簌滑落,像是缠连的细珠,淅淅沥沥的吐露,融入热泉。
玄亦真薄唇抿紧的怔住动作,有些意外,另一只玉手将捧起的泉水落在尹星裸露的粉白肌肤,以免她遇风着凉。
哪怕此刻的尹星热的出齐,并不觉得冷,玄亦真也不想她生病。
许是尹星太过敏感,她的蝴蝶骨瑟缩的抖,呼吸声抽搐,周遭水珠重新滑落热泉,清灵作响,难以言喻的悦耳。
因而玄亦真很有耐心继续拨弄热泉的水,等待她的缓和,以免弄伤她。
玄亦真小心撩开尹星凌乱的黑发,视线落在她流畅而青涩的身形,远比那尊玉偶更要精美。
尹星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的发生许多变化呢。
当初额前系着纱巾的病弱少女,现下出落的亭亭玉立,身段窈窕,盈盈一握的曲线显露无疑。
从头发到双肩,从纤长身段到脚踝赤足,甚至别处都有更为可观的变化。
玄亦真想起尹星初次从花车里钻出来的模样,不禁喟叹,她一定是上天赠予自己的礼物。
所以玄亦真想要探索这份礼物,从里到外,一切都美妙有趣。
此刻大部分水珠都随着摇摆而重新落入热泉,却还是有一部分凝聚在凹陷处,此刻尹星像一尊美丽脆弱的酒器,引人品尝。
如此想着,玄亦真微微伏身动作,甘之如饴。
山风抚动招展的枝叶发出沙沙潮浪声响,微妙遮掩尹星的惊呼低吟。
待到深夜回到营帐时,玄亦真看着趴在床榻沉沉入睡的尹星,抬手撩开薄毯,给她抹药。
伤处有些泛红,许是骑马颠簸太久的缘故,指腹触碰有点烫。
而刚触碰,尹星下意识的抬动纤细抽长身段,玄亦真轻笑,柔声哄道:“睡吧,不闹你。”
随着玄亦真涂抹药膏检查伤势收回手,榻上熟睡的尹星不再有任何反应。
烛火摇曳,女官春离进入营帐,屏风外落出人影。
玄亦真方才收回注视尹星恬静乖巧睡容的视线,起身走出屏风,落在主座,抬手浸润在盆中清洗药膏,淡然出声:“如何?”
女官春离恭敬的应声:“正如主上预料之中,西郊确实另有奥秘,不过暗卫被发现踪迹。”
“无妨,今夜本宫同驸马共浴温泉,周围安排暗卫巡逻,实属常事。”
“是。”
语落,营帐内恢复无声,烛火摇曳,天光渐而明亮。
待到悠扬鼓声响起繁密山岭,尹星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才发现营帐内已经格外亮堂。
但玄亦真并没有在营帐,尹星疑惑撑起身,并不是很难受,除却有点累。
想来昨夜玄亦真有给自己上药的缘故吧。
不多时,尹星穿戴玄亦真放置一旁的衣物下榻。
秋猎,所以会佩戴有一些防护用具,比如弓戒护腕等。
待尹星提着弓箭准备出营帐,却见玄亦真回营帐。
玄亦真上下打量一身月白青竹常服的尹星,像个过于白净清秀的阴柔书生,美目含笑道:“今早狩猎都已结束,你要去哪?”
“这么快!”尹星错愕的看着玄亦真,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昨夜太累,所以本宫没唤你,可曾用膳?”玄亦真抬手牵着尹星落座,心情不错。
“还没有。”尹星以为自己只是迟到,所以想赶点时间。
谁成想,直接变成缺席,实在是让尹星始料不及。
闻声,玄亦真便示意侍女们准备奉膳,视线望着兴致怏怏的尹星,见她放下弓箭箭袋,抬手摸了摸她耸搭的眉眼,心怜的安抚道:“秋猎有十日,你想去试试,总会有时间。”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一说,稍微打起些精神,并不想垂头丧气的出来玩,转而好奇出声:“那今日驸马郡马们有哪些人射到猎物?”
先提前打听下对手的战绩,也好做足心理准备。
“没有,今日首场是由公主皇子以及郡主们为皇帝献礼的狩猎场,若论佼佼者,太安郡主的收获颇丰射中一只鹿,其次是大皇子和三公主,不过多是寻常猎物。”
“这样听起来太安郡主好厉害!”
不过尹星因知道驸马们的狩猎还未开始,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本来箭术就很一般,如果缺席的话,就更加难以弥补差距
玄亦真浅饮茶水,淡然道:“太安郡主跟随她母亲去过战场,曾有百步穿杨的战绩,区区秋猎。自是不在话下。”
尹星没想到那个凶巴巴的太安郡主这么厉害,难怪她一点也不逊色公主们的待遇,出声:“那她现在也没有成亲吗?”
当初的乌龙误会,自己把喜好女色的太安郡主当成玄亦真,险些痛失双眼。
不过因此尹星对太安郡主稍微有些了解。
“嗯,太安郡主现在是皇室里唯一没有成亲的女性成员,你当初险些被她挖眼,忘记了吗?”玄亦真漫不经心的戏弄尹星。
尹星面热,眼眸望着坦荡的玄亦真,一时分不清她的心思,出声:“没呢,我哪敢忘记,不过说起来三公主好像也没有驸马?”
无论是去年的祭天大典还是这回秋猎,尹星没见过三公主驸马。
玄亦真美目沉静的望着尹星,悠悠出声:“谁知道呢,三公主未毁容前曾经有过两任驸马,不过都已经赐休书,这两年身旁面首不断却没有婚事,兴许是对你情根深种吧。”
“……”尹星沉默的不敢出声,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有点危险!
“你,怎么不出声?”玄亦真放下茶盏温婉体贴的问询。
尹星如鲠在喉般艰难开口应:“我有点肚子饿,亦真饿吗?”
这个时候容易说多错多,自己还是闭嘴吃饭吧!
见此,玄亦真倒也没有咄咄逼人,抬手理了理尹星垂落发间的发带,不紧不慢道:“嗯,本宫可以陪你一块用些,今夜里有篝火宴会,想去吗?”
“嗯,想吃烤肉!”尹星如释重负,弯眉笑盈盈的应。
“行。”玄亦真望着尹星娇憨神态,到底没再计较她对旁人分神。
两人简单的吃了些食物,玄亦真服药,要休息。
尹星守着玄亦真好一会,才拿着弓箭出营帐去练习箭术。
营帐外的空地处,兵卫巡逻严密,山岭有层层泛红的枫树,景色很是好看。
不过尹星想到狩猎就没心思赏景,抬手抽出弓箭,静气凝神的放出箭支,只见危险的落在箭靶边缘,有点悬。
尹星掂量手中的弓箭,一般弓箭越重配置越高,强弓的速度和杀伤力更强,连带射击的距离也会更远。
两钧,这等重量对于尹星而言,光是拿起来都有些吃力,更别提射箭捕猎。
不知觉,暮色时分,篝火跃动,鹿头被悬挂,庞大的肉身夹在火上烘烤,香味浓郁。
尹星同玄亦真落座西郊席间,有点期待。
“亦真会觉得冷吗?”尹星偏偏对着玄亦真小声问询。
现下虽是初秋,天气舒服,不过山岭的夜里多少会明显降温。
“还好,你要尝一口酒吗?”玄亦真清明眉目浮现些许笑意柔声唤。
尹星望着烛火映衬的玄亦真,她的玉白面颊游离光亮,忽明忽暗间,却无法掩盖光风霁月的神采,面热道:“我不会喝酒,亦真忘记了吗?”
玄亦真轻笑的应:“可惜,本宫只是觉得你喝醉酒会更有趣。”
有趣,尹星不懂,却记得自己上回痴汉醉酒调戏玄亦真的事,更是把酒视为洪水猛兽。
篝火中有随行的宫乐助兴,皇帝也会以酒来行酒令,多是宽和,还会赏赐饮用鹿血。
相比较宫廷宴会,更多几分娱乐性质,但尹星不能碰酒,更不接受喝鹿血,便安静尝着烤制的鹿肉。
不过尹星发现有目光隐隐投落而来,偏头去看,没想是太安郡主那方席桌,心里有点后怕。
看来,应该是错觉吧!
这回太安郡主没有蒙面纱,直白清晰露出一张英气的漂亮面容,她的身旁并没有设席座,只是随行服侍中有一女子离的很近,两人像是在耳语。
皇亲贵族通常用膳也会有侍女等服侍,不过那女子跟太安郡主明显透着亲近,莫非是恋人么。
正当尹星心思分神时,耳畔响起玄亦真清浅柔和的话语声,喃喃道:“小狗,怎么还学会偷偷盯上别人?”
“没有,刚才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沉静漆目,耳热的解释。
这怎么像是出轨被抓的感觉呢?!
“你不去看别人,怎么知道别人在看你?”玄亦真仿佛不在意的应声,视线掠过太安郡主那方。
尹星无言以对的望着温柔缱绻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她在怼自己。
玄亦真执箸给尹星布菜,仿若无事发生般应:“山岭里的野菜别具风味,尝尝?”
“嗯,挺好吃的。”尹星配合的尝着清爽嫩滑的野菜,暗想玄亦真向来温温柔柔,才不会那样吧。
可尹星随即便听到玄亦真幽幽道:“不过野菜只能吃个新鲜,若是每日食用反倒会坏了肚子,明白吗?”
尹星执筷的动作一顿,眼眸眨巴的望着温柔宽和的玄亦真,犹豫道:“嗯。”
吃或不吃,看来都会让玄亦真不开心呢。
这说的哪里是野菜,更像是野花吧。
语落,玄亦真便命人撤下野菜,奉上些羹汤,尹星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吃就完事。
毕竟最坏的结果就是吃坏肚子,玄亦真总不舍得毒死自己吧!
夜深时,篝火宴会结束,皇帝离席,众人才各自回营帐。
尹星早早的洗漱躺下入睡,以免像今日一般耽误明早的起床时辰。
当然尹星更怕玄亦真不开心的折腾自己,所以格外规矩。
玄亦真坐卧榻旁翻着书卷,清润声音悠悠道:“鹿肉乃大补之物,你怎么吃的如此犯困?”
尹星迟疑的睁开眼,视线落在玄亦真面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应声:“明天要早起狩猎,如果不早点睡,会耽误事。”
“这样么,那你睡吧。”玄亦真依旧望着书,并没有移开视线,有点冷淡。
这等反应让尹星想闭眼都不敢闭眼,只得凑近过去,抬手揽住玄亦真。
“亦真,你不开心吗?”尹星鼻尖嗅着熟悉的清幽冷香,其间微微夹杂没有退散的水息,增添几分温和,不那么疏离。
有的时候,尹星总觉玄亦真像是神思抽离在外,木然旁观一切,令人不安。
哪怕玄亦真掩饰的极好,但一块过日子的朝夕相处,尹星再迟钝也是能够有所感知。
玄亦真美目低垂,视线落在贴近自己的尹星,她的动作像只小狗,指腹微动,轻摸了摸她温暖面颊,才淡声道:“明日你去狩猎就不能陪本宫。”
尹星掌心贴着玄亦真温凉脸颊,视线迎上她沉敛墨眸,才发现她并非表现的那般漠然,心间松软,腼腆出声:“我会一直想着亦真,争取能够有大丰收。”
“你倒是越发贫嘴的很。”玄亦真指腹轻戳着尹星白净面颊,神态柔媚的嗔怪道。
“没有贫嘴,我是真心的。”尹星被玄亦真这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的心颤,掌心捧住温凉的玉手,见她不语,又有些担心。
因为玄亦真仿佛无法明白言语形容的感受,所以她更喜好触碰来拥有一切。
红绫丝带也好,亲昵索取也罢,想来都是因为玄亦真像是漂浮不定的风,所以她需要坚定的选择。
想到这里,尹星捧着玄亦真的手探入薄毯,赤诚道:“现在亦真能感觉到的,对吗?”
无声处,玄亦真沉静感受掌心的跳动,美目轻眨,视线流转在尹星熠熠生辉的眉眼,似是映衬烛火,明亮动人,伏身亲了下她的前额,喃喃道:“睡吧。”
语落,尹星整个人被揽入温凉柔软的怀中,耳间听着玄亦真的心跳声,渐渐跟自己重合,唇角上扬,满是欣喜。
幸好玄亦真还没有变成她的母后那般神智不清,至少她能感受自己的真心。
一夜静谧好眠,翌日清晨,尹星精神奕奕的带着小乖,参加狩猎。
“驸马,近来伤势不好,切勿逞强,狩猎应当谦让才是。”
“是,公主殿下。”
大公主与大驸马交待叮嘱之余,还不忘看其她公主们。
二公主也颇为宽和的出声:“秋猎为取乐,驸马尽兴即可,不必拘谨。”
二驸马身形紧绷的行礼应:“遵令!”
如此场面,出人意外的温馨,以至于尹星都怀疑王朝公主们的骄横传言有假。
不多时,山岭间响起威严鼓声,香柱静燃,马蹄阵阵远去,尹星回头弯眉看了眼玄亦真,才骑马踏入林间。
驸马和郡马的狩猎时间为一个时辰,皇帝并没有多待的离开,交由章华公主负责。
大公主稍稍看向难得露面的玄亦真,她的神态寻常,像不在意般的模样,周身气场却很像她的母后。
皇帝不在,众公主话语极少,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半点交好迹象。
不过这场看似是驸马郡马们的比试,更多是公主们的较量,驸马们则是厮杀的棋子。
因而除却皇帝设下的赏赐,公主们各自也大方的拿出赏赐之物,等待凯旋的胜者。
不过也有纯看热闹的存在,比如杜若以及三公主和太安郡主。
“三皇姐,怎么不派人上场玩玩?”四公主虽然成婚,却不想在这种秋猎得罪皇姐们,所以干脆让驸马称病没来秋猎。
三公主饮着酒水出声:“每年都这么比试,实在没意思。”
话虽如此,三公主却还是很早就露面。
信阳郡主抬手摸着自己的脸,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最近挑的那些小白脸胆怯不敢呢。”
语落,四公主听的一惊,这种话哪怕是玩笑也不能轻易提及吧。
三公主余光打量玄亦真神色,转动宝石戒指,傲慢笑应:“小白脸再胆怯也比不过你的郡马,他怎么好意思*顶着那张淤青的脸出来见人。”
语落,信阳郡主面色微僵,敷衍出声:“谁让郡马不小心摔伤,实在不中用,看来也该休了才是。”
如果郡马今日狩猎丢脸,信阳郡主绝不饶他!
语落,众公主没有出声,杜若发现太安郡主目光看向玄亦真,正欲细究。
太安郡主很是警觉的迎上杜若阴暗如蛇蝎般目光,冷冷道:“多年不见,你还是未曾变化。”
“郡主谬赞。”杜若不再去看太安郡主,因为她的武功不低,没必要自找没趣。
高台之上的玄亦真并没有参与任何桃花,美目沉静落在层林尽染的山岭,似血色烟霞,垂手拨弄腕间红绫丝带,只觉她们吵闹的很。
这样的秋猎不知有什么吸引尹星,她竟然满是兴致。
风吹丝带,山林枝叶飘动,红枫树叶自高处垂落间,锋利箭矢穿过,速度飞快!
原本刚拉起弓箭的尹星,傻眼的望着大驸马射中悬空扑腾的山鸡,整个人都惊呆了。
因为大驸马此刻离的很远,他那把的弓箭绝对不止两钧重量。
此时另有两枚箭矢瞄准丛林间野兔,嗖嗖声接连响起,二驸马和信阳郡主的郡马两人骑马而来,几乎是同时拉弓放箭,激烈角逐。
若非此刻郡马的脸上鞋印淤青很是明显,尹星都怀疑这不是那个垂头丧气的郡马。
“承让!”郡马看着血淋淋野兔上的箭矢标签对着二驸马出声。
“不客气。”二驸马冷脸阴沉道。
随即三人骑着往别处找寻猎物,徒留待在原地的尹星,风中凌乱。
说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这群男的如此狡诈,竟然装都不装一下?!
待到时辰过半,驸马们陆续命人先行送来猎物,供公主挑选烤制用膳。
“大驸马,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一头山羊。”
“二驸马,两只山鸡一只野兔一头灰狐。”
“郡马,三只山鸡两只野兔一头白狐。”
通报声渐而停顿,完全没有章华公主的那位驸马动静,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信阳郡主并不畏惧的调侃出声:“那位尹驸马看来今天运气不好。”
因着两人母亲之间的恩怨,所以信阳郡主向来对玄亦真印象不怎么友好。
玄亦真视线落在计时的香柱,淡然道:“嗯,她一向运气不太好。”
这般漠然反应让信阳郡主觉得自找不痛快,只得转而看向二公主,毕竟她也一向看不惯玄亦真。
可向来阴险的二公主只是拨弄红宝禅珠,并没有任何言语。
至于大公主和四公主更不必多说,她们向来惧怕玄亦真。
这种场面实在没意思呢。
待到香柱燃尽,侍者鸣金提醒,恢宏悠长的声音,响彻山岭。
马蹄声,渐而陆续往回赶,尹星回来的最晚,完全没想到活物那般难抓,掌心捧着唯一的山鸡,灰溜溜回到玄亦真面前,正满是歉意的打算开口。
话语还未说完,玄亦真抬手从尹星发间摘下一片枫叶,出声:“今日收获颇丰玩的开心吗?”
“……”尹星顺着玄亦真目光张望,视线落在那些猎物,其间伤处插的都是自己的箭矢。
可是尹星根本没有见过这些猎物,颇为一脸茫然。
这种行为如果没有说错的话,应该是作弊吧!
可是玄亦真看起来坦坦荡荡,以至于尹星有点怀疑自己。
夜幕低垂,尹星跟玄亦真回到营帐用膳,齿尖尝着焦香冒油的烤鸡,坦白出声:“亦真,那些猎物不是我射的。”
“本宫知道。”
“那亦真难道是提前知晓情况,所以特意准备?”
玄亦真望着尹星探究的灼灼目光,郑重的应:“嗯,你的开心最重要。”
尹星感动的想去亲玄亦真,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现在正啃着烤鸡,才只得克制念想,热切应:“亦真,我这几天会给你打更多烧鸡!”
“好。”玄亦真视线迎上尹星笑意盈盈的眉眼,莞尔一笑的应道。
其实玄亦真更想尹星寸步不离的陪着自己。
不过尹星能够这么开心,好像也不是坏事。
夜幕笼罩,天上星河灿烂,森严兵卫巡逻山岭各处。
二皇子营帐内里微微溢出痛苦声音,大公主望着他肌肤间的蛊虫,沉声道:“这东西果然是厉害。”
杜若不紧不慢的出声:“这可是伍州杜氏最重要的秘密,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本宫很好奇为什么两个皇妹没能拉拢你?”
“因为她们没有你容易操弄,而且二皇子是名副其实的傀儡,很适合合作。”
大公主沉默的看着野心勃勃的杜若,心知这个人绝对图谋不小。
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到不能退缩的时候。
如果由着老二或者老三得势,那一切就晚了。
深夜里,杜若离开营帐时,耳间听着跟踪的脚步动静,指腹轻搭在腰侧剑柄,脚步不急不缓,宛若闲庭信步般进入无人山岭。
待到暗夜里寒光掠动,鲜血飞溅枝叶,无声滴落,一切归于寂静。
而此刻三公主营帐内里,烛火照映棋局,二公主端坐其间,两人对弈落子,仿佛彼此之间没有半点仇恨不合。
“那瘫痪数月的二皇子是杜若救治,你知晓其中原因吗?”三公主试探道。
“杜若的手段袭承当年的杜太后,大皇姐跟她合作,只怕是嫌命太长。”二公主并未直接的应声。
三公主看着二公主镇定自若模样,狐疑道:“你早就知道杜若的心思,为什么还纵容她帮助大皇姐?”
二公主落下棋子,坦然应声:“这句话本宫也可以用来问你。”
语落,两人静默,原因自然是杜若的行事风格过于狠毒,除非有绝对把握,否则谁都不会贸然动作得罪她。
而且这家伙很喜欢主动搅弄权势风波,玄亦真相比之下都显得无害。
“现在杜若深得父皇信赖,不仅参与讨伐夏侯世家的战事,同时担任守护国都治安的都卫军指挥使,她要是彻底倒向大皇姐,我们都得小心她的阴招。”三公主实在想不明白杜若用什么邪术让二皇子恢复如初,心间不得不忌惮。
“是啊,否则我们如今该掐的你死我活才对,怎么可能一块下棋。”二公主悠悠望着争锋相对的棋局,神态寻常。
三公主没有二公主沉得住气,举旗进攻,出声:“你要怎么办?”
二公主不急不缓的落子反击道:“杜若曾经派人去行刺玄亦真,若是她们斗起来,我们就可以找寻机会。”
“比如?”
“比如以杜若的名义杀死那位尹驸马。”
语落,三公主手中棋子不慎落入棋盘,二公主神情微妙变化,暗想她原来还不知道尹星的真实身份呢。
三公主抬手想去捡棋子,没想二公主却紧跟着落下棋子,悠悠道:“落子无悔,你要心软?”
“本宫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软,只是觉得二皇姐更像是让我也跟玄亦真结仇,令人不得不防后手。”三公主继续捡起那枚棋子,指腹摩挲,审视道。
现在两人对彼此的信任实在太低,谁都不知对方话语真真假假。
“三皇妹多心,这只是一个提议罢了,不过要想对付杜若,必须摧毁她的那些傀儡府兵。”二公主稍稍收敛神态从容应声。
如果可以把伍州傀儡府兵占为己有,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三公主面露迟疑道:“这事就怕不止跟杜若有关,父皇的心思没有人猜的准,一旦表现太过冒进会很有危险。”
皇位只有一个,皇帝不给,那就只能等着,否则就是谋反。
对此。二公主神情淡然出声:“所以这就是杜若肆无忌惮的根本,她在仗着父皇的特权行事,让我们投鼠忌器,不过如果二皇子在她手里出事,想来另当别论。”
语落,两人目光盯着对方的神情,试图以此来判断目标一致。
烛光游离,模糊两人野心勃勃的神态,最终化成地面浓墨暗影。
长夜漫漫,星移月转,秋猎十日除却皇室宗族比试,文武大臣以及贵族公子也有不同狩猎比试。
尹星才知秋猎比试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上许多。
射鹰,更是最难的项目,令人望尘莫及。
皇帝饮酒尽兴之余,让宫卫取来珍藏的长弓,引得众人静声观望。
待到皇帝一箭射中天上的鹰,尹星发现人不可貌相!
很快,宫卫骑马寻来那只被射下来的鹰,尹星好奇的看着那只鹰的眼睛被贯穿,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皇帝,竟然才是本场秋猎比赛的最佳种子选手!
玄亦真视线淡然扫过鹰被射中的眼睛,抬手给尹星投喂瓜果,吸引她的注意。
尹星吃着瓜果,偏过头羡慕道:“亦真,我得练习多少年才有这么厉害?”
“本宫劝你还是不要为难自己,先射山鸡,兴许比较容易。”玄亦真望着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轻笑道。
然而,秋猎尾声将要结束,尹星除了那只撞上门的山鸡,一无所获。
整个人才终于认清现实,射箭可能需要点天赋。
于是尹星便想着珍惜时间同玄亦真一并逛山景。
毕竟江云说过西郊景色很不错,难得来一趟,总要转转吧。
尹星同玄亦真漫步在枫树林间,仰头望着高大树木,止不住感叹道:“这里的树木不知生长几百年,我们相比渺小许多呢。”
玄亦真任由尹星牵引行进在枫树林间,视线落在她的眼睛,缓慢看她的注视,淡然应:“如果想知道的话,本宫可以命人砍下来数树的年轮。”
这话说的尹星沉默半晌,才摇头应:“我就是随口说说,古树参天,还是让它好好长着吧。”
不得不说玄亦真有时耿直的很呢。
“行,你要带本宫去哪?”
“很快应该就到了。”
尹星一手牵着玄亦真一手给她撩开枝叶,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是一片幽静湖泊,清明澄净。
根据江云推荐,这里是她跟柳慈采草药发现的风水宝地。
玄亦真意外的望着一方僻静风景,出声:“没想到这里会有湖泊。”
尹星探目观望风景,弯眉应:“很漂亮的地方,像是秘境,我也是听江云说起有这么个地方,所以想带亦真来看看。”
“这里确实像是一方荒无人烟的秘境。”玄亦真巡视四周景色,而后视线落在尹星面颊,不再移开。
如果让玄亦真选择秘境,那一定是名为尹星的秘境,至于旁的反倒不重要。
“亦真,坐下来歇歇吧。”尹星收拾一方干净地,热切唤。
两人随即一道落座湖泊石旁,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褶皱,玄亦真几缕墨发微动,抬手轻抚,偏头见尹星打开她背着的小箱,更像书箱,可其中却是茶水糕点,倒是很符合她的喜好。
尹星如同掏出百宝箱一般,给玄亦真倒果茶,自己也渴的喝一杯,方才出声:“亦真,喜欢这里吗?”
玄亦真接过果茶并未立即饮用,目光沉静的望着尹星染上茶水的唇,出声:“嗯,你喜欢本宫就喜欢。”
“可是我更希望亦真感受到更多喜欢的体验。”尹星很是正经的出声,试图从玄亦真眉眼看到喜欢的情绪。
可是玄亦真对于四周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的清冽美目里透着迷雾,面目神态却更是温婉柔美,轻声应:“嗯,本宫已经从你身上尝到喜欢的体验,这不够吗?”
语落,尹星脸颊通红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怎么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
“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对于世间万物的感受,花的芬芳,水的温润,还有风的轻柔,这些都是很舒服的感受,亦真能明白吗?”
“当然,难道你在怀疑什么?”
语落,尹星神情一怔,视线落在玄亦真的面目,她的眼睛沉静漆暗,却蓦然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大抵就像这片与世隔绝的湖泊,乍一看像是微风浮动,实则暗涌翻动,危机四伏。
尹星下意识的升起恐惧,却又强行压下心悸,故作淡定的出声:“亦真,会有什么值得我怀疑?”
“自然没有,本宫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一切。”玄亦真神态如常的应,薄唇幅度都不曾移动半分。
“那亦真不给我的那一部分呢?”尹星迟疑的出声,试图从玄亦真完美的面具看出端倪。
玄亦真并没有言语的移开目光,将手中果茶递近到薄唇旁浅饮,才缓慢道:“茶水要有过滤的一部分,而本宫不给你的那一部分,也是如此。”
说罢,玄亦真把果茶递给尹星,兀自起身道:“这里离营帐有些远,回去吧。”
尹星握着茶盏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抵触,哪怕一丝风声都不愿透露给自己,只得抬手收拾物件,背上书箱,沉闷跟上她。
山岭太大,如果不小心走散,会很危险。
同样的路,却已经心绪截然不同,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身影,只觉可望不可及。
半晌,玄亦真忽地顿步,尹星走神的不小心碰上她后背,险些踉跄。
“怎么这么不小心?”玄亦真一把揽住尹星低声唤。
“……”尹星很想说你不知道吗?
可是尹星看着玄亦真沉静眼眸,又觉她大抵确实不知道自己的感受。
寂静处,忽地尹星听到窸窣声,方才知道玄亦真为何停顿下来的原因。
原来有两只鹿在林间亲密,它们身形交叠,挽颈相贴,枝叶若隐若现的遮掩呦呦鹿鸣。
玄亦真手臂揽紧尹星,微低着头颅,贴在耳旁细声道:“很像你的那个时候呢?”
尹星耳热,想起那时自己听话的趴着,目光看着不远处的两只鹿,仿佛看到玄亦真伏身亲密的体态。
那时玄亦真几乎折腰般依偎相贴,不少力道落在尹星身上,无处躲避的强势。
“你知道它们是在做什么?”玄亦真故作不知情的问。
“我当然知道。”尹星觉得玄亦真有点坏,自己又不是三岁稚童,哪能不知道。
玄亦真卸下些许力道半依偎着尹星,出声:“那你说来听听?”
尹星沉默,心里介怀她先前的避讳,偏头避开她的靠近,赌气的嗫嚅道:“我不告诉你。”
既然玄亦真对自己有所隐瞒,以后不能太配合她的喜好。
“星儿变坏了呢,不过它们这样就能繁育子嗣,可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孩子,你会变心吗?”玄亦真手臂圈住尹星颇有耐心的喃喃道,心间害怕她会离开自己。
这话语说的非常浅淡随意,可尹星却清晰感知到玄亦真传递而来的不安,心间顿时懊恼自己的多事。
“不会,不管亦真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变心。”尹星许诺般的郑重道。
玄亦真低垂头颅贴着尹星面颊,手臂环住她,像收拢羽翅的仙鹤,轻声溢出浅笑,带着稚童般的纯真,贴近道:“不管本宫变成什么模样,当真?”
尹星点头,却忽地察觉到落在耳侧的吻,温凉而柔软。
这与其说是吻,反而像是动物般的舔,让人心颤。
玄亦真缓慢的退离时,视线落在尹星耳尖的红晕,出声:“那你还要跟本宫不开心吗?”
刚才的事,玄亦真也是能感觉到尹星的沉闷,却不知如何同她纾解。
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的眼睛,沉静而漆黑,像是幽潭,仿佛自己的回答,将会引起轩然大波,摇头应:“不会。”
玄亦真美目轻眨,抬手探入尹星衣领,这才似是相信般的亲了下尹星的唇,软声唤:“星儿乖。”
尹星面热的看着讨好自己的玄亦真,才发现根本招架不住,实在手段了得!
不过幸好玄亦真只是摸摸自己的心跳,并没有要突发奇想要亲昵的意思。
而此时那两只亲昵的鹿,却已经快速的结束亲密,齐齐往山岭更深处行进,像是古老的山神。
“它们这么快的吗?!”尹星偏过头意外道。
“嗯,你也很快,尤其是从后面的时候。”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整理着衣领,视线落在肌肤间的粉嫩,指腹触碰,话语很是随意。
尹星却听的满面通红,明眸无辜的望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只见她神态温婉端庄,想反驳却又无处言语。
毕竟玄亦真的亲热跟常人不太一样,尹星觉得并不是自己太弱,而是她很会找寻自己敏感点!
玄亦真迎上尹星欲说还休的干净眼眸,想起她动情时雾蒙蒙的湿漉眼眸,远比麋鹿的眼睛更要懵懂天真,让人想要狠狠的欺负蹂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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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悠长山风穿过繁密红枫枝叶,投落其间的光斑晃动摇摆,使得静谧林间透着不真切光晕。
可当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却一下看清她的心思。
这是尹星在亲热时,常在玄亦真清明眼眸中看见的炽烈,如同湖中火焰,随着波浪散发幽光,冷冽却灼人。
“时间不早,我们继续走吧。”当即尹星牵着玄亦真的手,行进林间,根本不敢去看她。
这个时间地点尹星觉得很不合适!
“嗯。”玄亦真看着尹星泛红的耳尖,薄唇轻扬,到底没再戏弄她。
寂静山岭,光亮稀稀疏疏的照落,形成无数道光,随风而动,沙沙声响似潮浪翻涌,仿佛海底深处的景象。
玄亦真视线落在牵引自己踏入林间小道的尹星,她的眼眸清透澄净,光亮落在周身,镀上太阳般光辉,像游鱼,像蝴蝶,像飞鸟,那般缥缈空灵。
如此一想,玄亦真下意识握紧掌心柔软的手,才得以确定她的存在。
世上一切都可以是虚无幻想,至少尹星是真实,这就足够。
风吹,枝叶招展,秋风凉爽,尹星缓解面热,才偏头去看过于安静的玄亦真。
无数金斑跃动在玄亦真的乌黑发间,更有不少落在清冷玉白面颊,沉静而幽美,仿佛不谙世事的山精鬼魅。
哪怕只是注视,却足以令人心神倾倒。
“怎么不看路?”玄亦真察觉尹星的视线回神出声。
“唔,因为亦真好看。”尹星眨巴眼眸面热的应声。
平日里玄亦真喜欢赤诚直白的相处方式,尹星也会尽量的坦白。
见此,玄亦真莞尔一笑,坦荡如砥的应:“嗯,那就恩准你看吧。”
尹星沉默,望着玄亦真清贵卓绝的不凡气度,发现她好像不懂害羞这个词。
仔细说来,玄亦真很多情绪似乎都不怎么明显,比如恐惧伤心之类。
过去尹星以为玄亦真是交友太少,现在看来兴许是跟她的秘密有关。
不多时,两人走出繁密山岭,步入更为光亮处,彼此身影朦胧虚化成一处,难以区分。
而随着秋猎结束,回到国都,天气渐而不复凉爽,稍微有些冷意。
早间,雾气朦胧,无声遮掩国都的繁华景象,街道坊市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忽地,一匹快马匆匆穿过街道,马背上的兵卫,神情肃穆呵斥道:“八百里急令,速速让开!”
许多人马避讳至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慌乱,尹星握住缰绳,偏头望着兵卫往宫门方向行进,有些疑惑。
莫非前线的战事出现变故?
唉,现在还不知西州侯的消息,但愿不要多生事端,招惹麻烦。
尹星骑着马从街道拐角,继续往大理寺行进,没想瞥见江云远远跟一女子形迹可疑的交头接耳,心间微诧。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出轨现场?!
江云从女子手中接过银袋掂量,爽朗出声:“下回再来找我,给你优惠。”
女子满面笑意的应:“好。”
语落,江云踏步行进街道,视线瞥见像是要躲的尹星,面上笑容一顿。
尹星来不及避讳,只能朝江云一笑,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缓解尴尬。
随即两人坐在街道口的包子铺,江云执箸夹起包子,一口一个,大快朵颐。
尹星满是怀疑的看着江云,想问又不知如何问她。
“这家的茶水不要钱,你尽管喝。”江云很是大方的给尹星倒茶,以免她看着眼馋咽口水。
“你跟刚才那女子的事,柳姑娘知道吗?”尹星接过茶盏看着咬住包子的江云,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出口。
也许是江云跟柳慈这段时间彻底分开,所以才另寻新欢也说不定呢。
江云摇头,倒了碟香醋应:“别,我不想让她知道。”
尹星一听,更觉得可疑,心间隐隐确定猜测。
“可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一直瞒着不太合适吧。”
“等下,我都没跟你详说,你怎么知道见不得人?”
无声处,尹星颇为语重心长道:“哪怕对同性出卖色相换取钱财,那也是不忠,柳姑娘知道会很伤心的。”
江云手中夹住的包子掉进醋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视线打量分外认真的尹星,完全不懂她怎么推断如此奇葩逻辑。
沉默半晌,江云只得坦白交待道:“我只是去帮那女子找一只猫而已,你脑袋里想什么呢?”
“咳咳、什么!”尹星不敢置信的望着江云,甚至都顾不及用手帕擦拭茶水。
当初江云说需要捕快的脑力和武力办的江湖差事,竟然是找猫!
“那只猫不是寻常猫,非常名贵,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漂亮,可不要小瞧国都贵女养的玩意。”江云要面子的出声。
尹星见江云说的不像虚假,这才接受现实,转而道:“那你说的优惠是什么?”
江云执筷夹起泡醋的肉包,不舍得浪费,整个塞进嘴里咀嚼,酸的牙疼,面目狰狞的出声:“她的猫很容易被别的猫勾引不回府,所以我找的有经验,这不就是一门长久生意咯。”
语毕,尹星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人,失踪可以报官,但是猫猫狗狗一类,官府没有这个功夫。
“而且我也不止找猫猫狗狗,奸夫之类也抓,这个价格更高,你有需要的话可以给优惠。”
“我不需要。”
尹星果断回绝调侃揶揄自己的江云,心想玄亦真才不会背着自己找奸夫!
江云嬉笑的喝着茶水缓解酸涩,转而正经道:“不过你让办的事有一点眉目。”
“什么?”尹星关切的应声。
“当年万俟皇后重病时,宫廷里爆发一场瘟疫,死了很多宫娥宫卫,不过我找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宫娥,她有时清醒,言语絮絮叨叨不是瘟疫而是一场屠杀。”江云观望四周压低声。
尹星一惊,怀疑的出声:“一个疯癫的老宫娥,你确定她的话能当真?”
如果宫廷里发生屠杀,那除了皇帝,恐怕没有谁能封锁消息了吧。
不过皇宫里发生这等事,怎么可能隐瞒的天衣无缝,简直细思极恐。
江云有些无奈的应:“那就不知道,因为除了这个疯癫的老宫娥,万俟皇后宫殿里的宫娥宫卫都暴毙病死,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活口。”
尹星心有余悸的望着手中茶杯,其间的茶叶只是碎叶秸秆,喝了小口压惊道:“那老宫娥可知道万俟皇后的病情详细?”
“老宫娥迷信的说是鬼附身,我倒觉得应该是神志不清的癔症,而且万俟皇后无法正常同人交谈言语,才会任由大权旁落,可能是疯了吧。”
“你是说万俟皇后疯了?”
江云喝着茶水推断的应:“怀疑而已,据说善长蛊术的杜太后曾临死前诅咒万俟皇后,大概是蛊毒一类的东西。”
这事对于尹星实在有些冲击太大,一时没有言语。
本以为万俟皇后中毒才体虚多病,谁想竟然发疯,那玄亦真遗传的概,率岂不是很高!
现代对于精神疾病都难以充分了解治愈。
更何况封建迷信的古代,大抵跟被鬼夺过魂魄一般,令人忌惮的不祥存在。
所以这难道就是玄亦真隐藏的秘密?
语落,尹星一时没有再出声,江云吃饱喝足的拿铜板付账,提醒出声:“时辰不早,再不去大理寺就要迟到。”
语落,江云看着尹星骑马,转而往另一条街行进,不明所以。
那边又不是大理寺的街道,尹星大清早睡糊涂了吗?
“哎,你走错了吧?”
“没有,我去医馆一趟。”
江云疑惑不解,抬手提着油纸包好的两笼肉包,打算带给柳慈,心想皇室的事一向最是诡异危险,自己告诉尹星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传闻当年万俟皇后嫁入皇室带有一半的万俟世家势力,按理如果真遭受谋害,那些势力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谓的瘟疫,恐怕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当年万俟世家或许遭受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急,所以才一直沉寂多年。
但是江云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牵扯其中丧命,而皇帝在这场婆媳相斗的风波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虽然皇帝的名声很好,但是江云觉得皇帝能同时做好一个孝顺的儿子和一个宽和的丈夫,一个人担任如此尖锐矛盾的双层身份,绝对不简单。
江云翻身上马,马蹄阵阵响起,街道秋雾渐散,一轮薄日带来些许热意,清晰照落在巍峨宫殿。
宫廷大殿之内,皇帝勃然大怒,百官噤声,三位皇子也很是惊讶。
多年来,父皇向来性情宽和,很少会有如此情绪骤变的时候,可见战况非常糟糕。
“战事一直频频报捷,现在入秋,反倒节节败退,世家贵族一个个推脱粮草不足,难道要朕下令退兵?”皇帝负手而立,低沉道。
百官闻声,神色不一,并没有人敢应话。
这场战事是皇帝对世家的立威之战,谁都心知肚明,不敢触霉头。
杜若蹙眉,心间暗觉蹊跷,很明显有人在对付伍州杜氏的八千府兵,否则那些傀儡蛊没道理陷入困境。
早朝过后,杜若被皇帝单独召见,由着内侍引领,独自踏步进入内殿。
其间宫卫静立,内里熏香缭绕,陈设多是寻常,并没有更多的金玉宝石,当朝皇帝躬行节俭多年,百姓中的名声一向很好。
可杜若却觉得当一个人不在乎身外之物,势必有更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位皇帝的野心很大呢。
待到内侍无声退离,杜若止步行礼,皇帝合上手中文书,沉沉出声:“你该给朕一个解释。”
随即杜若看到帘布垂落露出其中被铁链捆绑的一名傀儡府兵,此刻痛苦蜷缩,却又止不住嘶吼,头颅不停的撞进铁栏,血肉飞溅,像失控的兽。
杜若漫步走近,才发现这名傀儡府兵失控的厉害,甚至完全无法识别自己,已然不受操控,神情肃穆出声:“陛下,我需要一些时间调查清楚。”
“最好在半月之内寻出解决办法,否则朕不希望计划功亏一篑。”
“遵令。”
语罢,杜若抬手抽出软剑割下傀儡头颅,任由鲜血飞溅,也毫不在乎,视线落在翻动的蛊虫,心间了然。
真是好奇什么人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破坏蛊虫。
这手段,实在了得!
皇帝沉寂的望着地面的鲜血,视线落在手提头颅的杜若,抬手示意原本警惕的宫卫不必大惊小怪。
这个杜氏女一直都是剑不离身,皇帝给她的特许。
大殿窗户处投落斑驳光亮,照在腾升的烟雾,紫气袅袅,却无法稀释不断扩散的血腥味道。
熏炉间淡雾,徐徐游动,渐而模糊金碧辉煌的大殿,却清晰照出没有头颅仍旧屹立不倒的傀儡府兵身影。
此刻别院里的屋院案前,金秤药碾俱全,各样小碟药材齐全,玄亦真素手轻挑药花药草,姿态沉静而文雅。
女官春离于一旁命人收起展示的琉璃瓶中蛊虫,出声:“主上,皇帝大怒,这回折损颜面,总归知道世家的能耐。”
原本女官春离还觉得章华公主身上有一半皇室血脉,不会对皇帝太狠。
可现在看来当初答应万俟世家参与讨伐战事,才是真正让皇帝陷入危险的开始。
如果皇帝纠集三大世家贵族都无法彻底吞并夏侯世家,那皇室的存在,将变的岌岌可危。
“皇帝,不会只有这么点手段,若是太大意出现差错,恐怕你会不知怎么死的。”玄亦真神情平静的应声,视线落在金秤,抬手将药草放入碾具,细细碾碎成粉末。
“是!”女官春离不敢掉以轻心,心知章华公主说话从来都不只是虚言。
当年万俟世家险些陷入毁灭的边缘,皇帝的谋略手段,自然是毋庸置疑。
语落,院廊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官春离领着侍女和物件,识趣退离屋内。
这时候,那位尹驸马是该回来了。
从屋外捧着书本入内的尹星,视线望着坐在桌前的玄亦真,她身着素雅紫月白云纹秋衣,耳旁也有月形玉石耳坠,清丽秀美,冷艳禁欲,鼻尖嗅闻到浓郁的药草甘香,上前唤:“亦真,今天有太阳,你出去*过吗?”
秋日里玄亦真不怎么出门,连窗户都开的很少,因而药草味道总是久久不散。
“未曾,虽是出太阳,但现在已然有些冷。”玄亦真抬眸望着走近的尹星,转而看向她捧的书卷,“怎么,你这是又对什么好奇?”
“没什么,就是一些医书,兴许能找到缓解亦真不适的法子。”尹星不太想让玄亦真多心,多数挑的是头疾体寒的书,少部分是关于神志不清的癔症类书册。
玄亦真心生意外,抬手随意的拿起一旁医书翻阅,出声:“你倒是有心,不过本宫患疾多年,恐怕没那么好治疗。”
如果可以治愈,玄亦真哪里需要长年累月的用药物来遏制呢。
不过这些玄亦真并不想告诉尹星,更不想打击她的积极。
尹星一听,还以为玄亦真放弃治疗,抬手揽住她,满心不安,郑重的唤:“天无绝人之路,亦真你会好起来的,要有信心!”
“嗯,本宫有你就会很好。”玄亦真由着尹星拥抱,感受着她的蓬勃朝气,低垂修长玉颈贴着她温暖的脸,喃喃应声。
又或者说,尹星的存在,像是系住玄亦真的绳,只要有她,一切幻象都不足以击垮自己。
语落,内里一时寂静无声,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见她并没有颓靡神色,这才发现药熏的不同。
基本内室屋院里的熏香都是玄亦真亲手制作,尹星也知道她很会制香。
不过今天的药熏闻着跟平日里用的不太一样,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尹星鼻尖耸动,疑惑的唤:“亦真换熏香了吗?”
玄亦真抬手轻点尹星挺巧鼻头,淡笑道:“小狗鼻子这么灵。”
“……”尹星面热的眨巴眼眸,心想玄亦真很爱给自己起各样的昵称呢。
“不过这并不是给本宫用的熏香,你喜欢吗?”玄亦真轻嗅尹星周身淡淡甜香的味道,鼻间仿佛也染上水润荔枝般的甜,齿尖微痒。
“这种熏香味道有点苦涩,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用的熏香。”尹星并没有注意到玄亦真的小动作,如实应声。
语落,尹星察觉耳垂传来酥酥麻麻的温热,整个人身形僵直!
玄亦真的清润话语声,变的有些模糊,出声:“本宫也更喜欢你身上用的甜香,让人很想一口口的吞下,就像品尝果肉饱满的荔枝。”
尹星察觉到牙齿落在耳垂的尖锐,当即害怕的出声:“别,有点疼。”
语落,玄亦真没再过分,稍稍退离,眼眸望着面颊红扑扑的尹星,克制的压下心神,故作无事道:“只是逗你玩呢。”
闻声,尹星稍微的松了口气,视线望着玄亦真温婉含笑的美目,却并不觉得她是在捉弄自己。
半晌,侍女们入内奉膳,尹星稍微同玄亦真拉开些距离,抬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幸好没有破皮呢。
两人如往常一般用膳,窗外不知觉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增添些许昏暗凉意。
尹星想起江云的话,视线落在慢条斯理用膳的玄亦真,她的一举一动基本如常,情绪也很稳定。
又或者说,玄亦真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太多的情绪,除了跟自己待在一块,她的面目神态会多出细微的变化,让她不至于像雾中花般缥缈。
也许有长年药物的镇定作用吧。
玄亦真执玉箸的动作一顿,漆目流转些许涟漪,而后沉静的迎上尹星灼灼目光,出声:“你可曾听说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嗯,怎么?”尹星坦诚的应声,有点不懂她的话意。
“没什么,就是突然说说而已。”玄亦真见尹星不明白她的眼神有多勾人,只得由她看个够。
小狗,非要这样盯着主人,玄亦真也没有办法拒绝她。
语落,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和窗外切切雨声,如此寻常却又令人心安。
尹星吃饭一向比玄亦真快很多,不多时,抬手端起茶水喝,视线看得更是直白。
如果玄亦真有精神疾病的话,那她的感官头脑都会出问题才对,可是尹星没有觉察出更多的异常。
除却玄亦真在床榻之上的情事,有着很特别的喜好。
尹星想的有点面热,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转而看向小窗外的雨景,此刻天色黯淡,有些黑沉。
下雨的夜晚,往往总是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只有无尽的黑。
说来,玄亦真的眼睛也会给人类似的感觉,像幽潭,像山岭,也像深渊,带着无限的神秘空洞。
“你喜欢看雨?”
“还好,不过我更喜欢出太阳。”
尹星收回视线看向玄亦真,太阳能驱散寒冷,给她带来温暖,所以自己也渐渐的喜欢太阳。
玄亦真见尹星这么说,很是正经道:“那你怎么突然不看本宫?”
闻声,尹星面颊刚褪下的热,渐而翻涌,目光迎上满眼探究的玄亦真,像是渴望的稚童,心软道:“那我现在继续看亦真,好不好?”
“晚了。”
“为什么?”
玄亦真任由尹星疑惑目光注视,抬手用绣帕拭唇,浅饮茶水,不紧不慢的应:“因为本宫要去沐浴,你还是继续看雨吧。”
尹星无话可说的望着有点调皮的玄亦真,刚才差点以为她是不开心呢。
不过玄亦真能够跟自己玩笑言语,想来病情应该还算可控,至少算是一件幸事吧。
“你可要一同去沐浴?”
“我不急。”
尹星想着那堆医书正愁没机会避开玄亦真。
玄亦真美目轻眨有些不满尹星的迟钝,淡声道:“行。”
语落,眼见玄亦真踏步入内室,尹星抬手去翻医书,恨不得一目十行!
深夜里尹星困得不行爬上榻,整个人的眼皮都抬不动,医书跟天书有的一拼呢。
玄亦真捧着书垂眸望着尹星,不紧不慢的唤:“你这就睡了么?”
尹星艰难的睁开眼看向玄亦真出声:“嗯,亦真还有别的事?”
“算算时日,过几日要来癸水,你在大理寺多注意些。”
“嗯,知道。”
说罢,尹星贴近玄亦真温凉身段,眼睛一闭,彻底没有话语声。
玄亦真薄唇轻抿的合上书卷躺在一旁,到底还是抬动手臂环住尹星,掌心贴着她的衣领探入,却发现没有半点清醒迹象,很是不解。
难道尹星癸水前容易犯困?
见此,玄亦真只得打消念想移出手,转而挽起垂落的墨发,探近亲了亲尹星的唇,想咬却还是收住力道,轻轻浅尝。
她这么怕疼,恐怕得很容易被惊醒吧。
一夜秋雨不停,更增添几分冷意,树叶间的枝叶被打的飘落满地,散发糜烂的味道。
晚秋里的国都行人大多出门带伞,因为容易时不时飘落小雨,像春日的绵绵细雨,却不会带来勃勃生机,反而将预示严冬的到来。
战事久久不曾有进展,国都百姓从最初的看好,渐渐担心局势不稳,私下议论不休。
“我看夏侯世家的千年根基太深,这回怕是皇帝只能折兵和谈。”
“是啊,颓势渐显,而且现在天才刚冷,若是等到入冬下雪封路,粮草无法供应,麻烦更大。”
众人言语纷纷,街道马蹄声碎,冷风似刀吹的脸疼。
早间尹星进入大理寺总库,抬手烘烤着炭火,才恢复些许知觉。
平日里跟玄亦真待在一块太久,以至于尹星刚出门觉得室外的秋风很凉快。
可等着骑马穿过街道,尹星冻的跟个傻子似的,双手差点都握不住缰绳。
总库同僚们多是上年岁的老人,因而更是早早更换衣裳,手中还捧着小茶壶暖手,可以说是惬意养老。
待到双手恢复些许知觉,尹星起身捧着茶盏,落座饮用,抬手翻出医书。
大理寺最忙的是秋日,尤其是处理秋后问斩需要核审的案件,现在反倒悠闲。
同僚们闲谈各自琐事,原本尹星没注意旁听,直到听到些许字眼才分出心神。
“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很难熬,若是不小心摔着,一把老骨头当场就能要命。”
“当场要命都算不错,就怕半死不活,我有一叔父年轻时何等风雅人物,可惜脑子受了伤,疯疯癫癫,夜里赤足踩着冰封水池,不慎摔进去没了命,令人唏嘘。”
“人老了,脑子就容易出问题,痴呆忘事也是常有的事。”
正当同僚们感慨岁月不饶人时,忽地听到抽泣声,探目观望,却见年纪轻轻的尹驸马在抹泪,一时噤声。
这王朝驸马向来过的卑微艰难,看来平日里和善乐观的尹驸马,心里也有难言的苦楚。
同僚们几个眼神来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满是了然神色。
然而,此时的尹星因想到玄亦真以后可能会疯疯癫癫,整个人忍不住难受,眼泪就吧嗒落下,根本控制不住。
本来尹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玄亦真避讳她的秘密。
可现在尹星忽地有些明白原因。
玄亦真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变成那般不堪的疯癫模样。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的停顿时,午后尹星进入后院堂食,有些没胃口。
于是尹星只要了两馒头和白粥,没想江云同样如此搭配,有点意外。
毕竟江云无肉不欢的人,基本尹星很少见她纯吃素。
两人坐在角落,尹星掰开半个馒头,小口的就着白粥进食。
“难道你的公主妻子最近在虐待你?”江云大口的咬着热乎乎的馒头出声。
虽然同样是吃素,但江云至少要吃三个馒头才能半饱。
“我只是没有胃口而已,你怎么不吃肉?”尹星不愿多说的出声。
江云叹气的应:“小女孩生病要花钱,我这不得节省花销。”
尹星一听生病,关切道:“很重要的话,我可以请别院里的大夫给小女孩看看病。”
“不用,其实我觉得并不严重,小女孩只是格外怕冷而已,但柳慈却不肯安心,所以抓了不少补药,贵的很。”江云咬着绵软馒头,只觉酸的牙齿疼,柳慈她越来越偏心!
“好吧,如果有需要尽管提,我会尽力而为。”尹星认真道。
江云恢复嬉笑模样,不客气的应:“那你给我点一盘红烧肉呗。”
“好。”尹星起身。
很快尹星端来一盘红烧肉,咸香扑鼻,忽然有点馋。
江云夹着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就馒头,一口下去,心情愉悦,念叨:“真是太美味,这可能是我今年最后一顿肉菜。”
闻声,尹星原本想去夹红烧肉的竹筷,默默退回动作,老实的啃着馒头。出声:“过些时日就要发俸禄,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惨吧?”
“看来你的消息很落后啊,皇帝因为讨伐夏侯世家战事不顺,下令节俭冬粮,官员俸禄减半,我自然得勒紧腰带。”江云咬着冒油的红烧肉出声。
“夏侯世家这么厉害,皇帝竟然要减半官员俸禄来支持战事?”尹星听着熟悉的安排,嘀咕道。
江云见尹星明显不懂世家的根基有多深,只得同她解释道:“四大世家袭承国公爵位封地,又有大量府兵,影响甚广,就连各地方州城官员都多是世家举荐继任,所以这里面就像层层根系,难以拔除。”
尹星听的有些诧异出声:“怎么感觉世家都像独立皇帝统治之外的存在,难道也不交赋税?”
“没错,王朝开国时四大世家封地都不向朝廷交赋税,直到当今皇帝联合万俟皇后施压才遏制世家的财富,收取三成赋税,且拥有任命地方州城官员的实权,虽然是推荐制度,但总归证实皇帝是天下之主。”
“这样听起来皇帝好有手段的样子。”
江云点头,撕开馒头沾着红烧肉盘底的油香咀嚼,出声:“是啊,所以皇帝对付的不止是夏侯世家这么简单。”
如果万俟皇后现在还能处理政事的话,估计皇帝不会出兵,而是继续温水煮青蛙。
因为夏侯世家也不敢同时得罪皇室和万俟世家,现在一战打下来,恐怕只能鹿死谁手,没有和谈的可能。
尹星听的只觉朝局格外凶险,齿尖咬着馒头,待耳旁听到茶盏声时,回过神。
这时尹星才发现江云很是轻松的干掉五个馒头一盘红烧肉,简直惊人。
难怪江云的俸禄不够花,这都是有原因。
尹星默默喝着带着甜味的白粥,偏头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显得很是灰暗,冷风吹的灯笼摇摆不定。
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别院,才发现自己来癸水,便只得先去沐浴。
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找衣物和月事带,思索出声:“你这个月提前两天。”
屏风里,尹星擦洗身子接过衣物,并没有特别注意日期,念叨:“好像是的吧。”
论记忆力,玄亦真一向很强,自己相比更像会得痴呆症的感觉。
玄亦真目光淡淡的扫过赤条条的尹星,停留在她的纤细小腿,像春日里剥光的笋,笔直娇嫩,视线缓慢游离,望着月事带缠绕肌肤身侧,指腹摩挲微动。
待尹星系好衣物转过身,正好迎上玄亦真沉静目光,心跳飞快。
“怎么?”
“没什么,只是发现你的眼睛有点红。”
说话间,玄亦真迈步走近,指腹落在尹星眼底,满是关切。
可实际上玄亦真想的却是尹星不着寸缕的轻盈体态,指腹难耐的触碰。
可此刻尹星没有注意玄亦真的暗示,心虚的想起自己落泪的事,面热的避讳动作,支支吾吾道:“可能是刚才眼睛不小心进了水吧。”
语落,尹星踏步出屏风,只想同玄亦真去用晚膳,不想让她起疑担心。
玄亦真神情一怔,有些失落的同尹星出内室用膳,见她眼眸清亮望着食物,胃口不错的样子,欲言又止的沉默。
难道自己在尹星的眼里还不如这些食物诱人么?
两人心思各异,待到同往日里一般洗漱歇息时辰,尹星躺在里侧,格外规矩。
因为月事带也不保险,所以来癸水时会有点麻烦,尹星能不动就不动。
玄亦真坐卧在榻旁看书,美目低垂,纤长眼睫微动,眉目神态意料之外的有些冷。
当然最重要的是玄亦真一句话也不说呢。
尹星探着脑袋凑近到玄亦真身旁,脑袋钻进她的臂弯,软声唤:“亦真,你不困吗?”
玄亦真垂眸望着钻进臂弯贴在怀里的尹星,哪怕仍旧介怀,却还是抬手抚上她的白净面颊,柔声应:“嗯,你睡吧。”
“我还不困,亦真今日都在做什么?”尹星脸颊贴着玄亦真的手好奇唤。
“没做什么,只是想你而已。”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她的脸,淡然道。
尹星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却并不怀疑她的话,面热道:“我也想亦真。”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透着漠然,话语却依旧温婉,出声:“是么,你有多想?”
“很想很想!”
“可是这点想念对于本宫还不够,怎么办?”
话语说的最后越发轻声细语,玄亦真低头亲了下尹星前额,仿佛求不得般。
尹星这才迟钝察觉玄亦真的不开心,稍稍撑起身,却又被禁锢不得动作,只得仰头去亲她的唇,哄道:“那亦真告诉我要怎么做,好吗?”
不知为何,尹星感觉玄亦真的不安像潮水般的袭来,她整个人非常的冰凉,像是落水般的鬼魅,随时都要力竭沉没。
“可是你现在都不肯跟本宫做。”
“没有,我想做的。”
尹星紧紧揽住玄亦真清瘦单薄身段,讨好的亲向那抿紧的薄唇,轻轻的舔,等待她的允许。
待尹星尝到清幽冷香的柔软,也被夺取所有的呼吸氧气,心想落水之人往往总会紧紧拽住最后一根稻草,大抵就是这般危险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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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秋夜微寒,屋院里早早就用地下火道取暖,内室仿若和煦春日,因而并不觉得冷。
烛火摇曳间,一截繁复绣纹衣带,缓慢垂落地面,不复精贵整洁。
此刻纱帐内里略显昏暗,衣裳微敞的玄亦真,美目沉静温柔,像悲悯的谪仙,却并不遮掩若隐若现的玉体,清冷诡美,风姿绰约。
尹星伏首轻吻,耳间感受玄亦真呼吸的变化,视线掠过蜿蜒雪白,望向那注视自己的幽深漆目,面热道:“亦真想要我怎么样做?”
玄亦真葱白指腹落在尹星白净面颊,细细触碰她的轮廓,停留在眼底,清润嗓音透着低哑的渴望,徐徐出声:“想要你的手,你的唇,你的眼睛,你的一切。”
那时尹星浸染水色的明亮眼眸,实在是勾人的紧。
语落,尹星惊得有点茫然,心想眼睛也可以嘛?
不行,尹星真的想不出来那等画面!
正当尹星兀自思索时,原本停在脸侧的手转而搭在后颈,一寸寸,轻轻施压力道,柔弱又强势。
“还不继续么?”玄亦真美目轻嗔,指腹摩挲尹星后颈骨节的肌肤,悠悠道。
“哦!”尹星心神荡漾的应声,只觉这一眼足以夺魂。
成亲真好,这样的玄亦真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尹星暗自窃喜。
话语消停,周遭陷入安静,纱帐虽是遮掩内里景象,却无法止住窸窣声,微微晃动,如浪翻转,久久不曾停歇。
不知觉间后半夜,屋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屋瓦窗台,发出繁密雨声。
然而,此刻的尹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只有乌发瀑泄玉体横陈的玄亦真。
她此刻像一株高洁雪枝,体态颀长而窈窕,临风不惧,游刃有余。
不过玄亦真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红,连带冷白玉面也沾染绯色,黛眉微蹙,像是愉悦,又像是痛苦,清丽妩媚。
这个时候的玄亦真透着沾染世俗欲念的美丽,更有着触手可及的真实,可爱的诱人。
尹星卖力的想让玄亦真获得开心欢愉,不愿她独自沉溺寒冷的冰湖,痛苦迷茫,因而忽略按在乌黑发间的指腹力道。
忽地,无形的强风汹涌袭来,天地翻转间,高洁雪枝蓦然颤的厉害,簌簌抖落晶莹飞雪,打湿尹星的眼睛,模糊眼前如花团般的一抹红艳。
天光微明,小雨已经消停,只有顺着屋檐蜿蜒滴落的水珠,滴答落在地面。
尹星顾自起身,更换月事带,方才回到榻旁,眼见玄亦真抬手系着衣带内裳,遮住窈窕玉体上的斑驳红印,不免心悸面热。
玄亦真坦然自若的看向尹星,抬手系紧衣带,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廓,不紧不慢道:“你昨夜这么累,今日若是不舒服就告假吧?”
“没事,我没费什么力气。”尹星诚实的应声,话语说出口,才发觉羞耻!
因为玄亦真对于情事一向很主动,昨夜尹星基本都是辅助她而已。
玄亦真漆目流露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出声:“说的也是。”
尹星红着脸不去看玄亦真,抬手挽起宽袖,将掌心浸润在热水之中,拧帕巾擦洗脸,试图缓解羞涩。
不多时,尹星同玄亦真一道用膳,小口喝着粥,安静的很。
玄亦真望着尹星喝甜粥的唇,水润光泽,不紧不慢道:“好喝吗?”
“好喝。”尹星如实应声。
“这样么。”玄亦真漫不经心的应话,指腹握着瓷勺搅弄的发出清脆声。
尹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向玄亦真,见她手执瓷勺喝药膳,以为她想喝粥,很是体贴的出声:“亦真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我的粥。”
语落,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的唇,神态寻常的应:“好,那就尝尝。”
见此,尹星手握瓷勺盛着粥递到玄亦真面前,见她低眉浅尝,姿态随意而亲昵,忽然觉得她其实很乖。
从初见至今,玄亦真一向都很好相处。
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亲昵事,尹星有不会或者不懂,玄亦真会耐心的教导,从不会嫌弃埋汰自己。
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怎么就偏偏要遭受病痛折磨呢。
上天真是不公,尹星心间情绪复杂。
“亦真,我以后也会这样一直照顾你。”尹星郑重其事的许诺道。
哪怕玄亦真往后成为她母后那般神智失常的模样,尹星也不忍心她受到伤害冷落。
“为何?”玄亦真意外尹星突然的言语,心生疑惑。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喝她的粥。
可这碗甜粥的味道,其实并不和玄亦真的口味。
尹星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心间酸涩的没有直言,只得出声:“因为亦真是我拜堂成亲的妻子,所以应该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玄亦真听着尹星绵软话语声,却只觉像是无形膨胀的存在,不断凝聚心口,疼痛的欢愉,令人不知所措,面目神态却依旧很是温婉,颔首出声:“好,本宫记住了。”
语落,尹星继续给玄亦真喂粥,她很是配合喝下小半碗。
最后尹星才端着自己的粥碗,把最后一点甜粥吃的干干净净,心里有点羞。
平日里玄亦真不会吃旁人的食物,可她却并不介意吃自己的粥。
因而尹星更不会在意,只觉今天的甜粥变的超甜!
早间,尹星坐马车来到大理寺,因着癸水缘故,所以揣着手炉系上围巾,不敢大意。
如果自己生病玄亦真会很担心,而且也没办法照顾她呢。
不过国都秋日的寒凉却一日比一日深重,晶莹白霜凝结在屋瓦窗台,树上的枝叶大多凋敝,一派萧瑟景象。
江云提着药包从医馆出来,脚步匆匆,银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铜板晃悠的声音,一脸生无可恋。
待回到巷道屋院,柳慈望着榻上病重的小女孩,整个人神情凝重。
江云端着熬煮药汤进屋,上前出声:“你一宿没合眼去睡会吧?”
“没事,我觉得她的病很奇怪,不能大意。”柳慈接过药碗给小女孩喂药应声。
“也许是她身体太弱了吧。”江云抬手搭在小女孩额前,才发觉冷的惊人。
从入秋小女孩就没出过房门,门窗禁闭,实在没道理感染伤寒。
而且一般伤寒都该是发热才对,江云觉得可能得换家医馆。
江云见柳慈很是在意小女孩病情,也没再劝她,抬手提起剑,便要出门。
“桌上有汤面,不吃吗?”
“嗯,我还有事,你吃吧。”
柳慈目光望着江云身影,她近来总是早出晚归,甚至休沐日都不待在屋院,自己问她也不肯说。
毫无疑问,江云肯定有事瞒着自己,柳慈看着她身影消失不见,仍旧没有收回目光,心间烦躁不安。
明明当初收养小女孩是为转移对江云的心神,可是现在柳慈觉得并没有多少用处,不禁失神。
这样下去,兴许江云会后悔当初因为自己而跟江家决裂吧。
可即便如此,柳慈也不愿意放开江云,她只要愿意回来,那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般等着她。
而另一方的江云出屋院,便像个游魂般穿街走巷,视线落在摇尾巴的小黄狗,抬手欲摸摸狗头解忧,谁想却被无视,很是尴尬的收手。
国都繁华坊市间,富贵权势之地,没钱寸步难行,穷鬼一个,狗都不理。
坊市间许多挑担买卖的摊贩,大多着粗布衣裳,不少冻的面颊泛红,为衣食忙碌。
而沿街而过的马车系挂玉石宝珠,行驶碰撞发出清鸣悦耳声,一看就是贵族车马。
过去,江云也曾如此度日,每日里车马仆从相随,吃喝玩乐,仗义疏财,快意恩仇。
正当江云感慨柴米油盐摧残人心,准备去找尹星解急,没想忽地听到一巷道内里有呼救声,当即收敛心神,快步追上前。
“最好不要白费力气逃窜,我家主子花了钱财,岂容反悔!”
“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妇人面上留有淤青,声泪俱下的求饶,却并没有获得几分同情。
一行仆人蛮横的挟制妇人,拳脚相加,很快一人手中抢走孩童,很是不客气道:“这事要怪就怪你自己瞎眼挑中赌鬼丈夫吧。”
说罢,一行仆人便欲带着孩童离开巷道,谁想转身,便被迎面踢了一脸,顿时眼冒金星,仆人们叠成一团,摔落在地。
“哎呦,哪个没长眼的敢打我们!”为首者疼的嚷嚷出声,眼前视线涣散的变化,形成清晰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
“你们敢公然强抢婴孩,分明找打才对。”江云很是洒脱的收拳,不太熟练抱着婴孩,连忙还给妇人。
一行仆人见是个女子,纷纷不服气的爬起身上前,为首者恶狠狠道:“狗东西,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
江云冷眼看着他们恶臭嘴脸,抬动脖颈,松展筋骨,正好心里一团无名火,无处发泄。
随着江云脚步踏过湿漉漉砖石,巷道深处里惨叫连连,骨骼断裂声清晰响起,令人心惊。
不多时,巷道稍微平复动静,江云抬脚狠狠按住恶仆的脸,手中佩剑轻贴着他的头皮,出声:“不知你们这群狗东西是哪家养的畜生?”
话语间,几缕发丝被剔落,更显寒冷。
这过于锋利剑贴在头皮的冰凉,使得人心惊肉跳,结巴的应:“我家主子是当今二皇子,她丈夫签字画押卖孩子抵债,这事闹到衙门也占理。”
“这么说的话,你们还挺有理咯。”江云一幅嬉笑模样,掌心却按下剑锋落出血痕,话锋一转,“你们二皇子买婴孩做什么?”
仆人疼的迟疑,没有敢答话,只得出声:“这与你何干,难道不怕二皇子找你算账?”
江云不以为然的挑眉出声:“怎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们怎么找我算账?”
语落,恶仆没了声音。
江云剔除对方一半头发,才收起手中佩剑移开腿,低沉道:“给你们三个数,立刻滚!”
语落,这群腿断手折鼻青脸肿的恶仆,互相搀扶逃窜般离开巷道。
随即江云朝妇人出声:“你带着孩子离开国都,有多远走多远吧。”
妇人抱着孩童磕头答谢,应道:“谢恩人,还请多加小心,那位二皇子很可怕。”
“你指的可怕是什么?”江云挥去剑身沾染的血迹,不甚在意的出声。
“二皇子在坊市频频买贫苦人家的孩童,传说是为食人。”妇人畏惧的应声,不敢逗留的匆匆告别。
江云动作一顿,想起那位重病痊愈的二皇子,缓慢将长剑收鞘,心间压下惊骇。
这些皇亲国戚一个个真是毫不掩饰恶劣本性。
不多时,江云踏出巷道,脚步踩着低洼积水处,激起一阵涟漪波纹,模糊坊市楼道景象
午后,天色已然有些灰暗,让人没什么精神。
大理寺总库堂内,尹星关切出声:“小女孩竟然病的这么重,我今日回去跟章华公主说说情况,别院里的大夫应该会很厉害。”
“行,我欠你人情。”江云郑重应声。
“这么客气,我反倒不习惯。”尹星给江云倒茶水出声。
江云沉默的抬手端起茶水,想起前不久尹星还误会自己跟人偷情,没想到自己在尹星心目中的印象这么差!
随即江云低头喝了口茶水,齿尖咬着红枣,意外道:“怎么会有红枣。”
“我来癸水,所以吃些红枣糖水,对身体有好处。”尹星应的理所当然,掌心翻着医书。
“……”江云无话可说的咽下红枣,喝着过于甜的糖水。
尹星见江云比平日里安静许多,疑惑道:“你怎么看起来很颓靡的样子?”
江云叹气,一时不知如何说自己跟柳慈的事,只能出声:“你有没有偶尔会觉得跟你那位公主妻子相处很疲倦郁闷的感觉?”
“没有,我一想到她就会很开心!”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声。
“可我现在觉得跟柳慈待在一块很不开心。”江云放下茶盏,指腹拨弄紫兰剑穗,甚至觉得两人的日子可能难以继续。
尹星眼露惊讶的担忧问:“为什么?”
江云摇头应:“说不清,大抵就是像蒙着布透不过气,你有过吗?”
“没有,我跟她待在一块只会觉得很甜很舒服。”说罢,尹星发现江云的神色不太好,仿佛很糟糕的样子。
想起从入秋到现在,朝廷官吏俸禄减半,江云还瞒着柳慈做两份作,她一定很辛苦。
“也许你该告诉柳姑娘自己的感受。”
“柳慈现在忙着照顾病重的小女孩,哪有心思在意我。”
江云也不想跟柳慈暴露自己的负担,因为她跟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过多好的日子。
而且柳慈很少会主动提她的要求,所以当江云听到她说想领养小女孩分散焦虑不安的心神,才没有阻止她。
尹星发觉江云似乎不只是钱财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安慰江云,喝着红枣糖水,小脸有*点发愁,念叨:“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坦白交待比较好。”
总觉得江云跟柳慈这样下去会爆发更大的矛盾不合呢。
“再说吧。”江云没有直面回答,含糊道。
无声处,江云想起二皇子的那群恶仆,转而问:“哎,你上回秋猎有没有接触过二皇子?”
尹星点头应:“嗯,二皇子已经恢复如常,而且箭术很不错。”
“那可有感觉二皇子有什么异常吗?”
“我也只是旁观看过二皇子狩猎射击,并没有更多接触,难道有什么案件需要怀疑么?”
江云谨慎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雷击重伤的二皇子能够恢复如常,这件事很是不可思议。”
“是啊,我当时也以为二皇子死定了。”尹星想起雷击现场的惨状,只能归咎二皇子真是命硬。
两人闲聊一会,江云提剑离开总库,尹星抬手收拾茶盏,视线落在墙面自制的日历,待到年底是二周年结婚纪念日。
虽然现在朝廷发放的俸禄减半,今年的存款亏空,不过还是得好好准备呢!
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别院,天色已经很暗,幽静屋内亮着烛火,静谧温馨。
尹星弯眉望着等自己回来的玄亦真,抬手抱了抱她,鼻尖轻嗅熟悉的清幽冷香,并不明白江云怎么觉得跟柳慈相处透不过气。
平日里尹星恨不得多多跟玄亦真待在一块才好。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小动作,轻笑道:“本宫又不是你的食物,为何偷闻?”
“嘿嘿,玄亦真的一切都会让人觉得安心。”尹星眼眸看着娴静文雅的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她的脸,便想退离。
“既然如此,那就多抱一会吧。”玄亦真手臂圈紧尹星,制止动作,仿佛心口在被她填满,很是正经道。
安心的感受,似乎也很不错。
寂静处,尹星脑袋枕着玄亦真的肩,仰头接受她探来的吻,温凉柔软,让人迷糊的很。
尹星不知道别人的亲吻是如何,玄亦真的吻,总是一开始格外的温和。
等到尹星呼吸不畅的想退离,才发现玄亦真的掌心扣住自己后颈,不容拒绝。
吻毕,尹星呼吸不稳的依偎玄亦真,眼眸眨巴的看向她,忍不住问出心声:“亦真,你都是从那里学来的这些亲昵方式?”
异性之间,尚且成婚前才会有小册子,但是同性之间的亲密应该没有那么多学习途径。
玄亦真垂眸望着一脸新奇的尹星,很是平静的应:“你我同为女子,这种取悦等同于取悦自己,很难探索吗?”
语落,尹星既然觉得很有道理,相同的身体结构,上手快,好像很正常。
不多时,两人落座用膳,尹星见玄亦真心情不错,便提及生病的小女孩。
“亦真,江云收养的那个小女孩生病,我想请别院的大夫去看看。”
“那个小女孩竟然还活着?”
尹星沉默,心想玄亦真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狠毒的样子?
错觉,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哪怕再不喜欢小孩,玄亦真也不可能这么极端吧。
玄亦真见尹星满是惊诧神色,才想起她不知情,只得应:“本宫曾听你前阵子提及过小女孩生病,误以为病逝,明日会命人去给小女孩诊治。”
常人中蛊毒,很难熬过去,因为蛊虫的培育尤其危险艰辛,所以伍州每年才会死那么多的青壮年男子。
除非是新培育的蛊虫,那就有可能会在幼体里蛰伏孵育。
尹星听的疑惑,心想自己根本没跟玄亦真提及小女孩患病的事。
因为江云最初拒绝尹星的好意,而且玄亦真不喜欢小孩,所以尹星基本会注意她的喜好。
可是见玄亦真表现如常,尹星也就没有多问。
医术上癔症者的发时常并不规律,记忆思绪也有混乱的可能。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尹星想着事,没有说话,视线时不时望向玄亦真。
这会玄亦真已经早早穿上细绒冬衣,膝上也会覆盖薄毯,很显然已经是过冬的准备。
医书常说对症下药,可是尹星发现除却寒冷,玄亦真基本没有别的病症。
哪怕是玄亦真说的头疾,尹星也没见她说疼,最多就是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执玉箸进食,任由尹星注视,不紧不慢道:“你还有事?”
“没有。”尹星摇头应声,埋头扒拉米饭,只得装作无事发生,暗想也许是玄亦真太会掩饰病情吧。
翌日天微明,尹星刚踏入大理寺,结果迎面碰上杜若。
“小尹大人,真早啊。”杜若负手而立,脚步平缓的踏近,似出鞘长剑,寒光尽显。
“杜指挥使,有事?”尹星如临大敌般的绷紧心弦,警惕道。
杜若细细望向尹星白净清秀的面颊,青春朝气,明明成婚却依旧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温和出声:“别误会,今日来同江大人办些差事,顺带看看小尹大人。”
尹星想起大理寺的那些流言蜚语,不太想跟杜若离的太近,只觉她像毒蝎子一般,随时会刺出弯钩,客套应:“那就不打扰杜指挥使办差事。”
说罢,尹星迈步欲离开原地。
可杜若却抬手递出一封信,颇为耐心道:“小尹大人上回渺无音讯,实在很令人伤心,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枕旁人?”
“我更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尹星没有去接信封,神情难得严肃,甚至带着几分生气。
每个人的秘密都是隐私,如果不是担心玄亦真的病情,尹星本来都不打算多探究。
这个杜若实在很没有礼貌。
“好奇,是一件好事,小尹大人想了解我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杜若并不在意尹星的情绪,只是见她清亮干净眼眸倒映自己面容,很有意思。
说罢,杜若指腹夹着信封一寸寸的塞进尹星的手里,方才领着人离开大理寺。
尹星想扔掉书信又怕其中写着玄亦真的秘密被别人瞧见,只得匆匆穿过院廊。
午后,同僚们都去休息,炭盆烧的正旺,火星子忽明忽暗的跳动。
尹星看着案桌前杜若的信封想要烧毁,又想知道对方到底拿捏玄亦真什么秘密。
踟蹰再三,尹星到底还是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个折叠的小纸包,带着腊梅花印,像是新年祝愿的笺纸。
但尹星并不觉得像杜若那样一个残忍傲慢的人会给自己送新年寄语。
而且现在也不是送新年寄语的时候,尹星抬手小心的解开折叠的纸包,神情一怔。
这小纸包里裹着一块色泽清透的圆润琥珀,其间有一条诡异的虫。
伍州蛊术,是由各样蛊虫操控的毒术。
现在杜若把这块虫珀寄给自己,无疑就是直白告知自己玄亦真体内有蛊虫。
霎时,尹星无法形容自己心间惊骇,只觉像是坠入阴寒的冰窟,深不见底。
窗外微弱的日光照落在琥珀,其间蛊虫缓慢探着触须,像是冬眠的蛰伏。
而此刻国都巷道里的江云柳慈两人,此刻也清晰发现小女孩颈侧游离的蛊虫,神情皆是凝重。
女官春离视线落在熏炉淡雾,起身出声:“主上说,她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季,体内的蛊会在体内扎根,至少不会立即暴毙。”
江云看着这名女官的镇定反应,很显然章华公主早就知道小女孩的蛊虫,而且同样精通蛊术。
“不知可否将药熏草药以及蛊虫名称告知?”柳慈现在知道是蛊虫,便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不能探出小女孩的病因。
蛊虫的毒,才是需要诊治的病症,外因不过是幌子。
“药熏之物会每月送至你们的住处,至于这条蛊虫,主上尚且只知并非傀儡蛊。”女官春离命侍女放下药盒等物。
江云探究道:“章华公主应该不会只是来派你来治病的吧?”
女官春离迎上江云审视目光,颔首应:“主上需要小女孩的血来进一步判定她的蛊虫类别,所以两位要隐密配合,不要声张。”
闻声,江云柳慈两人对视,心知章华公主大抵是看中这条蛊虫,才会花心思救助。
至于不要声张,除了那位一心觉得自己公主妻子温柔善良的尹星,还能有谁呢。
屋外秋雨绵绵,渐而变成飞雪,增添苍茫哀白景象。
年底将近,街道上的商铺渐而热闹,尹星坐着马车来到一家珠宝店铺。
结婚纪念日,尹星想起自己还没有送过玄亦真像样的礼物,当即决定奢侈一把!
于是尹星信心满满的踏入店铺,视线落在玲琅满目的珠宝玉石,当即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这种店铺往来多是世家贵女夫人们,所以一身杏白长袍的尹星显得格外突兀。
“我看这红玛瑙珠串好看!”
“蓝宝石项坠更贵气。”
尹星被吸引的顺着她们目光去看珠宝,样式精致,色泽清透,但玄亦真肯定不喜欢。
所以尹星只能转而去别处看玉石类,平日里玄亦真就常佩玉石明珠之类的饰品,清贵素雅,很衬她的气质。
正当尹星发现一套星型的玉石耳坠,越看越是满意,没想眼前琉璃柜前倒映一道珠光宝气的身影。
三公主一如既往的矜贵傲气,周身却又打扮的耀眼夺目,出声:“小尹大人,要买饰品?”
尹星点头,疑惑道:“难道这家店也是三公主的?”
如果是,尹星会偷偷换一家店。
没办法,王朝公主们之间的较量攀比太可怕。
上回西郊秋猎对尹星造成的震撼,现在都没有平复,心知这些公主手段了得,否则也不至于把那些武艺高强的驸马玩弄成惊弓之鸟。
“小尹大人真会说笑,这里可不是本宫的培风楼。”三公主见尹星打扮很是素雅,瞧着更像白面书生。
“这样啊。”尹星暗自心想那就放心了。
这时店铺掌亲自奉上数套珠宝,三公主视线落在饰品,随意扫过,不太满意道:“这些宝石很一般,你就拿这些货色来应付本宫,难道不想在国都做生意?”
话语说的散漫,却透着威严,掌柜当即面露冷汗,不知怎么供奉这位大佛。
这时三公主身旁一位公子很是温和道:“我觉得那套金凤红宝石项坠就很好看。”
三公主骤然气势缓和不少,偏头道:“为何?”
尹星本来只是想给掌柜说说情,没想会被反问,只得如实应:“因为跟三公主戒指很相衬,而且亮闪闪的好看。”
其实尹星觉得三公主是那种很张扬的明艳型,那怕全身珠光宝气的打扮都难掩她的富贵。
三公主看着尹星赤诚坦荡的漂亮眉眼,神情微征的应:“既然小尹大人觉得好看,那这套就要了吧。”
尹星没想到三公主这么豪横,不禁羡慕!
见此,掌柜擦汗退离,一幅劫后余生的模样。
尹星也不再关注其它,转而看向玉石耳坠,抬手示意店员取出唤:“我要这一套饰品。”
店员应声,随即小心的取出去包装。
“小尹大人怎么会选这一套?”三公主瞧了一眼饰品,很是素净的玉石,一看就像是玄亦真的喜好。
“因为是星型玉石耳坠,很有趣。”尹星不想对外人说自己的私心。
“可小尹大人方才不还说闪亮的红宝石好看?”
“因为这是给章华公主送礼,自然要按照她的喜好。”
话音飘落,三公主冷着脸轻嗤,一言不发的离开店铺。
尹星满面茫然,心想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至于这么突然吧?!
不多时,尹星带着饰品乘坐马车回别院。
难得休沐日尹星不想在外面待太久,玄亦真一个人会觉得无趣吧。
午时尹星捧着礼物踏入屋院,玄亦真手捧着文书,一幅忙碌模样。
“亦真,今天很忙吗?”
“没有,只是你要出门,所以寻些事打发时间罢了。”
见此,尹星凑上前热切出声:“亦真,给你的礼物!”
玄亦真莞尔一笑。抬手接过礼盒,配合的应:“结婚纪念日,很新奇的节日。”
语落,玄亦真打开礼盒看到一套星型玉石耳坠,大小不一,却错落有致,取出观赏道:“很不错。”
“嘿嘿,我也觉得很不错,而且都是星星!”
“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闻声,尹星笑容僵停,心想玄亦真她不会不懂自己的意思吧?!
玄亦真美目沉静的看着忸怩的尹星,薄唇轻扬,清浅笑意自眼底流露,柔声道:“逗你呢,那就让星星给本宫戴上星星吧。”
说话间,玄亦真微微探身,一幅温婉姿态。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取笑的言语,耳热的厉害,抬手接过耳坠,视线落在她的耳旁,小心更换饰品,不太熟练。
而玄亦真也并不急切,微微卸下力道依偎尹星,低垂修长玉颈,亲昵的贴近她,喃喃道:“星儿,本宫喜欢你的礼物。”
“那就好呀。”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声,心想果然选的对呢!
“其实也不必送别的礼物,你就是本宫最想要的礼物。”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尹星的侧脸,视线落在她盛满笑意的眼眸,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
尹星看着佩戴新耳坠的玄亦真,满面神态柔和中透着绵软,仿佛无形的退散疏离,更添温婉柔美,心悸的应声:“亦真,你这样会很容易被坏男人欺骗。”
虽然做人不能太势利,但是如果像玄亦真只要喜欢的人间富贵花,很容易遇到人渣呢。
玄亦真轻笑,抬手捏住过于天真无邪的尹星耳垂,齿尖微痒的靠近,蛊惑的出声:“本宫除了你再没有喜欢别人,更被提男子,你脑袋里在乱想些什么?”
“说的也是,我就是觉得能有亦真做妻子实在太好。”尹星仰着凑近的玄亦真,难掩心动的应声。
语落,尹星亲了下玄亦真的唇,许诺般唤:“所以我们以后要过更多个纪念日,你不要忘记,好吗?”
如果玄亦真因为蛊虫而影响身体,那或许等不到她年老体衰的时候,病情就可能发作。
所以尹星只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希望能够多保留回忆。
玄亦真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薄唇轻抿,抬手轻摸了摸尹星的脸,出声:“当然,那你想要本宫这份礼物吗?”
“想,不过这份礼物等晚上再要吧。”尹星面热的看着直起身的玄亦真,她的眼眸专注而柔情,仿佛一汪春水。
“行,那今晚要早点洗漱,否则会耽误明日早起。”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温柔又正经。
尹星脑袋点头如捣蒜,抬手握住玄亦真温凉柔荑,心想这种事倒也不必说的这么直白。
明明想跟玄亦真过一个有纪念意义的节日,怎么感觉最后的意义会被带到纱帐里呢?
这样的话,以后自己该怎么跟神智不清的玄亦真回忆美好过往,越想越觉得羞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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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飞雪飘零,洋洋洒洒落在繁华国都,如同雪纱一般笼罩亭台楼阁,显得苍茫而哀寂。
街道的华美马车络绎不绝,四通八达出入各处坊市长巷,增添几分喧嚣尘烟。
早间,尹星坐马车来到大理寺,脚步小心翼翼踏在地面积雪处,因为很是湿滑。
冷风迎面而来,冻的人清醒许多,尹星进入堂内院廊,视线瞥过捕快们运进来的尸体,哪怕盖着丧布,仍旧有点避讳。
虽说大理寺见到尸体并不稀奇,但是尹星很显然没有这么强悍的心理素质。
然而,好巧不巧,穿堂冷风吹拂开丧布的一角,露出其中的浑身腐烂露出白骨的干瘪尸体。
尹星根本来不及撤回一双眼睛!
“没想到年底还能有这种大案,看来又要不得消停。”
“谁说不是呢,国都西郊山谷的尸坑,尸体数目上万,根本不可能清点干净,所以只能抬些来大理寺做尸检。”
说话间,捕快们抬动尸体去验尸房。
闻声,尹星独自踏步往总库行进,心想西郊这么巧合的么?
午后,大理寺后院堂食处,江云同尹星提及此案,出声:“西郊山脉比整个国都更要大,又有很多繁密森林溪谷,这回是个樵夫捡柴时,无意间发现尸坑。”
“尸坑,真有上万人?”
“还不清楚,因为担心引发混乱,所以封存尸坑,大理寺只带出十来具尸体,其中包含老弱妇孺,目前并没有特定的受害者特征。”
说话间,江云夹起面前的猪肉粉条吸溜进食,吃的津津有味。
尹星很是佩服江云的好胃口,出声:“我记得小女孩就是在西郊出现,她会不会是从尸坑里爬出来的活口?”
否则一个小女孩不可能毫无畏惧的出入验尸房,越想越觉得很合理呢。
江云夹起猪肉的竹箸,动作一顿,思量道:“现在这事说不准,因为小女孩记不起过去的事。”
上回章华公主命人刺激小女孩体内的蛊虫,其实江云已然怀疑西郊可能有秘密。
但国都郊外并不是荒野边界,那么多死者究竟从哪来,现下江云无从得知。
不过江云知道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做试验,凶手的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贵。
而且可能又跟蛊术有关,兴许那个杜若脱不了干系!
“小女孩的病好些了吗?”尹星关切佛问询。
“嗯,现在恢复的不错。”江云回神含糊应道。
蛊虫入体,恐怕并不是容易治疗的事。
尹星打量江云的神情,欲言又止的问:“那你跟柳姑娘和好了吗?”
江云手握竹箸险些夹不稳粉条,故作淡然出声:“没有,现在先就这样过吧。”
暂且不提两人在一起的年月,光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这辈子就不可能割舍清楚。
“这样啊。”尹星见江云仍旧没什么精神,也不好多问,转而想起那只被琥珀封存的蛊虫,“你的那些江湖朋友有认识虫蛊一类的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江云眼露探究的看向尹星,心想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的那位公主妻子啊。
否则尹星该直接去问章华公主才对,这对妻妻的相处方式实在很怪。
一个很高深的隐瞒,另一个很笨拙的上当,她们某种程度而言也是绝配。
尹星没好直白相告,只得委婉出声解释道:“我收到杜若一块带有蛊虫的琥珀,所以好奇它的种类和作用。”
原本尹星想自己调查结果,可是一无所获,这事又不能去问玄亦真,所以只能找江云。
这世界没有一键拍图的搜索功能,想要获取信息的途径太少。
语落,江云瞳孔放大,心想蛊虫可不是夏天晚上打不完的飞虫,通常都很是珍贵。
窗外飞雪消停,薄日出头,照落温凉而明媚光亮。
大理寺总库堂内,江云指间握着映衬日光而更显清透澄净的琥珀,细细打量其间蛊虫,好奇出声:“杜若怎么会送你一只蛊虫?”
尹星避讳江云审视目光,心知她一向眼毒的很,转而倒着茶水,掩饰的出声:“我也不知道,她那人行事一向很奇怪。”
因为尹星也曾旁敲侧击询问玄亦真跟杜若是否有过节,结果当然是没有。
可杜若却一直像是觊觎般针对玄亦真,实在令人不理解。
而关于玄亦真的秘密,尹星更不愿意让知道,所以只能对不起江云。
“说的也是,正常人可不会喜欢把人折磨的半死不活。”江云本来就觉得杜若有病,所以也就没再怀疑尹星。
“所以你认识这只蛊虫吗?”尹星松了口气转而问。
江云摇头,掌心握着圆润琥珀,思量出声:“我拿回去帮你问问柳慈,她或许会有些了解,可以吗?”
因着得知小女孩体内有蛊虫,柳慈近来也没闲着,转而研究起毒虫蛇蚁。
尹星颔首,没有犹豫,心想自己平时都不太敢碰琥珀,总觉蛊虫会钻出来。
所以尹星都没把琥珀带回别院,以免对玄亦真造成伤害。
不多时,江云离开总库堂内,踏步匆匆穿过院廊,进入停尸房。
这会停尸房里仍旧有许多仵作忙碌,江云进屋没看见柳慈,便知她大概也在参与尸坑验尸一案。
小女孩独自坐在空幽屋内,一点也不惧怕盖着丧布的尸体,掌心握着笔练字,模样乖巧又安静异常。
江云虽然不喜欢养小孩,却并不讨厌这个小女孩,探步上前,拿出从尹星得来的糖果,弯身示好的唤:“甜的,吃吗?”
小女孩点头,张嘴咬住糖果,稚亮声音含糊不清应:“谢谢江姐姐。”
“你最近有想起以前的事吗?”江云因着尹星先前的猜想,便有意试探的问话。
“没有。”小女孩含着糖果茫然应声。
江云见小女孩如此反应,只好打消猜测,转而走近柳慈的案桌。
案桌上除却堆叠的验尸文书和笔墨砚台,便只有书籍,并没有更多的私人物件。
柳慈平日里没什么其它的喜好,除却验尸就是种些青菜小葱或者养些药草,生活简单素朴的像个尼姑。
幼时,江云曾经玩笑的唤过柳慈小尼姑谁曾想自己现在跟着变成清心寡欲的尼姑,大抵是报应吧。
正当江云的心思分神时,小女孩忽地清亮的唤:“柳姐姐!”
柳慈从外走入内里,脚步声很轻,身形清瘦却又不乏韧劲,像一株冷风中屹立的青草,抬手合上门帘,防备冷风。
江云收敛心神,视线落在柳慈发间的紫兰木簪,做工很是一般,成色也很普通。
不过这是江云少年时心血来潮给柳慈做的簪子,有些年头。
再后来江云给柳慈买过其它的簪子,但是她都不曾佩戴,大抵就是喜欢朴实无华吧。
“今日的验尸很忙吗?”江云看着柳慈将双手放置炭盆取暖,指尖冻的泛红。
“嗯,不过基本已经忙的差不多,有事?”柳慈感受双手的回暖,其实早就感知到不远处江云的视线。
两人离的不远,却也不近,四目相对,安静的异常。
江云没有像往日里的嬉笑模样,从袖中取出琥珀出声:“你知道这是什么蛊虫吗?”
柳慈抬手拿过江云手中的琥珀,指腹触碰她温热掌心,稍稍停顿,才缓慢收回动作,垂眸落在其间蛊虫,语调寻常的出声:“我需要些时间查找虫类画册,你很着急吗?”
“不急,有空再告诉我也可以的。”江云暗自握紧被触碰的掌心,故作无事的应声。
“好。”柳慈踏步走到案桌前落座,抬手研磨笔墨,打算绘制蛊虫形态。
仵作的尸检,除却文字,有时也会需要图画,更便于观察判断尸体各样伤害程度不同的变化。
江云知道柳慈的画工很好,便安静的坐在窗旁,不太示意炭火的气息,视线透过通风窗眺望窗外院落里堆积的白雪,鼻尖仿佛嗅着清冽雪香,缓解莫名的渴望。
对于亲昵事,柳慈一向没什么贪恋,近来江云也没什么心思,所以有段时间没亲近。
屋内一时寂静,只余被冷风吹的窗户吱吱作响,充斥耳旁。
而相比较屋内的昏暗,瓦上的积雪泛着晶莹洁白的光辉,分外耀眼。
时日渐至腊月年底,国都官员大多放假,而尹星也不必每日早起,便同玄亦真在别院两耳不闻窗外事,荒废度日。
午后雪停,薄日出头,仿若晨光般照亮世间。
别院屋院的窗棂撒落丝丝缕缕光辉,尹星从纱帐里钻出脑袋看天色,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会几时?”话语间,一截冷白修长手臂自纱帐里环绕尹星身侧,仿若柔若无骨,却又不容拒绝。
肌肤相贴,细腻温润触感,最是容易引人遐想。
更别提两人刚结束一场缠绵情事,因而更是敏感。
尹星心颤的偏过头,看见同样衣衫不整的玄亦真,她乌发紊乱的落在玉白脸侧以及窈窕身旁,不复平日里规整端庄,色气的很,面热道:“我仍旧不太懂看天色,不过肚子呼噜叫唤,估计时辰不早。”
玄亦真黛眉舒展的轻笑,莹白手指搭在尹星纤细柔弱的后颈,指腹透着薄薄的肌肤按着突出的骨节,不紧不慢的应:“那就起身梳洗吧。”
话语清浅,神态温婉,可尹星却觉得玄亦真在故意勾引自己,她指腹拂过的位置泛着酥麻热意,下意识的激灵的颤。
见此,玄亦真才悠悠收回手,不再捉弄她。
尹星抬起手拿衣物给玄亦真,视线落在她周身的斑驳印记,羞耻却又没有移开目光,而是试图去看看有没有蛊虫之类的存在。
因着这层缘故,尹星近来很是殷勤同玄亦真这般耳鬓厮磨到午后。
玄亦真体态高挑窈窕,肌肤像美玉般清透,那些紊乱的乌发被她整理规整,像柔滑的绸缎,却又轻松被盘在脑后,露出细直玉颈,像孤高仙鹤。
“你这样直勾勾的看会让本宫误会的。”玄亦真美目轻嗔的迎上灼灼目光,素手轻系着衣带,动作间透着磨人的诱。
“……”尹星迟缓的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低垂视线去看她的薄绿裙摆,不敢再窥视半分。
因为尹星肚子是真的饿,实在没力气。
待到两人收拾齐全,一并出内室用膳饮茶,尹星看着半敞开的窗外,满院苍茫凋敝景象,不复春夏时的绿意盎然。
一晃眼,又是将要年底,这已经是尹星来到这里过的第三个新年。
最初尹星觉得自己是一缕游魂,现在一切多了真实感。
“你在想什么?”玄亦真的声音徐徐响起,带着清灵空幽的静谧。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现在一切都很好。”尹星收回视线望向玄亦真,正经出声。
玄亦真凝望着尹星的漂亮眼眸,她先前仿佛陷入空灵缥缈的涣散,抬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温热,郑重道:“以后我们也会很好。”
尹星回握住玄亦真的玉手,捧在掌心试图捂热,弯眉笑盈盈的应:“没错,如果战事能够早点消停,朝廷不再克扣俸禄,就更好啦!”
美中不足,尹星的小金库依旧空空荡荡。
第一年超额消费,第二年好不容易有点积蓄,结果今年一场火灾不仅亏空,险些弄得负债。
年底,又因着朝廷下令官吏俸禄减半,很多人都要节俭过年。
尹星发现自己跟发财似乎差点运气,或许该去拜拜财神!
玄亦真美目染上几分笑意,悠悠出声:“你的零花钱太多也不是好事。”
“为什么?”
“那日你买纪念日礼物是不是碰见三公主,而且还夸她戴金凤红宝石项坠好看?”
尹星眨巴眼眸望着温柔依旧的玄亦真,莫名有点危机感,正经出声:“嗯,不过我没给三公主花钱,只是替掌柜说说情。”
“本宫自然相信你,可三公主到底是因你才买下那套项坠,这事在国都传的沸沸扬扬,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不是吗?”玄亦真说的温柔缱绻,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闲谈,却字字珠玑。
尹星愧疚的低垂脑袋,低声道:“亦真,那怎么办?”
玄亦真指腹划过尹星掌心纹路,轻声细语的应:“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补救办法,不过以后,可别再好心掺和其中。”
“嗯!”尹星连连点头不敢犹豫的应声。
见此,玄亦真没再为难单纯的尹星,同她依偎的看雪,心知其实是有人在国都别有用心的推动流言罢了。
尹星望着玄亦真平和安宁神态,暗自松了口气,暗叹国都的流言真可怕!
窗外飞雪轻扬,国都内城的二公主府邸里,同样也是落的满地霜白景象。
堂内菩萨画像庄严肃穆,木鱼声渐响,二公主拨弄腕间禅珠,视线望着三公主佩戴金凤红宝石项坠,华丽而招眼,出声:“皇妹,这回的流言绝对不是本宫在推波助澜。”
三公主审视二公主面目神态,傲慢出声:“如果不是二皇姐,那就只能是大皇姐,她变的可真是快啊。”
“背叛与合作,总是基于自己的利益为先,大皇姐如今有杜若相助,自然很乐意捅你我的刀子。”
“可现在讨伐夏侯世家的战事僵持不下,父皇大怒,杜若威风不了多久。”
二公主指腹轻轻拨弄禅珠,出声:“前些时日闹出西郊尸坑一案,皇妹可有听闻?”
三公主蹙眉道:“这件事目前情况不明,大理寺内也没有更多的消息,还不知背后涉及什么事,很诡异。”
国都西郊不是地方州城,这么多人聚集丧命,竟然毫无消息,背后绝对不简单。
“是啊,而且如今一时半会很难抓到杜若的弱点,相较而言二皇子倒是容易对付的很。”二公主视线扫过三公主神情幽幽出声*。
“二皇子府邸守卫森严,外人进出不得,平日里更是轻易不出府,本宫的人只查到有许多婴孩被带进府邸,再没出府,证据不足。”三公主听到国都近来流传食人传闻,便觉是二公主的手笔。
这人,很善长无风起浪,推波助澜。
二公主轻笑的淡声道:“证据这种东西该是大理寺官吏找才对,现下先造起声势引蛇出洞才最紧要。”
不管西郊尸坑跟二皇子食人究竟有没有关系,只要国都百姓联想觉得怀疑,真相,反倒不重要。
闻声,三公主知晓二公主大抵已经有一套计划,便也没有反驳。
毕竟杜若跟大公主合作的关键是而二皇子,没有二皇子,她们的一切布局计划都要落空。
寂静处,堂外寒枝招展,沙沙声响不停,游荡尘世的冷风中渐渐响起悠扬鸣长的古钟声。
因着尹星提及想去寺庙,某日雪停的早间,玄亦真陪同一道乘坐车马出别院。
山寺之间,并不冷清,尤其年底将至,总会有许多人带着念想与钱财来求佛。
巍峨寺庙,钟声袅袅,人群间,尹星看向系着一身雪白狐裘的玄亦真,长身玉立,螓首蛾眉,举手投足间并不显臃肿笨拙,仿佛带着天然的矜贵,光风霁月般的气度不凡。
尹星抬手撑着伞同玄亦真行进,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她过于美丽的面容,出声:“其实亦真不用特意陪同,我就是随口一提想拜财神而已。”
玄亦真目光从山寺间落向尹星红扑扑面颊,戏弄道:“其实并非全是因为你,本宫也有祈求之物。”
“什么?”尹星有点好奇,毕竟玄亦真一看就不可能是求财。
“自然是希望平安顺遂,总不能像你一样求财吧。”
“……”
这一瞬间尹星甚至觉得玄亦真读懂自己的小心思。
两人徐徐步入寺中长廊,玄亦真看着跟在身旁的尹星,故作不知情的出声:“怎么不去拜你的财神?”
尹星面热的望着玄亦真,忸怩应:“我也想求平安,两个人或许会更加灵验呢。”
毕竟玄亦真的身体情况比自己的财政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呢。
“好吧。”玄亦真轻笑,不再多言。
两人一道进入金佛大殿,其间香火旺盛,念诵声更是令人心静,仿佛一方圣洁之地。
不过很快尹星就没有这等心思,因为香火钱最低一两起步,四个铜板会被退款?!
这一刻,尹星突然有点不想信佛。
可是看着陪同自己来山寺的玄亦真,尹星到底还是没再扣扣搜搜,只能从袖中拿出银锭入箱,耳旁仿佛听到电子金币哗啦溜走的残忍声音。
不多时,尹星同玄亦真一道捧着签桶,掌心摇晃,试图获取一点精神安慰。
签支落地,玄亦真捡起笺纸,起身去解签。
尹星看了看自己的签桶,有点怀疑设计的不合理,只得继续猛力摇。
不多时,终于掉落出一支签,尹星赶紧捡起去找玄亦真。
结果玄亦真都已经解完签,闲庭信步般走近身前。
“怎么样?”
“还不错。”
眼见玄亦真神态温婉的反应,尹星松了口气,方才出声:“那亦真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玄亦真颔首,视线落在轻盈脚步的尹星,清明眉眼的笑意渐而黯淡,视线仰头落在威严金佛,毫无敬畏之心。
其实玄亦真想求的只是跟尹星长久,可这佛实在是不知好歹。
不多时,尹星笑盈盈的走近,热切出声:“亦真,我求的是上上签,方丈说你肯定会长命百岁!”
突然觉得一两银子,很值钱。
玄亦真莞尔一笑,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柔声应:“那就好,现在去拜你的财神吧?”
尹星摇头道:“下回吧。”
“为何?”
“这里的佛,收费太贵。”
尹星说的很是小声,整个人几乎探到玄亦真耳旁,以免惹得僧人们不满。
玄亦真轻声溢出淡笑,美目舒展,仿佛冰雪笑容,淡声应:“原来如此,那走吧。”
她这样一个事事维护自己的妻子,怎么会背弃自己呢,玄亦真不信。
两人踏步走出金佛大殿,伞外风雪交加。玄亦真不曾回头去看那所谓的神佛。
从寺庙回到别院,便近年夜,尹星今年只买六张新年笺纸,想着跟去年一样给玄亦真挑选两张。
没想玄亦真却很是平静的说:“本宫已经准备笺纸。”
“亦真什么时候准备的呀?”尹星对此疑惑又新奇。
“到时你会知道的呀。”端庄文雅的玄亦真手捧折书,语气淡淡的模仿尹星语调,有些俏皮的纯洁。
尹星听得有些心神恍惚,耳热的应:“我平时说话这么娇气吗?”
其实尹星更像说撒娇,但是又觉羞耻的说不出口!
玄亦真薄唇微微上扬,将手中折书放置案桌,正经出声:“有一点,不过很好听。”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眉目温柔的玄亦真,羞得依偎她的怀里,低声应:“亦真,你有点坏呢。”
“那你会不喜欢么?”
“不会,我喜欢亦真的全部。”
哪怕现在的玄亦真并不希望自己知晓她的全部,尹星也会很有耐心的证明自己。
闻声,玄亦真垂眸凝望怀里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清亮赤诚的眼睛,找寻自己的存在,低头亲了下眼角,克制心间的颤,喃喃应:“嗯,知道。”
屋内静谧处,药熏淡雾缭绕,烛光朦胧间,照出两人亲昵依偎的身影。
窗外风雪肆虐,长廊里红灯摇摆,国都街市间,大多已经张灯结彩的装扮。
而某处巷道小院里悬挂福结,江云昨夜忙着抓奸夫,因而现在白日里得以睡在小隔间补觉。
毕竟等到夜里炮仗喧天,想睡觉是不可能。
午后,江云迷糊间,只觉怀里贴着温软的一团,鼻尖是熟悉的紫兰花香,令人放松警惕,徐徐游离,勾起难耐的念想。
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异常,江云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想去钳制动作,却发现是柳慈。
这处小隔间是江云找人用砖石木板简易制成,因而窗户不大,光亮有些昏暗。
“你这是做……!”江云来不及问询的话,随即全部被吞没。
柳慈探头吻住江云的唇,手臂紧紧缠绕,并不希望她挣脱拒绝自己的挽留。
如果不再喜欢,这是柳慈唯一可以用来讨好江云的方式。
哪怕柳慈知道,以江云的武力,她很容易就可以推开自己。
江云被亲的有点懵,亲昵动作却太过习惯,掌心搂住柳慈轻抚,尽可能顺从她的动作,以免弄伤。
待到可怜的木床停滞摇晃时,江云望着柳慈微微染上薄汗的面颊,有些意犹未尽,可视线迎上她决绝的眼眸,心间一惊。
“你昨夜一宿没有回来,难道一点都不念及情分誓言?”柳慈手臂圈住江云脖颈带着几分憎恨的问询。
“我只是去办差事而已,怎么跟情分誓言牵扯关系?”江云很少见柳慈这般目光,仿佛先前的热汗正在凝结冰霜。
柳慈指腹握着木簪搭在江云脖颈,力量渐重,冷笑道:“大理寺官吏多数都在休假,你说的差事不就是出去找别的女人快活,既然要骗,为什么不能骗的认真些?”
“我没有、嘶!”江云这时才因疼痛发现柳慈正握着紫兰木簪抵在自己致命处,不由得惊骇。
这是什么新年礼物!
“你要撒谎最好说的真实,否则我不会容许你跟别人欢好,先杀了你,再自杀便是。”
“我没有撒谎,真的是去办事,再者我们都死了,小女孩怎么办?”
柳慈目光紧紧盯着江云,手中木簪力道不减,执着出声:“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负心?”
江云从没见过柳慈眼睛布满如此多的血丝,怜惜的轻叹道:“没有,我就是做些挣钱的差事,过年给你添置礼物。”
那时柳慈的手冻的很红,所以江云想买手套,尹星就曾戴过一种绒毛手套,当然一看就不便宜。
本来江云是怕夜里吵醒柳慈,才会独自睡在这里,现在看来她恐怕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合眼。
语落,柳慈缓缓移开木簪,视线望着江云眉眼,松懈力道依偎着她,喃喃细语的唤:“阿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云神情不自然的应:“那时我说过要照顾好你,总不能食言吧。”
不过很显然柳慈只在意自己有没有找女人,别的完全不在意,真是个傻瓜。
正当江云感慨柳慈跟以前一样好骗时,忽地颈旁伤处被触碰,绵软温热,让人心神荡漾。
柳慈尝着江云的鲜血,满是歉意的亲吻伤口,这般模样看得江云热血沸腾,抬手捧住她的下颌,凑近尝到腥甜鲜血,含糊不清道:“一次可不够,要加倍。”
自从江云知道尹星跟她那位公主妻子的亲昵次数,整个人都泛着嫉妒!
窗外天色不知觉陷入昏暗,炮竹声中,别院里更是灯火通明。
“亦真,今年不去参加宫宴,皇帝不会有意见吗?”尹星看着面前沸腾的炉锅,执筷涮着肉片。
“本宫以前也不常去参加宫宴。”玄亦真兴致不错的尝着屠苏酒,话锋一转,“你一回都没去过年节宫宴,会觉得可惜吗?”
“不会,我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过二人世界。”尹星腼腆的应声,视线落在肉片,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
说话间,尹星已经煮好不少的食物,放置在玄亦真面前碗碟。
玄亦真听着尹星时不时说出的新鲜词,习以为常的应:“这样么,本宫还以为你会想见见佩戴金凤红宝石项坠的三公主呢。”
“咳咳!”尹星险些被呛住的停下进食,抬眸看着神态温婉的玄亦真,心想这事还没翻篇嘛?!
不过尹星发现玄亦真佩戴自己给她买的结婚纪念礼物,心间暗喜,很是顺她心意的出声:“我更喜欢看戴星型耳坠的亦真。”
语落,玄亦真执玉箸的动作一顿,视线迎上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薄唇止不住上扬,若有所思的应:“你好像越来越会揣摩心思。”
“嘿嘿,我也是会有进步的嘛!”尹星满面骄傲的憨笑道。
“那你待会找新年笺纸的时候,希望比去年有进步吧。”
“要不亦真还是给点提示?”
尹星突然没有那么自信,齿尖咀嚼鲜嫩肉片,想起去年自己狼狈的场面,有点牙疼。
去年两张,今年有六张,难度翻倍!
玄亦真尝着尹星煮的食物,不紧不慢的应:“这回的很简单,只要找到第一张,你就可以发现其它的笺纸位置。”
尹星一听,稍微恢复些许信心,很是礼善往来的出声:“我今年笺纸放的位置都是玄亦真碰过的地方。”
这是去年玄亦真的提示,今年尹星有样学样!
玄亦真美目微微溢出趣味的看着尹星,饶有兴致道:“要不我们再加一条赌注,先找到者可以罚酒。”
“好。”尹星一听,面热的望着玄亦真,心想她的意图很明显呢。
炉锅沸腾,热雾氤氲,模糊烛火。
不多时,用膳结束,两人各自去找寻笺纸。
虽然两人都藏在屋院,不过内里很大,屏风柜台陈列,还有许多琉璃花草和书架,小小的新年笺纸不在话下。
尹星仿若无头苍蝇的翻找物件,脑袋里想着玄亦真的提示,自己只要找到第一张笺纸,别的都可以找到。
难道玄亦真把六张都放在一个地方!
正当尹星觉得玄亦真格外友好时。
另一方的玄亦真已经从梅花瓶底抽出的笺纸,尹星看得惊住,好快!
玄亦真垂眸望着新年笺纸的纯朴祝语,想起今早自己摆弄红梅时,尹星就在一旁,估计就是那时决定的吧。
无声处的较量格外激烈,尹星眼看玄亦真找到三张笺纸,整个人已经做好罚酒被玩弄的准备。
因为尹星一张笺纸都没有找到,不禁怀疑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或许玄亦真的意思不是指六张都藏在一处,而是那些位置都有某种关联,可以一下联想。
联想,难道是记忆有关!
尹星恍然大悟,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早就知道那些笺纸的下落。
为了验证猜想,尹星来到玄亦真的笔墨砚台摆放处,抬手从砚台下找到一张被保存很好却依旧能够感受不太新的笺纸。
果然玄亦真放的是自己去年存放笺纸的位置。
尹星小心的捧住笺纸,心间情绪翻涌,垂眸的看着玄亦真落在自己去年祝语旁边的字迹,一笔一划,端正而郑重。
平日里的玄亦真,虽然透着些无法挥散的淡漠疏离,但是其实心地细腻,温柔善良。
不多时,尹星找齐自己的笺纸,回到矮榻旁。
玄亦真抬手倒着酒水,美目轻眨,格外的温柔,柔声唤:“你还是慢了一步呢。”
“那要喝几杯?”尹星害臊的上前落座,很是配合的唤。
“不能太多,就三杯吧。”玄亦真将一杯酒水递到尹星唇间,姿态尤为的温柔。
“嗯。”尹星仰头饮尽酒水,只觉得有点热,并不醉人。
玄亦真望着尹星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弯眉出声:“这个味道的酒,好喝吗?”
尹星沉默,刚才一口闷,没怎么留意,只得如实应:“刚才没喝出来味道,屠苏酒难道还有别的口味。”
玄亦真无奈的望着眼眸泛着湿润痕迹的尹星,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头,怜爱出声:“小狗刚才偷哭,看来鼻子都不灵了呢。”
闻声,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这么敏锐,羞得低头出声:“那再喝一杯吧。”
“行,不过这回换种品尝方式。”玄亦真抬起酒盏递近薄唇一饮而尽,微微倾身,掌心钳制尹星的后颈,亲吻般的落在她的唇间,徐徐深入,掌控所有。
尹星顿时羞得睁大眼眸,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味道,启唇迷迷糊糊尝着渡来的清幽酒水,耳间听着糜糜之音,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完,这下好像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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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酒的味道,尹星一向只觉得辛辣,尝不出什么别的香醇味道。
然而,此刻脑袋晕乎乎的尹星,却隐约尝到泛着清雅淡冽的春桃花香。
这才发觉喝的不是屠苏酒,而是玄亦真另取的桃花酒。
春日里,两人曾赏别院里的桃园,尹星看着娇艳锦簇的桃花,曾提及可以采集用来酿桃花酒。
因为尹星知道玄亦真会饮酒,有时也会喝药酒之类,所以才会这么一说。
可那时玄亦真忙着戏弄自己,并没有应声,后来尹星也被闹的忘乎所以。
没想,玄亦真却一直记得,尹星心间暖烘烘的厉害,一时分不清是酒醉,还是人自醉。
待尹星感觉自己整个人热气腾腾,连带眼睛仿佛蒙上一层纱雾,已然看不清周遭景象,却能感知温凉的唇,贪婪的追寻,试图缓解难耐的热意。
天旋地转间,尹星觉得自己像是飞在半空的小鸟,跌跌撞撞,却被温凉柔荑握住脚踝,钳制方向。
早已失去意识的尹星,很是努力的扑闪翅膀,想要腾云驾雾,迎风飞舞,思绪变的越发错乱离谱。
待到蓦然从高处失控般坠落,尹星禁受不住刺激,稠密眼睫湿润的厉害,眼角流出晶莹泪水,呼吸不稳。
尹星迷蒙的眼眸模糊看到案桌摆放桃粉的琉璃花枝,只觉自己也变成一株被碾压的春桃,无数花瓣窸窣纷飞,糜烂艳丽,不堪入目。
国都新年夜里的炮仗声渐停,天地万物归于寂灭,尹星迷糊的看到沉静漆目里亮着点点柔光的玄亦真,像盈盈春水,完全足以使人溺毙其中。
别院外寒风中的傲然雪枝,其间堆叠的飞雪,无声息间消散融化,归于尘土。
待到光秃而蜿蜒的雪枝,渐而攀爬出一截截新绿嫩芽,向阳而生,朝气蓬勃。
早春时节,多是细雨绵绵,难得见晴。
午后,薄日出头,带来些许光亮,照进大理寺总库堂内。
“你这是喝迷魂汤不成?”江云望着满面傻笑的尹星,她的嘴角一直维持不变的上扬幅度,像是中邪,抬手在她眼前晃悠,纳闷道。
“没有,我只是喝酒了。”尹星看着江云心情愉悦的应。
江云打量尹星的面色神态,鼻尖闻不到一丝酒味,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喝的酒?”
大理寺禁酒,官吏们人尽皆知,尹星按理不至于偷喝酒。
尹星很是认真的笑应:“新年夜的时候。”
语落,江云陷入沉默,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一派春光灿烂的景象,才确认不是自己犯糊涂。
现在离大雪纷飞的新年都过去两个月,这喝的就算是琼浆玉液也该醒了吧。
看来尹星跟她的公主妻子学坏了。
毕竟江云觉得尹星不像个嗜酒的性子,肯定是章华公主想出的花样。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也不至于这么爽吧?”
“……”
尹星被江云冷不防调侃的很是面热,低头喝着茶水,脑袋里想起腾云驾雾时零星画面。
酒醉,实在太可怕,竟然敢让玄亦真那样配合自己!
江云见尹星一幅确实很爽的样子,忽然有点好奇她两的花样。
那位章华公主过于神秘威严,绝对能把尹星玩弄股掌之间。
“哎,你跟你的公主妻子,平时谁更占据主动权?”
“咳咳、你问这个干什么?”
尹星捧着茶水,不太想提及自己跟玄亦真的私密事。
江云见尹星脸皮薄,也不好追问,视线掠过她腕间红绫丝带,意有所指出声:“我就是关心同僚而已,毕竟你要是被玩坏,兴许会被喜新厌旧嫌弃。”
世家贵族多得是残暴血腥的愉悦方式,更没有长情种一说,更何况天家公主,新鲜劲消退,必定是不遑多让。
哪怕现在是尹星和章华公主成婚第三个年头,江云仍旧觉得她两身份性情相差太大,很难长长久久。
尹星面红耳赤看着说出虎狼之词的江云,信誓旦旦出声:“她才不会,我们好的很,你还是专注讨好柳姑娘吧。”
“我跟柳慈早就和好如初,难道你没看出?”江云得意的挑眉嬉笑应声。
“那你脖颈的伤是怎么回事?”尹星打量精神奕奕的江云忍不住询问。
江云抬手摸了摸结疤的伤处,端起茶盏饮用,含糊道:“爱的痕迹,你这等小年轻不懂。”
尹星欲言又止的扫过江云颈间突兀伤处,其实有点怀疑她被柳慈家暴。
不过柳慈一向很是温和文静,反倒是江云风风火火玩世不恭,所以才打消猜想。
可能柳慈跟玄亦真一样喜欢玩些特别的亲昵方式吧。
语落无声,江云察觉到尹星难以忽视的灼灼目光,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查到你给的琥珀虫蛊,那是一种幻蛊,可以破坏头脑感官的迷幻毒虫,它的虫卵非常小,若是放在水中,几乎肉眼难以辨别。”
尹星当即被转移心神,很是关切道:“幻蛊,具体是什么症状?”
“这种毒虫记载的不多,柳慈翻阅许多古籍,只找到零星记录,幻蛊会钻进人的脑子,让人无法分清现实和幻境,而且眼耳口鼻包括肌肤的五感都会发生异变,大抵跟疯病症状没差别。”
“这么严重,那岂不是会很痛苦?”
江云耸肩的摇头应:“我不清楚,反正柳慈说这种毒虫跟别的不一样,所以不损伤五脏六腑,只攻击人的脑子,体表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说罢,江云想起现在入春,小女孩体内的蛊渐而活跃,不知会不会慢慢显现出症状。
西郊尸坑,不知藏着什么秘密,江云在大理寺都无法探查到相关的线索。
尹星听着江云的描述,想起玄亦真无意间流露出涣散空洞的神情,心间被揪紧般的疼,神情凝重道:“那要怎么才能解除幻蛊?”
“你的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但按照常理推测的话,一般都是杀死体内的蛊虫就可以治理根本吧。”江云也曾跟柳慈探讨解救办法,只是念及小女孩身体不好,才只能打消心思。
毕竟剜去血肉这种事,对于小孩而言不一定能抗的住。
而且蛊虫现在多是停在躯体和颈部,这些位置太过危险。
尹星想着玄亦真的安危,又想起胸有成竹的杜若,下定决心般问询:“那善长蛊术的杜若是不是更容易解决蛊虫?”
这大概就是杜若频频向自己暗示玄亦真秘密的原因吧。
江云望着突然提及杜若的尹星,又想起这块蛊虫是杜若给她,敏锐觉得她两有秘密,探究道:“有可能,毕竟杜若袭承杜太后的蛊术,不过你跟她关系什么时候变的这般好?”
杜若一看就不会是发善心的人,她送虫珀给尹星肯定另有深意
“谁说我跟她关系好?”
“你自己咯,杜若不会无缘无故送你这么珍贵的虫珀。”
当初大理寺内的桃色流言,江云可没忘记。
不过江云还没傻到相信杜若会喜欢尹星,只是觉得杜若别有图谋。
尹星见江云仿佛快要猜到自己的心思,避讳目光的应:“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跟你详说。”
事关玄亦真的身体情况,必须尽可能隐瞒。
江云见尹星这么说,更是觉得可疑,提醒出声:“行,那你自己小心些杜若,可别又闹出跟三公主那样的暧昧传闻。”
“我跟三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能传出暧昧传闻?”
“我这边听到的国都传言是你当众谄媚夸赞三公主姿色,并且送宝石项坠,聊表心意。”
说完,江云忍不住笑出声,暗想尹星这个一贫如洗的妻奴,怎么可能买得起宝石项坠送三公主。
国都流言编排的实在经不起推敲,但凡来大理寺打听尹星,恐怕都不会闹出这等误会。
尹星望着江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很是无奈的沉默。
不过自己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要怎么向杜若寻问处置蛊虫的办法呢?
那个杜若三番两次来给自己暗示玄亦真的秘密,想来不会是闲着无聊。
或许杜若以此做把柄有所图谋,可能她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如此想着,尹星只得暂时稳住心神。
窗外春光明媚,枝叶间的粉嫩花苞,积蓄力量,等待暖阳的来临。
静默处,堂外春风拂过出新绿枝条,穿过国都大街小巷,云团间的光亮撒落人间,越发明亮耀眼。
可国都内城阔气的二皇子府邸里深处,却尤为阴暗沉寂。
水声潺潺,回荡幽静处,玉杯内浸润鲜红液体,散发妖艳的红。
因着屋内窗棂被封闭,只能由着烛火点缀其间,光亮游离变,微弱照出满嘴鲜血的二皇子,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猩红,散着长发,神似恶鬼。
院廊外,大公主合上窗,偏头难掩怒气的看着杜若,质问:“怎么会这样?”
杜若反应漠然的迎上质询目光,眼神如锐利剑锋,散漫道:“你慌什么,不同的蛊虫习性不同,二皇子只是发病时,才会惧怕阳光,需要更多的血肉而已。”
寻常蛊虫多是惧怕寒冷,哪怕傀儡蛊也不例外,可二皇子体内的蛊虫很特别,杜若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有点烦。
从伍州的八千傀儡府兵,再到二皇子的蛊虫,好像都在遇到某种无形的阻碍,实在古怪。
“现在国都内全是流言蜚语,更有跟西郊尸坑牵扯关系,父皇若是因此而察觉异常,岂不是一切前功尽弃?”
“区区流言而已,我会派都卫去割几百条舌头,他们自然就老实安分。”
说罢,杜若偏头望向廊外春日暖阳,眼眸透着嗜杀的愉悦,试图消解自己的烦躁。
见此,大公主不由得心生敬畏,这个杜若杀心太重,将来怕不是要篡权。
奈何,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回头路,大公主沉默的听着屋内撕咬血肉的声音,不由得毛骨悚然。
语落,廊道投入的金灿光亮模糊两人身影,却无法照入血腥幽暗的内里景象。
风吹,檐铃摇晃发出清灵声响,惊起飞鸟,掠过碧蓝青天,消失无踪。
暮色时分,夕阳斜落,别院深处,花株绿藤恢复新生,不过春日的寒意却并未消退,尤其是夜间,带着沁人的寒凉。
玄亦真抬手拢紧身上细绒衣袍,冷白指腹搭在手炉,却感受到不多少热意,只有无尽刺骨的寒凉,不断落在肌肤,蔓延骨骸。
正因为此,玄亦真才不喜欢下雨,因为雨声很吵,雨水很凉,像繁密的细针,从耳廓钻进头部,疼的厉害。
可玄亦真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实,因为没有雨水落在肌肤,而外面是和煦春日,所谓的疼痛与寒冷都是幻象的一部分罢了。
寂静处,窗台处,通体黑羽的圣鸟,体型硕大,正兀自啄食被开膛破肚的兔肉,鲜红弯钩般的鸟喙,分不清是沾染鲜血,还是本来的颜色,苍老沉稳,威严肃穆。
女官春离奉折书入内,视线掠过那只止不住抽搐的兔子,鲜血飞溅,而后看向精美的凤凰浴火熏炉,其间淡雾中的章华公主,宛若缥缈空灵的一缕魂,踏步恭敬道:“主上,夏侯世家封地之内陆续出现怪病,目前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冬春时节,章华公主药物的用量都会不断增大,这并不是好兆头。
“万俟世家的封地之内,可有类似病者?”玄亦真闭眸漠然应声。
“有,不过已经按照主上吩咐立即处置病患。”女官春离怎么都没想到章华公主的预判竟然成真。
玄亦真缓慢睁开幽静漆目,其间涣散黯淡,出声:“这时辰她还没回来吗?”
话锋直转,女官春离微愣,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回神道:“现下尹驸马应该才刚出大理寺。”
“春日里的白昼太早,实在不好,对么?”玄亦真美目望着落在座椅旁的圣鸟喃喃细语,烛火照映出黑羽散发幽蓝光辉,抬手拂过盲眼,这只眼睛险些毁掉它的性命。
“主上,不知是否要援助夏侯青?”女官春离看着被圣鸟遮住部分光亮的章华公主,发觉她的失神,心生迟疑的问询。
玄亦真冷白指腹拂过黑羽,神情漠然的应:“不必,如果连这点事夏侯青都无法独自应对,那她也无法担任夏侯世家的家主。”
女官春离见章华公主应答的镇定自若,面目神态并没有更多的异常,才有所松懈的应:“是。”
刚才那一瞬章华公主的神情像极万俟皇后,着实吓了一跳。
语落,不知觉间,屋外天色悄然黯淡,尹星心事重重的回到别院,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杜若。
不料,尹星刚踏入内里,便被忽地揽入柔软怀中,鼻尖嗅着浓郁的清幽冷香,方才安心,抬手回抱住玄亦真,软声唤:“亦真,你怎么偷袭啊?”
玄亦真手臂环住尹星身段,玉白脸颊贴着她的侧耳,亲密无间的应:“方才正好在掌灯,你自己分神没注意,可不是本宫偷袭。”
尹星视线落在分外明亮的屋内,才发现又增添好些琉璃灯盏,玄亦真很不喜欢灰暗呢。
想到这里,尹星记起江云说幻蛊会影响人的感官,忽然理解玄亦真的不同寻常。
“亦真,我好像很迟钝呢。”尹星早该知道玄亦真的异常都是身体原因。
安静,是因为玄亦真耳朵可能会幻听。
黑暗,也许是玄亦真眼睛会出现幻觉。
这些异常一定使得玄亦真很不舒服,毕竟对于疼痛,她一向很能忍受。
除非实在觉得太痛苦,否则玄亦真她不可能如此明显的暴露异常。
玄亦真指腹同尹星十指相扣,薄唇亲了下她的面颊,轻笑的应:“嗯,不过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
如果尹星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早就害怕的离开自己了吧。
尹星感觉肌肤残留的吻,回神应:“我以后会对亦真更加上心。”
“本宫觉得你这样就很好。”玄亦真掌心牵着尹星回到内里,轻声道。
尹星望着任由烛火光辉扑闪游离身侧的玄亦真,只觉得她像是要融化其中,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出声:“亦真,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玄亦真带着尹星落座窗旁矮榻,抬手拿起晾干的画纸,饶有兴致的出声:“本宫在画你,看看。”
闻声,其实尹星有点小紧张,因为并不确定玄亦真的幻觉有多严重。
正常人的视觉跟幻觉往往差距很大,就像现在尹星也不懂玄亦真那幅并蒂莲的审美。
尹星犹豫的看着洁白宣纸,其间线条细密而流畅,并没有上色,却将面容绘制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亦真,画的很好看。”尹星意外的出声,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而且还很正常。
看来玄亦真的病还来得及控制呢。
“是么,可本宫觉得它没有你好看。”玄亦真清明眼眸*染上些许烛火,沉静的望着尹星,更显温柔缱绻。
尹星难得没有腼腆的避讳视线,直直迎上玄亦真的雾霭美目,像一方覆盖晨雾的湖泊,偶尔露出粼粼波光。试探道:“亦真觉得我哪里最好看?”
语落,玄亦真不假思索道:“眼睛,你的眼睛明亮干净,像涌动的泉眼,也像清透的珠石,很好看。”
原本满是探究尹星,没想到会被这么甜的情话砸的晕头转向,心跳飞快,暗想根本不是对手嘛!
然而,尹星并不知玄亦真视线晦暗的扫过自己身后的柜台,里面摆放数不尽数的废弃画卷,其间满是狰狞面孔般的模样。
对于自己眼中的尹星和旁人眼中的尹星,差距之大,让玄亦真有些烦恼。
所以玄亦真会让女官来选择,最终才敲定尹星说好看的这张画像。
药物的失效比玄亦真想象要更快,一旦幻象占据所有,不仅感官扭曲,甚至记忆都有可能丧失错乱,这就是当年母后的征兆。
两人闲谈的静谧身影投落在封闭的窗户,却又被随着夜风摇摆的花株绿藤混乱遮掩,仿佛被捆绑一般,无法区分。
夜色朦胧,繁星朗月,时日辗转,渐入莺飞草长的暖春。
难得休沐日,尹星同玄亦真在别院宽敞处绿池旁放风筝。
虽说这时节很适合踏青,不过尹星知道玄亦真会感受到自己不存在的痛苦,便主动提及在别院过休沐日。
于尹星手中捧着风筝,努力的跑,试图找寻风的方向,好判断放手的时机。
待尹星隐隐感觉到手中风筝有动静,便试探松手,仰头望着风筝徐徐腾飞,满眼亮晶晶,甚至都顾不上擦汗,赶紧跑向牵引风筝的玄亦真。
绿池茵茵草地旁,长身静立,手握风筝线的玄亦真,看起来游刃有余,很快将风筝放飞的更高。
尹星惊讶的跑近到身旁,呼吸不平的出声:“亦真,你以前也放过风筝玩吗?”
没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玄亦真抬手把线柱放在尹星掌心,同她一并牵引风筝,意味深长道:“嗯,你也是本宫放的风筝。”
语落,尹星的手被玄亦真牵引动作,掌中风筝线缓慢变化,时而紧,时而松,当即想起某些不太妙的感受,脸颊蓦然通红,暗自埋汰玄亦真坏的很!
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通红的耳垂,喉间微紧,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仰头看向自己放出制作的风筝,悠悠出声:“你再不上心放的话,可能风筝要落地了。”
“啊!”尹星连忙收敛心神盯着风筝,手中试图牵引风筝线。
刚才辛辛苦苦来回跑动,一点都不轻松!
玄亦真薄唇轻扬,视线堂而皇之的落在尹星专注眼眸,许是映衬着太阳,让她的眼睛格外熠熠生辉。
不过很快尹星的眼眸耸搭,可怜兮兮的望着摇摇欲坠的风筝,像只小狗。
“我觉得这天气不适合放风筝。”尹星挽尊的嘀咕。
“嗯,可能没有郊外的风大。”玄亦真话语清浅温柔的配合道。
尹星反倒听的有些心虚,偏头去看玄亦真,她的肌肤在日光下更显莹白,眼眸眨巴的花痴,出声:“亦真你好久没有出来晒太阳,舒服吗?”
玄亦真感受着日光,视线落在尹星红扑扑面颊,正经应:“嗯,今天的天气很温暖,像你一样。”
尹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热的紧,抬手默默擦了擦鼻尖的汗,早知就该换件薄衣衫,这样来回跑动有点热。
嗯,绝对不是玄亦真太会撩人的原因!
“先休息会吧,先前命人给你准备药膳,春日里出汗容易感染伤寒,要多注意。”
“好。”
其实尹星不太喜欢喝药膳,但是玄亦真的心意,总归要珍惜。
想来,就跟端午节沐浴兰汤差不多的用处吧。
绿池倒映两人亲密身影,缓慢行进亭中,清风吹皱水面,掀起千层涟漪,浮光掠影。
风清气正,时日辗转,国都暖春的热意越发温暖,往年这时总是贵女公子三五成群出行的好时节。
早间,尹星骑马穿过街道,却没有见到多少悬挂香草的豪华马车,有些稀奇。
待进入大理寺,小吏们在堂内廊道洒扫,空气中透着一股中药草的味道。
尹星纳闷,现在也不是端午节啊,应该还没到熏艾草挂菖蒲的时节吧。
“阮寺丞,这是在做什么?”尹星看到正在安排小吏的随侍官员阮腾出声。
“小尹大人有所不知,近来突然各地都出现怪病,所以奉令清洁熏药,要注意身体。”阮腾客客气气的应声。
尹星颔首,没再耽搁阮腾的差事,踏步行进总库院落。
平日里玄亦真时常调制药熏,这阵子起尹星一直都在喝调理药膳,并没有听说怪病的事。
午间,尹星进入后院堂食,没想碰上小女孩,弯眉笑道:“你一个人来吃饭?”
小女孩捧着两杯水,摇头应:“柳姐姐在等我。”
尹星顺着目光看到同柳慈腻歪在一处的江云,觉得小女孩有点可怜。
不多时,尹星同她们坐在一处,江云只得收回落在柳慈腰侧的手,无奈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调侃出声:“我发现你两很适合坐一桌。”
“你注意点吧。”尹星执筷夹着肉丸给小女孩,提醒道。
“我就是替她揉揉而已,你在说什么,好难懂啊?”江云脸皮厚的应声。
尹星无话可说的闭嘴,突然觉得江云伤心难过的时候,比较好相处。
柳慈夹起青菜喂进江云嘴里,以免她说出更惊人的言语,就算不顾及尹星,至少注意小女孩吧。
江云只能顺从吃着柳慈投喂的青菜,执筷给小女孩夹着鸡蛋,出声:“多吃些,等你有力气,我教你练剑。”
尹星看着还没江云那把佩剑高的小女孩,心想她这是虐待吧。
不过小女孩却很是乖巧的点头,尹星也就没再多说。
“说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尹星好奇问。
“她叫小柳!”江云瞥过柳慈抢先出声。
尹星觉得名字有点过于草率,正当怀疑江云敷衍自己时,柳慈不紧不慢的出声:“柳思云。”
语落,江云整个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已经不敢去看尹星那双直白真诚目光。
因为这个名字,江云多次试图劝阻柳慈,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尹星第一次看见肆意洒脱的江云,满面通红的模样,出声:“柳姑娘的名字也是这个类似的意思吗?”
柳慈坦然应:“嗯。”
“你们这样真好。”尹星觉得柳慈是一个特别真诚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江云就完全相反。
语落,江云柳慈两人默契的停顿进食动作,抬眸看向尹星。
尹星被看得有点不明所以,抬手用绣帕擦了擦脸,疑惑道:“难道我脸上沾到米粒?”
“没有,只是还从来没有人祝福我们,多谢。”柳慈说的很轻松却又格外郑重。
“不客气,你们能和好如初就是最好,否则我真担心垂头丧气的江云会把我的桃枝养死。”尹星弯眉笑应。
“我哪有把你的桃枝养死,它本来就只是一截发芽的木头而已。”江云赶紧岔开尹星的话,以免她说出自己更多的糗事!
尹星错愕的看着挤眉弄眼的江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希望小女孩长大以后不要太像善变的她。
见此,柳慈弯眉看向焦急万分的江云,很是默契的没有追问她,因为那阵子自己同样心神恍惚,想来也有感同身受的缘故吧。
不多时,几人吃完午饭,柳慈带小女孩回验尸房,江云同尹星站在院廊消食。
尹星却觉得江云想要杀人灭口,下意识不想多待。
“你这么急做什么?”江云伸展佩剑拦住去路。
“我有点口渴想去喝茶,柳姑娘不会知道你那些颓废话语。”尹星顿步许诺般应声。
江云收回佩剑抱在手臂,面上恢复平日里玩世不恭姿态,嬉笑出声:“那就好,我问你正经事,知道近来王朝各地盛行的怪病吗?”
尹星松了口气,点头应:“嗯,早间听阮寺丞提及过此事,这里面难道有案情?”
语落,江云左右观望,身形依靠梁柱,出声:“我的一个江湖朋友说这病凶的很,全身发热溃烂,连带接触过的衣物用具都会有病邪残留,你瞧着病殃殃多注意些吧。”
“嗯,放心吧,我都好久没有生过病。”尹星觉得江云还算有点良心。
江云听着尹星这有点离谱的回答,有点忍俊不禁,肆意大笑。
想当初,尹星跳船受头伤的事闻名国都,她就挂上病秧子的名号。
现在又因着章华公主一直没有子嗣,所以尹星更是被评成病痨子驸马。
这些流言八卦江云都不忍说,以免打击她。
“你可别小瞧这场病,我觉得它不是常见的病,可能又跟蛊有关。”江云稍微收敛笑容,颇为正经神色。
怪病据传最初是在夏侯世家封地里肆虐,现在不知怎么遍地开花,国都也不安全,很难不说是一种战场之外的较量。
尹星听到跟蛊有关,当即神色严肃出声:“这事不会又跟杜若有关吧?”
这个杜若未免太坏了!
江云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耸肩道:“现在局势太复杂,所以我也不清楚,但是形成瘟疫,通常都是死伤惨重。”
从最初出现在夏侯封地的情况来看,皇室中人的可能极大,其中不仅有杜若这个野心家,甚至皇帝也不能排除嫌疑。
更别提章华公主她也很懂蛊术,命女官取小女孩的血液,必定不可能只是想好心治蛊毒。
两人简单言语,方才各自分道,尹星见江云这般认真,当即也不敢掉以轻心,想着早些告诉玄亦真才好。
毕竟玄亦真的身体已经很差,如果再染那种怪病,尹星都不敢多想。
傍晚尹星匆匆回到别院,下意识想去抱玄亦真,又记起江云的话,方才止步道:“亦真,外边最近流传很可怕的怪病,我可能要先沐浴药汤才能抱你。”
玄亦真神情温婉的应:“本宫已经听说此事,而且也给你准备药草浴汤。”
“那就好,我还怕亦真不知道呢。”尹星觉得江云说的对,自己的消息很落后。
“不过你近来别骑马,还是坐马车更安全。”玄亦真同尹星一并行进内室,见她解衣摘帽,指腹难耐的摩挲。
尹星知道有病毒细菌这类存在,自然没有多想的应:“好,我都听亦真的安排。”
待到尹星发现玄亦真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开的迹象时,才有点害臊。
“水要凉了。”玄亦真抬手撩拨水面,故作寻常的出声提醒。
“哦,好。”尹星见玄亦真这般体贴周到,当即也不好忸怩,微微侧身,解下衣带。
可尹星却不知玄亦真的目光,正看得直白,踏步进入浴桶,沉进身段,才发觉有点烫!
可是尹星瞧着玄亦真一幅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觉得她肯定没道理骗自己。
而且玄亦真向来就喜欢用很烫的热水,哪怕盛夏也是如此。
所以玄亦真说凉,肯定是她真心觉得凉,想到这里,尹星担心玄亦真的身子,有点发愁。
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拿帕巾浸在浴汤,给她擦拭身背,喉间不自然的干涩,低哑出声:“舒服吗?”
尹星回神,弯眉笑:“嗯!”
“那你别总是勾着佝偻着身段,这样不好擦洗。”
“……”
这话说的尹星有点后悔接受玄亦真的照顾。
可是现在拒绝玄亦真很显然不合适,尹星只得面热的转移心神,不去注意她的擦拭,出声:“这回怪病好像很危险,大理寺每日都要熏药,别院里会安排熏药吗?”
玄亦真垂眸望着比玉偶更有变化的身段,掌心帕巾擦拭的动作越发缓慢,有意测量,故作矜持的出声:“嗯,已经让女官负责相关事宜,不过通常越是迅猛的病越是难以长久传染。”
“为什么?”尹星被转移注意的仰头看着玄亦真,才发现她的冷白面颊染上些许淡粉。
“因为死人不能传播到国都,只有活人才可以,如果死的太快,只会千里无人,而不是整个王朝沦陷。”玄亦真迎上尹星晕染水雾的眼眸,湿漉漉的清亮,很像喝醉的模样。
那时尹星特别的大胆,甚至哭哭啼啼的主动的缠上自己,实在可爱。
尹星思量玄亦真的话语觉得很有道理,视线瞥过她的耳廓,薄红明显,出声:“亦真,你很热吗?”
玄亦真垂眸看着天真无邪的尹星,薄唇轻抿,低头亲了下她浸染水息的前额出声:“你还是闭上眼睛吧。”
对此,很是不解的尹星,迎上玄亦真迎上烛火而炽烈的漆目,方才移开目光,心想这要是闹腾晚饭都没得吃。
无声处,水声游动,帕巾啪嗒落入水面,溅起涟漪,尹星想抬手去拿沉入水里的帕巾,玄亦真的手却止住动作,出声:“别动,你这样就很好,最近似乎大有变化呢。”
说话间,玄亦真温凉掌心不紧不慢的游离,像是把玩软玉,视若珍宝,兴致浓烈。
尹星只是看一眼,便无法拒绝这样直白渴望的玄亦真,心想原来她也喜欢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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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5
第71章
随着温凉掌心的轻抚,心跳的越来越快,犹如雷声充斥耳间,躁动难耐。
热雾氤氲,笼罩粉白肌肤,尹星脸颊红的能滴血,视线掠过成为玄亦真掌心形状的自己,不敢停留。
尹星偏过头,看着伏低身段的玄亦真,她低垂美目,纤长眼睫轻动,投落温柔暗影,螓首蛾眉,琼鼻薄唇,看起来像是再正经不过的样子。
“你的心跳好快,莫非生病了么?”玄亦真迎上尹星过于清亮的圆眸,分外柔和的出声。
“……”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半分端倪异样,仿佛光风霁月的谪仙,可她的手心动作却叫人害羞的很。
因着了解玄亦真的喜好,尹星自是不相信她对此毫不知情,分明是明知故问,坏的很。
不过尹星转念想起玄亦真向来避讳提及生病二字,她往往总是推脱不舒服之类的由头。
玄亦真不愿意如实交待病情,或许得换些她喜欢的法子呢。
当即尹星忍着羞耻,稍稍挺身配合她的触碰,很是乖巧的应:“嗯,我可能生病了,亦真会治病吗?”
玄亦真沉静美目注视着如此诱人的尹星,喉间微紧,轻笑的应:“当然,难道你的相思病复发不成?”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亦真说病情。”尹星脑袋里想着医书里关于癔症的描述,试图编排一些不正常的描述来试探玄亦真。
然而,编故事有点烧脑,玄亦真又很不好骗,尹星觉得必须想清楚。
“没关系,可以慢慢说病情,本宫会治好你的病。”玄亦真指腹拂过细腻粉白肌肤,眉目专注而郑重,仿若问诊治病的医者。
这一瞬间尹星差点以为自己真有病?!
尹星眨巴眼眸望向玄亦真,努力表现如常的出声:“亦真,我最近夜里经常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可怕声音。”
幻蛊,会让人的五感异常,那就往奇特的方向编排吧!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目光,指腹的动作稍稍停顿,显露几分在意的出声:“什么可怕的声音?”
下意识,玄亦真觉得是自己夜里的症状严重惊扰到尹星的休息。
“我也不好形容总之听起来毛骨悚然,还容易看到莫名其妙的黑影在眼前晃动,像幽灵。”
“你确定?”
玄亦真的手从水中移出,水珠顺着纤长细直的指尖掉落,清灵作响,掌心捧住尹星的脸颊,神情不复先前惬意,满是凝重。
尹星被玄亦真一下的捧住脸颊,视线直视她的探究目光,有点心虚。
不过想着玄亦真独自承受的疾病痛楚,尹星才坚定信念的应:“嗯,亦真知道这是什么病吗?”
闻声,玄亦真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思量的问询:“你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
按理自己的病症是不可能传染给尹星。
“记不清,最开始不太明显,最近越来越严重,亦真会介意吗?”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容貌问询,渐渐有些熟练扮演患者。
“怎么会,兴许你只是最近太累,早点休息就会没事。”玄亦真维持镇定的安抚,指尖却泛着冷意,缓慢松开,不敢触碰尹星。
不同蛊虫带有不同的特性,玄亦真本以为足够了解自己体内的蛊虫,现在忽地不那么确定。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淡定反应,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
夜幕深深,难得早早上榻,尹星睡在里侧,目光投落在不远处的玄亦真,低声唤:“亦真,你不睡吗?”
玄亦真抬手正往熏炉里加药草,偏头望向趴在榻旁的尹星,薄唇轻抿,语调如常的道:“嗯,等弄好就来。”
寂静处,淡雾缭绕,尹星望向长身玉立的玄亦真,她此刻只着素白内裳,长发及腰,却难掩身姿绰约,缥缈若仙,不似凡人。
半晌,尹星的眼皮渐而低垂耸搭,视野里的清丽身影徐徐游离变化,想要去看清,却最终陷入一片混沌。
玄亦真垂眸望着陷入沉睡的尹星,抬手轻落在她身侧,指腹解开衣带,褪去衣裳,细细检查,她的每一寸。
若是她的体内真有蛊虫的话,应当会有反应。
长夜漫漫,烛火照映的淡雾渐而消散,光影投落窗棂,朦胧而静谧。
早间,尹星同玄亦真用膳告别,手臂揽住她的身侧依偎,装病的念叨:“亦真,我昨晚也没睡好呢。”
玄亦真神情平静,抬手的轻拍了拍尹星身背,眼眸泛着微暗,一如既往的平和应:“嗯,那你要休假吗?”
昨夜因为药熏尹星一夜都没有醒过,她在撒谎。
“没关系,每个人身体都会有异常的小情况,总库同僚还经常头昏眼花,我只是想告诉亦真自己的近况,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好,本宫知道。”
这般回答让想顺势让玄亦真信赖坦白的尹星陷入冷场。
不多时,尹星悻悻的从院廊离开别院,怀疑这个法子不太行。
玄亦真幽幽看着撒落满院的朝阳霞光,昨夜里并没有任何发现异常。
如果尹星没有蛊虫引起的病,那她为什么要虚构那些癔症病情?
玄亦真想起尹星借的那些医书,又想起暗卫曾通报杜若给尹星一封信,不由得蹙眉。
寂静处,风吹动花株绿藤摇摆,院廊地面金灿日光斑驳流转,玄亦真身形岿然不动,任由裙裳似浪翻涌,毫不在意。
不管如何,谁都不能破坏现在的一切,其中包括尹星。
玄亦真如是想着,脚步平缓穿过廊道,周身镀上温暖日光,沉静美目却是一片寂暗冰冷。
院外一轮朝气薄日,越发温暖,时日渐至初夏。
国都的街市难得冷冷清清,有的坊市之间严禁流通聚集,都卫军以及衙门差役协同处理瘟疫事宜。
早间,尹星乘坐车马穿过街道,视线落在系着面纱的兵卫们,没想到会持续到入夏。
待到马车拐角,尹星看见江云系着面纱,正指挥小吏们,疑惑道:“你这是在协助国都衙门办差事?”
通常大理寺是不需要处理这种事。
江云眼露烦恼的应:“我哪有这种闲功夫,不过是听那位杜指挥使的吩咐办事罢了。”
那个杜若现在不止调动都卫军和国都衙门,甚至大理寺的官吏都要听从借调急用,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这么说来情况很不乐观?”
“国都的伤亡并没有其它地方州城严重,不过这般折腾太容易人心惶惶,你也避讳些赶紧走吧。”
说罢,江云去忙别的事,并没有过多的闲聊。
见此,尹星正要放下车帘,忽地察觉有目光投落,视线顺着张望看到远处的杜若,心间一紧。
马蹄阵阵,杜若不紧不慢的走近,视线望着尹星,玩味出声:“小尹大人,上回的礼物,如何?”
“你到底想做什么?”尹星迎上杜若探来的视线,神情颇为严肃。
“我只是一番好意而已,看来小尹大人现在已经知道具体事宜,往后睡梦中要多加小心,否则兴许会没命。”杜若视线落在尹星白净清秀面颊,悠悠道。
幻蛊的影响,会使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入疯癫,杀人伤己,都是无法预测。
常人,不可能不畏惧害怕疯子,想来尹星此刻一定对她的公主妻子,很是惴惴不安吧。
尹星不欲多言的放下车帘,只觉杜若太过恶劣,分明就是故意想离间自己和玄亦真,肯定不会帮助解蛊毒。
不多时,马车的车轮,骨碌转动,行驶过长街,杜若面色有些难堪,心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不知等万俟世家倒台,那位蛊毒在身的章华公主是否还能给尹星依靠的底气。
现在王朝的病情肆虐,死伤无数,人心不安,四大世家都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局,这时谁先露出伤口,谁就会被其它势力撕咬的粉碎。
午后,杜若进入私宅,沐药浴更衣,独自进入蛊室,视线落在各样蛊虫,缓慢停在病变的傀儡蛊,眼眸里满是鉴赏。
培育蛊虫,很是艰辛,越是优良的蛊虫越是需要经历无数的蛊虫厮杀历练,往往都会百毒不侵。
可是却有人能够把自己的傀儡蛊毁坏失控,必定也是精通蛊术之人。
杜若把这只失控傀儡蛊喂给另一只蛊虫,饶有兴致的看着它被蚕食吞噬,心间有些怀疑这其中跟玄亦真脱不了干系。
玄亦真中蛊多年却没有像她母后一般疯癫失常,想来她许是久病成医,多有涉猎。
杜若眼眸露出算计的笑意,心想自己似乎小瞧玄亦真的本领,看来下回不能大意。
正当杜若心间思索毒计时,侍女脚步微急的入内,低声道:“主子,伍州急报!”
“只是一份急报而已,你慌什么?”说罢,杜若抬手展开信封,神情骤然凝重,面露阴霾,不敢置信。
窗外艳阳高照,云卷云舒,池面清晰倒映碧蓝青天,却又因鱼群啄食而掀起金灿波纹,模糊其间景象。
女官春离从廊道进入亭内,双手奉上折书,恭敬道:“主上,伍州杜氏势力被绞杀殆尽,这是名册。”
万俟的赤焰铁骑已经多年没有露面,连族群内部成员都以为失去掌控而销声匿迹。
玄亦真并未去拿折书,神情散漫道:“把名册送给杜若住处,记得加上她的姓名。”
“遵令。”女官春离应声,其实有些疑惑,当初别院遭受刺杀,章华公主都没有想过要用如此雷霆手段。
可现在章华公主却动用赤焰铁骑踏平伍州杜氏傀儡府兵,很显然是极其厌恶杜若某些举动。
不过这般动静想来已经惊动各方耳目,皇帝也会被吸引注意的吧。
语落,亭台之内归于寂静,玄亦真垂眸望着水中自己倒影变的狰狞扭曲,神情不复温婉,渐而凄厉狠绝,异常阴鸷。
既然杜若那么野心勃勃的喜欢搅弄风波,现下该轮到她尝尝做猎物的滋味才是。
水声渐响,饵食倾泻而入,霎时鱼群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引发激烈争夺。
暮色时分,残阳带着些许热意,尹星早早回到别院,见玄亦真正坐在亭内看书,周身沐浴晚霞,格外岁月静好。
平日里玄亦真总是闷在屋里,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阴郁难测。
这般瞧着精气神都好上许多,尹星踏步上前,弯眉笑盈盈的唤:“亦真,今天太阳很暖和,对吧?”
“嗯,你近来在大理寺忙吗?”玄亦真合上书卷放置一旁,视线落在尹星面目神态变化,徐徐游离。
尹星落座,喝着茶水,出声:“还好,不过国都因着瘟疫病情,所以巡逻严密,很多街道都在严管,大理寺反倒格外风平浪静。”
除却那起西郊尸坑的案子,一直没有下文,连江云也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
“那你的病情如何?”
“咳咳!”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猝不及防的话锋一转,眼眸眨巴看着神色如常的清丽面容,含糊出声:“还是那样吧。”
玄亦真抬手端起一旁的药盅,打开瓷盖,出声:“这是特意给你研制的药汤,趁热喝吧。”
语落,尹星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药汤味道,整个人都有点麻了。
这么浓稠的药汤。恐怕没病也得吃出病呀!
“怎么,你不信本宫?”
“没有,我就是现在很饱,待会喝吧。”
尹星试图唤醒玄亦真的慈悲心肠,然而,却被一勺药汤塞进嘴里,顿时狰狞成痛苦面具!
救命,这药汤又苦又咸,还带着辛辣的微酸,尹星有点想吐。
可玄亦真很是温柔体贴,一勺又一勺,根本不给尹星拒绝的机会,颇为正经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本宫特意命人研制的药汤,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尹星艰难的吞咽药汤,视线看着清丽柔美的玄亦真,全然看不出她的半点讳疾忌医,犹豫出声:“亦真,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病症,难道也有类似的病症吗?”
语落,羹勺碰撞声停顿,亭内一时安静的只有晚风拂过的窸窣声,空旷又冷寂。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玄亦真慢条斯理的看着尹星探究的眼眸,仿若不知情般反问。
“我就是随便问问,不过有听说亦真的母后病的似乎神志不清。”尹星试探的解释。
玄亦真眉目平静的应:“病重的人都会有些神志不清,这很正常,不是吗?”
这话问的尹星一点反驳言语都说不出口,四目相对,只觉玄亦真映衬池面波光的漆目,美丽却漠然,透着无情。
尹星有点害怕玄亦真这样的沉静,从容不迫的应付自如,仿佛早就看透自己的意图。
但是玄亦真没有戳破自己的试探,却也不会坦白她的病情,实在古怪。
乍一看,玄亦真像温润美玉,实则像晶莹寒冰,带着难以触及的疏离冰冷。
“那亦真头疾复发的时候会感受到奇怪的声音画面吗?”尹星鼓起勇气的直白问询。
“不会,你的这些症状可能是当初脑袋受伤的缘故,本宫只是体弱而已,两者并不一样。”玄亦真否认的毫不迟疑,抬手把最后一口药汤喂给尹星,直视她眼眸里的自己,神态柔和体贴,挑不出半点异常。
尹星见玄亦真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完全无法反驳她的说法,陷入沉默。
果然玄亦真想要隐瞒的话,自己是无法探查到半点痕迹。
“你也不必露出这么不开心的样子,哪怕变成痴傻,本宫也不会弃你不顾。”
“亦真,其实我没病。”
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半点惊诧,这才确定她早就知道自己在装病骗她。
玄亦真抬手拿绣帕给尹星擦拭唇角,轻柔出声:“嗯,所以你吃的不是药汤,只是药膳而已。”
“……”尹星突然发现自己或许一开始就没骗过玄亦真。
那自己岂不是白白装病吃苦?!
无声处,尹星神情变化丰富,一言难尽。
玄亦真指腹摸了摸尹星白净娇嫩的脸,轻捏住她的下颌,直视目光,幽幽道:“你就没有别的要坦白交待,比如杜若私下给你的东西?”
尹星被迫抬眸望着不怒自威的玄亦真,心间一哆嗦,只得老实出声:“我从杜若那里得到一只名为幻蛊的蛊虫。”
“别的呢?”
“杜若说这是亦真的秘密,我觉得杜若很坏,肯定有别的图谋。”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审视尹星,淡淡道:“所以你相信杜若的话,才撒谎怀疑本宫?”
语出,尹星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只觉亭外的夕阳都变的寒凉,视线落在玄亦真玉白面容,解释道:“没有,不管亦真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所以相信杜若的话只是担心,并非不信任。”
“可你因为杜若的话,对本宫撒谎装病这也是事实,疼吗?”玄亦真指腹顺着尹星的脸颊落在耳旁,轻捏住绵软耳垂,稍稍用力。
“不疼,我只是想更想了解亦真,你一直都在喝药,身体不好,想着或许能帮上忙。”尹星不希望玄亦真因此介怀不开心,因而没有躲避她的手。
玄亦真迎上尹星期盼目光,神态平和,却又透着漠然,自顾松开手,视线掠过她发红的耳垂,失落的喃喃道:“你都这么不乖,又怎能帮上忙呢。”
尹星抬手捧住玄亦真的手,心急的解释道:“只要亦真想,不管做什么,我都可以!”
可玄亦真并没有任何言语,她只是偏过头看向绿池水面,清冷侧脸更显骨相优越,眉目间*没有喜怒也没有哀乐,只有无尽的木然,神情难辨。
这样不开心的玄亦真看起来幽怨而危险,尹星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觉间,周遭绚烂的晚霞渐而湮灭,深蓝如墨的苍穹,正在不断加深颜色,连同玄亦真的眼睛也在不断的变的黯淡幽深。
终于,玄亦真目光徐徐看过来,声音很轻却透着烦躁的唤:“你为什么一定要破坏这一切来了解本宫呢。”
尹星想要说自己从没想过破坏,可是玄亦真很显然不信,此刻安静的她周身充斥着格外陌生的冷峻和愤怒。
无声胜有声,大抵不过如此汹涌感受。
“你知道中幻蛊的人会无法分清虚实真假吗?”玄亦真指腹一寸寸落在尹星掌心游离变化,感受她的存在,黑沉眼眸流露出原始的冷寂压抑。
“我知道。”尹星怯生生的应话,只觉像被猛兽盯住一般,无处动弹,不敢掉以轻心。
原来杜若的话并不全是虚假,玄亦真的病确实是很危险的存在。
此刻亭内并没有添设任何灯盏,玄亦真只有模糊的轮廓,更像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声音透着冷漠,严肃出声:“可你不知道中幻蛊的人发病时会失去一切记忆,她只会充满警惕的攻击,喜怒哀乐变的错乱而扭曲,像个疯子。”
尹星沉默,因为自己确实没有见过,只得出声:“可现在亦真一切都还很正常,我们可以找名医诊治,一切都还来得及。”
语落,玄亦真溢出空幽浅笑,像是冰雪般冷冽,缓缓探近身,直白露出藏在黑暗中的木然神态,麻木般出声:“你太傻,那是因为本宫刻意隐瞒,其实有时候本宫看不清你的脸,就像现在一样任由黑暗笼罩面目,周围一切都在泛着如蛇蝎般尖锐声音,风声雨声都能给肌肤带来刺骨的疼痛,这世上根本没有一寸安宁地。”
尹星听着玄亦真低沉的话语,才发觉周遭的一切在她的感知里竟然如此的危险,连同自己也会是她无法辨别的存在。
无力感,从四肢百骸弥漫时,尹星有点心惊,因为无法确定此刻的玄亦真是否是正常的她。
因为玄亦真对于她的病情,从来都不会透露半个字,现在却尤为的直白坦荡。
玄亦真看向难掩惊诧畏惧的尹星,指腹缠绕的更紧,徐徐摩挲到她手臂的犯凉肌肤,克制道:“你看你这不是在害怕的抗拒本宫吗?”
可玄亦真是不会让尹星有反悔的余地,哪怕死也不会允许。
“我、我没有抗拒亦真。”尹星只是太过震惊而已,抬手试探的揽住玄亦真,感受她的温凉体温和心跳,满是怜惜。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发病的时候,不知道那样子的本宫有多危险。”玄亦真无力回天之力依偎着尹星,想起亲眼看过母后发病的样子,毫无半点王朝皇后的仪态,只是一个疯女人罢了。
玄亦真绝不允许自己那样姿态出现在尹星面前,那只会破坏一切美好印象。
尹星被玄亦真搂的越来越紧,甚至有些透不过气,却没有抵触,因为知道言语太过苍白无力,根本没办法安抚她刻在骨血里的恐惧不安。
人与人之间的感受差异本就巨大,更何况是玄亦真这样的情况,使得尹星不敢贸然动作。
亭内一时死寂沉沉除却彼此的心跳,再没有任何其它声音,而亭外的夜色间,却是清风明月的宜人景象。
明月轻移,朝阳东升,黑暗被黎明曙光驱散消退,璀璨光亮撒落内室。
尹星迷糊醒来望着坐在榻旁的玄亦真,她眼底的神色清明,看起来就像昨夜什么没发生过的样子。
玄亦真抬手抚平尹星微翘起的发,话语清浅的出声:“现在要起来用膳吗?”
“嗯。”尹星迟疑应声,并没有提及昨夜的话题。
现在明确知道玄亦真的病并非她表现的这般平静,尹星不敢再肆意行动。
待到两人一道用完早膳,尹星上前抱住玄亦真,想要说的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语。
“亦真,我今天回来的时候想吃莲藕排骨,可以吗?”
“好。”
尹星眼眸望着温和良善的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她的薄唇,方才如往常一般离开内室。
如果玄亦真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尹星就不会再提她的病,直到她相信自己不会畏惧离开她。
玄亦真独自站在空幽的内室,周遭鲜花绿植被修剪的错落有致,抬手轻触薄唇,漆目注视地面的长影,轻声喟叹,难辨心神。
尹星是那么一个胆小的性子,人往往很难克制本能的恐惧,玄亦真不清楚她这样能掩饰到几时。
但是玄亦真知道只要尹星愿意,那自己尚且还能忍受每日的等候,否则她将永远都无法离开别院。
玄亦真不希望闹到那般地步。
窗外光亮流转,午后的日光更是耀眼,大理寺总库堂内,尹星独自翻着医书,江云见她忙的没空招待自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待到茶水热雾氤氲,江云闻了闻清雅馥郁的茶香,豪饮大口,舒畅的叹道:“好茶就是值得回味,你有听说讨伐战事将要消停的消息吗?”
尹星看得有些眼花,稍稍抬眸,抬手做眼保健操,含糊的应:“没有,难道打赢了?”
“当然没有,不过是夏侯世家这一战伤筋动骨,所以着人来国都赔礼和谈,皇帝就顺坡下驴的不再进攻。”
“可是当初你不是说皇帝想彻底灭掉世家,而夏侯世家只是一个开始吗?”
江云举起手指摇摆出声:“战事,往往是兵者诡道也,我哪里知晓皇帝的心思,不过有听闻是伍州杜氏一族出大乱。”
尹星听到伍州稍微上心的移开手,望向肆意洒脱的江云出声:“什么大乱子?”
“现在国都的消息并不多,有的说是杜氏全族遇到袭击,还有的说是杜氏府兵失控作乱,总之杜若这回有大麻烦。”江云知道伍州杜氏的傀儡府兵有多凶猛,以至于皇帝都需要杜若来支持战事提供兵源。
现在皇帝没有杜氏傀儡府兵帮忙,如果不早些收兵,恐怕其它世家贵族会不安分,私下争夺封地也是常有的事。
伍州杜氏在杜若的傀儡府兵帮助之下,早就非法实际占有许多矿山河道,早就比名义上的封地更为辽阔。
所以招惹仇家并不稀奇,只是没想到能够悄无声息重创杜氏一族,可见势力强悍。
尹星听江云说的声势浩大,想到那杜若冷傲残忍性情和害人不浅的伍州蛊术,嗫嚅道:“看来杜氏实在很不干人事呢。”
江云忍俊不禁的大笑,揶揄出声:“我以为你会可怜杜若。”
“我才不可怜拿人来做傀儡蛊的杜若,她们杜氏倒台,兴许对伍州百姓是福报。”
“说的也是,我觉得这场来历不明的瘟疫跟杜若也脱不了干系,而且关于西州尸坑和小女孩的事,有新的进展。”
尹星探究出声:“什么进展?”
江云左右观望的小声道:“你还记得灾荒流民聚集国都的事吗?”
“当然,那回你还因此去偷冰险些没命。”现在尹星都觉得江云胆子太大。
“这种事你倒也不必记得如此清楚,当时灾民被朝廷遣返回各州城,结果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回到原籍。”江云神情说的越发严肃认真。
尹星跟着联想江云的话意,整个人一惊,心跳一瞬停滞,寒毛直立,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西郊尸坑的尸体是灾民!”
那些忍饥挨饿到国都求生存灾民,本以为能回到故土,结果最后却客死他乡。
江云连忙示意噤声道:“小声点吧,这事只是猜测,我想应当拿灾民做某种试验,而柳慈在某些尸体中发现类似瘟疫病症,这件事矛头直指皇帝。”
所以西郊尸坑才会一直被冷处理,想来背后兴许有皇帝的授意。
江云原本一直怀疑杜若,因为杜太后是她的姑母,却忘记当今皇帝是杜太后的儿子,这位恐怕并非完全不懂蛊术。
尹星缓慢的回过心神,抬手端起茶盏饮用,想起另一种可怕的猜测。
如果皇帝对万俟皇后下蛊是不是远比杜太后更为方便隐密呢。
枕边人的谋害,往往更是防不胜防,或许聪慧如玄亦真在幼时就曾明白皇帝的危险,所以才会这么不信任旁人吧。
寂静处,尹星勉强缓过心神,看向神色稀松平常的江云出声:“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嫉恶如仇?”
当初汾州女子失踪案件,江云可是非常的义愤填膺。
江云叹气道:“如果真是皇帝,我能祈祷他赶紧驾崩,否则诛九族的大罪,招惹不起啊。”
其实江云何尝不想嫉恶如仇,否则也不至于偷偷查探西郊尸坑真相。
可江云现在要替柳慈和小女孩她们考虑,不能意气用事的冲动行。
尹星听的沉默,一时竟然无法反驳江云的话。
眼见有些冷寂,江云插科打诨的活跃气氛道:“你这难道是要去当大夫?”
“没有,我只是想找可以对付幻蛊的花草药物之类。”尹星正经的解释。
“你最近对幻蛊可真是很上心。”江云看破不说破的念叨。
如果江云没猜错的话,除非尹星的那个公主妻子,否则她这个妻奴不会如此上心。
所以江云也就没说柳慈对于那只琥珀里的幻蛊研究,因为它的毒无解,对于头脑的伤害不可恢复。
这对尹星而言,大抵很难接受吧。
毕竟一个神智失常的妻子,往往会丧失记忆,到时必定极其消耗心神。
窗外璀璨夏日光亮在枝叶间斑驳投落,蝴蝶飞过花团,藏进鲜艳花株。
休沐日的午后,玄亦真因着癸水没什么精神,尹星抓了一些蝴蝶放在琉璃瓶给她观赏。
玄亦真半卧在矮榻,手捧经卷,视线看着扇动翅膀的蝴蝶,扭曲的不成样,微微蹙眉,缓缓移至尹星面颊出声:“嗯,挺好看。”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我也觉得它们好看,不过待会就要把它们放出去,亦真可以画下来吗?”
“本宫来癸水,今日没精力。”玄亦真不想去看狰狞的蝴蝶,视线盯着尹星黑亮干净眼眸,找寻自己的存在。
“说的也是。”尹星挠头应声,没有多想。
可直到尹星要把蝴蝶放出琉璃瓶,玄亦真也没有正眼看它们一样,才迟钝发现她的不对劲。
因为从窗外投落灼人日光都照不透玄亦真空洞无物的眼眸,她像是虚弱的失去伪装力气,渐而暴露不为人知的神态,陌生又凌厉,尹星不由得心间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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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怎么?”
“没什么,我突然想画蝴蝶。”
说罢,尹星压下心悸,收回目光,转而去准备笔墨纸砚,试探自己的猜测。
夏日光亮寂静流转在案桌,尹星同玄亦真坐在一处,执笔故意画着扭曲的蝴蝶。
无声处,尹星却能清晰感觉到玄亦真注视,偏头再度看向她的眼睛,依旧黑的透不见光,迟疑出声:“亦真,我画的是不是很难看?”
玄亦真视线缓慢从尹星面容移开,转而落在纸上的蝴蝶,颔首道:“嗯,很难看。”
清浅话语声,锋利击碎一颗脆弱的心脏,仿佛带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尹星坚强的平复心情,眼露疑惑的问:“亦真能看清我画的蝴蝶?”
“本宫只是不习惯看扇动蝶翼的蝴蝶,又不是眼盲。”玄亦真看出尹星的心思,掌心握住她执笔的手,于纸上勾勒墨画。
“这样啊,那眼睛会疼吗?”尹星望着玄亦真,她此刻低垂眉眼,稍稍遮掩眸底暗色,瞧着安宁温婉。
“不会,只要闭上眼就没事。”玄亦真牵引尹星的手,其间笔墨浅浅勾勒,蝴蝶跃然纸上,形态生动
相比之下,尹星看着自己那只丑蝴蝶,默默移开辣眼睛的视线,念叨:“我画的确实好难看。”
玄亦真身形倾斜的依靠尹星,将人半揽在怀里,掌心握着她的手,徐徐出声:“虽说琴棋书画修身养性,但其实都是有技巧,想学的话,可以教你。”
语落,尹星发现玄亦真的手非常稳,线条流畅而丝滑,令人心静安宁。
大抵琴棋书画用来修身养性多少是有点道理。
但尹星想起玄亦真先前那一瞬的狠绝神态,又有些分神,视线落在她的玉白面颊,细细探究。
不知是因着来癸水虚弱的缘故,还是现下玄亦真不像过去那般用脂粉装扮,神态间少了温润柔软,反而清冷中透着孤僻,疏离淡漠。
“你这样三心二意是学不好绘画。”玄亦真将尹星手中的笔放置笔搁,偏头迎上清亮圆眸,柔声道。
“亦真,你现在看得清我吗?”尹星收敛心神的忐忑问询。
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温暖的掌心,仿若漫不经意望着她眼睛里的倒映,眉角眼梢微妙变化,徐徐出声:“为什么觉得本宫会看不清你?”
尹星望着玄亦真一颦一笑之间的神态变化,像瑰丽的画,柔美却又诡异,险些被迷惑,正经道:“亦真,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可以不用对我伪装。”
一味的掩饰远不如坦白,更有利于尹星及时发现玄亦真的病情和不对劲。
癔症,医书常记载会陷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危险状态,尹星没见过玄亦真发病,却也不敢大意。
闻声,玄亦真没有言语,温婉神态却如冷雾般消退,美目间归于晦暗,莹白指腹拨弄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周身死寂沉沉。
气氛,莫名陷入僵停,连从窗棂投入的日光都仿佛一瞬的静止。
“亦真,你这是生气了吗?”尹星指腹握住玄亦真温凉的手,不安的问询。
“没有,本宫只是现在不太明白你的喜好。”玄亦真记得尹星曾经无数次直白表露喜欢自己的温柔善良。
所以玄亦真精心扮演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也以为自己扮演的很好。
可现在尹星她却说不需要自己的扮演,实在让人不安烦躁。
“我喜欢的是亦真,只有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尹星迎上玄亦真木然的美丽眼眸,像是迷茫的纯真稚童,也像破碎的精美琉璃,满是怜惜。
哪怕玄亦真将来会忘记自己,尹星也不会忘记她是自己的妻子。
闻声,玄亦真避开尹星的视线,薄唇勾起锋利的幅度,淡声道:“所以你这是在可怜本宫吗?”
尹星如鲠在喉看向满是冷淡疏离的玄亦真,出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就不要总是猜测本宫的病情,这样看起来更像防备,明白吗?”
“好。”
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抵触自己的关切,尹星一时间没有再言语。
午后的日光越发耀眼,无声照落进满是鲜花绿植的内室,两人依偎的身影却有着泾渭分明的隔阂,仿若天堑。
夏日微风中渐渐透着灼人的热意,却无法消散若有若无的寒意。
尹星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自以为是的想要帮助玄亦真,因为反而让她陷入某种不开心的焦躁状态。
本来玄亦真就因幻蛊而情绪异常,这样兴许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想到这里,尹星不知所措,更不能看着玄亦真堕入深渊,探近亲了下她的唇角,低声示软的唤:“对不起。”
玄亦真沉静垂眸望着忧虑不安的尹星,漆目里一片涣散,霎时无法辨别她的神态,鼻尖却闻到淡淡的清雅荔枝甜香,手臂徐徐环住她,轻吻住她退离的唇,喃喃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本宫才对。”
其实玄亦真何尝不知尹星的关心呢,只是不愿意露出自己的难堪罢了。
这世上玄亦真最不愿意让尹星知道自己的病,一切都怪那个杜若。
明明一直以来都伪装的很好,如果不是杜若,自己在尹星心里会永远是完美的妻子。
亲昵的吻,并不带有欲念,却悄无声息的融化一切的隔阂,只有越发沉重的轻喘。
窗外绿藤摇曳,地面长影交错,一截衣带松垮落地,勾勒尹星抽长身段,像一株娇嫩夺目的花枝,无力依托着玄亦真。
尹星看着伏首的玄亦真,她正虔诚闭眸轻吻自己,薄唇温凉又柔软,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热,叫人口干舌燥的厉害。
“你喜欢这样吗?”玄亦真话语间,鼻尖喷洒的气息落在肌肤,引得人发颤。
“嗯。”尹星双手搭着玄亦真应声,并没有完全泄力,因为担心她的腿发麻。
毕竟现在玄亦真还在来癸水,身体并不好。
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动作,仰头于光亮之中看到尹星红扑扑面颊,纯洁又妩媚,另一手轻拨开沾染她脸颊的细发,出声:“你现在看起来很美味。”
尹星羞答答的不知如何应话,更觉玄亦真有些磨人,深深浅浅,却又总是故意避开敏感,下意识想要伏低身段,却听到她的一声轻笑,面热唤:“亦真,你好坏。”
“这也是为你好,否则总是一下就没了力气。”玄亦真单手捧住尹星的脸,不愿她避讳自己,直视她眼眸的渴望,另一手幅度变得明显,耳旁听到她的清灵低吟,像夜莺的歌声。
“慢、慢点……”尹星话语说的不太利索,整个人没了支撑的力道,不自觉的倒在玄亦真怀里,沉沦其中。
风吹草动,金灿光芒照落尹星粉白肌肤,像无瑕美玉,玄亦真沉静漆目凝视她的每一寸,恨不能永远镌刻在记忆里才好。
蓦然间,玄亦真动作一顿,指腹感受到异常,有些意外。
尹星更是顾不及玄亦真的惊诧神色,因为发现自己真的很快!
四目相对,玄亦真薄唇轻抿,沉静的瞧着尹星睁大圆眸一幅无辜又纯情的模样,喉间微紧,清润嗓音透着低哑的唤:“看来要去换一身衣衫。”
“嗯。”尹星红着脸根本不敢去看玄亦真,抬手合拢衣物,顺带取走玄亦真盖着薄毯,匆匆踏入内室。
见此,玄亦真缓慢的将手浸润在盆中清洗滑腻,莹白指腹拨弄层层水纹,搅弄水声,意犹未尽。
待到指腹微微泛着褶皱,玄亦真才慢条斯理的拿绣帕擦拭干净水珠,探手拾起一截藕粉衣带,细细摩挲。
哪怕尹星的衣物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可是玄亦真却仍旧觉得摸起来过于粗糙。
大抵是因为触碰尹星柔软温暖处,所以觉得旁的都比不上她,不由得溢出轻叹。
难怪常有男子纵欲过度而亡,玄亦真把玩衣带,有些遗憾今日癸水来的不是时候。
休沐日,多难得的机会。
窗外枝影无声摇曳,天朗气清,夏日的热意缓慢席卷国都亭台楼阁。
因着国都怪病的消退以及讨伐战事结束,坊市间渐而恢复热闹。
午后,街道的行人很少,酒楼茶馆处聚集不少纳凉的过路行人,嘈杂喧嚣。
“这回皇恩浩荡才庇护国都没有出现其它州城的瘟疫惨状,有的小城近乎死了一半人,全是堆叠的尸骨。”
“可不是嘛,夏侯世家封地里病死的人数最多,百姓大量出逃,四大世家里只有万俟世家,基本没有传出伤亡。”
“难怪这场战事突然消停,恐怕夏侯世家是撑不住要和谈。”
言语众说纷纭,江云对此嗤之以鼻,心想皇帝真是很会装模作样。
不过现在都没有伍州的流言蜚语,江云怀疑杜若在封锁消息,踏步穿过长街,进入培风楼。
雅室,三公主傲慢的望着江云,抬手端起酒杯,出声:“伍州这事本宫已经有所听闻,你为何这么紧盯着杜若?”
对于江云,三公主命人调查她的往来,性情刚正不阿,很少会结交权贵。
除却当初被大理寺革职,曾经主动做过交易,别的时候,江云一向不会来培风楼。
江云想起自己那些被杜若杀死的江湖朋友,眼神微沉,含糊道:“个人恩怨罢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建议你去查二皇子府邸,只要能查出他跟杜若的阴谋,那杜若非死不可。”
“三公主太看得起卑职,调查二皇子府邸需要大理寺卿准许,更何况皇家威严不容有失,陛下若是怪罪,担当不起。”
语落,三公主面上笑意散去,指腹转动宝石戒指,傲慢出声:“你这么没诚意,本宫很不高兴。”
这个江云不要高官厚禄也不要金银财宝,太有反骨,实在不是好拿捏的主。
见此,江云并不畏惧,反而浮现不羁笑意,抬手喝完杯中冰饮,掌心握着佩剑起身,恭维道:“三公主言重,卑职是不足一提的灰尘,怎能惹您不高兴,但现在王朝时局变化莫测,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行,你若没什么有用的消息,退下吧。”三公主傲气的嗤笑道,视线打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江云,很不屑同她浪费口舌。
至于伍州杜氏一族的事,现在获取的风声很少,背后恐怕不简单。
“是。”江云踏步欲离开时,又顿步,仿若不经意般提及,“另外我怀疑西郊尸坑跟陛下有关,这事三公主可曾知晓?”
三公主神情一怔,眼眸透着惊诧,转瞬即逝,颇为严肃道:“放肆,你这可是杀头大罪!”
江云抬手恭敬行礼出声:“请恕罪,卑职只是想告知三公主而已。”
看来皇帝这件事隐瞒的很深,江云暗自想着。
“你是如何判断西郊尸坑背后跟父皇有关?”
“西郊尸坑死者数目巨大,而恰好卑职曾经接触聚集国都的灾民,其中不少人没能回到故土,反而音讯全无,所以才觉牵连朝廷中人,而陛下应该知情。”
三公主一听,严肃道:“这事你若是胆敢泄露半句,本宫饶不了你。”
江云颔首道:“卑职明白。”
语落,江云踏步从培风楼出来,才发觉里面凉快的很,果然夏日里来蹭杯冷饮,真是不错的选择。
午后,大理寺总库尹星捧着医书看得有些眼睛疼,抬手拧着帕巾搭在眼前闭目养神。
江云入内,便看着尹星像是心力交瘁的模样,揶揄出声:“你跟你的公主妻子闹的这么激烈,难道夜里没睡好?”
尹星取下帕巾看向落座的江云,很是佩服她的没正经,面热出声:“才没有。”
自己跟玄亦真一般都是休沐日放纵,旁的时候很规矩。
尤其近来尹星知道玄亦真的病情,所以做的时候,总是容易分神。
痛苦和欢愉,很难拿捏分寸,极其容易伤害到玄亦真。
“哎,最近那个杜若有跟你联系吗?”江云自己动手倒着茶水问询。
伍州发生那么大的事,杜若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肯定有后招。
“没有,你找她有什么案事?”尹星探究的问。
江云摇头应:“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伍州出那么大的事,竟然现在都没有传出半点风声,江云觉得风平浪静之下,必定酝酿新的血雨腥风。
虽说伍州杜氏不是四大世家,但也是高门望族,而且还是杜太后的母族,势力非同一般。
如果要悄无声息的处置杜氏一族,除却四大世家和皇帝,整个王朝没有势力能做到如此地步。
江云根据如今形势来看,皇帝是不可能自毁根基,其余世家应对讨伐征战和病情已经是应对不暇,也没有能力对杜氏一族如此动用狠绝手段。
唯一的怀疑人选只有万俟世家的家主章华公主。
所以江云才想着许是因为杜若对尹星那点不清不楚的小心思,才招惹章华公主的不快。
可章华公主如果因对杜若不喜而下令灭杜氏一族,这得是何等可怕的人。
江云见尹星一幅完全不知情的纯良样子,反倒不好问询她,否则又该惹得她这个妻奴护主。
尹星没多想的继续翻着医书,颇为烦恼出声:“我可能要出国都一趟。”
“现在天气越发变热,你这时候想出国都郊游怕不是会被晒成黑炭。”
“我不是去郊游,而是皇帝命我去天川迎候即将凯旋入国都的大军将领。”
江云意外道:“怎么会是你来负责,其他皇子没空?”
一般六部官员很少会被任命本部以外的其它差事。
虽然皇室成员可能会有额外安排,但是有三个皇子,一般不会派驸马。
“不知道,总之皇帝下令,所以要出国都去天川镇。”
“那你也不至于这么哭丧着脸吧。”
尹星叹气道:“因为算算时辰,我要离开章华公主三天两夜。”
江云沉默的咽下茶水,只觉酸涩的令人难以下咽,真是不理解她这个妻奴。出声:“你干脆让章华公主去寻个理由告假,多简单。”
“我也想,可是这回她竟然对此毫无异议,哪里好意思提及啊。”尹星想不明白玄亦真那般反应平平的原因,所以更加担心。
如果玄亦真的病情发作不记得自己,那可怎么办!
“其实吧,我觉得你们分开几天,清醒一下头脑也不错,否则那种事做多会发虚。”江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出声。
如果不是时常跟尹星往来,江云都怀疑章华公主给她下蛊!
因为柳慈从来不会跟江云没羞没臊的每天都做那等子事快活。
尹星沉默,只觉江云嘴里说出的词,越来越少儿不宜。
尹星低头喝着茶水,下意识照了照面色,心想体虚什么的,应该不会这么明显吧。
茶水波动,无声摇曳,映衬堂外夏日骄阳。
暮色时分,夕阳斜落,热意不退,尹星回到别院沐浴,视线望着撒落药草的玄亦真,迟疑道:“亦真,为什么皇帝要命人在天川提前迎接而不是在国都城门?”
玄亦真垂眸看了眼尹星,故作不知情的出声:“天川,可以说是国都的门户之地,重镇之地,这也是武将最高规格的接待礼仪。”
“那我能不去天川吗?”尹星生硬的转移话题弱弱的问询。
“皇帝的旨意,你这是要本宫替你抗旨么?”玄亦真指腹顺着水面摸了摸尹星温热的脸蛋,话语清浅,仿佛说的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可尹星却一下没了声音,只得捧住玄亦真的手,视线落在她一身素衣的清丽身段,周身并无珠玉饰品,像雪枝般高洁,又像柳枝般柔媚,风姿绰约,不可言喻的诱。
尹星视线落在那系着的衣带,面热的移开目光,迎上她沉静空幽的美目,腼腆出声:“亦真,我还从来没有跟你分开这么久,你会想我吗?”
玄亦真看着像小狗一般沾染水雾的眼眸,指腹缠绕尹星的指间,如同藤蔓一般同她紧密不分,郑重而缠绵的应:“当然,本宫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尔尔辞晚,朝朝辞暮,生死不离不弃。”
哪怕死亡,玄亦真也不会放开尹星,没有人能夺走她。
话语间,玄亦真弯身吻住湿漉漉的尹星,徐徐深入,不断的逼近,将她几乎抵在浴桶壁,仍旧觉得不满足。
待到尹星缺氧的有点晕眩时,毫不怀疑自己要溺毙在玄亦真的吻。
玄亦真低垂前额,抵在尹星脸庞,呼吸难得紊乱,清丽面容透着执拗的沉寂,薄唇勾起笑,冷艳异常,摄人心魂。
这一刻尹星觉得自己像是要融化在玄亦真危险的爱意,心跳如雷,嗫嚅道:“亦真,我好爱你呀。”
所以尹星在心里默默恳求般希望玄亦真不要忘记自己。
水光中的烛火模糊变化,渐而化成一轮红日,一行长队离开国都,旗帜飘扬。
尹星回头望着国都城门,想起当初自己初次看到国都时,恨不得想法子逃离。
可现下尹星却一刻都不想离开国都,因为知道玄亦真住在里面,也知道她会从天亮等到天黑。
马蹄阵阵响起,正当尹星频频回头时,忽然听到调侃揶揄声。
“好歹是替皇帝办差事,这么苦丧着脸,注意点影响吧。”江云单手牵着缰绳凑近道。
“你怎么也出城?”尹星意外的看着江云问询。
江云胡扯道:“我有个朋友在天川,所以打算去看看,这不顺带托小尹大人的关系蹭点伙食补给。”
其实是江云觉得皇帝让尹星负责迎接凯旋归来的将领,很有问题,所以才不放心的随行。
否则江云怎么可能舍得跟柳慈分开三天两夜。
毫不夸张,两人二十多年都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尹星没有多想的应:“你朋友可真多。”
“羡慕吧,我*以前曾经仗剑走天涯,江湖中潇洒不羁的女侠!”江云很是骄傲模样,很是主动的挤进队伍,余光观察随行官员都卫。
“那你以前跟柳姑娘岂不是分开过很长时间?”尹星好奇的问。
江云收回目光含糊的应:“没有,我带她一块出国都。”
更确切的说是私奔才对,不过后来母亲离世,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尹星一听,羡慕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带玄亦真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过想到玄亦真的病情,尹星只能打消念想,希望三天两夜快些过去才好。
国都外的长队旗帜招展,缓慢消失山岭之中,骄阳徐徐升空,光芒撒落大地。
别院,森严宫卫聚集,手中兵刃散发着寒光,一言不发,气势迫人。
消息不胫而走,二公主府邸内,檀香袅袅,木鱼声中透着几声轻笑。
“皇妹,这可是国都奇闻呐,有趣。”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悠悠道。
“皇姐,觉得父皇会因为伍州杜氏被灭族而处罚玄亦真?”三公主探究的出声,将手中箭矢投出,落入壶中,眼露笑意。
二公主也抬手取来的箭矢,饶有兴致的投掷,轻声道:“皇妹不会以为伍州杜氏只是杜若的势力吧?”
语落,箭矢随之落入壶中,根据对比数目,两人显然不相上下。
三公主挑选箭矢的手一顿,随即看向二公主,反问:“所以皇姐早就知道西郊尸坑背后是父皇所为?”
杜若是皇帝手中的刀刃,自然伍州的傀儡府兵也是皇帝的秘密兵团,早该设想其中缘故。
所以伍州那么多年的青壮年男子暴毙案件,从来都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
这其中并不是杜若的能耐,而是皇帝的旨意。
“当然,现在玄亦真和杜若相斗,父皇大怒,你我不就正好坐山观虎斗?”
“玄亦真的背后是万俟世家,传闻中的赤焰铁骑更是踏平伍州,父皇应该不会帮衬杜若,只是可惜大皇姐要心思落空。”
说罢,三公主把手中箭矢扔出,精准落在双耳孔洞,心情却不太好。
因为自己这个二皇姐消息灵通的可怕,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设伏。
二公主挑选箭矢,很给面子的称赞道:“皇妹,今日投壶玩的很不错,但是如果父皇一直都想要掌握万俟世家的赤焰铁骑军团,你说玄亦真这回是不是触碰逆鳞?”
从万俟皇后患病之后,赤焰铁骑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许多人都觉得已经不复存在。
这是时隔多年,万俟世家又一次露出锋利爪牙,而且歼灭皇帝掩人耳目精心扶持的伍州杜氏一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尤其是龙榻,天家血脉往往最是薄情。
哪怕是如今对待众公主格外宽和仁善的皇帝。
当初在万俟皇后对付处置后宫时,皇帝从不曾阻止,甚至恶意纵容,可见宽和仁善都只是为更好的伪装本性。
皇帝的心思计谋几乎无孔不入无人能及,往往越是深想越是狠毒。
当年让杜太后和万俟皇后相斗,现在让众公主跟玄亦真相斗,甚至极其差别的对待公主皇子,骄纵公主严管皇子,更是无形之间拉一踩一树立皇子们的好名声。
所有人都是皇帝的棋子,而皇帝游离在外,却又掌控大局,攫取利益。
箭矢,咚咚落入铜壶之中,冰冷蚀骨,令人心寒。
此刻巍峨宫廷大殿内里,百官静立,杜若站在殿内,奉上名册,神情严肃道:“陛下,此事还请您为杜氏一族做主!”
皇帝抬手放下茶盏,不急不缓的出声:“伍州杜氏一族的惨案,究竟是何缘故,确实该得到一个交待。”
语落,风吹动红蓝飞羽耳饰,两鬓斑白的纪女官,身姿端正,苍老的声音沉稳出声:“陛下,杜指挥着人行刺章华公主在前,并且指使伍州杜氏同党蓄意向万俟世家以及王朝州城投毒传染瘟疫,所以章华公主才下令以大义灭族。”
这一字一句的话语声并不大,却使得众官员面色惊骇,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杜若却并无惧怕神色,反而嗤笑道:“荒谬,此事纯属诬陷,章华公主有何证据?”
这件事背后是皇帝一手操持,除非玄亦真想跟皇帝决裂,否则她就是在火上浇油。
纪女官坦然迎上杜若阴森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出声:“当然有证据。”
众人纷纷侧目望向大殿之外光亮处,夏日炎炎,模糊景象。
烈日当空,别院内室里的花团正开的鲜艳夺目,赏心悦目。
忽然间,锋利花剪将花团剪落,玄亦真捧着花团,一片片摘下花瓣,神情沉寂而静谧,漆目映衬淡淡柔光,喃喃道:“星儿,这些可以用来泡花浴,喜欢吗?”
语落无声,玄亦真神情却未曾变化,低垂眉眼望着玉偶,仿佛正同人窃窃私语,温柔含笑,清丽婉约。
女官春离却看得只觉惊诧,视线落在那把花剪,忽地明白尹驸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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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浓黑夜幕堪堪笼罩苍穹,虫鸣喧嚣,一行人到达天川,官吏们皆有疲惫之色。
尹星虽是名义上奉旨迎接凯旋将领,但具体事宜并不需要安排,多数由官吏操持打点准备即可。
夜色深时,尹星沐浴更衣,独自站在廊道吹着风,天川镇不如国都繁华却很是静谧,视线落向远处巍峨景象。
从高山之间的水道渐而步入广袤平原,徐徐游动,两岸高山地势险要,而城镇位居山川与平原交汇处,难怪名为天川,乍一看像天上流下的江川河道,奇险诡谲。
若是白日里观看四周山川景象,兴许会感受的更加直白壮观。
可惜没有手机,自己不能拍照给玄亦真。
如果玄亦真看到的话,大抵能画出很漂亮的风景画。
正当尹星担心玄亦真情况而长吁短叹,江云脚步踩着木栏,身轻如燕,洒脱落地,出声:“大晚上你不睡觉想什么呢?”
“我想她今夜肯定会睡的很不安。”
“你的那位公主妻子睡的安不安我不清楚,但是你这个样子今夜肯定要失眠咯。”
江云调侃说笑,视线落在驿站内各处防卫布局,手中拨弄紫兰剑穗,暗想兴许是自己多虑。
毕竟皇帝似乎没有原因要把尹星置于危险之地,而且章华公主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酒囊饭袋。
这应该不是什么请君入瓮的毒计之类吧。
尹星听着江云的取笑,有些面热,探究出声:“你就不想柳姑娘吗?”
“我跟她又不是你们这种新婚燕尔的关系,早就过了腻腻歪歪的时间。”江云一幅过来人的自信,很是嘴硬,誓要洗刷上回灰头丧气的耻辱印象。
“哪有新婚燕尔,我们都成婚三年,这种事应该跟时间没关系吧。”尹星改正江云的说法,没好提她当初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因为不想被灭口。
江云见尹星这么一提,如鲠在喉,竟然不知怎么回答。
因为柳慈一直都是要求节制禁欲,过去到现在完全没有半点变化!
少女怀春这种事,不懂风情的柳慈,她从来都没有过。
无声处,夜风晃悠廊道灯笼,江云生硬转移话题,出声:“你既然替皇帝负责迎接,可知有哪些将领要入国都?”
尹星没有迟疑的如实应:“嗯,据说有大将韩飞,更有九名副将以及随从骑兵亲卫三百人。”
“他们人都还没到眼前,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出发前问询过章华公主,这些是她告诉我。”
江云暗惊,心想章华公主的耳目实在通天。
韩飞的谨慎,那可是出了名,所以江云都没打听出有哪些人马。
尹星见江云不言语,疑惑道:“你来天川,真的是来见朋友的吗?”
“那当然,你想结交的话,明日有空可以引见?”江云收敛心神应道。
“还是算了,明日不知那些将领具体何时到达天川,我不想第一回出来办差就闹出失礼失责的过错。”尹星见江云不愿意坦白,便也没有多问,只当她是在秘密办案。
两人话语声渐而微弱,夜风吹过山川,很是清凉,明月皎皎,撒落斑驳光亮,随着粼粼波光游离变化,模糊天川镇的楼阁。
此时的国都之内灯火通明,远比星光更耀眼,其间却散发浓郁的肃杀之气。
都卫军与大理寺捕快巡逻严密,穿街而过,长刀泛着锋利冷光,傀儡府兵发狂一般袭击,百姓们惊恐的四散。
孩童尖锐的啼哭声渐起,更是增添慌乱危险,人群里议论纷纷。
“谁能想到那位杜指挥使大人不仅用活人制作傀儡府兵,竟然还是利用蛊毒散播瘟疫的主谋,连皇帝都被蒙在鼓里,实在可怕!”
“据传伍州百姓饱受蛊毒之患,不人不鬼,惨不忍睹。”
“难怪伍州杜氏会被灭族,竟然修习巫蛊之术祸害人,该死!”
话语飘远,巷道深处的墙面缓慢滴落浓稠鲜血,杜若一身素雅衣袍满是血污,低头看着被蛊虫封住的右臂伤处,眉目狠厉,低低道:“好一招弃车保帅,皇帝实在是比想象的更加卑鄙。”
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低估玄亦真的实力和手段。
万俟世家的赤焰铁骑单方面碾压摧毁自己在伍州多年的心血。
现在傀儡府兵的失控,皇帝更不可能袒护自己,杜若仰头望着天上残月,满是不甘。
寂静处,有一队兵卫进入巷道,杜若左手持软剑,眼露凶光,暗想自己就算死也要闹的轰轰烈烈,天翻地覆!
寒光掠过,激起满墙鲜血,长夜漫漫,黑暗遮掩杀戮景象,归于寂静。
待到旭日东升,天川镇一派和煦景象,早市热闹,渡口处船家聚集贩卖河虾鱼蟹,烟火气息十足。
清晨,尹星萎靡不振的醒来,才发现江云说的没错,自己根本睡不着。
尹星接见官员汇报准备迎候的相关事宜,除此以外,基本没有别的事。
“小尹大人,韩大将军估摸午后乘坐船只到天川,已下令召集百姓届时相迎。”
“小尹大人,酒水菜肴等都已准备妥当,名目在册,请观阅。”
江云旁听一会,便觉琐碎烦闷,无趣的紧,有点佩服尹星的耐心。
不过通常武将更偏向骑马驰骋,可这回韩飞领着将领,不走陆路改走水路,倒是有些稀奇。
午后,太阳的威力渐而显现,热意翻涌起伏,山川水面,船只由远及近,像是踏着金灿光芒,美如画卷。
众人早早于岸旁静候恭迎,江云抱剑,玩世不恭的姿态,压低声:“这韩大将军可不是好相处的主,性情暴躁的很,你得拿出点气势,否则镇不住场子。”
“我只是奉旨迎接恭贺,对方不至于挑衅打笑脸人吧。”尹星心间不懂的问。
“自古武将都有些臭脾气,更何况皇帝没有安排皇子也没有安排重臣,你的档次高不成低不就,难说。”江云见尹星不懂朝堂中弯弯绕绕,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皇帝的坏话。
毕竟讨伐夏侯世家的战事,其实并不算圆满成功,这回如果不是瘟疫等缘由,恐怕还得僵持打上三五年。
估计皇帝并不觉得战绩满意,只是胜利的风声已经吹出,总要做做样子。
语落,风吹旗帜,船只靠岸,陆续下来的武将,大多身形魁梧高大,三百余人的场面,竟比想象之中更加气势壮大。
“恭候韩大将军凯旋回都!”官员们恭贺声渐起,更有不少天川镇的百姓欢呼。
“不知朝中官员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细皮嫩肉的书生?”韩飞一身笨重盔甲更显体型壮硕,皮肤黝黑,眉目戾气很重,不怒自威,声音粗壮,轻蔑道。
尹星稍稍仰头看着肃杀目光,尽可能镇定的出声:“我是大理寺少卿尹星,奉旨恭迎韩大将军,并非书生。”
韩飞不甚在意的嗤笑,吩咐道:“本将军最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一路奔波,酒菜尽管招待,明日好进国都面圣。”
说罢,韩飞领着九位副将和三百亲卫穿过迎贺长队,众官员大多面面相觑,有些难堪。
“你被小瞧怎么不生气?”江云看热闹的出声。
“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想早点回国都,不想多生事端。”尹星觉得这位韩大将军是个说话很直接的人,反倒放心。
当初尹星吃过老好人的亏,现在多少有点明白表里不一更可怕。
江云沉默,视线转而看着韩飞的骑兵亲卫,从弓箭长枪的配置来看都是精良装备,这一行人用来攻打天川镇都不成问题。
随即又有亲兵从船里抬着不少箱子,很是笨重,也不知是什么物件,并不让旁人接手,谨慎的很。
天际残阳如血,周遭深蓝如墨,陷入一种沉静寂灭的冷调。
酒水一车车运入驿站,官员们陪衬将领共饮,大多醉的一塌糊涂。
尹星不会饮酒,所以没有出面,以免闹出笑话。
木栏之上,尹星看着国都方向,入目只有山岭,不见州城,莫名有些不安,却又觉得大抵是自己杞人忧天。
玄亦真的病情一般在夏日里都很稳定。
江云提着坛酒坐在一旁饮用,很是识趣没有问尹星,以免酸的牙疼。
因着位置居高临下的缘故,江云视线掠过那些成群饮酒的将士,眼底浮现趣味,出声:“你说他们还能喝多久?”
尹星收回视线望着木栏之下的营地席桌,酒坛东倒西歪,将士们喝的一个比一个脸红,应道:“子时之前,应该能消停吧。”
这种环境尹星也不可能好好入睡,只能等着早点天亮。
“可我觉得他们能喝整夜。”
“这么厉害?”
江云颇为神秘的应:“因为他们喝酒都是轮替,看似豪饮,实际上更像灌酒,所以不如装醉看看热闹吧。”
尹星睁大圆眸看着江云,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却还是拙劣的配合她的计划。
夜深人静,天川驿站之内,熙熙攘攘的声音,渐而消停。
官员兵卫大多醉的东倒西歪不成体统,满地酒坛陈列,碗盏的酒水顺着桌面滴答落在地面。
韩飞从堂屋里踏步出来,以手拍掌,顿时三百亲卫起身,全然不复先前酒醉模样。
“一个不留,杀!”
“遵令!”
长剑出鞘,官员们在毫无防备之中被杀,几乎没有半点反抗。
火光跃动,整个驿站不复先前热闹,只有无尽的鲜血,尹星惊得后背出一身冷汗,叹道:“为什么他们要杀朝廷官员?”
“我觉得现在该跑才对。”江云也没料到会有这种阵仗,那些箱子里的竟然是火油,赶紧一手提起尹星,快步跃上屋瓦,恨不得脚底抹油。
当即已经有将士追上前,刀剑碰撞,霎那间发出冰冷铮鸣之声,尖锐刺耳,江云脚下屋瓦碎裂,险些落地。
正当江云担心尹星安危时,没想她身旁落下多道暗卫,身手敏捷,远比自己的处境安全多了!
不过当箭矢飞速射中尹星身旁的高手暗卫时,江云心惊,偏头看向手持弯弓的韩飞,这么远的距离,他的臂力简直惊人。
传闻韩飞天生神力能单挑猛兽,曾经是皇帝最得力的亲信侍卫,名不虚传呐。
而尹星看着被箭矢射穿的尸体,几滴鲜血飞溅至自己的面颊,不由得心跳骤停。
“快走!”江云单手执剑刺中亲卫脖颈,将其抵在身前做盾牌阻挡箭矢,视线落在天川镇上蔓延的火光,神情愈发严肃。
天川,离西郊并不算很远,这里很可能是当初蒙骗掳走灾民的地方。
只是现在不知什么缘故,皇帝竟然要拿整个天川来遮掩散播瘟疫的真相,看来国都必定有更大动静。
月夜之下,马蹄声阵阵,尹星骑着马想去国都,却发现被严防死守,只得转而往别处行进,时不时偏过头去看江云等人。
那些暗卫同江云一道殿后,但是恐怕也没办法阻挡三百装备精良的强兵。
锋利箭矢嗖嗖声响不停,划破夜空,令人头皮发麻,可尹星知道自己不能慌张,因为玄亦真她还在等着自己。
水声,哗啦作响,揉碎倒映的银白月光,直至天际隐隐透出些许鱼肚光白。
朝阳东升,别院里繁密花株间撒落斑驳光亮,金灿耀眼。
玄亦真抬手给玉偶梳理乌发,木梳轻柔穿过繁密发间,喃喃道:“今日她要回来,你必须得回画室,就算不开心也没办法。”
女官春离从外匆匆进入内室,面色少见的露出慌张,低声唤:“主上,天川出事了。”
“天川能出什么事?”玄亦真停顿木梳动作,蹙眉问。
“昨夜大火烧毁天川镇,百姓军民无一幸免,连同驿站里官员都丧命,那些暗卫也没有任何消息。”说罢,女官春离不敢直视章华公主,更不敢提及尹驸马的死讯。
这种情况若不是遇到伏击,再没有别的可能。
皇帝为了抹去西郊尸坑引发的一系列可疑猜忌,竟然宁愿毁掉天川城镇,实在是太令人意外。
尹驸马的奉旨也是皇帝的授意,这说明皇帝从伍州杜氏被灭族,就已经知道西郊尸坑和瘟疫无法隐瞒罪证。
所以大殿之上杜若被推出来替罪,并不是皇帝的一时情急,而是早有预谋。
杀尹驸马,是皇帝给章华公主的警告。
语落,内室里没有半点动静,女官春离犹豫的张望,便见着章华公主双目空洞般失神模样,暗自一惊!
“主上?”
“那就以天川为点,扩大搜索范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
女官春离颔首。当即动作,不敢犹豫。
玄亦真垂眸望着眼前耸搭脑袋的玉偶,神情阴鸷,只觉浑身透着冰霜般寒意,手间握着木梳,一时竟然僵硬的无法动作。
万俟世家的暗卫从来不会失联,除非无一生还,才会如此。
早知就不该让尹星离开自己,玄亦真原本只是不想她经历国都的血雨腥风,才让她去天川。
没想到,皇帝如此狠绝,看来杜氏一族确实是他的心血,所以哪怕以天川为幌子也要给自己如此震慑。
寂静处,木梳落入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玄亦真起身离榻,不再去看那尊低垂脑袋的精美玉偶,神情漠然。
既然皇帝这么爱护他的名声和帝位,那不如彻底撕的粉碎!
盛夏热浪灼人,天川大火的消息,很快传到国都。
培风楼,三公主神情凝重的望着二公主,质问:“你干的?”
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淡然道:“那可是天川,国都的门户之地,本宫哪有这等能耐,只是可惜葬身大火的尹驸马,死的不明不白。”
“如果不是你,那就更不可能是大皇姐,难道是父皇!”
“谁知道呢,总之杜氏一族被灭,父皇的讨伐战事折损,杜若更是成为瘟疫的罪魁祸首逃亡在外,玄亦真总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占尽吧。”
三公主沉重的垂眸望着酒盏,仰头饮尽酒水,缓和出声:“也是,父皇的性子肯定得把相关人等处理干净,否则等同于授人以柄,毕竟世家贵族们对国都虎视眈眈。”
二公主望着三公主毫无喜色的面容,轻笑道:“现在该高兴才是,杜若成为丧家之犬,大皇姐竹篮打水一场空,玄亦真得罪父皇,你我才能笑到最后。”
“可玄亦真的性子那么疯,她能直接灭杜若全族,如果因此而要跟皇室决裂,最后三大世家岂不是要坐山观虎斗?”三公主想起通过调查得知伍州杜氏被灭的详细,更是不寒而栗。
万俟世家的赤焰铁骑军,当年是万俟皇后的嫁妆,曾经平定许多叛乱。
这些年万俟皇后病重,赤焰铁骑军再没有出现,许多人都以为在皇帝手里。
谁曾想,竟然又回到万俟世家的家主掌控之中。
“所以父皇才只是杀一个尹驸马,因为想要警告玄亦真罢了。”但二公主觉得皇帝大概并不知道玄亦真有多疯。
当初自己派人阻拦尹星,只是不小心让她从马背摔落,结果自己的手臂却被箭矢射穿,阴雨天更是疼的没办法。
所以接下来的场面一定非常的有意思,二公主现在可算明白看戏的趣味。
禅珠拨弄声,徐徐响起,回荡在雅室,似清灵水珠。
水声滴答,山川某处河道,江云被尹星半拉上浅滩,撑的吐水,狼狈道:“你怎么会水?”
尹星拧着衣袍水珠,坦然应:“你忘记我当初进国都前跳船的传言了吗?”
江云无言以对,没想到逃生技能尹星倒是精通的很。
整个人颓废的躺在浅滩,江云检查身侧不少伤痕,暗自庆幸没毒也不深,否则自己就算不被淹死也活不久。
“哎,我有点分不清方向,接下来往哪边才是去国都的路?”尹星探目望着四周高耸的山石以及河川水面嘟囔道。
“你傻啊,这种情况回国都,路上肯定会被他们偷袭。”江云抬手撑起身,才发现沙石烫的惊人,赶紧挪到阴凉地。
尹星偏头看着搓手的江云,很是怀疑的出声:“说起来,我从来没有跟人结仇,为什么会被追杀。”
江云迎上尹星审视的目光,无奈道:“韩飞可是朝廷大将,你觉得我一个捕快值得对方拿整个天川来陪葬吗?”
“那对方干嘛这么狠毒紧追不舍?”
“我用脚想也知道,这种时候除了皇帝,没有谁能指挥朝廷大将做出如此狠毒的事。”
尹星听的竟然无法反驳,想起大火里的漫天厮杀,心有余悸。
江云见尹星不出声,还以为她被吓傻,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先找点吃的,等天黑,再悄悄的动作。”
现在消息应该传回国都,兴许章华公主会派人来找寻,所以江云觉得还是有一丝机会。
“说的对,要尽快赶回国都,才能把皇帝的恶毒心思揭露给章华公主!”尹星随即抬手搀扶江云起身,恨不得立刻去告诉玄亦真,她的父皇有多可怕!
天川,那么多的百姓都被害死,皇帝实在残暴不仁。
江云欲言又止的看着尹星,心想她真就一点都不了解她的公主妻子实力。
如果皇帝不是顾忌章华公主,恐怕就不会用火灾来掩饰一切,而是直接下令诛杀。
现在章华公主十有八九也知道皇帝的秘密,这对父女怕是已经水火不容,哪里需要尹星去提醒揭露。
两人穿过林木缓慢行进,身影渐而模糊,浅滩处的血印缓慢干涸,其间一枚石子被人捡起。
韩飞目光投落这片山岭,低沉道:“真没想到,国都还有这么多高手,必须抓紧时间盘查杀死那两人。”
“遵令。”语落,众亲兵四散而动。
夕阳斜落,炊烟袅袅,江云咬着有点老的兔肉,出声:“你怎么没吃多少?”
“我不饿。”尹星总觉风吹草动都像是会有暗箭偷袭,想起满地的尸首,没好说自己有点反胃。
“行吧,多少吃点,这个地方离河边不远,我们得换地方。”江云给尹星挑了几个野果,暗自想着幸好是夏日,如果是冬天就惨咯。
尹星没有迟疑,很快同江云熄灭火堆,踏步穿进林木。
夜幕降临,山石间透着森森寒意,尹星仰头看着天上月亮,第一次觉得月亮这么亮堂。
按理今夜自己该跟玄亦真待在一块的吃晚饭,她现在肯定很担心自己吧。
江云抬剑拨开枝叶探路,忽地顿步,随即便被尹星脑袋撞在后背险些踉跄,深呼吸道:“你不会这种时候还发呆吧?”
尹星抬手揉着前额不好意思道:“抱歉,我……”
江云抬手一把拉住尹星躲在树旁,箭矢几乎贴着身侧划过,哨声尖锐,惊险刺激!
飞影掠动,江云拔出佩剑,眼神示意尹星不要动静。
黑夜之间亲兵四散搜寻,子时临近,忽地有箭哨声,顿时韩飞等人纷纷包围逼近!
黑影之间,有亲兵汇合,询问:“人呢?”
“那边!”
“走!”
随即许多亲兵聚集缩小包围圈,待到看到被扒光盔甲的两个亲兵,韩飞神情阴沉,纷纷骂道:“一个个都是蠢猪!”
此时另一方山岭间,尹星抬手扶着有点头大的盔甲,匆匆跟江云汇合,眼眸透着殷勤,出声:“怎么样?”
刚才碰到围堵的亲兵,真是吓得尹星嗓子眼都要哑了!
江云手持佩剑恶趣味的敲了下尹星的头盔,嬉笑道:“还不错,这边走,赶紧!”
“……”尹星毫无防备的被头盔蒙住眼睛,差点什么都看不见,江云这人实在太手欠。
从国都到天川骑马要一天,两条腿走路却花了尹星三天。
城门,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如龙,一如尹星当初来时的模样。
可这看似一切寻常,却有着许多兵卫盘查,让人感觉危险重重。
尹星看向咬着草根的江云出,声:“我们要怎么进去?”
如果是别的仇人,一切尚且还好办,偏偏罪魁祸首是手眼通天的皇帝,简直是单方面碾压的对手。
国都分为内城外城,其间又有坊市街道,层层防守,这无疑是一场难度最高级别的捉迷藏。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江云望着来往的人群车马出声。
“等,莫非是等你的朋友吗?”尹星疑惑道。
江云摇头应:“算是吧,我在等有没有大理寺的熟人带我进国都。”
尹星听的只觉不靠谱,嘟囔道:“如果我能托人捎信进别院就好了。”
“你怎么确定对方不是在特意等你上钩?”
“那也不能这么干等吧。”
语落,一辆豪华车马行驶出国都街道,周围随行侍者,衣着不菲。
江云眼睛一眯,精明道:“这里面可能是二公主,你觉得她会帮你吗?”
尹星很有自知之明的摇头,坦诚应:“不可能,那位二公主作恶多端,一看就不是好人,如果是三公主或许还有可能。”
“你终于承认跟三公主的桃色流言不是假的哦。”
“我哪有,你别胡说!”
见此,江云掌心不动声色抽走尹星佩戴身侧的佩囊,其间有一枚凤凰玉佩,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玩世不恭的出声:“你先别有任何动作,我去试试个人魅力。”
尹星全然不知江云的小动作,眼露疑惑的看着江云走向二公主车马,心想她这是赌命啊!
车马缓慢行驶间,二公主翻看经书,忽地有物件从帘布落入内里,周围侍卫竟然无人察觉,分明是高手。
二公主垂眸看着这枚凤凰玉佩,抬手拾起,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出声:“停下。”
远远看着马车停顿的尹星一惊,视线落在并没有靠近的江云,心想她的魅力这么厉害的嘛?!
二公主从帘布处露出目光,悠悠打量四周,从来往商户落至平民百姓,再到乞讨者,最终落在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
江云手里捧着捡来的破陶碗,一幅瘸腿驼背乞讨者的模样,另一手拄着用破布包裹的佩剑,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江捕快,有事?”
“二公主,卑职向您问安!”
本来还想装一装的江云,突然腿不瘸背不驼,很是恭敬态度。
这个二公主虽说十分恶毒,但是确实很聪明,竟然反应这么快,江云都有点懵。
二公主指腹把玩凤凰玉佩,不紧不慢道:“本宫给你十个数,若是不够有趣就退下吧。”
江云霎时脑袋飞速转动,殷勤出声:“卑职刚从天川回来有很重要的线索。”
“韩大将军,已经将天川的惨案悉数告知,江捕快就没有更新鲜的事?”
“这个不便当众详谈,关于那枚玉佩的来历,二公主应当知晓的吧?”
两人没有更多言语,无声僵持,江云一时有点摸不准心思。
谁料。这时二公主视线轻移,悠悠看向乞讨者聚集处,江云心惊!
乞讨者之间的尹星看起来很是不显眼,却还是透露出些许异常。
二公主视线迎上尹星躲闪的黑亮目光,指腹握住凤凰玉佩,幽幽道:“来人,把这两个目无法纪的乞讨者抓回府邸,本宫要亲手处死她们。”
语落,侍者随即动作,长刀抵在尹星脖颈,整个人都麻了。
果然江云的魅力不靠谱呢!
于是尹星和江云两人就这般被绑着带入国都内城二公主府邸。
尹星垂头丧气的自认倒霉,好不容易到国*都就能见玄亦真,谁知道临门一脚失败。
江云却很有兴致的打量府内道馆般的陈设,出声安慰:“你别担心,我能解开绳索夜里跑出去,前提是只要你能稳住二公主。”
对此,尹星觉得江云对自己有误会,纳闷的出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稳住二公主?”
“因为二公主看见你的凤凰玉佩才命人停下车马。”
“什么?”
尹星这时才发现玄亦真给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突然发现江云比起做捕快,更适合做贼。
很快江云被人带出堂,尹星想着自己的玉佩,才只得等着二公主。
不多时,二公主沐浴更换一身道衣出现眼前,周身素朴灰蓝却又佩戴格外亮眼的红宝禅珠,很是引人注意。
二公主浅饮茶水出声:“小尹大人,没什么要说的吗?”
尹星见二公主认出自己,更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才会不曾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只得直白道:“若二公主能送我回别院,并且奉还玉佩,必定重重答谢恩情。”
“恩情,哪有利益重要,不过那枚玉佩已经送回原主,小尹大人可以静候佳音。”二公主看着很显然不擅长谈判的尹星,指腹拨弄红宝禅珠,颇有耐心。
如果能以此拉拢示好玄亦真,这绝对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利益交换。
堂外骄阳似火,别院里却是幽暗寂静,内室里满地狼藉,女官春离见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玄亦真手臂搂住不复整洁的玉偶,失神望着奉上的凤凰玉佩,许久,才抬手拿起物件,沉静漆目渐渐亮着缕缕幽光,不敢置信。
尹星,她竟然回到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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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堂内檀香浓雾消散光尘之中,其间庄严圣洁的菩萨壁画显得有些模糊,不那么真切。
此刻的尹星仍旧被绳索束缚不得动作,因而站的有点腿疼。
主座的二公主一幅修道者的衣着打扮,手中拨弄红宝禅珠,细看面目,稍有岁月痕迹,神态间却并无悲悯宽和,反而透着算计的精明。
毫无疑问,尹星觉得二公主的待客之道有问题,更有报复当初大理寺牢狱的成分。
可是想着自己有求于二公主,尹星也就没有吱声,偏头望向窗外的灿烂光景,仍旧无法依靠太阳来分清时辰。
按理来说,玄亦真看到那枚凤凰玉佩,应该会来见自己。
“怎么,莫非小尹大人担心你的妻子不来吗?”二公主想起那时大理寺牢狱之内尹星对玄亦真的坚定不移,话语里带着几分轻嘲意味。
“不会,我就是担心章华公主这几日在国都出事。”尹星隐晦没有提及玄亦真的病情,尽可能含糊道。
二公主稍稍停顿翻动经书的动作,偏头看向一身狼藉的尹星,她的澄净眼眸里没有半分虚假,疑惑出声:“你险些丧命于天川,难道就不曾想过国都更危险?”
明明都是女子,但尹星却对玄亦真情根深种到这般地步,实在有些不喜。
尹星颔首赤诚大方的应:“我就是因为担心,所以才必须回国都提醒章华公主要小心皇帝。”
那个善于伪装的皇帝连枕旁的万俟皇后和亲身母后都可以挑拨离间,如此算计心思,实在可怕。
“既然知道皇帝要杀你,你就更不该回到危机四伏的国都,否则只会更加激化矛盾。”
“这句话如果是章华公主跟我说,那我就离开国都。”
二公主凝视着固执的尹星,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幽幽出声:“你确定章华公主不会舍弃你这个女驸马来维持跟皇帝的和平吗?”
毕竟以玄亦真的身份地位,无论男女,她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完全不必因为尹星而跟皇帝彻底撕破脸皮决裂,那样的风险并不低。
王朝之内的世家贵族势力繁杂,如群狼环伺,今朝能一同进攻夏侯世家,明日也能倒戈相向万俟世家。
皇室和万俟世家的冲突不合,对于其它贵族势力而言,往往并非坏事。
闻声,尹星惊诧,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心想这个二公主竟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可怕!
堂内骤然落的寂静,尹星沉默半晌,才故作镇定的出声:“二公主莫非是皇帝的同谋,所以究竟想拿我跟章华公主做什么交易?”
本来尹星以为二公主只是想要获取些金银珠宝或者别的利益,现在却觉她的图谋不小。
因为尹星方才说出皇帝是天川惨案的元凶,二公主竟然对此丝毫不觉意外,可见她知道皇帝的阴谋,并且选择冷眼旁观。
当初二公主也曾试图栽赃陷害玄亦真,说明她本就跟玄亦真不对付,这回可能是要煽风点火。
“小尹大人,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本宫若是跟父皇同盟,你此刻该在皇宫才对。”二公主凝视尹星盛满惊愕猜疑的干净眼眸,分明胆小的很。
“既然如此,二公主何必要试图挑拨离间?”尹星很是警惕的问询。
二公主悠悠收回视线,指腹握住晶莹透亮的红宝禅珠,不紧不慢道:“你若是愿意配合蛰伏在章华公主身旁获取万俟世家的密文符令,将来会多一条生路,毕竟皇室与世家之间有着天然的敌对关系。”
不管将来哪个皇子即位都不会信任玄亦真这个危险的身份,皇帝更加不会大意。
尹星看着坦白心思的二公主,不太高兴的出声:“为什么你们都想要害章华公主?”
明明玄亦真处于长年染病的痛苦处境,还要提防至亲血脉之间的阴谋算计,实在是让人生气!
难怪玄亦真从来不喜同人往来,更不常参加宫廷宴会。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章华公主出生在皇室,她就永远不可能逃离漩涡,国都注定是她的一场死局。”
“那我更没办法配合你们的坏心思,反正玉佩已经送给章华公主,你也没办法反悔。”
闻声,二公主并未有任何不悦神态,抬手端起温凉茶盏浅饮,不紧不慢出声:“说的也是,不过小尹大人的那位朋友就不一定能够活着出公主府。”
尹星神情骤然有些慌张出声:“江云是朝廷一等捕快,而且还是大理寺卿的女儿,难道你要滥杀无辜!”
“本宫只是要悄无声息在府邸中杀死一个乞丐,谁会知道她是失踪多日的大理寺卿千金呢?”二公主望着焦急的尹星,神情间增添危险气息。
这般模样哪里像是慈眉善目的修道者,分明是心怀叵测的杀人犯。
正当尹星不知如何是好,忽地堂外有侍者入内跪拜道:“主子,章华公主来访。”
二公主稍稍收敛神态,抬手合上经书,视线扫过满面期盼的尹星,幽幽出声:“来人,先把小尹大人请下去梳洗一番,看紧点。”
语落,尹星被两侍者强行带出堂内,心间很是不安,总觉二公主会让玄亦真做出非常恶劣的坏事。
半晌,堂内恢复一片寂静,二公主拨弄腕间红宝禅珠,好整以暇的饮茶,心情愉悦。
这么多年玄亦真除却出入皇宫,再没有屈尊拜访其它府邸,她那样清贵孤傲的人要有求于人,模样实在令人期待呐。
不多时,堂内步入一队人马,红蓝飞羽的剑穗垂落,盔甲声冰冷响起,充斥耳旁,二公主神态微僵,有些惊诧。
玄亦真一身素雅青裳,步履平缓的踏入堂内,形体颀长而高挑,螓首蛾眉,容貌昳丽,眉目间显露从未有过的凌厉锋芒,不似访客更像主人。
“这枚玉佩的另一位主人呢?”玄亦真莹白指腹握着凤凰玉佩淡声质询,话语很轻,却透着蚀骨的寒意。
“尹驸马,自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章华公主这般带兵唐突质问,难道不觉无礼?”二公主望着自己那些被挟制的侍者亲卫蹙眉出声。
玄亦真视线停留二公主面目,审视出声:“据说三皇子近来喜爱打马球,这种游戏总是容易暗藏各样危险。”
语落,二公主神情微变,直视玄亦真幽暗阴鸷目光,才发觉她镇定自若的神态带着浓郁病态,眼底猩红蔓延,像是随时要撕裂自己的猛兽,心间微惊的迟疑道:“你我目的一致,倒也不必这般威胁吧。”
毫无疑问,二公主觉得玄亦真现在绝对可以杀死自己。
毕竟伍州杜氏被灭族也不过是玄亦真的一声令下罢了。
相比较野心勃勃的杜若,玄亦真这个疯子做事,更加难以预料。
玄亦真指腹把玩凤凰玉佩,眉目低垂,任由暗影投落眼底遮住些许猩红,出声:“你的目标是想要本宫杀死大皇子?”
“没错,大皇子是父皇属意的即位者,毁掉他,这也是你一个极好的报复目标。”
“可是本宫并不觉得毁掉大皇子就足以平复一切。”
语落,二公主眼眸里透着不可置信,连带手中禅珠都被浸染一层冷汗,视线落在玄亦真云淡风轻的黑沉眼眸,竟然觉得她的话语合情合理。
万俟世家的家主历任都是女子,章华公主她的一半血脉来自万俟皇后。
那位万俟皇后的威严时至今日,仍旧令皇室贵族心生畏惧。
寂静处,二公主只觉自己在与虎谋皮,突然明白玄亦真亲自登门其实是在拉自己陷入父皇的猜忌。
没想到算计者反被算计,实在大意!
窗棂处撒落的耀眼光亮,丝丝缕缕落入堂内,却已经没有夏日的灼人,只有无尽的寒凉。
此刻厢房的尹星,沐浴更换一身干净衣袍,抬手捧着水洗脸,心间焦急,不知江云能否如她所说的脱困。
如果江云能够找到脱困机会,或许能带离自己。
尹星小心翼翼走到窗旁,抬手打开窗缝,便看见两个侍者,当即默默合上窗户。
二公主命人看得如此严密,就怕江云也没有办法,这下真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
眼见整个房间都被看守的严密,尹星四处张望,最终停在烛台。
夏夜里热浪翻涌令人难以忍受,忽然间屋内传来破碎声,侍者们察觉不对劲,当即推门,没想便是浓郁烟雾!
“咳咳,怎么会起火?”
“不好,快找人!”
侍者们鱼贯而入淹没其中,随即有一道身影骨碌钻出屋院。
尹星松开捂住嘴鼻的湿帕巾,呼吸自如,快步穿过廊道,根本不敢回头。
“不好,厢房着火,快去提水!”
各处许多侍者匆匆动作,交错穿过廊道,尹星险些迎面撞个正着,幸而被人一把提住藏匿身形,心跳如雷。
“嘘!”江云探目观望周围动静,心知房梁之上都有高手,还是行进廊道,反而最安全。
尹星看见是江云,才松了口气,眼见侍者走远,小声道:“我以为你被杀人灭口了。”
江云挑眉,自信的出声:“我的武功可没有这么弱,先前不过是为方便进城的伪装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繁杂亭园,奈何公主府太大,到底还是败露行踪,渐渐被围堵。
江云抽出佩剑,神情严肃,掩护道:“你先走。”
“好。”尹星知晓自己帮不上江云,只能赶紧离开二公主府,好去搬救兵。
待尹星心跳飞快,慌张的钻出一处繁密园林,拐角处,没想迎面碰上熟悉身影,整个人始料不及!
玄亦真探手揽住下意识避闪的尹星,手臂环在身侧,感受她狂乱的心跳,回过神,低声安抚道:“别怕,没事。”
话语说的很是轻柔细微,更像是玄亦真在安抚自己。
而尹星根本没缓过心神,耳旁充斥心跳声,眼眸望着出现在眼前的玄亦真,鼻头微微泛酸,出声:“亦真,我好想你。”
“嗯,先回别院吧。”玄亦真抬手擦拭尹星面颊的细汗,触碰她的温度,望着她满眼的惊魂未定模样,心间泛疼。
“等下,江云她还在被二公主的护卫纠缠,这回多亏她的帮助,不能丢下她。”尹星回过心神的出声。
心知二公主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玩,当初那么多起失踪剥脸案件还有国都碎尸案,绝对手段狠毒。
玄亦真凝望面前的尹星,确认她的存在并非幻象,柔声应:“好,她们会去替江云解困,你同本宫回去。”
语落,那些挂着红蓝飞羽剑穗的府兵疾步穿过廊道,尹星回头看向那方,到底还是随同玄亦真先行离开二公主府邸。
毕竟玄亦真不会对自己说谎,想来江云会没事的。
待到车马缓慢行进街道离开府邸前,江云松展筋骨踏步出大门,很是痛心叹道:“真是见色忘友,世风炎凉啊!”
这几天同生共死尹星竟然就这么丢下自己,国都又不是小小的天川,光靠两只脚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
语落,章华公主的府兵牵来一匹马,马背搭着沉甸甸囊袋,恭敬出声:“这是主上和尹驸马的谢礼。”
江云很不客气的抬手接过缰绳,掌心揭开囊袋一看,顿时被金灿光芒险些亮瞎眼。
这肯定不是一贫如洗的尹星能够准备的豪华谢礼,江云突然相信章华公主对她有几分真爱!
随即江云翻身上马,这才发现二公主府邸内烟雾不仅未散,反而越来越浓,顿时灰溜溜的赶紧跑路。
尹星,竟然真的放火,这要是二公主追究赔偿,恐怕到手的金子都得飞走!
马蹄声远,尘烟滚滚,另一队车马由远及近的行驶幽深别院,花草繁盛,静谧安宁。
尹星同玄亦真一道下马车,只觉恍如隔世,整个人都有点缓不过心神。
从曲折院廊穿过,进入清静屋院,玄亦真一直都未曾松开尹星的手,视线落在她难掩疲倦的面容,同她落座矮榻,关切出声:“你可曾受伤?”
韩飞的行踪,玄亦真了如指掌,却不曾想他奉旨入国都是假,行凶灭口才是真。
“没有,江云受的伤比较多,我们从河道落水,才得以避开追杀。”尹星不想多提残酷的凶险,软着身依靠玄亦真,鼻尖嗅着清幽冷香,“亦真,皇帝好可怕。”
其实尹星很想劝玄亦真跟自己现在就离开国都。
可是玄亦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从二公主的话语判断,估计皇帝也不会放过玄亦真,尹星很是忧虑的发愁。
封建时代,皇帝是最高统帅,除非让玄亦真去推翻皇帝,否则真就是死局。
玄亦真手臂紧紧揽住尹星,低垂修长玉颈,侧脸贴着她的脸颈,眼眸低垂,身形颤的厉害,喃喃道:“星儿,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本宫保证。”
语落,尹星感觉些许湿润划过面颊,眼眸望着玄亦真,才发现她的眼睫沾染湿润,心间一紧,满是无措。
“亦真我没事,你别哭。”尹星想拿绣帕,才想起先前自己早就弄脏绣帕,只得用自己衣袖笨拙给她擦拭眼角的湿润。
此刻的玄亦真看着就像一尊弥漫裂缝的琉璃,易碎又带着凄婉的美丽,叫人心疼。
“你看,我没什么事,只是晚了几天回来而已。”尹星探近亲了下玄亦真的薄唇,希望她能缓过些许心情。
先前尹星还没察觉到玄亦真的不对劲,现在才发现她的神色惨白,整个人透着寒凉,眼底带着猩红血丝,远比死里逃生的自己看起来更差。
尹星觉得玄亦真这几天可能都没有合眼,抬手牵着她,哄道:“我好困,不如去睡一会,好不好?”
说话间,玄亦真随同尹星动作起身,目光始终不曾移开,异常乖顺。
正当尹星踏步绕过屏风时,掌心的温凉柔荑,忽然有动静。
随即尹星听到玄亦真像是有着某种紧张的出声:“且慢。”
“怎么?”尹星停顿动作,偏过头望向玄亦真,除却眼角残留的湿润和绯色,带着怜人的妩媚,清冷玉面一如既往的温婉柔美,并没有异常,使人难以分辨具体心思。
“没什么,只是榻上有些东西需要收拾,不如先去沐浴吧。”玄亦真视线扫过纱帐里的玉偶,不太确定尹星是否能接受它的存在。
“东西?”尹星眨巴眼眸望向流露在意神色的玄亦真,下意识看向纱帐,竟然隐隐看到一个人影!
这场面怎么感觉像抓奸现场来着?
尹星收拾心间惊诧,转而看向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又觉自己想的太龌鹾,挣扎的迟疑道:“那东西我不能看吗?”
“你想看自然可以看,只是你确定吗?”玄亦真指腹拨弄尹星的掌心,迎上她明亮圆眸,面颊莫名泛着热。
“嗯。”如果是别的事,尹星大多愿意顺着玄亦真,可这回感觉太怪异。
语落,尹星牵着玄亦真走近床榻,抬手撩开纱帐,视线望见其间的东西,整个人呆若木鸡!
数不尽的凌乱红带与精致的玉偶交叠倒在床榻,而玉偶身上的衣裳不整,满头乌发瀑泄,弯眉笑盈盈的面目雕琢的栩栩如生,简直像极自己。
寂静处,无声弥漫某种暧昧气息,尹星羞得面红耳赤,很是后悔撩开纱帐。
“星儿,会觉得不开心吗?”玄亦真拉着尹星坐在床榻,另一手抚过她的脸,细细端详她的情绪。
“没有。”尹星觉得这与其说是不开心,倒不如说羞耻,更贴切。
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尹星的唇,难耐的拥住她,喃喃出声:“你比它要更软也更暖和呢。”
这几日玄亦真神智恍惚时,总觉玉偶就是尹星,可是无论玄亦真怎么试图温暖,它依旧冷的像一具尸体。
每每总是让意识不清的玄亦真陷入惊悸,只觉自己抱着的就是尹星尸体。
死亡的恐惧,玄亦真从未如此清晰的获取感知。
尹星听着玄亦真的话语,又是心疼又是害臊,视线掠过玉偶衣物内里,根本不敢深想。
“那要把它收起来吗?”尹星看到自己找不见的发带和衣物禁不住面热。
总觉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而且还是被玄亦真这样那样过的自己,这感觉太过诡异。
让尹星很想眼不见为净,否则容易浮想联翩。
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勾起薄唇应:“嗯,它放在这里是有点不好。”
随即尹星看着玄亦真缓慢抬手去收拾玉偶,结果她竟然把玉偶衣物剥落的干干净净,一览无遗。
“亦真,要不还是给它穿上衣服吧?”尹星没想到玉偶不止脸蛋相象,连体态都这么逼真,这分明就是情趣物件!
“好,不过穿起来有点麻烦,你不是困了吗?”玄亦真手臂环住没有衣物的洁白玉偶,掌心梳理繁杂红带,没有半分忸怩作态,沉静美目望着尹星,如静夜幽昙。
这般场景尹星看得只觉色气满满,尤其是此刻玉偶脑袋搭在玄亦真的颈窝,姿态亲昵的很。
完蛋,越看越看像ntr现场!
不过现在尹星算是明白平日里玄亦真都是怎么精准控制那些特殊的喜好。
看来玄亦真绝对有私下用玉偶做过许多难以启齿的试验。
尹星抬手利索的给玉偶披上外衣,支支吾吾道:“我觉得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的好。”
“嗯,平日里都是本宫亲自给它装扮衣着梳发,你会不开心吗?”
“……”
这是第二次玄亦真询问尹星同样的问题,怎么感觉有点挑衅的味道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尹星还未应声却看见玄亦真把她的掌心垂落进玉偶身前,不由得呼吸不稳,仿佛已经感受到轻抚动作,连忙移开视线,面热应:“不会,只要亦真喜欢开心都可以的。”
“这样么,那今日把它留下来陪我们,如何?”
“不太好吧。”
尹星觉得这种情况有点违禁题材的即视感,更怕玄亦真玩出新的花样。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休息,自己不能由着玄亦真胡来,她的身体情况看起来很不妙。
可当尹星看着玄亦真一幅柔弱期盼的目光,到底还是允许她的要求。
这会屋外还算亮堂,纱帐垂落,依旧能透出些许光。
尹星同玄亦真躺在一处闭眸,渐渐有些困意,可是枕旁人却不太安分。
从脸颊的吻落到耳廓,温凉的呼吸激起烫人的热意,尹星睁开眼迎上玄亦真虔诚目光,其中带着浓郁的不好,抬手轻搭在她身背出声:“怎么不睡?”
“因为害怕睡着会发现是一场梦。”玄亦真薄唇贴近尹星的唇,温柔又磨人的紧。
“不会的。”尹星心生怜惜的微微启唇接受亲吻,希望能让玄亦真平稳的入睡。
呼吸间,尹星发现玄亦真越发热情,气息不平的出声:“亦真,该休息了。”
玄亦真稍稍退离唇瓣,漆目安静的注视尹星,伏身轻啄唇间,像是耳语般喃喃道:“可是本宫想你,好想要你。”
温柔的话语带着雨息一般的湿润,润物无声。
尹星一瞬被迷了心眼,全然说不出半个拒绝的话语,视线看着仿佛焦虑不安的玄亦真,只得同她解下衣带,自我说服,早点做总比通宵的好。
纱帐垂落,微微晃动间,西侧窗棂处的光亮由短变长,又最终缓慢消退黯淡。
暮色时分,纱帐里衣物被皱巴巴堆叠,玉偶被推挤到一旁,可怜的吱吱作响。
尹星热的满面染上绯色,视线落在摆弄自己的玄亦真,她的兴致盎然,全然没有消停的迹象。
“你看,它在看我们呢。”玄亦真手臂托着尹星尽可能同她贴的更近,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温暖,缓慢弥补自己的空隙。
“我才不看。”尹星瞥了眼更觉羞耻,闷声道。
玄亦真溢出轻声淡笑,空幽冷清,仿佛不带半分情绪,另一手挽起尹星黏在脸庞的发丝,轻柔缓慢,像是触碰失而复得的珍宝。
尹星却只觉玄亦真在故意的折腾自己,每每总是故意的减缓动作,并不满足。
语落,纱帐摇摆的幅度渐渐有些晃人的晚,尹星视线看着面前的玄亦真,渐渐有些食髓知味。
晚风拂过别院里繁密花株,夕阳消退,变成交错暗影。
风声窸窣,虫鸣喧嚣,却遮不住糜糜之音,时而缓慢,时而疾步,不过相比以往有些粗暴。
许久,屋内缓慢亮起光辉,烛火朦胧,尹星进入浴桶,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而玄亦真仍旧精神奕奕,甚至还能给自己擦洗,简直不可思议。
“疼吗?”玄亦真忽地抬眸望着尹星问询。
“有点。”尹星迟疑的应声。
玄亦真眼露歉意亲了亲尹星前额低声道:“抱歉。”
尹星摇头,红着脸应:“没关系,其实不怎么难受,有点舒服。”
“这样么,你喜欢被弄疼?”语落,玄亦真薄唇轻扬,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问询。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尹星惜命的应声,生怕玄亦真得到反向的鼓励。
玄亦真遗憾的垂眸用帕巾给尹星擦洗,掌心揽着她,出声:“可惜,这个程度的话,玉偶都不算什么。”
尹星默默感觉到危机感,视线落在玄亦真面容打量,抬手拿过帕巾拧干水,搭在她的眼前热敷,嗫嚅道:“那你继续跟玉偶过日子吧。”
玄亦真配合的被敷着眼睛,指腹却一直触碰尹星的存在,缓解不安,轻笑道:“这话听起来,你好像在不开心?”
尹星视线落在被蒙住眼睛反倒更显清媚撩人的玄亦真,水雾落在她的冷白肌肤,沾染光辉,喉间不自然吞咽。
“如果我也弄一尊跟亦真一模一样的玉偶,难道亦真会觉得开心?”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本宫随时可以是一尊玉偶,任你摆弄。”
这话说的尹星面红耳赤的沉默,因为知道玄亦真说到做到,嘴硬也得适可而止,否则今晚怕是没得睡。
玄亦真指腹搭在尹星的手臂,缓慢摸索到她的手,牵引落在周身,薄唇上扬,带着缱绻的柔媚,微微依偎着尹星,哪怕看不见却能感受她的脉搏有多快,出声:“星儿,你不必因玉偶而不开心,它只是助兴的物件而已。”
话语声说的格外低哑,引人垂涎,尹星觉得玄亦真有些越来越追求刺激尽兴,仿佛颓靡的花团,只知春朝,不待秋日。
这样的玄亦真没有温婉端庄,也不再清冷禁欲,她浑身透着一种寻求安抚的蛊惑,无休无止。
“亦真,休息会吧。”尹星没有顺从玄亦真的调戏,而是揽住她,低头依偎颈窝,才发现有些消瘦。
“好。”玄亦真见尹星并没有想要继续的心思,便安静感受她的存在。
烛火朦胧,尹星一动不动的望着玄亦真,仿佛入睡般沉寂安宁,心里才松了口气。
长夜漫漫,月明星稀,待到晨光熹微,热意翻涌,已经有些令人难耐。
早间,江云厚着脸皮同柳慈逛菜市场,原本提剑的手,各自提着菜篮,简直就像跟班。
柳慈到底顾虑江云身上的伤,没有给挑重物,带着她坐在包子铺。
“阿慈,我真没想到天川会那么危险,绝对不是故意!”江云夹着小肉包给柳慈尝味道。
“我知道,可是以后你不许出国都,否则宁愿饿死也不想拿你的抚恤金。”说罢,柳慈尝着小肉包,心间仍旧后怕江云经历的危险。
江云连连点头,一个不字也不敢说,谄媚的很。
二人恢复如常的用早饭,朝阳越发耀眼,市集里满是热议不断的言语。
“据说那夜天川的流火从天而降,实在可怕,整个城镇毁坏,无人生还。”
“韩大将军跟三百亲卫踏着火焰冲出天川,实乃救世济民的天兵天将啊!”
原本安静吃包子的江云,面色渐渐难堪,可是顾忌柳慈安危,只得装作充耳不闻。
柳慈给江云倒着茶水,细声道:“现在国都关于天川传闻就是诸如此类,你还是避讳着韩大将军吧。”
“遵命,另外国都可有发生什么事?”江云一幅唯命是从的姿态喝着茶问询。
“短短数日,国都发生的事更多,杜若以及杜氏一族被章华公主查出确凿蛊术害人,甚至瘟疫也跟杜若有关,所以皇帝下令抓杜若伏法,结果至今没有消息。”柳慈看了看墙面张贴的告示出声。
江云没想到章华公主竟然跟杜若斗的这么明目张胆,皇帝都护不住杜若,难怪要杀人灭口。
杜若身手了得,又懂蛊术,现下流窜在外,恐怕皇帝寝食难安,估计这也是国都城门戒严的缘故。
想到这里,江云又问:“二皇子近来有什么消息?”
柳慈摇头应:“没有别的动静,二皇子仿佛恢复如常。”
“这可真是稀奇事。”从江云得知各样消息来看,二皇子肯定有个不为人知的雷。
三公主说杜若曾跟二皇子有阴谋,国都也有二皇子食人传闻,现在风平浪静,很怪。
柳慈抬手捏了下江云耳朵出声:“你说过不再牵扯皇亲国戚的事,难道忘记了?”
江云回过心神,抬手握住柳慈的手亲了下,嬉笑道:“没呢,我就是关心国都近况。”
说起来,章华公主去二公主府的事,现下也没有任何传闻,不知达成什么交易。
“别闹。”柳慈面热的收回被江云亲的手。
很多人都避讳接触仵作,觉得会招惹邪祟。
江云笑着没再调戏柳慈,心间想着近日尹星怕是不会来大理寺。
兴许这会尹星还被按在床榻折磨呢,江云恶趣味的想着。
待到天光大亮,屋院内室的纱帐被冷白玉手撩开,尹星趴在床榻腰酸背痛的厉害。
玄亦真抬手打开药瓶给尹星推拿轻揉,视线落在她白皙肌肤,轻笑道:“昨夜让你不要逞强,现下拉伤筋骨,可能要好生休养。”
尹星脸蛋埋在软枕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垂眸嗫嚅道:“我那不是看亦真睡的很沉嘛。”
平日里玄亦真也有抱自己的时候,所以尹星也想试试。
说话间,玄亦真抬动尹星胳膊,见她脸颊微蹙,力道减缓,淡笑道:“这般模样出门见人,恐怕会被怀疑本宫在用酷刑折磨你。”
尹星当即想到眼毒的江云,简直不敢想象场面,偏头看向玄亦真,她的脸色苍白倒是好上许多,出声:“亦真,不如我先休假吧?”
现在情况不明,尹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门给玄亦真招惹麻烦的好。
“当然可以,反*正外边的流言,你已经葬身天川流火。”
“这么离谱嘛?”
尹星发现国都百姓的接受力超出想象,不过既然能传出流火一说,估计是皇帝的手笔。
看来皇帝对于国都流言的控制,相当惊人。
当初满城关于玄亦真容貌丑陋性情阴鸷的传言,十有八九少不了皇帝的推波助澜。
越想尹星越觉得自己眼瞎,竟然最初觉得皇帝宽和仁善。
现在皇帝最有可能杀死玄亦真当初的两位准驸马,并且栽赃给玄亦真,试图让她永远不能出嫁离开国都。
这样万俟世家的势力,总会有机会沦落到皇帝手中,蚕食鲸吞,野心勃勃。
玄亦真抬手抹开药油,感受细腻温热肌肤,其间残留暧昧印记,美目轻眨,掩饰深邃幽光,不紧不慢道:“嗯,流言总是最容易混淆视听,大理寺更不可能查出真相,自然而然就无人怀疑虚实。”
皇帝坐了这么多年帝位,对于如何操控人心和杀戮,早已经游刃有余。
如果自己没有掌握赤焰铁骑和万俟世家,恐怕皇帝早就派宫卫冲入别院屠杀尹星。
一如当年皇后宫殿里的那些万俟亲卫,死的悄无声息,不明不白。
最终皇帝仅仅只是用一场来无影去无踪的瘟疫,盖棺定论。
可惜皇帝错过杀死自己的最佳时间,玄亦真痴迷的望着掌心触碰的尹星,满目怜爱,心知自己不是母后,绝不会就此罢休——
作者有话说:感谢35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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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烈日当空,盛夏热浪不减,端午临近,国都坊市之间车水马龙,很是拥挤。
早间,贩夫走卒挑着货物穿街走巷,吆喝声此起彼伏,尤为热闹。
茶馆里说书人摇着折扇,绘声绘色的出声:“说起那夜天川流火,大家便都知道流火遇水不灭的奇观,韩大将军更是犹如神兵天降,一把长弓堪比射日的后羿,威风凛凛,相比之下那位西州侯府公子,也就是当今章华公主的驸马,这位则显得格外低调,但既然是历劫命数之人,大难不死,便必有后福啊!”
人群一茶客纳闷道:“前些时日都说朝廷迎候官员全部丧命天川流火,怎么唯独这个尹驸马不声不响的活下来?”
“这便是其中的奥妙所在,这位出自西州侯的尹驸马,自是靠着皇室的天运而获得福泽庇护,章华公主除尽伍州杜氏祸害,那可是积德大功。”说书人双手恭敬抱拳,微微向天行礼。
众人一听,方才没有质疑,因为王朝瘟疫的恐怖人尽皆知,死相恐怖骇人,现在都令人心惊。
茶馆里渐而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店小二忙的脚不沾地,热雾沸腾,模糊腾升朝阳。
马蹄阵阵响起,尹星翻身下马,探手拍了拍马背,欣慰的念叨:“小乖,幸好你认得路,否则就糟糕。”
那么大的火,尹星同江云落水,还曾担心小乖会被烧死,谁曾想它竟然回到国都,真不愧是宝马!
正当尹星准备牵着小乖去马厩,没想大理寺里向来不见钱财不抬腿的小吏们蜂拥而至,热切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尹大人,小的这就为您牵马。”
“小尹大人,小的去给您的马喂粮草。”
尹星看着小吏们这般反常,只觉他们像马贩子,掌心握紧缰绳,警惕出声:“我身上今日没带银钱,还是不劳烦大家。”
一小吏热情洋溢的出声:“小尹大人,小的们不要钱!”
其余小吏们连声附和,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
见此,尹星没时间跟他们耗,只得放下缰绳,犹豫的出声:“那就麻烦了。”
语落,小吏们一窝蜂的围着马匹去马厩,实在让尹星想不明白缘由。
待从大堂入内,大理寺官员们仿佛盲人恢复视线般,纷纷对尹星问好。
这还是三年里尹星第一次没被大理寺官员无视,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没睡醒,所以出现幻觉。
好不容易,尹星从正堂穿过院廊,欲往总库行进,没想碰到江云,忍不住好奇问:“今天大理寺的人都撞邪吗?”
江云刚从后院练完剑招,浑身筋骨舒畅,英气的眉眼透着揶揄,打量消息闭塞的尹星,悠悠出声:“你现在可是国都第二号名人,天川流火里的福星,那些小吏只是贪图小利,又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自然想沾点福气。”
但是大理寺官员们就说不定打着什么算盘,毕竟在朝廷里官职越高,往往心思越狠。
“我还以为回国都会招来危险,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情况?”尹星甚至觉得皇帝会杀人灭口,毕竟自己知道天川流火的阴谋真相。
“谁知道呢,总之你这个福星的小命应该暂时没有后顾之忧。”江云玩笑的打趣,心里觉得多半是章华公主有意为之。
皇帝大肆用天降流火来掩盖天川惨案,章华公主就用流火来替尹星扩大盛名,父女两的手段心思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如果皇帝想以办事不利罪责进一步处罚尹星,等同于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更引人猜疑。
尹星见江云这么解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进国都等同于自投罗网,谁曾想可怕的危机就这么被春风化雨般消解,真是不可思议。
江云抱着佩剑,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视线打量廊道动静,明显感觉到章华公主安排的暗卫数目更多。
看来国都的血雨腥风并没有就此消停,反而将要愈演愈烈的阵仗。
“对了,现在的第一号名人是谁?”尹星好奇的探究道。
“你回到国都至今,难道就没听说过那位韩大将军的天兵天将传闻?”江云无奈的应声,心想尹星跟她的公主妻子怕不是整日厮混在床榻,所以才两耳不闻窗外事。
年轻,真好啊,江云酸溜溜的感慨。
尹星摇头,面热的不好提及自己跟玄亦真每日荒唐,只得故作镇定的出声:“可那位韩大将军明明是罪魁祸首,怎么反倒被人人传诵?”
江云神情稍稍恢复正经,侧身依靠梁柱,视线打探四周,才出声:“这世道有钱有权能使鬼推磨,想要颠倒黑白,更是易如反掌,那韩飞又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你我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九死一生的走运。”
“你别泄气,我已经把天川惨案告诉章华公主,总有机会能够让凶手付出代价。”尹星见江云没有初见的正义凌然,满是灰心,连忙安抚道。
“但愿吧,不过我最近更上心跟柳慈看房子,买房可是人生大事啊。”江云面上恢复一幅嬉笑姿态,心间却明白想要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简直难于登天。
那可是皇帝,除非谋反,否则谁能治那个人的罪。
见此,尹星弯眉笑道:“恭喜!”
“多谢。”江云轻笑应声,见着尹星眼眸清亮的赤诚模样,不禁感染几分朝气,心想她能获得章华公主独宠,其实也不是没有原因。
傻人有傻福,这句话诚不欺人呐。
而廊道之外,耀眼光亮游动,热浪越发令人难耐,照的枝叶低垂,其间零星的蝗虫,正无声啃食繁密高大的枝叶。
待到端午当日,国都官员休息,家家户户焚烧艾草挂菖蒲,用以驱赶病邪毒虫。
别院里更是提前半月就在焚艾香准备,早间尹星看着掌心的药囊,光滑清雅的玉白绸缎,其间绣着刺青花纹,很是精致。
“好看,亦真这是你亲自绣的吧?”
“嗯,里面是些驱虫的药草,喜欢吗?”
尹星点头,弯眉笑盈盈的应:“喜欢,哪怕亦真送我一根小草也喜欢!”
玄亦真眉头舒展莞尔一笑,抬手拿走佩囊给尹星系在身侧,眉目低垂,更显娴静,郑重出声:“本宫自然要给你最好,哪怕是一根草也会有妙用。”
话语轻柔,却带有让人深信不疑的厚重力量,尹星望着温柔缱绻的玄亦真,心间感动的应:“嗯,我知道,今日也有礼物给亦真。”
语罢,尹星转而取出自己编织的五色绳,其间悬挂玉珠,绚丽间点缀些许素雅,有点紧张。
“希望能祝亦真平安健康,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编这种腕绳,所以可能样式不太好看。”
“怎么会,很好看。”
说话间,玄亦真伸手露出一截皓白腕间,跃跃欲试的出声:“星儿,给本宫系上吧。”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给面子,便用小结给她系在莹白如玉的腕间,觉得用玉珠点缀确实很好看。
玄亦真垂眸望着系在腕间的五色绳,清润嗓音平静中透着低哑的唤:“再紧一些吧。”
这等反应尹星实在太过熟悉,抬眸看着玄亦真沉静漆目,其间藏着兴奋,只得稍稍系紧绳结,指腹摸了摸她的冷白腕间,确认不会伤到她的筋骨,才放心。
玄亦真指腹拨弄玉珠,发出清脆声响,很是满足道:“本宫喜欢这样的礼物。”
尹星听的面热,只觉玄亦真的话语另有所指,不过见她确实喜欢,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扫兴话。
毕竟玄亦真的喜好一向都很特别,想来自己看紧些,总归不会让她闹出什么伤害。
不多时,女官春离入内,恭敬道:“主上,该准备参加端午宫宴。”
玄亦真偏头望着尹星,淡然出声:“宫廷宴会很是繁杂拘谨,你确定要一道参加?”
“嗯。”尹星想起那位不怀好意的皇帝,很是不放心玄亦真独自去赴宴。
“行,那就一块去,你可别太紧张,今日到底只是一场宫宴而已。”玄亦真抬手抚平尹星担忧微蹙的眉头,柔声安抚,心生怜惜。
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尹星不会如此惊悸担忧。
不多时,一行仪仗队伍从别院出来,并没有往入宫方向街道行进,而是转而出内城。
尹星同玄亦真坐在马车,目光看向外面灿烂日光,觉得有些过于毒辣。
往年端午,自己都是跟玄亦真一块在别院度过,并没有出门,因而忘记这等时节最是难熬。
玄亦真握着尹星的手轻抚把玩,徐徐道:“今年端午宴会在护城河举办,还有参战的世家贵族以及将领等人,因而也算是庆功宴。”
“那韩大将军岂不是也会露面?”尹星想起那道魁梧蛮横身形,难以忘记那夜的凶险。
天川镇无数的尸体与鲜血被烈火包围,更有冰冷密集的箭矢追逐身后,这个韩飞太过凶悍可怕。
“嗯,韩飞是此次主站的大将,但你也不必惧怕,天川一事已经就此作罢。”
尹星见玄亦真说的格外清浅温柔,不想她担忧,颔首应:“嗯,只是可惜天川那些白白丧命的百姓官员,没办法沉冤得雪。”
玄亦真察觉尹星熠熠生辉的眼眸有些黯淡,手臂轻揽住她入怀,轻柔出声:“别想太多,这并不是你的错。”
世上无法沉冤得雪的性命太多,皇帝更是积攒无数的恩怨杀戮。
如果不是万俟世家足够让皇帝忌惮,尹星回到国都也只能以死人的身份藏匿度日。
但玄亦真绝不允许尹星就这般被皇帝打压,自然会极力让她恢复以往的生活,甚至更好。
仪仗马车长队徐徐行进街道,不多时,行至河畔,方才停顿。
尹星看着河面阔气豪华的游船以及无数汇集的船只,心间暗叹,真不愧是皇家聚会。
一道同玄亦真踏上游船甲板,风吹浪涌,旗帜招展。凉快许多。
整艘游船甲板由梁柱支撑,四面悬空,如同华美亭台,其间酒席陈设俱全,已经有不少人落座静候。
尹星牵着玄亦真行进,女官侍女随行,视线落在甲板巡逻值守的宫卫们,禁不住小声道:“这回有好多宫卫。”
不知为何,尹星总觉皇帝在设鸿门宴,因而非常警惕。
玄亦真目光扫过尹星如小兽般巡卫模样,美目微微凝聚笑意,碍于场合,只得收敛心神,淡声应:“毕竟是在宫廷之外设宴,总归要防卫的更多才周全。”
尹星点头,随从玄亦真落座甲板高处,望着众公主皇子等皇室贵族都在场,心想皇帝再狠也不能当众害死亲身女儿,这才稍稍安心。
玄亦真指腹轻捏了下尹星掌心,召回她的目光,不紧不慢道:“三公主正看着你呢。”
“……”尹星一时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得眨巴看向衣着华美的玄亦真。
此刻她面容上的脂粉,并不浓艳,却显露出天家公主的威严,一颦一笑,透着浑然天成的清贵倨傲,不可侵犯。
玄亦真坦然由着尹星注视,余光看向探来的三公主,抬手摸了摸尹星的面容,饶有深意的出声:“真是没办法,你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蛋,确实很招人喜欢。”
尹星羞得面红耳赤,一时更不知如何应话,只得解释:“可我没有去看三公主。”
说起来,一切都怪国都的流言。
“那你莫非在看信阳郡主?”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出声,指腹捏着尹星通红的耳垂把玩,眼露戏谑。
“没有,我刚才都没看见信阳郡主。”尹星疑惑的应声,还以为自己看花眼认错人,偏头欲再去看,却被捏住耳垂,只得悻悻作罢。
玄亦真见尹星迟钝的很,松开指腹,轻叹道:“逗你玩呢,不过可别盯着别人,否则又容易招惹流言蜚语。”
尹星望着玄亦真清明眉目里透出的淡淡幽怨,令人心悸,方才迟钝回过神,连连点头。
原来玄亦真方才是在吃醋呀,有点可爱。
当然尹星是不会戳破玄亦真的心思,毕竟过日子要维护对方的面子情绪,很重要!
宫乐渐起,朝臣们汇集,低声道贺,韩飞领着副将亲兵入内时,许多人投去目光。
韩飞却对此并不在意,领着人落座前排,周身气势非同一般。
公主们的面色各异,却没有更多动作,深受皇帝重用的大臣,有时并不好拉拢,反而容易暴露野心,招来猜忌。
“往常二皇妹早就有所行动,这回怎么如此安静?”大公主偏头望着佛面蛇心的二公主讥讽道。
二公主拨弄着腕间红宝禅珠,神态平和而从容,淡声应:“别急,会有的。”
语落,大公主被这等反应弄得有些迟疑,心想二公主向来最是有许多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两位皇姐,还是安分点吧,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呢。”三公主轻蔑道,想起先前玄亦真同尹星的恩爱场面,心情烦躁。
大公主看向三公主提醒般出声:“三皇妹,说的轻巧,不过可别以为现在就能稳操胜券,小心背刺。”
因着自己跟杜若合作,老三和老二来往密切,估计不清楚老二跟玄亦真暗地里有往来的事。
语落,甲板之上,宫廷内侍,高声通报:“陛下驾到!”
宫乐静止,众人一时噤声,没有再言语,满是安静。
皇帝踏上高台落座,视线俯瞰众臣,面露仁善,和气道:“不必拘礼,起身。”
“谢陛下。”众人陆续落座。
宴席就此开场,宫娥们呈上菜肴酒水,尹星看着高处皇帝,只觉是个影帝!
宫乐声中,舞姬徐徐登场,酒盏碰撞,仿佛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宴席。
尹星见每一道奉上的膳食都会有女官命人试毒,才安心的同玄亦真进食。
除却常见的食粽,还有一些别院里不常见的食物,比如炭烤羔羊,因为不喜膻味,玄亦真不吃。
再比如鱼脍,尹星觉得应该是生鱼片之类,而平日里玄亦真连鱼汤都很少喝。
尹星以为是玄亦真养鱼的缘故,所以爱屋及乌,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鱼腥味。
不过尹星有点想尝尝鱼脍的味道,刚要动作,便听到玄亦真清润嗓音在耳畔响起,“据传这道膳食很受三公主喜爱。”
尹星执筷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尝着樱桃的玄亦真,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哪怕此刻玄亦真周身发间佩戴金玉饰品,光彩照人,仍旧难掩她的清冷禁欲。
因而尹星觉得玄亦真的话里带着莫名的寒凉,转而去夹一旁的藕片,齿尖咬出脆声,含糊道:“其实我更喜欢吃藕。”
去年,玄亦真就很爱吃藕,虽然不明原因,但是尹星觉得吃藕,肯定安全!
“那也好,鱼脍这等生食之物,容易引起身体不适,更有可能丧病。”玄亦真颇为敦敦教诲的言说。
“啊,不会这么严重吧?”尹星险些咬到舌头,低声嗫嚅。
玄亦真神情越发温婉,徐徐道:“难道你不信本宫?”
尹星连忙摇头,附和应:“没有,我相信亦真说得对!”
于是尹星吃着玄亦真添置的藕片,根本不敢去碰鱼脍。
宴席过半,河道上有许多船只,很显然在准备进行端午龙舟赛,皇帝以重赏激励大臣武将们参与。
朝臣们自是迎合皇帝的喜好,更有不少年轻官员,想要以此获取皇帝的赏识。
公主皇子们也会派出随行侍者,可以说是相当配合。
此刻尹星只觉得满肚子都是藕,整个人就差变成藕,不由得佩服官员们的精力。
这种节假日还得陪着皇帝一块团建赛龙舟,纯属闲得慌。
不过韩飞没有派亲卫参与,反而大快朵颐的尝着膳食,一幅不感兴趣的样子。
皇帝很是宽和的唤:“韩大将军莫非不想要朕的赏赐?”
韩飞停筷,粗声粗气的应声:“回陛下,将士当在疆场杀敌,并不适合供人玩乐。”
语落,一时宴席陷入冷寂,甲板上的官员们暗自心惊。
这个韩飞未免太过张狂,这般言语岂不是在暗讽皇帝玩物丧志。
“韩大将军说的有理,你的箭术超群,若是能为朕弯弓射击岸上的箭靶,重重有赏,如何?”
“陛下要臣射箭,自是不敢违抗。”
韩飞肃然起身,抬手拿起长弓,视线落向岸旁,巡视目标,随即奋力拉弓。
箭声洪亮,划破河面,由于太远,众人根本无法窥测具体情况。
高台之上的皇帝却抬手拍掌,满意的称赞道:“韩大将军,不愧威武霸气,朕封你做威武侯!”
语落,群臣们自是争先附和恭维,恢复先前热闹。
韩飞,抬手将长弓交给亲卫,弯身行礼,恭敬道:“谢陛下封赏,不过臣以为当极力抚恤伤亡将士,以慰劳军民。”
“那是当然,威武侯无须担心。”皇帝和善应声,眉目深处却浮现些许怒意。
尹星吃着樱桃看不懂皇帝的乐趣,更望不见箭矢的去处,小声唤:“亦真,皇帝竟然都不派人核查箭靶,看来对韩大将军很重视。”
玄亦真垂眸瞧着尹星唇间沾染的樱桃汁液,眸间微暗,漫不经意的出声:“因为箭靶的情况并不重要,韩飞射箭才是关键。”
说到底,皇帝只是想测试韩飞是否服从命令罢了。
“这说起来有点听不懂。”尹星茫然的望着玄亦真。
“你听不懂也没关系,樱桃好吃吗?”玄亦真浅饮着酒水缓和喉间干涩。
尹星给玄亦真也挑了颗鲜艳饱满的樱桃,趁周围没人注意凑近递到她嘴旁,出声:“樱桃很甜,尝尝吧?”
玄亦真看着偷偷摸摸的尹星,薄唇轻启,配合的咬住樱桃,贴耳淡笑道:“你这样不像驸马,更像面首,勾人的很。”
闻声,尹星耳热的端正坐姿,有些意外玄亦真提及面首,因为她不是花心滥情的性子。
“亦真,有挑选过面首吗?”尹星偏头小声问。
“没有,不过以前会有世家贵族或是地方州侯赠送一些容貌清俊的男子。”玄亦真微低垂修长玉颈,以绣帕掩唇吐露细核。
尹星睁大圆眸,顾忌宴会场所,只得压低声:“后来呢?”
完,尹星一直以为玄亦真没谈过恋爱,现在才想起她可是天家公主,也不是非要成亲才算恋爱。
更何况尹星也是见识过王朝公主们的私生活,一年一离都算专一。
据传三公主都养着数十名面首,玄亦真的身份地位,若要养面首情人,别院里容纳上千人不成问题。
玄亦真偏头迎上尹星盛满关切的眼眸,到底不忍戏弄她,浅笑道:“不清楚,大抵都被纪女官打发了吧。”
毕竟尹星现在看起来很是在意,仿佛自己若同别人相好,她就会立刻难过的抹眼泪。
那般样子虽然楚楚动人,但玄亦真觉得还是不要被外人看到的好。
万俟世家的家主通常有内部姻亲挑选的家族人选,所以并不需要其它地方的血脉。
闻声,尹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凶巴巴的纪女官,干得好!
而正当尹星心思分神时,忽然间殿内响起纷杂动静,这才发现二皇子忽然像是发狂般袭击皇帝。
“护驾!”宫卫们迅速动作,却还是无法及时阻止二皇子,眼见皇帝被攻击,龙袍浸染血珠。
这时一只飞箭快速穿过人群,正中二皇子,鲜血飞溅,发狂动作戛然而止。
皇帝眼露惊愕的看着二皇子抽搐倒地,韩飞收起长弓,神情肃穆,身形岿然不动。
当即尹星想去看清情况,没想眼睛却被捂住,耳旁听到玄亦真轻声提醒道:“别看。”
“传太医!”皇帝弯身看向口吐鲜血的二皇子沉声道。
而二皇子的双目猩红,神情证明,肢体不断的抽搐,渐渐没有意识。
见此,大公主陷入慌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失态,没想到杜若她竟然留有如此狠毒后手!
三公主神情微惊,而后看向二公主,却见她的反应淡漠,很是怀疑。
众官员们更是没有料到如此突发情况,整场宴席顿时没有先前的其乐融融,只剩下无声无息的死寂和不断弥漫的血腥。
当日里二皇子丧命,这场混乱的宫廷宴会很快在国都传的沸沸扬扬,而二皇子食人一说再度成为热议。
骄阳如火如荼,大理寺卿江正明看着皇帝内侍,出声:“陛下为何要大理寺仵作给二皇子秘密验尸?”
内侍曹丰踟蹰,讳莫如深的应道:“这事江大人还是不要过问,先安排富有经验的仵作随同入宫吧。”
“好。”江正明提笔时,想起跟江云厮混的那个女仵作,却到底还是没有写下柳慈二字。
不多时,曹丰离开阁楼,脚步声远,江正明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窗外的日光不断变化,枝影摇曳间,蝗虫依旧啃食枝叶,时日辗转下旬。
夏日验尸房内里最是凉快,午后,江云悠闲躺在躺椅,视线瞥过窗外带走仵作的曹丰,疑惑道:“皇帝内侍怎么会来验尸房?”
柳慈于一旁拿起薄毯给江云盖上腹部,平静出声:“不知,但这已经是第三回,前面的人都没有回来。”
“这么古怪,你不会被挑去吧?”江云直起身敏锐道。
“放心,我哪都不会去。”柳慈抬手摸了摸江云的脸,认真道。
江云握住柳慈细软的手,一把拉近她,探近亲了亲她的唇,嬉笑念叨:“不去最好,皇帝让办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柳慈没想江云这么不正经,抬手推她,却又没她的力气大,只得注意周围动静,以免闹出非议。
本来只是想抱一下的江云,见柳慈红着脸的纯情模样,禁不住诱惑,渐渐不太规矩。
窗棂暗影重叠,暮色时分,尹星踏出总库,迎面晚风中格外燥热难耐。
尹星从院廊穿过出大理寺,只想赶紧回别院沐浴。
不料,正好碰上内侍曹丰,尹星记忆力不算太好,但是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因为尹星初次进宫面圣就是这个人引路,现在想想皇帝当初可能就没安好心。
“尹驸马。”曹丰弯身行礼道。
“曹内侍,怎么来大理寺?”尹星看向被带走的人,其中一些瞧着眼熟,像是验尸房的仵作。
曹丰笼统的应道:“只是替陛下给大理寺卿传些口谕差事。”
尹星在大理寺多少听得懂敷衍,便没多问的应:“这样啊,那曹内侍去忙吧。”
语落,这队人马离开大理寺前,尹星翻身上马回别院。
天际夕阳西下,血色霞光倒映池面,水榭内室烛火照映氤氲水雾,隐隐响着水声。
玄亦真抬手撒落花瓣,指腹抚过温凉水面,视线落在尹星红扑扑面颊,齿尖微动,故作淡然出声:“曹内侍去大理寺传口谕,这有什么奇怪?”
尹星身段泡在浴桶,掌心拨弄花瓣,出声:“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一个皇帝内侍带走大理寺仵作,按理不应该这么避讳才是。”
“皇帝的心思本就很难猜测,再者如果你都猜的出来,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玄亦真抬手轻点尹星鼻头打趣道。
“亦真坏,这是嫌我笨吗?”尹星望着取笑自己的玄亦真,很是无辜。
玄亦真指腹从尹星的鼻头移至眉心,缓慢描摹眉骨,伏身亲向她的唇,细细摩挲,方才退离,轻笑道:“没有嫌弃,只有喜欢。”
尹星抿了抿有点发麻的唇,呼吸不太平稳,眼眸直勾勾看着一身松垮素衣的玄亦真,到底还是没再介怀她的话,嘟囔道:“我是在替亦真担心皇帝,才会关注这些动静。”
“嗯,知道。”玄亦真掌心握着帕巾给尹星擦拭身背,眉目格外温柔。
毕竟尹星的心思一向都写在她的眼睛里,根本藏不住心事。
“那皇帝会不会在想别的坏招,毕竟二皇子死的太过突然诡异,兴许大受刺激。”尹星那时虽然没有看见多少情况,但是从各种流言来看,二皇子发疯攻击皇帝,这件事百分百可以确定。
“或许吧,不过水有些凉,你要出来吗?”玄亦真透过水面望着尹星的粉白肌肤,神情专注而虔诚,对于旁的事毫不在意。
见此,尹星沉默,看来玄亦真一点都不担心在意呢。
水声潺潺,尹星擦洗穿戴衣物,同玄亦真出屏风用膳。
天太热,尹星晚膳没什么胃口,只想吃冰镇瓜果。
玄亦真命人奉上一些樱桃,抬手喂给尹星,另一手扇风,视线落在她被染上汁液的唇,红润的明显,娇艳欲滴。
“好吃吗?”
“嗯,好吃!”
尹星每到夏日都会可惜玄亦真不能吃冰饮水果,不过想到她冬日里难受,又觉得夏天挺好。
很快盘中樱桃见底,尹星有些遗憾,玄亦真对于冰镇之物的数目管理严格,多吃是不可能。
正当尹星分神时,忽地被吻住,视线望着玄亦真,听着轻咛水声,有点羞耻。
待到玄亦真意犹未尽的退离,尹星只觉自己的唇瓣像是被她一块吞入腹中,失去知觉。
玄亦真玉白面容瞧不出半分艳丽,反而一本正经道:“嗯,樱桃的味道很不错。”
尹星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只觉她坏的很,嗫嚅出声:“若是亦真想吃,其实也可以备些常温的樱桃。”
“那些不好吃,你的最好吃。”
“亦真,你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色吗?”
语落,玄亦真莞尔一笑,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稀松平常道:“食色性也,这有何不妥?”
尹星无话可说,彻底败给玄亦真,清亮眼眸望着她温柔缱绻的模样,心跳飞快,暗想怎么会有人把诱人和温柔融合的如此和谐呢。
正当尹星决定换个话题时,玄亦真掌心搭在后颈,一寸寸拉近两人距离,很是良善的耐心哄道:“这么馋嘴,那就喂你吃些别的吧。”
语落,尹星茫然的望见玄亦真素手微微撩开她的衣领,眼眸睁大,才后知后觉明白她的意图。
这种场面,总是让尹星禁不住怀疑玄亦真在外面有人,否则她怎么会如此熟练!——
作者有话说:感谢45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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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0
第76章
夜风抚过水榭旁树叶,沙沙作响,池中莲叶摇摆,于水面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无边无际的蔓延。
水榭垂落的纱帘微晃,明月皎皎,撒落丝丝缕缕银白光辉,形体照出一抹白皙,似冰雪覆盖的高山,倾泻温柔深重的爱意。
雪中红珠,于夜色朦胧处,泛着些许湿漉漉的光泽,更像鲜甜诱人的樱桃。
这一瞬,尹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红艳。
长夜漫漫,*待到月落日升之际,天色陷入黎明前极暗的静寂。
水榭里模糊映出其间交叠身影,其中一道暗影像是山石林木,透着执拗般岿然不动,仿佛任何存在都不足以惊动半分。
玄亦真垂眸望着伏在身前熟睡的尹星,她的模样恬静乖巧,指腹拨弄两人交缠的发,细细编织,清明美目浸染温柔缱绻。
待到朝霞无声无息撒入水榭内里,尹星迷糊的感觉光亮,埋头贴着玄亦真,试图躲避刺眼的日光。
可当尹星贴过细腻如玉肌肤,隐隐触碰到变化处,半睡半醒间,视线落在雪梅般景象,不禁面色通红,恢复意识。
“醒了?”玄亦真声音清浅的出声。
“嗯。”尹星仰头望着乌发瀑泄的玄亦真,素净玉面,琼鼻薄唇,漆目幽静,许是因着霞光照映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格外温柔安宁。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般人,却又很擅长那等亲昵之事,让人根本把持不住。
尹星想要躺在一旁以免压的玄亦真不舒服,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缕的发同玄亦真的长发交缠,像是被编织成一体。
玄亦真玉白掌心握着一缕乌黑长发观赏,柔声唤:“好看吗?”
“嗯,不过这样待会就没办法洗漱用膳。”尹星见玄亦真娴静文雅的模样,丝毫不逊色动情时的妩媚,心跳飞快。
“是啊,很可惜呢。”玄亦真看着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指腹落在她的眼旁轻触,满是遗憾。
如果能够永远都不跟尹星分开,该有多好,玄亦真握着发辫,暗自想的失神。
尹星见玄亦真美目低垂,显露些许柔弱,探近亲了亲她的侧脸,讨好的唤:“亦真,不要不开心。”
现在尹星很少能分辨出玄亦真的异常情绪,甚至觉得她一切如常,仿佛根本没有种幻蛊。
玄亦真回神望着同自己肌肤相贴的尹星,感受她的温暖柔软,修长手臂揽住她,附耳呢喃道:“不会,昨夜本宫很开心,你吃的开心吗?”
这话说的轻声细语,可随之落在耳旁的气息,却烫的尹星整个人发颤,禁不住瑟缩的抖。
回答,是不可能回答,否则一时半会怕是下不了榻!
待到水榭外的骄阳徐徐高升,国都便已经有些难耐的汹涌热意。
大理寺总库堂内,光亮通明,尹星有些犯困喝着茶提神。
纵欲过度,真的会把人掏空啊。
可偏偏从天川回到国都,两人基本就没有不做的时候,尹星轻声溢出幸福的烦恼,叹息一声。
这时堂内几位同僚不约而同的看过来,老练的眼神交换,皆是同情模样。
王朝公主的驸马大多不好当,而且章华公主又一直没有身孕,想必只能让小尹大人服药。
那等药物多是伤身,长久下来,心力交瘁很是正常。
午间,尹星独自进入后院堂食,还没想好吃什么。
江云从一旁走近,打量尹星耸搭眉眼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看起来一幅萎靡不振模样。”
尹星很是含糊的应:“没什么,只是天热没胃口而已。”
“那就喝点绿豆汤呗,我看你就是大鱼大肉吃的太好。”说罢,江云端起一碗递给尹星。
不多时,两人坐在靠窗旁的桌前,尹星见江云独自一个人,好奇问:“柳姑娘她们呢?”
江云手里握着瓷勺喝绿豆汤,见尹星毫不知情模样,犹豫的出声:“放假,所以在家休息。”
看来尹星的公主妻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小女孩取血的事。
“大理寺仵作的假期跟官吏不一样吗?”
“没有,天热,所以我让柳慈多休息。”
现成的借口,江云觉得不用白不用。
尹星没多疑,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清甜爽口的绿豆汤。
江云想起那位皇帝内侍,又想起二皇子暴毙一事,莫名觉得蹊跷,探究出声:“你前些时日参加端午宫宴,那会有看见二皇子发狂的具体过程吗?”
“没有,我只是看到很多宫卫阻止二皇子,当时人很多,太过混乱。”
“这么说来韩飞能在那种情况射中二皇子,可见确实很有本领。”
尹星点头应:“是啊,我也觉得韩飞很厉害,那可是皇子,一般宫卫都顾忌不敢下狠手。”
游船很大,足以容纳上千人,那么远的距离,韩飞那是相当的勇猛果敢。
“而且皇帝并没有对韩飞有任何处罚,非常的信任。”江云想起那些失踪的仵作,难以揣摩皇帝的意图。
“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件国都人尽皆知的事?”尹星以为江云在查案好奇道。
江云收敛心神,视线看了看四周,方才出声:“这阵子皇帝命内侍带走大理寺好些仵作,而且一个个都是有去无回,所以担心又有什么阴谋。”
尹星见江云提及仵作有去无回,心惊道:“我昨日碰见也觉得蹊跷,没想到这么危险,难道仵作们都被杀人灭口?”
皇帝,真是很会闹腾啊。
“现在不清楚,只是我总觉得跟死去的二皇子脱不了干系。”江云握着瓷勺搅动绿豆汤陷入深思。
仵作,多是用来验尸,而二皇子正好暴毙,所以很是合乎逻辑。
唯一蹊跷的是皇帝为什么要掩盖二皇子的死因。
当初二皇子雷击重伤,恐怕是杜若用蛊术治疗。
现在二皇子突然发狂袭击皇帝,杜若又在其中扮演何等角色呢。
“可二皇子早就出殡,而且天这么热,尸体应该保存不了多久。”说完,尹星有点没胃口喝绿豆汤。
江云回过心神,不甚在意的大口喝着绿豆汤,出声:“所以时间紧急,皇帝才会接二连三的派内侍来大理寺挑选仵作,二皇子尸体可能有皇帝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见此,尹星默默放下瓷勺,惊诧的出声:“那岂不是二皇子并未下葬,他的尸体正被藏在某处?”
这实在很不符合古代人的墓葬观念,看来二皇子的死因很可疑。
“是啊,现在皇帝秘密查二皇子的死因,必定有怀疑人选,这事你有告诉你的公主妻子吗?”
“没有,我只是提过几句曹内侍来大理寺,但是她并没有多想,你不会怀疑她吧?”
江云迎上尹星满脸护妻的戒备模样,无奈的轻叹道:“我这是提醒好吧,皇帝只有三个皇子,二皇子死因成迷,如果不小心招惹皇帝猜疑,一定会很危险。”
虽然江云确实有点怀疑置身事外的章华公主。
毕竟章华公主精通蛊术,如果不是杜若对皇帝的报复,那就只有这么一个人选。
伍州杜氏被灭族,王朝皇室精通蛊术的只有皇帝和章华公主以及杜若三人。
不过二皇子暴毙对于章华公主并没有直接的益处,反而是另外两位皇子更有利,其间牵扯到皇室众人,才显得格外复杂。
皇帝丧子,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尤其陷入重重阴谋,更有可能牵扯谋反。
尹星见江云说的这么郑重其事,想起天川惨案,心里也担心皇帝撕下伪装的面具大开杀戒。
“如果我们找出谋害二皇子的真正凶手是不是能够消解皇帝的多疑进而避免迁怒?”
“现在的问题是皇帝没有下令彻查二皇子死因,你想想那些有去无回的仵作,还确定要掺和吗?”
这话说的尹星当即陷入沉默,只能继续吃绿豆汤,毕竟浪费食物总归是不好的习惯。
安静处,窗外阳光灿烂,无声投映一方绿池,其间莲叶招展,粉白莲花亭亭玉立,引来彩蝶。
别院深处,亭内熏香缭绕其间,殷红鲜血落入玉瓶,柳慈抬手给小女孩包扎伤处,安抚道:“思云,去外面吃些好吃的吧。”
小女孩点头,随从侍女出亭,柳慈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高座屏风处的端庄身影,并不懂章华公主的意图。
“不知章华公主需要鲜血做什么?”柳慈出声。
“蛊虫入体,通常鲜血也会与常人不同,越是毒性强的蛊虫越是明显。”玄亦真并未去看屏风外的柳慈,抬手示意女官春离试验不同蛊虫的对于鲜血反应。
柳慈见章华公主如此言说,心间更是困惑,直白问询:“那为什么数月里一直都需要取血?”
玄亦真饶有兴致看着其中的青黑蛊虫对于鲜血的反应,并不新奇也不畏惧,淡然道:“世上的蛊虫千奇百怪,鲜血又不能久存,自然每次能试验的并不多,你似乎是在质疑本宫别有用心?”
语落,亭内陷入冷寂,柳慈无形之中感觉到冰霜一般的寒冷,驱散夏日的热意,只有无尽的压迫,缓和道:“请章华公主恕罪,不过她到底年岁太小,每月取血,实在容易损耗身体。”
这位章华公主跟待人和善热情的尹星相比,实在是太过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她的体内已经渐渐适应蛊虫的存在,死亡不过早晚的事。”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取出蛊虫?”
玄亦真垂眸望着被封入琉璃瓶中的蛊虫,神色漠然道:“她体内的是一种珍稀药蛊,传闻百毒不侵,所以寻常毒物无用,大抵只有活体取出的办法。”
西郊尸坑里的尸体除却在研制瘟疫毒蛊,竟然还在研制药蛊,皇帝大抵是想要以此研制所谓的长生丹药。
柳慈听着章华公主的话语,霎时神情变的凝重。
药蛊,那岂不就是药人,这如果是真实存在,那小女孩将会成为被追杀的目标。
药人的血,通常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亭外蜻蜓掠过水面,荡出涟漪,模糊烈日的金灿光芒。
黄昏时,尹星回到别院,水榭里正洒满斑驳的夕阳余晖,绚烂中透着几分萧瑟景象,静谧哀寂。
玄亦真依靠栏杆,沐浴日光,身姿如青青柳枝,体态柔顺纤长,杏白绣银纹裙裳,微微映衬斑驳光亮,清丽秀美,矜贵卓绝。
“你在发什么呆?”玄亦真合上手中折书,移开视线看向走近的尹星,柔声唤。
“嘿嘿,因为亦真太好看。”尹星弯眉走近落座应声,视线看着一直被玄亦真戴着的腕绳,心想她确实很喜欢呢。
玄亦真抬手轻捏了下尹星娇嫩白净的脸,嗔怪道:“贫嘴,你可要先去沐浴?”
“不急,待会再去。”尹星任由玄亦真捏着脸,而后才喝着微凉的蜜水,目光落在案桌堆叠的折书,近来玄亦真似乎尤为的繁忙。
“说来,不久七夕就要到了,你打算怎么过?”玄亦真手中拿起扇轻摇,不急不缓的问。
“我觉得还是待在别院不要出去的好。”尹星想着江云的提醒,只觉皇帝像是藏着新的阴谋,必须小心行事。
上回天川涉险就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发生,可见皇帝非常擅长趁其不备。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警惕,指腹轻点她挺翘鼻头,浅笑道:“你这又是在大理寺看见什么一惊一乍?”
尹星下意识的眨巴眼眸,直直看着玄亦真温柔如水的笑颜,面热出声:“我哪有这么胆小,不过确实听说一些骇人的事,亦真知道二皇子尸体没有被皇帝下葬的事吗?”
“二皇子的丧事是皇帝任命官员负责举办,早就落葬,你莫不是犯糊涂?”
“可是我觉得二皇子的尸体可能被皇帝在秘密尸检,所以大理寺的仵作才会被曹内侍带走,并且一个都没有回来。”
玄亦真见尹星一幅胆小又好奇的模样,薄唇轻扬,徐徐道:“那你可知七夕过后是中元节?”
尹星点头,不明所以的问:“所以呢?”
现在这种情况尹星觉得皇帝养蛊养出什么鬼东西都有可能!
“中元节,那可是百鬼夜行的时日,胆小鬼确实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竟然在逗自己玩,很是无奈道:“亦真,我是在跟你说很正经的危险局势呢。”
如果皇帝因为二皇子发疯一事,而怀疑有人蓄意谋害皇子,那一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眼眸,黛眉舒展,漆目弥漫点点笑意,配合出声:“本宫同你说的也是正经事,今日收到西州侯身子抱恙病故的消息,据说是瘟疫,连带西州侯夫人也染病离世,虽已经命人在西州操办丧事,但中元节他们若托梦来找你,岂不是会吓坏你?”
至于皇帝探查二皇子的死因,玄亦真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警惕。
皇帝生性多疑,他若是不探查,反倒显得诡异可疑。
尹星眼露错愕的看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疑惑出声:“瘟疫不是已经消退了吗?”
“国都的瘟疫消退最快,至于其它州城地方多少有些残存病例,西州又不是富裕强盛,因而总归难以防范。”玄亦真给尹星扇着风,动作轻缓而耐心,视线观察她的神色。
“这样说起来到时是得好好准备中元节祭拜的事,亦真你辛苦了。”尹星抬手拿走玄亦真手中的团扇以免累着她,心间对于西州侯夫妇的死有些惊讶。
玄亦真倒也没有拒绝尹星的殷勤,掌心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像暖玉,慰烫肌肤。
若是西州侯夫妇不死,他们迟早会成为皇帝捅向尹星的刀子,到时腹背受敌,终成大患。
当初暗地里想要派人截杀入国都尹星,可见西州侯夫妇早已恨不得她去死。
那玄亦真更不会对西州侯夫妇出手相助。
窗外夕阳渐而消退,残余的血色,映衬在玄亦真幽静漆目,无声湮灭。
月夜之下,国都内灯火通明,亭台楼阁间车水马龙。
夏日里的夜市比白日里的市集要更加热闹许多。
培风楼,三公主依靠坐在窗旁,衣裳珠宝闪烁,光彩夺目,傲慢俯瞰街道间的景象,指间握着酒盏,嗤笑出声:“大皇姐的身价今非昔日,局势已经截然不同呢。”
大公主面色难堪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茶盏,才发觉只是一杯白水,隐忍道:“老二能联合杜若用毒计害死我皇弟,难道三皇妹就不怕你的皇兄重蹈覆辙?”
“现在杜若下落不明,这件事大皇姐怎么确定是她们所为?”
“因为我接触过杜若,所以多少知道蛊术需要特定的声音或是气味,可端午宫宴上杜若没有出现,那就只有与人合作这一种可能。”
现在大公主联想自己挑衅二公主时对方的回答,简直令人惊骇!
三公主面上稍微收敛轻慢神色,抬头饮尽酒盏,随即出声:“大皇姐,如果父皇知道你跟杜若联合对二皇子下蛊,下场将会非常可怕。”
巫蛊之术,一向在宫廷内是禁忌般的存在。
“下场,当然再清楚不过,所以这回真是被老二逼近,她那时是要借刀杀人谋反。”大公主心有畏惧的端起茶盏饮用,仍旧不敢相信那日二皇子发狂的惨状。
“若真有这种情况父皇肯定不会毫无察觉,更何况本宫也没有任何二皇姐筹谋布兵的消息。”三公主其实在端午宫宴就发觉二公主知情,只是不敢相信她如此张狂。
大公主神情严肃的提示:“三皇妹大抵还不知老二以找到尹驸马而跟玄亦真暗中往来的事吧。”
“难怪传闻丧命天川流火的尹星会突然安然无恙的回到国都,原来被二皇姐截获拿捏挟制。”三公主想起自己那些时日派人监视玄亦真属下的动静,并没有发现查获尹星的下落。
现在突然觉得二公主的行事张狂,有理有据。
如果获得玄亦真背后的万俟世家支持,谋反简直如虎添翼。
可玄亦真当初亲手助力二公主关进大理寺牢狱,难道不怕被反咬?
三公主思索不得缘由,蹙眉出声:“这件事会格外派人注意,如果能找到二皇姐谋反的铁证,让父皇起疑,那她的皇弟就更不成气候。”
“我想有一个人肯定能找到老二的罪证。”大公主望向三公主,话语点到为止,不言而喻。
整件事最关键是消失不见的杜若,如果能够抓住她,一切就好办。
风吹,培风楼屋下的檐铃摇晃间,发出清脆声响,遮掩零星话语。
时日辗转,渐而临近七夕,午时尹星趁着官员小憩,骑着马偷偷去取七夕礼物。
没成想,返回的途中,忽然下起暴雨,雨柱倾泻,马蹄声停顿,行人匆匆避雨,街道很快空旷许多。
尹星牵着马站在屋檐下,抬手拍了拍衣袍水珠,掌心检查饰品盒,确认没有沾水,稍稍放心。
暴雨之中的气息很是独特,先是带着泥土气息,而后渐渐变的清新凉快。
国都的暴雨大多下的不久,所以尹星并不急,视线望着不断汇聚的雨水,顺着街道凹陷处流淌入沟渠,忽地僵停目光。
繁密雨嗒下打乱平静的沟渠,其间鲜血流淌,染红视野。
尹星睁大圆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倒霉。
待到雨水消停,大理寺捕快赶到现场,江云巡视尸体,一下就认出是杜若的剑术。
“谁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
“呕、我、呕!”
江云顺着声音看到小脸苍白的尹星,突然想装作不认识她。
不多时,尹星随同江云回到大理寺,抬手从后院井口打着水洗脸,试图平复心境。
江云脚步踩过水洼,掌心拿出小药瓶扔给尹星,出声:“你深吸气的闻几下,应该就没事。”
尹星照做的放在鼻底,深吸一口气,一股清亮险些直冲天灵盖,神情狰狞,稚亮声音透着迷茫道:“唔、这是什么?”
“柳慈制作的清神药膏,犯困的时候,提神醒脑,好些了吧?”
“嗯,就是味道太冲。”
江云嬉笑道:“你不懂,提神醒脑要的就是这股味道,快说说目击现场经过吧。”
尹星抬手摸了摸自己疑似失去知觉的鼻头,如实道:“我躲雨时无聊的盯着雨水,结果看到沟渠里的尸体,当时街道没有别人,不知道凶手样貌。”
“我知道这个凶手是谁,只是不知道这些死者身份。”江云卖关子的出声。
尹星惊奇的问:“你真有这么厉害?”
江云挑眉,抱着佩剑,懒散依靠凉亭出声:“我见过凶手使用的剑术,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杜若。”
“杜若,她竟然还在国都?”尹星突然觉得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是啊,而且你跟杜若挺有缘分,国都这么大,偏偏就被你给发现命案现场。”江云玩笑揶揄道。
尹星无言以对,掌心拧着绣帕,其实也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原本尹星觉得自己跟杜若没有仇怨,应当不至于被她报复。
可是尹星转念想到国都有段时间盛传玄亦真跟伍州杜氏一族灭门有关,偏头看向江云出声:“你说杜若是不是想报复章华公主破坏她们杜氏一族蛊术害人的事啊?”
江云难得看见尹星突破表象推断猜测,甚是欣慰道:“你在大理寺终于有所长进。”
“那你也觉得我猜的对吗?”
“没有,我觉得这回命案跟你的公主妻子并没有多少干系。”
闻声,尹星怀疑江云在故意捉弄自己,问询:“为什么?”
江云仰头看了看亭外屋瓦,耳间听着动静,很是给面子应道:“因为杜若除非想早点离开人世,否则没必要得罪你那位温柔善良的公主妻子。”
其实江云觉得杜若经过灭族一事,肯定充分清楚章华公主的实力,更别提现在她是孤家寡人,树敌太多,只会死的更快。
所以那些死者的身份,多半是杜若的仇敌,估计不好查探。
尹星不明所以的跟着仰头看向青天白日,但愿江云说得对,杜若还是不要来打扰玄亦真跟自己的生活。
天色一点点变暗,万家灯火通明,国都街道行人纷纷避讳发现死尸的沟渠街道。
可是灰暗处却有一道佩戴斗笠披风的身影安静停留在屋檐下,粗布衣裳,却难掩周身冷戾。
杜若垂眸望着街道旁残存的小水洼,清晰映衬烛火,摇曳变化,很像一个人的眼睛。
今日同样站在这里观望水珠的尹星,她的眼睛黑亮干净,分外清晰。
数月不见,尹星瞧着没有半分变化,可自己却已经大变模样,实在是不甘心呢。
须臾间,水面光亮湮灭,悬挂的灯笼被削成两半落地,人影藏匿暗处,不见踪迹。
而此刻的别院水榭里烛火照映内里通明,尹星配合的给玄亦真掌灯,因为知道她似乎不喜欢黯淡无光的地方。
玄亦真身着素衣裙裳,满头绸缎般长发仅仅被发带束缚,并无更多饰品,却显露天生丽质,风华绝代。
“你今日遇上的命案确实是杜若所为,她留在国都,应当是想要复仇。”玄亦真徐徐出声,神态从容不迫,并没有任何情绪。
“那亦真要小心啊。”尹星偏偏收回花痴的目光念叨。
“好。”玄亦真轻笑应声,抬手拿走尹星的火折子,将收好放置一旁,握住她的手。
尹星牵着玄亦真回到矮榻旁,想起自己的礼物,细细打量她的手,有点担心尺寸。
玄亦真同尹星依偎坐在一旁,视线落在她垂眸而更显稠密挺翘的睫羽,出声:“礼物呢?”
“礼物,七夕才能送,亦真再等等吧。”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
“这么神秘,难道是什么宝贝?”玄亦真手臂揽住尹星,探近的问询。
尹星闻着玄亦真身上夹杂水息的清幽冷香,才发现江云给的药瓶气味很像,不过这股味道更淡,如实道:“没有,我的俸禄买不起宝贝物件,不过我有花心思准备。”
玄亦真见尹星应的坦荡赤诚,一时收敛玩笑姿态,探唇亲了亲她的脸,有点想咬。
如此想着,玄亦真便也就这么做了。
“唔!”尹星没想到会被咬脸,有点惊讶!
“怎么,这也很疼?”玄亦真细细端详尹星的脸颊,并没有破皮,因为知道她怕疼,所以只是齿尖轻轻研磨,缓解渴望而已。
尹星见玄亦真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不疼,就是总觉得亦真想要吃掉我。”
一直以来尹星都常有这种感受。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端详尹星,指腹同她十指相扣,微低垂头颅,轻嗅清雅荔枝甜香,喃喃道:“嗯,很想吃掉星儿,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不安。”
“啊?”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容貌,完全看不出半分虚假。
仿佛玄亦真说的吃就是那个意思,尹星后背不由得攀爬上惊骇,整个人呆若木鸡。
玄亦真见尹星如此反应,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身背,美目轻眨,变化神色,柔声唤:“这么胆小,本宫逗你呢。”
尹星看着玄亦真,试图辨别她的情绪,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指腹停留在她上扬的唇角,探唇轻吻,出声:“亦真想吃掉我是因为不安,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对不起。”
对于玄亦真的神态,尹星虽然无法分辨真假,却能够渐渐明白她的笑容规律。
眼角眉梢,以至于薄唇上扬的幅度,一切都那么的惟妙惟肖,却又固定不变。
尹星甚至觉得玄亦真可能有在长年累月练习喜怒哀乐等表情,所以才能把控的如此精准。
玄亦真平静的看着亲吻自己唇角的尹星,手臂缓慢的环住她,感知她的心跳和温度,呢喃道:“不会,你做的很好。”
明明这么胆小害怕却仍旧想要了解自己,玄亦真有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亦真,其实七夕就在枕头底下,要看吗?”尹星觉得自己不该太过死板,玄亦真她想要的话,那就该让她开心才对。
“本宫知道。”玄亦真吻住尹星的唇,很轻的触碰,心间却在因克制而发颤。
尹星眨巴眼眸不可思议的望着玄亦真,心间一瞬怀疑,到底是自己藏东西太笨,还是她太会找东西。
待到退离吻,尹星忙抬手去摸枕下,直到拿出饰品盒,才松了口气。
“亦真,知道里面是什么礼物吗?”尹星面热的看着薄唇染上水色的玄亦真,清纯又妩媚,叫人口干舌燥。
“你不许看,自然不知。”玄亦真抿了抿薄唇,声音微哑的应声,尤为柔软温顺姿态。
克制,带来的愉悦很是折磨人,但是想到这是尹星给自己的欢愉,玄亦真又觉得一切还不错。
痛苦,有的时候是另一种愉悦,玄亦真深谙此道且越发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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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尹星见玄亦真这般温婉柔美模样,险些心神荡漾的忘记正事,忙抬手展示盒中戒指,出声:“亦真,戒指在我的世界里有很重要的意义,你看这里面还刻着名字。”
说罢,尹星取出一枚戒指给玄亦真看内侧的刻字,有点不好意思。
玄亦真垂眸望着眼前的银戒,外侧有花纹和玉石镶嵌,内侧除却两人名字,还有不同的符号,疑惑道:“这是什么?”
“爱心,就是示爱的符号。”尹星面热的解释,本来想写英文,但是考虑到玄亦真不认识,所以只能排除。
“这样么,那现在戴上吧。”玄亦真新奇的欲抬手戴戒指,却被尹星握住掌心,有些不明所以。
尹星很是郑重的给玄亦真戴戒指出声:“我们那边戒指戴在不同手指有不同的含义,无名指是婚戒,成婚人士常佩戴。”
玄亦真看着指间的戒指,若有所思的问:“可你我成婚三年,怎么没见你准备婚戒?”
语出,尹星陷入沉默,眼睛眨巴看向玄亦真,窘迫道:“因为我得攒钱啊。”
刚成婚的时候尹星一贫如洗,而后一年又一年的亏空,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枚戒指可以说是尹星一年日常花销的总和。
玄亦真看着尹星脸颊泛红的模样,抬手拿起另一枚戒指,捧住她的手,缓缓戴上同样位置,轻声道:“你们那里若还有什么成婚仪式,不如一并说出来早些补上。”
虽然玄亦真仍旧不信尹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法,而西州也没有婚戒一说。
不过西州有许多人亲眼看着尹星长大成人,她就是西州侯府的尹星无疑。
但玄亦真乐意配合尹星的心思,就像她明知自己的病情,仍旧愿意配合自己过静谧的生活。
尹星摇头应:“别的没什么不同,所以不必花钱。”
说话间,尹星垂眸看着自己同玄亦真的指间佩戴一模一样的戒指,嘴角禁不住上扬,心情愉悦。
玄亦真见尹星如此娇憨模样,沉静眉眼也染上几分笑意,探近亲向她上扬的唇角,贪婪又克制,徐徐图进,仿佛自己吞噬她的开心。
“唔、等下。”尹星察觉玄亦真的兴致,想起近来的荒唐,按住她的手,退离缠绵的吻。
“怎么?”玄亦真疑惑的看着尹星,视线在她水色唇间游离,喉间泛着干渴,声音微哑。
尹星不想让玄亦真不开心,但是想到身体更重要,只得如实应:“我最近身体有点虚。”
玄亦真轻声溢出淡笑,空幽冷清,雾霭美目间清纯妩媚,视线落在尹星面色打量,悠悠道:“那你躺下不用动也是可以的。”
闻声,尹星整个人险些裂开,面红耳赤的望着玄亦真,心想她也没到如狼似虎的年岁吧!
正当尹星分神思索时,整个人却被玄亦真轻推躺在矮榻,有点懵。
窸窣声停,玄亦真居高临下的伏身望着尹星清亮圆眸,指腹抚过她的娇嫩面颊,满目爱怜。
尹星险些就想从了玄亦真的心思,不过顾忌身体,还是握住她的手,脸颊乖巧贴在掌心,试图制止动作,卖乖的念叨:“亦真,你不觉得太频繁会体虚吗?”
“放心,本宫没那么不中用。”
“……”
这话带着莫名的杀伤力,让尹星觉得玄亦真在说自己不中用。
深夜里,水榭低吟浅浅,晚风拂过,一截纤长柔柳撩拨水面,摇曳多姿,荡出圈圈涟漪,模糊水面月色,只余满地霜白,湿润细腻。
翌日,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大理寺总库堂内尹星趴在案桌困顿眼皮打架,心悦诚服的发现自己确实不太中用!
窗外枝条因雨水洗涤而显出春日新绿,不过屋瓦地面早已经不见昨日水润,渐而挥发热意。
骄阳高升,徐徐变化,时日辗转临近中元节,国都街道旁多是贩卖祭奠物件。
早间,大理寺内也有着类似焚烧纸钱的气息。
尹星鼻尖轻嗅,方才看到角落的小吏们焚烧纸钱,疑惑道:“这是祭奠什么?”
“小尹大人有所不知,大理寺的验尸房,每年都会焚烧纸钱祭奠冤魂,今年更是接连好些仵作丧命,同僚一场才挂祭。”小吏应声。*
见此,尹星有些意外,不过见小吏们已经去忙,便不好追问失踪仵作们的具体死因。
远远见长廊江云提着一沓纸钱,柳慈和小女孩随同一道,她们像是办什么事。
江云穿过廊道看到尹星,便把纸钱交给柳慈,让她们先出大理寺。
“我听说西州侯夫妇染病离世,你今年操办不少丧事,节哀。”江云得知消息时,只觉西州侯府怕是缺德事做太多,所以才会一年之内死的整整齐齐,就差命硬的尹星。
“这些都是章华公主在办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意外。”尹星闻着未曾消散的纸钱味道,不太适应。
西州侯夫妇的丧事,尹星本以为自己要回西州一趟,可玄亦真说会安排妥当,因而没有太上心。
江云发现尹星没有太多悲伤神色,不再多提,转而出声:“行,我跟柳慈有事,不多说。”
尹星见江云难得没有嬉笑模样,偏头看她匆匆离开大理寺,方才踏步往总库行进,有点纳闷。
中元节前后,数日都可以祭拜,朝廷更有假期,不知江云她们这么急着去祭奠谁呢。
总库堂内同僚们三三两两提及祭奠亲人细索事,言语间免不了感慨岁月无情。
一直旁听的尹星想起天川丧命的人们,觉得应该准备祭奠之物。
于是傍晚时分,尹星难得提前离开大理寺,专门去商铺买纸钱。
待路过过去风光正盛的鹊楼,才发现如今早已大变模样。
尹星想起那位艺三娘,便在当初分别处烧了些纸钱,才翻身上马。
天际,夜幕徐徐落下,街道巷角隐隐可见焚烧纸钱的灰烬,晚风中弥漫燃烧的味道。
街道地面黄白纸钱随风翻飞,路旁还有焚烧纸钱的人们在低声抽泣,入目不见繁华,只有无尽哀寂。
看来哪怕国都瘟疫控制的极好,仍旧夺走许多人的性命,尹星握紧缰绳,没有停留,不忍心多看。
待到天色彻底陷入漆黑,别院里灯火通明,尹星沐浴过后,抬手折着元宝纸钱,很是认真。
玄亦真沐药浴出内室,便看见满是堆叠的纸钱,悠悠上前落座,轻声唤:“若是给西州侯夫妇祭奠,不如这些交给侍女做吧。”
“没关系,我也想给天川那么多丧命的百姓祭奠。”尹星其实还想说寄给原主,但是又觉说法太瘆人,只好含糊道。
“行,你今日去过鹊楼?”玄亦真抬手拿起一张纸钱折叠,漫不经意的问。
尹星颔首,并没有怀疑玄亦真知道自己的去向,如实应:“嗯,买纸钱的时候路过鹊楼,想起当初被杀害剥脸的艺三娘,所以就烧了些纸钱祭奠。”
现在信阳郡主她们都还活的衣食无忧,让人想想都容易生闷气。
玄亦真将折好的元宝放置一旁,不紧不慢出声:“你跟艺三娘并不算相识好友,怎么记她记的如此久?”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缘由,明明也不熟悉,可是一个才见过的活人,转眼死于非命,心里不太好受。”尹星现在算是经历过不少的事情,总觉国都的繁华热闹之下埋藏残酷无情的现实,人命如草芥,从来不是说着玩玩。
“那本宫若是将来死去,你也会觉得心里不好受吗?”玄亦真望着过分心软的尹星淡声问。
其实玄亦真更想说人都会有死去的那一天,不过见尹星低郁模样,才转而改口。
“当然会,所以我希望亦真长命百岁!”尹星回过心神,看向神态平和的玄亦真,只觉她仿佛看透生死般淡然,有点难过。
现在杜若不知下落,连带玄亦真体内的幻蛊也没有更多的消息,实在无处找寻医治办法。
玄亦真迎上尹星关切目光,指腹折叠纸钱,轻声应:“你的心里记挂太多人,就怕中元节忙不过来,哪里有空记挂本宫。”
尹星见玄亦真说的漫不经心,却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开心,连忙道:“不会,亦真永远是最重要的第一位,我保证会给你折叠好多纸钱元宝,让你花不玩!”
语落,玄亦真眉目舒展,湖光山色般眸间透着清浅笑意,澄净如镜,打趣出声:“你不是才说希望本宫长命百岁么,这些纸钱元宝还是烧给别人吧。”
如果玄亦真知晓时日无多,必然不会让尹星一个人独活。
所以哪里需要她给自己烧纸钱元宝呢。
如此想着,玄亦真笑的越发温柔缱绻,满目溢出浓郁爱怜,似密密麻麻的蛛网,也像层层缠绕的茧,一点点捆绑住尹星,像占有,也像挽留,不容拒绝。
“嘿嘿,说的也是,不吉利的话还是不提也罢。”尹星意识到自己的晦气话语,没有再多提。
安静处,两人对坐折叠纸钱元宝,尹星见玄亦真面上没有不悦,静谧安宁,方才转移话题,问询:“我听说大理寺被皇帝内侍带走的仵作们都丧命,亦真知道吗?”
虽然江云提及玄亦真,总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至总是怀疑玄亦真是什么幕后主使。
但是尹星却从来只觉江云太多疑,因为玄亦真向来不争不抢,她除却摆花弄草看书抚琴,甚至不常与人往来,怎么可能掺和国都争端。
哪怕前阵子国都传闻玄亦真下令万俟世家灭伍州杜氏一族,尹星都觉得更像是纪女官她们的手笔。
毕竟玄亦真曾经说过这些老人效忠的是万俟世家而不是她本人,想来很容易自作主张掺和纠纷不合之中吧。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应:“嗯,据说大理寺的仵作们被挫骨扬灰,只余些许尸骨。”
“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尹星并不知更具体细节,因而颇为意外。
“皇帝办事向来谨慎,自然不容易察觉缘由,不过你回到别院既要发善心折纸钱元宝,还要为大理寺差事烦恼,这般对本宫会不会太过冷落?”玄亦真抬眸看向尹星,神情略显幽怨,低低嗔怪道。
尹星被玄亦真这清冷禁欲的一眼,看得心跳飞快,连忙收敛心神,歉意的应:“亦真说得对,不知亦真今日在别院忙什么呀?”
大抵是因为玄亦真太过美丽,以至于她稍微撩拨,就难以让人把持。
玄亦真神色淡淡的戏弄应:“还能忙什么,不过是拿玉偶打发些时间罢了。”
闻声,尹星面热的看向被摆放在不远处的玉偶,眉眼弯弯,玉面憨厚,乌发瀑泄,仪态乖巧。
每日里玄亦真都会给玉偶换新的衣物饰品,可见很是精心照顾。
不过因为太像自己反而导致恐怖谷效应,所以尹星并不常主动去碰玉偶。
“亦真,玉偶一直放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那你想把它放在哪里?”
尹星迎上玄亦真坦诚目光,委婉的应:“比如衣柜,又或者别的房间之类。”
总之尹星不喜欢被玉偶旁观自己跟玄亦真的相处,总觉它像个第三者,怪怪的。
玄亦真看着尹星神态变化,饶有深意的应:“行,你去把它抱到衣柜,别弄坏它。”
“好。”尹星放下纸钱欣然起身,踏步走近垂落许多红带的玉偶,它的眉眼弯弯,笑容灿烂,瞧着有点憨憨,心间腹诽自己在玄亦真心里的形象这么傻嘛。
正当尹星一心两用时,玉偶关节吧嗒声响,低垂脑袋,仿若点头般回应,顿时陷入沉默。
待尹星双手抱起玉偶,才发现它的份量不轻,突然明白玄亦真为什么能那么熟练的抱自己。
幸好衣柜很大,尹星不算太吃力的把玉偶放进内里,视线望着它发间的绯色丝带,正是自己喜欢的颜色,玄亦真对它上心的很呢。
这般想着,尹星莫名有点酸,抬手关上柜门,庆幸眼不见为净。
至少玄亦真会听自己的安排把玉偶关进衣柜,而不是喜新厌旧的偏袒宠溺一个玉偶。
外间的烛火光亮黯淡,黑暗侵袭,衣柜内的玉偶一动不动,陷入尘封。
翌日清早,尹星离开别院,玄亦真缓缓偏头望着衣柜,缓步上前,探手打开柜门,光亮撒落,照亮一尊莹白玉偶。
“看来笨蛋也有争风吃醋的时候呢。”玄亦真美目低垂的轻笑,薄唇勾起,抬手搀扶起玉偶身段,小心将其抱出,周身无数红带垂落,仿若像鲜血般显目,蜿蜒变化。
水榭外,日光撒落池面映出斑驳光亮,尹星骑马穿街而过时,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心想难道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从长街而过,尹星看着摊贩们贩卖着祭奠之物,中元节并非一日,而是有好些天。
因而国都街道上各处常见有纸钱焚烧的灰团,连小孩也多数戴着符咒面具。
“正宗黑狗公鸡血,除妖降魔,药到病除!”
“百鬼夜行,镇宅符纸,家宅平安!”
“八卦镜,驱邪神器,可辨妖魔鬼怪!”
吆喝声不停,尹星落在各样符纸法宝,眼花缭乱,想起当初那匹疯马引起的猜忌,没想如今混乱更甚。
难道是因为瘟疫伤亡太多,所以今年的中元节,这么符合鬼节的气氛嘛?!
待尹星如往常一般来到大理寺,结果发现官员小吏们纷纷佩戴符咒等物件,有的甚至有铜钱符串,花样颇多,不过一看价钱不便宜。
总库里同僚们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光是悬挂的八卦镜就反射好几道光芒,尹星都怀疑自己进错门。
“先是伍州杜氏用蛊术搞出瘟疫病邪,又有天川流火不祥之兆,紧接着二皇子被夺舍发狂伤人,想来都与鬼神有关,不得不防呐。”
“据说国都城外的乱葬岗,曾有人被恶鬼咬掉半个身子,惨不忍睹。”
尹星听的只觉自己进入鬼故事副本,说好的王朝盛世,应该不会这么短暂吧。
午后,骄阳当空,总库里显得空幽冷清,江云翻窗入内,险些被悬挂的八卦镜打到脸,狼狈落座。
尹星倒着茶水递近,打量江云周身,好奇道:“你怎么没有买些符咒之类?”
江云不客气的接过茶盏,恢复嬉笑模样,出声:“我一身正气,按理鬼该怕我才对!”
“最近国都是不是很不太平?”
“没有,除却中元节的流言蜚语,并没有什么大事。”
尹星疑惑的看着江云出声:“可我怎么听说有人被恶鬼咬掉半个身子?”
闻声,江云笑的合不拢嘴,半晌,才收敛玩笑姿态,出声:“那人是被野狗攻击丧命,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闻声,尹星没想到总库同僚竟然会以讹传讹,有点怪不好意思。
“没什么,就是道听途说。”尹星转而练习步法,近来有些越发得心应手。
因着天川逃亡的经历,现在尹星恨不得能够学会十八般武艺。
可惜江云说自己根骨太差,打架过招没指望,只能锻炼防身逃跑的本领。
江云看着尹星练习步法,分神想起那些仵作的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出声:“不过大理寺仵作的死很蹊跷。”
尹星挥动手臂动作一顿,脑袋偏过去看江云,因着玄亦真的话,好奇询问:“仵作们尸体都被烧成骨灰,还能看出什么端倪?”
“不能,但是跟当初万俟世家派来求娶章华公主的人以及你两个弟弟的死法一致。”江云不明白皇帝在隐瞒什么事情,竟然要做到如此小心翼翼的地步。
“你这么说的话,难道他们都是被皇帝命人祸害?”
“这就不清楚,反正仵作们的死因对外说是染上瘟疫,皇帝内侍亲自厚葬封赏。”
尹星顿时没心思练习步法,想到皇帝曾因为西州侯参与夏侯世家谋反作乱一事,派宫卫押自己入宫。
如今战事结束,西州侯立刻染病离世,未免太过巧合,甚至有些像秋后算账的味道。
江云见尹星想事想的出神,探究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扑朔迷离,虽然看不清局势却又感觉行走在危险的边缘,人心惶惶。”尹星觉得皇帝止不住在谋划什么坏事。
“你的胆子还是别多想,哪怕绝顶高手也不可能杀人无形,总是会有亮剑的一刻。”江云安抚着尹星,心里却也想不明白皇帝意欲何为。
语落,忽地窗外传来惊呼,大理寺内传来一阵嘈杂动静。
江云当即放下茶盏,拿起佩剑翻窗跃出,尹星也觉得蹊跷,想翻窗却又不太利索,只能转而走正门。
待尹星一路穿过廊道,随即看到有数名捕快用多根长棍挟制一位满面涨红面目狰狞的小吏。
场面有点乱,因为小吏奋力挣脱钳制,仿佛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像头野兽。
江云取来长绳,自屋瓦投落,利索的捆绑小吏,将其绑在梁柱。
众人这才收起阵仗,其间不少人嘟囔,议论纷纷。
“他这怕不是中邪了吧?”
“今早还好好的一人,现在突然发狂,实在令人不解。”
“我看得送去驱鬼试试。”
尹星听着那小吏的嘶吼声,视线落在他手背伤处,想到一种惊骇可能,出声:“他是不是接触过被疯狗咬的伤者?”
狂犬病,一旦发作百分百会没命。
语出,众人纷纷退避,江云偏头看着挣脱开绳索的小吏,神情一惊!
暮色时分,大理寺内里灯火通明,一派肃静死寂。
随侍官员阮腾更是忐忑,柳慈从验尸房出来,视线看着江云等人,出声:“很像疯犬病,如果有被攻击受伤者,需要立即看守观察。”
语落,众人纷纷避讳江云,江云一幅轻松模样露出手臂伤处,出声:“行,随你安排。”
尹星看着柳慈面色低沉的模样,很是佩服江云的勇气。
夜幕低垂,尹星回到别院水榭,整个人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水雾氤氲,模糊烛光,尹星沐浴药汤,焦虑对出声:“亦真,疯犬病怎么防治?”
如果是现代,尹星当然立刻推荐江云去打疫苗。
可是古代的医疗手段,恐怕无异于等死。
玄亦真撒落药草放入热水,指腹拨弄水珠,垂眸迎上尹星忧虑目光,心间有些烦躁,神态却很是温婉,徐徐道:“医书倒是有过些许记载,一是以疯狗脑髓涂抹以毒攻毒,二是剜去血肉以烙铁处理伤处清除唾液残留,但这些并不是绝对有效。”
尹星蹙眉,回想先前恐怖场景,掌心捧住玄亦真的手贴在面颊,不安的念叨:“可是那只疯狗肯定到处跑,哪里能够找到呢。”
更可怕的是国都这么大,如果有疯狗流窜伤人,一定会引起混乱。
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温热肌肤,轻捧住她的脸,迫使目光对视,薄唇抿紧,沉闷道:“你这么担心江云,本宫很不开心。”
语落,尹星完全没想到玄亦真会话锋直转,仰头望着她因背光而黑沉的眼眸,只得忍着羞耻,探起身,亲向她抿紧的唇。
水声哗啦响起,玄亦真微怔的看着尹星,漆目幽静倒映湿漉漉的她,仿佛被热泉浸润,遍布四肢百骸。
待到尹星重新沉进水里,面颊红扑扑的厉害,掌心捧着玄亦真的手,讨好道:“亦真,别不开心,我不提烦心事,好不好?”
玄亦真任由尹星捧住自己的掌心,垂眸看着她湿漉漉眼眸,像山间麋鹿,天真无邪,指腹触碰她指间的婚戒,出声:“好,现在你很会应付本宫呢。”
“嘿嘿,亦真这是夸我,对吧!”
“算是吧。”
不多时,尹星沐浴出来,随即同玄亦真一旦用膳。
忽然间,尹星发现原本被自己搬进衣柜的玉偶,竟然又被摆放在原位,而且更换一套新衣物,险些怀疑自己眼花!
中元节,不会这么邪门吧?
尹星望着慢条斯理用膳的玄亦真,迟疑道:“亦真,玉偶不是该在衣柜里吗?”
玄亦真看着尹星清亮干净眼眸,戏弄道:“是啊,可能是它觉得衣柜里太闷,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尹星沉默的喝着参鸡汤,心想玄亦真她是在开玩笑吧。
语落无声,夜风抚动纱帘,尹星视线看向规矩落座的玉偶,总觉它的笑容阴森。
不多时,两人用完膳,玄亦真去沐浴,尹星折叠纸钱元宝,却总觉玉偶在偷窥自己。
静寂处,烛火摇曳,光影变化,模糊景象。
忽地耳旁听到吧嗒声响,尹星整个人禁不住一抖,只觉毛骨悚然!
随即尹星探头探脑的去看玉偶,她歪着脑袋一幅天真烂漫模样,仿佛特意在看自己!
夜风抚动,案桌上的纸钱元宝纷飞,尹星深呼吸,起身去捡纸钱,仿佛没有在意。
尹星小心翼翼的来到玉偶身旁,指腹整理一摞纸钱元宝,视线望着地面垂落的红带,每一条对应不同关节,做工非常精细。
正当尹星自我说服这是一个玉偶,忽然间自己的脖颈被狠狠掐住,整个人被扑倒在地,猝不及防。
那总是弯眉笑盈盈的玉偶,睁开深渊般空洞的眼眸,简直就是地狱恶鬼!
更令人绝望的是尹星发现自己没办法出声向玄亦真,玉偶正在强行啃食自己的血肉。
尹星惊恐万状,手脚并用的试图踹开玉偶,结果半条左手臂断裂,几乎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逃离魔爪。
随即尹星想要去内室找玄亦真,可没想到忽地被熟悉的双手禁锢动作,那玉白修长指腹间的戒指,无比熟悉。
尹星不敢置信的看向满面笑意的玄亦真,却见她温柔体贴的劝道:“星儿乖,让玉偶吃掉你吧,这样它就能变成更乖的星儿,永远陪在本宫身边,而不是去担心在意旁的任何人。”
绝望与伤心冲昏一切,让尹星甚至忽略被玉偶啃食血肉的痛苦,眼眸直直看向仿佛佩戴温婉含笑面具的玄亦真,几乎无懈可击,才发觉她比自己想象的更疯。
或许自己就不该试图以常人的心态来同玄亦真相处,尹星浮现仿佛失重般坠落感觉。
黑暗之中,光明撒落眼帘,尹星惊恐的喊出声:“啊!”
随即看到满室通明的水榭以及一身素衣内裳的玄亦真,尹星才发觉自己手脚齐全的躺在矮榻,这会天刚亮。
“怎么会做噩梦?”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擦拭额前冷汗,颇为不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玉偶在咬我。”尹星整个人累的都没力气起身,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玉偶,依旧一幅乖巧模样。
玄亦真漆目映出笑意望向怀中可怜兮兮的尹星,故作思忖道:“也许你在嫉妒玉偶获得本宫的在意,从而替代你的地位,有点小心眼呢。”
尹星睁大圆眸望着玄亦真,竟然无法反驳,支支吾吾的应:“哪有,我觉得也许是昨天被吓到而已。”
“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又乖又听话的玉偶会夺走本宫的注意,那以后就别搬它进衣柜吧?”
“等下,我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
玄亦真很是体贴的颔首应:“好,看来确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尹星沉默看着敦敦教诲的玄亦真,心想梦的后半段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否则玄亦真大抵就没心思打趣自己。
如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那梦到嫌弃自己不够乖而黑化的玄亦真,估计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呢。
毕竟玄亦真平日里并不喜欢自己太过在意关注其她人,并且近来越来越直白的表示不开心。
说起来玄亦真才是小心眼那个吧!
当然尹星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正当尹星平复自己的心绪,忽然间身前一凉,方才迟钝发现玄亦真的动作,一惊!
“亦真,大清早不合适吧?”尹星狼狈护住松垮衣物面热出声。
“你出了一身汗,难道不想擦洗更衣?”玄亦真指腹间握着衣带,很是温柔体贴。
尹星这才发现自己误会玄亦真,面红耳赤的出声:“我不喜欢被玉偶盯着看,还是去内里更衣梳洗吧。”
玄亦真看了眼玉偶,而后同尹星起身下榻,视线流转在她泛红的耳尖,轻笑道:“它只是死物而已,你何须在意?”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觉得很奇怪。”尹星进入屏风,自顾解下衣衫。
玄亦真看着显露眼前的纤细身段,骨节纤细,线条流畅,肌肤粉白,春笋般的细腿晃悠,脚踝更是纤细,视线流转,静寂无声,却又格外焦灼。
尹星简单的擦洗更衣,方才转过身,看着玄亦真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清丽婉约,疑惑道:“亦真,你不梳洗吗?”
“不急。”玄亦真抬手捏住尹星脸颊几缕湿润细发,挽至耳后,细细端详。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尹星被玄亦真看得摸不着头脑,抬手擦了擦,带出滑落的水珠。
玄亦真拿起绣帕给尹星擦拭面颊水珠出声:“没有,只是想起你提到梦里断掉左手臂,可能是夜里受凉导致的缘故。”
其实玄亦真觉得尹星完全不必杞人忧天的担心玉偶会取代她。
毕竟玉偶可以仿制千万,但是尹星只有一个。
不过能让天真无邪的尹星流露妒忌,玄亦真觉得很不错。
总好过尹星牵挂无关紧要的人,那样只会让玄亦真觉得烦躁愤怒,想要摧毁一切。
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暴虐想法,抬动手臂,安抚道:“别担心,只是梦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病症。”
“可你近来总说自己体虚,若是手臂不舒服,亲近时候会很碍事,那尊玉偶都没你精贵。”
“额、只是左手的话,应该不至于碍事吧。”
对于玄亦真的直白,尹星仍旧防不胜防,不过听到她提起玉偶,下意识去看玉偶的手,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玉偶的手没有制作精细,而是整体雕琢,否则尹星都怀疑玄亦真背着自己跟玉偶有奸情。
唉,别的奸情是人,怎么自己跟玄亦真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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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朝阳东升,尹星到底还是配合的让玄亦真给自己手臂涂抹药膏活络筋骨。
早膳过后,尹星出门前,轻轻抱住玄亦真告别,这已经是两人的习惯。
尹星闻着玄亦真身上的清幽冷香,恢复平静,视线提防的望着那尊一动不动的人偶,不太自然的移开目光,念叨:“亦真,最近许是中元节的缘故,国都气氛阴森森,我会早点回来。”
看来还是得多陪陪玄亦真,否则她的心思都被玉偶给勾走了!
玄亦真抬手理了理尹星垂落的发带,美目轻眨,溢出流露笑意,柔声应:“嗯,传言月满之日阴气最重,你这么胆小,早些回来也好。”
“可是八月十五的月亮更圆,为什么就很吉利?”
“古时便有礼神祭祀一说,渊源长远,渐而形成七月半的中元节习俗,正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唯独七是很奥妙的存在,它并非前三者相加获取,而是额外创立,就像天地鬼神,人有七魂,北斗七星,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尹星一时听的有点迷糊,直到进入大理寺,顾自在案桌上写划,才发现很有意思的现象。
原始的一,可得到二三,这三个数进而相加,拥有四五六,按理数目到此就会结束。
七,这个数字却因为更进一步的繁复叠加才能获取。
正当尹星想的入迷时,总库堂内一同僚低声言语道:“头七在中元节,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最近太多邪门事,大理寺这等官府重地都能闹出邪祟一说,不祥之兆太多。”
尹星冷不防听到的头七,突然觉得七这个数字是有那么点鬼怪神力,顿时不再多想,转而担忧起江云的伤势。
午时,尹星通过打听,得知江云在大理寺的审讯偏房,踏步进入廊道。
正好碰上柳慈,尹星关切道:“柳姑娘,江捕快她的情况还好吗?”
柳慈神情低郁的回神应:“方才给她送过药汤,待会再送饭,小尹大人不避讳病邪吗?”
“放心,我就是看看江捕快,一定会注意的。”
“好,她就在右侧最里间。”
尹星点头,眼见柳慈满是忧心模样,一时有些不安。
审讯室,尹星第一次进入内里,相比地牢要宽敞整洁许多,地面砖石平铺,走路声回荡其间。
尹星不敢乱走的进入最里间,视线透过烛火以及小窗光亮,模糊看到背对自己的江云,她的四肢都被系着笨重铁链,仿佛重案犯人。
“江捕快?”尹星犹豫的出声。
语落,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寂静的让尹星心间一悬。
刚才柳慈也没说江云病的这么严重啊!
尹星小心翼翼的探近身,关切的唤:“江云,你还好吗?”
狂犬病发作,会袭击人,大抵就像那个小吏一样疯狂,尹星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时,忽然间铁链冰冷急促声响,江云猛地转过头,凑近而来,大笑道:“怎么样,吓到了吧!”
整个人被吓得魂不附体,尹星直直看向恶趣味的江云,一言难尽道:“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有心吓唬我?”
不得不说,江云她真的是不怕死啊。
江云面上笑意张扬而肆意,盘坐在榻,耸肩出声:“没办法,我至少要待在这里七日,等同坐牢,太无聊。”
“那你的伤口处理的怎么样?”
“昨日柳慈狠心给我剜去血肉,又拿烙铁给我处理伤处,现在还疼的要命。”
说话间,江云展示手臂上缠绕的纱布,眼露恶趣味的问询:“你要看吗?”
尹星果断摇头拒绝应:“别,我不想看。”
这等处理方法一听就很疼,尹星发现柳慈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想想柳慈能当验尸仵作,心理素质极强,她采取这等治伤手段也很正常。
“那你怎么手脚绑着铁链?”尹星望着神态稀松平常的江云问询。
“昨日那小吏发病的阵仗你也看到过,他力量爆发的惊人,以我的武力如果不早些防备,到时病发,大理寺恐怕要死一半的人手。”江云喝着茶水玩笑道。
至于另一半,那就要看保护尹星的暗卫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尹星见江云这般言语,想起昨夜的场景,心有余悸的唤:“我觉得你不要太早放弃,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嘛。”
江云见尹星说的认真,面上少了几分玩笑,正经道:“那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积极接受治疗,不过那条咬人的疯狗,应该会攻击其她人,希望能够早些抓捕,否则会酿成大患。”
国都那么多人,疯犬病一旦肆虐爆发,到时不堪设想。
“嗯,今早大理寺派出许多捕快小吏,你放心吧。”尹星见江云没有更多的异常,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不多时,尹星离开审讯室,见柳慈提着食盒,看起来是特意做的饭。
“小尹大人跟她聊的如何?”
“很好,江捕快很精神,或许会没事。”
尹星试图安慰,谁想柳慈却蹙眉,一时不好言语。
柳慈回神道:“多谢小尹大人能来见她。”
“不客气。”尹星应声,眼看着柳慈进入审讯室,身形单薄却尤为坚韧,心生钦佩。
现在寻常人都避讳江云,因为害怕传染病邪,更怕遇到发狂攻击。
可不会武功的柳慈却尽心尽力的照顾江云,她们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厚呢。
审讯室廊道内里脚步声渐近,原本身形倒立墙壁的江云,连忙翻过身,很是规矩躺在榻上做病人。
很快,柳慈提着食盒走近,抬手打开牢门,进入其中,视线看着江云出声:“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我等你等的肚子饿了。”江云起身下榻坐在案桌旁笑道。
“你如果有什么异常,一定记得跟我说,不许隐瞒。”柳慈沉着脸严肃道。
江云很是正经的应:“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对柳大夫讳疾忌医。”
说罢,江云抬手拿起竹箸夹起咸香软烂的鸡腿,咬了大口香滑鸡肉,以此证明自己没骗她。
柳慈看着江云狼吞虎咽的进食,缓和般出声:“若是疯犬病,最快一至三日发作,通常七日之内就能判断生死,但也有少数百余天之内病发,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江云大口扒拉米饭进食,话语含糊不清道:“既然传染的这么可怕,那小吏的尸体怎么处理?”
“焚烧,不知尸首连同衣物用具甚至粪桶也必须烧毁。”
“咳咳、我还在吃饭呢。”
柳慈平静的看着江云,依旧难掩生气的出声*:“你若是不逞强非要仗义,寻常小吏根本不会伤到你。”
见此,江云哪还敢反驳半句,当时那种情况自己只想阻止小吏伤人和自伤,根本没想到竟然是疯犬病,大意了。
语落无声,江云悻悻的笑,一幅老实巴交的模样。
若是尹星看到江云这般截然不同的模样,恐怕都该以为她是病发。
柳慈到底不忍心同江云计较,也知她本性难移,抬手给她把茶壶蓄满茶水,叮嘱道:“你现在每日都要把这些茶水喝完。”
江云咬着咸香鸡腿的软骨,发出嘎嘣脆声响,不解道:“柳大夫,我每天喝的水已经很多,还不够?”
“因为疯犬病还有另一个名称,恐水症,通常表现为畏惧水源甚至不愿意喝水。”
“好的柳大夫,我一定喝光!”
闻声,江云不敢反驳半句,本以为让柳慈做尸检很可怕,现在觉得做柳慈的病人更恐怖!
刀子,烙铁,这些都不在话下,江云觉得自己能活着也不容易啊。
无声处,审讯室小窗透出些许光亮,天际间,一轮斜阳缓缓垂落,火烧般晚霞照映繁华国都。
傍晚时分,国都内许多宗族祠堂陆续有在焚烧纸钱,火光跃动,烟雾缭绕,风中卷起燃烧味道,浓郁的令人不适。
尹星骑马出大理寺,发现街道已经没什么百姓,只有无尽的火焰烟雾纷飞,增添哀寂与莫名的心慌。
不过依稀能看见许多大理寺的巡逻捕快与都卫兵卫,穿街走巷,很显然是在紧锣密鼓的抓捕疯狗,气氛森严而危险。
见此,尹星没有停留,稍稍加快速度,以免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马蹄阵阵远去,夜幕低垂,某处巷道里飞速掠过黑影,快到令人无法分辨,只有地面的鲜血滴落,残留些许印记。
“啊!”惨叫声惊起,一队兵卫迅速高举着火把围堵,长刀出鞘,寒光掠过。
众兵卫看见巷中数条露出犬牙的黑犬,当即缠斗,嘶吼声中伴随惨叫,使得其它巷道的兵卫捕快,不寒而栗。
很快数条黑犬撕咬兵卫冲出街,众兵卫才发现武器竟然无法伤它们分毫,惊慌的退步四散。
这时高处飞出多道箭矢,精准而迅猛,黑犬们不少被击中头颅,栽倒在地,黑血横流,才发现它们本来的皮毛并非黑色,而是染上鲜血的缘故。
“太好啦,威武侯来了!”原本欲仓皇逃窜的兵卫们庆幸道。
话音未落,那兵卫眉中心射入箭矢,当场毙命。
韩飞拉动弯弓,低沉道:“所以接触疯狗者就地处死,火油焚尸!”
韩家亲卫齐声应:“遵令!”
箭矢横发,似雨水般密集,兵卫们纷纷倒地,一千户将领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韩飞,口吐鲜血,艰难道:“你怎敢肆意斩杀都卫将领?”
韩飞不语,骑马踏过尸体,扔下火折子点燃火油,视线看向狂奔撤退的黑犬,满目威严。
夜幕深深,国都内亮着好些汹涌火光,别院里特地设有焚烧祭奠的空地。
尹星看着自己和玄亦真折叠的纸钱元宝燃烧成火焰,想起天川大火,抬手牵着玄亦真,感慨出声:“今年国都的中元节没想到这么盛大。”
玄亦真视线从远处国都上空的火光,缓缓移向尹星清秀面容,淡声应:“毕竟今年因战事和瘟疫而造成的死者太多,所以会持续三到七日,皇帝也会派大皇子主持祭坛鬼神仪式,据说会宵禁。”
“难怪我发现今日很早街道上就没什么行人。”尹星望着玄亦真的沉静漆目,其间游离炽烈的火光,却反而给她增添几分诡美,缥缈空灵,像山精鬼魅。
“中元节传闻本就有百鬼夜行,夜里才会显得冷清许多,你这几日都早点回来吧。”玄亦真见尹星目光灼灼的注视自己,神态越发温柔,美目落在她熠熠生辉的眼眸,抬手摸了摸她被火光映衬的红扑扑面颊,很温暖。
尹星感受玄亦真掌心的温凉,更觉她像是暗夜的清冷女鬼,颔首应:“嗯,亦真会觉得冷吗?”
“不会,你摸起来很温暖。”
“好吧。”
话语间,又有侍女倒着纸钱元宝,火光跃动的明显,尹星目不转睛的看着玄亦真,只觉像在看镜中花水中月,总觉看不清晰她的心思。
说来,梦中玉偶的眼睛,其实很像玄亦真的眼睛,空洞幽深,带着无尽的木然,如同深渊。
玄亦真也不阻止尹星的目光,另一手指腹同她十指相扣,其间戒指泛着光芒,淡然道:“今晚把玉偶搬进衣柜吧。”
尹星眼露疑惑的问:“为什么?”
“难道你喜欢让玉偶看我们亲热,这也不是不行呢。”
“……”
突然话锋一转,着实令尹星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火光之中的烟雾,随着夜风腾升变化,凝聚成螺旋黑风,卷起其中未成烧尽的纸钱元宝,漫天飞舞。
夜色朦胧,幽静水榭里透着皎洁月光,衣物堆叠,尹星却依旧热的出齐,想要抬动手腕,却被衣带束缚,无处动作。
玄亦真抬手捏住尹星下颌,迫使她的视线望见那尊玉偶,贴耳亲吻,喃喃道:“再抬高一点,它现在跟你一样呢。”
尹星目光落在衣裳不整的玉偶,红带系着它的肢体关节,连姿态也很是相似,只觉更加羞耻。
突然很是怀疑玄亦真她早就有这种摆弄自己的想法。
长夜漫漫,水榭里地面纱帘摇摆,却遮不住倒映的暗影,似抽长的竹枝被可怜的折叠,几乎扭曲,微弱发出枝丫般清浅声音,暧昧低吟。
水榭外,一方平静的水面,因鱼儿扑通,涟漪阵阵,模糊倒映的明月。
黎明之初,国都巷道深处正处于最黑暗的时分,韩飞领着亲卫逼近巷角,神情凌厉。
随行亲卫等人皆是眼露惊骇,视线落在地面被削成尸骨的尸体,满地血肉黏腻,其间墙壁有无数黑血蹄印,显然那些东西成功逃窜包围。
寻常犬类,可不会这么恐怖狡猾,众亲卫心间也有些怀疑是恶鬼附身一说。
寂静处,朝霞悉数撒落,国都街道内陆续清理干净,车马穿过,仿佛一夜无事的安宁。
别院水榭,尹星沐浴更衣遮掩满身红印,视线落在手腕缠绕的红印,隐隐有点疼。
早膳过后,玄亦真给尹星抹药膏,系上纱布,试探道:“生气了?”
尹星偏过头不去看惯会伪装温柔的玄亦真,声音透着嘶哑的应:“没有。”
床上床下,玄亦真简直是两幅面孔,天使与恶魔并存,尹星求饶求的嗓子都泛哑,一点用都没有,实在过分。
“昨夜本宫闹的有点过分,你该不开心才对。”玄亦真直视尹星的面目,薄唇亲了亲她的唇,讨好道。
“我都说不行,亦真非要继续,不开心又有什么办法。”尹星望着伏低身段的玄亦真,柔美顺从模样,心跳漏拍,声音越来越小的嗫嚅道。
唉,当初是自己求着玄亦真要成的婚,请婚文书也是自己一笔笔的摘抄,这种事除了满足她也没别的办法。
见此,玄亦真薄唇勾起浅笑的幅度,修长手臂揽住尹星,掌心给她轻揉身背,像轻抚花枝般小心翼翼,郑重道:“嗯,昨夜是本宫的不对,平日里用玉偶试验绳结时,它又不会说疼,因而有些极限。”
尹星睁大圆眸没想到玄亦真就这么坦荡说出自己的猜忌。
不知为何,尹星觉得自己脑袋有点绿。
半晌,尹星才收拾复杂的心绪,故作镇定的同玄亦真告别。
玄亦真看着离开水榭的尹星,缓慢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仍旧被捆绑手脚的玉偶,可怜又柔弱,喉间微紧,探手重新给它更换衣裳梳发。
女官春离隔着屏风低声道:“主上,昨夜国都出现不少袭击事件。”
“这么大的动静,看来并不简单,早些抓到伤人的疯狗,查出背后之人,以免破坏计划。”
“是。”
语落,女官春离退出水榭,没有去看内里怪异景象。
玄亦真指腹拨弄玉偶垂落的乌发,将一缕缕编织成发辫,神情专注而虔诚。
半晌,玄亦真停顿动作,美目空幽涣散,打量眉眼弯弯的玉偶,指腹触碰面颊,柔声道:“看来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看见你,还是回到画室吧。”
玉偶随着玄亦真的指腹移动而点头,周身红带任由牵引,乖巧安静。
见此,玄亦真美目微微映衬笑意,小心抱起玉偶,身影被撒落水榭的霞光模糊变化。
早间,尹星回到大理寺总库,看着自己拿笔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羞的无地自容。
一想到现在玄亦真可能在别院里跟玉偶这样那样,尹星就觉得很奇怪!
可是偏偏玄亦真表现的那么正常,以至于尹星都不好说她的这种行为太色。
不行,尹星决定今晚趁着玄亦真沐浴,把玉偶偷偷藏起来!
否则玄亦真要是心血来潮折腾出什么新鲜花样,尹星觉得自己死在床榻的可能性很高!
午后,尹星独自在后院堂食,没想碰到孤零零的小女孩。
“你怎么一个人来吃饭?”尹星望着扒拉米饭的小女孩问询。
“柳姐姐说很忙不想吃饭,所以让思云自己吃饭。”小女孩握着木勺慢吞吞的吃饭。
尹星给小女孩夹鸡腿,弯眉道:“你真乖,吃吧。”
小女孩稚声的含糊应:“谢谢。”
一大一小两人一道吃完午饭,尹星陪同小女孩回验尸房。
这才发现验尸房的院落里,正生着火堆,其间堆叠尸首,尹星突然觉得午饭吃的太饱,想吐!
可小女孩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习以为常的穿过院廊。
“这些尸体是什么人?”
“大人们说是昨晚被咬死的捕快差役尸体,如果不烧会传染疯病。”
尹星一惊,默默离火堆更远了些,以免传染病毒!
等尹星看到屋内的柳慈,发现案桌全都是书籍,她整个人看着憔悴很多。
柳慈抬眸看到尹星出声:“小尹大人有事?”
尹星摇头应:“顺路而已,柳姑娘你忙吧。”
昨日尹星见过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江云,倒是柳慈看起来像是病的不轻,这两人简直如同角色互换。
说罢,尹星见柳慈继续埋头翻着书卷,小女孩乖巧的练字,仿佛自己很多余。
从长廊出来,尹星视线望着院中跃动的火焰,竟然看到其间的尸骨隐隐有动作,不免震惊!
尹星如芒在背般盯着火堆,又没有什么发现,大抵是自己太胆小,所以生出幻觉。
这尸体都快烧成灰烬,怎么可能还会动,尹星下意识否决自己的猜想。
可是转念想到当初杜若的傀儡府兵,那些就是死人。
只不过那时傀儡府兵不会传染,现在却因为疯狗似乎具备感染能力,就像那个小吏。
越想尹星越觉得惊悚,脚步匆匆离开验尸房。
火光跃动,光影变化,审讯室内里深处,江云抬手挠了挠手臂伤处,而后掌心拿着石膏写写画画,视线停留在傀儡府兵字眼,将其画线牵引至疯犬病,略微存疑。
江云端起茶水喝了大口,视线顺着疯犬病看到传染与焚烧,而后落在仵作死尸,最终停在二皇子与皇帝徘徊,顿时瞳孔放大!
黑暗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云侧耳细听,这并不柳慈也不是尹星。
待到江云转过身看见来人时,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语气平常道:“江大人有事?”
大理寺卿江正明目光落向江云,抬手挥退随从,将钥匙扔进牢内,沉沉出声:“你离开国都吧。”
“江大人,我还没有病发,为什么要离开国都?”
“现在国都在扑杀一切受伤者,你不管有没有病发都会成为被处置的目标。”
语落,江云不为所动的看着江正明,愠怒的出声:“你早就知道这场疯犬病跟皇帝脱不了干系,对吧?”
江正明负手而立,并未避讳江云的目光,直白应声:“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皇帝也有皇帝的考量,而且许多势力掺和,闲杂人等涉入,只会被碾碎成灰土。”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离开国都,而且江大人更不应该包庇皇帝的恶行。”江云现在怀疑皇帝早就染上二皇子发狂的疯犬病,所以先是让仵作验尸查明原委,而后大肆用人试药寻求应对之策。
疯狗的形成,大抵是啃食试验尸体的缘故,所以才会发生病变。
语落,两人目光对视满是较量,最终江正明蹙眉,拂袖而去,冷冷丢下句:“你若是发狂伤人,一直近身照顾你的柳慈也难逃干系,自己想清楚吧。”
无声处,江云重新坐回原处,视线望向墙壁上的繁杂线索,下意识抬手去挠伤处,却发现指腹沾染鲜血,伤处纱布早就破裂露出猩红血肉,却浑然不觉疼痛,霎时神情陷入低郁。
这哪里是疯犬病,或许是蛊毒才对,江云想起关于最初二皇子食人的传闻,不由得惊骇。
杜若她不会把傀儡蛊和疯犬结合了吧,简直是个疯子!
夜幕低垂,国都坊市街道门户紧闭,百姓们忙着焚烧纸钱元宝,火雾缭绕。
而各处街道皆有千户兵卫调度,更有都指挥使以及韩飞坐镇,火把光亮耀眼。
月夜之下,长弓拉满,无数箭矢散发着阵阵寒光,嘶吼声起,令人毛骨悚然。
而一处高楼之上的身影,却溢出发狂般的笑声,杜若以内力催动掌中的铜炉球体,一次次驯化,总算有些成效。
很快国都多条街道之内响起厮杀声,杜若看着那些身中数箭都不曾停止动作的疯狗,不禁喟叹:“竟然比最初的傀儡蛊还要强,难怪皇帝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实在是天赋异禀遭人记恨呐。”
风吹,微微晃动杜若身侧的红袋,已然有些泛旧。
黑夜里国都火光比昨夜更甚,别院里都能看得清楚。
尹星同玄亦真用膳过后,原本想着偷偷藏起玉偶,谁曾想竟然找不见了。
看来玄亦真背着自己把玉偶藏起来了吧!
玄亦真示好的打开一碗点缀桂花蜜的冰乳酪,手中握着玉勺喂给尹星,满目柔情的出声:“别不开心,尝尝吧。”
闻声,尹星看到甜点,嘴馋的吃了一口,眼眸亮晶晶的念叨:“奶香滑嫩,好吃!”
“本宫也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还要吃吗?”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唇间幽幽道。
尹星点头,没有半点迟疑,更没有拒绝玄亦真的投喂,因为知道她喜欢。
这三年两人一块过日子,或多或少,尹星能知道玄亦真的小喜好。
玄亦真很擅长用温温柔柔的方式达到她想要掌控的心思,从床榻至餐桌,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也像铺设丝网的蜘蛛。
很快尹星吃完冰乳酪,有些意犹未尽,暗叹玄亦真准备的吃食,大多是少量多种,精细的很。
哪怕是补药,尹星每天都能不带重复的喝好几种,可见玄亦真有搭配的爱好。
正当尹星想要拿绣帕擦嘴,没想玄亦真探近含住唇瓣,面热的呆住,有点猝不及防。
温凉柔软,像可口细腻的冰激凌,尹星被勾的想要尝,却反被纠缠,险被吞食。
半晌,玄亦真缓缓退离,尹星呼吸不稳的抿唇,只觉舌尖都有点麻麻的。
想当初,没成婚前尹星觉得玄亦真是世上最纯洁的女子,现在才知婚前婚后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玄亦真手间握着绣帕擦拭尹星唇间水痕,若无其事的出声:“桂花蜜有点太甜。”
尹星沉默,无话可说的端起茶水喝了小口,转移话题问询:“刚才我好像听到有惊呼声,国都不是宵禁了吗?”
“祭祀鬼神,总要有些人手举办仪式,再者国都近来人心惶惶。外面或许正在捉鬼吧。”
“亦真,我感觉最近肆虐国都的疯犬病,可能不是病,而是跟蛊术有关。”
闻声,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望着尹星,手中握着扇轻摇晃,出声:“为何?”
尹星挠头应:“我也只是猜测,总觉得跟杜若脱不了干系,她前阵子还杀了好些人,说明留在国都肯定有坏事要干,结果紧接着莫名其妙传出可怕的疯犬病,总觉并不是巧合,兴许会越来越危险。”
而且尹星见过疯犬病发作的小吏,对方当时被江云刺中身前都没有立即倒地,直到斩首,才彻底死亡,仿佛不知疼痛死亡的傀儡。
傀儡府兵是杜若的看家本领,如果多种蛊毒之术结合,兴许真有可能养出蛊王。
“此事目前有大理寺和都卫以及韩家军负责,大皇子和威武侯韩飞协同处置疯犬病,你若是害怕就留在别院,别胡思乱想。”
“我也没有那么胆小吧,只是觉得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兴许会酿成大灾。”
尹星见玄亦真明显不信,有些泄气,暗想也许自己该做出点成绩。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烦闷的脸,美目低垂,温柔哄道:“行,你胆大的很,不过这件事别掺和其中,疯犬病是绝症,无药可医。”
见此,尹星更觉得玄亦真在逗小孩,没再多说,深感有心无力。
或许这事得问问江云的意见,更重要的是她被小吏弄伤手臂,如果是疯犬病,还得看运气。
可如果是蛊毒的话江云百分百会病发,而且拖得越久她可能越危险。
翌日,尹星早早出别院,骑马穿过长街,没成想还没进大理寺,却先看到大理寺张贴的告示。
江云,竟然昨夜出逃,下落不明!
尹星仔细盯着告示看了好一会,才不得不确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行人间也有零星议论声,颇为小心翼翼。
“看来疯犬病是真的厉害,不仅寻常百姓感染者会被扑杀,连同官家贵女也怕被处死。”
“近来国都内夜里的仪式骇人,时常听到疯狗嘶吼的恐怖动静,没人敢开门窗。”
“这要是被咬一口就得没命,还会发狂伤人,害人害己,谁不怕。”
说罢,众人纷纷散去,不敢聚集。
尹星心情复杂的骑马进入大理寺,往日里繁忙的大理寺,现下更是个个脚不沾地。
关于江云的藏匿处,没有头绪,不过尹星觉得她不会离开柳慈才对。
正当尹星想的出神时,没想迎面碰上被封为威武侯的韩飞,心神紧绷,脚步顿住。
韩飞同样注意到尹星的存在,目光轻蔑扫过,出声:“尹少卿是逃犯江云的好友?”
尹星看着过于高大威猛的韩飞,只觉像堵墙,尽可能镇定道:“没错,威武侯有事?”
“现在逃犯江云下落不明,如果有包庇者,一同处罚,尹少卿最好清楚后果。”
“这种朝廷律法大理寺人尽皆知,不劳烦威武侯特意来告知。”
韩飞轻嗤,领着亲卫离开大理寺,随同相送的阮腾等人走远,暗自松了口气。
这位战功赫赫的威武侯,杀气腾腾,实在令人不得不心惊。
尹星探目张望翻身上马的韩飞,等人才远,才警惕的问:“阮寺丞,江云她是怎么逃出审讯室?”
随侍官员阮腾客套应声:“这事下官不清楚具体,估计是昨夜的事。”
见此,尹星踏步去验尸房,想去看柳慈的情况。
没成想尹星得知柳慈今日没有来大理寺,突然有点相信江云出逃,她两一块私奔,这事可能性很高。
可是江云如果病发,柳慈根本无法对付,更被提还有小女孩,尹星想不明白她们两怎么会如此冲动。
明明江云和柳慈都是在大理寺办案多年的人,实在不应该知法犯法啊。
尹星费解进入总库堂内,耳旁的同僚们也在议论江云的出逃,抬手欲泡茶,动作一顿,原本打开的抽屉被默默合上。
原因无她,因为尹星看到江云留的纸条,心想包庇同伙的罪名倒也不必来的这么快吧。
随即尹星以身体不适为由去厢房休息。
玄亦真在大理寺厢房里给尹星安排一处单独的休息雅间,这事同僚们都清楚,江云也知道。
不过尹星没想到江云这么冒险,竟然就藏在大理寺,她的心理素质好强啊!
很快尹星推门进入厢房,入目并没有人影,心生疑惑的转悠找寻。
难道自己又被江云戏弄了?!
没成想,房梁之上悠悠传来江云打哈欠的声音,散漫道:“哎,你就不会往上看看吗?”
尹星惊得心跳一瞬停滞,随即仰头看见神智清醒的江云,才松了口气。
这要是江云发病,刚才自己怕是已经被偷袭丧命,她的武功真的很高!
随即,江云轻身一跃落地坐在桌旁,抬手倒着茶水漱口,直白出声:“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现在时间紧急,所以需要你帮一个忙,可以吗?”
尹星见江云的脸色明显有点差,不过想着她在天川舍命救自己,忍着恐惧,点头应:“好,你说。”
语落,尹星随即被江云点住穴位,整个人傻眼!
窗外璀璨光亮撒落内里,早间的大理寺却忽然像沸腾的热水,很快整个国都在因同一个消息而掀起新的风浪。
女官春离匆匆进入别院画室,语调急促的汇报:“主上,尹驸马失踪。”
原本捧着玉偶更换新衣的玄亦真,想起天川,神情骤然冷寂,像一尊褪去温柔假象的玉像,霎那间显露凄厉狠绝,杀意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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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让开!”长街之内一队府兵骑马而过,红蓝飞羽剑穗摇曳,马蹄声阵阵,威严肃穆,使得人群避讳。
随行府兵于各处坊市张贴布告,更有高处撒落纸张,动作迅速果断。
满天纸张飞舞,招来无数注意,有人看向告示间容貌清秀五官端正的面容,也有人捡起纸张观阅,争先传诵。
“原是今早尹驸马失踪,所以章华公主在重金悬赏寻人。”
“何止啊,还赠一座金衡,那可是整个王朝最有名的金矿。”
人群之间,一片哗然,骄阳当空,徐徐流转,漫天纸张分飞各处,遍布国都各坊市,乃至于城门。
风吹檐铃,清灵悦耳,培风楼雅室内里,珠宝闪烁的光亮尤为耀眼,三公主手中握着美玉酒盏,散漫的看向告示出声:“玄亦真这是在闹哪一出?”
“谁知道啊,不过一个驸马失踪而已,玄亦真闹的这么满城风雨,不愧是中宫所出,地位非同一般呐。”信阳郡主指腹触碰假面,嫉妒的挑拨。
如今皇帝明显信任大皇子,三公主的身份将来水涨船高,所以信阳郡主才常往培风楼来宴席。
“呵,玄亦真对她的那个驸马看守严密,没道理会失踪,不过现如今中元节,国都不太平,恶犬袭人传染疯犬病,夜里人人避讳,冷清不少。”
“可我看培风楼的生意依旧不受影响,彻夜到天明,更有许多贵女公子花费重金吸食销魂散,一夜千金都不在话下吧。”
三公主神情得意的应:“那是自然,毕竟本宫皇兄负责国都治安大任,哪个不长眼会来查封得罪本宫。”
而且培风楼里有着多道防守机关,区区几条疯狗,大门一关,不管外间发生什么血雨腥风,依旧无法干扰生意。
信阳郡主眼露探究道:“销魂散,你怎么不尝?”
“本宫只是想要钱财不是脑子犯蠢,若是你想要试试销魂散的滋味,可以送些给你试试。”三公主喝着酒傲慢笑道。
“算了,我母亲看得严,要是被发现会很惨。”何况信阳郡主知道吸食销魂散会成瘾,价钱非常昂贵,这处简直就是销金窟。
三公主轻笑,抬手倒着酒水,悠悠出声:“说的也是,姑母一向对你宝贝的紧,本宫可不想被训。”
酒水声响,话语声渐而模糊,三公主视线停留在绘制尹星画像的布告,笑意敛去,神色晦暗难辨。
现在国都的情况复杂危险,皇帝着重臣武将主掌国都兵卫。
这时有人得罪玄亦真掳走尹星,幕后主使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窗外骄阳轻移,晴空万里,碧蓝澄净,游湖之上,画舫内里二公主视线落在布告,幽幽出声:“你干的?”
杜若颇为倨傲道:“我干的,现在还会来赴约吗?”
语落无声,两人目光对视,皆是阴森猜疑。
不过两人都深知玄亦真的手段,若是有人掳走尹星,恐怕早就陷入血雨腥风,哪有心思游船言笑。
风吹浪涌,画舫随之而动,二公主缓和神色道:“本宫不管是不是你,但是最好不要耽误安排,现在第一目标是大皇子,并不是玄亦真。”
皇帝派大皇子负责国都治安,很显然是属意太子人选,现在必须要除掉这个最大的危险。
“放心,那些东西经过培育驯化的更加厉害,今夜会有大热闹。”杜若冷傲应声,左手拨弄身侧红袋,颇为胸有成竹。
“为什么一定要是黑夜才行,难道不能培育成白天进攻?”
“因为这种蛊本就是疯犬病培育而成,畏光是本能,既要又要,太过贪心,只会得不偿失。”
二公主深深的望着杜若,不太信任,却也没有多说,出声:“行,不过本宫很好奇给你的那些东西怎么躲避国都的审查。”
现在国都大街小巷都在抓疯狗,基本上不管是否有病,狗都会被扑杀,以绝后患。
那些东西想要藏的严实不为人知,需要点能耐心思。
杜若神态自信的应:“这事就不劳烦二公主忧虑,总之没有人会发现。”
“好,那本宫以茶代酒拭目以待。”二公主端起茶盏出声。
“茶水就不喝,谁知道有没有问题呢,告辞。”杜若没有抬手端茶,直直起身,视线掠过布告的画像,踏步出画舫。
尹星失踪,这件事肯定有别的原因。
二公主面上神情僵硬看着杜若离开,缓慢放下茶盏,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目光看向布告,思索不得缘由。
这种时候玄亦真公然闹出如此阵仗,未免太过巧合。
掩人耳目,还是另有计划,实在不得不小心呐。
画舫外,波浪翻涌,层层叠叠,夕阳西下,血色渐染,国都亭台楼阁像被泼溅的鲜血般红艳哀寂。
南巷坊市里香烛纸钱铺子陈列,中元节,许多人都会买祭祀鬼神面具,或是悬挂门户堂内,或是小儿佩戴。
人群之中,一张红脸怒目面具和另一张青面獠牙面具并肩穿街而过,两人身侧都带有佩剑,其间一柄剑佩戴紫兰剑穗。
“现在好些人都在找失踪的尹驸马,只要能上报消息就有重赏,如果找到人更能得到金矿!”
“可是国都这么大,真要藏一个人,太难找。”
话语声中,两人一前一后拐角,进入被封条阻拦的巷道,隐隐有苍蝇在角落地面啃食黑色血肉。
“你再不说到底要做什么,我就回去了。”说话间,尹星摘下红脸怒目的鬼怪面具,露出清秀面容,白净肌肤略微沾染些许细汗,更觉得江云给的防身剑有点重,索性抱在怀里。
本以为江云是要自己帮她解难,谁想竟然一声不吭拐走自己,现在玄亦真肯定会很担心。
“别急,我怀疑疯犬病可能是蛊毒,必须找到杜若。”江云摘下面具透气,露出不太精神的英气面容,微微靠着墙,以佩剑撑地。
尹星见江云竟然有相同的怀疑,惊诧的问询:“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中毒,当然最清楚身体状况,你怎么好像也知情的样子?”
“这件事我也是猜测,虽然疯犬病会使人发狂暴躁,但到底依靠生命存活,没道理抵抗刀剑伤害,所以怀疑是中某种类似傀儡蛊的蛊毒。”
更重要的是,尹星在现代也没听说狂犬病有这种杀不死的情况,只能猜测是养蛊突变的产物。
江云抬手拍了拍尹星的肩,调侃出声:“没想到你也不傻嘛,不如再想想杜若会把那些骇人东西藏在哪里?”
“不知道,国都太大,而且杜若又是通缉犯,我想她可能有私宅之类吧。”尹星冷不防被江云拍的有点疼,倒吸了口气,暗叹手劲好大。
再者疯狗聚集,通常需要一个宽敞又僻静的地方,否则现在风声鹤唳,应该很容易被人察觉不对劲。*
“我也有这样的怀疑,不过根据探查的消息,这几日国都夜里动静最大的区域是在南巷,所以很可能这里藏着杜若的窝点。”江云说话间,手中紧紧缠绕伤口的纱布,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可惜南巷太大,并不是两个人就能找出端倪,而且国都寸土寸金,真有这么一个藏匿地方,朝廷早就发现查抄才对。
尹星发现江云的手臂伤处鲜血淋漓,心间暗惊,忧虑出声:“我觉得你该去找大夫止血。”
江云看着尹星决定撤回先前的夸奖,轻叹道:“满大街都在贴抓我的告示,现在去医馆药铺跟去大理寺自首有什么区别?”
“我记得柳姑娘也会医书,你不跟她汇合吗?”
“私逃是大罪,我不想牵连柳慈一块冒险。”
尹星震惊,才发现自己猜错她两私奔意图,疑惑出声:“那今早柳姑娘怎么没来大理寺?”
江云神情不自然的出声:“我给柳慈写了一封信,她应该被我骗去国都。”
语出,尹星沉默,心想自己对玄亦真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不过想到自己现在干的事,尹星禁不住心脏瑟缩抖动,掌心握着剑,出声:“要不我先带你回别院,否则等天黑还不回去,她会担心的。”
当然尹星不是怕玄亦真生气,绝对不是。
江云拿起纸张告示给尹星,轻笑出声:“晚了,现在你的公主妻子已经全城通告重金悬赏,所以我们只要找到杜若,到时就不怕没援手。”
“可是你都不知道杜若和那群东西的下落,等到宵禁,坊市街道封禁,怎么找?”
“虽然现在知晓的情况不多,但可以确定这种蛊毒跟疯犬病有一定的相似处,所以才会畏光,夜间出行。”
尹星听着描述越发觉得像僵尸,眼眸望着墙面的太阳一点点消退,视线落在江云难堪的面色,心脏骤紧,下意识后退。
突然觉得江云给自己一把剑是为对付失控的她。
江云瞧着尹星满面胆怯的模样,抬手扔出石子,轻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快发作,只是等抓紧时间想想杜若的藏身处。”
语落,江云看到被石子打断翅膀坠落的蜜蜂,没有记错的话,已经是第六只。
传闻中蜜蜂比犬类的嗅觉还要敏锐,不知这是不是尹星那位公主妻子的搜寻蜂。
如果是的话,江云不禁佩服手段,尹星这辈子怕是要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
此刻巷道里的光亮正在消退,仿佛倒计时般无声催促,更让人心惊肉跳。
尹星思索间,鼻尖闻着南巷里浓郁烛火烟雾,眼眸一亮道:“也许有一种地方很合适藏匿。”
远处夕阳余晖,缓慢消退之际,国都街道渐渐人群稀少,坊市之间,栅栏围住,都卫军整队行进,蓄势待发。
火油,箭矢,刀剑齐全,若不说是抓疯狗,更像是要进行一场战事。
而南巷各处商铺陆续闭门熄灯,一家门锁被江云轻拨开,尹星瞠目结舌的捧着剑跟着进入其中,念叨:“你如果当贼也会很厉害。”
江云收起铁丝,合上门,嬉笑道:“你不懂,抓贼的人往往要比真正的贼更贼,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语落,两人看着满堂的棺材,内里有些黯淡,尹星闻着浓郁的香油灯味道,不太适应古怪味道,出声:“为什么怀疑这家棺材铺?”
“你说棺材铺可能最适合藏匿杜若培育的那些蛊毒东西,我就打听最近有哪家棺材歇业不开张。”江云视线落在覆盖丧布的棺材警惕出声。
“哎,你没有闻到很怪的味道吗?”尹星忍不住的捂住嘴鼻退离棺材出声。
江云顿步,鼻尖轻嗅,没有任何味道,下意识怀疑是蛊毒的缘故,眉头微皱,抬手掀开丧布,猛力推开棺材。
空棺材,整个随之移动,露出藏在地底的尸体,难怪没有人发现异常。
尹星睁大圆眸看到满面布满青蓝绒毛的盔甲尸体,下意识倒退,这玩意不用测一看就有毒!
“果然这才是杜若的重头戏,几条疯狗不过是试验蛊。”江云看着他们满面发青的模样,现在自己手臂肌肤也泛着青蓝色,早已不是常人鲜红血色。
“这么多危险的傀儡蛊,不如赶紧烧了吧!”尹星真的一秒都不想多待。
因为按照常见的僵尸剧情,但凡晚一秒,它们可能就会苏醒。
可是江云并没有任何动作,此刻投进屋内的光亮微弱消散,她的眼睛里透着莫名的阴沉危险。
尹星下意识握紧剑柄,正欲唤江云,却忽地被人搭在肩头,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小尹大人,好久不见。”杜若掌心按在尹星的肩,微微低头,轻声唤。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尹星吓成结巴,眼眸看向神出鬼没的杜若。
数月不见,杜若整个人看着比以前更加阴险狡诈,那搭在肩上的手按住尹星,完全不得动作。
杜若神情平静的应:“刚来不久,结果就听到小尹大人要烧这些蛊人,实在很不好。”
闻声,尹星想狡辩都没有理由。
没想,江云却很是爽朗的出声:“杜若,我们合作吧。”
语出,尹星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江云她这也倒戈的太快了吧?!
杜若眼露轻蔑道:“江捕快,你一个中蛊毒之人拿什么来合作?”
“正因为我中蛊毒所以才不会背叛你,因为朝廷要杀死所有中毒者,今日还特意把玄亦真保护的尹星做为礼物赠送,难道不够展示诚信与能力?”
“这么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悦耳,今夜有一个行动,若是江捕快愿意一道配合,或许也不是不可以共同图谋大事。”
杜若掌心轻搭在尹星的肩,半推着她行进落座,方才收回手给她倒茶,出声:“小尹大人,你被江捕快背叛,不觉生气吗?”
想当初,尹星因为自己跟江云过招,甚至跟自己不合,杜若可没忘记。
尹星视线看着眼前阴森杜若,她的右手衣袖虚空,而后又看向江云,已经完全不懂她的计划。
“现在我生气也没办法,今日是被江云哄骗,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尹星实诚的应声,不带半分迟疑。
“说的也是,小尹大人确实很容易被骗。”杜若审视尹星清亮干净的眉眼,并没有看出躲闪隐瞒,只有一片茫然无措。
江云走近,不客气的落座,抬手露出伤势出声:“那就劳烦先给我止住毒,否则发狂就没救了。”
杜若视线扫过江云的伤处,左手抚过青蓝血肉,将一只细小蛊虫放入其中,出声:“它能勉强封住蛊毒,阻止复发的速度,至于其它就要看你的表现。”
语毕,杜若点燃面前的香油灯,其间泛着幽蓝发青的光芒。
尹星闻到腥味,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落在堂内破出棺材纷纷起身的傀儡,险些心脏骤停。
顷刻间,傀儡们发出嘶吼声,随即迅猛的冲出屋院,身影快如闪电,尹星惊得都没有回神。
见此,江云下意识的蹙眉,掌心握紧佩剑,暗想这等身手自己就算没受伤也难以对付。
今夜的国都怕是有大麻烦!
“现在江捕快该有所动作了吧。”
“说的也是。”
语落,杜若神情一惊,身形后退,躲避劈来的剑招,左手抽出软剑,轻嗤道:“你还真是狡猾的很。”
江云身形矫健的手持佩剑,纵身逼近,招招致命,不敢掉以轻心,讥讽道:“彼此彼此。”
原本江云还期望能够骗骗杜若治蛊毒,可是现在她要祸害整个国都百姓,如果不杀,必成大患。
棺材铺内里。顿时响起剑锋触碰铮铮声,冰冷而危险,无数厚重的棺材四分五裂,翻飞落地。
尹星的眼里只有一道道飞影,以及周遭墙壁滑落锋利剑痕,灰尘密布。
这下尹星算是相信她们两当初在大理寺干架把墙打塌的传言。
总觉这家棺材铺也撑不了多久,尹星当即抱着剑。起身要出去找人求救!
虽然不明白江云怎么笃定玄亦真的暗卫马上就能找到自己,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不跑没活路,还会拖累江云。
“你撑着点,我会尽快搬救兵来的!”尹星踏出堂前不忘鼓励道。
江云险些分神被杜若一剑刺中,连忙挥剑抵挡可怕的剑气,咬牙道:“你赶紧的吧!”
这种时候,江云觉得尹星倒也不必这么有礼貌!
杜若却并不觉得慌张,反而游刃有余,视线落在匆匆离开堂内的尹星,悠悠出声:“她很快会回来的。”
见此,江云心生不好的预感,突然怀疑这里兴许不是杜若唯一的藏匿地点。
因为那些疯狗似乎就不在这里。
此刻匆匆跑出棺材铺的尹星,满面惊恐,脚步退回门槛,没想外面都是那些东西!
整个南巷交错街道里满是厮杀的傀儡,不仅有百姓,还有兵卫,而且被咬感染的速度在变快,几乎不到一分钟,便有人加入其中,数目越来越多。
要命,这是什么超级变异蛊?!
火光跃动,嘶吼与惨叫接连响起,这种阵仗尹星也就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掌心握着剑,却在不停的发抖,心生迟疑,忽然觉得杜若的茶也不是那么难喝。
原来这几日国都夜里的动静,并不是中元节的祭奠,而是因为这种场面。
可尹星知道自己必须赶紧向外求救,正当心里自我加油打气时。
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嘈杂处,也几乎可以穿透耳膜。
尹星当即跑出棺材铺,快步跑向小孩,抬手抱起,一股脑穿过街道,生怕会被追杀。
可尹星没想到并没有傀儡追逐自己,相反周遭凶悍的傀儡,甚至无视自己。
很快,尹星带着小孩进入尽头的一间小屋院,抬手合上院门,出声:“别哭,请你吃糖。”
没牙的小孩含着糖,顿时止住尖锐的啼哭,尹星松了口气。
待将人放在院角的竹篓,尹星脚踩着石板向围墙高处攀爬,试图查勘形势以及确定路线。
蜜蜂嗡嗡作响,尹星顾不及扑闪,仰着脑袋发现南巷从前街到小巷已经沦陷,火光比前几日更明显,甚至有楼房被烧。
虽然不明白刚才的情况缘由,但是尹星觉得傀儡不对付自己,应该会顺利许多。
谁曾想,这时箭矢横发,一枚箭矢几乎贴过尹星耳侧,惊得整个人狼狈倒在地面,身侧药囊落地,满脑子嗡嗡作响,只觉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为尹星在黑夜之间的上空,模糊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像鸟群,结果这些竟然都是箭。
尹星当即提起竹篓跑进屋内,房门合上的瞬间,无数箭支落在房门窗户,如同急骤暴雨,但凡慢一步。可能都要看到太奶!
夜幕之下,南巷外的兵卫严阵以待,韩飞下令弓箭手放箭,都指挥使以及千户将领等无人人阻止半句。
见此,大皇子才发觉韩飞有多强势。
“威武侯,这种情况应当请奏陛下,再做抉择。”
“事急从权,现在整个南巷街市遭受到严重的损伤,必须全部处死,否则明日早间国都将沦陷,大皇子担的起罪责吗?”
语落,大皇子面色难堪,视线看着韩飞身后重甲装备的精兵,只得隐忍,不再做声。
这个韩飞能够当众射死二皇子,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惹急他,并没有好处。
大皇子稍稍松开紧握成拳的掌心,一幅和气模样,出声:“威武侯说的是,本皇子思虑不周。”
语落,有一队傀儡竟然攀爬屋檐高楼,攻破栅栏防备,有兵卫被咬的鲜血淋漓。
韩飞拉弓射中傀儡头颅,竟然没有多少用处,神情越发凝重。
很快高台也遭遇到袭击,大皇子手握佩剑,奋力斩下傀儡头颅,视线落在满地青黑血液,惊得退步。
因为这些傀儡哪怕没有头颅,仍旧并没有停止暴虐。
很快便有傀儡零星突破南巷,进而往其它坊市,形势不妙,大皇子便欲领着亲卫退守别处。
谁想韩飞却手握长刀斩杀逃跑者,沉声呵道:“谁敢临阵脱逃,死!”
鲜血飞溅,大皇子脚步一顿,手中握着佩剑,只能强撑。
一片厮杀声中,蓦然间,夜间又有一阵箭支飞来,却有奇特之效果。
韩飞看着那些先前被射中头颅无动于衷的傀儡,此刻却陆续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很快,街市巷道乃至屋瓦之上,许多傀儡被击落,兵卫得以重整旗鼓。
大皇子看向一队兵马从远处赶赴而来,仪仗长队,不见尽头,车马悬挂的金玉碰撞发出清灵声响,神情惊诧。
竟然是万俟世家的幽蓝骑兵,赤焰与幽蓝是万俟世家最重要的兵马,黑夜白昼,神出鬼没。
不多时,栅栏盾甲等重新构筑,都指挥使以及千户将领们参拜,韩飞同大皇子两人看向车马中的身影,踏步上前。
“本宫要派一队人进入南巷,不知大皇子和威武侯能否行个方便?”车帘之内的玄亦真垂眸看着琉璃瓶中被打断翅膀的蜜蜂,幽幽道。
大皇子没有犹豫的应:“当然,只是南巷危险,还望小心。”
这位章华公主很少露面,更很少动用万俟世家的武力,相比她的母后,可以说是很好相处,自然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韩飞看着手中浸染药汁的箭矢,也没有阻止动作,抬手示意兵卫扯开栅栏,想要看看章华公主意欲何为。
一队骑兵很快进入焰火缭绕的南巷,浓雾遮掩星月,夜色更显暗沉。
小屋外,箭声消停,尹星立刻背着竹篓出小屋,巷道空幽幽没有人影,只有满地残渣和鲜血。
尹星双手握着剑当木棍,穿过小道,寂静处,婴孩啼哭声骤然,自己吓个半死!
唉,看来是蜜糖吃完了。
正当尹星放下竹篓想去抱小孩,没想却见她的脸弥漫青黑血丝,心间惊骇的退离,整个人只觉如芒在背。
自己这是背了个啥呀?!
这时有几条疯狗从暗处跑来,满嘴流淌青黑色液体,周身血肉露骨,野蛮又血腥。
不过尹星想到先前的安稳以为会没事,颇为自信道:“嘬嘬,来呀!”
很快,长巷里传来尹星撕心裂肺的呼唤:“救命、救命啊!”
尹星回头看着数条疯狗后面那努力攀爬的小孩,只觉自己先前太傻。
待到尹星觉得自己快要力竭,没想疯狗们退离,还以为天无绝人之路。
结果,尹星迎面碰上一个血盆大口的傀儡,整个人有点抓狂。
尹星视线看着远处像是火光又像是朝霞的光亮,拔剑出鞘,决定拼死一搏。
如果死掉就没办法见到玄亦真,所以尹星不想死。
待到天际朝阳徐徐升起,霞光撒落车马内里,玄亦真指腹转动指间玉戒,心有不安。
待到马蹄声近,亲卫下马,弯身道:“主上,尹驸马不在南巷。”
南巷里满是尸首,昨夜那种情况,哪怕是武林高手都很难存活。
玄亦真抬手撩开帘布,垂眸看向亲卫,眼露愠怒道:“再找,若是找不到提头来见!”
明明搜寻蜂,多只折在南巷,那说明尹星肯定逗留其间。
亲卫面色大变,只得领着队伍,重新进入南巷。
大皇子以及韩飞等千户将领,多数都在命兵卫收拾善后,所有尸体要火化。
整个南巷的人都要处置,否则等到夜里,又会是一场恶战。
待到日上三竿,骄阳当空,国都坊市没有人不知道昨夜南巷的动静,却没有被透露更多信息,只知许多尸体被火化,像是病邪瘟疫,讳莫如深。
某处南巷深处的小木屋里,江云需要躲避日光,眼露歉意的看着手臂包扎纱布的尹星,出声:“我看不如送你回别院吧。”
尹星面色惨白的摇头应:“不行,我回去只会添麻烦吓到她。”
昨夜那些傀儡的可怕模样,尹星现在记得很清楚。
如果玄亦真看到肯定很害怕,尹星不想让她为难。
“这样我先带你出南巷,现在兵卫在到处抓人,估计都得处死。”江云看见巷道时不时有兵卫路过,心生不妙。
“好。”尹星收拾沮丧情绪应声。
午后,一队兵卫换防出栅栏,尹星有点慌张,抬手扶着有点大的官帽,国都人的头好大!
正当尹星跟着离开南巷一道道栅栏,忽地耳旁听到蜜蜂嗡嗡声,挥手,蜜蜂依旧绕在身旁,声音明显。
尹星察觉江云催促,方才抬腿跟上兵卫队列。
不多时,尹星同江云脱离队伍,钻进主街巷道,藏匿身形。
然而,还没等尹星跟江云找点吃的垫肚子,小巷尽头停着一匹马。
尹星认出是小乖,当即看到玄亦真身旁的女官侍女,心跳一瞬停滞。
江云也没想到章华公主这么快发现尹星,当即决定脚底抹油,小声道:“你保重,我给你去向杜若找解药,别担心。”
语落,江云很快消失眼前,尹星紧张走出巷道,全然不知自己吓得同手同脚,很是滑稽。
“上马车。”
“嗯。”
尹星很少听到玄亦真这么冷冽话语声,心间哆嗦,不敢迟疑的弯身上马车。
随即尹星看见玄亦真手里握着佩囊,有些眼熟,才发现是自己以为昨夜丢失不见的物件。
马车缓慢行驶,玄亦真探目看着灰头土脸的尹星,视线落在她藏着掖着的手,其间露出纱布,当即抬手握住她的手臂露出纱布,蹙眉出声:“你怎么受的伤?”
尹星心惊的交待道:“昨夜南巷跑出很多杜若的傀儡,我不小心被咬到,多亏江云才没事。”
“没事,你难道不知这是拥有致命感染的病吗?”玄亦真声音冷冽而急促,指间握着的力道很重。
尹星疼的伤口渗出鲜血,却也不敢挣扎,只觉此刻玄亦真让人透不过气,低低应:“我知道,对不起。”
无声处,鲜血浸染玄亦真指间的戒指,缓缓滴落在衣物,触目惊心。
半晌,玄亦真缓慢松开手,尹星疼的伤处险些没有知觉。
许久,马车里没有一丁点声音,直至进入别院。
玄亦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尹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旁也不敢言语。
女官春离也是第一次见章华公主如此冷落尹驸马,命侍女备全用具,小心退离内里,不想触霉头。
尹星站在门窗紧闭的堂屋,只觉冷的出齐,心想这处底下难道有冰库不成?
“把衣物脱下,进水池。”
“嗯。”
这会别说脱衣,玄亦真让自己去跳崖,尹星也不会犹豫半分。
可当尹星赤条条的沉进满是冰水的浴桶,整个人下意识想跳出去,只得掌心按住水池边沿。
玄亦真漠然看着湿漉漉的尹星,她眼睫颤动,唇瓣抿紧,冻的瑟瑟发抖,像无助的游鱼,手中握着一柄锋利弯刀转动,视若无睹般淡声问:“冷吗?”
尹星点头,仰头看向漆目冷寂的玄亦真,磕磕巴巴的改口应:“冷、也不是很冷,我愿意接受让亦真生气担忧的一切惩罚。”
“可你这么不乖,本宫实在很不喜欢,很讨厌。”玄亦真手执弯刀轻挑起尹星下颌,居高临下的对视目光,满眼冰霜,清冷疏离。
见此,尹星吓得不敢大气出声,仰头望着跟平日里判若两人的玄亦真,不免心间惊慌。
讨厌,不喜欢,玄亦真从来都不会这样说自己,她不会要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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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从窗棂透入内里的金灿光亮照在晶莹水池,散发斑驳陆离的寒冽冷光。
尹星仰头看着玄亦真映衬水光的漆目,像一面水镜,清透空旷,不见半分温婉,没敢再问话,生怕听到更揪心的言语。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可怜兮兮的目光,稠密挺翘的眼睫轻颤,泫然若泣的楚楚可怜,指间缓慢移开抵住她肌肤的锋利弯刀,转而走向一旁长桌,眼底倒映猩红。
无声处,尹星看着背对自己的玄亦真,她一身素雅月白金缕裙裳,像夜色温柔里的皎皎明月。
可此刻却让人觉得过于疏离,不可企及,尹星眼巴巴的看着玄亦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很快,玄亦真端来一碗药汤放置水池旁,她的另一手指间微微泛着猩红血珠,很是显目。
“喝掉它。”
“嗯。”
尹星想问不敢问,颤颤巍巍伸出浸在冰水里的手,发抖的捧住药碗,尽可能喝的干净。
玄亦真视线看着尹星纤细白嫩手臂的狰狞伤处,血肉被浸染的粉白,只有少许深处泛着青蓝发黑的印记。
看来杜若不断培育的蛊比预料中更毒,甚至变化的很快。
如果不是平日给尹星的补汤里添加防疫药物有备无患,她在一刻钟之内就会发狂,成为行尸走肉的傀儡。
很快,尹星艰难的喝完药汤,有点作呕想吐,赶紧闭紧嘴,试图缓解不适。
“天黑之前,你都需要待在水池,不能睡,记住了吗?”玄亦真探手探入冰水之中,触碰漂浮的冰块,发出清脆碰撞声,连带话语都透着冷冽。
“嗯。”尹星克制作呕的不适,点头应道,视线看到玄亦真指腹伤处,因被冰水冲去鲜血而露出锋利划痕。
原来先前玄亦真拿那柄锋利弯刀,并不是要割自己。
尹星眼露自责,瑟缩发冷道:“亦真,你的手需要包扎,这里很冷,待久会生病。”
对于寒冷,玄亦真一向比自己敏感。
现在尹星都觉得这间屋子很冷,更何况玄亦真。
“昨夜本宫找了你一宿,你都不担心,现在不觉太迟了么?”玄亦真缓慢收回手,任由水珠滑落葱白指腹,其间伤处微微泛白,很显然止住血,随即用力去捏,殷红血珠重新一颗颗的冒出滴落,消融在水池。
“对不起。”尹星愧疚的应声,眼眸泛起水润,担忧的看着冷淡生气的玄亦真。
水珠声遮掩话语,寒雾缭绕,玄亦真抬动滴落血珠的指腹,递到尹星面前,冷冷道:“本宫不接受你的道歉,现在舔干净它。”
尹星一愣,视线从玄亦真冰冷美丽的面容,缓慢落在她流淌鲜血的指腹,伤口并不大,却很深。
寂静处,因着尹星的探头靠近,水池悬浮的冰块游离,唇间小心翼翼触碰伤处,尝到腥甜血液。
无声处,玄亦真垂眸望着眼前的尹星,温凉指腹感受舌尖的触碰,有些莫名相似的感受,温暖而柔软。
“唔!”尹星意外的感受指腹不安分,不解得睁大圆眸望着玄亦真。
玄亦真缓慢移动着指腹,清冷玉面透着些许漠然,语气淡淡道:“你吃桂花蜜冰乳酪时,可不是这么敷衍。”
闻声,尹星面热的会意,只得配合玄亦真的指腹,唇齿间,极尽挽留时,羞耻心破碎一地。
半晌,指腹退离,牵出一丝水线,尹星垂眸不敢去看玄亦真,只觉舌尖泛麻,心跳飞快,面颊热的异常,低低道:“亦真,这样可以吗?”
如果不是玄亦真面色泛冷,尹星百分百觉得她在跟自己调情。
玄亦真没有应声,自顾拿绣帕擦拭指间,伤处早已没有鲜血,只有清晰泛白的外皮划痕,美目低垂,望着赤条条浸润在冰水里的尹星。
此刻尹星不止面颊红扑扑的厉害,唇间也是如此,周身肌肤透着粉白,就像被狠狠玩弄过一般的欲。
明明成婚数年,可尹星却总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无论是情话还是情事,总会无措的害羞,让玄亦真新奇又觉得意犹未尽,甚至觉得这是她的勾引。
可玄亦真知道尹星没有这样的心思,害羞不过是她的天性使然罢了。
“你说呢?”玄亦真收敛心神望着尹星满面讨好的模样,视线落在她的红润唇间,微微抿了抿薄唇。
尹星并不懂玄亦真的心思,只觉她仍旧在不开心,眼眸眨巴思索她喜欢的花样,弱弱道:“只要亦真不生气,无论罚我做什么都可以。”
语落,玄亦真避开尹星的视线,转而离开水池,只留下句:“本宫乏了。”
寂静处,尹星一脸茫然,懊恼的蹙眉,看来玄亦真这回真的很生气呢。
窗棂外,骄阳徐徐流转,夕阳斜落在西侧前面时,尹星裹着薄毯爬出水池,手脚都险些失去知觉。
待从堂内另一侧内廊行进至光亮小室,尹星才隐隐感觉到些许温暖热风。
那方玄亦真许是刚沐浴的缘故,乌发瀑泄,似墨般黑,玉白面容未施粉黛,眉目如画,清雅秀丽,手中捧着折书,半倚坐矮榻,姿态随意却又娴静文雅,让人不想打扰。
“阿嚏!”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方才眼露窘迫的走近,不知站还是坐。
这时玄亦真抬眸看了过来,抬手指着矮榻旁的玉垫道:“这就是你今夜的睡处。”
尹星止步,低头望着单人身量的垫子,其间是由不同玉石组成,非要形容,有的像是指压板。
没想到,玄亦真气到要跟自己分床睡,尹星更是升起不安。
可这种情况尹星什么都不敢说,刚顺从的躺在玉垫只觉得硌人,不禁倒吸了口气。
这真的是让自己睡觉的意思嘛?!
不多时,夕阳消退,小室里变的格外晦暗,尹星不敢乱动手脚,因为硌的太疼。
但尹星发现里面陈设好几处熏炉,淡雾缭绕,自己却闻不见多少味道,心间担心是发病的原因。
如果发狂的话,玄亦真跟自己待在一块会很危险。
尹星小心翼翼的侧身,暗自疼的倒抽气,仰头看向榻上的玄亦真,因着那方有一盏琉璃灯,所以较为光亮清晰,让她看起来温婉柔美许多,犹豫道:“亦真,要不拿绳索先捆住我吧?”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暗夜里熠熠生辉的眼睛,像初见时一样清亮漂亮,指腹不自然的握紧腕绳玉珠,淡然应:“为何?”
“因为我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病,或许会很危险。”
“原来你还知道发病危险,本宫以为你不怕死呢。”
尹星沉默,突然不知如何应答生气的玄亦真,她说话虽然依旧轻声细语,但是出齐的锋利呢。
无声处,玄亦真缓缓从薄毯里露出修长玉足,抬脚踩在尹星肩旁,微微施力,不紧不慢道:“躺好,别乱动。”
尹星冷不防被踩的平躺,当即后背像被围殴般酸疼,然而玄亦真的脚并没有移开,只能一动不动的忍受,乖巧道:“亦真,我会躺好的,可你的脚放在外面不冷吗?”
“嗯,是有点冷。”语落,玄亦真居高临下的看着尹星,随即移动玉足游离,钻进衣领。
尹星睁大圆眸不敢置信,下意识想抬手,可是看着玄亦真一幅不怒自威的气度,只得红着脸,垂落手臂。
玄亦真感受尹星朝气蓬勃的心跳,稀松平常的踩了踩,淡声唤:“本宫这样踩你会疼吗?”
“不、不疼。”尹星望着冷若冰霜的玄亦真,心跳飞快,只觉这场面有点怪,莫名口干舌燥。
见此,玄亦真抬动玉足徐徐流转,一寸寸的踩在尹星的颈旁,感受她纤细脆弱的骨骼,漠然道:“疼的话,你也要忍着,否则会更让本宫讨厌。”
“嗯。”尹星惊得不敢迟疑,隐隐感觉到玄亦真的脚很冷。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太热,尹星羞耻的看着榻上的玄亦真,她的月白金缕裙摆划过面颊,带着清幽冷香,窜入鼻间,更加有点色气。
尹星能感觉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快,甚至随着玄亦真轻踩力道的变化而变化。
“你喜欢本宫踩你吗?”
“……”
这话说的尹星都没办法言语,因为承认或是拒绝似乎都很危险。
可一瞬的沉默,玄亦真力道却重了不少,尹星甚至觉得她在生气,连忙抬手捧住她温凉的双脚,面热道:“喜欢的,只要亦真开心,随便怎么踩我都可以。”
现在这种情况尹星根本猜不透玄亦真的心思,只觉她像浮木,游离不定,稍纵即逝。
语落,风吹烛火,琉璃灯盏忽地熄灭,玄亦真容貌陷入晦暗,轻声溢出淡笑,空幽缥缈,尹星看不清她的神情,有点不安。
可尹星能感觉玄亦真的玉足踩着自己脆弱的致命处,动作轻缓而韵律,甚至像是掌心在温柔抚摸,又像是随时要掏出自己的心脏。
“你如果总是这么乖巧,哪里会闹出这么多事呢。”玄亦真感受尹星的*温度与心跳,足尖轻陷,细腻柔软,仿佛踩在云端,飘飘然。
“对不起。”尹星不知该怎么向玄亦真赔罪,只得笨拙的道歉。
可陷入黑暗之中的玄亦真,并没有向过去那般同尹星亲昵拥抱,只是冷傲的踩着自己,力度缓慢变化。
从腹部到心脏甚至咽喉处,一寸寸的动作,仿佛行刑前的最后丈量,又像是亲密的抚慰。
尹星害怕,却没有挣脱,只是想要看清黑夜里玄亦真的神态。
可这间小室里的烟雾越来越浓,渐渐夺去自己所有的意识,模糊不清。
寂静处,玄亦真感觉到尹星心跳在一点点的变慢,方才停顿玉足动作。
从矮榻起身的玄亦真,并不需要灯盏照明,弯身缓慢坐在尹星身旁,像悲悯的玉佛庇佑唯一的信徒,抬手检查她的伤势,另一手摸到她眼角的湿润。
如果有蛊虫在尹星体内滋养,这一夜非常重要,玄亦真弯身亲吻苦涩泪珠,心脏却因克制而跳的很快。
因为玄亦真刚才能够感受到尹星愿意献出她的性命交由自己处置,乖顺的让人想要狠狠蹂躏撕碎她!
可是玄亦真到底舍不得,只能抑制疯狂的愉悦,轻声喟叹,难以自持。
夜幕深深,窗棂之外的偌大国都,今夜难得消停寂静。
深夜里,南巷屋檐上飞跃的江云,眼露焦急,却无法找到藏匿的杜若,又因着兵卫的巡逻,只得落入巷道。
江云望向泛着青蓝颜色的半截手臂,杜若确实止住病发没有进一步扩散,不过已经隐隐手臂发麻。
独自从巷道穿梭的江云,整个人有些精疲力尽。
可想到尹星的病情不容耽搁,江云只能去别处探查杜若行踪。
忽地,有一道身影逼近江云,当即挥剑防身,却见对方退离,愤怒出声:“江云,你知道柳慈因为你快要崩溃了吗?”
“何韵,我跟柳慈的事不用你管。”江云收起佩剑应声,快步改道,回住处。
子时过后,江云焦急回到住处,见柳慈坐在里间,并没有任何受伤,方才松了口气,踏步上前唤:“阿慈,我……”
“啪”地一声响起,江云脸颊落下鲜红掌心,疼的发麻,满是愕然。
柳慈的手颤抖,满眼猩红,控诉道:“你不想好好过日子,当初就不该招惹我!”
“我没有,只是蛊毒发作太可怕,国都也藏有大患,必须要尽快找杜若,这一切很危险,所以才担心你受惊。”
“担心我,可你总是这样莽撞不顾生死,我真是受够你!”
江云看着柳慈眼角泪水止不住滑落,她整个人浑身都在颤抖,下意识想抬手给她擦眼泪。
可柳慈却狠狠拍开江云的手背,踏步收拾物件,声音发颤的出声:“我会带小女孩去别的住处,桌上有研制的药,以后各不相欠,随你横死街头。”
见此,江云想问柳慈是不是气话,可她满面都是决绝,如鲠在喉,难以问询,只得出声:“别哭,我走就是,这房子你们住下,好吗?”
说罢,江云拿起案桌上的药瓶,偏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的柳慈,郑重道:“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你从来没欠我。”
说罢,江云见柳慈依旧没有回转心意,只得踏步出屋,以免她看见自己生气落泪。
院落里,何韵站在其中,满目愤慨,江云没有出声,回头看向屋中,柳慈没有任何动作,只得提剑,脚步匆匆,狼狈的离开屋院。
何韵转过身,犹豫的站在门旁,低声唤:“师姐,她走了。”
“我知道,多谢你。”语落,房间里的灯盏熄灭,渐而传来隐忍般的微弱抽泣声。
见此,何韵站在院落,满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江云争一争!
长夜漫漫,黎明破晓之初,天光大亮,国都街道车水马龙,市集里熙熙攘攘,一派热闹喧哗景象。
别院里,小室地面,尹星迷糊的醒来,浑身筋骨疼痛,可玄亦真已经不在矮榻,空荡荡的令人不安。
完蛋,难道玄亦真离家出走?!
从内里着急出来寻人的尹星,匆匆穿过一道道院廊,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侍女,不禁怀疑自己在做梦。
随即尹星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脸,疼的嘶一声,才确认不是梦。
待尹星来到主院,才终于见到些许人影,视线落在女官,忙上前唤:“章华公主去哪?”
女官春离迟疑应:“主上正在处理一个外来者,尹驸马不妨先去偏堂用早膳。”
语落,正堂里飞出一道人影,更确切的说是砸出来。
尹星看着满身血污出现眼前的江云,以及众多持刀剑的亲卫,心间一惊!
江云看着完好无损的尹星,当即也是一愣,随即缓过神挥剑接招,忙道:“我是来给你送药,快帮忙解释啊!”
昨夜江云都没时间哄柳慈,忙着来给尹星送药,谁想险些死在她家。
“女官,她是我的朋友,没有恶意。”尹星回神忙出声解释。
“抱歉,这是主上的命令。”女官春离客套应声。
尹星看了看女官又看了看江云,只得踏步进入正堂,堂内高座,屏风处有一倩丽人影,虽未言语,却有着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气场。
当即,尹星有点打退堂鼓,可是又觉得江云这样下去会死,只能踏步上前。
“你若是来替一个外人求情,本宫会很生气。”玄亦真看向探头探脑绕过屏风的尹星,眼露警告意味,淡然道。
尹星原本张开的嘴默默闭上,偏头望向堂外打斗的江云,心间焦急,犹豫出声:“亦真用过早膳了吗?”
玄亦真看着拙劣转移话题的尹星,不紧不慢的应:“不急,等处理她,再吃也不迟。”
“可江云她是大理寺卿之女,这会不会得罪大理寺卿?”
“无妨,反正江云是逃犯,按照律法她本就该处死,更何况挟制皇亲国戚,罪大恶极。”
尹星才发觉玄亦真已经猜到是江云挟制自己,心间暗叹糟糕。
语落,刀剑碰撞更是明显,尹星扬长脖颈看江云情况不妙,偏头又见玄亦真镇定自若饮茶,一看就不是玩笑。
此时有侍女奉上药汤,玄亦真见尹星心不在焉,蹙眉道:“怎么,你替江云担心的药汤都不想喝?”
尹星摇头,连忙端起药汤皱眉饮尽,腹中犯恶心,想寻茶水,却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的茶,出声:“亦真,天川危险,江云对我有救命之恩。”
“嗯,所以当初赠送江云百金,难道不够?”玄亦真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水反问。
“没有,只是觉得江云好心来送药,她并非恶意。”尹星小心翼翼的解释。
语落,玄亦真把手中茶盏递给尹星,动作强势,话语却温婉,问询:“想喝吗?”
尹星不懂玄亦真突然的话锋一转,却还是凑近喝着她的茶水,试图缓解药汤的苦涩,可刚喝了一口,蹙眉吐舌,嗫嚅出声:“这茶水好苦啊。”
“让你吃点苦头也不错,否则把险些害死你的外人当善意,那本宫现在就只能做恶人。”
“亦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玄亦真却没有理会尹星,将茶盏放置案桌,视线落向外边的江云,沉沉出声:“现在你要么回去熏药,要么留下看她被抓,选吧。”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一说,显然毫无商量的余地,只得起身。
从堂内出来的尹星,视线落在被围攻的江云,步履停顿,眼露担忧,却又不知怎么帮她。
毕竟玄亦真现在非常生气,尹星不想惹她不开心,否则后果很可怕,兴许地板都没得睡。
可如果江云被抓到,恐怕要被送去大理寺处置,她本来就是逃犯,现在罪加一等,小命不保。
这时江云也发现尹星,见她一脸无能为力的神情,心知指望妻奴是指望不上,只得奋力挥剑,随即快步逼近她。
尹星瞠目结舌的看着把佩剑架在自己脖颈的江云,便听到她出声:“配合一下,否则你家的公主妻子真会命人宰了我!”
“啊!”随即尹星被江云提溜着跃上屋瓦,哪里需要配合,全是真情流露的惊恐!
玄亦真蹙眉,女官春离面色一惊,连忙出声:“奴这就去启动别院所有机关,绝对不让尹驸马被劫走!”
“算了,她很快会安全回来,你直接派人去江云住处,务必监视她们一举一动,及早挟制,以备不测。”玄亦真薄唇抿紧的看着那个江云,心知她不会伤害尹星,只是没想江云她们能研制解药。
“遵令。”女官春离心间惊骇,应声退离。
不多时,逃出别院的江云,心有余悸的呼出长气,视线打量毫发无损的尹星,出声:“你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事?”
昨日江云就觉得奇怪,因为杜若当初的傀儡蛊越来越强,按理尹星的病发速度会很快。
可现在尹星看起来一点事没有,而且章华公主拒绝自己送的药,仿佛早就有办法医治。
因为柳慈给自己研制的药效果很好,甚至手臂都已经恢复如初,所以江云才赶着来给尹星送药。
可章华公主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医治方法,越想江云越觉得其中蹊跷。
尹星有点恐高的深呼吸应:“我也不知,你的伤没事吧?”
说起来,尹星也很疑惑为什么那时傀儡蛊一开始都不攻击自己。
“没事,皮外伤而已。”江云回神,说话时扯动被柳慈打的脸,才抽疼的止了笑。
“哎,你的脸怎么被打了?”尹星这时才看清江云脸上的掌印,指痕尤为清晰,一看就下手很重。
江云抬手挡着脸,推脱的应:“还能有谁,当然你的公主妻子揍的呗。”
尹星摇头理直气壮的应:“不可能,她从不会动手打人,最多就是用脚。”
语出,尹星想起昨晚有些面热。
江云满面震惊,心想章华公主这么狠的嘛!
本以为柳慈生气已经很可怕,江云突然觉得尹星更可怜,安抚道:“看来你也不容易,赶紧回去吧。”
尹星莫名其妙的看着江云,想问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随即迟钝反应过来。
也许江云脸上的掌印是柳慈打的,尹星心间暗惊。
因着不敢在外耽搁太久,两人各自分道。
不多时,尹星回到药熏小室,玄亦真坐在矮榻看折书,没有半点担心神色,有点忐忑。
“还不坐下?”玄亦真看都没看尹星淡声唤。
“哦,好。”尹星小心翼翼坐在放置玉垫的矮榻,有点明白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这会尹星已经可以闻到药熏的味道,药草的甘香混杂着苦涩,雾中透着诡美的蓝,有点像那时杜若点燃的香。
正当尹星想的出神时,玄亦真不紧不慢道:“伤口如何?”
尹星抬出手臂撩起宽袖,露出血肉结痂的伤处,出声:“已经没什么感觉。”
而且尹星发现自己的伤处看起来没有江云的狰狞,心间更觉奇怪。
按理咬江云的小吏没有咬自己的傀儡厉害,而自己也没有江云厉害,不知怎么反而没有那般伤势严重。
而此时玄亦真手中握着一张膏药贴在伤处,猛地让尹星感受到不对劲,忙出声:“亦真,这药膏好像在灼烧肌肤。”
“它不是在烧肌肤只是在烧死附着伤处的蛊虫卵而已。”玄亦真无动于衷的解释,视线落在尹星渐渐出汗的面容。
蛊虫卵无法寄生在尹星的五脏六腑,就只能在伤处蛰伏。
尹星整个人没有先前的精神,脑袋搭在案桌,觉得药熏令人难受,视线落在药膏,隐隐感觉有细密跳动的痕迹,不由得惊恐。
“亦真,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当然不是,寄生虫卵是活物,所以本宫才让你待在药熏室。”
尹星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视线看向烟雾中的玄亦真,缥缈诡美,她仿佛完全不受影响,虚弱的问询:“那亦真体内的幻蛊岂不是也会这么可怕?”
玄亦真迎上尹星关切目光,神情微怔,语气寻常的应:“没有,你的蛊比较可怕,它不止破坏你的头脑意识,还会操控身体,所以害怕吗?”
“嗯,以前我都不知道中蛊治疗这么难受,亦真这些年肯定很痛苦吧?”
“习惯就好,不过你这么怕疼,估计很难忍受。”
语落,玄亦真避开尹星满是关切怜惜的眉眼,美目低垂,神情晦暗,其实自己在药膏里加了些强效药物,想让她疼的长些记性。
当然这也是玄亦真生气的惩罚。
很快,尹星疼的脸颊弥漫细汗,玄亦真薄唇抿紧,抬手拿绣帕给她擦汗,出声:“很疼的话,就把药膏撕下来吧。”
尹星摇头,疼的有气无力应:“没关系,早点治好早点安心,否则如果复发传染给亦真就糟糕。”
此时此刻的尹星很显然一点也没想起昨夜亲吻玄亦真指尖伤处,更有传染性。
“本宫不会感染。”玄亦真望着尹星淡声道。
“为什么?”尹星分出些许心神问询。
说起来,尹星也很好奇玄亦真的医术。
玄亦真指腹停留在尹星伤处药膏,察觉归于平静,抬手给她揭开药膏,徐徐道:“自然是因为你已经没事,所以也不需要江云送的药。”
尹星看着药膏上附着青蓝色小点,隐隐在蠕动,避讳目光,问询:“这么快?”
膏药,通常都是要贴好几个小时的吧。
“你想受折磨的话,当然也可以继续贴新的膏药。”说罢,玄亦真把药膏扔进炉中焚烧。
“……”尹星连连摇头,心想自己才不喜欢受折磨。
不过尹星想起先前江云那奇怪的眼神,视线望着依旧有些冷淡的玄亦真,突然觉得她挺好。
毕竟玄亦真再怎么生气都没有打自己,至多就是踩踩自己。
玄亦真迎上尹星灼灼目光,心神恍惚,故作矜持的出声:“饿吗?”
尹星摇头应:“很奇怪,我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饿。”
算算时间,尹星有两天两夜没有吃饭,往日里早就饿坏了。
“看来你还是需要待在药熏室观察一阵子。”玄亦真抬手拿起一旁的纱布和药膏给尹星涂抹包扎伤处。
“亦真,你真好。”尹星满是感激的念叨,尤其是相比较江云的惨状,更觉玄亦真大慈大悲心地善良。
玄亦真动作微顿,目光看向眉眼弯弯的尹星,面色苍白,却很乖,不仅想起昨夜,垂眸看着缠绕她手臂的纱布,喉间微紧,低哑的出声:“你不会以为对本宫说几句好话就可以原谅吧?”
或许比起玉偶,受伤的布偶,更适合形容尹星,柔软温暖,仿佛稍稍用力就可以将她撕的泛皱,甚至破碎不堪,流露出内里的白棉。
尹星见玄亦真平静的垂着眸,神色不明,有点冷淡,也不觉得泄气,坚定道:“我说的是真心话,那时被傀儡堵住,我在想一定要见到玄亦真最后一面。”
语落,尹星才发现手臂纱布缠绕的有些紧,新涂抹的药膏,没有半点刺激感。
“本宫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以后你也休想出别院一步,大理寺少卿一职的辞官文书也已经递呈皇帝。”玄亦真骤然严肃的望着尹星,无法想象她倒在血泊之中的场面。
语落,室内一片寂静,威压十足,尹星不敢说半句话语。
窗棂外的光亮悠悠变化,金光灿灿,而金碧辉煌的宫廷殿宇之内散发浓郁药味,多道珠帘屏风遮掩模糊龙案前的身形。
内侍曹丰,奉上药盅,指尖微颤荡出涟漪,垂眸道:“陛下,这是新药。”
一身龙袍的皇帝喝着药汤,唇角微微渗出鲜红,抬手拿过帕巾擦拭,嗓音低哑道:“很不错。”
说话间,皇帝看向案桌尹星的辞官文书,并没有批阅。
不多时,曹丰命人端着药盅离开,根本不敢看其间的血肉之物。
韩飞从外入内,盔甲声碰撞回响,身量高大魁梧,参拜道:“参见陛下!”
“赐座,疯犬病防治的如何?”
“陛下,盛传的疯犬病证实为傀儡蛊,异常凶猛,而且有意图攻击大皇子之嫌,而章华公主似乎早有防治之法。”
韩飞取出被截断的箭矢,其间沾染乳白药汁,由侍者奉上。
皇帝看着呈到龙案上的箭矢,眼眸阴鸷狠毒,满面青黑血丝缭绕,青筋暴起,沉沉道:“曹丰拟旨,即可调令驻营大军入国都,咳咳!”
鲜血飞溅,皇帝以帕巾擦拭唇角青黑血珠,眼底杀意汹涌,早已没有往日伪装的宽和仁善,只有气急败坏的狠毒。
曹丰不曾迟疑的提笔,韩飞视线望着高座之上重病缠身的皇帝,没有言语。
大殿之内充斥浓郁的药熏,已经说明皇帝大限将至。
寂静幽深处,光亮中透着氤氲淡雾,死寂沉沉。
午后,国都人来人往的街道处,不少车马聚集在培风楼。
堂内莺歌燕舞,嘈杂不休,雅室里风铃声响,三公主望着江云出声:“你为何确定杜若要杀大皇子?”
江云指腹拨弄剑穗出声:“如果我没有猜错,杜若可能跟二公主达成某种交易,二皇子发疯咬伤皇帝,紧接着大皇子死掉,就只有三皇子即位。”
如果伍州杜氏一族没有被灭,或许杜若还可以在国都悄无声息安排如此一出惊天危机。
然而,现在的杜若本身就是通缉犯,所以她一定有个同盟。
江云想起最初杜若跟二公主私下往来,所以才来找三公主试探验证猜想。
“可现在三皇子已经不人不鬼,二皇姐恐怕要棋差一着。”
“什么意思?”
三公主笑而不语,指腹握着酒盏,视线看向堂下聚集车马,傲慢出声:“销魂散,这种东西它的可怕之处,一点都不比疯犬病逊色。”
江云顺着目光看向楼下成群的贵族公子,心间只有无尽的麻木,暗想皇帝的报应要来了呢。
皇室宗族之间的互相倾轧,杀戮肯定越来越疯狂,那会是一场好戏。
所以哪怕江云怀疑皇帝染病也不会献药,那个人就该痛苦挣扎中的缓慢死去,才对得起无数丧命的百姓。
暮色时分,天色灰暗,残阳如血,像最后一点火星,湮灭天际。
别院深处里的尹星却红绫丝带蒙住眼睛,整个人被钳制在长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不安又忐忑。
忽地,有柔软的物件划过肌肤,尹星痒的发颤,便听到玄亦真出声:“想要吗?”
尹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羞耻的应:“嗯”
“你知道这是何物?”
“不知道。”
玄亦真垂眸看着无措的尹星,她的呼吸间,肌肤骨骼,一切都在变化,令人贪婪,掌心执笔,勾勒游走,低哑出声:“也许你可以猜一猜,或许可以早点结束惩罚。”
从脚踝到眉骨,从肌肤到脏腑,从唇瓣到眼睛,玄亦真满心渴望想吃掉尹星,却又不舍得她成为一团腐烂的血肉,难耐焦灼,只能发泄欲念,倾注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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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5
第81章
烛火摇曳,朦胧成一团血色光晕,尹星试图睁了睁眼,却依旧没能透过红绫丝带看清,只依稀感受到玄亦真的身影,像一方冷峭崖壁,存在感十足。
可偏偏玄亦真的动作那般轻柔极具蛊惑,像羽毛般柔软抚过,却又搅的尹星心弦紧绷,呼吸紊乱,一塌糊涂。
静谧处,时不时溢出的低吟声,充斥耳旁,悄然飘远。
夜雨悄然落下,淅淅沥沥,越发密集,屋瓦窗台笼罩沙沙细密雨声,隔绝世间的一切。
满院繁密花株淋着雨水,随风摇摆,纤细枝条似是痉挛般的颤。
那娇艳的花团,任由风吹雨打,颗颗晶莹雨珠从蜷缩的瑰丽花蕊间吐露,落入潮湿地面,形成暗色。
天光破晓,窗棂内里投落绿藤枝影,熏炉静燃,淡雾丝丝缕缕飘散,斑驳陆离,分外静谧。
小室里纱帐垂落,隐隐透出交叠身影,玉白修长赤足间抵着粉嫩足尖,柔软而光滑的乌发瀑泄,紊乱交缠,像蛛网裹着两人,密不可分。
待到尹星迷糊醒来时,入目是一抹颀长白皙,清丽婉约,待到视线缓慢聚焦,玄亦真系着衣带裹住窈窕玉身,仍旧难掩风姿绰约。
“你今日要待在药熏室禁闭思过,明白吗?”
“嗯,亦真有事要出去?”
玄亦真探目而来,神态平和,周身沐浴金灿日光,薄裳间透着些许曼妙形体,若隐若现,隐晦的诱,莹白指腹轻点尹星前额,淡声应:“本宫若是陪你,怎么算禁闭思过?”
语落,玄亦真视线从未着衣缕的尹星身段幽幽扫过,指腹依稀残留绵软温热的触感,顾自离开小室。
若是再待下去,尹星恐怕哭着喊停,玄亦真也不答应。
尹星面热的趴在床榻,见玄亦真离开视线,嘴角上扬,满眼亮晶晶的喜悦。
幸好只是玄亦真处罚禁闭,没有要给自己休书呢!
不多时,尹星裹着薄毯钻出纱帐,打算洗漱,视线落在被摆放一旁的笔,才蓦然明白昨夜的惩罚之物,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难以直视,匆匆踩着木屐去浴房。
满室光亮越发耀眼,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多时尹星沐浴洗漱,便独自坐在矮榻喝药汤吃肉粥。
原本尹星以为自己身体没怎么受到病情影响,可直到用膳才发现食欲大降。
往日里尹星早饭能吃一笼肉包一碗肉粥,还能来两颗鸡蛋。
可现在尹星只能勉强吃完一碗肉粥,仿佛不知道饥饿为何物。
“这个蛊毒实在可怕。”尹星心有余悸的看着手臂结痂的伤处嘟囔道。
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不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所以一定是破坏内脏或是头脑,才会无法感知饥饿。
尹星想到自己最初闻不到味道,怀疑嗅觉也出问题,探头凑近香炉,深吸一口。
“唔,咳咳!”尹星瞬间被呛出眼泪,整张脸扭曲皱眉,这味道一点也不逊色江云给的提神醒脑药物。
说起来,江云的蛊毒也是柳慈研制的解药,真是很厉害啊。
尹星觉得杜若没死的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国都一定还会遭受那夜的恐怖场景。
如果柳慈能够多研制些药物,兴许能救很多人的性命。
窗外光亮流转,国都街道兵卫严密巡逻,街角的小药铺里柳慈正在诊治病人。
何韵一旁抓药草,视线看柳慈似乎缓和情绪,稍稍松了口气。
待到送走病患,何韵上前奉茶出声:“师姐,刚才那老妇已经时日无多,怎么还要给她配些甘草药物。”
柳慈整理案桌的物件,神情平静的出声:“只要人的心不死就有一线希望,更何况在期待中死去,总好过陷入恐慌,绝望离世。”
“说的也是,只要有心,一切都有机会。”何韵意味深长的出声,自我鼓励。
柳慈抬手端起茶盏,欲喝时,垂眸看着其间茶叶,神情微怔道:“以后不要泡这种茶。”
何韵不解的问:“师姐,这茶是珍品,莫非不喜欢?”
语落,柳慈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缓慢放下茶盏,恍惚的看向门口太阳处挥木剑的小女孩,移开视线出声:“嗯,该准备午饭,我去忙,你看着点吧。”
说罢,柳慈独自进入后院,何韵看着手里的茶,才懊恼的反应过来。
这么名贵的茶叶,只有江云那个高门贵女,才会舍得如此浪费钱财。
暮色时分,国都街道已经没什么人,何韵同柳慈一块离开药铺,欲言又止,到底没好再提茶叶的事。
这家药铺是柳慈租售的铺面,后院也不大,只能用来晾晒药草和简陋厨房,没有住处。
一路上柳慈牵着小女孩很是安静,何韵跟在身旁,忽地耳旁听到屋瓦上的动静,偏头向四周察看,却又没有人,不禁蹙眉。
何韵走近到柳慈身旁,低声唤:“师姐,今天也有些人一直暗中跟着我们。”
柳慈动作一顿,而后故作无事的继续行进,掌心牵紧小女孩,出声:“这些人跟着我们也没有动作,那就当做不存在,别在意。”
见此,何韵颔首,不多时跟柳慈回到屋院住处。
天色灰暗,何韵视线望着屋檐高处,几乎无法察觉分辨方位,肯定是高手。
待到夜幕落下,繁星点缀,柳慈照顾小女孩用饭洗漱,独自收拾碗筷,清洗衣物。
何韵提着灯陪柳慈在后院井旁,打水洗衣,小声唤:“师姐,我感觉更像是监视,这些人武功很高。”
柳慈清洗衣物的动作不变的应:“国都本来有很多势力,我们平头百姓只要不惹事,没什么大碍。”
“可难保不准是江云在外边招惹仇家,我觉得还是离……”
“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另外这些人要想杀人,早就动手,所以别多想,早点休息吧。”
何韵意外的看着柳慈低沉不悦的模样,只得不再出声。
半晌,后院晾晒衣物滴答水珠,何韵看着柳慈进入屋内陪小女孩,忽然觉得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人因江云而来。
又或者,柳慈希望替江云稳住这些人,吸引注意,给她提供一个逃脱的机会。
因为如果柳慈一直在屋院,或许对方就以为江云迟早会出现。
何韵垂着眸,掌心紧握成拳,低头看着盆中水面,其间倒映明月,挥掌将击打水面,溅出涟漪,月亮残缺不全,碎裂斑驳。
水声潺潺,别院小室浴房里,尹星独自沐药浴,掌心舀着水哗啦作响,脑袋低垂搭在浴桶,白净小脸滴落水珠,眼眸微暗,突然发现禁闭思过,很难熬。
因为一整天玄亦真都没有出现,关于惩罚,她真是说到做到,从无虚言。
待到尹星更衣踩着木屐坐在窗旁,药熏室里空荡荡的冷清,无聊张望的打发时间,视线落在造型奇特的窗棂。
寻常窗棂,或是横竖窗格,或是花纹雕花,可眼前的却是网状结构。
正当尹星看得稀奇时,忽地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偏头看见玄亦真,眼眸眨巴的望着一整日没出现的人,连忙踩着木屐,哒哒地上前唤:“亦真,你今天很忙吗?”
玄亦真看着尹星白里透红的面容,指腹摩挲,并没有应声,任由她像小狗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一旁,缓步上前落座,淡声道:“嗯,喝过药汤了?”
“嗯,还吃完小碗米饭,快好了!”尹星试图让玄亦真解除关于禁足的禁令。
“不急,你以前可是能吃两碗米饭。”玄亦真喝着茶水,仿若看不出尹星的心思,视线落在她湿漉漉的鬓角,难怪她的眼睛看起格外黑亮,大抵是刚沐浴的缘故,像浸润在水中的黑曜石。
闻声,尹星陷入沉默,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能吃。
尹星只得坐在玄亦真一旁,抬手给她捏肩,转移话题道:“亦真吃过晚饭了?”
玄亦真身形半倚靠着尹星,并没有拒绝她的殷勤,柔声应:“嗯,今日还见到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语落,尹星闻到玄亦真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好奇问:“什么人啊?”
平日里除非过节玄亦真很少出门见人,而别院里更是少有客人来访,很是稀奇。
“你不认识。”
“……”
尹星发现玄亦真有点坏,她竟然在跟自己绕圈圈。
无声处,玄亦真稍稍偏头望过来,幽深漆目映衬烛光显出几分别样光彩,像神灵,又像鬼魅,神性中透着漠然,妖冶中带着清冷,薄唇勾起,淡笑道:“怎么不继续问?”
“问、什么?”尹星看得晃神没有反应过来的应声。
“比如喝的是不是桃花酒之类。”玄亦真指腹拨弄指间的戒指,徐徐道。
霎时,尹星睁大圆眸望着柔美温婉的玄亦真,有点介怀的出声:“亦真竟然请别的人喝桃花酒?”
玄亦真黛眉舒展,清浅笑意浮现眼底,很是坦荡的应:“嗯,反正你也不能喝,本宫一个人喝没意思。”
语落,尹星突然不想给玄亦真捏肩,自己被关禁闭,她却跟人喝着桃花酒,越想越酸。
“那人住在别院,你若是想见见,改日可以安排。”玄亦真稍稍撑起身,探近亲了下尹星瘪起的唇,心情愉悦。
说罢,玄亦真去浴房沐浴,尹星跟在一旁,不安的打量她的神色,试探道:“那个人男的女的呀?”
小室里有浴池,跟那方冰冷水池截然不同,很是温暖,像西郊热泉。
玄亦真并未阻止尹星尾随,踏步入内里,水池里热泉涌动,氤氲热雾缭绕,掌心拨弄水珠,缓慢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悠悠道:“你猜?”
尹星想应答,却见玄亦真自顾解着秀丽素雅的衣带,脑袋不太灵光,直至*衣裳堆落,瞥见窈窕白皙身段,视线偏离的低垂,面热应:“应该是女的吧。”
如果是男的,尹星整个人会变成一颗柠檬!
语落,水声窸响起,玄亦真清润话语声变的疏远,已然进入水池。
“嗯,她是一名琴师,也被称为天下第一琴师,很久以前曾教授过本宫琴艺。”
“这样啊,原来是位老人家。”
尹星视线重新看向热雾中的玄亦真,她此刻赤身沐浴池中,螓首蛾眉,玉颈修长,神态平和,光风霁月般圣洁美丽。
可玄亦真一颦一笑之间却流露清媚撩人,美目轻眨,沉静中透着些许俏丽,悠悠出声:“琴师年岁不过三十而已,你就说是老人家,那以后本宫不就是黄脸婆?”
尹星心神恍惚的险些迷了眼,窘迫的面热解释出声:“别误会,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从万俟皇后的容貌气度来看,玄亦真将来怎么看都不像是黄脸婆嘛。
不过尹星听到玄亦真提及学习琴艺,才下意识觉得是个老前辈,没成想,这么年轻就是天下第一琴师。
“是么,你就一点都没想过以后本宫人老珠黄的丑模样?”
“不会,亦真就算满头白发满面皱纹,也会是一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老人家。”
玄亦真轻笑,指腹拨弄水珠,轻弹向尹星面颊,出声:“说的好听,可世上永远都不会缺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你还是多关禁闭的好,这样也能少些花花心思。”
尹星猝不及防的中招,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眼露无辜的望着有些俏皮的玄亦真,嗫嚅道:“我哪有那么花心,更不会跟别人喝酒都不记得回来吃饭。”
越说尹星越觉得玄亦真变心,她以前都会等自己一块吃饭。
现在玄亦真却一整天都看不见人影。
“你说什么?”玄亦真没能听见尹星嗫嚅话语声,手臂伸展,缓慢游进池壁。
“没什么。”尹星垂眸看着水中的玄亦真,像一株亭亭玉立的雪莲,清丽婉约,灼灼其华。
长的太好看,竟然让人生不出气,尹星心间无奈的喟叹。
不多时,玄亦真沐浴出水池,尹星同她坐在矮榻,手里捧着长巾给她擦拭发尾的水渍。
玄亦真喝着茶水不急不缓出声:“三公主送来一封宴帖,你可想去看热闹?”
尹星摇头,刚想回绝,转念又迟疑的问:“亦真,想去?”
因着自己跟三公主的谣言满天飞,玄亦真就不怎么喜欢提及三公主,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宫自然不想去,只是看看你的意愿,毕竟三公主跟你颇有渊源。”玄亦真放下茶盏将宴帖随意放置一旁,心知三公主野心勃勃,如今时刻,更是蠢蠢欲动。
“我跟三公主根本没什么关系,哪有亦真跟琴师的关系深厚。”尹星弱弱反驳。
玄亦真抬手轻捏住尹星绵软面颊,饶有兴致道:“你这是在嫉妒琴师吗?”
尹星一怔,眼眸躲闪,却又因被捏住脸而没办法动作,含糊的应:“才没有。”
嫉妒这种事承认岂不是更羞耻。
“行,那明日本宫跟琴师出别院,你继续待在府邸禁闭思过吧。”语落,玄亦真松开指腹,神态平和,看不出半分心思。
“出别院去做什么?”尹星装不下去的急切问询。
玄亦真不为所动的翻着书卷,并没有去看尹星,平静道:“现下时节不错,过阵子天气变冷,更不好出门赏景。”
尹星听的危机感十足,指腹搭在玄亦真垂落的宽袖轻扯,讨好的唤:“亦真,带我一块出门吧?”
“你要禁足养病,难道忘记了?”
“其实我的病已经没什么事。”
玄亦真稍稍移开视线望着满眼期盼的尹星,抬手撤回自己的宽袖,很是温柔体贴道:“等你能吃完两碗米饭,再说吧。”
见此,尹星毫不犹豫的应:“好!”
可尹星没有想到区区两碗米饭,却如同两座大山。
翌日,尹星扒拉米饭却怎么都咽不下去,仿佛撑到脖颈,多一口都不行。
女官春离望着尹驸马吃饭吃的两眼通红,很是疑惑。
然而,其实是尹星撑的厉害,想吐的缘故,眼睛才会水汪汪。
可即便如此,尹星最后也没能干掉区区两碗饭,更想哭了。
窗外夕阳西下,国都街道摊贩们陆续归家,药铺前玩耍的小女孩看到一个彩色小球,想去捡,却见小球骨碌转动,踏步跟进一侧巷道,身形消失。
“这是鞠球,给你的礼物。”江云教小女孩玩蹴鞠,弯身示范道。
“谢谢江姐姐。”小女孩稚声唤。
江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顾忌周围有盯梢,不敢多逗留,关切出声:“你跟柳姐姐最近过的怎么样?”
小女孩踢着鞠球,仍旧不善应话的缓慢应:“很忙,药铺里有许多病人。”
“那柳姐姐有提到我吗?”
“没有。”
江云沉默,心想看来柳慈真的气到不想见自己。
这时外边有脚步声临近,明显往巷道里行进,当即江云翻身离开,蛰伏气息。
很快何韵出现,抬手牵着小女孩,离开巷道。
黄昏时候,药铺关门,柳慈同何韵一道穿过长街,小女孩跟随踢着鞠球,安静又乖巧,何韵叹气出声:“她一直不跟我说话,我都差点以为人走丢,没想她是捡到一个鞠球独自在巷子玩。”
柳慈视线看着小女孩踢动的鞠球,停顿一瞬,而后移开目光,出声:“她比较怕生,你再跟她多待待,兴许就会好很多。”
语落,柳慈没再看鞠球,也不再言语,因为知道这不是小女孩捡来的物件。
远处天际,猩红夕阳余晖一点点消退,柳慈等人身影消退,巷道里的江云,远远看着柳慈身影越来越远,心间滋味复杂,眼眸微微泛着亮光,低沉呼出郁闷的长气。
这样的生活确实更适合安稳过日子的柳慈,至少她再也不用因为自己而担惊受怕,痛苦落泪。
不过江云想到监视柳慈的人手,心间怀疑是针对自己,更不敢轻易露面,只得踏步往别处寻求答案。
待到夜色朦胧,国都坊市间大多灯火尽灭,培风楼内却尤为光亮。
大皇子同三公主行进楼内最上层,赞叹道:“多亏皇妹周转,否则招揽一事的钱财,实在捉襟见肘。”
三公主一身珠宝华服耀眼夺目,傲然应声:“现在父皇病重在榻,皇兄得快些才是,否则二皇姐或许会想出鱼死网破的狠招。”
“可惜韩飞不会轻易站队,光是朝臣不够,我也只能徐徐图进,毕竟暗中联系都指挥使等将领很冒险。”
“如果不能拉拢韩飞,那就早些除掉,否则他手握重兵,皇兄觉得能像父皇那般压制他吗?”
大皇子闻声,神情凝重,想起前些时日韩飞强势做派,不得不敬畏。
无声处,更显出楼内热闹,烟雾之中,尽是飘飘欲仙亢奋的贵族公子,非人非鬼,行尸走肉。
楼外,浩瀚夜空里,繁星闪烁,点缀其间,别院深处亭内琴声悠扬,宁静悠闲。
玄亦真喝着桃花酒,不似饮酒,更像品茶,清明美目之间没有半分醉意。
“公主殿下,近来很有雅兴。”琴师抚琴而停,缓声道。
“谈不上雅心,只是觉得有趣。”玄亦真视线透过亭园外面,看向某处鬼鬼祟祟身影,薄唇轻扬,清冷玉面透着撩人柔媚。
见此,琴师微微失神,一时没有移开目光,指腹搭在琴弦拨弄,似珠玉碰撞般清灵悦耳,掩盖心间跳动,缓和道:“公主殿下相较过去似乎变了许多。”
玄亦真稍稍收回心神看向琴师,出声:“何出此言?”
“没什么,只是一种感慨,仿佛公主殿下变的更柔情感性。”琴师记得当年初见章华公主,她是那般神态木然,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激起波浪。
美丽,却没有任何生命力,像精美的玉像,也像冷漠的冰川,不为任何变化而撼动。
闻声,玄亦真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杯中酒水,隐隐能闻到桃花清香,薄唇轻扬道:“这说明本宫有进步。”
琴师微怔,又觉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章华公主比过去更善于伪装,也更加的神秘莫测。
明明精于琴艺却不懂琴音,若论技艺娴熟精湛,章华公主早已胜过自己。
正当琴师心间遗憾时,却见章华公主放下酒盏,微微伸展手臂,向一处轻招。
那方暗处藏着的一道身影显露,琴师当然知道,却不知章华公主为何装作不知。
此刻被抓包的尹星,白净脸颊一侧泛着不规则的红,没想到蚊虫这么毒。
因着听女官提到今夜玄亦真跟琴师练琴品酒,尹星便想出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一路出齐的顺利,全然没有半点阻拦。
待尹星进入亭内,视线先是看向主座的玄亦真,而后落在那位琴师,容貌寻常,但儒雅随和,看起来像很好相处的样子。
“驸马想听琴,何必藏着掖着,坐吧。”
“嗯。”
尹星坐在玄亦真身旁由侍女铺设的坐垫,眼见琴师抚琴演奏,静谧悠扬,一时也沉浸其中。
待见着玄亦真饮酒,尹星回过神,看着案桌的酒水瓜果,视线停在桃花酒,暗想她真大方,自己也就喝过一回呢。
虽然是因为酒量太差,但是尹星仍旧有点介怀玄亦真跟别人饮酒。
不知觉间,曲停,玄亦真赞道:“琴声清幽,似空谷溪流,婉转流淌,驸马觉得如何?”
尹星回神点头,干瘪的应:“好听。”
至于别的,尹星没怎么听出来,只有酸溜溜的体验。
平日里玄亦真很少会正经的夸赞人或事物,床榻上那些乖顺之类哄人话语,排除在外。
“公主殿下谬赞,受之有愧。”琴师浅笑,掌心落在琴弦,视线却看向章华公主身旁的驸马,五官端正,清俊秀气,不过并不相配。
又或者说琴师觉得世上任何男子都配不上天上明月般章华公主。
“你在外游历数年,琴艺都不曾退步,才是谦虚。”玄亦真另一只手垂落案桌搭在尹星手背,偏头看她不知掩饰情绪的神态,暗觉有趣。
从初见到成婚也有三年多的时日,玄亦真从来没见过尹星露出这般有趣的模样。
毕竟尹星一向头脑单纯,大多不会深想,更不会计较什么得失,娇憨的让人又爱又恨。
江云这回让尹星险些丧命,寻常人都该愤怒决裂才是,可她却没有半分介怀,玄亦真才同她计较至今,颇为不悦。
尹星察觉玄亦真虚握自己的手,偏头看她,可她却望着琴师夸赞,一幅高山遇流水,天涯觅知音。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爱情成分,但是从精神层面来讲,尹星却觉得更酸。
这般想着尹星默默收回被玄亦真虚握的手,转而去剥橘子,再不吃点甜的就得酸死。
玄亦真察觉尹星动作,余光看到她正往嘴里大块的塞橘肉,一幅气鼓鼓的模样,薄唇轻抿着笑,淡声道:“本宫有些乏了,琴师退下吧。”
“是。”琴师抬手收起琴,再度抬眸时,章华公主满目认真看着她的驸马,侧颜如冷玉,却带着莫名的欲,心神恍惚的随着侍女离开,仍旧觉得是错觉。
章华公主那样的人怎么会知晓喜欢为何物呢。
夜色朦胧,亭内落的寂静,玄亦真看着尹星气鼓鼓脸颊的红印,抬手触碰,轻笑道:“这里肿的像被打了一巴掌,你不疼吗?”
若非玄亦真看到尹星被蚊虫叮咬的抬手拍脸,其实都不打算这么早让她出来。
“这不是像,它就是一巴掌,因为没打到蚊子。”尹星满眼怨念的看向玄亦真解释出声。
“难怪,掌印如此清晰,琴师瞧见恐怕都该误会本宫私下凶悍的折磨你。”玄亦真温婉含笑的应声。
尹星一听,更觉得郁闷,玄亦真竟然都不心疼自己,反而担心琴师看见误会,低低出声:“那我以后不出现在琴师面前吧。”
现在尹星清晰感知到地位不保,索性自暴自弃。
玄亦真仿若不知情般摸了摸她的脸问:“为何?”
“既然亦真喜欢跟琴师待在一块,我这个样子出现多碍眼啊。”
“你这个样子与其说是碍眼,不如说是有点显眼,这侧脸肿的很厉害。”
尹星听玄亦真温温柔柔的说出伤人话语,嘴笨的无话反驳,只能应:“没办法,总不能把另一边也打肿吧?”
显眼包,看来自己是当定了啊。
“行,本宫替你打如何?”
“……”
这话一出尹星沉默的不敢置信,玄亦真她来真的嘛?!
玄亦真迎上尹星睁大的圆眸,到底还是忍不住溢出清浅笑声,掌心捧着她的脸,亲了她的唇,尝到橘肉的清甜,退离道:“傻瓜,琴师的作用是演奏琴艺使人愉悦,你们没有可比性。”
诚然,玄亦真也很讨厌不喜尹星同别人亲密往来,江云就在其中之一。
但是玄亦真知道自己是尹星的妻子,这是她说过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没有人可以威胁破坏这层关系,哪怕尹星她自己也不可以。
虽然玄亦真以前从不觉得做妻子有什么特别,毕竟这只是一个身份,而且随时可以舍弃的那种。
但是现在却因为尹星的特别,所以连带妻子这个身份也变的特别珍贵。
尹星有点迷迷糊糊的回神,望着近在咫尺的玄亦真,心跳如雷,血液沸腾,软声问:“可是亦真从来没有夸过我。”
“谁说没有,床榻纱帐里的那些,你忘记了?”
“那种话哪能一样啊?”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尹星,不解道:“琴师以琴艺取悦,你我以身体欢愉,这有什么不一样?”
语落,尹星语塞,视线迎上玄亦真探究目光,只看见幽深不可测,像一方深渊,迟疑出声:“那如果我没办法取悦亦真会被舍弃吗?”
解释,恐怕是难以向玄亦真解释清楚,毕竟她不同常人,只不过太会掩饰伪装,所以总是让尹星忘记,她是个时常会处于发病状态的病人。
“你都不知你自己有多诱人,时刻散发甜香,看得见,看不见的,可以触碰到的,无法触碰到的,太多太多。”玄亦真贪婪的注视尹星,喉间微紧,话语低哑。
“这说的是我嘛?!”尹星被玄亦真情话说的面热喃喃道。
玄亦真美目清明间暗藏汹涌,克制的吞咽喉间,指腹抚过尹星面颊,漫不经心般应:“当然是你,本宫可没有第二个这么呆的驸马。”
尹星一下回归现实,很是无辜的看着玄亦真,却迎上她专注眉眼,深情而痴迷,心间漏拍,转移话题的念叨:“我的脸有点痒,看来蚊子太毒得涂药。”
其实尹星并不怀疑玄亦真对自己的喜爱,如果她要喜欢别人,哪里需要花时间哄自己。
毕竟以玄亦真的身份,换驸马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所以江云才会总是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
“那你先前怎么能忍那么久?”
“亦真,这也知道?”
语落,尹星不用玄亦真回答,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今夜女官的告知,以及一路畅通无阻,大抵都是玄亦真故意为之。
玄亦真看着尹星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指腹摸了摸她的脸,郑重道:“这才是你跟着江云瞎冒险的惩罚,再有下回,可就不止这么点小惩罚。”
尹星有点瘆得慌,默默闭上想问询原因的嘴,忽地记起自己初进别院那晚也是畅通无阻,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玄亦真。
难怪那时玄亦真发现自己时一点都不惊讶,她很可能那夜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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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七月流火,渐至月末,盛夏的热意,不曾退散。
天光破晓,明暗交叠之际,国都街道坊市间此刻并没有什么人。
“整月的防守实在叫人难熬啊。”
“现在好些时日夜间都没有异常,兴许是南巷那回已经处理干净。”
议论声中,一直防守的都卫军渐渐懈怠,千户将领们也多有疲倦神色,余光看向韩飞和大皇子,不敢擅自妄议。
高台之上,韩飞望着天际间溢出猩红霞光,神态严肃,思索那些发狂般的傀儡蛊人。
远比当初讨伐夏侯世家的伍州杜氏府兵更凶悍无畏,而且还会像疯犬病一般传染,不得不防备森严。
“威武侯,现在情况数日转好,不如今夜换下布防吧?”大皇子巡视众将领出面提议。
“若是大皇子能得陛下圣旨,再来发号施令也不迟。”韩飞回神毅然否决,视线凌厉扫过众将领,满是恫吓之意。
大皇子神情难堪,面色绷紧,缓缓起身,怒目看着韩飞出声:“行,那本皇子这就去向陛下请示圣裁。”
语落,大皇子领亲卫拂袖离去,心间只觉韩飞太过重权,必定是大患。
可现在没有皇帝的召见,除却韩飞,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宫,真是只手遮天。
马蹄声远去,韩飞俯瞰众将领,沉沉道:“任何人都不得掉以轻心,如有差池,斩首示众!”
“遵令!”众将领心神一紧,不敢大意。
毕竟韩飞可是能当众射死二皇子的重臣,寻常人被先斩后报,简直易如反掌。
不多时,朝阳徐徐东升,血色霞光缓缓普照大地。
晨光熹微,游船之内二公主看着颈侧落下锋利剑伤的杜若,哪怕纱布都遮不住鲜红血腥,犹如丧家之犬,冷冷出声:“南巷傀儡蛊全军覆没,这就是你让本宫拭目以待的戏码?”
杜若神情冷郁的虚弱应道:“这一切都要怪江云,她带着尹星进南巷,所以招来玄亦真的亲兵。”
那夜杜若看见玄亦真的骑兵用带着特殊药物的箭矢射死傀儡蛊,心间大骇。
自己多年来研究不生不死的傀儡蛊,竟然就这般容易的被玄亦真破解,实在不甘心。
“本宫不想听你的推脱说辞,现在大皇子毫发无损的守住国都,盛名在外,如果没有办法杀掉他,合作就只能就此作罢。”
“谁说没有办法,现在的傀儡蛊早就不是以前需要数年费心培育才能成功的蛊虫,对付大皇子的事才刚刚开始。”
二公主看向神情狠戾的杜若,抬手拨弄红宝禅珠,思索道:“不日三公主的培风楼将会有一场特别的宴会,大皇子也会秘密赴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杜若视线望向佛面蛇心的二公主,出声:“行。”
语落,游船之内静谧无声,只有潺潺流水声轻缓响起,悠远清扬。
绿池映衬波光,其间金鲤游动,争先啄食,别院亭内,被动辞官成为家里蹲的尹星,抬手放长鱼线,准备钓鱼。
近来玄亦真很忙,基本不怎么有空陪自己,所以尹星只能打发时间。
半晌,尹星一动不动的看着打好窝的水面,有点尴尬。
亭旁临水处,鱼儿翻腾,水声响起,偏偏就是不上钩。
尹星望着在眼前肆意妄为翻肚皮的胖金鲤,深吸气,选择视而不见。
良久,尹星怀疑自己没放饵食,正要收鱼竿检查时,忽地听闻脚步声,偏过头,看见那位温文儒雅的琴师。
琴师的面相瞧着很是亲和,言谈举止更是谦谦有礼,着实无法让人讨厌半分。
尹星稍稍抬动遮阳帽檐,主动招呼道:“您是出来逛园赏景吗?”
虽然不知玄亦真为什么允许琴师住在别院这么久,但是待客之道尹星还是知道点礼数。
“嗯,近来公主殿下很忙,因而悠闲许多。”琴师缓缓应声,踏入亭内,视线望着这位看起来没有半点贵族公子恶习的尹驸马。
“是啊,我也不知在忙什么。”尹星嗫嚅嘀咕,有点担心。
毕竟现在国都外边不知什么情况,那恐怖流传的疯犬病到底有没有及时解决呢。
琴师负手站在一旁不远处,视线落在鱼具,徐徐道:“尹驸马,真有雅兴,不过难道没有官职差事?”
尹星回神解释的应:“原本是有一份大理寺内差事,不过现在养病就辞去官职。”
“原来如此,不知尹驸马得什么病?”
“旧疾而已,多谢关切。”
尹星含糊的应声,并不想提及疯犬病,更不好说傀儡蛊,总感觉会吓到对方。
毕竟国都感染疯犬病者要被抓捕烧死,所以江云才会逃狱。
琴师视线扫过尹驸马苍白面色,周身药味浓郁,并未怀疑,不紧不慢的出声:“别院里有一处枫树林亭,秋日里最是美不胜收,尹驸马可曾去过?”
“没有,别院的园林亭台太多,我还有许多地方没有逛过。”尹星应声,有些好奇琴师对别院的了解。
语落,琴师心间暗喜,某种程度这处布满花株绿藤的别院就像是章华公主,这个驸马不了解别院,想来那就不了解章华公主。
尹星见琴师安静的不再言语,犹豫道:“您跟章华公主认识很久了吗?”
“嗯,算算时间,至今已有十二年。”
“这么久?”
琴师神态宽和的眺望平静绿池,重回旧地,仿若陷入回忆般悠悠出声:“是啊,那时的公主殿下只是一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如今都已做他人妇。”
这么多年,并没能忘怀消磨那段记忆,反而越发清晰可辨。
尹星见琴师如此模样,关切道:“那时的章华公主是什么样?”
“公主殿下每日里都会习文学琴,她的聪颖无人能提,琴棋书画一点就通,因而很多教授者都待的不长久。”
“这听起来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琴师深以为然的颔首,稍稍抽离思绪,满目认真的应:“是的,公主殿下天赋异禀,我那时也常因什么可教授而泛难。”
琴艺技巧对于章华公主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处,她太过擅长学习,心静如水,专注认真,令人望尘莫及。
尹星看着琴师流露出欣赏赞叹的神色,不难想象她一定很满意玄亦真的优秀,出声:“您能成为章华公主的师傅也很厉害。”
琴师微微晃神的看着眼前赤诚相待的尹驸马,仿佛被看穿心神,稍稍偏头,沉闷出声:“琴艺不过一技之长罢了,算不得什么厉害。”
更何况自己真的只是想做章华公主的师傅么?
这个问题,琴师不敢深想,因为太过违背纲常。
语落,忽地鱼竿有轻微动静,尹星连忙转移心神,聚精会神握住鱼竿周旋,满眼期待!
可算不枉费自己枯坐半天的辛劳,很快尹星提起鱼竿,眼睛看到悬空金鲤,欣喜念叨:“哇,第一条鱼哎!”
随即尹星躲避金鲤甩出的水珠,探手取出咬住鱼钩的金鲤,重新放回池中,滑溜的一下,消失水中,没了踪迹。
见此,琴师颇为不解道:“这么辛苦钓上来的鱼,为什么又放走它?”
“因为我只是打发时间才钓鱼,并不想吃它,所以干脆放生吧。”尹星掌心拨弄水面,清洗着手,想起玄亦真养鱼的水平,也不敢带回去喂养。
没多久,侍女来唤人。
这会尹星才知自己坐了许久,现在都该回去药熏,手里握着鱼竿,偏头问:“您要钓鱼试试吗?”
琴师迟疑,视线扫过尹驸马指间的玉戒,颔首应:“好。”
于是尹星留下物件离开亭内,脚步声远,琴师独自坐在钓鱼处,将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指间拉紧一截锋利丝弦,缓慢收回戒指之中,清晰发出冰冷机械声响。
那枚玉戒跟章华公主佩戴的戒指近乎一模一样,而且都戴在无名指,应该不是巧合。
或许章华公主对这位尹驸马,并不是如传闻一般漠然视之。
琴师神情晦暗,将鱼竿挥动长线抛出池中,涟漪阵阵,模糊其间倒映的金灿光芒。
别院药熏小室里,窗棂处光芒耀眼,投落蛛网般的暗影,尹星看到静坐其间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像捕食的蜘蛛。
玄亦真浅饮茶盏不紧不慢道:“你最近有点过于沉迷钓鱼。”
说话间,玄亦真视线落在戴着圆帽的尹星,眼眸清亮,衣袍隐隐可见水渍,像个贪玩的孩子。
“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亦真忙完了吗?”尹星收敛心神仿若无事发生,上前落座解释,抬手解下帽带,将其放置一旁。
“谈不上忙,只是处理一些琐事而已。”玄亦真见尹星仰头喝着茶水,像是渴的不行。
“那就好,我现在挺担心国都疯犬病没有得到遏制呢。”尹星饮尽茶水出声。
“你倒是有心,不过难道沉迷钓鱼连水都不曾喝一口?”玄亦真拿手帕给尹星擦拭唇角水渍,细致入微。
尹星面热,却没有避讳玄亦真的照抚动作,眼眸眨巴的看着她清丽素雅的面容,出声:“没有,只是先前遇上琴师,所以说了会话,才忘记喝水。”
玄亦真握着手帕停顿动作问询:“你又不懂琴能跟琴师聊什么?”
“我是不懂琴,但琴师又不是只弹琴,自然有许多其它的话题。”
“说的也是,比如?”
尹星见玄亦真好奇自己跟琴师的谈话,如实交待的出声:“比如我才知别院里有处枫树林亭,而且原来琴师认识亦真十二年。”
玄亦真缓缓收回手帕,指腹摸了摸尹星的脸颊,方才转而调配桌上药熏,徐徐道:“你说的认识跟琴师说的认识,应该并不是同一含义。”
十二年,其实玄亦真只跟琴师学琴三年,其间不过每月一回会面。
认识和了解,往往天差地别。
尹星见玄亦真手中握着香柱,点燃炉中研磨细密的药熏,淡雾之中模糊她的温婉柔和,显得缥缈空灵,出声:“可琴师很是赞叹亦真的琴艺天赋,你们以前关系应该很好吧。”
“琴师的称赞,只能说明本宫确实琴艺精湛,并不能混淆关系。”玄亦真将香柱抵在灰盘,细细碾碎,火星子湮灭,动作优雅而漠然,不曾迟疑半分。
尹星见玄亦真对琴师的反应,想起先前琴师对玄亦真的赞叹,只觉截然不同。
或许琴师很是珍重玄亦真,但是玄亦真却似乎只把她当做教授琴艺的人。
“怎么突然安静?”
“没什么,只是觉得亦真对琴师好像没有想象的珍重。”
玄亦真放下香柱,目光望着尹星的面目神情,不得其解,眉眼却很是柔和,淡然出声:“本宫自小修习琴棋书画,教授者上百,若是都要一一珍重,恐怕忙不过来。”
更何况玄亦真觉得钱财报酬已经是给予教授者的回礼,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闻声,尹星一时又觉得玄亦真好像有理有据,思索的应:“那亦真怎么唯独留这个琴师住在别院?”
虽然不该以常人的心思来揣摩玄亦真,但是尹星也没别的办法。
“你若是不喜欢琴师,本宫可以命人把琴师请出府。”玄亦真本来只是想听琴师演奏她的新曲,后来是因为觉得尹星嫉妒的反应有趣,便随意着人安排住处。
“别,琴师这么多年没见亦真,就留在别院多住一会吧。”尹星现在确定玄亦真对琴师没有多少师徒情谊,不禁对琴师默哀。
玄亦真见尹星一改嫉妒模样,不太乐意的探近身,亲了下她的唇,手臂环住身侧,禁锢动作。
尹星睁大圆眸僵住身形,直至被轻咬住舌尖时,整个人发麻的险些瘫软,呼吸紊乱。
吻毕,玄亦真稍稍退离些许距离,正经道:“你这样的大发善心,很不好。”
满脸红润的尹星抿了抿唇,半依偎着玄亦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手轻拍她的肩,嗫嚅道:“亦真就知道拿玩笑捉弄我。”
“谁让你跟江云那般好,本宫也得让你尝尝滋味。”玄亦真握住尹星搭在肩上的手,柔软白嫩,垂眸意犹未尽的望着她沾染水光的唇,像鲜艳果冻。
嫉妒,这个词玄亦真以前在书上看到解释含义,当时只觉太过愚蠢。
可现在玄亦真却改变看法,因为尹星的嫉妒像蜜一样的甜,很是愉悦。
尹星仰头望着玄亦真盛着柔光的漆目,其实有点分不清她的真假虚实。
毕竟她的情绪就像风云一般变化莫测,爱与恨,喜欢与讨厌,这些更是像雾里看花,缥缈不定。
如此想着,尹星不安的抬动手臂紧紧搂住玄亦真,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亦真担心。”
明明知道玄*亦真的病情需要稳定的环境才能有安全感,可是自己还是时常让她觉得不安。
玄亦真并没有拒绝尹星的拥抱,低垂修长玉颈,同她挽颈相贴,神态安宁的唤:“你就知道道歉吗?”
语落,尹星耳热的偏头,直直迎上玄亦真幽静漆目,探身去亲她。
忽然间,尹星听到动静,结果看到入内奉膳食的女官,当即羞得面红耳赤,打算退开身。
可玄亦真却没有松开手迹象,仿若无事发生般的搂住尹星。
见此,尹星只得埋在她的颈窝做鸵鸟。
玄亦真薄唇勾起,满目戏谑,总是这么害羞,反而越让人想要捉弄她。
不多时,女官春离领侍女退离,暗想章华公主对尹驸马这般恩宠并不是好事。
万俟世家的家主总归要有血脉,两个女子岂能长久。
这事尹驸马或许没有想的那么深远,但章华公主应该早就有定夺抉择吧。
许久,尹星探出脑袋,无辜的看着玄亦真出声:“刚才为什么不提醒啊?”
玄亦真坦荡如砥的应:“这有什么需要避讳吗?”
如此反应,尹星反倒陷入沉默,暗想玄亦真好像是从来没有害臊的时候呢。
尹星只得放弃纠结,转而用膳,心想幸好女官她们从来都不善谈。
玄亦真执玉箸给尹星布菜出声:“你近来的食欲倒是恢复不错,看来蛊毒解除的干净。”
“嗯,不过为什么江云比我恢复的快?”尹星乖巧张嘴吃着投喂的菜,好奇的问。
那时江云基本上服药就恢复如初,还能在别院打一架。
可尹星整整休养半月之久,对比之下,差距明显。
“因为江云的体质比你好的多,而且柳慈应该是花费很多时间心思,本宫若耽搁时间,你那会早就病发。”玄亦真话语说的平静,实际上却仍旧心有余悸。
那种情况玄亦真根本没有多少把握,却也容不得迟疑,因为蛊毒的变化太快。
哪怕玄亦真有法子杀死变异的傀儡蛊,可治毒却是完全的另一回事。
玄亦真甚至得考虑尹星的体质,否则杀死傀儡蛊的同时她也会丧命。
“这样啊,亦真从小到大都好厉害!”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崇拜道。
玄亦真回神,清明眉眼透着淡淡笑意,故作矜持的正经出声:“贫嘴,你又没有见过本宫幼时。”
“嘿嘿,我可以想象的嘛。”尹星从琴师的言语,也能猜测玄亦真的少女时期有多么天赋异禀。
“那你不妨想象本宫替你担忧的模样,或许能安分守己。”玄亦真执箸给尹星布菜,其实觉得过去的自己并没有她想象的好。
那个时候玄亦真还不是很会识别情绪,所以时常神态木然,陷入沉寂。
仿佛像佩戴神态僵硬的面具,也像一潭幽静死水,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会像母后那般犯病,其中甚至包括万俟世家的人。
所以玄亦真学习琴棋书画,想要尽快扮演常人的言行举止,否则自己很可能会成纪女官的弃子。
万俟世家的家主并不是仅仅依靠血缘就能胜任,除却王朝的文字,还要修习万俟族群密文,并且需要获得万俟族群内部派系的支持,缺一不可。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说,没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执箸也给她添菜,讨好道:“我知错会改,亦真别生气,以后再不跟江云闯祸。”
毕竟尹星做不到像江云那般欺骗柳慈。
不过想到江云脸上鲜红的一巴掌,尹星又觉得她是真的胆大。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尝着菜肴,想起暗卫来报的消息,试探出声:“江云最近神出鬼没,你知道她在忙什么吗?”
“我不知道,江云结交的朋友很杂,亦真不会要抓她吧?”
“本宫要抓江云就不会放她挟制你离开别院。”
尹星稍稍松了口气,扒拉米饭,想了想应:“也许江云跟柳慈躲起来了,毕竟逃狱是大罪。”
玄亦真见尹星并不知情,没再多问。
那个柳慈的医术确实很高深。否则江云的身体再强也抗不过蛊毒,想来她对于药人的血液已经做过许多试验。
寂静处,药熏小室里淡雾徐徐腾升,窗外光亮流转变化,模糊亲昵依偎的身影。
午后,国都街道热浪翻涌,行人很少,小药铺里有些冷清。
药铺后院,柳慈给小女孩试穿新衣,视线落在她手臂上的结疤伤痕,愧疚道:“还疼吗?”
小女孩乖巧的摇头应:“不疼。”
柳慈抬手轻抚摸小女孩的脑袋,心绪缓和的出声:“天热,先去躺椅里睡会了吧?”
语落,小女孩听话去前堂,柳慈回过心神,抬手翻弄架上晾晒的药草,依旧觉得愧对。
那时柳慈病急乱投医看到医术记载药人的血液制药用法,便多次取小女孩的血研制解药。
所以柳慈发现药人的血液对于蛊毒有奇效。
可当柳慈带着彻夜未眠研制的解药去找江云,她却欺骗自己出城,不知下落。
现在柳慈都记得自己五脏六腑抽疼的担忧,郁闷难消,低低呼出长气。
何韵从前堂进入后院,便听到一声叹息,脚步迟疑。
“师姐,这会要不带小女孩回住处休息?”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
柳慈回神,抬手端着一盆药草,想去前堂,没想却被何韵抢先端走,疑惑道:“怎么?”
“最近师姐瘦了很多,我来帮忙吧。”何韵欲言又止的看着柳慈解释道。
从过去到现在何韵一直都觉得师姐是被江云蛊惑带坏。
因为师姐从来就没有表现过对女子的喜好,否则何韵也不会一直不敢表露心意。
“你长大了好多,明明以前还那么怕生。”柳慈失神的感慨道。
何韵收敛思绪的郑重应:“嗯,我的武功也很好,以后师姐跟着我再也不用被欺负。”
柳慈抬手拍了拍何韵的脑袋,轻笑道:“嗯,不过在师姐面前不用这么逞强,你以前可是很爱哭鼻子的人呢。”
语出,何韵面热,想起自己小时候哭的糗样,神情不太自然的跟着师姐离开后院。
两人身影被帘布遮掩时,远处的江云面色发黑,气的牙疼,齿尖咬着甘草,想起柳慈一脸宠溺抬手摸何韵脑袋,只觉跟灌酸汤似的滋味。
果然何韵老早就惦记柳慈,当年江云就觉得有人扯自己后腿,现在看来那个人就是她!
午后,小药铺里窗口忽地落入一张纸团,何韵灵敏抬手借住,展开观阅,脸色不善。
这个江云现在被通缉还要来纠缠师姐,看来不把她送进牢里不罢休!
“师姐,我有事出去一趟,行吗?”何韵知道柳慈不喜欢撒谎,一幅乖巧模样。
“好,外面热,你戴个斗笠。”柳慈没有问询的叮嘱。
何韵颔首,很是听话系住斗笠,踏步出药铺。
不多时,药铺里进来一道瘸腿身影,柳慈正往药柜里装着药材,没多心的应:“您是看病还是买药?”
“看病。”这声音故意压低,语句简短。
可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柳慈一下停住所有动作,迟疑偏头。
江云带着独眼罩,身形佝偻,还拄着拐杖,可以说是演技精湛。
“出去。”柳慈低沉道。
原本想落座的江云动作戛然而止,规矩的站在一旁,悻悻应:“别误会,我真是来看病,牙疼。”
说话间,江云展示自己牙疼发肿的脸,用以表示自己没说谎。
无声处,柳慈死死盯着江云,想着她是无处可去的通缉犯,只得打开药柜抓药,出声:“行,给你开些消肿的药,赶紧走。”
江云被柳慈这可怕模样震慑的连连点头,连带原本想试探她跟何韵的话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很快柳慈折叠药包放置案桌,不曾多看一眼。
见此,江云放下钱,提起药包,踏步欲离开药铺,犹豫道:“过些时日中秋节,寻个理由跟何韵离开国都吧,这附近有人盯着你。”
柳慈神情晦暗的看向乔装打扮的江云出声:“我又没有肆意妄为的行事,那些人不是盯着你才来的吗?”
“不是,我思来想去觉得可能跟你研制蛊毒解药有关,这件事牵扯太多皇室贵族,谁也不清白。”江云很担心柳慈的安危。
无论是放蛊毒的杜若,或是助纣为虐的二公主,她们很显然都不想研制的蛊被别人破解。
更何况还有中毒的皇帝,如果知道柳慈会解毒,她一定会被抓入皇宫。
“这事不用你来多操心,我跟何韵自有安排。”柳慈收回目光没再言语。
不多时,药铺里没有半点声音。
柳慈偏过头,药铺堂内空荡荡,抬手搭在柜台,神情凝重。
这种危险情况江云都要留在国都,她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多时,何韵从外面回到药铺,视线落在师姐手摇蒲扇,守着狭窄躺椅里入睡的小女孩,松了口气。
刚才中了江云的调虎离山,何韵一下就怀疑她是要独自见师姐。
江云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师姐又那么温柔善良,肯定会心软。
看来得看守更加紧密些才是。
此时就在药铺不远处的江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抬手捂着牙疼的半张脸,嘟囔道:“肯定是何韵那家伙在心里骂骂咧咧。”
至于为什么是在心里骂,当然是江云知道何韵那个人从小就很会装的乖顺。
夕阳西下,国都许多豪华车马趁着宵禁之前,赶去培风楼。
长街车水马龙,远比早市更加热闹,江云卸下伪装,脚步轻快踏上屋檐,知道三公主今夜有重要宴会,大皇子也会露面。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杜若和二公主肯定得有所动静,江云自然也趁着这种机会除去祸害。
暮色苍茫,夜幕低垂,别院高台亭内,华灯初上,琴音袅袅,尹星跟玄亦真下棋。
玄亦真不紧不慢的放下棋子,眼见尹星蹙眉懊恼模样,薄唇轻扬,淡声道:“今夜琴师有约,还不出发吗?”
语落,琴师停下抚琴动作,视线望着清贵卓绝的章华公主,烛火摇曳,却更显出光华照人,出声:“是。”
“琴师去赴什么宴会?”尹星分出心神问询。
“三公主开设的培风楼今晚有盛宴,所以邀请演奏一曲。”琴师谦和应道。
闻声,尹星却有点后悔问询,眼眸偷瞄玄亦真,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玄亦真神情坦然,柔声唤:“怎么,驸马莫非错过当年的游船宴会,所以这回也想去三公主培风楼凑热闹?”
尹星连忙脑袋摇成拨浪鼓拒绝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旧事重提,危险加倍,看来因着来癸水的缘故,所以玄亦真脾气有点大呢。
“可惜今夜培风楼或许有很盛大的热闹。”玄亦真意味深长的应声。
琴师听着章华公主同尹驸马的言语,心间仿若针扎,指腹蜷缩的起身,恭敬拜别。
尹星见着琴师离开,才偏头同玄亦真理论道:“亦真,当年游船我本来就没想过参加,你怎么突然重提?”
玄亦真视线掠过琴师离去的那方,淡然道:“本宫作为你的妻子,难道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这话说的尹星无法反驳,只能默默闭嘴,抬手放下棋子,暗想幸好每个月只有这么几天。
不多时,尹星的棋子被吃的片甲不留,空荡荡的棋盘,却已经没有落子之处。
因为玄亦真的棋局设置的太过精妙,无论怎么落子都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徒增伤亡。
尹星叹息的放下手中棋子,瘪着脸,闷闷出声:“我认输,不玩了。”
这种单方面被碾压的棋局还不如呆坐钓鱼呢。
玄亦真抬手捏了捏尹星绵软脸颊,指腹抚过耸搭的唇角,悠悠出声:“你还是笑起来比较讨喜,这么苦丧着脸不好看。”
尹星无奈的望着心情不错的玄亦真,只能配合扬起嘴角,嘟囔道:“亦真,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门,这样下去会成为废物。”
“没关系,反正又用不着你的那点俸禄养家糊口。”
“可是我也不能一辈子待在别院吧?”
玄亦真垂眸看着眨巴眼眸的尹星,轻笑道:“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尹星语塞,心想这还是温婉体贴的玄亦真嘛?!
想当初,自己想做什么,玄亦真都会答应的。
“本宫以前都是这样在别院里度过岁月,你既然同本宫成亲自然要习惯。”玄亦真拿起一旁的葡萄喂给尹星。
“可是我觉得偶尔也要出去见见人,否则都要闷坏。”尹星吃着葡萄委婉道。
玄亦真漆目映衬烛火,炽烈而哀寂,忽明忽暗的扑闪,神情平静的出声:“现在外边可是很危险。”
尹星见玄亦真冷不防的如此说,眼露担忧道:“难道杜若现在还没有消停?”
“嗯,别院也曾遭受过傀儡蛊,只不过本宫不想你担忧,才没有提及。”
“她竟然这么猖狂,那国都岂不是要沦陷?”
玄亦真见尹星禁不住吓,转而拿手帕擦拭指间,安抚道:“放心,就算国都沦陷,别院也不会有事。”
这场蛊毒之患因皇帝而起,自然也要自皇帝而终。
尹星看着玄亦真镇定从容的模样,并不怀疑她的言语。
可尹星觉得玄亦真身上笼罩很多迷雾,比如她对于蛊毒太过了解。
看似是疯犬病流行肆虐,实则是杜若变异的傀儡蛊,而玄亦真可能早就知情,甚至有研制药物。
毕竟玄亦真总是了解许多事情,她不掺和却也从不干预,漠然视之。
所以现在玄亦真说国都会沦陷,那就真的有可能会沦陷。
“亦真,我们得把杜若的傀儡蛊事件告知众人,这样或许能避免很多伤亡。”尹星神情凝重道。
“为什么?”玄亦真淡然迎上尹星清亮圆眸不解道。
旁人的死活,玄亦真从来不在意,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尹星望着烛火中的玄亦真,她的玉白面容镀上淡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圣洁,幽静漆目却那般淡漠,像深渊般吞食所有,毫无怜悯之心。
夜风抚过,依旧残留热意,可尹星却觉得有些冷,想起先前被提及培风楼有热闹,惊恐的试探道:“亦真,你知道杜若今夜要用傀儡蛊对付三公主,是吗?”
语落,还不待玄亦真回答,远处的火光徐徐亮起,尹星陡然间眼眸睁大,已然无须任何答复。
玄亦真顺着尹星的目光眺望光亮,温婉的神态透着木然,淡淡道:“看来很激烈,时辰比想象的更快。”
尹星听着玄亦真的话语,才想起今夜的亭台,过去很少来过,这兴许是她特意挑选的观景台。
火光愈演愈烈,照亮天色,点点光亮映衬在玄亦真胜券在握般的漆目,其间凝聚一头无声咆哮的猛兽,张牙舞爪,足以摧毁一切。
这样的场景,让尹星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如坠冰窟。
因为当年自己跟玄亦真初次约见的湖边景楼,好像也是这般跟她巧合目睹震惊国都的游船事故。
那一回,真的只是意外嘛。
这一瞬间尹星突然觉得玄亦真比傀儡蛊更加恐怖骇人,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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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风吹,尹星禁不住冷的发颤,方才回过些许心神。
尹星突然分不清玄亦真对自己的言语真假虚实。
毕竟当年三公主的游船宴会,玄亦真从未提醒自己半句。
“你这么安静,莫不是在担忧三公主安危,那要赶去救她吗?”玄亦真视线轻移望了过去,话语轻柔,却又随风而散,不带多少关切。
“……”尹星看着玄亦真沉静漆目,只觉其间透着寒凉,瞬间被定住心神,悻悻摇头。
这种时候尹星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玄亦真的客套。
皇室宗族之间并没有多少深厚情谊,尹星早就知道。
见此,玄亦真轻扬起唇角,眸间笑意清浅,抬手擦了擦尹星额旁细汗,淡声道:“真乖,现在回去给你沐浴吧。”
“好。”尹星看着眼前神态温和良善的玄亦真,却不敢忤逆半分,任由她紧握掌心,牵引着下高台,背光而行,仿若踏入深渊。
子时,广袤夜幕间,远处摇曳的汹涌火光,一瞬停滞,风静叶停,万物陷入死寂。
培风楼堂内爆炸惊起时,逃窜与厮杀的仓皇身影,纷纷僵持,如同摆弄的木偶,无法逃脱火舌。
雅室里,刀光剑影纷纷停止动作,冷光中清晰倒映愤怒与失望交织的三公主,面目全然不复往日傲慢,周身满是血污。
而顺着锋利刀剑上将滴未滴的鲜血里,却隐隐映衬远离培风楼外二公主府邸另一番血色景象。
二公主手握滴血的利剑,独身站在庄严的菩萨壁画前,裙裳浸染鲜红,似地狱罗刹,却又得意失笑。
堂内地面鲜血水珠蜿蜒变化,徐徐落在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三皇子。
三皇子肢体僵硬,死状惊恐,睁大眼眸,黑色瞳孔之间,清晰映出金碧辉煌的宫廷大殿轮廓。
那巍峨宫殿里伫立着青蓝血肉腐烂的皇帝,正抬动布满青蓝细绒的双手,捧着大皇子头颅,嘴角滴落垂涎的血肉。
万物静止处,怪异荒唐,漫天汹涌的火光蜷缩回转,时辰倒退至亥时一刻。
国都宵禁,一枚穿过长街的暗箭射来,韩飞以剑阻挡箭矢,随即发出冰冷声响,看到其间系着的密信。
此刻繁华奢靡,烟雾缭绕的培风楼内里,黄金被投落进钱箱,发出清晰声响,其间残留的黑血暗痕。
“贵客请!”店小二们暗自较劲争客,接过打赏银钱,热切迎上进楼的一队客人,引领穿过长廊。
这一队人都系着面纱,为首的杜若露出阴鸷眼眸,观察销金窟一般的培风楼。
琴音袅袅,台前琴师淡然抚琴,指腹拨弄琴弦,余音绕梁。
此刻高层雅室里的三公主佩戴珠翠明珠,华服美冠,仰头喝着酒水,正同朝臣将领们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正是好时候。
“这回诸位辅佐皇兄成大业,他日必封侯拜相!”
“是!”
大皇子配合的于一旁举酒共饮,眼露势在必得,出声:“那威武侯韩飞仗着功绩最是目无王法,诸位平日里也多有怒意,父皇如今重病不见人,恐怕已经被挟制,所以今夜必须入宫相助!”
众人面色肃然,纷纷抬手行礼,都指挥使恭敬应声:“愿为大皇子与三公主誓死效忠!”
说是相助皇帝,实则众人心知肚明,大皇子是要夺位。
楼下声乐渐起,堂下莺歌燕舞,醉生梦死,不知春秋。
长廊里,一个店小二跌跌撞撞跑出尽头廊道,迎面撞到不少人,却不曾停留。
江云戴着眼罩,贴上胡须,手提佩剑,单手按住店小二,挑眉出声:“你这是喝几两吧?”
语落,店小二转过头颅,陡然露出血盆大口,江云神情骤然大变,暗想杜若来的好快!
随即堂内各处陷入骚乱,傀儡蛊人公然厮杀,灯盏摔落在地,点起星星火光。
那些贵族子弟不少被咬的满身鲜血,肚破肠裂,鲜血流淌,惨叫的攀爬,恢复几分清醒。
见此,江云拔出佩剑砍杀店小二头颅,找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杜若。
尖叫声此起披伏之际,雅室内里,大皇子身披盔甲正欲同众人随从入宫。
忽地有多名傀儡破门入内,嘶吼声响起,刀剑挥舞,鲜血溅落至墙面席桌。
“快、快掩护大皇子离开!”亲卫最先反应过来,拔刀迎击满面血肉腐烂,肌肤弥漫青蓝细绒的傀儡蛊人。
可刀剑并没有任何作用,那亲卫被一拳击穿心脏丧命,鲜血飞溅,被狠狠摔落在地。
“啊!”更有不少人被活活咬住脖颈,惨叫连连,气氛骤变。
三公主抬手启动培风楼内的机关,蹙眉道:“皇兄,从这里离开!”
大皇子没有迟疑,当即领着人快步动作,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入宫,否则一旦败露,韩飞一定会杀自己。
整个培风楼多处楼道机关闭合,更多傀儡蛊人被困在各处,没有都进入雅室。
不过仅存的傀儡蛊人同样凶悍可怕,三公主欲跟随进入,却迟迟没有机会。
眼看随行侍者们都已经死伤大半,大皇子紧张的望着被阻拦的三公主,有将领道:“大皇子,事不宜迟得关闭机关,否则我们恐怕会被困住。”
大皇子眼露迟疑时,见有傀儡蛊人露出獠牙,凶猛扑来,当即惊险的按下机关,不再犹豫!
“皇兄!”三公主望着背弃自己的大皇子,满面愤怒与失望,周身禁不住颤抖!
很快,雅室地面堆积数不尽的尸首血肉,狂躁肆虐的傀儡蛊人蜂拥而至,嘶吼声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而培风楼下各处廊道里,几乎都是如此可怕凶残的情形,江云抬手又一次斩杀傀儡蛊人,快速跑动,几乎追着机关。
当初江云就知道培风楼不简单,机关森严,如果被困在这里,不是被咬死就是被烧死,根本没有其它活路。
这时,一道不可察觉的银丝划过眼前,若非火光变化映衬,恐怕无人察觉。
江云呼吸紊乱,猛地停顿动作,眼看见身后被轻松收割头颅的傀儡蛊,不禁倒吸了口气,好险!
差一点,就是自己身首异处。
这时江云才看见堂下跟杜若对打的一行人,为首者是一个琴师,她的琴竟然是一把比弓箭还要迅猛的机关。
杜若手持软剑应对飞来的无数银丝飞线,因着右手的残废,连带右边身侧都容易遭受袭击,细密伤处,泛着血珠,浸染衣裳。
这时江云加入其中,决定斩杀杜若,可那琴师却又阻拦动作,指腹拨弄三两琴弦,飞速袭来。
江云翻身躲避,挥剑迎击银丝,摸不着头脑问询:“你们哪一边的啊?”
搞什么,难道不是来杀杜若的?
对方不曾言语,反倒是杜若冷笑道:“高明得快些棋手,总是要在最后时候才会入局收割所有,看来我对章华公主还有些其它用处。”
闻声,江云心间惊骇,原来这些人是章华公主的人!
换言之,章华公主岂不是早就知道杜若目的。
江云挥剑砍向袭来的傀儡蛊,直接斩首,想起前些时日尹星中蛊毒却安然无恙,心间不禁冒出更大的猜想。
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怀疑杜若和二公主,却忘记当初章华公主从二公主手中带走尹星,她们一定达成某种交易。
于是紧接着就有端午宫宴二皇子发狂袭击皇帝,皇帝因此感染疯狂拿人试药。
疯犬病,兴许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它兴许就是针对皇帝的蛊虫。
而且应该不是杜若培育,否则当初讨伐夏侯世家就该拿出手,也不必东躲西藏。
去年那匹疯马的出现,疯犬病就已经有出现的预兆,只不过缺少一个时机。
江云毛骨悚然的后背发凉,简直不敢深想章华公主到底把多少人玩弄股掌之间来布这个针对皇帝的局。
楼内的火光越来越大,梁木倒塌,渐渐灼烧人的眼睛,甚至有些疼痛发胀。
夜幕间,二公主站在窗旁眺望火光浮现,心情愉悦,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出声:“大皇子入宫叛乱,韩飞应该已经等候多时了吧。”
“回主子,韩飞如果杀死大皇子,恐怕会趁机谋反,可怎么办?”侍者忧虑应声。
“他不谋反,国都也容不下这么一个手握重兵的威武侯,更何况国都还有章华公主的万俟骑兵。”二公主满是戏谑的轻笑,很是乐意看她们相斗厮杀,坐收渔翁之利。
语落,堂外有脚步声临近,三皇子眼神涣散的烦躁唤:“皇姐,我戒不了销魂散,再给点吧!”
三两侍者想上前阻拦,二公主抬手挥退众人,神情冷冽,不耐烦道:“这点东西你都戒不了,怎么坐皇位?”
“皇姐,你一向最护着我,现在没有销魂散,真的比死还难受。”
“呵,本宫自小为了护你,受过寒疾,挨过毒打,甚至入大狱,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累懦弱,既然如此,那你干脆就去死吧!”
语落,大堂内暗影重叠,惨叫惊起,而后渐渐微弱,三皇子试图挣扎逃脱的动作,无力低垂停止,鲜血浸染衣袍,抽搐道:“来、来人,救……!”
二公主手持利剑,狠狠刺中三皇子胸膛,一剑又一剑的发泄,鲜血飞溅,反倒陷入麻木的平静安宁,嘴角笑意肆意扭曲。
既然玄亦真她可以想当皇帝,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长夜难明,烛火摇曳,鲜血流淌,照映朱红宫墙。
庄严肃穆的宫廷之内,满地尸首陈列,箭矢横穿,俨然就是一方屠宰场。
大皇子看向横死的都指挥使等人,浑身透着寒凉,显然明白有人走露消息,手握佩剑质问道:“韩飞,你要谋反吗?”
韩飞居高临下的迎上目光,沉沉出声:“大皇子深夜带兵闯宫才是谋反,臣奉旨击杀叛军,何错之有。”
语落,有一队兵卫徐徐逼近,大皇子挥剑反击搏杀,却被射中手腕,佩剑落地,才只得束手就擒。
“你分明在蒙蔽父皇,我要见父皇!”
“大皇子放心,这就带你去面见圣上。”
从台阶缓缓步入大殿,大皇子捂着手腕鲜血,闻着浓郁药熏,只觉混杂其它味道,令人作呕。
待视线由远及近的眺望高台屏风处的明黄身影,正襟危坐岿然不动,大皇子不由得心间惊骇。
难道消息有误,父皇并没有病重?
正当大皇子迟疑,却已经被带至殿前,韩飞抬手屏退众亲卫,方才出声:“陛下,大皇子联合都指挥使等将领持兵刃闯入宫廷,请您处置!”
高台之上的皇帝徐徐起身,从珠帘之内踏步走出,隐隐传来呼出等低沉气息,像是渴望嗜血的猛兽。
“父皇,儿臣冤枉,威武侯他……”大皇子试图狡辩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看到脸颊露出青蓝血肉的皇帝,此刻根本不像活人。
那些不生不死威猛无敌的傀儡蛊就是如此症状,大皇子下意识惊恐的欲逃离,却已经太迟。
“啊!”宫灯摇曳,无声照映金碧辉煌的大殿,流光溢彩间,染上淋漓鲜血。
大皇子落在地面的投影,霎时身首异处,倒在地面,撕咬与咀嚼声回荡其间。
见此,韩飞步步退离大殿,心知皇帝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才会如此嗜血。
残月当空,培风楼的大火照亮国都大半夜空,而内里已经要陆续塌陷。
此刻杜若同琴师等人还在打斗,刀光剑影,很是危险。
江云插不进手,只得挥剑,找寻培风楼机关的破绽,否则得被活活烧死。
一顿劈砍,江云踏步跃上高层,却被猛地火浪冲击,险些翻飞落入堂下,掌心拉住栏杆。
整个高楼雅室地面都是碎尸残渣,几乎没有落脚处。
这时江云看到里面走出的三公主,她面颊佩戴半截面具,一身珠宝华服早已破损,却依旧傲气凌神,单手持剑,警惕防备,虚弱道:“若是不想被炸死或者烧死,你就赶紧带本宫出去!”
江云无言以对,现在总算知道当初游船爆炸事故的威力,这位三公主某种程度也是个狠人!
竟然会在培风楼里设置这种危险物件,真不怕走火误伤,或是塌陷活埋。
不多时,江云带着三公主运气从高楼一跃而下,脚落地,忙抬手拍着衣裳沾上的火星,暗自可惜这身柳慈亲手给自己做的衣物。
三公主回头,仰望着大火之中的培风楼,随即头也不回的踏步离开街前。
江云并不关心三公主的死活,转而寻个角落,打算等杜若或者琴师那群人出来。
如果杜若没死,江云就补刀,如果遇到琴师,江云决定跟上去探探消息。
然而,这一等,天光渐渐大亮,培风楼烧的干净,只余残留烟雾灰尘密布不散。
江云被烟熏火燎熬红眼睛,却一个都没发现,反到看见清早骑马出别院的尹星。
马蹄阵阵,尹星其实昨夜想偷偷出来看国都伤亡情况,但是被玄亦真宽衣带上榻,自然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不过今早出门,玄亦真都没有阻拦,尹星面热,觉得很可能是昨夜陪她玩的开心,所以给的奖励吧。
因而玄亦真只是安排一队人马跟随尹星出别院,用以护卫安全。
从长街而过,尹星发现国都的*情况好像没有很严重,百姓们议论的都是大皇子谋反被杀一事。
尹星都差点以为培风楼的大火只是一场意外,并非可怕的傀儡蛊人厮杀作乱。
这时,一道蒙面身影出现街角,尹星发现是灰头土脸的江云,一看就是从火场跑出来,暗想她可真是大胆啊。
半晌,两人坐在街角的包子铺,江云狼吞虎咽的吃着小肉包,几乎一口一个,不带停歇。
尹星都担心江云噎着,抬手给她倒茶,出声:“没想到培风楼机关这么厉害,竟然能够困住杜若的傀儡蛊人。”
“而且三公主不愧是玩烟花的高手,那等小小玩意险些就炸死我。”江云豪迈的喝完茶水,心有余悸的出声。
“说正事,你昨夜有抓到杜若了吗?”尹星严肃的探究道。
江云嬉笑应:“我还以为你是担心三公主安危,才偷偷跑出来打听消息。”
尹星眼露无奈,不敢说自己怀疑玄亦真参与其中,解释道:“我身后跟着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偷跑,但是章华公主有位琴师一夜未归,估计很危险。”
“咳咳、琴师!”江云现在可以确定章华公主绝对参与这场乱象。
“嗯,你在培风楼见过吗?”尹星觉得那位琴师人还挺好的。
江云顾忌尹星身旁的护卫,含糊应:“我好像看见,但是培风楼很大,昨天夜里大火浓烟,所以没怎么注意去向。”
尹星一听,偏头看着不远处烧成废墟的培风楼,担忧道:“那琴师看起来文弱,说不定葬身火海。”
昨夜玄亦真明知培风楼有事,却没有阻止琴师赴会,实在是让尹星不懂她的漠然。
说来,当初自己曾答应三公主游船邀约,那会玄亦真也没有多提半个字。
尹星这么一想,心口有些凉飕飕的发冷。
“你也不要太以己度人,兴许文弱的琴师这会已经回到别院。”江云没多透露的调侃道。
那琴师的机关术用的简直出神入化,江云都无法插手,应该不会轻易丧命。
尹星回过神,看着数日不见的江云,她依旧一幅老样子,稍稍觉得安心。
至少自己跟江云的往来都是真实。
江云察觉尹星神情沮丧,都不怎么憨笑,疑惑出声:“你辞官在别院养病,怎么看起来比死里逃生的我还没精神?”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身旁发生的事太不真实。”
“你别多想,国都的乱象,从古至今就没有少过,这回杜若不死也得重伤,肯定折腾不起风浪。”
当然江云觉得最重要的是二公主利用杜若达成目的。
三公主的培风楼毁坏,又赔上许多达官贵族子弟,伤筋动骨。
大皇子因谋反败露被杀,如今就只剩下三皇子,这场储君之争应该已经到尾声了吧。
尹星见江云这么积极乐观,也不好多说泄气话,抬手将身侧药囊解开,取出其间镂空银制药球,悄悄给江云出声:“为了以防万一,你拿这里面的药丹让柳姑娘研制,兴许危难时能保住很多性命。”
南巷那夜的离奇事,最初尹星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昨夜才想起这个药囊。
也许最初没有受到傀儡蛊人攻击是因为自己佩戴玄亦真给的药囊。
可后来自己不小心把药囊丢失,所以傀儡蛊和疯狗才发起进攻。
江云难得见尹星这么小心翼翼,仿佛她在避讳身旁的章华公主亲卫,便也不动声色的收下物件应:“好。”
不多时,两人分道,骄阳升空,照落光亮,撒进塌陷成断壁残垣的培风楼,其间尸体横陈,数不尽数。
风吹,炭灰飘落,深处梁木之间,藏着一双眼眸凝视着太阳,满是戾气恨意。
白日里,国都街道各处兵卫巡逻严密,三公主府邸外面,更是因牵连大皇子谋反而被层层包围。
堂前皇帝内侍来访,三公主正抬手擦拭剑锋,蹙眉道:“曹内侍,皇兄谋反与本宫何干?”
“三公主,陛下的意思是召您入宫,并非责怪,二公主三皇子也会入宫。”
“你以为本宫会信这么一番虚假说辞?”
语落,曹丰面色微变,哑口无言。
三公主直视曹丰的眼睛,悠悠出声:“曹内侍,父皇现在的处境你最清楚,所以回去转告威武侯,除非章华公主露面,否则本宫身子抱恙,恕难从命。”
曹丰当即没再出声,匆匆离开三公主府邸,暗想这些公主一个比一个精,怕是不好捡柴。
三公主眼神轻蔑,这个颇受重用的皇帝内侍,竟然临危倒戈,实在令人不耻
午时,韩飞看着席桌空列,皇亲国戚没有一人来赴约,掌心搭着剑柄,沉声道:“看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国都兵卫封街,严禁坊市间自由出入,肃杀之气,愈演愈烈。
此时的别院,尹星独自坐在池旁看鱼,越看越发愁。
玄亦真从长廊踏入亭内,眼见尹星抬手撑着下颌,发呆的出神,轻声唤:“难得让你出去透透气,怎么反而更闷闷不乐?”
尹星冷不防回过神看向玄亦真,她的神态依旧柔和,出声:“没有,只是遗憾琴师的事。”
“琴师她在你出府没多久就回到别院,不过伤的有些严重。”玄亦真落座一旁徐徐道。
杜若比想象中要难抓许多,本以为是瓮中捉鳖,谁想她都能抵死顽抗,看来是吃了蛊。
尹星半信半疑的看着玄亦真,试探问:“真的?”
玄亦真迎上尹星目光颔首应:“嗯,你实在担心的话,现在也可以去看琴师。”
“好。”尹星确实想去看琴师的情况,因为江云说培风楼昨夜非常凶险。
“且慢,你跟琴师认识才几日,为何就这么急着担心琴师?”玄亦真抬手搭在尹星的肩,颇为不解。
尹星迟疑的看着玄亦真清冷玉面,不知如何同异于常人的她解释,只得如实应:“我是在替亦真去看琴师,她好歹也是你的故人啊。”
又或者说,尹星是在替玄亦真赎罪。
毕竟玄亦真本可以提醒琴师不去培风楼遇险,她对生命有些太过漠视。
玄亦真并不明白尹星的话语,却也没表露心神,抬手抚平她愁绪的眉头,柔声道:“本宫已经命人去替琴师诊治,你别胡乱担心,昨夜那么晚才睡,今早又骑马出门,不累吗?”
说话间,玄亦真半揽着尹星,同她依靠栏杆,沐浴入秋前日光。
“还好,我就是随便转转。”尹星能感觉到玄亦真体温低于日光,有点清凉。
“可你去见过江云,而且还把本宫给你药囊物件给她。”玄亦真话语说的清浅,指腹同尹星十指相扣,仿若闲谈。
可尹星却感觉到一阵泛寒,心间没想到玄亦真知道这么快,忐忑不安的出声:“我觉得药囊里的药可以防治傀儡蛊,所以希望江云带给开药铺的柳姑娘研制,或许能帮助更多人。”
玄亦真神态温和的看着尹星,指腹转动她指腹的戒指,喃喃道:“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那亦真会不开心吗?”
“怎么会呢,你乐意做这种事,本宫也不会扫你的兴致。”
尹星试探的看着玄亦真,她眉目神态依旧温婉,看不出半分不悦。
可是尹星却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得低垂脑袋贴近玄亦真,软声唤:“亦真,我这也是给你积功德,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闻声,玄亦真溢出清浅的笑,空灵缥缈,指腹轻捏了下尹星鼻头,淡声道:“这种东西本宫从来不信,你向来胆小,更因避讳鬼神之说,否则小心自己吓自己。”
这话说的平缓,尹星并没有去看玄亦真神情,而是用耳朵贴着她,透过骨骼感受话语声。
人的声音,空气传播和骨传播,并不一样,感受也不同。
“可是我就是想替玄亦真积些功德。”
“行,随你吧。”
玄亦真揽着过于安静的尹星,眉目低垂,视线落在她颈侧的暧昧印记,指腹触碰,感受她的瑟缩动作,淡笑道:“不过以后别随便把本宫送你的东西给别人。”
尹星立马点头,不敢迟疑的应:“嗯,不会了。”
果然玄亦真其实还是生气的呢。
语落无声,寂静处,玄亦真撒落饵食,池中鱼儿翻涌,涟漪阵阵。
尹星失神的望着被玄亦真撒落饵食吸引的金鲤,出声:“昨夜大皇子谋反被皇帝赐死,这事亦真也知道了吧?”
“今日皇帝内侍曾登门邀请入宫,估计就是因为此事。”
“那亦真要去吗?”
玄亦真单只手臂环住软绵乖顺的尹星,另一手撒落饵食喂鱼,逗她看鱼,散漫道:“不去,皇帝现在已经被韩飞控制,现在他不过想逐一击破罢了。”
尹星稍稍收回视线,看向镇定从容的玄亦真,她对于皇室里的杀戮,从来没有半点惊慌在意,出声:“韩飞不是皇帝的亲信嘛,怎么会突然想要篡权?”
“这世上很多事都会改变,一柄锋利的刀有时也会伤到主人,更何况帝位的诱惑超出想象。”玄亦真垂眸见尹星映衬日光的眼眸,像漂亮的珠石,稠密挺翘的睫羽都遮不住光辉,探近亲了下她的眼。
“那亦真对我的喜欢也会改变吗?”尹星顺从闭上眼,鼻尖轻嗅玄亦真身上的清幽冷香,故作寻常的问。
玄亦真的吻从眼角滑落脸颊,缓慢触碰唇瓣,慢条斯理的贴近,暧昧道:“会的吧。”
尹星一下睁开眼,满面受伤,气的咬了下玄亦真的薄唇,力道并不重,却也不轻,弱弱出声:“那我也会变心。”
“嘶”玄亦真微抿唇溢出声,目光看向情绪不明的尹星,只觉她今日变的有点凶,掌心按住她的后颈,重新贴近,轻啄道:“笨,谁说变化就是变心,难道就不会变的更喜欢更爱你吗?”
尹星被吻迷糊时,面热的结束这个吻,视线望着近在咫尺的玄亦真,像隔着云雾,穿过山海,嘟囔道:“那亦真还说的那么含糊,分明就是故意。”
“你今日怎么有些张牙舞爪,像个小刺猬?”玄亦真指腹摸了摸尹星的脸,轻捏住软肉,捉弄把玩。
“没什么,可能是癸水要来了吧。”尹星避开目光看着池面应声。
才发现,鱼儿吃光饵食,早就跑没影了。
玄亦真不明白尹星的奇怪理论,却并不是第一次听她这般提及古怪言语。
无声处,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的饱满唇间,像红润的果肉,喉间不自然滚动,稍稍移开目光,同她眺望绿池景象,出声:“若是觉得待在别院太闷,过阵子给你找个官职差事,如何?”
尹星摇头应:“算了,现在这么乱,我还是不给亦真添麻烦。”
皇帝被想篡位的韩飞挟制,大皇子谋反被杀,尹星用脚想都知道整个皇室都将面临一场屠杀危机。
“这么乖,莫非学会以退为进?”玄亦真掌心搭在尹星身背游离,指腹轻捏了下她的软肉,取笑道。
“唔!、我才没有亦真这么多心思。”尹星本就怕痒,一下敏感的颤,面热的嗔怪道。
玄亦真看着尹星新奇的反应,喉间微紧,低哑的出声:“你别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否则像是勾引本宫。”
尹星睁大圆眸不敢置信的看着倒打一耙的玄亦真,却迎上她映衬日光的漆目,像温柔的火焰,实则炽烈灼人。
顿时尹星乖巧许多,心知这通常是玄亦真想要亲近的眼神,忸怩道:“不如我坐一边去吧。”
“不行,本宫喜欢这样抱着你。”玄亦真手臂环住尹星,低头看着她红脸的害臊,也觉得有趣。
“那可不怪我勾引你。”尹星抬眸反驳道,话语越说越小,有点难以启齿。
玄亦真眼露宠溺,莞尔一笑,颔首应:“嗯,不怪你,怪本宫,行吧。”
尹星怔怔看着温婉含笑的玄亦真,心跳一瞬停滞,而后飞快跳动,偏头依偎她,不敢多看,否则非得被她哄着在这种时间地点做点什么。
风吹池面,涟漪阵,金灿光芒斑驳陆离,像流淌的金漆。
暮色苍茫,国都药铺里柳慈检查药丹,江云抱着小女孩玩蹴鞠,何韵冷着脸只想赶人。
不多时,柳慈抬眸出声:“小韵,你带孩子先回住处吧。”
何韵想拒绝,却又知师姐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跟江云复合。
不多时,何韵抱着小女孩,迎上江云一脸嬉笑模样,还是很气!
待到何韵离开药铺,柳慈徐徐出声:“这药丹成分很复杂,不过最令人惊奇的是里面有药人的血。”
江云疑惑道:“什么药人?”
“简单的说就是经历蛊毒的淬炼,百毒不侵,小女孩体内的蛊就是如此作用,所以我才拿她的血治解药。”
“那不会伤害小女孩的身体吗?”
江云没想到柳慈挺会瞒事,自己竟然都没听她提及半句。
柳慈面色不自然的避开江云目光,没有回答,低头看着药丹,出声:“不过这个药人的血更强,从药性来看,至少十五年以上,很难想象有人能熬这么久。”
药蛊的试验,非常的残酷,柳慈拿过其它动物试验,基本不出三天就暴毙。
江云听着柳慈的话语,陷入思索。
那时杜若都拿不出治毒的解药,可章华公主随便给尹星的药丹就能对傀儡蛊人有奇效,显然真相不言而喻。
夕阳西下,余晖绚烂,亭内池旁,渐渐有蚊虫萦绕,尹星看得都觉得痒,想起自己上回被叮咬肿着半张脸,心有余悸的念叨:“亦真,我们回屋去吧,否则会被蚊子追着咬成包子脸。”
玄亦真轻笑的稍稍松开手,让尹星离开怀里,柔和出声:“放心,蚊虫不会咬你,但是本宫的腿有些不适,等会吧。”
“刚才亦真该早些说不舒服,我给你捏捏!”尹星抬手捧着玄亦真的腿,轻轻动作,有些懊恼。
早知就不该顺着玄亦真抱抱,毕竟自己是有点重量级别。
玄亦真并没有拒绝尹星的服侍,抬手轻挥开她身侧的蚊虫,淡然道:“没关系,本宫乐意。”
尹星动作一顿,耳热的看了眼玄亦真,又羞得低垂脑袋给她捏腿,明明仍旧分不清她的真情假意,可是根本遭不住她的温柔情话。
半晌,尹星搀扶玄亦真起身,不太放心的搂着她,穿过池旁,视线看着周围缭绕的蚊虫,成团的避开,疑惑道:“奇怪,它们竟然只是跟着没有咬我们哎。”
对此,玄亦真笑而不语,手臂揽住尹星单薄身段,不许蚊虫觊觎,心想这些小东西惦记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甜美血肉。
毕竟它们可不会喜欢自己的血,除非想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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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白露时节,离中秋越发临近,天气也不如盛夏般燥热,颇有几分秋日凉爽。
国都坊市街头人来人往,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茶馆里热雾翻腾之际,议论声渐起。
“据说皇帝并非卧病在床,才不接见外臣,而是因威武侯挟制,恐怕要反!”
“难怪皇帝正值壮年,突然称病,原来是另有隐情。”
“这么说来,前些日大皇子被杀,岂不是死的冤枉?”
语落,一枚锋利箭矢贯穿说话者脖颈,鲜血飞溅,同桌之人满是惊骇,惨叫声连连!
茶馆里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四散逃离。
一队装备精良的韩家军穿街而过,巡逻严密,为首者呵斥道:“私议朝政者,杀无赦!”
长街之内,霎时鸦雀无声,不复先前热闹,百姓们纷纷畏惧的避讳兵卫,只余一片死寂。
寂静处,朝阳照落在人去楼空的茶馆地面,殷红鲜血间,苍蝇盘旋,嗡嗡声响不停。
国都内,顿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与此同时,满朝文武官员们同样受到如此震慑威胁,惶惶不可终日。
骄阳徐徐升起,江云从坊市交错的悬廊匆匆穿过,耳间听着尾随的动静,脚步不急不缓,掌心搭在剑柄,指腹拨弄有些烧焦的紫兰剑穗。
近来,一直有人试图跟踪江云,像老鼠一样招人烦。
江云熟门熟路的穿梭巷道之间,脚步渐而加快,心间思索是哪一派的人。
第一个怀疑目标自然是那位二公主,她联合杜若的傀儡蛊人袭击三公主和大皇子,至少证实江云一部分猜测。
当初自己得疯犬病却没有丧命,很显然对她们而言是个隐患。
想到这里,江云改变思路,转而远离柳慈药铺的方向。
待江云快步穿进南巷里的无人废宅,身形消失不见。
原本一直尾随的数人,紧跟着骨碌钻入屋内,为首者面色凝重道:“快搜,绝对不能让她又跑了!”
众人四散,不多时各处静寂,一柄长剑出鞘,抵在堂内为首者颈旁,江云自身后悠悠道:“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冰冷剑锋划破肌肤,血痕露出,为首者冷汗滑落,应声:“我家主人是二公主,想要请江女侠交出疯犬病解药秘法。”
“原来如此,不过我的毒是章华公主给的解药,你家主子想要的话,不如去别院吧。”江云眼露狡黠的出声。
这位二公主想要解药,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语落,眼前被挟制的人,猛地挥出尖头锥刺,江云连忙退开身,挥剑接招。
这锥刺比剑要危险许多,若是扎入体内,血肉脏腑都要被搅烂不可。
几息之间,冰冷碰撞声,尖锐短促响起,充斥废弃宅屋之内。
不多时,江云踏步离开废宅,利索的挥动手中佩剑,将沾染的鲜血挥落地面,随即收入剑鞘,长呼出口气。
自从逃狱,这一天天过的真是惊险万分啊。
而废宅内里,破旧墙壁处,一人痛苦低吟,将锥刺被猛力拔出时,带出碎裂血肉,落入地面。
正午时分,二公主府邸内里檀香缭绕,侍女奉上茶盏,畏惧道:“主人,今日出去的人,只有一个重伤回来复命。”
二公主摘抄经书,头也不曾抬动的出声:“所以江云又跑了?”
“是,不过那人得知一个消息,江云是服用章华公主给的蛊毒解药。”
“抓不到人,这种消息实在很没用。”
语落,二公主看着纸上沾染朱砂墨迹,动作一顿,有些烦躁。
本想着玄亦真会派出万俟世家的兵马跟韩飞拼个你死我活。
可谁知韩飞如此猖狂行事,玄亦真竟然无动于衷,稳坐别院。
现在名义上皇帝三个皇子,已经死去两人,只有一个三皇子。
重兵在握的韩飞首要目标肯定是对付自己,所以二公主才想要解药,兴许能让皇帝多熬一会。
若是皇帝病愈,兴许还有回旋余地,可偏偏一个个都是废物,杜若竟然都解不了蛊毒。
二公主缓缓看着不远处两人,他们都是被易容师改成三皇子的脸。
如果实在不能指望皇帝,那就只能跟韩飞合作推立假皇子,先诛杀玄亦真,进而筹谋更多的兵马对付韩家军。
皇室宗族都有府兵亲卫,而且各自也有大片封地,若是整合在手,实力不可小觑。
至于为何不跟玄亦真合作杀韩飞,那是因为一介武夫的韩飞远没有她危险。
韩飞,只要愿意推立新君,不管真情假意,他都是臣子。
若韩飞犯上作乱,哪怕皇室灭绝,他也要承担背弃大义的罪过,往后各地世家贵族都会升起反心,似饿狼扑食,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中宫所出的玄亦真,则完全占据正统身份地位,更被提还有万俟世家兵马,她拥有得天独厚的实力。
如果韩飞宣布皇帝驾崩,三位皇子丧命,玄亦真几乎没有半点悬念争议。
想到这里,二公主满心不甘,抬手将砚台打翻,绝对不能让玄亦真坐上帝位!
朱砂墨迹流淌,其间映衬天上红日,仿佛一轮黑日,扭曲的流转,四周侍女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午后的光亮,最是耀眼,哪怕是初秋,也依旧散发热烈温度。
别院里,尹星同玄亦真出来晒太阳,因为等到过完中秋,天气便要慢慢变冷。
尤其是对于玄亦真而言,远比常人更早感知到寒冷。
琴音悠扬,尹星看着玄亦真端坐抚琴,她那修长好看的手指于琴弦之上游动,余音绕梁,轻盈跃动,禁不住赞叹道:“好听!”
玄亦真迎上尹星亮晶晶的眼眸,远比日耀更耀眼,轻笑道:“这就是琴师的新曲目,她很会写曲。”
这一点玄亦真怎么都学不会,因为琴师说曲通人心,要以心绪变化写曲。
“琴师很厉害,可惜她的伤还没好。”尹星曾去看过琴师,她的手受了伤,想必会有影响。
“怎么,本宫给你弹琴,不够吗?”玄亦真收手,轻捏了下尹星的耳垂,漆目略带些许幽怨。
尹星回过心神望着玄亦真,眼眸眨巴,弯眉笑盈盈的唤:“亦真,你这也是嫉妒呀。”
上回玄亦真笑话自己,这回总算找补回来啦!
“看来你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取笑本宫。”话语责怪,但玄亦真并没有避讳尹星的璀璨笑眼,薄唇轻扬,温婉含笑。
“没有,我不敢的。”尹星歪着脑袋凑近玄亦真,讨好的亲了下她的脸,不敢调皮。
玄亦真垂眸看向稠密眼睫扑闪的尹星,心跳停滞,微微胀疼,另一手轻落在她的身前,喃喃出声:“小坏蛋。”
疼痛,自心口弥漫扩散时,玄亦真甚至觉得心脏像是被尹星攥住,呼吸微颤的愉悦。
尹星面热的看着上手的玄亦真,捧住她的手,从衣襟移出,嗫嚅道:“大白天,我哪有亦真坏。”
明明成婚三年,可是尹星发现自己只要跟玄亦真待在一处,调情举止,她几乎信手拈来,毫不避讳。
见此,玄亦真并没有阻止尹星的动作,指腹随意搭在她的手心,掌心残留温暖柔软触感。
“亦真,现在国都的情况危险吗?”
“这要看具体情况,你指的是我们,还是三公主她们?”
尹星察觉落在掌心的冷白指腹捏住软肉,视线看着云淡风轻的玄亦真,禁不住倒吸了口气,出声:“当然是担心我们,不过亦真轻点吧,有点疼。”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松开力道,指腹轻揉尹星掌心红印,淡淡道:“古往今来,篡位要么实力超群,要么名正言顺,前者需要对付皇室宗族以及打压蠢蠢欲动的世家贵族,后者则需要造立超出皇权的至高威望,而且不能被扣上谋反叛徒的名声,你说哪个更容易?”
“我觉得哪个都不容易,难怪韩飞不杀皇帝,原来他是在衡量利弊。”这阵子尹星本来很忐忑会有叛军杀入别院。
现在想想大抵其她公主郡主们处境才更危险。
如果韩飞头脑发热,非要用武力杀死皇帝以及皇室宗族篡位,皇室里只有玄亦真的实力可以抵挡,别的人恐怕难以反击,只能绝望等死。
天川那时,尹星见识韩飞亲卫的武力,非常可怕。
“傻,现在宣布皇帝死亡对韩飞有害无利,韩飞的权势地位都是仰仗皇帝圣令,否则他这般在国都横行,世家贵族岂能没有怨言。”玄亦真指腹在尹星掌纹游走变化,似洞若观火般眉目清明。
众人忌惮皇帝,又不知真相,所以才不敢贸然动作,否则就会像大皇子一般落下谋反罪名,毫无还手之力。
尹星有点痒,视线望着她镇定自若的玉白面容,眉目如画,冰肌玉骨,繁密乌发梳整,一丝不苟,全然没有半点危机感。
现在玄亦真对韩飞的虎视眈眈如此反应,究竟是她早就有所准备。
还是因为玄亦真在默许篡权夺位的韩飞一切杀戮举止呢。
毕竟这回皇室将面临的可能是一场灭族危险。
虽然当初从鹊楼的信阳郡主开始,尹星就知道皇室宗族不干人事。
但是很显然玄亦真的漠然视之,绝对不是因为皇室宗族的恶劣狠毒本性。
兴许她只是一视同仁的淡漠无情罢了。
“亦真,你……”尹星欲言又止的话语,并没有说完。
因着亭外女官的入内来报:“主上,三公主请见。”
玄亦真没有移开目光,美目轻眨的望向尹星,出声:“你方才想说什么?”
尹星摇头应:“没什么,既然三公主来访,肯定有事,亦真去忙吧。”
皇室成员,如果现在合作,或许来得及对付韩飞,那样或许不会死伤惨重。
“不急,你要跟着本宫去见见三公主吗?”
“我还是留下学琴吧。”
说话间,尹星收回自己的手,心里明白玄亦真绝对只是随便一说。
论嫉妒,玄亦真比自己还要表现的明显,尤其是提到三公主,尹星当然是惜命要紧。
玄亦真见尹星笨手笨脚的拨弄琴弦,不急不缓的搭在她手背,教她拨弦指法。
亭内琴声断断续续的响起,女官有些不明所以,只得静候。
尹星更是满头雾水,任由玄亦真带动自己的手拨动琴弦,心想她莫非要拒绝会见三公主?!
思绪分散间,尹星指腹力道松懈,顿时拨弄的琴音有些飘。
“琴棋书画,修身养性,你这么不专心,恐怕很难学会。”玄亦真迎上尹星满是探究的眼眸,戏谑出声。
“亦真,其实我也不急着学琴。”尹星怕被玄亦真误会话意,没敢提三公主在等她。
玄亦真漆目饶有深意的看着尹星,缓缓松开握住她的手,徐徐道:“看来想跟你琴瑟和鸣很难,那本宫就先不教了。”
语落,尹星望着玄亦真离开亭内,侍女随从行进,抬手揉按弦的手,才发现勒出红印,没想到练琴是个苦力活。
难怪玄亦真平日里看着柔不禁风,但是做那种事一点也不虚!
风吹池面,涟漪阵阵,别院堂内的三公主静坐,垂眸望着杯中茶盏,隐隐泛凉。
今日能不能见到玄亦真,其实三公主心里也没有准数。
毕竟过去那么多年里都跟玄亦真不对付,更是从来没有亲自来访。
良久,三公主的心渐渐沉底,想到大皇子一死,如今便只有三皇子即位。
那个懦弱的三皇子,早就对销魂散上瘾,假如皇帝正常挑选,他都不可能有希望坐上帝位。
偏偏,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大皇子被韩飞击杀,皇帝也被韩飞挟制,生死不明。
若是二公主也倒戈相向跟韩飞合作,三公主可以想象自己和母妃的下场。
眼看皇室宗族即将遭遇灭顶之灾,如此局面除了玄亦真,再没有别的人可以指望。
这时堂外终于徐徐进来一行人,三公主稍稍恢复些许希望。
侍女们,添置药熏茶盏等物,玄亦真踏上高台落座,视线看向三公主,缓声道:“今日同驸马练琴耽搁时间,不知三公主何事来访?”
“韩飞挟制父皇斩杀大皇子,已经意图谋反,现下手握重兵,事关皇室安危,所以才来叨扰章华公主,请见谅。”三公主收敛往日的傲慢严肃应声。
“此事还请三公主慎言,威武侯是父皇重臣,主掌国都巡防,且宫廷尚未传出任何异样,反倒只有大皇子谋反一说,证据确凿。”
“我知道章华公主有顾虑猜疑,但现在如果二公主意图勾结韩飞,往后一切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语落,三公主命人带来一个被捆绑的傀儡蛊人,哪怕肌肤灼烧毁坏,却仍旧具有极强生命力。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望着被束缚的傀儡蛊人,指腹拨弄腕间玉戒,只觉乏味。
还不如教笨手笨脚的尹星练琴有趣。
三公主解释道:“这就是伍州杜氏的傀儡府兵,也是在国都造成疯犬病的元凶,那夜培风楼大火就是二公主跟逃犯杜若设计的杀局,章华公主难道就不担心往后会被偷袭?”
玄亦真稍稍抬眸望着三公主,出声:“本宫会命别院加强防备,除此以外,三公主还有事吗?”
语落,三公主见玄亦真完全没有半分诧异,只得放低姿态,伏首磕头。
“章华公主,希望能屏弃前嫌,如果万俟世家有需要,可以全力配合,只求危难时,护住我母妃安危。”现在玄亦真是唯一有能力明哲保身*的皇室成员,所以三公主只能如此赔礼请求。
“全力相助么,你若真有这份心思,或许也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玄亦真垂眸看着向来傲气凌神的三公主,指腹拨弄腕绳玉珠,思忖的应声。
三公主仰头看向高座之上的玄亦真,那临近的熏炉散发氤氲淡雾,却遮掩不住她眼底的黑沉,足以吞噬一切。
这时三公主才忽地意识到,玄亦真从来不是明哲保身的性子,她早就另有安排。
从窗棂投落堂内地面的璀璨光亮渐而褪去,淡雾缭绕,模糊其间静坐身影。
日落西山,晚霞红艳绚烂,尹星独自钓着鱼,有点好奇玄亦真跟三公主的谈话。
待到夕阳沉入半截,终于玄亦真回到亭内,尹星仰头看着长身玉立的人影,徐徐走近,像一尊光华照人的玉像,想问又不敢问。
“这么喜欢钓鱼,怎么偏偏一条鱼都没有?”玄亦真落座一旁,指腹轻点尹星的遮阳帽檐,故意遮住她藏不住事的眼眸。
“钓鱼看运气,我上回就钓到一条鱼。”尹星重新整理遮阳帽,并没有发现玄亦真的调皮,解释道。
玄亦真视线望着辽阔池面,风静云清,只有微薄的夕阳光辉映衬其间,更衬托池水黑沉幽深,出声:“三公主已经离开别院,你不想知道她今日来做什么的吗?”
尹星动作一顿,眼眸眨巴,怀疑玄亦真在钓鱼执法,思索的出声:“如果亦真想让我知道,我就想知道。”
“贫嘴,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机灵。”
“嘿嘿,可能是跟亦真待太久,所以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吧。”
玄亦真偏头看向憨笑的尹星,眼露嗔怪道:“这是在说本宫教坏你不成?”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出声:“没有,这是亦真自己说的话,再者其实也可以说是妇唱妇随。”
语落,风吹而来,水浪翻涌,斑驳陆离光亮在尹星眼底流转变化,玄亦真抬手轻点了下她挺翘鼻头,到底没有计较追究。
不过妇唱妇随听起来确实更令人悦耳。
静谧处,尹星凑近依偎玄亦真,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再多问。
因为担心玄亦真会因为自己问询三公主而不开心。
半晌,尹星看着手中鱼竿的弦,纹丝不动,突然觉得今日钓鱼无望,打算放弃。
没想,玄亦真却淡声道:“三公主登门拜访,是来告知二公主跟杜若培育更多傀儡蛊人,并且可能会联合韩飞亲卫对付本宫以及皇室宗族。”
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忧虑的出声:“更多的傀儡蛊人,那岂不是很危险?”
傀儡蛊人对于刀枪伤害的抵抗力很强,而且速度和力量也非常的惊人。
那时尹星被伤,就是低估傀儡蛊的强大。
“嗯,所以本宫拒绝三公主请求派出万俟骑兵,以免增添无谓的伤亡。”
“我记得亦真有对付傀儡蛊的药,兴许赠送些,可以减少伤亡。”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幽幽出声:“难道江云没告诉你,本宫给的药里有药人的血。”
尹星摇头,完全没听过药人,问询:“药人是什么?”
“以身体滋养药蛊的人,时间越久,血液里药性越强,百毒不侵。”玄亦真神情平静的解释,不带半分在意。
“这听起来就很痛苦。”尹星难以想象自己体内中蛊的场景。
上回光是有蛊毒就疼的尹星差点升天,简直度日如年。
更被提一直用身体养蛊,尹星宁愿去跳河。
夕阳消退,玄亦真手臂轻揽住尹星,视线落在池面,黑水翻涌,淡声道:“习惯就还好吧。”
尹星有点疑惑玄亦真的话语,脑袋枕着她的臂弯,不懂她的话语。
忽地,尹星想起自己曾喝过玄亦真的血,心间惊骇,视线看着夕阳消退下的玄亦真,无法辨别神情,只隐隐看到轮廓。
“亦真,那时让我舔你的血,其实是为解毒?”
“嗯,不然以为本宫是在调戏你吗?”
尹星沉默的点头,有点难以启齿,怀疑自己有点色色!
玄亦真轻声溢出笑,手臂揽住尹星入怀,掌心握住她手中的鱼竿,指腹摩挲,回味般出声:“好吧,那确实也是一种调戏。”
闻声,尹星心情一百八十度变化,满眼怨念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玄亦真,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尹星转念想到玄亦真的血能解毒,那不就是所说的百毒不侵药人!
“亦真,你是不是被皇帝害成药人?”尹星话语说到后面都有些心惊,顿时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真是猜测的情况,皇帝简直十恶不赦丧尽天良!
“不是。”玄亦真揽住尹星低声应。
尹星有些意外,正欲再问,玄亦真淡淡道:“药蛊是万俟皇后放的,因为当时她想要研制解毒之法。”
这话一出,尹星只觉体内的血液都在发冷,那个时候玄亦真恐怕只是稚童,万俟皇后怎么能如此狠心。
“亦真,你不生气吗?”
“不会,那时本宫病的很严重,基本无法分清幻境,万俟皇后做出这样的取舍,再正确不过。”
玄亦真垂头贴着尹星的面颊汲取温暖,话语说的随意又寻常,黑沉漆目间透着死寂,神态木然。
一个从出生就与幻蛊同生共死的稚童,本就活不久。
那时的万俟皇后尚且有一丝理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如果万俟皇后毒发病亡,幼时的玄亦真在宫廷之中举步维艰,必定难以存活。
反之,只要万俟皇后有一口气,子嗣总会再有的。
这是一场生死赌局,只可惜最后万俟皇后棋差一着,自己侥幸存活至今。
语落,四周漆黑,尹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贴近玄亦真。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言语都无法安抚玄亦真经历的痛楚,太过苍白无力。
“亦真,我永远都不会那样伤害你。”尹星眼眸水润的低声道。
“可你先前不是还说要多备药去救别人么?”玄亦真感受贴在脸颊的湿润,偏头亲了亲尹星眼角,尝到苦涩的味道。
尹星摇头应:“我先前不知道实情。”
如果早知道,尹星绝对不会对玄亦真提及备药救人的事。
玄亦真稍稍退离,视线望着尹星出声:“为什么?”
“因为亦真也是病人,所以应该要先照顾好自己。”
“这样么。”
尹星听着玄亦真的话语只觉心酸,她或许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样的话。
玄亦真抬手擦拭尹星的泪水,思忖道:“本宫以为你会想救更多的人,看来还是本宫更重要,对吧?”
“那当然,亦真是最重要的人,而且我想救人也该是自己献血,而不是转移伤害负担给亲近的人。”尹星腼腆的解释道,有些庆幸天黑,所以玄亦真看不见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
“这么说来,本宫得庆幸你的血没用,否则怕不是早就因救人而没命。”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尹星的脸,力道有点重。
尹星沉默的倒吸了口气,心想玄亦真捏人的手法越来越防不胜防啊!
亭外池面浮现银白光辉,残月低悬,映衬些许光亮,尹星依稀看到玄亦真清冷玉面噙着笑,宛若月神,心跳停滞,顿时没了怨念。
如果能让玄亦真多一些开心,她想捏就捏吧,尹星没出息的想着。
风吹,涟漪阵阵,残月变成斑驳碎影,国都巷道屋院的后井,石子投入内里,发出水声,模糊月亮。
何韵烦闷的站在一旁,视线看向屋内照顾小女孩的师姐,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只觉不能继续拖下去。
最近江云时不时以各种理由露面,师姐若是心软,那就错过机会。
不多时,柳慈从屋内出来,见何韵坐在井旁,上前道:“别这么坐,如果摔下去很危险。”
“哎,好。”何韵听话的起身,提着水桶走近。
柳慈坐在木盆旁洗衣,才发现井水有些凉,动作一顿。
以前江云会经常蓄满水缸,露天晾晒,就会不那么凉人。
冬天,江云更是不知节俭,甚至买炭火烧水洗衣,柳慈说过多次,她也只嬉笑回应,一概不听。
“师姐,那个江云最近怎么总来烦你?”
“没什么,只是研制药物而已。”
柳慈抬手清洗衣物,没再分神,以免想些有的没的。
这阵子江云每三日会来一趟问询防治傀儡蛊药物的研制情况。
今日江云却没有来,想必是遇到什么事。
何韵看着破皮的手忙出声:“师姐,你的手出血!”
柳慈回神看到手指不小心用力磕在搓衣板破皮渗出血应:“没事。”
“师姐,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好吗?”语落,何韵心疼的亲向柳慈的唇,恳求道。
“小韵,你误会了。”柳慈眼露惊讶的出声,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却被何韵抱住无法挣扎。
何韵害怕的不肯松开手,死死禁锢师姐,低声哽咽道:“师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绝对不会向江云那样辜负你忤逆你。”
柳慈动作停顿,察觉到何韵眼泪打湿自己的衣物,轻叹一声:“小韵别哭。”
语落,何韵方才露出笑颜,心里知道师姐果然很心软。
早知如此,当年该早点表露心意,就不会让江云夺走师姐。
月夜之下,并不算明亮,可小院里相拥的两人身影,却那般清晰落在江云眼里,指腹握紧紫兰剑穗,视线一刻都不曾移开。
待到院中两人一道进入小屋,熄灭灯盏。
许久,江云木讷回过神,抬动衣袖擦拭眼角泪痕,呼出长气,转身踏过屋檐,消失长夜。
月移星转,辗转至中秋,皇帝要设宫宴,数道圣旨送至各处府邸,众皇室成员心思各一,却都是警惕十足。
别院里,尹星没有守在池边钓鱼,而是想着尝试给玄亦真做爱心月饼,因而战地换成厨房。
炊烟袅袅,乍看很是正常,可等到烟雾渐而弥漫别院屋舍,各廊道侍女们忙碌通风,见此,女官春离很是佩服章华公主的镇定。
整座别院自建立至今,恐怕第一次从内部出现如此大的混乱。
当初杜若的傀儡府兵从外部袭击,虽然死伤不少,但是也没有这般阵仗。
短短数日,尹驸马烧毁六处灶台,实在非同一般。
难道章华公主就不担心尹驸马今日会火烧别院?
玄亦真翻阅手中折书,淡然出声:“看来今日的午膳又要推迟了。”
半个时辰之后,尹星垂头丧气的回到屋院,全然没有察觉鼻尖一抹灰黑,深深叹息,做月饼比钓鱼要难得多。
突然觉得当初玄亦真做宝宝辅食,已经很是厨艺惊人。
玄亦真探目望着一脸挫败颓靡的尹星,仿若不知情般出声:“爱心月饼呢?”
尹星窘迫的眨巴眼眸,还没应声,腹中饥肠辘辘,咕咕作响,尴尬的应:“可能还需要构思。”
“那你要珍惜些时间,毕竟过年没有吃月饼的习惯。”
“嗯,知道。”
这话说的尹星脑袋都快低垂的钻进衣领,突然发现玄亦真有点冷幽默呢。
玄亦真见尹星一幅呆头呆脑的模样,招手示意她走近,另一手握着绣帕给她擦拭鼻尖灰烬,轻柔而郑重。
尹星望着温柔体贴的玄亦真,不太好意思的出声:“我今日烧塌厨房,亦真知道了吗?”
闻声,玄亦真动作一顿,美目间溢出清浅笑意,视线落在尹星清秀白净面容,柔声道:“嗯,你也挺厉害。”
见此,尹星恨不得钻进灶台里再不出来见人,实在太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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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日落月升,广袤无垠的夜幕间徐徐升起一轮皓月,光辉照落室内地面镀上一层银白霜雪。
屋院熏炉静燃,幽深内室里,只有几盏夜灯摇曳,模糊照映摇晃的纱帐里暧昧景象。
不多时,纱帐渐渐停止摇晃,其间露出窈窕体态,缓缓响起清浅话语声。
“这就不行了?”
“嗯。”
语落,一截玉白修长手臂撩开半侧纱帐,掌心拿起绣帕,浸在摆放的水盆,细细拧净水珠。
尹星脸颊红扑扑的缓过神,偷看温婉体贴的玄亦真,有点意外她今夜的浅尝辄止。
往日里自己累的不行,玄亦真也不会轻易作罢,非要尽兴。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清纯诱人,想要吞入腹中,掌心握着手帕给她擦身,喉间滚动,嗓音低哑道:“看什么,你不是不想做了吗?”
“没、没看什么。”尹星难以启齿不好说出疑惑,视线掠过衣裳半敞的玄亦真莹白肌肤,遮掩不住其间幅度,呼之欲出,最是勾人。
不得不说,玄亦真的曼妙体态跟她清冷禁欲的脸,实在很是反差。
这时玄亦真忽然身形离的更近,因着伏身擦拭缘故,衣裳间幅度更甚,似雪浪翻涌。
尹星睁大圆眸,禁不住口干舌燥,迟钝的移开视线,却迎上玄亦真饶有深意的漆目,仿若被抓包般心虚。
玄亦真却神色如常,没有半点避讳,嫣色薄唇,轻启开合道:“好看吗?”
这一句话险些把尹星的脑袋都给烧坏了。
原本温水浸润的绣帕变的很凉,轻柔的抚过肌肤,尹星激灵的回神,仰头望着玄亦真姣美面容,羞耻道:“嗯。”
“可你不是不行了吗?”玄亦真美目舒展,莞尔一笑,淡然出声。
“……”尹星沉默,心想这怎么听起来有一种挑衅的错觉?!
尹星稍稍撑起身,以免被玄亦真的美丽迷惑心智,生硬的转移话题问询:“今年中秋节宫宴要去吗?”
玄亦真掌心握着绣帕,继续擦拭粉白肌肤,像对待爱惜的珍宝,徐徐倚近身段,不紧不慢道:“看情况吧。”
清晰水痕落在肌肤映衬些许光亮,让尹星整个人看起来尤为可口。
“我觉得还是不要去的好。”尹星担心是2.0版本的鸿门宴。
“为什么?”玄亦真指腹隔着绣帕落在肌肤,感受随呼吸而动的鲜活,很想要她。
如果可以,玄亦真希望自己跟尹星能够像并蒂莲一样互相依存血肉而活,永远都不可分离才好。
尹星望向乌发瀑泄的玄亦真,她的冷白肌肤更是被衬托的像玉石美玉,冷艳勾人,令人心神恍惚,出声:“因为我感觉韩飞一定会杀光皇室宗族,现在只不过是考虑怎么杀会更方便,所以亦真离开别院会很危险。”
现在皇帝生死不明,如果入宫,无异于瓮中捉鳖。
玄亦真缓过心神,抬眸看到尹星一脸凝重模样,雾霭美目间映出清浅涟漪,指腹摩挲她的面颊,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依偎,肌肤相贴,低声喟叹,喃喃细语:“再做一次吧。”
话语间,玄亦真薄唇已然咬住红润的唇,尹星惊讶的迎上幽静漆目里的跃跃欲试,自是不可能拒绝她。
更是把严肃话题抛诸脑后,忘却危险与烦恼。
纱帐半撩,稍微增添些许光亮,柳枝抚动,缓慢而撩人,尹星正无比清晰的望见玄亦真眼里的情念。
清醒又迷茫,克制却放纵,这就是玄亦真。
玄亦真居高临下的看着尹星,掌心握住一只柔软的手,十指相扣,漆目像是透过层层浓雾,寻找光亮,涣散空灵。
尹星担忧的揽住玄亦真,扬长脖颈,吻向她,不想她独自迷失在无尽的虚幻。
唇瓣轻触,玄亦真像是感应到尹星的忧虑,更是急切的索取,渐而弥漫暧昧低吟。
待到纱帐被晃悠的垂落时,光亮重新陷入昏暗,一切都变得梦幻而炽烈。
无声处,窗外一轮朝阳东升,内室烛火燃尽,纱帐里一片安静。
而此刻的尹星有些透不过气,仿佛被漫天大雪蒙住嘴鼻,无论如何挣扎躲避都无济于事,手脚无力,犹如被清幽积雪埋葬般无力抽身。
这感觉太像被汹涌大雪淹没的窒息感。
半晌,尹星惊慌醒来,入目是雪白,整个人有些头晕脑胀,虚的很。
昨夜的最后到底怎么结束,尹星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当尹星脑袋有点懵时,玄亦真抬手轻拍的安抚,清润嗓音透着些许低哑的唤:“醒了?”
“嗯。”尹星抬眸看到闭着眼的玄亦真,有些意外。
一般玄亦真很少闭着眼跟自己说话,此刻她看着格外静美柔顺,没有半点昨夜的大胆主动。
不过玄亦真手臂依旧揽的很紧,尹星没办法动作,更不好避讳,面热道:“亦真,我有点透不过气。”
语落,玄亦真睁开眼眸,薄唇勾起,淡声应:“怎么,你不是喜欢看吗?”
尹星才发现玄亦真分明是故意为之,一时哑口无言。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没办法拒绝。
玄亦真抬手环住尹星,掌心搭在她后颈,动作不容置疑,话语却依旧温柔,出声:“那就陪本宫再睡会吧。”
然而,这种情况尹星根本不可能入睡,险些被捂的透不过气,暗叹不小心可能会要命呀!
无声处,地面光亮流转,满室通明,却照不进纱帐里的旖旎风光。
窗外薄日当空,国都坊市某处酒楼的后巷里,酒坛堆叠,江云睁开眼,整个人头痛欲裂,脚步虚浮出街,没想碰上一个熟人。
“上回见你喝成这样,还是你母亲离世的时候,真稀奇。”马车里的女子摆弄金算盘揶揄道。
“苏絮影,你不是嫁人离开国都了吗?”江云上马车,揉着额旁穴位,避而不答的反问。
“我早就休夫好些年,你是除了柳慈一点都不关心旧友。”苏絮影不客气的白了眼江云,指腹拨弄金算珠,声响清晰。
江云的神情有些僵硬,不欲被人看出端倪,扯出笑脸,揶揄道:“我只听说你结了离,离了又结,反正越离越有钱,快活的很。”
苏絮影淡然斜睨了眼江云,抬手出声:“别夸,想借钱是没门的。”
语落,江云笑容僵停,没想这个旧友依旧如此势利。
车轮滚滚,内里鸦雀无声,苏絮影看着江云一身破破烂烂的模样,嫌弃出声:“早就听说江大小姐得疯犬病逃狱,没想到现在还活着,国都之乱,天下皆知,恐怕你没少掺和吧?”
江云嬉笑的警惕道:“你这个无利不图早的商人回国都,莫非另有图谋?”
官商勾结,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苏絮影的背后肯定另有权贵,江云早就怀疑,却没有确切目标。
两人各怀鬼胎的试探,却又嘴严的很。
“我的图谋只费钱,你的图谋却费命,还是不打听的好。”
“那如果我有一个让你赚钱的绝好机会呢。”
苏絮影迟疑一瞬,视线看向明显消瘦颓靡的江云,轻叹道:“我劝你一句,别想着给你母亲报仇,皇帝的可怕超乎你的想象。”
江云指腹摸着烧焦的一截紫兰剑穗,不以为然的出声:“再可怕也不过搭上一条命,没什么大不了。”
“看来你是被柳慈抛弃,所以自暴自弃?”
“没有,只是不合适,所以分开。”
苏絮影轻嗤,知道江云嘴硬的很,转而出声:“行吧,你且说说赚钱的绝好机会。”
江云微微倾身,神情认真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中秋节国都会再次爆发疯犬病,而我手里有治疗疯犬病的解药,独此一家,千金难求。”
话语间,马车帘布晃悠,内里投落进细碎光亮,模糊两人身影。
长街之内,车水马龙,而内城的三公主府邸,颇为冷清。
信阳郡主悠悠坐在席桌,视线看着内里守备森严,出声:“现在能继位的只有三皇子,你何必非要跟二公主对抗?”
三公主饮着酒水,眼露蔑视道:“原来你是来劝降,看来变的真快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我母亲不可能跟玄亦真合作,肯定只能跟二公主一队。”
“你和姑母竟然觉得二公主最后会放过你们,实在太过异想天开。”
皇室宗族的成员长久以来占有不少的封地人口,最初是开国皇帝的助力,现在也是皇帝的掣肘,但凡二公主有点野心都会图谋不小。
现在更是最好的时机,皇帝病重,新皇未继,重臣谋反,皇室人人自危,最是容易拿捏。
信阳郡主面色不太好的出声:“你别太狂妄,二公主至少有能力可以跟威武侯周旋,否则难道要看整个皇室覆灭?”
三公主直直迎上信阳郡主质询目光,出声:“如果我告诉你食用销魂散的三皇子已死呢。”
“怎么可能!”
“易容术,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二公主能杀死胞弟,那杀姑母堂妹又算什么?”
语落,信阳郡主一时哑口无言,三公主徐徐又道:“这回中秋宫宴其实是二公主的局,韩飞不过是一张牌,只要皇室成员入宫,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死,到时你们的封地府兵全是二公主的囊中之物,言尽于此,悉听尊便吧。”
信阳郡主一时慌了心神,面色大变,心里也知道销魂散那东西使人成瘾,无药可救。
堂内悄然无声,却似有惊雷阵阵,笼罩曾经威风凛凛的皇室宗族头顶,随时将要遭受一场雷击。
午时,光亮最是明媚,别院内室里水息未散,尹星用长巾裹住满头湿漉漉的发,喝着银耳莲子羹。
玄亦真见她一幅饿坏般的模样,清明美目溢出笑意,徐徐出声:“本宫煮的羹汤,怎么样?”
“好喝,如果再甜些更好!”尹星咽下清香稠滑的羹汤赞不绝口。
“这其中的冰糖已经放不少,太甜过犹不及。”玄亦真捧着清茶浅饮道。
过去尹星一直都很好奇玄亦真的清淡饮食,现在猜测可能跟蛊毒有关。
尹星犹豫的出声:“亦真吃的清淡是因为会加重蛊毒吗?”
玄亦真迎上尹星关切目光,想起她今早险些窒息的红了眼,颔首应:“嗯,辛辣油盐之物会刺激,不过本宫确实更偏好清淡口味。”
酸甜咸辣过于浓郁,反而都会透着苦味,难以下咽,所以玄亦真给尹星安排的食物都是清淡为主。
语落,尹星不知怎么言语,想到玄亦真的病情,忍不住鼻头泛酸,只得低头大口吃着羹汤,掩饰糟糕情绪。
玄亦真翻阅一旁的折书,视线落在驻营大军的字眼,稍稍停留。
尹星很快吃完羹汤,心绪平缓,抬手拿绣帕擦嘴,见玄亦真看得认真,也就没出声打扰。
近来玄亦真时常会翻看各样折书,很显然她是在处理重要的事。
兴许跟挟制皇帝的韩飞谋反有关,尹星脑袋里想着有的没的,忽然间见窗棂处落下一只蝉。
尹星担心吓到玄亦真,小心翼翼拿起琉璃杯将其罩住,视线落在其间,有些稀奇。
虽然别院里花草树木繁盛茂密,不过屋院里常年有药熏,更有女官命侍女搭理,所以很少会有虫子飞进来。
这只蝉的色泽清透,蝉翼光亮下很是金灿,不过因着琉璃杯盏困住它,而显得安静。
“怎么突然抓这只金蝉?”
“我怕它乱飞到屋里,所以先罩住一会,待会再放走。”
玄亦真缓缓合上折书,视线落在尹星掌心琉璃杯中的金蝉,见它忽地抖动,缓慢褪去外壳,美目间流露思索。
尹星满目惊奇的看着金蝉正在脱壳,其中肢体一点点的突破原本的外壳,念叨:“金蝉脱壳,好写实啊。”
“说来,伍州杜氏传闻有一种关于金蝉脱壳的蛊术,又名长生术。”
“世上应该不会真有这种可怕的长生术吧?”
玄亦真视线从正在艰难褪去外壳的金蝉望向胆怯的尹星,柔声道:“谁知道呢,巫蛊之术至远古时期就有,现在恐怕谁都不知道具体。”
长生术或许有假,但金蝉脱壳可能真是一种治毒之术,玄亦真眼眸流露玩味趣意。
尹星目光落在琉璃盏中的金蝉,薄如蝉翼的骨骼被撕裂褪去,很难想象一个人发生这般形态变化会有多骇人听闻。
风吹,窗棂外绿藤轻轻摇曳,暗影变化,不多时,琉璃盏内的金蝉被尹星放出窗,振动蝉翼,跳跃而起,很快消失视野。
不知觉间,天上云层遮掩薄日,此刻的宫廷殿宇里漆黑一片,密不透风。
宫道,韩飞安排亲卫负责中秋宫宴的巡防布局,视线落在内侍曹丰,出声:“曹内侍,陛下的药该停了吧。”
既然二公主主动提出要推举三皇子,并且愿意让韩飞统领天下兵马,那皇帝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自然也就不必备那么多的人血养着苟延残喘的皇帝。
曹丰恭敬的低头应:“是,威武侯。”
语落,韩飞领着亲卫穿过大殿前,冰冷盔甲的碰撞声渐渐远去,威压气息方才退散。
不多时,曹丰抬头,回看韩飞魁梧高大的身影远去,方才踏上寝宫殿宇前的台阶。
曹丰身后上空高悬的太阳,缓慢落入西侧,斜阳拉长,投入寝宫敞开的门缝,很快又被暗色吞没干净。
暮色时分,国都街道行人陆续归家,药铺里何韵取药包好交给病人,掌心接过银钱,面上笑意却在看到出神的柳慈时,一瞬停滞。
“师姐,这时辰应该没什么病人,我们收拾回去吧。”何韵上前,抬手搭在柳慈肩旁,想去抱她。
可柳慈却自顾自踏步走出柜台,思索出声:“小韵,我还有别的事,想出去一趟。”
何韵一把拉住柳慈手腕,隐忍不悦道:“师姐要出去做什么,我帮你吧?”
这力道并不轻,柳慈蹙眉,目光看向何韵阴郁神情,只觉陌生,意外道:“小韵,你怎么……”
话语并未说完,一道身影出现在药铺前,苏絮影看了眼跟柳慈拉扯不清的女子,而后仿若无事发生般摇晃金扇,出声:“柳大夫,我来配药,方便吗?”
想当初江云为柳慈不管不顾,现在落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世道果然最靠谱是金银珠宝啊,苏絮影暗自庆幸。
“当然方便。”柳慈看向来者,认出是江云的旧友,苏大首富的千金,苏絮影。
何韵见柳慈不提出去的事,方才松开她的手,视线落在这位衣着富贵的女子,满目警惕。
虽然何韵不认识苏絮影,但是来小药铺的从来都是贫苦百姓,这人兴许是江云的朋友。
苏絮影不甚在意踏步进入狭窄药铺,取出一张合约,直白道:“我有各样珍稀药材,你有疯犬病药方,这是契约字据,三七分成,以后你开十个八个药铺都不成问题。”
语落,苏絮影将契约轻飘飘的放在案桌,对于喜新厌旧的柳慈,实在没什么好感。
当初苏絮影就觉得柳慈这个弱女子心机很深,可偏偏江云被死死拿捏,全然不信自己。
柳慈并没有去看契约,视线直直看向苏絮影,出声:“她跟你说我要卖药方?”
“没有,这只是我做生意的习惯,正好一笔买卖一笔账,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以免纠纷不合。”
“既然只是你的习惯,那就把契约带回去,我没有做买卖的心思。”
苏絮影摇晃金扇的动作一顿,险些觉得江云在戏耍自己,视线看着柳慈,才发现是她变卦,出声:“你想清楚,这可是一笔巨款,我要不是看在江云的份上,条件不会这么好。”
语落,柳慈蹙眉撕碎契约出声:“如果江云不露面,苏姑娘就别白费心思,走吧。”
碎纸分飞,随风而动,苏絮影气的握紧金扇,抬脚就要离开药铺,暗想江云眼瞎,看上这么一个臭脾气的女人。
可还没等苏絮影跨过药铺门槛,江云抬起佩剑拦住动作,嬉笑道:“我有事来晚一步,你们谈的真快哈!”
随即江云一手强行推着抗拒的苏絮影走回药铺,还不忘抬腿关上铺门,以免引人耳目。
柳慈看着数日不见的江云重新露面,视线落在她嬉笑模样,心间的气不打一处来,质问:“我研制药方是为救人不是为图财,你让她来药铺是什么意思?”
江云被柳慈质问的面上笑容僵停,有点苦涩,视线扫过她发间更换的竹簪,收敛心神,故作玩笑道:“大家都是熟人,别这么紧张,我们不谈钱,只是想尽快配置防范傀儡蛊毒的药物。”
“等下,你不是说治疯犬病吗?”苏絮影瞪着江云,很是怀疑自己被坑蒙拐骗。
“目前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其实疯犬病就是傀儡蛊,所以一旦再度病情肆虐,国都百姓就要靠两位!”江云轻松躲避苏絮影的金扇攻击,颇为*浮夸恭维道。
柳慈看着江云同苏絮影动手动脚的打闹,很是碍眼。
这时何韵更是不希望江云出现眼前,愤愤出声:“我师姐说不想做买卖,你们走吧。”
苏絮影动作一停,偏头使眼色给江云,示意人家有新欢不领情,赶紧收拾烂摊子。
江云也不再防备苏絮影偷袭,目光转而看向何韵,正经出声:“这不是买卖事而是关于国都上百万百姓安危。”
“可我跟师姐落入危难遭人欺负时,没人救我们,现在哪有空管别人安危,再不走,就报官抓你这个逃犯!”
“你……”
江云顾忌柳慈才不好说何韵的不是,只得看着柳慈等待抉择。
可柳慈避开江云的目光,药铺里陷入死寂,没有一点声音,渐渐让人生不起希望。
药铺外,夕阳不知觉间湮灭干净,天色陷入深蓝冷色,将暗未暗,万籁俱寂。
很快,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影。
别院里,华灯初上,尹星抬手学着琴,心思却分神,眼巴巴望着远处的亭内。
那位太安郡主夜访别院,打扰尹星跟玄亦真二人世界,最近真忙啊。
不过玄亦真竟然寻练琴由头,不让自己旁听,很显然跟太安郡主有要事。
尹星抿唇,指腹拨弄琴弦发出不着调的琴音,并不明白玄亦真为什么格外重视凶巴巴的太安郡主。
因为相比较三公主的来访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当年自己差点被太安郡主命人挖掉眼睛,难道玄亦真忘记了嘛!
不过想到玄亦真的好记性,尹星又觉不可能,只得把注意落在练琴,消磨时间。
深蓝夜幕渐渐隐隐发黑,繁星闪烁,琉璃灯盏光亮清晰,亭内太安郡主放下棋子,惊诧出声:“此事当真?”
玄亦真随即不曾迟疑的抬手落下棋子应道:“真真假假,很快就会见真章。”
“行,我会根据安排行事,现在国都耳目众多,鱼龙混杂,许多势力盯着别院,你小心。”太安郡主望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她此刻一身素雅裙裳,满头乌发只用发带挽束,清丽婉约,皎皎若月。
“该小心的是你才对,这些年你手里的兵马平定不少匪祸叛乱,皇室里除却本宫就只有你最有威胁。”玄亦真余光发现尹星的张望,指腹搭在玉戒,仿若不曾察觉。
太安郡主对此轻嗤一声,散漫应:“放心,我这么多年受到的监视猜疑,并不是白白防备。”
虽说太安郡主拥有皇室成员的封号,但数百年下来,早就成外姓,所以才招惹皇帝猜疑。
因而皇帝曾想以三位皇子跟太安郡主联姻,进而夺取手中的封地兵马。
太安郡主便直接只与女子往来,毫不在意名声,皇帝这才打消念头。
不多时,太安郡主看着被绞杀的棋局,眼露钦佩,正欲夸赞,忽地听到难以入耳的琴声,出声:“这位琴师的琴艺太差。”
玄亦真轻笑的淡然应:“嗯,她没什么天赋,所以学的很慢。”
“我记得别院里有位天下第一的琴师,这人不会是她的学徒吧?”
“不是,她是本宫的学徒。”
太安郡主语塞,偏头看过去,才发现哪里是琴师,而是那个当初好色之徒,尹驸马。
此刻突然被目光注视的尹星冷不防一颤,心想太安郡主果然很可怕!
琴音断断续续,一言难尽,太安郡主收回目光看向玄亦真,很是疑惑她为何不休尹星这个驸马。
西州侯病死,家道中落,本就不入流的侯爵公子,现在显然更没指望,想必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不多时,太安郡主告辞离开,琴声骤停,尹星心想她终于走了!
玄亦真脚步不急不缓的回到尹星身旁,见她满眼好奇,抬手搭在手背,给她揉着指腹红痕,轻叹道:“你以后还是钓鱼吧。”
尹星茫然的出声:“为什么?”
“你难道听不出自己的琴声很难听?”
“……”
这话一出尹星整个人陷入沉默,所以太安郡主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弹的太难听,所以才待不下去的吧。
玄亦真看着尹星脸颊通红的模样,缓和出声:“你实在想弹琴就弹给本宫一个人听也不是不可以。”
尹星眼眸一亮,看向温柔体贴的玄亦真,弯眉笑盈盈的应:“好。”
“方才为什么要一直偷窥?”
“我就是好奇亦真怎么会跟太安郡主来往。”
玄亦真指腹轻点尹星鼻头,悠悠道:“莫非只许你跟江云她们有往来,本宫就不许有结交的人?”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玄亦真,才发现她依旧耿耿于怀,顿时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摇头应:“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看来玄亦真还是很生气自己跟江云的事呢。
“太安郡主的母亲死于皇帝之手,这些年又被皇帝逼婚,所以她很讨厌男子,当年并非针对你。”玄亦真半搂住尹星同她解释。
“原来是因为这样太安郡主才喜欢女子,那亦真为什么喜欢女子呢?”尹星望向亲昵依偎的玄亦真,想要知道她那时为什么一点都不迟疑自己的喜欢。
现代人都常因为喜欢同性而有所顾虑,更别提玄亦真的时代。
玄亦真握着尹星的手,转动她指间的玉戒,不假思索的应:“非要说的话,本宫那时应该不喜欢男子也不喜欢女子,笼统来讲是不喜欢任何人。”
喜欢二字,太过虚无镖渺,远不是玄亦真能够明白体会,尤其在尹星闯入别院的深夜之前。
语落,尹星望着玄亦真淡然神情,想起她的病情,心脏微微泛疼,满是怜惜。
“你怎么又要哭了?”玄亦真发现尹星眼角泛红疑惑道。
“没哭。”尹星埋头枕着玄亦真颈窝,才发觉她已经披上外袍。
玄亦真见尹星拙劣的掩饰,只好配合,手臂揽住她,双手落在琴弦,出声:“行,那本宫弹琴给你听吧。”
常人的情绪尚且可以用头脑思考,但是尹星的情绪有点没头没脑,所以玄亦真只能尽量弹些她喜欢的曲。
毕竟喜欢在尹星的神态变化,格外明显,玄亦真一般都可以清晰辨别。
琴音悠扬,缓缓飘散别院各处,琴师正检查自己颇为严重的手伤,忽地听到自己写的曲,探步倚靠门窗,满面惊讶。
这琴像是章华公主在演奏,却又不同她以往任何时候的琴声,琴音绵长稠密,柔情似水,令人动容。
琴师久久不曾回屋,视线落向天上月,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颇为感慨。
长夜漫漫,琴音消退,皓月当空,江云踏步踩过屋瓦落入鹊楼高层,手中提的酒坛很稳,一滴未散。
江云斜靠屋瓦,畅快饮酒,视线望着天上明月,却还是禁不住惆怅,低垂脑袋,自嘲的对着酒水倒映轻笑,随即灌下大口酒水。
不多时,酒坛滚落一旁,江云朦胧看到柳慈,抬出手,却又只成幻影。
真是不甘心呐,江云抬手以衣袖擦拭眼角浸出的泪,鼻尖呼出长息,嘟囔道:“看来一杯酒不够入眠,还得再去偷一坛。”
语落,江云正要踉跄的起身,忽地发现这处早就被皇帝封禁的鹊楼,其间深处隐隐有动静,抬手欲揭开屋瓦,没想却有箭矢射中,黑夜里鲜血飞溅!
子时,国都宵禁坊市封闭,全城戒严,悄无声息处。
小屋,柳慈给自己手腕淤青伤处,涂抹药膏,微微失神。
何韵满面自责道:“师姐,我错了,别不理我。”
柳慈轻叹出声:“小韵,师姐没有生气,只是我们不适合。”
“还没开始,为什么不合适?”语落,何韵满目通红,只觉都是再次出现的江云惹得祸。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有些事就是很难解释清楚。”柳慈垂眸看着地面的长影,却心知不能跟何韵拖下去,否则才是辜负她。
那夜柳慈没有拒绝何韵的吻,却也没想过她这么执着,只以为是一时糊涂,才像少时那般陪她入眠。
对于何韵的性子,柳慈多少知道些许,这孩子吃过很多苦,实在不易再受挫。
何韵看着柳慈没有半点商量余地,抬手抱紧她,执着的出声:“师姐,江云骗你走上这么一条苦路,为什么还要原谅她?”
柳慈叹息,低低道:“小韵,其实这条路是我骗江云走的才对。”
江云那样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结交朋友从来不分性别,更不在意地位,只凭借喜好性情,又一向挥金如土,身旁从来不缺朋友,满脑子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本来不会跟自己有这些年的纠缠。
一切都是柳慈自讨苦吃的结果罢了。
语落,何韵满面惊讶,不敢置信。
“小韵,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为了能引起江云的注意,那些年很多亲昵事都是我特意去蛊惑的她。”柳慈眼眸浸润水光,却没有半分后悔,只有坦荡决意,执拗异常。
若论武功,柳慈自小就比不得舞刀弄枪的江云。
可对于房事等亲密举止,自小修习医术的柳慈,完全胜过江云。
那时年少的江云是被自己一步步的引上这条背弃纲常伦理无家可归的路。
无声处,何韵的一切认知都在坍塌,陷入沉默。
窗外夜色变化,待到天色渐明,晨光熹微处,国都坊市间一如既往的热闹,全然没有察觉危险重重。
早间,别院室内撒落丝丝缕缕的金灿光亮,尹星从被窝里颓靡的钻出脑袋,只见玄亦真抬手穿衣挽发,体态颀长窈窕,似云中仙鹤,清贵倨傲。
玄亦真垂眸看向裹着被褥的尹星,眼皮耸搭,可怜兮兮的模样,柔和出声:“你这是要起来吗?”
尹星又累又饿又困的趴在床榻,艰难抉择道:“唔、我觉得我怕是现在起不来。”
哎,这荒唐的日子竟然比以前去大理寺上班还要累,难道真是不中用?!
“嗯,看出来了。”玄亦真踏步走近,抬手摸向尹星泛青眼底,心间有些自责。
其实玄亦真也感觉到尹星有点虚,可是看着她软软一团窝在怀里,任由把玩,实在难以克制诸多旖旎念想。
“亦真不用等我用早膳,先去吃吧。”尹星脸颊枕着玄亦真的掌心,困倦嗫嚅道。
玄亦真没有任何动作,掌心小心的捧着尹星,见她呼吸渐渐平缓绵长,微微低头亲了下她的面颊,隐隐能闻到馥郁甜香,令人垂涎。
克制,真的是很难呢。
随即玄亦真小心的把尹星脑袋放回软枕,指腹摩挲她的脸,悄然而下轻抚,待轻撩开一角被褥,望见满身绯色印迹,只好适可而止的打消念想。
可惜尹星不是玉偶,太容易玩坏,玄亦真抿紧薄唇,清明美目难得流露纠结与烦恼,似少女怀春般流露少见情态,轻声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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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90
第86章
中秋,朝廷下令解除国都宵禁,用以恭贺佳节,百姓相约夜游赏月,灯火璀璨,很是热闹。
广袤无垠夜空,明月高悬亭台楼阁之上,如同日耀般照落繁华盛景,却像是覆盖氤氲冷雾,虚幻而缥缈。
此刻与热闹坊市截然不同的宫廷宴会,冷寂中满是肃杀之气。
因着如今皇帝生死不明,二公主与威武侯联合施压,许多皇室宗族不敢反抗入宫,试图求的些许生机,大臣们也只有少数没有参加宫宴。
韩飞看向缺席的章华公主等人神情冷冽,更发现大理寺卿也没有露面,心间杀意更胜,出声:“皇帝病重,三皇子主持大局,可有些人却抗旨不遵,实在是目无法纪,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语落,众人胆战心惊,面面相觑,二公主见此,眉目间却透着愉悦。
哪怕玄亦真有三公主和太安郡主等人为臂膀抗旨,今夜她们都得死!
工部尚书周升泰察觉大理寺卿江正明缺席,只觉是报仇的大好时机。
“威武侯英明,我以为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尤其是自持重臣的大理寺卿!”
“很好,今夜众人齐聚,正好可以处置不安分者。”
韩飞全然没有问询二公主和三皇子意愿,抬手放下,烟花升空,多队人马奔赴各处围剿,试图快刀斩乱麻。
夜幕间韩家兵马杀气腾腾,刀剑划破血肉,掀起血珠,三公主府和太安郡主府皆遭受进攻。
别院深处,静谧安宁,尹星看着自己的爱心月饼,有点不太放心。
玄亦真视线从远处移开,落在盘中奇形怪状的宫饼,民间俗称月饼,而尹星称它为爱心月饼。
“我觉得可能味道不一定好吃,要不亦真尝别的吧。”
“无妨,试试才知口味。”
尹星看着玄亦真慢条斯理的浅尝小口,紧张的不敢出声。
玄亦真抬眸望着尹星凝聚在意的漂亮眼睛,比天上星宿更灿烂,薄唇轻扬,出声:“好吃。”
闻声,尹星眨巴眼眸咧嘴笑道:“真的?”
“嗯,很好吃。”
“那太好啦!”
见此,玄亦真慢慢吃着爱心月饼,颇有耐心。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唤:“那我也尝一块吧!”
然而,尹星还没来得及探手,便被玄亦真温温柔柔的拒绝。
玄亦真语调轻柔的应:“既然是你给本宫做的爱心月饼,那自然是给本宫品尝,怎可贪吃?”
尹星只得收手,撑着下颌,乖乖的看玄亦真进食,心情愉悦的念叨:“好吧,我等亦真吃不完再吃也是一样。”
“那你恐怕要失望。”玄亦真缓慢的吃着爱心月饼,美目轻眨透着些许清浅笑意,幽远静美。
“……”尹星心神恍惚的看着食欲极好的玄亦真。
两人成婚数年,尹星第一次见玄亦真完整吃下整个月饼。
因为玄亦真向来不喜欢吃过甜的月饼,往年都是尹星一个人吃到撑。
所以这回尹星也没多做,想着一块分吃爱心月饼也不错。
没想玄亦真一点点把爱心月饼吃完。
尹星满脸开心的出声:“早知亦真这么喜欢吃我做的爱心月饼,我就做十个!”
玄亦真端茶的手一顿,兀自饮茶,缓解喉间甜腻,淡声道:“明年再说吧,今夜有桂花酒,你要喝些吗?”
“桂花酒,我喝一点点应该不会醉吧。”尹星犹豫的应声,掌心捧着小杯,接过酒水,鼻尖嗅了嗅酒香,很给玄亦真面子喝了小口,不敢多喝。
毕竟桃花酒都能把尹星放倒,想必桂花酒的酒精度数差不多吧。
玄亦真望着尹星沾染酒水的唇,光泽透亮,薄唇抿紧,轻声唤:“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酒都不好喝。”尹星吐舌应声,仍旧不太习惯酒味。
语落,尹星看到远处徐徐有光亮,想起从中元节起国都夜里宵禁,担忧道:“莫非今夜要出大事?”
因着玄亦真没有参加宫廷宴会,所以尹星有点忐忑不安,担心她会被皇室宗族背叛围攻。
毕竟二公主以前就曾对玄亦真栽赃陷害,现在勾结韩飞,恐怕手段更是狠毒卑劣。
玄亦真偏头看了看远处光亮,淡然应:“别担心,今夜国都没有宵禁,兴许只是庆祝中秋佳节罢了。”
见此,尹星稍稍安心出声:“那就好,我还以为傀儡蛊人这时候会出来闹事呢。”
语落,远处烟火绽放,绚烂夺目,雪树银花,千金散落。
此刻国都坊市巷道间,却没有熙熙攘攘人群,只有满地残骸,街道已经没有多少行人,鲜血弥漫,更有尖叫骤起。
那爬在巷道地面的人满身血污,无处挣扎,呼救声戛然而止。
夜幕里,成百上千的傀儡蛊人进入国都各处,随即又有更多的伤者加入其中,横行无忌,恐怖骇人。
高墙之隔,浓雾药熏渐而弥漫,火光浮动,人群躲避其间,噤若寒蝉。
很快,国都各处不约而同的出现浓雾,阁楼之上,苏絮影握着金扇,专注的看向一张张银票,满意道:“果然怕死的有钱人很多啊。”
说话间,苏絮影听到毛骨悚然嘶吼声,偏头看向高楼之下被浓雾驱赶的傀儡蛊人。
它们竟然都在往宫廷方向行进,成群结队,如同野兽般出没。
很显然它们像是被召集的聚集,这群傀儡蛊人实在可怕。
这时柳慈从悬廊穿过,视线望着成群避难的人群,心间松了口气。
幸好当初发现那颗药丹成分除却药人的血治毒,其中有药材能燃烧驱赶傀儡蛊虫。
想来章华公主必定精通药理和蛊毒,才能制作这般厉害的药丹,柳慈自愧不如。
这时候只要躲过傀儡蛊人的袭击,就已经是万幸,江云那时就是如此安排打算。
“苏姑娘。”
“有事?”
见到来人,苏絮影收起银票,看向柳慈。
柳慈视线扫过苏絮影这处内里,没有看见江云,心生不妙,迟疑道:“避难所的药熏彻夜都不能停,这样如果有受伤者也不会狂暴发作攻击她人。”
苏絮影颔首自信满满的应:“放心,我收钱办事不会缺斤少两,这种情况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
如果避难所的药熏出问题,苏絮影不敢想象可怕的后果。
语落,柳慈转而出声:“江云她人呢?”
苏絮影指腹握着金扇挥动,徐徐出声:“她领着人去坊市里投放药熏,那里都是贫苦人,没什么钱进避难所。”
柳慈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踏步出阁楼。
没想,远远看到宫廷里火光浮动,柳慈神情平静,并不怜惜达官显贵们的死活,只是心口惴惴不安。
今夜国都大乱,宫廷更是陷入厮杀,很显然如果江云要为她母亲报仇,这是绝好的机会。
圆月当空,宫廷高台之内,箭矢横发,周升泰从案桌爬出,才发现箭矢落在皇室宗族席桌,今夜参加宴会或是不参加宴会,其实下场都是一个样。
杯盏摔碎,尸体横陈,霎时惨叫连连,火顺着梁木烧起,越发明显。
“救、救……”信阳郡主身受重伤的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母亲,而后偏头去看高台上的二公主,才发现自己确实愚蠢至极。
本以为二公主至少会护住自己和母亲,现在看来,还不如信三公主!
二公主迎上信阳郡主死前憎恨目光,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并无悲悯,只觉想笑。
很快,箭矢停下,韩飞俯瞰丧命的皇室宗族以及瑟瑟发抖的群臣,掌心握着刀柄,渐而眼露野心,出声:“二公主,你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三皇子一个傀儡就足够,完全没有必要留一个狡猾的二公主来擅权干政!
语落,韩飞亲卫逼近高台二公主身旁侍者,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对此,二公主全然没有半点意外,视线跃过高台看向夜色间的偌大宫廷,轻声道:“威武侯说的是,本宫正有同样的想法。”
语落,韩飞神情一厉,视线落在反被二公主侍者斩杀的亲卫,其间有一柄软剑横空出世,凌厉锋芒。
杜若手中的剑势狠绝,鲜血飞溅,另一手摇晃铜球物件,低声喃喃道:“杀!”
这喃喃细语伴随内力无限翻涌,跃过宫闱每一处。
从宫外冲进内里的傀儡蛊人,更是癫狂,迅猛果断。
很快便与宫卫亲兵等厮杀,势如破竹,无人可挡,韩家军顷刻间就从猎杀者沦为猎物,仓皇败退。
见此,韩飞震怒,掌心拔刀相向,当即斩杀三皇子,而后逼向二公主出招,阴沉道:“你这个女人,该死!”
二公主淡然看着倒地的三皇子傀儡尸体,转而迎上怒目而视的韩飞,出声:“轻视女人,可是会吃苦头的。”
这时,杜若提剑同韩飞过招,高台之内厮杀变的更加激烈,鲜血自高台流淌而下,群臣不知所措,更畏惧各处的傀儡蛊人,大抵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可纵使高台殿宇地面血流如河,天上明月依旧皎皎光洁,二公主仰头看着圆月,帝位近在咫尺,满目野心与得意,禁不住弯唇失笑。
然而,随着一枚箭矢射中高台旗杆,二公主蹙眉,视线投落,神情从不悦变成惊诧,渐而流露恐惧!
与此同时,国都各处街道的傀儡蛊人被无数箭矢击中,纷纷倒地,骑兵长队驶入,马蹄阵阵。
江云从坊市药熏浓雾之中出来,身形轻巧,躲避暗处,面色有些苍白,视线落在骑兵招展的旗帜,沉重道:“果然是驻营大军的兵马在国都。”
皇帝,哪怕中毒在身,竟然都能策划这么一出布局,简直可怕。
韩飞,恐怕也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刀。
夜风中夹杂浓雾的药熏味道,几乎笼罩整个国都,晕染血腥味道。
别院里,玄亦真揽住醉倒的尹星,耐心哄道:“睡吧。”
尹星耸搭稠密眼睫,依偎着玄亦真,满面醉态的唤:“嘿嘿,亦真你好美!”
“嗯,你已经说过很多遍。”
“我以后会给你做很多爱心月饼。”
玄亦真看着神志不清的尹星,渐渐困的闭上眼,薄唇轻抿,笑意自眼底弥漫,淡淡出声:“那就不必,太难吃。”
语落,一片安静处,玄亦真见尹星陷入熟睡,有些无奈。
不多时,玄亦真视线落在案桌琉璃盏中的金蝉,喃喃道:“没想皇帝竟然能够金蝉术解除疯犬病的毒,不愧深得杜太后真传。”
所谓长生,不过是拿血肉不停的更迭补充罢了。
语落,琉璃盏中的金蝉奄奄一息,浑身腐烂,流露浓黑汁液。
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终于要到收尾的时候。
黑夜之间,宫廷高台处,满地尸首堆叠,内侍曹丰高呼:“陛下驾到!”
皇帝徐徐踏步走上高台,满面的腐烂血肉以及青蓝细绒早已脱落,其间露出金黄肌肤,坚硬而富有光泽,像金身。
见此,群臣皆惊,周升泰更是脸色难堪,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二公主望着踏上高处的皇帝,哪怕他并没有发怒,却也止不住心生畏惧,掌心发颤。
皇帝视线落在满地皇室宗族尸首,又看向倒在血泊之中的三皇子,徐徐出声:“怎么,你要联合韩飞篡位?”
语落,二公主看见远处杜若被击倒在地,傀儡大军更是被灭。
高台周围出来的兵卫越来越多,二公主心惊的起身,才发觉自己中玄亦真的计。
皇帝没有死,这是一场局中局。
不远处的韩飞见此,趁乱逃出高台。
而杜若拔出身上的箭支,其间药汁跟玄亦真的并不相同却很相似,看来皇帝才是用蛊绝顶高手,自己从来只是枚棋子。
培风楼一战,杜若身受重伤,为存活而用蛊,现在也因蛊被影响,真是因果报应。
很快多道利刃刺破身体,随即杜若被高高架起,奄奄一息,视线望着天上明月,隐隐看到弯眉笑盈盈的尹星。
总是差一点,实在是让人不甘呐。
待到血色浸染倒映地面的明月,国都各处府邸的厮杀,并没有消停,反而越来越凶猛。
太安郡主手中樱枪鲜血滴落,视线望着横空出现的驻营大军,满面凝重,看来皇帝今夜非要借着韩飞名字将皇室宗族的权利悉数收入掌心。
从宫门骑马逃离的韩飞,双手拉满弯弓,遇神杀神,一路行进东市,不敢耽搁。
当初明明截下皇帝驻营大军的调令,现在看来只是幌子。
如今之计,速速离开国都为上,再筹谋其它也不迟。
谁料,忽然一柄长剑出鞘,寒光浮现,马匹翻倒,弯弓笨重落地,韩飞以大刀驻地,杀气腾腾。
江云立在东市横木之上,想起曾经母亲被吊死在这里,她身上每一处伤都历历在目,宫卫的箭矢是特制,韩飞用的箭更是比一般人要更特别。
天川,江云就认出韩飞的箭,也知他过去是皇帝的亲卫,所以当年的事,他一定参与其中。
思索间,江云已经纵身挥剑砍向韩飞,招招致命,拼尽全力。
韩飞持刀迎击,因着身上受伤,而不太能应对,脚步虚浮,粗气道:“我在国都之外藏有一宝库,若是你能放我,必定不会亏待。”
江云不曾停顿动作,剑锋冰冷碰撞,衣领处隐隐透着鲜血,神情平静道:“东市这里曾经悬挂一名女将,那时你怎么不放过她?”
“皇帝下令,我只是听令行事,当年大理寺有人揭发她是万俟皇后在朝中安排的万俟世家暗卫。”韩飞倒退的应招,思索道。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母亲她从来没有做过错事,狗皇帝该死,你也该死!”江云愤怒呵斥,剑锋划破韩飞面颊,狠狠削下一块肉,显露骨骼。
韩飞惊得退步,奋力挥刀,呼吸紊乱,不敢大意的出声:“难道你不想知道大理寺谁是皇帝的内应?”
当年万俟皇后愈发病重之时,皇帝便在有条不紊的清理朝野势力。
江云动作一顿,随即被韩飞偷袭,仰头躲避挥来长刀,却被踢中,狠狠飞出数丈。
大理寺内应,江云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那个人,大理寺卿江正明。
韩飞得以喘口气,快步提刀,欲解决后患,因而顾不及满面鲜血,黑夜之间,仿若地狱恶鬼,踏步流星。
江云疼的几乎没有力气起身动作,却还是掌心握紧剑柄,烧焦的紫兰剑穗微晃,刀光剑影,身形翻转。
韩飞长刀落空,地面砖石碎裂,尘土飞扬,急忙翻转刀身,挥动中,疾风拂过,杀气腾腾。
可长刀动作却戛然而止,江云剑锋先一步刺入韩飞脖颈,动作毫不迟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韩飞头颅落地时,才明白这句话的重要。
江云提着剑。几乎站不稳,满面泪痕,步履艰难,行进巷道。
眼前晕眩之际,江云看见一道模糊身影,像母亲,又像柳慈,可无论是谁,她们都不可能出现眼前了吧。
骤然间,江云猝然失了力道,整个人倾斜倒地,失去一切意识。
子时过后,高台之上的皇帝饶有兴致的等着驻营大军的汇报,众臣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二公主神情平静的陷入麻木,视线落在满国都的烟雾,明明才中秋,却已经像是步入寒冬。
不过二公主很好奇玄亦真要怎么应对这么一场危机,皇帝的杀心昭然若揭,谁也不可能有活路。
哪怕玄亦真公然谋反,如今局势,她也只能退守万俟世家领地。
终于宫门各处行入长队,火把光亮越发清晰,太安郡主等入内。
皇帝面上浮现满意神色,却又在看清长队兵士盔甲时,骤然神情紧绷。
“臣等奉章华公主之命,护驾来迟,请圣上恕罪。”太安郡主神情坦荡的出声。
“父皇,您没事实在太好。”三公主恭敬行礼,垂眸间,想起玄亦真的话。
皇子丧命,按理兄终弟及,皇女继任也是如此,所以玄亦真一开始就是要称帝。
父皇,表现的再宽厚爱戴,哪怕皇子丧命,终究不会让公主继承皇位。
可若是玄亦真继承皇位,那么往后还有图谋的机会。
二公主看着领兵入内的三公主和太安郡主,忽地有些想笑。
原来一个个都是奔着皇位,结果都是为她人做做嫁衣。
玄亦真拿捏挟制她们做马前卒,甚至还保全一个好名声,实在是高明的很。
寂静处,皇帝满面怒意,不知哪里出差错,正欲出声呵斥,忽地有浓黑如墨的血液,从眼耳口鼻流淌,眼露惊骇!
“陛下!”曹丰看着皇帝七孔流血,慌张的出声。
皇帝抬手看着金色手背像是融化般的流淌薄薄血肉,想要言语,却已无力回天。
金蝉术,杜氏一族为长生而研究数百年,按理不该有破绽的,怎么会!
群臣惊骇之际,远处天边缓缓升出红日霞光,二公主看清未散的烟雾,隐隐泛着青蓝色,才知道缘由。
玄亦真肯定知道皇帝中疯犬病不死的原因,而这些烟雾里有着致命的存在,好一招杀人无形。
薄日当空,成堆的尸体被火化,国都百姓们因着昨夜的惊恐,久久未曾回神。
皇帝驾崩的诏令却已经下达各处。
别院里,尹星酒醉的醒来,并没有看见玄亦真,脑袋钻出纱帐,静悄悄,有点不太习惯。
待尹星更衣梳洗出内室,视线望向窗旁矮榻,平日里玄亦真常待的地方,此刻却空落落。
尹星眼露茫然,有点好奇这会玄亦真在忙什么事。
从屋院出来,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侍女,尹星得往正堂方向行进,才渐渐看到忙碌人影。
女官春离整夜几乎不曾合眼,转过身,视线望着一脸茫然的尹星。
“尹驸马,您怎么出来?”
“我今早没看见章华公主,也没有见到侍女们,所以想问问情况。”
尹星看着前堂侍女们匆匆行进的身影,仿佛在准备什么急切大事。
女官春离恭敬应声:“昨夜韩飞谋反,陛下驾崩,所以太安郡主等人请主*上入宫主持大局。”
“那现在章华公主入宫岂不是会很危险?”尹星眼露担心的念叨,懊恼自己昨夜睡的太死。
韩飞那般可怕本领,玄亦真又不会武功,凶巴巴的太安郡主怎么专挑有坏事的时候找上门呢。
女官春离看着全然不知情的尹星,解释道:“尹驸马多虑,韩飞已被诛杀,主上入宫是为操持新帝登基之事,万俟世家亲卫悉数出动。”
“那我现在可以入宫去找章华公主吗?”尹星不放心的问询,因为记得皇帝只剩下三皇子,所以没多想新帝的事。
“恐怕不妥,皇宫里还有许多事,而且主上也没有命令。”女官春离为难的应声。
虽说章华公主向来宠幸尹星,不过现在事务繁忙,女官自然也不敢贸然动作。
见此,尹星没再为难女官,转而独自回到屋院,心间不太懂局势变化之快。
皇帝驾崩,尹星不意外,毕竟很早就怀疑染上疯犬病或是被韩飞杀人灭口。
但是韩飞那么一个凶猛武将,几乎掌握国都内的所有兵卫,他是怎么一夜之间突然被反杀?
尹星吃着早膳,思索不得,又担心玄亦真的安危,很是发愁。
窗外薄日当空,国都许多房屋受损,坊市间兵卫还在处理尸体,人们多是闭门不出。
小药铺大门禁闭,后院的灶台前,药罐止不住沸腾热雾,柳慈倒着药汤,端到前堂。
躺椅里的江云身上伤痕太重,骨骼断裂,脏腑受损,几乎没有清醒的意识。
何韵看着柳慈握着木勺给江云喂药,见药汤顺着唇缝流淌,出声:“师姐,我觉得她已经药石无医了。”
常人骨头断裂脏腑受损已经是重伤,偏偏江云中了箭毒,她的伤处在不停的恶化。
“怎么可能,她明明还有一口气。”语罢,柳慈拿帕巾擦拭江云唇旁药汁,转而打开一旁的药箱露出其间各样刀具,“小韵你来帮我按住她。”
“师姐,你要做什么?”何韵不解的上前问询。
柳慈将刀具置于火上烧制,很是平静的出声:“她箭伤处的肉要赶紧剜去,否则会越发严重。”
何韵想劝,却又见柳慈满面凝重,只得听从安排,心想箭毒远不止附着皮肉,这样做效果不大,她不可能不清楚后果。
所以柳慈是固执的非要救江云不可,哪怕江云成为废人也在所不惜。
火焰游动,刀具锋利泛着光芒,时日辗转变化,过的尤为缓慢难熬。
第三日清晨,何韵从困倦之中睁开眼,忽地看见柳慈在哭泣,还以为江云熬不住病故,心情复杂。
诚然,何韵其实有点松了口气。
可随即何韵听到江云呲牙咧嘴的出声:“疼、疼!”
这时何韵才发现向来温柔宽和的柳慈,正揪住江云耳垂,力道不轻,看着就有点疼。
从小到大何韵就没见过师姐对人打骂生气,但是师姐对江云就很不一样。
上回的巴掌声,何韵现在都很印象深刻,师姐就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
霎时,药铺里变的吵闹,丝丝缕缕的晨光撒入窗棂,带来生机。
可此刻在别院里的尹星却是魂不守舍模样,数次问询女官关于玄亦真的消息,然而除了忙碌,基本没有更多情况。
于是正当尹星考虑偷偷出别院,女官终于带来一个好消息。
“我要入宫?”
“是,一切收拾妥当。”
尹星没有迟疑的坐进女官安排的车马,心间更是忐忑,抬手撩开看着外面的景象。
国都街道处,除却有许多翻修的工匠,并没有特别之处。
不过进宫时,尹星发现自己是从最中间的宫门进入,宫卫们纷纷行跪拜大礼,有点稀奇。
眼前的巍峨宫殿一望无际,马车从宫道行驶许久,才停下。
尹星没吃早饭有点晕,不太利索的下马车,眼前是一处大殿。
女官引路,进入宫殿之内,熟悉的药熏味道,稍稍缓和尹星的不安。
“请您先稍行休息,主上晚些时辰会来。”女官恭敬退离。
尹星独自坐在宽敞的主座,视线从金案玉座看到龙凤盘踞的雕廊画栋,颇有一种进大观园的即视感。
虽然尹星进过皇宫好些回,但是每一次都仍旧觉得惊诧,更别提现在坐在这方至高的主座。
玄亦真的别院和公主府内里陈设并不普通,但是相比起来,仍旧没有皇宫阔气,富的直接显目,金碧辉煌,亮闪闪的晃眼。
半晌,尹星一个人无聊的吃着瓜果糕点,躺在铺设柔软席垫的玉座,只觉这不是座椅,更像沙发,宽敞的足够自己和玄亦真两个人躺一块都绰绰有余。
正当尹星想些有的没的,脑袋有些困顿,忽然听到脚步声。
这处大殿实在过于空旷,尹星觉得自己打个喷嚏都能有回音。
尹星撑起身,便看到一身明黄金缕玉衣的玄亦真,身姿绰约,雪肤玉骨,容貌昳丽,弯眉笑盈盈的唤:“亦真,你怎么才来,我都困了。”
玄亦真踏上高台,漆目看着盘坐在龙椅上的尹星,指腹轻点她挺翘鼻头,徐徐落座道:“大清早,你怎么就犯困?”
“因为我想你啊,所以一直都睡不着,很担心出现意外。”尹星依靠着玄亦真才安下心碎碎念叨。
“这么说来倒是错怪你了。”玄亦真神情柔和几分,抬动手臂揽住尹星轻笑道。
“嘿嘿没事,我原谅亦真。”尹星望着近在眼前的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她的脸。
玄亦真薄唇轻抿,偏头看向眼眸亮晶晶的尹星,指腹自她身侧摩挲,仿若游蛇盘旋着猎物,喃喃出声:“这么主动,小别胜新婚,好像有几分道理。”
尹星怕痒的察觉玄亦真的动作,面热劝道:“亦真别闹,这里可是皇宫。”
“所以呢?”
“所以我们一块回别院再做吧。”
话语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尹星有点脸红的嗫嚅道。
玄亦真凝望着一脸单纯腼腆的尹星,淡声道:“你难道就没听说皇帝驾崩新帝即位的消息?”
尹星点头应:“我听女官提及过一些,太安郡主请亦真入宫主持大局,所以现在是三皇子即位称帝了吗?”
“不是,皇帝驾崩当夜,三皇子被韩飞斩杀,此事群臣目睹,天下皆知。”玄亦真指腹转动尹星手间玉戒很有耐心的出声。
“什么?”尹星惊诧的看着云淡风轻的玄亦真,才发现以前江云笑话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都没说错。
玄亦真迎上尹星犯傻的清亮眼眸,美目轻眨,其间涟漪阵阵,莹白指腹抚上她白净清秀的脸,宠溺出声:“你不妨猜猜谁是新帝?”
尹星眼眸转动,努力思索的应:“皇帝应该有小皇孙之内的吧。”
古代人成婚很早,尤其是达官显贵的男子,稍微花心一点就很容易变出几个娃。
“很遗憾,韩飞派人处死数百余名皇室宗族,那夜更是几乎屠近玄氏血脉,只有四名公主和太安郡主相安无事,不妨再猜猜,兴许是三公主成为一代女帝呢。”
“……”
言尽于此,尹星再傻也不得不接受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那晚原本陪自己过中秋赏月喝桂花酒的玄亦真,竟然得到从天而降的皇位!
尹星觉得网络的剧情都没这么离谱,视线看着云淡风轻的玄亦真,满是正经道:“亦真,公主她们那么坏,肯定不会平白无故让出帝位,这是诡计啊!”
玄亦真禁不住溢出笑,清浅柔和,黛眉舒展,凝望着忧虑关切的尹星,很是配合的应:“或许吧,不过现在已经下达登基诏令,这就算是她们的陷阱也没有办法脱身,你害怕吗?”
闻声,尹星原本见面的喜悦变成忧虑。
“亦真,放心吧,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尹星抬手紧紧的抱着玄亦真许诺般出声。
“嗯,那就好。”玄亦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薄唇勾起幅度,侧脸贴着尹星面颊,感受鲜活温暖。
这种被她在意担心的感觉也很是不错呢。
不过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没有皇帝,世上就再没有人能肆意伤害尹星,玄亦真垂眸遮掩眼底的暗影,收敛锋利寒芒,归于温婉柔顺。
只要尹星喜欢,玄亦真可以变成她想要的任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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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早间,漫天氤氲霜雾未散来,朦胧其间日耀光晕,女帝登基加封四位公主和太安郡主为临朝听政亲王。
更将被杀害的皇室宗族等人逐一追授厚葬,以宽和仁善施政,满朝皆无异议。
而各地散布的韩飞旧兵蠢蠢欲动,女帝悉数下令招安,不欲祸及无辜,追究罪责。
这场国都史无前例的混乱局面,短短两月,归于平和。
以至于各地静观其变的世家贵族们都来不及煽风点火,调兵遣将。
本以为韩飞能杀尽皇室宗族取而代之,万俟世家必定与其厮杀。
待到双方元气大伤之时,三大世家连同地方贵族再以大义讨伐,群雄逐鹿,未尝没有称帝机会。
谁想章华公主如此雷霆手段,甚至让向来骄横跋扈的皇室公主们都心悦诚服,各怀鬼胎的世家贵族们也只得暂时打消念想。
长街炮竹声中,培风楼重新修缮开业,雅室里美酒佳肴陈列,珠玉饰品闪闪发亮,其间静坐三人。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老二还能被封赏授爵,实在是太便宜她!”大公主面上难掩愤怒的出声。
若是没了老二,现在哪里会让玄亦真如此顺利应当的即位,简直是一颗恶心的老鼠屎。
四公主没有应话,想着信阳郡主和她母亲长公主的死,暗暗庆幸自己因养病离开国都,从而躲过一场皇室灭顶之灾。
不得不说,二皇姐心思计谋太狠,如果成功登基,就算远离国都,恐怕也会被杀。
三公主饮着酒水,自信道:“急什么,二皇姐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若死的太痛快,反而很对不起我们遭受的危险。”
从当年的游船爆炸到培风楼大火,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跟二公主脱不了干系。
语落,大公主稍稍小了些脾气,目光望着比沉稳不少的三公主,示好出声:“说的也是,来日方长。”
中秋宫宴那夜,大公主也曾想过像信阳郡主那个蠢货一般对二公主投诚。
可大公主想到自己过去对二公主的种种行为,又觉得投诚根本没有用,才听从三公主的建议,死守抵抗,博取一线生机。
公主们的府邸,从来都不只是宽广奢华,更是一层层精心壁垒,易守难攻。
现在看来真是庆幸做对抉择,否则早就被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雅室里,杯盏相碰,轻盈悦耳,而此刻的二公主府邸里却冷清至极。
堂屋里,檀香缭绕,一身道衣的二公主端坐其间,视线落在摆放的亲王服,华贵精美,嗤笑道:“这么多公主皇子,偏偏玄亦真心思手段最像父皇,实在让人佩服。”
侍女上前奉茶,迟疑出声:“主人,新帝名讳不可直呼,您小心隔墙有耳。”
“呵,玄亦真现在是皇帝,她想杀本宫已经易如反掌,何必费心思罗列罪行。”二公主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眼露轻蔑。
“主人,现在新帝并未对您有任何怠慢敌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侍女低声劝道。
语落,二公主摇头,淡声应:“这才是玄亦真最像父皇的一点,精于心计,虚情假意,有时捧得越高只是为摔的更重,就像刀悬于头顶,才最可怕。”
现在二公主对于自己腹背受敌的处境,再清楚不过。
勾结韩飞叛将,残害皇室同胞,更同杜若研制傀儡蛊,祸害国都百姓,这些都是遭人唾弃必死无疑的大罪。
玄亦真不杀自己,只是不想脏她的手,那个疯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心。
二公主垂眸禁不住讥讽嘲笑,指间握紧红宝禅珠,眼露恨意,失态的声嘶力竭道:“本宫不会允许任何人看低作贱自己,谁也不能!”
成王败寇,自然是要不死不休。
语落,侍女心生畏惧的不敢言语,悻悻退离。
晚秋的日头,过于薄弱,不足以照亮幽深堂内,使得菩萨壁画阴郁难测。
薄日当空,巍峨宫殿之内光亮灿烂,尹星现在也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因着玄亦真成为王朝女帝,渐而上朝主政,尹星才终于迟钝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整个人有点飘。
午时,金碧辉煌的殿宇内里,尹星更换一身漂亮的裙裳,新奇的给自己搭配发饰宝钗,横七竖八,花里胡哨,却依旧兴致勃勃。
玄亦真身着明黄九龙金纹常服,周身气质透着不怒自威的森严气场,幽静美目打量像只花孔雀的尹星,指间翻阅文书的动作一顿,轻抿薄唇,失笑道:“你这样会不会过于花枝招展?”
尹星转过身险些被发饰甩了一脸,连忙稳住身形,蹑手蹑脚的走近,笑眼盈盈的软声唤:“那亦真帮我搭配,好不好?”
原本尹星以为自己没机会打扮,可玄亦真说自己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在意任何人。
所以尹星提出想穿漂亮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
“好,你过来。”玄亦真微微倾身,抬手取下尹星发间繁杂的宝钗物件,见她没有半点对待帝王的敬畏,也不觉失礼。
从初见尹星,她就仿佛不懂王朝身份地位,像误入人世间的游鱼,无所拘束,天真烂漫。
更被提尹星现在还误会自己是被迫黄袍加身的女帝。
“这根红宝珠钗很好看的,绿玛瑙也不错,那颗明珠也好亮。”尹星看着玄亦真一件件取下饰品,有点舍不得,碎碎念叨。
玄亦真掌心捧着白净清秀的尹星,探近亲了她的唇,才堵住话语声。
尹星眨巴眼眸亮晶晶的望着玄亦真,微微启唇,尝到清幽冷香的柔软,心跳飞快。
窗棂处,光亮流转,让玄亦真的漆目看起来像是覆盖薄光的湖面,更显清透缥缈,吻的呼吸绵长时,令人迷糊。
“唔!”尹星有点晕的抿唇,唇瓣发麻,直直望着气息也稍微短促的玄亦真,她的冷白肌肤透着些许薄红,清媚撩人。
刚才尹星甚至觉得玄亦真想吃掉自己的唇舌,令人心悸,口干舌燥的厉害。
“你都对着铜镜快有半个时辰,难道不觉冷落朕么?”玄亦真指腹轻捏尹星脸颊软肉,话语清浅,却又带着低哑,欲色极重。
“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尹星耳根泛热,怪不好意思,现在玄亦真是皇帝,她比以前要忙的多。
因着宫廷太大,殿宇之间隔的很远,尹星就没住玄亦真安排的寝宫,直接住进她的寝宫,想着这样比较方便。
玄亦真看着尹星红扑扑面颊,她又穿着一身桃粉衣裳,可谓是人比花娇,到底没再计较,抬手给她插着琉璃花簪,清雅秀丽,悠悠出声:“你好像还挺喜欢宝石玛瑙之类,怎么给朕送的都是玉石?”
耳坠戒指,基本都很素雅。
尹星半依偎着玄亦真,视线扫过染上水色薄唇,害羞的紧,出声:“因为亦真喜欢玉石,送礼当然要看收礼人的喜好。”
“这样么,朕还以为你是跟三公主学的喜好,珠光宝气,耀眼夺目。”
“……”
话题太危险,尹星眨巴眼眸,满是讨好的笑,转移话题问:“亦真,我可以这样出宫殿吗?”
“当然,你就算这样出宫都没问题。”
“可是这会不会给亦真带来麻烦?”
玄亦真故作不知的问:“什么麻烦?”
尹星眼露犹豫的应:“如果我的身份存疑,朝廷大臣们兴许上折,到时影响亦真,怎么办?”
“放心,朝廷大臣没那么闲,不过想做皇后还是君后都由你吧。”
“好,出宫玩的时候就穿裙裳,那样肯定没人认出我。”
玄亦真见尹星闲不住心思,其实不想让她出宫,可是近来实在忙的没时辰多陪她,才只好暂时答应她。
若是强硬的禁锢尹星出行,大抵就不是她心目中期盼的妻子了吧。
一向游刃有余的玄亦真陷入烦闷,手臂揽住纤细柔软的尹星,只觉把她吞入腹中才安心。
窗外薄日藏入云团,渐而黯淡,明明才过午后,却已经有些灰暗,晚秋时节总是灰蒙蒙。
待到一场秋雨簌簌落下,毫无预兆,令人无所捉摸,却已经带来寒凉。
小药铺里充斥药汤味道,何韵端着饭菜,无视装病的江云走向柳慈唤:“师姐,我煮了鱼汤,你尝尝吧。”
柳慈送走看病的老妇,转过身,视线落在满目殷勤的何韵,欲言又止,余光瞥见撩开帘布的江云,装作视而不见。
这间药铺并不大,江云的躺椅处,便用帘布遮掩,隔出地方。
江云望着柳慈跟何韵用饭,叹气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侧没精神的小女孩。
晚秋落雨,更有初冬的迹象,小女孩因蛊虫而惧寒,乖巧的窝在身侧。
“你不吃些吗?”江云抬手摸了摸小女孩前额,有点冷。
这阵子江云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又因是习武之人,所以体温比小女孩更高些,她便习惯粘在一旁。
“不饿。”小女孩眼眸耸搭的闭眸,像是困极了般呢喃道。
江云从柳慈那儿得知她用小女孩的血给自己解毒,心间很是过意不去。
毕竟当初江云百般不乐意收养小女孩,谁想反倒欠她大恩。
不多时,小女孩沉沉睡去,江云腹中饥肠辘辘,有点装不下去。
“再不起来吃饭,鱼汤都冷了。”柳慈不急不躁的出声,神态间没有更多情绪,眼眸略带无奈。
一开始,柳慈也以为江云伤的很重,所以上心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直到有一天柳慈发现江云早就可以下榻,才知这人赖皮的很。
“好嘞!”江云当即没有半点迟疑,撑起身下榻,脚步轻松,若非脸色透着苍白,基本看不出异常。
何韵眼露不满的看着大口喝鱼汤的江云,很想赶人!
没想,江云抬眸迎上目光,嬉笑的出声:“何师妹,你的厨艺真好!”
这猝不及防的夸奖让何韵暗自咬牙,才知什么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随即江云却放下碗筷,难得正经模样道:“不过我这阵子打扰你们太久,今天就不耽搁。”
语落,柳慈执箸动作一顿,何韵神情停滞,有点怀疑的看着江云,只觉她没那么好打算走人。
“这是小小的心意,祝你们、药铺生意越来越好哈!”江云取出金锭塞给何韵,到底还是做不到坦然祝柳慈跟旁人百年好合。
说吧,江云便要起身离开药铺。
柳慈唇瓣轻动,细声唤:“你的伤还没好全。”
江云偏头看向柳慈,她近来瘦了好多,很是自责,故作寻常的应:“放心吧,我会谨遵柳大夫医嘱,常会来更换药贴,检查伤势。”
语落,柳慈没再言语的颔首,江云等了等,才只得踏步离开药铺。
药铺外的雨水已经消停,天色灰蒙蒙,江云脚步不复轻松,渐而迟缓,低声喟叹:“你自己活该,那就不要打扰柳慈现在安稳的生活。”
说罢,江云踏步匆匆拐角,生怕自己会想要纠缠柳慈,不肯放手,那一定会闹的很难堪。
没想,却在长街看到一家新开张的酒楼,明晃晃的金制匾额,格外晃人眼。
苏絮影握着一把金扇出现在阁楼之上,江云仰头看着她,踏步跃上楼,有点晕乎乎,赶紧抬手搭着木杆,呼出长气。
那个韩飞的武功实在强悍,江云差一点就死在他手里。
“啧啧,你这是成病西子了啊,还能喝吗?”苏絮影端着酒盏调笑道。
“放心,死不了。”江云小口抿酒,唇齿留香,有点怀念。
毕竟养病时期荤腥忌口,更被提酒水一类。
苏絮影望着江云剑柄上烧焦的紫兰剑穗,没有多提,转而出声:“国都百姓都赞叹你是英雄,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如今朝廷也没有再缉拿你,还回大理寺吗?”
江云听到大理寺,禁不住嗤笑道:“不回,没意思。”
“行,这是合作的分成银票,柳慈清高说不想要钱财,你拿着哄人吧。”苏絮影没好气的出声,只觉这是柳慈对自己的贴脸嘲讽。
“行。”江云不客气的收下银票,人在江湖,没钱寸步难行呐。
两人没喝几杯,江云看见酒楼里人来人往,视线又看向苏絮影,凝视般出声:“你是万俟世家的人吧。”
苏絮影动作一顿,掌中金扇幅度变化微妙,视线落在江云眼眸,颔首道:“不止我,你母亲也是万俟世家的暗棋。”
“当年皇帝对万俟世家的清剿,远比前些时日中秋之夜更加可怕凶残,文官武将,前朝深宫,万俟皇后的势力被几乎斩尽,人心惶惶,草木皆兵。”苏絮影徐徐补充道,自上而下的溃败,往往比洪水决堤更心惊。
将帅对决,最忌讳首领出事,当年万俟皇后病重,便注定是一场皇帝单方面的杀戮。
人命如蝼蚁,只能在无情的政斗之中淹没丧命,半点不由人。
如果不是章华公主精心筹谋,这回万俟世家早就陷入跟韩飞与二公主等厮杀,恐怕最后又会让狗皇帝逃过一劫死里逃生。
“可我竟然对此一点都不知情。”江云呼出长气缓解眼眶湿润,自嘲道。
苏絮影给江云倒酒,安抚出声:“你母亲当年以死保住我们,那些江湖中人跟你来往,教授武术,从来不是巧合。”
江云警惕的看着苏絮影,质问:“所以是我父亲举报母亲的身份吗?”
“最初我们也是如此怀疑,因为江正明一直在杀接近你的万俟世家之人,可是后来发现他一直都只是想护着你,并没有更多的追究。”苏絮影看着猩红眼眸的江云,没有隐瞒,“想来不是所有人都像狗皇帝那般没人性,弑母毒妻,连同亲生的公主皇子性命也不在意,一切都可利用。”
江云神情却并没有缓和,闷闷出声:“这并不能说明他没有参与当年的行动。”
苏絮影没有迟疑的继续道:“所以我不敢跟你坦白身份,直到发现江正明一直在防备大理寺内的一个官员,此人曾参与秘密调配驻营大军入国都,这件事满朝文武没有几人知道,才明白他是皇帝在大理寺的暗棋,也是多年来监视你父亲的刀刃。”
“这人是谁?”
“大理寺少卿柯玉韬。”
江云眼眸一惊,只觉其间算计之深,令人细思极恐。
这个柯玉韬曾经跟江正明的关系极好,他的妻子甚至常去江府见母亲,两家可以说是关系极好。
但直到母亲离世,柯家就再没有来过人,又或者说是江正明不再跟柯玉韬往来。
想到这里,江云握住剑柄,低沉道:“柯玉韬现在还活着吗?”
“中秋节过后,我们派人去过柯家,因着二公主的傀儡蛊人大乱国都,柯家没有留下活口,唯独柯玉韬不见踪影。”
“这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我一定要杀了他!”
苏絮影拍了拍江云的肩道:“别急,我还没说完,后来得知柯玉韬中秋夜被江正明请去江府过节,从此再没出来。”
江云听到这里,已经不难想象,又想到自己好些年没有回过江家,迟疑出声:“傀儡蛊人作乱那夜,江家人死伤严重吗?”
“整个朝廷官员里只有江家,上下没有一人丧命,江正明他才是真正的老狐狸。”苏絮影甚至觉得江正明知道中秋节的大乱,所以没有参加宫宴,也没有卷入韩飞以及诸位公主皇子乱斗,定力超人。
这些年能让皇帝既忌惮又重用的重臣,江正明无疑是独一份的存在。
语落,苏絮影端着酒盏轻碰,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我可是为你报了大仇,皇帝的死,出了大力。”
江云回过心神,定定看着金扇摇晃的苏絮影,想起传言中皇帝暴毙的传言。出声:“那些药熏之物,你做了手脚?”
“我可不敢乱动药物,但是自有精通药理之人,你这不得给一笔报酬。”
“你想得美,我费劲斩杀韩飞,这是个大患,怎么没给赏金?”
苏絮影无话可说,以免被讹钱,只得跟江云相视一笑,举杯畅饮。
酒水晃悠,波光浮动,却又转瞬湮灭,陷入黑暗冷寂。
江府地窖深处,柯玉韬周身血肉浸染衣袍,其间白骨露出,渐而长出腐虫。
江正明冷眼望着柯玉韬,缓慢泼上盐水,听着痛苦声响,神情肃穆。
“我早就该劝陛下杀死你这个不臣之心的叛徒!”柯玉韬咬牙切齿道。
“放心,会有机会的,陛下已经在黄泉之下等着你。”江正明手持利刃刺入肩胛骨缝隙之处,毫不留情。
霎时,柯玉韬疼的青筋暴起,铁链声铮铮响起,于幽暗地窖里久久回荡,不见停止。
天窗处,灰蒙蒙天际,细碎飞雪飘落,苍茫大地染上霜白,漫天雪花洋洋洒洒,笼罩繁华国都。
而层层的朱红宫墙深处,巍峨殿宇门窗禁闭,地下火道烘托的热意,让内里温暖如春。
宫娥们屏退在外,药熏淡雾缭绕,模糊龙凤盘旋的大殿,幽静处,传出一声轻呼。
尹星红着脸看向原本冷白颓靡的玄亦真,渐而恢复几分夏日活力,更是耐心的伏低头颅,满足她的喜好。
金缕衣带散落,玄亦真玉面透着愉悦,指腹拨弄尹星的乌发,难耐的蜷缩,窈窕体态似是融化般的横卧在榻,清明美目泛着柔光,似一汪春水。
不够,太慢了。
玄亦真觉得尹星像只小猫儿,温吞的磨人,叫人难耐。
对于亲昵之事,尹星一向非常的小心,非要细致的照抚,却又不懂疏解。
玄亦真繁密乌发间微微渗出细汗,抬手捏着尹星的耳垂,想要说她。
可迎上尹星红艳艳的唇,一时呼吸紊乱,忘了言语。
尹星抬眸眨巴的看着冷艳勾人的玄亦真,喉间滚动,出声:“亦真,怎么了?”
“没什么,你直接一点吧。”玄亦真微微挺身,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将她搂在怀里,接受她的全部力道。
如果可以,玄亦真更喜欢尹星热烈的碾碎自己。
“嗯。”尹星面热的徐徐抬手,才发现玄亦真是觉得自己太温吞,有点怪不好意思。
总是容易忘记玄亦真喜欢粗暴剧烈的感官刺激呢。
初冬时节,别院的花株绿藤早就凋谢,往年这个时候玄亦真也像是一株将要颓靡凋零的花,让人担忧。
因而尹星秋冬会格外的热情主动,毕竟平常玄亦真体温总是冷的惊人,除了亲昵之事的时候。
玄亦真本就冷白肌肤像是开出妖冶的花,薄红间浸染细汗,泛着光泽。
这种时候尹星总觉得玄亦真格外具有神性,悲天悯人,愿意献尽所有,哪怕性命也在所不惜,毁灭般的欲。
纱帐摇晃不停,而宫殿外的雪,渐渐堆积的越来越厚。
终于朱红宫墙上的积雪,吧嗒滑落,散落满地洁白。
冬日里,天本就黑的很早,一场午觉被拉长到晚膳时辰,尹星醒来时,纱帐里很是昏暗,视线落在枕旁人,迷糊的回过神,不免羞赧。
黑夜里,玄亦真面色的薄红未曾消退,像汹涌燃烧的冰雪,幽静漆目微微涣散,失了神采,反倒更像摄人心魂的鬼魅。
尹星看着玄亦真乐此不疲的沉浸神态,只觉她已经迷失其间,不忍心惊扰。
不多时,玄亦真停止一切动作,鼻间气息有些不平,似挺拔冰山般簌簌倾倒,依偎而来。
寂静处,尹星感受心跳的贴合,不敢动作,生怕弄伤她,另一只手轻拍玄亦真,怜惜的亲了亲她的面颊,给她撩开紊乱黑发。
“你睡的很沉,被吵醒了么?”玄亦真回亲着尹星唇角,放肆又克制,清润嗓音带着粘稠欲念,喃喃道。
“不会,亦真没午睡吗?”尹星望着玄亦真黑沉的美目,有些忧虑的问询。
玄亦真依偎尹星,温温柔柔的出声:“睡了一会,醒来没事,就继续吧。”
语落,尹星沉默,心想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吃一口饭嘛?!
很快,尹星才发现玄亦真不止是不让自己吃饭,而是直接熬了个通宵!
大雪纷飞,国都街道上已经有年节气氛,摊贩处张灯结彩,吆喝声中泛着食物甜香。
早间,尹星乘坐车马出宫,一方面是因为玄亦真太忙自己闲着没事,另一方面是想替玄亦真找治疗失眠的药方名医。
否则尹星的手得落下关节炎,虽然现在就已经有些隐隐泛疼。
尹星摇晃脑袋收敛满脑袋旖旎风光,弯身下马车,正打算一家家药铺*的探访。
没想,远远看见一家排着长队的药铺,街道深处,门面看着并不大。
不过尹星见好多人排队,便也有几分期待,毕竟看病不是超市推销,应该没人想多喝苦汤吧。
正当尹星老老实实排队,忽地一道身影跃入眼帘,江云嬉笑的挑眉出声:“呦,好俊一姑娘,你家夫君得病不成?”
尹星睁大圆眸,没想到江云眼睛这么毒,她竟然在人群之中一下认出自己,只得含糊道:“没有,我就是自己不舒服,所以想看大夫。”
虽然江云知道幻蛊的事,不过尹星仍旧避讳透露太多,因为她很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云打量系着精美狐裘的尹星,唇红齿白,根本不像病人,好奇出声:“你哪里不舒服?”
“最近失眠睡不着,而且整条手臂有点疼,你问这些干嘛?”
“我觉得你真要治病,两个字就可以药到病除,根本不必排队。”
“哪两个字?”尹星半信半疑的望着江云,心想她难道跟着柳慈学到医术不成。
“戒色!”江云恶趣味的大声道。
霎时,原本周围的老弱病残,纷纷噤若寒蝉,开启人类本能的八卦技能。
尹星脸颊通红的很是不想搭理江云,心想玄亦真说得对,自己该离这家伙要多远有多远才好!
江云见尹星羞得不成样,更是笑的肆意张扬,一阵子没见,实在忍不住欺负她。
半晌,江云才收敛笑意,正经出声:“开玩笑,我直接带你去药铺,别排队。”
“你又不是开药铺的,别寻我开心。”尹星不上当的拒绝道。
“我不开药铺,但是柳大夫开药铺,你不出来,等到天黑都进不去。”说话间,江云踏步往前走。
见此,尹星迟疑的踏出长队,不太好意思的跟上前。
从长街拐角走了一会,尹星进入药铺,看到柳慈以及一位女子,年岁跟自己差不多。
“这是柳姑娘的妹妹吗?”尹星好奇问。
“不是。”江云尴尬应声,不想被多问,直接抱着小女孩去里间,等着柳慈忙完来检查伤势。
柳慈看向粉雕玉琢的尹星,想起她如今的尊贵身份,只得忍住惊讶,出声:“小韵你来诊治,我见见这位。”
“好的师姐。”何韵打从江云进入药铺就很是不放心。
因而何韵没怎么注意跟着江云进来的女子,现在才发现是个瞧着极好看的姑娘,尤其眼睛黑亮干净,绵软无害。
这位难道是江云的新欢,想到这里,何韵忍不住狠狠唾弃。
“阿嚏!”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有点莫名其妙,探手拢紧狐裘,心想可别感冒。
否则若是回去传染给玄亦真就糟糕了。
柳慈拉上冬日防风的厚重帘布,抬手给尹星备上茶水,并未去看逗小女孩的江云,出声:“见谅,有些简陋,莫非有事?”
尹星捧着茶盏犹豫的应:“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想知道如果总是失眠出神,该怎么诊治?”
“这要看看脉象。”柳慈抬手便要给尹星诊脉,却见对方摇头,才发觉她不是为自己看病。
尹星欲言又止道:“幻蛊的毒,柳姑娘应该是知道的吧?”
柳慈一听,猜测尹星是为女帝而来,心间了然的出声:“原来如此,恐怕要小心,我对那只琥珀里的蛊虫有过观察研究,幻蛊不仅会让人陷入虚无,还会具有攻击性,不仅伤人还会伤己,可过量药物干扰,便会出现类似失眠失神,其实算是一种镇定舒缓的副作用。”
从当初进入别院,柳慈就发现其中药熏对人的精神具有异常提神效果,才给江云研制提神提脑药物。
以江云的武力她都难以抵抗,更别提常人,可见章华公主的抗药性,已经是超出极限。
当今女帝有如此重病,这对于王朝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这般想着,柳慈明白尹星的避讳,思量道:“现在最好先逐步戒断药物,否则太过亢奋,身体难以维持消耗,终会大损。”
尹星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问:“还有呢?”
“短时间内要做好失控的准备,幻蛊的毒几乎无解,若患者陷入虚幻,一切都有可能走向毁灭,更多的法子我暂时爱莫能助,需要时间,抱歉。”
“没关系,柳姑娘已经帮很多忙!”
尹星心间有些沉重,却还是感激的道谢。
柳慈轻叹,若非尹星善心献出药丹,国都百姓将会有更多伤亡,可自己却无法帮她,一时之间情绪复杂。
不远处的江云竖起耳朵,眼见两人心情沮丧,清着嗓道:“对了,她还说整条手臂疼,快给看看吧。”
尹星霎时脸颊通红的摇头应:“没什么大碍,不麻烦。”
柳慈看了看尹星,而后看向江云,不解道:“伤筋动骨,总要早点治疗才好,别客气。”
“好吧。”尹星不好意思推辞柳慈的好意,只能交出自己的胳膊。
柳慈轻微的抬动尹星手臂,问询症状,没有半点江云的嬉皮笑脸。
见此,尹星这才稍微收敛紧张。
“我开些活血的药贴,多休息几日,就没事。”
“你看,我说的对吧。”
尹星不想多待,生怕听到虎狼之词,向柳慈道谢付钱,脚步匆匆的离开。
江云满目揶揄的望着人走远,忽地察觉何韵鄙夷目光,疑惑不解。
“你别耽误时间进来检查伤势。”柳慈在里间备着药膏等物件。
“好嘞!”江云让小女孩出去玩,拉上帘布坐在里侧,抬手解着襟扣,有点紧张。
柳慈端着物件上前,视线落在江云身前伤处,线丝有些崩解,一看她就不安分休养,神色凝重,却已经懒得跟她置气。
幼时,江云曾经贪玩摔断腿,她那时不安分躺在床上,结果隔天又摔折手臂,不怕疼的主,一点记性都没有。
江云见柳慈竟然都没有训斥自己,暗自松了口气,转念又有些酸涩。
大抵是不在意,所以才会这般漠视吧。
这处有些昏暗,江云半躺在躺椅,望着给自己检查伤势的柳慈,心跳微快,不自然的偏过头,想平复些许躁动。
“你还喝酒了?”柳慈声音徐徐响起,低沉的很。
“没喝多少,我回江家一趟,见了奶奶一面。”江云试图蒙混过关,以免气的柳慈赶自己出药铺。
柳慈动作一顿,眼露意外,视线落在衣裳半解的江云,她这阵子大抵较为安分,身子养白了不少,低垂着眼,神色难辨,晦涩出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跟家人和好也挺好的吧。”
语落,安静的几乎针落可闻,江云不好意思去看柳慈,只听她话语漠然的很,便也只闷声应:“嗯。”
其实江云主要是去江府看看有没有柯玉韬的尸首。
不过朝廷纷争的事对治病救人的柳慈详说,只是给她增添麻烦。
现在江云只希望柳慈能够好好过她的生活,自己不能再给她带来任何惊吓不安。
如此想着,江云心绪缓和不少,正欲同柳慈说些别的。
忽地有温热的水珠落在心口处,江云恍然,才发现是柳慈的泪。
无措时,江云的唇被吻住,几乎被柳慈强势压制般按在躺椅,稍有动弹,便会吱吱作响。
此刻狭窄的药铺,既嘈杂喧嚣又格外安静,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席卷国都亭台楼阁之间。
尹星买了红梅笺纸和屠苏酒年糕,没有逗留闹市,匆匆踏步背离人群,想要早些回到巍峨宫殿,因为那里有自己的归宿。
待马车从朱红宫墙穿过,尹星踏入金碧辉煌的殿宇,便看到等着自己用膳的玄亦真,满心温暖柔软。
玄亦真搂着尹星,视线打量她通红的鼻头,抬手轻揉,不解道:“你就为这些东西出宫,不嫌麻烦吗?”
尹星坐在一旁摇头,笑盈盈的应:“我给亦真准备贺礼一点都不麻烦。”
“这些活络筋骨的药膏也是给朕的贺礼?”
“……”
糟糕,刚才忘记偷偷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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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冬日里,天色很早就变的灰暗,殿外飞雪簌簌落在窗台屋瓦,宫灯摇曳,映衬尹星面颊泛着红润,含糊的应:“不是,这是给我自己用的药膏。”
玄亦真清明漆目间溢出疑惑,看着尹星害羞模样时,方才明白缘由,抬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淡笑道:“这么严重么,看来你近来夜里是有点辛苦。”
说话间,玄亦真掌心移动搭在尹星的右手,缓慢给她轻揉,视线扫过眼前通红的耳尖,漆目映出清浅涟漪,温柔缱绻。
尹星看着玄亦真这般柔美模样,怪不好意思的应:“还好,没什么大碍。”
相比之下,尹星觉得玄亦真的身体更奇怪,明明整日药汤不停,却又那么热衷情事,可谓是孜孜不倦。
难道这就是柳慈说的亢奋状态?
想到这里,尹星担忧的打量玄亦真,却没办法发现她的痛楚异常,心间更是不安。
“行,先用膳,待会给你抹药,外边的药物还是少用为妙。”
“嗯,不过这是柳姑娘的药,她研制防傀儡蛊人的药物,国都百姓都赞她是神医呢。”
玄亦真给尹星揉捏的动作一顿,眉目低垂,徐徐出声:“是么,她确实有些本领。”
尹星见玄亦真神态平和,并没有讳疾忌医的表现,便试探的问:“亦真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许也可以找柳姑娘诊治。”
“朕看起来有什么不舒服吗?”
“……”
语出,尹星望着玄亦真幽静漆目里的固执与掩饰,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对于幻蛊的病症,玄亦真一直都隐瞒的严实,哪怕她明明正在遭受疾病的痛苦,却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
玄亦真稍稍收回搭在尹星手臂的掌心,抬手道:“先用膳吧。”
“好。”尹星没敢再多提的埋头吃饭,心知劝怕是劝不住,那自己该怎么才能让玄亦真停药呢。
夜幕低垂,飞雪未曾消停,尹星跟玄亦真一道沐浴更衣,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终于玄亦真如往常一般要服用药汤和寒香冰丹,尹星抬手揽住她贴贴,软声念叨:“亦真,丹药都服用这么久也不见好,要不换种药吧?”
玄亦真并没有拒绝尹星的亲昵依偎,神色柔和出声:“这已经极有效的药物,本宫觉得很不错。”
“可是我觉得长期依赖某种药物会对身体有损。”
“你怎么突然有此担忧?”
尹星不好提柳慈她们知情,直觉玄亦真会很不高兴,只得含糊念叨:“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梦里亦真越吃药身体越糟糕,所以暂时不吃药,好不好?”
玄亦真垂眸望着担忧不安的尹星,薄唇亲了下她的前额,安抚道:“傻,若不吃药才糟糕,更何况一直以来都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杞人忧天。”
见此,尹星有点没辙。
毕竟玄亦真认定要做的事,基本不容置疑。
“那就今晚不吃药,试试吧?”尹星手臂揽着玄亦真玉颈,撒娇的亲了亲她的唇,一幅勾人姿态。
“你才说手臂疼,现在这般反常,莫非今夜打算朕来服侍你?”玄亦真抿唇嗔怪道,掌心却搂住投怀送抱的尹星,感受着她的轻盈温暖,爱不释手。
尹星面热的瑟缩身段,想起自己前些时日很有勇气的想要挑战服侍玄亦真的天数。
玄亦真兴致盎然很是配合,结果现在还没到年节夜,尹星就有点吃不消。
可是让玄亦真来掌控主动权,尹星觉得自己就不止手臂酸疼,她一向花样多的很。
如果不是每月癸水的存在,尹星觉得自己会被死死按在床榻,脚不沾地。
尹星衡量的点头,随即衣带被解开,玄亦真美目轻眨,指腹撩开一截衣领,动作缓慢轻柔,淡声唤:“那就先给你抹药吧。”
衣裳微敞,有点凉,尹星羞得面红耳赤,视线看着给自己手臂涂抹药油的玄亦真,怀疑她别有用心。
抹药,也用不着解开衣带,坦诚相待吧。
可是玄亦真这么坦荡如砥,又让尹星摸不着头。
不过尹星看着那被玄亦真搁置的药汤丹药,到底还是乖顺的很。
玄亦真检查尹星右臂的伤势,指腹透过肌肤按在骨节,一寸寸的游离,关注她的反应,仿佛世上最宝贵的存在。
待到玄亦真给尹星关节处贴上药膏,方才收回手,转而浸润在盆中清洗,搅动水声,视线落在粉白肌肤,声音微哑的不紧不慢道:“看来你这阵子怕是不中用了。”
尹星面露窘迫的望着玄亦真,嘟囔出声:“亦真会嫌弃吗?”
“怎么会,哪怕没有用手,也有别的办法取乐,你的见识太少了。”玄亦真拿着绣帕擦拭指腹水珠,目光焦灼的望着衣裳不整的尹星,薄唇勾起的轻笑,自有一番妩媚风情。
“我哪比得上亦真见识多啊。”尹星看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只觉她这般一本正经的言语像在调情,让人火烧火燎,燥热难耐。
水声窸窣,玄亦真悠悠看着尹星,探近的望向她比玉偶更无瑕的肌肤,像鲜美的乳酪,齿尖微痒,耐心出声:“你想学,朕都可以教你。”
尹星迟疑的没有应话,唇间却已经尝到玄亦真的清幽冷香,掌心习惯的攀附着她,迷迷糊糊被揽在怀里,暗叹她果然还是有坏心思的呢。
宫灯静燃,地面投影重叠,夜半深时,内里才落的寂静。
原本疲倦不堪的尹星,心里想着事,因而并没有像往日一般沉沉入睡。
忽然间,尹星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以为玄亦真是意犹未尽,眼眸耸搭的睁开眼。
枕旁长发瀑泄的玄亦真,神情木然,漆目空灵缥缈,像尊美丽失神的玉偶。
“亦真?”尹星犹豫的出声。
语落,并没有任何的回应,尹星霎时睡意全无。
因为尹星趴在玄亦真怀里,姿态亲密,却也被她的手臂禁锢动作。
此刻的玄亦真并没有入睡,却也不再清醒,她像是沉浸在尹星不知道的世界,安静平和里透着无尽的死寂,随时将要爆发。
尹星想到柳慈提及发病时可能会有攻击性,现下突然有一点点体会。
“别动,你的眼睛瞎了呢。”玄亦真话语很轻的出声,没有关切也没有担忧,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谁的眼睛瞎了?”尹星感受玄亦真落在脸侧的手掩饰恐惧的出声。
玄亦真垂着空洞的眼眸,一瞬不曾移开,淡然道:“箭矢射的太深,再不治伤你就要死了。”
尹星语塞,发现玄亦真根本听不到自己话语,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难道要任由玄亦真就这般搂着自己一直静坐到天亮?
“这里不安全,你飞走吧。”玄亦真掌心轻抚摸尹星发顶自顾自出声。
尹星试图拼凑玄亦真的话语,觉得自己大概被她当成一只鸟。
可是尹星没见过玄亦真养鸟,不过别院里好像有乌鸦,只是自己没怎么发现踪迹。
难道是过去玄亦真养过的一只鸟被箭射死,所以她太过伤心?
寂静处,玄亦真并没有更多动作,尹星眨巴眼眸脑补故事,思量自己该不该强势的唤醒她。
然而,玄亦真揽住自己的力道骤然变的很紧,神情凝重,呼吸急促,目光死死盯着纱帐外内殿,仿佛有什么可怕之物。
尹星冷不防被手臂钳制,差点锁喉,小脸涨红,艰难出声:“亦真轻点。”
“要来了。”
“什么?”
玄亦真整个人身体几乎紧绷,玉白脸颊贴着尹星额旁,近乎用身体遮挡屏蔽,喃喃道:“别怕没事……”
尹星看着玄亦真脸颊弥漫的细密冷汗,她仿佛历经难以想象的痛苦,却又紧紧揽着自己,像是保护,又像是钳制。
可玄亦真的力道越来越重,尹星渐渐有点透不过气,手脚并用,试图挣脱。
完犊子,不会第一夜就狗带吧?!
宫殿之外,夜幕中的狂暴风雪,呼啸至黎明,才缓慢消停,天际徐徐露出鱼肚白。
一丝洁白光亮撒入宫殿深处,女官以及宫娥们静候在外,眼看离上朝时间不近,可今日的主上却迟迟没有唤人服侍,心间有些忧虑。
此刻纱帐之内的玄亦真,独身坐在榻旁,满目冷寂与懊恼,试图逃避自己在尹星面前失控的事实。
尹星脖颈淤青最是严重显目,整个人像脱水的鱼,腰酸背痛,使不上半点力气。
两人心绪不一,气氛却都朝着同一方向变化,渐渐凝重的让人透不过气。
“昨夜你看到什么?”玄亦真指腹挑起药膏给尹星涂抹淤青,神情颓靡,眼底阴郁难测。
“没,其实也没什么的,亦真你只是生病,就像做噩梦一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尹星看着玄亦真仿佛绷紧心弦般的状态,心生不安的宽慰。
一直以来玄亦真都抵触自己发现她的病,大概很是不愿意露出那般异于常人的病症。
玄亦真指腹停顿,感受尹星因疼痛而瑟缩的肌肤,薄唇抿紧,有些失了血色,沉沉出声:“怎么可能一样,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更严重的时候有多可怕!”
如果不能遏制病情,自己会甚至亲手杀了尹星。
尹星冷不防发颤,没想到玄亦真这么生气,顿时不敢大气出声,以免刺激她,安抚道:“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找到医治的办法,冷静。”
说话间,尹星抬手想去抱玄亦真,却被她第一次躲避亲近举止,满是无措。
玄亦真避开落在尹星淤青肌肤间的目光,修长眼睫遮掩汹涌的惊慌,浑身细微发抖,仓皇出声:“这种事,朕自会有安排,你不必掺和其中。”
语落,玄亦真像是落荒而逃般离开榻旁,尹星甚至都来不及去拉她的手,眼露沮丧。
怎么办,如果让玄亦真停药,她可能随时都会病发。
可如果让玄亦真继续用药,她将长久的难以入睡,直至身体承受不住而猝死。
尹星整个人发愁的很,抬手想去拿衣物,却又腰酸背痛的紧,暗自抽了口冷气。
宫殿之外,苍茫哀寂,飞雪消停,女官春离恭迎脸色阴郁的主上,只觉周身如芒在背,不敢大意。
冬日暖阳高照,缓缓落在晶莹白雪,渐而照出清透光亮,刺的眼睛生疼。
坊市间,热雾腾腾,行人大多裹着厚实冬袄,孩童更是穿成胖娃娃,笨拙可爱。
苏絮影素手摇晃闪闪发亮的金扇,看向来酒楼喝茶的江云,神情变化无常,只觉她有病,清嗓道:“你这是疯犬病复发了不成?”
江云回过心神,正欲扬起嘴角,忽地扯到唇瓣伤处,悠悠的收敛动作,琢磨的出声:“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突然吻你,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喜欢你?”
“不清楚,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万两,我可以勉为其难赏你一个吻,以免你犯花痴发癫。”
“呸,谁要你满是铜臭的吻!”
江云抬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简直难以想象画面,有点瘆人。
见此,苏絮影翻了个白眼出声:“我还嫌你没钱穷酸呢。”
两人这般插科打诨闲聊,待到临近午时,酒楼最是忙碌,江云看着大堂里人来人往,其间有万俟世家的人。
万俟世家的人会戴着用红蓝飞羽制作的特别饰品,从耳坠到剑穗,据说甚至有刺青。
可江云从来没见过母亲身上有这些东西,想来真是隐瞒的严密,回神道:“现下快到年节,世家贵族会陆续进国都参加女帝的宫宴,你们万俟世家难道有新动作?”
“现在新帝首要的任务就是安稳,所以确切的说是防备有人动作才对,你就不打算回到万俟世家恢复身份?”
“我可是响当当的大侠,哪里需要什么身份,自由自在,不好吗?”
苏絮影看着肆意张扬的江云,对于她的话,倒也不觉意外,尝着酒水缓缓道:“也是,你一向很讨厌权贵党争,可朝廷永远都不会停止这种争斗,掺和也不是好事。”
江云喝着热茶,眼露试探的问:“哎,你听说过鬼凝秘籍吗?”
“我不清楚,据说是一本能从阎王爷手中抢人的医书,你打听它做什么?”
“没什么,柳慈是大夫,对于各种古籍感兴趣,所以给她打听情况。”
苏絮影眼露鄙夷嘲讽道:“人家都喜新厌旧找了个妹妹,你不会要倒贴吧?”
江云面色微变,含糊应:“谁说我要倒贴,你别瞎猜。”
语落,酒楼外街道行驶过一队人马,苏絮影转移心神,视线落在为首者。
“这不是那个琴师?”江云一眼认出是当初跟杜若在培风楼过招的女子。
“她也是女帝培养的亲信,非常精通机关术,现在年节出城,应该是办要紧事。”苏絮影思索道。
江云见苏絮影这般反应,调侃道:“你也有不知情的消息啊。”
苏絮影摇晃金扇,眼露精明的应:“万俟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一个庞大的族群部落,各有派系,女帝以前受族中长者挟制,自然不会全部重用,互相制衡才是权术。”
“我懂,不就是朝堂争斗那套老把戏嘛,大冬天多冷,赶紧上两菜打炉锅吧。”
“你连一两银子都没花费,还想吃菜,想得美!”
午时,江云两只手提着酒楼精美食盒,匆匆离开大堂,满眼狡黠,已经可以想象苏絮影气炸的样子。
而此刻小药铺里何韵送走病人,回过头,见柳慈守着小女孩出神模样,心情复杂。
冬天很冷,贫苦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容易生病,何韵记得以前柳慈背着自己去看大夫,她也是这般守着自己。
何韵有点后悔当初没有一直陪着柳慈,而是离开国都去学武。
一来是想更好保护柳慈,二来也是何韵不甘心什么都输给江云。
“师姐,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煮。”何韵上前坐在一旁问询。
“天太冷,小韵你休息会,我去给你们煮点鸡蛋面吧。”柳慈回神,掌心按实小女孩被褥缝隙,轻柔细心。
何韵想起那日柳慈吻江云,她的脸像柿儿般红,令人难忘。
当初何韵也吻过柳慈,可她只是满脸的惊诧,便一切归于死寂,无波无浪。
这时药铺踏入一道高挑身影,何韵偏头看到江云,没好气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太讨嫌!
柳慈也看见江云,却有点紧张,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出声:“今天不是来检查的日子,你来做什么?”
江云见柳慈不冷不热的反应,面上笑意散去,抬手提着食盒,拙劣的应声:“我一朋友请客,这里都是些好酒好菜。”
语落,江云冷不防迎上柳慈质询目光,连忙改口解释道:“我这回没喝酒,就是喝茶吃饭,你们肯定还没吃,趁热尝尝吧。”
说话间,江云上前把食盒打开,一盘盘端出食物,有点不敢去看柳慈。
柳慈无奈,偏头看了眼何韵,试探出声:“小韵吃些吧。”
对于这个师妹,过去她还只是趴在自己背上遇事偷哭的小娃娃,现在柳慈却有点不知如何相处。
毕竟两人都是孤儿,曾经相依为命,何韵又还过于年轻,性子孤僻腼腆,柳慈并不想伤她的心。
见此,何韵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只得跟着柳慈落座,埋头吃着江云带来的大鱼大肉肥鸭烧鸡,样式精致,香味扑鼻。
不得不说,江云的口味真是很好,从菜肴到茶水,甚至冬日护肤粉膏都有好些花样,擦脸擦手,还有特意擦身子。
何韵跟着柳慈住一块数月,渐渐发现,屋院里很多铺设的用具都是极好。
不仅后院有口单独的深井,冬日房间床榻有火道,柳慈肯定舍不得如此铺张花费银钱。
只有江云这个纨绔贵女,才会这么铺张浪费。
一时之间,何韵觉得自己差江云太多,不知怎么追上差距。
这时有一双木箸夹着软烂蹄髈给何韵,何韵以为是柳慈,结果却是江云。
“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一头牛都能吃干净,别客气多吃点吧。”
“……”
何韵没出声,埋头尝着肥美鲜嫩蹄髈,才想起自己小时候就跟着柳慈,因而常和江云一块吃吃喝喝。
那时何韵羡慕又嫉妒,直到江云抢走柳慈要私奔,才跟她避讳往来,不再接触。
真要说起来江云好像从来没跟自己计较,她一直都是很洒脱爽快的人。
可何韵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受过欺负轻视,所以憎恨除却柳慈以外的每一个人。
江云视线看着依旧闷不做声的何韵,余光却悄悄打量文静用饭的柳慈,想问又不敢问,更琢磨怎么能留下来多待一会。
这时江云看着躺在帘布里侧的小女孩,上前出声:“我去陪她躺一会,你们吃吧。”
毕竟江云早就蹭过苏絮影的饭,这会撑的慌。
柳慈眼见江云蜷缩着跟小女孩挤在一块,哪能不知她的心思。
可看着那把佩剑的紫兰剑穗烧焦的不成样,视线稍稍停留,半晌,柳慈迟疑的移开目光。
窗外风声簌簌,窗内却并不觉寒冷,随风扬起的雪花,摇晃的跃过巷道楼台,落入朱红宫墙。
大殿高座,玄亦真捧着文书,殿内一片肃静,只余浓郁的药熏香雾,缥缈缭绕。
女官春离踏步从外入内,拘谨的应:“陛下,方才宫卫来报,尹氏想要拜访太后。”
按理尹星该被封为君后,可是她的女儿身,很显然是个问题。
君后的血脉要继承皇室和万俟世家所有,这个位置太过重要。
万俟世家的族群不少长者反对外族血脉,甚至已经要挑选人送入宫,所以册封大典就迟迟没有下文。
而近来主上对尹星颇为冷落,女官春离都觉得局势很危险。
毕竟西州侯早已丧命,而西州也不是什么富裕之地,朝中无人给尹星助力,根本斗不过万俟世家的长者们。
玄亦真执笔的手一顿,漆目里映衬不出半点光亮,徐徐道:“早就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后,何须来问?”
“奴恕罪,这就是命人下达圣令。”女官春离以为尹星会是个例外,这才额外来通报。
语落,女官春离便欲起身,可高台之上的女帝,却又忽然改口道:“她想去看就去看吧。”
“遵令。”春离不解,却不敢迟疑。
毕竟女帝最是厌恶被人揣摩心神,惜命要紧。
大殿外,暖阳渐而微弱,尹星踏入徐徐敞开殿门的宫殿,很是好奇玄亦真母亲的近况。
以前玄亦真总是避讳不提,现在更不可能如实相告,本来尹星都觉得没多大希望。
谁成想,竟然就这般顺利的进入宫殿。
尹星嗅着殿内浓郁的药熏味道,熟悉的很。
从前堂,一步步行进深处内殿,其间宫娥开启层层锁扣门环,让这处华美宫殿看起来更像监狱。
不多时,尹星进入寝宫内殿,这是一间尤为空旷的房间,很像当初玄亦真的卧房,没有多余的陈设。
尹星甚至觉得内里陈设很是相似,简直如出一辙,心间有点紧张。
此刻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坐在榻旁,面容看不真切,却透着凄美哀怜,令人动容。
可周围盘旋的铁链又增添莫名的危险,让人不敢轻易的靠近。
尹星脚下止步,犹豫的唤:“太后。”
那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在抽泣,低声的颤。
“太后,您怎么了?”尹星看着形似玄亦真的万俟太后,有些不忍。
这时原本满是无助的妇人,忽然间转身而来,速度很快,神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狰狞扭曲,令人心惊!
铁链声骤然快速变化,几乎眨眼功夫,万俟太后来到面前,亮出她手中的尖锐物件,那是一根短木箸,另一端却被磨的尖锐。
至于为什么尹星看得如此清楚,因为它离自己很紧,几乎呼吸间就可以扎入眼睛!
这时有另一股力量拉扯尹星,猛地退离,才躲避可怕惊险的一幕。
玄亦真蹙眉看着眼前疯癫的人,手臂紧紧环住尹星,出声:“现在知道中幻蛊的可怕之处了吧。”
尹星恍惚的回过心神,视线落在熟悉的清冷侧脸,而后又看向万俟太后那张愤慨而空洞的面容,不可置信道:“她为什么袭击我?”
“不止是你,一切都会被当成攻击的臆想目标,有时甚至包括她自己。”
“可现在是白日啊。”
玄亦真神情凝重,不愿承认,却也只得如实道:“时间,只会越来越不固定,一切都会变的更加难以防备,你看看现在的她,也是将来的朕。”
语落,万俟太后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尖锐的几乎可以划破耳膜,完全不见当初的端庄*华贵,双目赤红,完完全全的不像个人。
尹星下意识避闪的后退,可玄亦真的掌心却搭在身背抵住动作,心惊道:“亦真?”
“你不是想看,那怕什么?”
“……”
这话说的尹星都没办法回答,视线落在铁链绷紧的状态,才发现玄亦真只是在吓自己。
先前受惊的心跳缓慢平复,尹星细细看着万俟太后的癫狂,她像是声嘶力竭般渐渐失了力气,缓缓瘫软在地面,像无助的华美妇人,眼泪纵横。
让人太容易卸下心防,尹星犹豫道:“亦真,她看到什么,这般伤心?”
玄亦真掌心搭在尹星身背,冷静到极致的解释:“这不是伤心,更像伪装,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恢复先前的疯狂,情绪骤变,没有缘由,瞬息万变。”
疯子,从来没有逻辑情理,只有破坏与毁灭。
这时万俟太后像是难受的止不住干呕,身体抽搐,呢喃出声:“神鸟、神鸟呢!”
“神鸟是什么?”
“一只被她饲养的鸟,万俟世家的信仰圣物,神鸟或是圣鸟,都是它的称呼。”
尹星想起玄亦真犯病时也在照顾一只瞎眼的鸟,兴许有某种关联。
心思分神,万俟太后一点点匍匐爬行,掌心握紧那木箸,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般动作,却又因铁链而束缚动作,只得奋力挥木箸,像是扎刺动作。
“这么危险的东西,她怎么到手?”尹星不忍心看的出声。
“幻境里自有一套行事的逻辑,她偷偷藏下木箸,用以防备任何试图伤害她的人和东西,朕有一日可能也会这般杀死你。”玄亦真收回目光望着满面忧虑的尹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动作轻柔,话语冰冷。
尹星整个人如坠冰窟般的发寒,视线打量玄亦真的幽静漆目,只觉其中关押着猛兽,一时呼吸紊乱。
玄亦真看着尹星胆怯害怕的模样,并不觉得意外,喃喃道:“别怕,如果真的病发,朕不会像她那样苟延残喘,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到时你会陪朕的,对吧。”
话语间,尹星能清晰感知到玄亦真的郑重其事,而她搭在自己肩胛的手,此刻像枷锁一般,让人无法挪动半步。
尹星一点也不怀疑玄亦真的执行力,她若察觉丹药失控,或许自己都来不及反应就会死在她的手里。
清贵倨傲如玄亦真,她比任何人包括尹星在内更难以接受自己变成疯子。
尹星探近亲向玄亦真薄唇,抬动手臂揽住她,眼眸掩饰水润,鼻头泛酸的应:“好。”
玄亦真清明美目里倒映着尹星胆怯模样,却没有拒绝她小心翼翼的吻。
不多时,尹星被玄亦真牵引着离开万俟太后的寝宫,视线回头落在内里被封锁的殿门,心情沉重灰暗。
这真的就是玄亦真的未来嘛,尹星不愿意承认。
宫殿外的薄日光辉早已微弱,飞雪飘落,越下越大。
大雪至年节早间,依旧没有消停,宫道里的积雪每日都堆积的厚,偶尔屋瓦上也会有积雪滑落,簌簌作响。
午后雪停露出日光,尹星看着平坦的宫院,便自顾自出殿门堆叠雪人,拒绝宫娥和女官的好心帮助。
待渐渐堆积等身高的雪人,尹星已经有些热的厉害,心情里的郁闷,稍稍缓解些许,呼出阵阵冷雾。
尹星正想着给雪人做五官,玄亦真忙碌的回来,脚步轻轻,险些没有察觉。
“你跟这个雪人还挺相像。”玄亦真望着跟尹星身量持平的雪人评价道。
“哪里像了?”尹星看着没有五官的雪人陷入深深疑惑。
玄亦真却已经示意女官去取珠宝,打量尹星红扑扑的面颊,两颗熠熠生辉的眼眸,格外黑亮干净,淡声道:“待会就像了。”
不多时,尹星看到女官捧着各样闪闪发亮的珠宝,只觉玄亦真是个天才!
玄亦真抬动冷白玉手拿两颗黑曜石做雪人眼珠,视线落在尹星脸上,而后取下红玛瑙,做红红的鼻头,只是嘴唇却不太好装扮,一时迟疑。
尹星望着雪人黑亮的两只劈叉斜眼,有点怀疑人生,默默打消先前的念想,抬手摆动黑曜石位置,弱弱出声:“眼睛有点歪。”
眼歪嘴斜,真的不要太形象。
玄亦真才发觉自己看的跟尹星不同,指腹捏住珠宝,神情僵持一瞬,故作寻常道:“没事,歪一点也很可爱。”
“我觉得可爱和可怕应该还是有很明显的差距。”尹星嘟囔道。
“那你来吧。”玄亦真把掌心的珠宝给尹星,没了先前的跃跃欲试。
尹星接过珠宝,发觉玄亦真不太开心,心生懊恼,只得想法子补救。
玄亦真沉寂的望着雪人,正试图记住眉目位置,忽地见尹星拿起她的雪铲,不明所以问:“怎么?”
尹星忙碌的绕着玄亦真铲雪,热切出声:“我要再做一个像亦真的雪人,这样就是像我们两个一样的雪人,它就不孤单!”
说话间,尹星推着雪铲,跑来跑去的忙活,玄亦真安静站在原地,注视忙碌的蝴蝶,心间郁闷消散,玉白容貌难掩好心情。
半晌,尹星累的躺在雪地里,看着巨大的一堆雪,有点发愁。
玄亦真走近,抬手牵起尹星,温婉含笑的出声:“说好的堆雪人,怎么躺下了?”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宛如光风霁月般的谪仙。
见此,尹星只得咬着牙,继续完成任务,好不容易堆成高高的雪球。
尹星握着珠宝,没有去急着安装五官,而是把先前自己纠正的眼珠,改成斜眼劈叉的智慧眼。
玄亦真看着尹星的小动作,不明所以道:“怎么又改了?”
“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可爱,亦真觉得呢?”尹星捧着珠宝递给玄亦真,心间有些忐忑。
因为玄亦真很不喜欢自己以对待病人的方式对待她,所以只能无理取闹,这是尹星的新发现。
玄亦真漆目幽静的注视尹星清亮双眸,抬手接过被捂热的珠宝,仿佛火星子般灼烧肌肤,却不曾松开半分,轻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话语清浅,却藏有无限柔情,尹星弯眉笑盈盈的贴近玄亦真,若非有宫娥跟随,好想亲她!
不多时,玄亦真摆弄珠石五官,视线落在嘴唇,思量道:“雪人的唇,该用什么珠宝才好?”
“我觉得用小颗的红宝石堆叠勾勒比较好。”尹星随即上手给雪人扭曲的脸,铺上一张咧嘴傻笑的嘴。
等到完工,尹星发现有点两眼一黑的程度。
不过玄亦真却很满意的注视欣赏,尹星才松了口气。
丑是丑了点,怪是怪了点,但是过年她开心最重要嘛!
玄亦真视线落在两座雪人,半晌,才看向满面憨笑的尹星,夸奖出声:“你的雪人跟你很像。”
闻声,尹星突然有点笑不出来。
不过等尹星视线从清冷卓绝的玄亦真面容移向她那眼珠劈叉的雪人,忍不住笑出洁白牙齿,附和道:“嗯,亦真和雪人也挺像的呢。”
虽然玄亦真的病似乎正在越来越明显,但是尹星希望自己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
或许快乐可以增添玄亦真活在世上的乐趣和信心,而不是被疾病击垮理智与心防,一死了之。
想到这里,尹星顾不及女官宫娥们的存在,上前轻啄玄亦真薄唇,尽可能更直白表露自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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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苍茫雪地,薄日当空,宫娥们低垂静立,女官春离惊讶的看着女帝由着尹星近身亲吻,知趣的屏退左右。
看来女帝仍旧非常宠爱尹星,所以默许她的这般公然亲昵举止。
待到天际薄日徐徐西落,宫墙雪地里已不见人影,唯有两座雪人屹立不倒,彼此相伴。
宫廷的新年夜不同别院以往的年宴,大红宫灯悬挂,各处宫门徐徐展开,宫道间行进的世家贵族以及朝臣武将,有序入殿赴宴。
高台之上,女帝席桌居中,其下有左右两侧,左侧是四位公主以及太安郡主,右则是万俟世家的六大长者。
三大世家等贵族与朝臣武将分席而坐,席桌不见尽头,弦乐渐起,觥筹交错,烛火摇曳,映衬各人不同心神。
尹星从入宫以来第一次陪同玄亦真参加如此盛大宫宴,身背挺直,不敢懈怠,总觉许多目光投落而来,不由得怀疑是那些狡猾可怕的公主郡主们。
“今夜的宫宴不会很早结束,怎么不吃些?”玄亦真见尹星一幅如临大敌的姿态,像巡卫护主的小狗,漆目映衬些许笑意,执玉箸给她布菜。
“这是亦真首次主持宫宴,我怕失了仪态惹人笑话。”尹星小声的嗫嚅道,女子为帝多有不易,若是沾染些许过错都可能会被别有用心者刻意引起轩然大波。
玄亦真于龙案下握住尹星的掌心,安抚道:“别多想,朕保证没人会敢笑话你半句。”
虽然玄亦真现在没能给尹星举办册封大典,但万俟世家那些人也不可能抢夺她的位置,除非有人想自取灭亡。
尹星听着玄亦真宽慰般的话语,稍稍没那么忐忑,低头尝着鲜嫩咸香的肉排,齿尖的油脂与肉香混杂,令人惊艳。
御膳,真是没得挑剔!
玄亦真见尹星脸颊鼓鼓囊囊的进食,颇有耐心给她布菜,心想她今日忙着堆雪人,估计早就饿坏了吧。
一曲停,窈窕舞姬入场,长袖起舞,身形婀娜,体态轻盈,引得许多人称赞。
大殿里相比其他朝臣贵族,众公主们的气氛,并不算融洽。
二公主更是被孤立无视,连杯祝酒都未曾有过,垂眸饮着茶水,满是无所谓。
四公主见此,有点犹豫,毕竟过去跟二皇姐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还能时常攀谈几句。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所以并没有被诸位皇姐当成目标。
大公主目光看着四公主,讥讽般出声:“莫非四皇妹想去祝贺几句?”
四公主悻悻的摇头道:“没有,我就是觉得二皇姐能来赴宫宴,有些意外。”
毕竟现在二皇姐声名狼藉,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国都百姓更多有恨之入骨者,寻常人早就畏惧人言,闭门不出。
“她那样利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甘于默默无闻,四皇妹最好小心些吧。”大公主轻嗤道。
语落,四公主没有继续言语,因为知道大皇姐跟二皇姐之间是死结。
现在皇室势力大减,虽然公主们都有封赏,但是真论实权,还是三皇姐和太安郡主,其次才是大皇姐和二皇姐。
她们在朝堂的根基深厚,而且各自握着三位皇子们布局朝堂残存的势力。
树大根深,四公主才初初授封,很多事还得观望,才能洞察危险与机会。
三公主饮着酒,一身满是金玉珠翠,华贵精美,并没有参与大皇姐嘲讽话语,视线扫过二皇姐,反倒担心她颓靡从此不露面,那才难寻到报复机会。
宫乐悠扬响起,另一方万俟六大长者彼此举杯,说着不同于王朝的言语。
当初的纪女官与辛管事都是族中长者,如今被女帝赐封掌司,主要负责万俟世家部分领地内的农田财政事宜,其余四位长者也是如此,一起统管万俟世家。
可女帝并不是把万俟世家所有事都交给六大掌司,最重要的兵马一直被女帝牢牢把持,领地内另设有暗卫,令人难防。
因而六大长者都觉得女帝更偏袒皇室血脉,那些公主郡主依旧坐拥不少封地府兵,而且将来有继承大统的资格,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事。
酒盏碰撞间,危机四伏,而宫殿之外,跃过数条宫道之外,宫门处铺着薄薄飞雪的地面,飘落点点猩红血痕。
宫卫们有条不紊的处理尸体,女官春离蹙眉看着这些黑衣人,只觉有些人活的不耐烦。
今夜盛大的年节宫宴,人多眼杂,竟然还真有人试图入宫行刺,看来无风不起浪,朝廷内里暗涌不断。
子时,绚烂烟花绽放,如同银树金花,国都万家灯火通明,众人向女帝恭贺新春,这场宫宴方才渐近尾声。
待到众人徐徐退离狭长宫道,公主郡主们的车马专属宫道处,有血腥味弥漫,不断在冷冽风中游走。
大公主的车马按照辈分行驶最前,抬动伸展佩戴精美护甲的手,撩开脚步,入目两侧皆是被利箭钉入宫墙的血尸,面露惊骇!
而其她的公主郡主也渐渐发现宫道两侧血淋淋尸体的存在。
“这些人是?”
“诸位公主郡主切莫惊慌,这只是还没有处理的刺客尸体罢了。”
语落,纪掌司示意宫卫们为众公主郡主车马让行,视线观察众人反应。
大公主不再言语,放下帘布,只觉大过年晦气的很。
二公主则不曾抬眸多看一眼死尸,抬动指腹拨弄红包禅珠,仿若染上鲜血。
随后的三公主倒是很有兴致打量死尸,见死尸身上原本就有多伤痕,所谓利箭看起来更像特意钉住尸体。
想来,这不过是一场试探的震慑罢了。
相比于三位皇姐的淡定,四公主只觉有点犯恶心,并不是不能接受尸体,只是被剥皮的尸体,实在很非人!
夜幕之下,宫廷深处宫道,辇车徐徐行进,宫娥们低垂随行。
此刻的尹星早就困的眼皮上下打架,脑袋左右摇晃,掌心握紧玄亦真的手,同她坐辇车回寝宫。
玄亦真垂眸失笑的望着仍旧坚持端坐的尹星,抬手揽着她,依偎入怀,情不自禁的将薄唇贴在她的眼旁亲了亲,没有任何欲念,柔和出声:“今年的新年祝愿笺纸呢?”
尹星没力气的脑袋枕着玄亦真颈窝,困倦的挣扎眼皮,哈欠连天的念叨:“放心吧,我已经藏好了。”
“那你还打算今晚找朕的祝愿笺纸吗?”
“亦真藏的笺纸很难找,我明天再找吧,好不好?”
话语声渐而微弱,玄亦真望着困倦的尹星,稠密挺翘的睫羽都陷入安静,心想她大抵确实是困极了,宠溺道:“好。”
寒风料峭,玄亦真紧紧搂住尹星,本不欲让她入睡,可见她这般模样,只得由着她。
待玄亦真抱着尹星入寝宫,不少宫娥都有些惊讶,女官春离见此,心想女帝一点都不遮掩尹星的身份啊。
试问,哪个男子会被妻子抱入怀中,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惹人非议?
可想着女帝连龙椅都能由着尹星坐卧,大抵本来就不在意旁人的质疑吧。
而相比宴席散会归于冷寂的宫廷,国都的新年夜里的炮竹声才刚刚开始,一阵接一阵,许久都不曾停歇。
巷道屋院里的柳慈给小女孩和何韵发新年礼,嘱咐好生休息,不必继续守岁。
小女孩仍旧有些病恹恹的模样,不过因为屋内暖和,精神许多,软声唤:“江姐姐还没有回来。”
柳慈动作一顿,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前温度,喉间酸涩,话语很轻的出声:“江姐姐回她自己的家里过年,睡吧。”
不多时,小女孩闭眼陷入沉睡。
何韵探手收拾碗筷饭菜,欲言又止的看着柳慈,想要说点什么,却到底停了声,只得独自回到侧屋。
因为何韵知道柳慈想要的不是自己。
茶水沸腾的热雾逐渐消散,柳慈独自坐在窗旁,任由烛火摇曳,身影投落窗户却不曾变化,像个垂垂老者。
国都外巷道里的炮竹声一阵阵的响,江云踩着屋瓦积雪,自烟花烟雾之中穿出身影,轻巧的跃过熟悉院门,落入堂屋。
此刻那道窗棂处的身影,近在眼前,江云却不知该不该进屋祝福送礼。
狂风吹拂屋瓦雪花撒落,簌簌作响,屋内烛火燃至过半,柳慈忽地听到窗户处有动静,抬手推开窗,便看见被摆放整齐的红色绸布袋。
柳慈拿过绸布袋露出其中一枚新的紫兰木簪,做功一般,却很熟悉。
当即柳慈疾步出了屋,视线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想要唤出声,却发现自己喉间已经哽咽,泣不成声。
从幼时至少年,再到如今,这么多年的情分,犹如心头血肉,岂是随意就能割舍遗忘。
心口泛疼,难以自制时,柳慈视野模糊之际,忽地瞥见一道身影,匆匆翻过围墙,由远及近。
江云呼吸急促的跑到柳慈面前,手足无措的唤:“别哭,对不起。”
柳慈望着眼前清瘦高挑的江云,她的神情急切又在意,倔强扭过头,声音微哑的出声:“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
“想的,我当然想的!”
“那你现在跟我回屋,以后哪也不许去。”
江云怔愣,随即半抱起柳慈,欣喜亲了亲她湿漉漉的脸,怜惜的念叨:“好,我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脚下落空,柳慈险些吓得惊呼出声,想到小女孩跟何韵,才止了声,掌心轻拍江云的肩,嗔怪道:“轻点,别吵醒她们。”
雪夜噪杂,炮竹声中遮掩旖旎之音,天光微明,满街的烟花碎屑散落,似春花娇艳。
从屋瓦滑落的积雪吧嗒落在院墙角落,柳慈自榻上撑起身,系着贴身小衣,遮住斑驳红印,抬手挽起垂落的柔软黑发,动作娴熟而细致,露出一截细白颈子。
“天还早的很,今日又不用去药铺,不如歇着吧。”江云伸出一截覆盖薄薄劲韧肌肉的光滑手臂,揽住柳慈柔软身段,意犹未尽的出声。
“今个初一,待会要煮红枣鸡蛋甜汤,采个福气,你也起来吃些,别闹。”说话间,柳慈按住探入衣摆作乱的手,垂眸看着不怕冷大大咧咧敞开被褥露出雪白紧实身子的江云,面热的紧。
不为其他,因为柳慈清晰看到自己落下的抓痕和吻痕。
“那柜子里有给你做的新衣,记得换上。”说完,柳慈扯着被褥给江云遮掩身子,匆匆起身出了屋,脸颊红的迎着寒风都不觉得冷。
江云茫然的看向柳慈出屋,心想自己难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存在嘛?!
不多时,江云拿出新衣,穿戴整齐,很合身,下意识去拿佩剑,却发现上面系着一个新的紫兰剑穗,眼露惊喜。
待江云满眼喜色的出屋,却见柳慈独自站在院门口,正是巷道冷风呼呼吹的方向。
江云上前抬手揽住柳慈,关切出声:“外边冷,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柳慈回神轻叹道:“方才小韵那孩子说要去外面看看,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
“你别急,她往哪个方向走的,我去追。”江云知道柳慈看着沉闷寡言,实则很是心软,肯定会放心不下的陷入自责。
“你去追,她更不会回来,也许往后想通才会回来看看我们吧。”
“那你就不担心何韵做出什么傻事?”
失恋这种事绕是江云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何韵那个闷葫芦的年轻人。
柳慈回神,埋汰的看着江云,出声:“小韵才不像你,她一向很稳重,而且先前我有问询她具体安排,才肯答应。”
江云被怼的一个字都没法说,悻悻的笑,转移话题应:“你说的对,我们去喊小女孩起床吃红枣鸡蛋甜汤吧。”
“不急,先前煮好的红枣鸡蛋甜汤都给小韵,现在得进厨房烧水重新煮鸡蛋。”
“三人份的红枣鸡蛋,她一个人就能吃光?!”
柳慈合上院门,很是平静的应:“前些时日不是你说小韵这个年岁能吃,我想着她也是练武之人,所以多给她路上备着吃,还有各种伤药之类,江湖凶险,有备无患。”
江云闭嘴,一味谄媚点头,半个字都没有再说,完全可以想象何韵扛着多大一个包裹踏出院门。
想当初两人私奔,江云原本想着轻装上路,结果柳慈一番整理,只得改变计划赶马车。
可三天都没有走出国都城郊,因为马车超重,难以加速。
话语间,两人一道进入小厨房,炊烟袅袅,国都城门处,何韵捧着瓷坛,依稀能感受到温暖甜香味道。
原本满心的难过不平在尝到师姐煮的红枣鸡蛋甜汤,忽然消解不少。
这是师姐新年煮的第一口甜汤,江云她都没喝到呢。
何韵坏坏的想着,回头望着城门内里的亭台楼阁,街道积雪未曾清扫干净,模糊间仿佛能看到两道瘦削孱弱小身影,那是很久以前的自己和师姐。
“真好,师姐现在过的很好呢。”说罢,何韵转身踏步走出国都城门,坚定走向师姐祝愿的更好未来。
薄日升空,霜雾渐渐散去,国都酒楼里繁忙热闹时,朱红宫墙之内,一片寂静。
尹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玄亦真藏的新年笺纸。
玄亦真手捧文书安静翻阅,很是淡然的看着满眼好奇探究的尹星,温婉含笑,拭目以待。
不多时,尹星无功而返的回到身旁,眼眸眨巴的唤:“亦真,今年藏了几张呀?”
“一张,很难找吗?”玄亦真故作寻常的应声。
“嗯,所以能给点线索吗?”尹星熟门熟路的给玄亦真捏肩讨好问询。
玄亦真身形端坐在案前,享受尹星的服侍,出声:“线索的关键不在朕,而是与你有关。”
尹星动作一顿,面热道:“可是小衣里都找不到,还能藏在哪?”
其实尹星早就吸取上一年的经验,老早就找过自己的日常用品。
“朕只能提醒到这里,更多的你要靠自己。”玄亦真玉手拿着文书折子,轻拍在尹星脑门,逗弄道。
尹星满头雾水的望着眼前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只觉这个游戏纯粹只有自己在被玩呢。
于是尹星在玄亦真的注视下,又一次开启地毯式的搜索。
良久,尹星颓靡的依偎着玄亦真,挤在一块,已经没有半点斗志。
“亦真,要不我给你透露我放笺纸的位置作为交换吧?”
“不必,朕已经知晓你藏放笺纸的去处。”
眼看最后一招也没有半点效果,尹星只得讨好的亲了亲玄亦真薄唇,试图让她不要太遵守规则。
窗外飞雪早已消停,薄日光辉无声撒落辉煌殿内,金灿光芒照在两人周身,投落亲昵暗影。
吻声,很是细微的响起,几乎被呼吸和心跳遮掩干净。
尹星有些缺氧的退离结束吻,眼眸水润的看着如玉佛般端庄的玄亦真,她的漆目清明澄净,像是空无一物的缥缈,薄唇却染上水色嫣红,只觉自己在干坏事。
玄亦真轻抿了抿薄唇,神情安宁平和,美目沾染些许日光,更显清透如水镜,带着几分兴致,哑着声唤:“你就只是这样吗?”
尹星睁大圆眸不敢置信的看着清心寡欲的玄亦真,很是受挫,便欲退开身,默默找个角落哭哭。
这时玄亦真却抬手揽住尹星身段,指腹不紧不慢探入衣领,柔声道:“不许动。”
尹星望着玄亦真一本正经模样,只得忍着羞耻,还以为她要白日宣淫。
可随即玄亦真伸展修长好看的指腹从尹星衣领里侧取出一张红梅笺纸,尹星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怀疑。
“亦真什么时候放进我的衣服?”
“今早,不过新衣夹层早就缝制,你都粗心的没发现呢。”
尹星觉得玄亦真太会藏匿心神,自己一点都没怀疑衣物的细节变化。
玄亦真把笺纸徐徐塞到尹星掌心,悠悠道:“这个游戏的精髓并不是根据对方的了解,而是因信任产生的大意。”
尹星受教的点头,心想幸好只是笺纸而不是刀片之类,否则自己怕是不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猛地想起万俟太后的失常疯癫,尹星觉得玄亦真以后病发兴许会更难防备。
毕竟万俟太后能瞒着宫娥藏匿锋利短箸,玄亦真只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现在轮到朕去找你的笺纸。”玄亦真松开揽住尹星的手,缓缓起身。
“我这回的笺纸藏在书室。”尹星看了眼笺纸祝语,出乎意外的全认识,牵着玄亦真的手,跟在一旁提醒道。
皇宫比别院要大的多,连同寝宫也是如此,内里许多小室用以专门摆放衣物珍宝饰品等。
但尹星的日常并没有那么奢华,所以便给玄亦真存放她的书。
玄亦真颔首,倒也没有拒绝送上门的提示,徐徐行进内廊,进入书室。
尹星有点小紧张,暗暗观察玄亦真的神态反应。
书室上空悬挂漫天琉璃星星物件,光亮耀眼,其间的红梅笺纸悬挂摇晃,有些是过往尹星存放的旧物,也有更多新的笺纸,似林间红叶。
玄亦真眼露意外的看着别出心裁的陈设,踏步入内,一张张的观阅,才发现其中许多都是相似的祝语。
【祝亦真无病无灾,平安康健,岁岁长伴!】
“你今年就只有这一个祝语吗?”
“嗯,不止今年,我往后都只有这一个祝愿。”
尹星腼腆正经的应声,相比较玄亦真的祝语,自己的祝愿似乎过于直白,没什么文化。
玄亦真长身静立的站在原地,视线看着悬挂的红梅笺纸,像花枝树叶,繁密茂盛,声音低哑的出声:“这里有多少?”
“一千张。”尹星背着玄亦真写了很久呢。
“傻,你不是手臂疼吗?”玄亦真收回目光看着尹星清亮圆眸,试图平复心口翻涌的热泉。
尹星摇头,笑盈盈的应:“没关系,我就是想着越多越好,兴许总有一张能灵验呢。”
玄亦真听着尹星赤诚又拙笨的话语,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眸,却无法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答应她的祝愿。
尹星捧住脸侧玄亦真有些冷的手,看不太出她的心神,问询:“亦真,开心吗?”
“嗯,开心。”玄亦真没再去看满是祝愿的笺纸,虔诚凝视尹星的眼眸,像在浩瀚无垠夜空里找寻自己的存在。
“那就好。”尹星弯眉憨笑的念叨。
不多时,玄亦真同尹星离开书室时,视线望着满室精心准备的祝愿,想要永远的记在眼里。
新年之初,朝廷官员休假,玄亦真也不用上早朝,因而多了许多时间陪同尹星厮混。
夜幕深深,尹星同玄亦真沐浴,只觉雪天泡澡太舒服!
玄亦真手臂揽着软乎乎的尹星,喜欢跟她毫不保留的触碰,仿佛血肉相连,喃喃出声:“你怎么不问今年祝愿的话意?”
“我也不是什么字都不认得,但今年的祝愿意思,我明白的。”尹星幽怨的看着戏谑自己的玄亦真,话语却说的正经。
玄亦真黛眉舒展,玉白容貌映着水光,显得柔美异常,薄唇勾起道:“那就好,你且说说它出自哪本古籍?”
“……”尹星沉默,只觉无形却响亮的巴掌落在脸颊,有点疼。
看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啊。
尹星试图蒙混过关的问:“一定要说吗?”
玄亦真莞尔一笑,氤氲水雾笼罩宫灯光辉,让她更像是古画里的美人,动静相宜,清雅古朴,徐徐道:“生同衾,死同穴,皎日为证,誓言无欺,这是取自诗经化用而成。”
原文是生时不同室,死后愿共穴,玄亦真觉得不符,便更改。
话语清浅,娓娓道来,像是授文传道的文士,可尹星满脑袋里都是容貌昳丽的玄亦真,根本听不进其它的文化课。
语落,玄亦真望向痴痴呆呆的尹星,抬手捏住她的脸,淡声唤:“疼吗?”
尹星回过心神的应:“有点疼。”
“那你还记得朕方才说什么了吗?”
“还记得一点点。”
玄亦真拭目以待的看着尹星,出声:“哪一点点?”
尹星面露娇憨,咧嘴笑道:“嘿嘿,誓言无欺,我明白的,亦真放心吧!”
语落,尹星吧唧的亲了下玄亦真脸颊,心猿意马,脸颊红扑扑的明显,想要她。
“你这么笨,没想很会理解精髓,那就奖励乖孩子吧。”玄亦真微愣的出声,掌心捧住投怀送抱的尹星,并没有拒绝她的亲昵,任由她伏首亲吻,予取予求。
诚然,无论什么祝语,玄亦真都只是希望尹星不要忘却对自己的誓言,辜负自己仅有的信任。
水声窸窣,宫殿深处温暖如春,而年初的夜里却很是寒冷,狂风肆虐,风雪交加。
可玄亦真却觉自己正被温润的热流包裹洗涤,润物无声,大抵就是如此吧。
宫灯摇曳,窗外飞雪堆积在翘角飞檐,徐徐堆积,日升日落之际,*缓慢消融成湿寒的雨水。
二月早春湿寒,像绵绵细针,透过肌肤深入骨髓。
国都间人们依旧裹着厚重衣物,药铺里却正是繁忙时候。
江云不会抓药,但可以守着炉灶煎药,偶尔还得检查小女孩的情况,一天下来,忙的脚步沾地。
于是一片咳嗽声中,自持身体康健的江云被迫灌苦汤,出声:“我觉得没必要喝药汤吧?”
柳慈看着江云明显厌恶药汤,监督她喝药,出声:“先喝些预防总是好事,你身子伤的有多重,自己没点数?”
一句话让江云鸦雀无声,只得拿出壮士断腕的气势灌下药汤,表示服从。
见此,柳慈才收起药碗,给江云喂了口果脯。
江云意外的尝到鲜甜的干果脯,眼露探究出声:“哪来的?”
近来,柳慈基本在药铺和住处忙碌,连买菜都是让菜农帮忙送来,按理没时间去买干果脯。
“从沿街吆喝叫卖的妇人买的果脯,小女孩挺喜欢,你不喜欢?”
“喜欢,挺好的味道。”
柳慈知道江云偏爱吃些酸的果脯,不过刚搬出江家时,两人手头拮据,后来江云也就没有这个习惯。
现在两人手里银钱不缺,柳慈本是想着给小女孩买些果脯,缓解她喝药汤的苦涩。
才记起江云以前喜欢吃这些小儿吃食,柳慈就多买了些。
江云尝着酸甜果脯,嬉笑的跟着柳慈进进出出,顿时也不觉累。
但小女孩的情况并不乐观,傍晚时分,药铺按理早该关门。
可柳慈却忙着给小女孩诊治施针,神情凝重,额旁渗着密汗。
江云也不敢打扰掌着灯,视线落在小女孩颈部涌动的蛊虫,看着都觉危险,更被提有多痛苦。
那传闻中的鬼凝秘籍,看来需要更花些力气去打听。
哪怕不为尹星的那位女帝妻子,也得抓紧救助小女孩的性命,护,蛊术之物,实在可怕骇人。
而此时此刻宫廷殿宇之内的尹星,同样面临着生死危险。
往日里服用药物只会亢奋的玄亦真,今夜里却出现明显的失常。
宫灯摇曳,尹星看着坐起身的玄亦真,神情木然的离榻,想唤又不敢唤。
于是尹星只得蹑手蹑脚跟着玄亦真行走幽深寂静的宫殿,担心她出事。
尹星暗自庆幸自己早就有意识安排殿内陈设,而且玄亦真试图也能记住所有的物件。
因为尹星能够清晰看见玄亦真在不掌灯的漆黑书室里,找到过年时每一片新祝愿的笺纸。
没有言语,也没有别的动作,玄亦真只是安静站在书室,像尊玉像。
很奇怪,但是尹星能感受到玄亦真的安宁,她没有恐惧害怕,像是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场景。
许久,玄亦真踏步离开书室,尹星困的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可她依旧很是清醒。
但是等玄亦真快一步回到床榻,尹星发现她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透着凝滞的惊慌,掌心摩挲锦被,明显不对劲。
尹星恍然的赶紧钻回被褥,既然她是记住所有位置的物件,那当然包括自己这个床伴玩具!
终于玄亦真在碰到自己时,陡然间恢复安宁,轻手轻脚的缓慢躺在身旁,空洞的漆目盛着清冽纯真的笑,像稚趣的孩童,也像纯情的少女。
这一刻尹星觉得自己仿佛也被带入玄亦真的幻境,没出息的心跳飞快。
不过容不得尹星多想,窗棂外透出些许晨光,映出自己一夜繁忙的颓靡衰相。
清早,玄亦真如常醒来,却见尹星眼眸耸搭困倦模样,抬手触碰泛青眼底,疑惑道:“昨夜没睡好么?”
“没有,亦真睡的如何?”尹星望着玄亦真,怀疑她的演技过于高超,才会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玄亦真颔首,坦然应:“还不错。”
尹星眨巴眼眸,想问又不敢问,只得默默咽下话语,埋头吃肉羹,出声:“那就好。”
现在如果提醒玄亦真已经有病发迹象,可能自己没有时间给她找寻救治办法。
因为高傲理智如玄亦真肯定会直接要自己跟她一道殉情。
尹星现在才明白什么是火烧眉毛,但凡慢一步自己都可能会被烧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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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早春淅淅沥沥的小雨,总是来的悄无声息,琉璃屋瓦的水珠蜿蜒落入地面,渐染潮湿黑沉。
每年这个时候玄亦真都格外的惧风惧雨,门窗关的严实,见不得一点风。
所以玄亦真称病不再上早朝,改由太安郡主和四位公主临朝辅政,静心养病。
尹星同玄亦真坐在寝宫外堂的高座长榻,抬手给她铺设绒毛软毯,视线落在案旁堆叠的文书,疑惑出声:“亦真不是暂时让公主郡主主持朝政了吗?”
玄亦真薄唇微微泛白,浅饮茶水,才增添些许嫣色,徐徐道:“嗯,所以朕只是在审阅经由她们处理汇报的文书。”
见此,尹星才发现朝政事务之多,超出自己的想象,这些都已经算是由公主郡主们精简模式的文书。
“莫非亦真觉得公主郡主做的不好,所以不放心?”
“朕不放心的只有你而已,近来总是瞧着颓靡的很,看来确实是要禁欲休养一阵子。”
尹星面热的望着话锋一转的玄亦真,欲言又止,只得抬手拿起香甜糕点塞进嘴里咀嚼,堵住话语。
行吧,过日子总要互相包容,尹星也不好说出真相。
玄亦真美目透着清浅笑意,温凉指腹摸了摸尹星鼓鼓囊囊的脸,打趣出声:“你这么喜欢吃甜食,难怪很容易长肉。”
还想再拿第二块糕点的尹星,僵硬的停顿伸手动作,转而端起茶水饮用,含糊不清的应:“亦真没听过一句话嘛,过年不长肉,等于没过年。”
“没有,不知出自哪位圣贤大家?”玄亦真坦荡如砥,不带半分迟疑。
“……”本想嘴硬的尹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露无辜的看着玄亦真。
她近来的神色不太好,一双雾霭美目里凝聚着沉沉郁气,哪怕温婉姿态也难以掩饰干净。
无声处,玄亦真没有再戏谑尹星,拿手帕给她擦拭唇间茶水,柔声道:“你若觉得陪着朕无趣,其实也可补觉休息会的。”
朝政上的事尹星不懂,而玄亦真也不会跟她言说,想来自然会很无聊。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陪着亦真也可以休息。”尹星打量宽敞软榻,并不放心玄亦真一个人独自静坐。
说话间,尹星裹着雪白毛毯,脑袋枕着玄亦真膝上,心间庆幸寝宫地下的火道,远比别院更加温暖。
玄亦真垂眸看向毛绒绒的尹星,掌心落在她白净脸庞,细细触碰描绘,轻声哄道:“好。睡吧。”
尹星闭眸,困顿的沉沉入睡,渐而呼吸绵长。
此刻背对烛火的玄亦真漆目,格外幽静深邃,像山岭里的峡谷洞穴,黑暗中透着些许茫然。
偌大的华美寝宫里没有一点声音,连同烛火都不曾摇曳,死寂沉沉。
可寝宫外面冷冽的寒风肆虐游走宫道,穿过宫墙,跃入大街小巷,雨水纷纷,行人冷的匆匆而过,没有停留。
江云踏步,进入酒楼阁内,抬手拍了拍新衣上的雨水,脚步轻快落座。
苏絮影没好气的拨弄金算盘,吧嗒作响,仿佛利器,幽幽出声:“你上回连吃带拿不给钱,今日还想来吃白食不成?”
“打住,我那是记账,可不是不给钱。”江云嬉笑的拿出金锭放置案桌,自顾自倒着茶水,视线掠过案桌成堆的账本,暗叹财迷。
苏絮影不客气的拿过金锭,放置柜中,精明的出声:“你恐怕不止是来还债的吧?”
江云提起一袋金锭笨重的放置案桌,恭维道:“苏大姑娘消息多人脉广,肯定有办法打听鬼凝秘籍的消息吧?”
“稀奇,你又没有重病,怎么一直念念不忘,竟然还舍得出血本?”苏絮影看了眼金袋就能估算多少价钱,心知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当初合同数目里的利润。
对于江云提及柳慈好奇医书这种鬼话,苏絮影万万是不信。
“唉,我没病,但是收养的那个女孩病的不轻,很难熬。”江云神情不复张扬肆意的模样叹气道。
苏絮影反应平平,抬手利索的拨弄金算盘出声:“这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鬼凝秘籍的事,主上同样在派人找寻,目前没有半点消息。”
江云一听,想起尹星那时忧心忡忡的模样,不难怀疑她的那位新帝妻子同样情况糟糕。
“这么说来鬼凝秘籍兴许都不一定流传在世,否则没必要连皇帝都找不到。”
“谁说不是呢,而且因着主上称病,更是激发朝中野心勃勃者,黑白两道甚至江湖中人都在找鬼凝秘籍。”
苏絮影停顿拨弄金算盘的动作,抬眸看着江云,调侃出声:“我听说书写鬼凝秘籍的鬼凝,不仅医术高强,更有通天法术本领,传闻能逃脱生死轮回,你不如试试找这人?”
江云怀疑的看着苏絮影,只觉她在坑人,警惕出声:“鬼凝的传闻至少有上千年,这就算是个老不死,现在也得老死,你什么时候改行开始坑蒙拐骗?”
果然坑蒙拐骗都是从熟人开始作案,必须警惕!
“我这可是看着你献重金才给提示,传闻鬼凝是不死之人,她在等待一个有缘人,每一个甲子年的中元节,将会现身人世,今年正好是甲子年,欲知详情,先交钱。”苏絮影说话间,抬手便要去拿金袋,动作娴熟的很。
“这种鬼话你也拿来骗钱,我真是错看你!”江云嫌弃道,随即以佩剑挑起金袋躲开贼手,便要开溜。
苏絮影挑眉,单手展开金扇,逼向江云,不欲让她的金袋离开阁内。
两人身形变化,桌椅屏风微颤,地面木板震动,灰尘密布,楼下宾客纷纷不解。
金扇开合发出冰冷锋利声响,江云不遑多让的翻身躲闪,眼露狡黠,张扬笑道:“告辞!”
语落,江云挥起佩剑挑动一尊笑眼金财神,隔空扔向一侧,趁其不备,跃出阁楼窗户,逃之夭夭。
苏絮影眼疾手快,掌中挥动金扇,灵巧接住金财神,宝贝的很,气恼道:“这个江云实在太贼,想从她那里得到钱财,简直难如登天!”
而江云早已经踏着地面雨水,飞快回到药汤沸腾的小药铺。
柳慈看向江云抱着沉甸甸金袋放入柜中,手中的医书并未合上,疑惑道:“莫非你的江湖朋友也没有办法?”
江云抬手倒着茶水饮用,眼露歉意的出声:“鬼凝秘籍,实在太过久远,更没有传人,很难找。”
“那岂不是没别的医治办法了吗?”
“不过我打听到当今女帝也在命人找鬼凝秘籍,只是目前也没消息,恐怕世上不一定有这等古怪名称的医书秘籍。”
当初江云听到这本秘籍的名称,就没想过会是一本医书,感觉更像鬼神志怪话本。
柳慈见江云面颊发间沾染细密雨水,拿干净帕巾给她擦拭,解释出声:“我也是以前听师傅提及过鬼凝,方式觉得古怪离奇,因而问询过缘由,才得知鬼凝是负责祭祀鬼神的巫女。”
江云配合的由着柳慈擦拭水珠,见她这般温柔体贴,心猿意马的搂着她,出声:“可现在早就没有所谓的巫女,难怪那本秘籍跟着人间蒸发。”
“可师傅说传闻中的鬼凝是不死之身,不受生死轮回,她著的书也有此等效力。”
“你确定这不是你师傅从茶馆说书人那里道听途说哄你玩的?”
江云记得柳慈小时候就很好骗,而那个师傅却狡猾的很,总是骗的自己团团转。
柳慈看向明显不信的江云,指腹隔着手帕擦拭她略显英气的眉梢水珠,迎上她灼灼目光,心跳微快,面热出声:“师傅作古多年,我也没有办法验证,现下只能用另寻办法救治,别闹。”
说罢,柳慈拿出江云乱摸的手,只觉她如今要得太频繁,避开满是暗示的目光。
现下江云像只精力旺盛的灰狼,总是喂不饱。
江云倒没有抵抗,任由柳慈移出手,视线落在她衣领襟扣遮不住的一截粉白颈子,喉间干涩,清嗓道:“阿慈,我听尹星说她们一月里除却癸水都可以亲热。”
“这种事并不易频繁,否则会导致体虚或是精神萎靡不振,你还想喝苦汤不成?”柳慈忍着羞赧的红了脸,低低嗔怪道。
“好啊,那就喝药汤,一言为定。”江云稍稍倾身搂住柳慈柔软身段,薄唇贴着耳侧暧昧道。
柳慈察觉阵阵热息落在耳廓,激起密密麻麻的痒,下颌被捏住时,尝到侵略的吻,掌心无助搭在老木药柜,指腹蜷缩的颤,根本没办法推开,气息不平的哑着声唤:“阿云别、现在忙着呢,天黑再给,好吗?”
江云满意的结束勾引的吻,不欲缠的太紧,以免惹得柳慈恼羞成怒,抬手给她系上松开的襟扣,坏笑道:“好,我在去别处再打听蛊毒药人的事,兴许还是得从伍州杜氏查起。”
说罢,江云拿起斗笠以备下雨,脚步匆匆出药铺。
见此,柳慈抬手搭在心口,躁动的厉害,指腹挽起脸颊几缕碎发,才发觉自己的脸烫的惊人。
药铺外的春雨绵绵,待到渐至暖春时分,日头才渐而露出几分晴朗和煦。
公主郡主临朝辅政
辗转数月,朝野百官观望不定之时,万俟世家六大掌司却已经最是急切。
一来是为万俟世家利益与血脉,二来也是为王朝帝位再次落入皇室宗族,那多年的筹谋就空亏一溃。
于是便有选君入宫一事的奏折,如雪花般投落在四位公主和太安郡主的案桌。
一开始众公主郡主都没有在意,直至越来越多,才发现是万俟世家推动朝臣,方才各自升起心思。
“快来追我啊!”一孩童跑过长道,稚声道。
“殿下慢点!”许多侍者跟随,满是惊慌不安。
大公主视线看着远处跑闹的孩子,放下手中折书,出声:“这天才暖和几日,就有人等不及,四皇妹觉得该如何处理呈报此事?”
闻声,四公主视线扫过大皇姐手上那些锋利护甲,装糊涂道:“选君是深宫之事,还是交由陛下处理吧。”
“四皇妹,万俟世家的六大掌司如今在朝堂分庭抗礼,我们皇室势力薄弱,现只剩本宫生的一个小殿下,不过将来兴许有机会争一争。”
“大皇姐的这个意思其她两位皇姐可曾知晓?”
大公主神色骤然冷厉,很是不在意的出声:“老二名声尽毁,而且她的身子不行,一直无所出,老三更是一门心思玩乐,四皇妹你难道不应该看得长远一些吗?”
当初韩飞和二公主命人把三个皇子府邸包围,所出血脉,悉数绞杀干净。
现在放眼望去,自己的儿子将来无疑是皇室最有资格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四公主不语,暗想另外两位皇姐跟大皇姐不常往来是有原因的。
现在新帝才刚即位,哪怕身体抱恙,也未必以后就不会有孩子。
更何况还有手握娘子军的太安郡主,那位当初迟迟不肯成婚,却收养早亡长姐的龙凤胎。
那两孩子如今都已经可以习文学武,真要较量,大皇姐这个只会玩闹的小殿下实在没有一点胜算。
庭院寂静处,天光灿烂,无声投映在二公主府邸,木鱼声中,檀香缭绕。
“现在才开春就这么热闹,真是我放唱罢你登场的好戏,来人把这些选君入宫的文书都归类,一并呈给宫里那位观阅。”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轻笑的唤。
“遵令。”侍者畏惧的应声,总觉主人如今有些疯魔。
午后四位公主郡主的折书,悉数送入深宫的龙案。
而此刻的尹星正在展示如何给玄亦真折千纸鹤。
玄亦真莹白指腹握着折纸,缓慢对折,视线瞥过一旁文书,淡声道:“把这些折书撤下吧。”
女官春离迟疑,心想这才刚送进来,主上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尹星同样发出疑惑,还以为玄亦真病发,记忆错乱,委婉道:“这些文书是才送进宫,还没批阅呢。”
“嗯,难道有什么问题?”玄亦真指腹缓慢展开千纸鹤的翅膀,露出完整身形,淡然道。
“没有。”尹星见玄亦真应答如流,方才没再多问。
女官更是识趣的动作,没有耽搁,捧着文书离开大殿,转而改由内侍检阅。
从主上称病至今,虽说明面上交由公主郡主辅政,但宫廷内侍也会核实检阅汇报,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像借此引蛇出洞。
不多时,殿内恢复安静,今日薄日当空,很是晴朗。
可是寝宫火道仍旧如冬日供暖,对此,玄亦真并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尹星就有点吃不消,热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见玄亦真千纸鹤折的越发娴熟,试探出声:“亦真不出去晒太阳吗?”
总是闷在一处不太好,或许该多接触广阔天地。
“不去,现在的日头看着耀眼,实则很凉,并不温暖。”玄亦真将小小的千纸鹤整齐摆放在案桌,颇有稚趣,
尹星见玄亦真自顾自的继续折叠千纸鹤,眉目低垂,兴致盎然,不禁好奇问:“亦真,这么喜欢折千纸鹤吗?”
“嗯,而且多练习才能熟记,以免忘记。”
“没关系,忘记的话,我可以再教亦真。”
语落,窗棂处光亮被云层遮掩,显得黯淡。
玄亦真折纸的动作一顿,薄唇抿紧,神情凝滞,像是遇到阻碍般静默,纤长眼睫都不曾动。
起初,尹星还不曾察觉异样,直直看着被玄亦真握在掌心的折纸,渐渐被扭曲挤压,连带折叠的方向也变得错乱,几乎不成样子。
半晌,桌面撒落点点碎纸,尹星望着玄亦真瞬息万变的低郁阴沉脸色,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待窗棂的光亮撒落在玄亦真的眼底,其间空荡无物,尹星心悸的唤:“要不我再教你一遍吧。”
玄亦真恍惚的迎上满眼警惕担忧的尹星,转而看见自己手下一团残缺的碎纸,茫然不惑道:“折纸,怎么碎了?”
“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撕碎了。”语落,尹星赶紧把残渣收拾干净,生怕引起玄亦真的猜疑。
“这样么。”玄亦真淡声喃喃,抬手触碰不远处的千纸鹤,漆目里透着些许暗色涟漪。
也许是药物近来不怎么管用,所以总是会出神。
暮色时分,宫娥们奉上晚膳,尹星给玄亦真盛汤布菜,密切关注一切举动,就差恨不得直接给她喂饭!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反常,不解道:“朕难道比膳食更能让你有食欲?”
平日里尹星用膳格外专注认真,她一双黑亮眼睛落在食物,总是亮闪闪的很。
“嗯,亦真没听说过秀色可餐嘛?”尹星拙劣的解释。
“你倒是贫嘴的很,看来今夜不想戒色。”玄亦真莞尔一笑,没再多问,任尹星直勾勾望着自己。
尹星红着脸沉默的不知如何言语,扒拉一口米饭,心想这其中有什么联想吗?
可尹星也不好欲盖弥彰的解释,视线看着玄亦真如常用膳,并没有先前的插曲,稍稍松了口气。
但尹星发现玄亦真有条不紊的进食,带着某种机械的固定感觉。
不多时,两人用膳过后,尹星同玄亦真起身在殿内踱步消食,其间宫灯静燃,忽明忽暗,却不影响她的静美容貌。
玄亦真执手握着尹星,见她仍旧殷勤凝望己,薄唇上扬,轻声唤:“你知道今日那些文书写的都是什么吗?”
正思索的尹星回神,摇头应:“我不知道,但应该跟我没关系吧。”
“非要说的话,跟你有一点关系,因为近来朝臣正在力荐朕举办选君。”
“什么?”
玄亦真见尹星明显变了神情,想起她当年因为求娶不成红着眼抹泪,逗弄道:“选君,就是朕要选纳美男子入后宫的仪式,难道你这也不懂。”
尹星看着一板一眼的玄亦真,心想自己还不至于无知到这种地步,紧张的望着她,嗫嚅道:“亦真,你不会要选别的人进入后宫吧?”
语落,尹星心间有些忐忑,更觉得那些朝臣坏的很。
一定是他们嫉妒自己跟玄亦真和和美美恩爱有加!
“这件事不止是群臣,还有万俟世家的推力,公主郡主更是盯着朕,你要朕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危险吗?”玄亦真神情淡淡的应声。
“我、我……”尹星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心间复杂,仿佛笼罩阴霾。
正当尹星吞吞吐吐的时候,玄亦真却轻声溢出清浅的笑,似拨开云雾般的空灵缥缈,美目轻眨,柔和出声:“傻,朕若是要顺从,为何不看那些文书?”
尹星看着眼前温婉含笑的玄亦真,心间豁然开朗,弯眉笑盈盈的应:“说的也是,我不该动摇的。”
“你动摇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胡思乱想的事。”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倾身而近,漆目映衬尹星红扑扑面颊,薄唇轻启道:“所以你怀疑朕会变心?”
尹星窘迫又紧张的揽着玄亦真,探近亲了亲她的薄唇,悻悻的唤:“只是一点点,没有很多。”
虽然尹星相信玄亦真并不是花心滥情的人,但是想到那些别有用心骄蛮可怕的公主郡主,又觉得不该阻止她。
“那看来朕在你心里也只有一点点,没有很多。”玄亦真轻抿薄唇淡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尹星回神问询。
玄亦真探近回亲了下尹星的唇,仿若无事的退开身,指间握着她温暖的手,幽幽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真舍得那么多美男子进深宫来服侍朕?”
尹星握紧玄亦真温凉修长的玉手,忧虑出声:“当然不舍得,可是亦真说这件事有很多心怀鬼胎的人推动,我总不能让亦真陷入险境吧。”
“傻,如果没有这场声势浩大的阵仗,你就只能没名没分的住在深宫,往后才是险境。”玄亦真知道尹星全然不懂地位名分的重要,耐心的给她解释,“朕能被众人推为帝位,首先的原因是中宫嫡出,寻常公主郡主比不得,哪怕是皇子也得尊我,明白了吧?”
尹星点头,而后又摇头,耳热的应:“可我们又没有孩子。”
“哎呦!”语落,尹星脑门被轻弹了下,抬眸见玄亦真素手轻挑,眉目如画,似清风明月,烛火也无法遮掩她的光辉,一时呆了心神。
“朕说过朕要给你最好的所有,如果你不想要中宫之位,那也不许旁人觊觎争夺。”玄亦真尽可能说的直白,以免呆头呆脑的尹星误判自己的心思。
这场看似针对尹星的选君典礼,闹的声势浩大,实际上更多是万俟世家的长者对玄亦真的施压试探。
大抵长者们都觉得能推自己能坐上帝位,也能把自己拉下帝位,所以才敢如此挑衅,明目张胆的威胁。
尹星看着镇定自若的玄亦真,只觉她周身气场更甚,连连点头,不敢忤逆,好奇的问:“那亦真要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静候选君典礼的举办,你方才一幅要隐忍的模样,到时可别偷偷用衣袖抹眼泪。”
“……”
现在尹星才发现玄亦真很不开心的在斤斤计较呢。
难道玄亦真喜欢看自己争风吃醋的样子?!
这般想着,尹星害臊的应:“不会,到时我会众目睽睽之下大哭特哭,可以吗?”
玄亦真望着脸颊红透的尹星,像娇嫩的春桃,情不自禁的探近亲了下她的脸,忍住齿尖撕咬的冲动,宠溺道:“行,不过你在朕面前哭哭啼啼就行,还是别出去让人瞧见。”
其实玄亦真登基封赏公主郡主,为的就是防备万俟世家的长者擅权干政,现在的情况一点也不例外。
正好借此看看各方势力的心思能耐也不错,当然关于这些玄亦真是不会告诉尹星。
毕竟尹星现在还一心觉得自己是被多方势力挟制的傀儡皇帝,大抵她心目中的妻子就该是柔弱温柔的模样吧
所以玄亦真只能配合尹星的喜好,尽心扮演到底。
而此刻的尹星满心忸怩羞涩,只觉玄亦真亲脸比亲唇,还要色气。
不过尹星想到原来玄亦真喜欢自己扮演这一套,有点意外。
看来乖孩子和坏孩子的戏码已经过时了呢。
两人徐徐行进殿宇内里,温软耳语,微微溢出,亲密身影于宫灯光辉间融为一体。
宫殿外的繁星朗月,如星罗棋布,预示暖春的到来。
朝阳东升,新绿枝条上渐渐攀爬出花苞,迎风招展,微微散发青涩的香。
茶馆里说书人醒木一拍,将今日的故事娓娓道来。
“话说上一个甲子年的国都中元节,也就是六十年前,曾经发生一起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传说中的鬼凝现世,天地变色,山河颤动,光芒耀眼!”
“那鬼凝道士身披霞光,踏着云层,来到人间,并且做出一个预言,也就是下一个甲子年,王朝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百姓!”
“结果今朝大家众所周知,王朝显示历经十来个州城旱灾,而后经历战争以及可怕的瘟疫,哪怕天子脚下也未曾幸免!”
语落,茶馆不少将信将疑,更有甚者附和的议论真有此传闻。
这时堂内角落桌前那佩剑的紫兰剑穗被抚动把玩,江云磕着瓜子,拍下碎屑,喝着茶水润嗓,方才掷地有声道:“看来你知道鬼凝秘籍的事咯?”
说书人一愣,念及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应:“那当然,传闻是一本符文秘术,可救死扶伤,驱除邪祟,逃脱轮回之苦,王朝许多人都知道当今女帝正在寻此秘术,你们……唔!”
语落,江云察觉不对,足尖点着茶桌,抛出一枚银锭塞进说书人嘴里,掌心拎起人,进楼上雅间。
堂内茶客互相对望,满目茫然,这人谁啊,光天化日之下抢说书人,还真是新鲜事!
江云合上门,眼露不善,出声:“现在如实交代谁让你散布鬼凝之事,银锭可以给你,否则牙都给你打掉!”
说书人惊吓的险些没回过神,掌心捧着吐出的银锭干咳,看着不好惹的女子,只得应:“小的也不认识,只是收人钱财,念诵文稿。”
“好一个不知,可你却敢夹杂私活暗示当今女帝沾染邪祟,看来想送交官府吃板子?”
“别,小的是在城东一家书斋结交的人,很多说书人又或是落榜文人以此为营生,估计背后老板有些来历。”
闻声,江云才收起出鞘的佩剑。
当初研制蛊术的伍州杜氏被灭族,几乎除的一干二净,江云托人也没打听到动静,所以只能来茶馆打听消息。
没想反倒发现国都似乎又有一场风起云涌的阴谋。
午时,江云回到药铺跟柳慈一块用饭,说起这件事。
柳慈给江云和好不容易有些精神的小女孩盛汤,蹙眉出声:“你是说有人想要造势谋反?”
如今王朝好不容易才消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云喝了口鲜美的炖肉笋汤,嬉笑的凑近应:“嗯,而且可能又跟朝廷权贵有关,所以就没多掺和,我说话算数吧。”
闻声,柳慈迎上江云顽劣俏皮的面容,轻笑不语,执箸给她布菜,心知她真是改了许多。
从年节到现在一日三餐都会陪同用饭,基本天未黑就会回家,以前的江云可没有这么安分。
“近来女帝选君一事,你有听说吗?”柳慈想着宫里的尹星,有点担心那姑娘受不了刺激。
“嗯,这很正常,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江云大口吃着肥美炖肉,心想自己早就劝过尹星,希望她能看开吧。
而此刻远在宫廷殿宇里的尹星,早就没心思去为旁的事看开。
春光灿烂,娇花明媚,殿内却一如既往的幽静沉寂。
纱帐垂落,红绫丝带缠绕玉石般冷白肌肤,呼吸间,像是沾染生命力一般的颤。
玄亦真低垂眉眼,薄红染上面颊,乌发紊乱的斜落,更增添几分妩媚,清润嗓音透着低哑,出声:“再紧一点。”
尹星弯身听着安排动作,视线落在不断变红的印迹,心跳飞快,迟迟看着如同雪枝舒展的玄亦真,只觉得美的过于惊艳。
“朕都下达选君的诏令,你就不想做些什么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吗?”玄亦*真即使落入被动的束缚,仍旧有着天然的威严,美目轻眨,泰然自若,薄唇却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这笑容明明有点冷,可眉目异常温柔,增添截然不同的诡美,似阴郁,又绚烂,食人的鬼魅也不过如此。
“亦真说得对,这事是该重重处罚。”语毕,尹星随即伏身徐徐亲吻,耳间听着逐渐变重的呼吸,令人血脉贲张。
可玄亦真却表现的很是淡定,甚至眼露笑意的咬了下尹星的唇,勾人又危险,无奈道:“这才是惩罚该有的样子,认真点学。”
尹星红着脸,一愣一愣的点头,心想欺负人什么的,玄亦真果然比自己熟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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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5
第91章
冷艳的白,清幽的艳,像挺立雪中的傲梅,迎风招展,光风霁月。
雪浪翻涌,无尽的寒香席卷而来,汹涌蓬勃,淹没尹星所有的理智。
宫殿之外的暖阳,透过窗棂撒落满地光亮,渐渐由长变短,黯淡许多。
待到太阳徐徐西落,春日的温暖消退不少,纱帐里归于平静,只有依偎的身影交叠,像不可分割的雕像。
一节节鲜艳的红绫丝带层层滑落,露出肌肤间的斑驳印迹,交错缠绕,像生机勃勃的藤蔓,正吸□□魂血肉而生。
尹星恍惚的望着混不在意的玄亦真,她的漆目映衬些许不明笑意,玉白面颊,薄红未退,几缕紊乱的乌发垂落,莫名带着病态的媚,迟疑道:“亦真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朕想起你的手臂旧疾,忽地发现这似乎不是惩罚朕,更像摧残你。”玄亦真修长指腹搭在尹星娇嫩手臂,轻揉把玩,清润嗓音透着愉悦,说话间,骨骼透着笑音的颤。
“哪有这么夸张,难道亦真觉得不满足吗?”尹星脸颊枕着玄亦真的颈窝,面热咬了下她的肩,细声嘟囔。
本来选君一事,尹星已经没什么危机感,可是想着玄亦真如今的纵欲情况,又有点不确定。
玄亦真的心思本就难猜,更被提病发的迹象,间歇发作,往后只会越来越频繁吧。
此刻两人肌肤相贴,抵足细语,似是浮卧在湖面的轻舟,漂泊无定,互为依靠。
玄亦真并不介意尹星的啃咬动作,只觉像挠痒痒般酥麻,垂眸望着她的粉白面容,指腹轻轻拨弄她额旁的碎发,亲密耳语,喃喃道:“不会,只要是你,朕就很满足,哪怕你的手不动也没关系。”
尹星面红耳赤的看着伏身虔诚亲吻自己的玄亦真,霎时,心跳飞快,像是要跑出自己的身体。
大抵世上再没有人能像玄亦真这般把纯洁和妩媚两者结合的如此令人动容。
不知觉间,宫殿内光亮越发黯淡,纱帐里浮现的窈窕身影,似弱柳迎风,摇摆不定,却又引起层层涟漪,晕染水色。
待到夜幕彻底笼罩巍峨宫廷,朱红宫墙琉璃屋瓦悉数染成暗色。
殿宇内里徐徐掌灯,宫娥们随着女官引领,鱼贯而行,噤声忙碌。
药熏淡雾渐染,上百盏宫灯静燃,宫娥们奉上晚膳,方才有序退离。
女官春离抬手仔细检查,案桌碗碟几乎是固定不变的摆放,这是主上近来不成文的规矩。
不多时,沐浴更衣出来的尹星同玄亦真用膳,手臂微微发颤,默默用木勺,扒拉吃饭。
牡丹花下,谁能坐怀不乱,无动于衷呢,反正尹星是做不到啊。
不过清丽素雅的玄亦真,风轻云淡的用膳,眉目神情没有半分颓靡之色,只有宽袖里露出的冷白藕臂间,浮现残留的暧昧印迹,交错蔓延深处,不见尽头,引人遐想。
若不是尹星先前说肚子饿,恐怕玄亦真都不一定会用膳。
这般想着,尹星忙给玄亦真殷勤布菜,当即恨不得劝她多吃些才好。
玄亦真配合的执玉箸有条不紊的进食,眉目温柔,淡笑道:“你嚷嚷着饿肚子没力气,怎么反倒只顾着劝朕用膳?”
尹星红着脸,软声道:“我这不是看亦真也很累嘛,多吃些肉对身体好。”
上位,那可比躺着的枕头公主累多了,尹星对此深有体会。
“说的也是,正因为你常吃肉,所以体态渐而玲珑,手感很好。”
“其实倒也不必说的这么具体。”
语毕,尹星安静的吃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以免让玄亦真说出更火辣的体验感。
玄亦真轻笑,尝着尹星添置的肉排,视线落在眼前近乎扭曲的羹汤碗碟,眼底清浅笑意散去,神情低郁,像笼罩黑压压的阴霾,挥之不散。
药物失效的太快,玄亦真执箸的手微顿,视线模糊,迟疑的落筷,尝着肉丸,仿若无事发生的寂静。
幽深宫殿里一时只有用膳的碗筷声响,而宫殿外的国都坊市,灯火通明,繁华依旧。
女帝登基,免除王朝百姓三年赋税,再加之国都不再宵禁,因而夜市的热闹丝毫不逊色赶早集。
城东书斋内里举办诗宴,文人墨客聚集,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江云停步,却到底没有进入探查,手里提着布匹等物,匆匆离开。
不多时,江云回到巷道屋院,将手中物件放置桌案,踏步进入内室。
每日小女孩都需药浴施针,夜里偏凉,因而没有开窗,所以屋内仍旧残留水息。
柳慈手持银针谨慎的没入小女孩头部穴位,一针又一针,直至见着蛊虫从颈后缓慢蠕动,渐至颈前,似是要徐徐回到心脏。
这时柳慈不敢有所迟疑,接二连三的施针,才勉强将蛊虫禁锢,不欲它造成更大的伤害。
江云看着蛊虫竟然顺从的蛰伏在数道长针之内,暗自惊叹道:“阿慈,这是找到医治办法不成?”
柳慈额旁微微密布细汗,摇头应:“这蛊虫太难对付,人的头颈心肺是重中之重,它轻易不会去别处,现在能牵制都算是用的险峻之法。”
冬日里小女孩比最初还要难熬,近乎已经在生死一线。
而且小女孩今春也不如去年精神,所以万万拖不得年底,否则柳慈觉得只能提前准备收尸。
见此,江云忙取出绣帕给柳慈擦拭面颊汗水,探手揽住她身背,怜惜道:“别担心,今年才开春,一切还来的及。”
“阿云,我觉得学医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柳慈低落道,明明了解一切病因,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小女孩痛苦。
“谁说没用,要不是你,我都死了至少三回,你是天底下最棒的神医,而且我喝了你的药汤一点都没体虚。”江云亲了亲柳慈蹙起的眉头,心疼的念叨。
自己的蛊毒和重伤,暂且不提,光是那夜鹊楼的箭毒就够江云当场毒发丧命。
若非柳慈常年会研制解毒丸给江云,江云一直带在身侧,及时服用延缓毒发,否则哪里撑得住。
柳慈面热的望着口无遮拦的江云,稍稍缓和心神,出声:“别贫嘴,小女孩的蛊还可以熬到年底,可尹星的那位女帝妻子就很难说。”
那么浓郁的镇定药熏都能产生抗药性,可见幻蛊的毒非同一般。
江云见柳慈不再钻牛角尖,方才收起玩笑姿态,正经道:“阿慈,怎么这般说?”
“我带你看一样东西。”柳慈稍稍退开江云的怀抱,偏头给小女孩盖好被褥,方才出内屋。
两人一道进入主屋旁的药室,江云用火折子点燃灯盏,见柳慈取出深埋的小瓷坛,好奇道:“难道埋了酒?”
印象里,柳慈从不喝酒,也不许江云碰酒,但是她会酿药酒。
柳慈抬手牵着江云凑近观察,认真道:“这可不是酒,而是那只琥珀里的幻蛊,冬日惧怕寒冷,所以埋在地下。”
顿时,江云下意识退步,心想柳慈某种程度也是超出想象的勇猛,那可是能使人发狂失常的幻蛊啊。
“你小心点吧。”江云警惕道,掌心握住剑柄,不敢大意。
“放心,我观察试验一阵子,幻蛊只能做寄生之物,一旦脱离血液,它便会休眠。”柳慈于烛火下展示小瓷坛之中的幻蛊。
江云看着其间安静的蛊虫,仿佛无害之物,问询:“那阿慈研制幻蛊有什么进展?”
柳慈没有言语,以药镊取出蛊虫身旁结晶的小颗粒,放入另一处数条蜈蚣的坛盒,混合食物喂养。
没多久,江云发现蜈蚣们像是抓狂般互相攻击啃食,更有疯狂撞击瓷坛,汁液飞溅,肢体残缺不全,像是遭受无尽痛苦,却又甘之如饴。
“这就是我对幻蛊的了解,哪怕剧毒之物也无法抵抗狂暴失智,而这些还只是幻蛊吐露的毒珠凝结物,若是长年累月蛰伏体内,简直无法想象会对头脑有多严重的损伤。”
“这么说来尹星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一个随时会失常的疯子躺在枕旁,除非睁着眼睛睡觉,否则根本没办法防备突然发狂的攻击。
柳慈沉沉颔首,将小瓷坛里的毒珠一一取出密封,出声:“我翻查过你搜集的伍州杜氏蛊术残本,又结合古籍毒虫绘图,怀疑幻蛊是食用具有迷幻毒素的花而陪养成蛊虫,如果能找到毒花,或许能有利于进一步研制解药。”
江云赶紧的问询:“那毒花叫什么名字?”
“无相花,传说是鬼凝的爱花,只在中元节夜里盛开,因着花雾有毒致幻,从来没人能活着摘取。”
“这确定是医书的真实记载,而不是志怪胡编?”
柳慈密封小瓷坛,兀自净手,无奈道:“我也是曾经无意间听师傅提及无相花的功效,才联想幻蛊的毒,不过那都是六十年前的事,我也不知具体,所以你可以从无相花查查。”
江云见柳慈如此言说,当即收敛怀疑,颔首出声:“行,我知道。”
语落,药室里的烛火摇曳,模糊药室两人身影。
天光大亮,暖阳当空驱散夜里的寒凉,街道车水马龙,热闹喧哗。
女帝选君诏令如今受国都百姓热议,不过江云现在没心思听闲话。
想到人命关天。江云踏步匆匆穿过长街,打算去找自己的江湖朋友查找无相花。
忽地耳间微动,江云身形翻转,躲避袭击,视线打量落在身后的三两水珠,随即仰头,险些被亮瞎眼。
苏絮影于酒楼栏杆处晒太阳,一把金扇格外耀眼,手中茶盏放置案桌,出声:“这不是江女侠嘛,怎么今日不上来坐坐?”
“不必,我还有事。”江云知道苏絮影这家伙惦记自己的金锭,上回没打够,不知存着什么坏心思。
苏絮影抬手把玩金扇散漫道:“这么忙,看来药蛊的事也不想听?”
见此,江云脚步一顿,随即足尖轻点,跃入楼上,悠闲落座问:“说说看。”
“药蛊是百蛊里最百毒不侵的蛊,但是它的战斗力不强,如果你能用另外一只蛊吃掉它,而后引出小女孩体内,这不就大功告成?”苏絮影一本正经的出声,掌中金扇挥动,于日光下格外晃眼。
江云眯着眼,避讳光亮,调侃道:“你该不会说手里正好有一只能吃掉药蛊的蛊虫,待价而沽吧?”
苏絮影收起金扇,倾身靠近,四目相对,颇为精明道:“不愧是我多年的好友,现在最近正好得到一只蛊,人命大于天,打五折,就给那袋黄金,如何?”
“你当我傻嘛,要是有蛊,早就拿出讹人,何必现在来开价。”
“等着,我就知道你狡猾的不肯信,来人去把蛊带上来。”
江云单手抱着佩剑,半信半疑等待,不太确定苏絮影的法子。
可是江云现在不想放弃任何机会,视线随意落在楼外街道,远远瞥见一道熟悉身影,挑眉吆喝道:“小尹,你这是去哪?”
闻声,尹星仰头看到江云以及她身旁那位金光灿灿的女子,险些被亮到眼睛。
这位女子跟三公主有得一拼啊。
“我正打算去找药铺柳姑娘。”尹星担心玄亦真的情况,打算让柳慈配些助眠药,兴许能有些效果。
只是尹星太久没出宫门,所以忘记小药铺位置迷路了。
“你先上来喝杯茶,我待会带你去药铺。”江云招手,热情道。
因着江云,尹星踏入酒楼上层,才发现内里奢华陈设一点也不逊色培风楼。
看开这家酒楼的背景不小呢。
江云给尹星倒着茶水,偏头看向苏絮影,介绍出声:“这位是酒楼的苏大老板,苏絮影。”
尹星饮着茶看向握着金扇的女子,从金钗到金耳环,更被提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出声:“多谢苏大老板招待。”
苏絮影挥动金扇看着这一身藕粉衣裳的姑娘,衣物绸带都是华贵精美,非富即贵,笑容明媚道:“客气,你是江云的朋友,那也是我苏絮影的朋友。”
江云没脸看苏絮影的心思,偏头望着尹星,忽地眼珠子一转,清嗓出声:“咳咳,我去方便,你们先聊聊。”
语落,江云踏步离开两人视线,气氛有点冷。
尹星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顺带回答对方的问话。
“尹姑娘,不知府邸在国都内城哪处?”
“我不住国都的内城。”
因为皇宫所属的建筑群一般称为皇城。
苏絮影疑惑,还以为自己看错人,正欲再细问对方家底。
忽地一婢女匆匆来报的唤:“掌柜,您的蛊被江姑娘带走,她说先去试用研究效果,再付定金尾款。”
语落,尹星发现先前和颜悦色的苏大老板,神情骤然变的有点可怕。
“混蛋,她一文钱都没给,哪来什么定金?”苏絮影气的脸都红了。
“江姑娘说小尹姑娘可以做抵押。”婢女怯生生的应。
语落,尹星呼吸骤停,险些摔了茶盏,心想江云是一点人事都不干呀!
寂静处,随即尹星感觉到苏絮影的目光,尴尬露出笑容,安抚道:“苏大老板别急,既然是朋友,那我们就要相信江云。”
说话间,尹星掌心默默放下茶盏,双手摸索袖兜里的银袋,其实自己都有点不太信自己的话。
毕竟江云行事真的有点不靠谱!
苏絮影看着这个比自己还不明白江云德性的小姑娘,咬牙切齿的出声:“既然是朋友,那要不你给她付定金,只有区区五千两而已。”
话音刚落,尹星数铜板的动作一顿,悉数清脆落地,回荡其间。
婢女们看着散落的铜板陷入沉默,苏絮影更是险些昏阙过去,万万没想到自己看走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尹星捡起铜板,直接数都不数,一把把的摆在案桌,努力表达友好微笑,礼貌出声:“我跟江云也不是很熟,苏大老板,你还是报官吧。”
谁家出门逛街带五千两,更别提拮据如尹星,出宫一向不怎么花钱。
“行,你们都是好样的。”苏絮影险些被拙劣的话语气笑,手中摇晃金扇的深呼吸,努力保持和气。
这个姑娘的衣着打扮瞧着非富即贵,谁成想出手如此寒酸,令人不敢置信。
真不明白江云这些年结交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半晌,尹星依旧留在酒楼阁内,并未离开半步,视线望着热闹街市,想着许久没出殿门的玄亦真,有些发愁。
现在的时节已经很是暖和,可玄亦真依旧不怎么出来见光,大抵跟温度无关,而是她的感知出现更严重的异常。
苏絮影噼里叭啦拨弄金算盘,经过钱财的洗礼,心情渐渐平复,抬眸看着这位好脾气的姑娘,疑惑出声:“你怎么不走?”
“我觉得江云不会赖账,她一定会回来,所以我留下来当个抵押,以免苏大老板人钱两空。”尹星回神应声。
“你跟江云什么关系,这么信赖她,难道不怕被卖了?”苏絮影眼露探究问询。
尹星想了想如实应:“她是我半个师傅。”
苏絮影摇晃金扇喝着茶出声:“为什么是半个师傅?”
“因为江云说我的资质太差,不想收做入门弟子,只能算半个徒弟,所以她就只算半个师傅。”
“咳咳!”
这过于实诚直白的话语,打的苏絮影措手不及,心想江云比自己良心还黑,真的不会痛吗?
苏絮影接过婢女手帕,擦拭茶水,有点好奇出声:“你怎么认识江云?”
尹星坦然应:“大理寺办案的时候。”
“也是,江云那人过去在大理寺一向喜欢抱打不平。”
“嗯,所以江云不是坏人,她会回来付钱。”
苏絮影没想到这个姑娘看起来甜美可人,脑袋挺一根筋。
尹星看着苏絮影没有先前的可怕,出声:“苏大老板应该人也很好。”
“你这么说,该不会是想我不去报官吧?”苏絮影一脸精明的出声。
“没有,只是我觉得江云不会结交坏人做做朋友。”尹星虽然觉得江云行事冲动冒险,但是并不怀疑她的正义。
苏絮影怔愣,迎上对方清亮干净的眼眸。一时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龌鹾。
这时一道身影跃入楼内,正是去而复返的江云,她手中提着那日的金袋,脚步轻快道:“没想还真有用,给你!”
苏絮影看着闪闪的金锭,突然觉得龌龊也无妨,出声:“行,那你把人带走吧。”
“别急,我也有一个消息告诉你,很值钱的那种。”
“再值钱,它也不可能够你拿回金锭。”
江云望着苏絮影这个守财奴,摆手应:“我不跟你讨价还价,总之一个地点城东书斋,别的去查吧。”
语落,江云带着尹星离开酒楼,苏絮影神色微变,视线落在金锭,想起近来的探报告。
酒楼外。尹星跟随一旁好奇问:“城东书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人可能想夺取你尊贵妻子的宝座。”江云玩笑的说着。
“这岂不是说有人蓄意谋反!”尹星突然没有江云淡定。
江云领着尹星穿街走巷,很是寻常的应:“算是吧,不过也许还只是造势而已,你倒也不必替你的那位妻子担忧吧。”
这点手段,瞒不过女帝的耳目太多,只是万俟族群内部不合,所以可能消息不通。
话语间,两人进入药铺,柳慈研磨药草意外道:“今日怎么来了?”
“我来买些安眠的药,最好隐秘一点的那种,但是也不要太伤身体。”尹星小声道。
江云取提茶壶倒水动作一顿,视线同柳慈对视,两人心照不宣的明白尹星的境况。
柳慈放下折叠的药纸,进入药柜前,取出巴掌大小的褐色药瓶,叮嘱出声:“睡前服用两粒,一般能睡整宿,不过不能常用,最多连续十日,便要停三至五日,很抱歉现在还没治疗幻蛊的药。”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是柳慈想到幻蛊的毒,只能给尹星。
尹星接过药瓶付钱出声:“没关系,我知道很难。”
“那你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遗忘甚至睡梦中遭受攻击吗?”江云递上茶水直白道。
“我知道,而且现在已经有一些症状。”哪怕尹星心悸却仍旧满面坚定。
见此,江云柳慈两人没再多言。
“对了,小女孩怎么会要用蛊,难道病的很严重吗?”尹星转而问询。
江云应声:“放心,小女孩现在已经好多,你有听说鬼凝和无相花吗?”
尹星摇头道:“没有,我现在入宫,更加不清楚国都里的消息。”
“我们觉得找到无相花,也许可以解幻蛊的毒,也许你可以试着从这两个方向查找。”
“好,我知道,多谢。”
不多时,尹星告别,离开药铺。
柳慈低声叹:“她对女帝这般痴情,实在难以想象承受多大压力。”
江云抬手揽着柳慈,安抚道:“这事我们已经很努力,尽人事听天命吧。”
现在如果传出女帝得疯病,那才最威胁可怕。
夺位之争的残酷,江云才经历不久,如果真的女帝病发失权,尹星到时的处境,估计只有一个死。
她们两人的处境远比江云柳慈要危险的多,权力巅峰的位置,从来都没有和平,只有血雨腥风。
暖阳当空,临近午时,尹星才匆匆回到宫殿,有点担心玄亦真会不开心。
先前在酒楼耽误不少时辰,尹星手里捧着花枝进入空旷殿内,视线落在那道清丽婉约的身影,徐徐走近,出声:“亦真,等很久了吗?”
“嗯,你怎么去那么久。”话语清浅幽怨,玄亦真合上手中文书,偏头看向捧着桃花枝条的尹星,眼前一亮,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厉害,人比花娇。
“国都的桃花都开了不少,很漂亮,所以想着送些给亦真。”尹星上前落座手臂揽着花枝小心靠近玄亦真。
玄亦真抬手缓缓抚过花团,透过繁密花枝,摸向尹星的面颊,漆目幽静映衬一抹桃粉颜色,出声:“好看,你有心了。”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举手之劳,亦真喜欢就好,这就放进花瓶摆放吧。”
“不急,你就没有别的要给朕么?”
“别的,什么?”
这话问的尹星冷不防有点心虚,暗想虽然有暗卫跟着自己,但是应该听不见药铺里面的谈话吧。
安眠药什么的,尹星一开始就打算偷偷放,因为知道玄亦真不放心别的药。
玄亦真美目轻眨,身形倾斜而来,夹杂清幽冷香,探近亲了下尹星的唇,出声:“你就没听说国都百姓关于选君一事的流言?”
尹星面热的摇头道:“没有,但我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亦真放心吧。”
“这么乖,你该不会是想做坏事吧?”
“才没有,我只是相信亦真。”
尹星回亲了下镇定自若的玄亦真,轻咬了下她的唇,听到自持的轻哼,心间发颤的退离。
做坏事,果然一回生二回熟呢。
“你确实变坏了呢。”玄亦真抿了抿薄唇看着眼底清明的尹星,没有多计较,指腹轻捏了捏她的耳朵,便作罢。
半晌,两人一道用膳,尹星给玄亦真布菜,想起江云提的花,出声:“亦真知道鬼凝吗?”
“鬼凝的传说一直都流传甚广,据传是祭祀鬼神的巫女,也有说是历劫的修道者,总之医术精湛,甚至法术通天,能够超脱轮回,难道你没有听闻?”玄亦真有些意外,尹星似乎对于这个世界的事毫不知情。
“没有。”尹星听着只觉像个虚拟人物,有点脱离现实。
玄亦真执玉箸尝着膳食,不紧不慢道:“人们对鬼凝传闻主要是因为一本鬼凝秘籍,它还有一个名字是鬼凝蛊术,乃伍州杜氏一族最神秘的蛊术秘宝。”
“什么?”尹星睁大圆眸看着玄亦真,心想自己总能在她这里听到最完整的秘闻呢。
“不过鬼凝并没有把这本秘术传给杜氏族人,早就已经失传。”玄亦真当初派人去灭伍州杜氏一族,也是有这个打算。
可惜仍旧一无所获,大抵真是命数吧。
尹星满脸可惜的叹气,全然没有玄亦真的淡定,郁闷的抬手搭在案桌,担心碰到菜肴碗盏,稍稍移开位置,执筷戳着米饭,念叨:“那亦真知道无相花吗?”
突然觉得杜若死的太早,尹星暗自想着。
玄亦真稍稍停下进食动作,抬眸看着尹星应道:“无相花,传说是一种鬼花,活人眼睛见到会瞎,皮肤触碰会腐烂,鼻尖闻到也会出血,夺魂丧命之物,你怎么打听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无相花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少见。”
“无色无相,乃大千世界,这种花据说跟鬼凝有关,不过朕觉得可能是一种毒花,所以才会没有活人摘取获得。”
尹星听的只觉头头是道,几乎跟江云柳慈她们说的相差无几,而且玄亦真似乎更了解鬼凝和无相花。
“如果没有别的好奇问题,那就吃肉,安静用膳。”玄亦真执箸给尹星布菜,淡声道。
“哦,好。”尹星垂眸看到碗碟里的鸡蛋,忽地神情凝滞,才发现自己先前移动碗碟,玄亦真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寂静处,尹星看着玄亦真慢条斯理的如常进食,想起曾经听江云她们提及,幻蛊的毒会致使人的五感错乱。
现在玄亦真的视觉和味觉,明显已经出现不对劲。
尹星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想问却又不敢问,因为知道玄亦真她是在向自己掩饰病情。
无声处,尹星埋头扒拉米饭,眼眸湿润的厉害,微哑的出声:“今天的肉很好吃。”
午后,太阳越发温暖,尹星带着玄亦真坐在窗旁,犹豫的问:“亦真,可以开窗吗?”
玄亦真抬手添置药熏,将其点燃,鼻尖轻嗅,缓声道:“好。”
见此,尹星只开小半扇,让光亮徐徐照落,神情紧张的观察玄亦真的反应,担心她会不适。
“今天的太阳很不错。”玄亦真闭眸感受日光的投落出声。
“嗯,现在国都街道许多人都换下春衣。”尹星松懈的落座一旁,想着自己偷藏的药,觉得今晚可能简单许多。
毕竟玄亦真她现在大概不会发现自己放药。
玄亦真徐徐抬手落在被摆放琉璃瓶的花枝,小心翼翼的触碰,喃喃出声:“时间过的真快。”
尹星依偎着玄亦真,眼眸注视她的漆目,明显空洞涣散,心有不忍道:“嗯,我们都已经成婚第四年。”
“是啊,这种情况朕没有怀孕,难怪她们都急不可耐的催促举办选君一事。”玄亦真收回手握住尹星温暖掌心,指腹描绘她的掌骨纹路。
“选君典礼,具体什么时候举办?”尹星缓和心神,转移话题问询。
玄亦真低垂玉颈同尹星依偎,淡声应:“快了,按理至少会有三百余名贵族公子入国都。”
尹星有点惊讶出声:“这么多人?”
“他们能从地方入国都,已经是有一定身份,若真要细数的话,三千人也有的吧。”
“这么说来,那岂不是一个个都很有竞争优势。”
说完,尹星握紧玄亦真的手,难以想象三百个妩媚勾人的情敌阵仗。
玄亦真听着尹星嗫嚅的话语声,薄唇上扬,手臂环住她娇软身段,安抚道:“不怕,你也很有优势。”
尹星抬眸看着玄亦真有些期待的问:“什么优势?”
“你这么会哭,他们肯定哭不过你。”
“……”
语出,尹星突然很后悔问询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沉静文雅的玄亦真有的时候很俏皮呢。
玄亦真雾霭眸间溢出清浅涟漪,掌心轻拍尹星单薄身背,柔声道:“你知道天上的太阳,为什么只有一个吗?”
尹星无奈的应:“亦真该不会说是因为后羿射下九个太阳吧。”
“傻,天上只有一个太阳,那是因为只要那一颗太阳,朕也不需要旁的人,明白吗?”
“我真有这么重要吗?”
因着先前尹星被玄亦真戏弄,现下都有点不太信她。
玄亦真指腹细细描绘尹星的面容,郑重其事道:“苍天为证,若朕辜负你就不得好死,还不信么?”
尹星一惊,甚至来不及阻止玄亦真的毒誓,面热的应:“我信,你别这样诅咒自己。”
“诅咒,其实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心虚作祟罢了。”
“那亦真怎么还这样起毒誓?”
尹星觉得玄亦真一点也不像个古人,她简直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玄亦真美目舒展的轻笑道:“你爱听,不是吗?”
这话说的尹星竟然无法反驳,心想玄亦真如果花心恶毒,恐怕没有人玩的过她。
一套又一套,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呐。
尹星抬手坏坏的轻捏了下玄亦真耳垂,没敢用力,念叨:“亦真故意吓我,坏的很。”
“嗯,朕也这么觉得,不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牵挂在意朕,那朕会变的更坏。”玄亦真垂眸亲着尹星的前额,清丽眉目里格外温柔,齿尖吐露的话语却冰冷刺骨。
“是嘛,那我听听看亦真能有多坏?”尹星没有察觉的笑着问询。
语落,玄亦真薄唇顺着尹星的额旁,落至眉骨,侧脸,缓慢贴在唇角,浅尝辄止,喃喃道:“朕会先一口口的吃掉变心的你,再毁掉自己,*毁灭世上的一切。”
语毕,尹星被轻吻住唇,方才近距离的看见玄亦真眼眸里的执拗,像潜伏的蛇,出鞘的刀,更像汹涌的火。
火焰的破坏,不止针对她人,往往也会烧死自己。
这一刻,尹星一点也不怀疑玄亦真的话语虚实。
毕竟玄亦真从出生就一直承受她父母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她本就一无所有,又何须惧怕毁灭呢——
作者有话说:感谢38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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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夕阳西下,猩红晚霞余晖消退,天际间显露朦胧灰暗深蓝,将暗未暗,增添阴寒。
尹星担心玄亦真觉得冷,抬手欲关上窗,却见远处有一只大鸟翱翔其间,英姿勃发,徐徐落在宫殿上的琉璃屋瓦,傲然挺立,探究出声:“那是什么?”
玄亦真眺望高处的的飞鸟,淡然道:“万俟世家供奉的神鸟,它以前就常在宫廷最高处俯视一切。”
“它看起来好大只啊。”
“嗯,神鸟有选拔标准,体型是其中之一,其次是攻击性,它们可以活数十年,是万俟族人对于长生的寄望。”
尹星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玄亦真,想起她和万俟太后都提过一只神鸟,疑惑出声:“我以前入宫怎么一次都没看见它?”
玄亦真从一旁取出玉哨,轻声应:“因为皇宫很多年不许有任何飞鸟,所以它就被养在别院,你想看的话,朕可以让它飞近。”
随即玄亦真薄唇抿住玉哨,清脆声响间,远处的神鸟展开羽翅,速度很快的飞来,颇有压迫感。
尹星看着越来越近的神鸟,更觉体型硕大,气势逼人,尤其是殷红的鸟喙,像锋利的弯钩。
不过尹星这时也看见神鸟的眼睛有一只很奇怪,出声:“它的眼睛怎么瞎了?”
“很久以前被人一箭射中眼睛,当时险些没命,治了很久。”玄亦真放下玉哨,随即幽幽看着原本俯冲的神鸟,转而展翅回到高处。
“谁会这么残忍啊?”说话间,尹星隐隐觉得自己眼睛有点幻疼,难以想象。
玄亦真偏头望着尹星小动作,会意一笑,美目轻眨,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仿若摘星,耐心的出声:“那个人你也见过,不妨多想想。”
尹星察觉玄亦真的手很凉,抬手捂住她的手,思索道:“我见过的人太多,范围很广啊。”
“那就给你缩小一个范围,比如西郊秋猎。”
“难道是亦真的父皇!”
猛地想起当初那个皇帝曾一箭射中鹰眼,神鸟正好瞎了一只鸟,尹星顿时有点细思极恐。
皇帝当年的手段好狠,先是对万俟皇后下蛊毒,而后不动声色除去宫内的万俟世家势力,甚至一只鸟都没有放过,堪称斩草除根。
玄亦真颔首,神情平静道:“嗯,当年母后想用神鸟求救,却被皇帝一箭射中,试图彻底切断跟万俟世家的联系。”
尹星回过心神,想到玄亦真发病时言语,脑袋里突然续上当年一段惊险剧情。
或许是幼年时的玄亦真救下神鸟,把密信送回万俟世家,才破坏皇帝原本的计划,进而保住万俟皇后性命。
万俟世家和万俟皇后是互相倚仗的存在,只要万俟世家不倒,皇帝就一直有所忌惮,所以才会那般装模作样维持跟万俟世家的关系。
“亦真,你是不是也被皇帝欺负过?”尹星依偎着玄亦真,眼眸低垂,心情复杂。
皇帝,实在太过卑劣狠毒,简直不是人!
“没有,那个人从来不会在得逞之前暴露心思,相反很是周到体面,这么多年才会让人挑不出毛病。”玄亦真手臂环住尹星感受她的温暖,视线落在稠密挺翘的眼睫,仿若羽扇般抚过心跳,带来绵密的痒。
闻声,尹星一时竟然不知该庆幸还是悲伤。
庆幸的是,玄亦真这么多年都没有被皇帝蒙蔽利用,否则势必将会成为逼向她母后以及万俟世家的尖刀,而最后她一定会被皇帝无情舍弃吧。
悲伤的是,玄亦真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利用与争斗之中,母亲疯癫,父亲恶毒,所有的一切都充满阴谋诡计,光是想想都会透不过气。
无声处,尹星只觉任何言语都过于苍白,眼眸水润,探近亲了亲玄亦真。
玄亦真并没有拒绝尹星的主动,启唇接受柔软贴近,呼吸交缠,极尽挽留。
原本尹星安抚的吻变了意味,失神间,呼吸急促的退离,有点缺氧,软声唤:“不行,今晚早点休息吧。”
好险,差一点变成亲热,险些忘记今晚的正事。
玄亦真意犹未尽的贴着尹星温软的脸,看着她在暗色里熠熠生辉的眼眸,喉间干涩的厉害,却只得忍耐应:“嗯。”
不知觉间,窗外夜幕低垂,漆黑间宫灯徐徐亮起,而偌大的国都内里亮起万家灯火,灿若繁星。
此刻从药铺出来的江云同柳慈一道往住处行进,夜市里格外热闹,人来人往,嘈杂不休。
江云鼻尖闻到油炸鸡腿的香味,视线扫至那方,抬手牵着柳慈,灵机一动,念叨:“要不买些带回去跟小女孩尝尝?”
柳慈牵着江云没有停留,文静眉目流露些许笑意,故作不知得应:“小女孩体内的药蛊才刚被解决,哪能吃油炸鸡腿,只能清淡调理。”
“行吧。”江云另一手悄悄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子,花钱如流水,真是说的太对。
这阵子为了治蛊加打探消息本就花销很多,更被提给苏絮影那么多金锭,家底儿都搬空。
“要是馋的晃,先吃些果脯,等回去我给你炖鸡汤。”柳慈取出果脯喂给江云安抚道。
江云笑着咬住果脯,一把揽着柳慈,探近亲了下她的脸,念叨:“有妻如此,死也甘心呐。”
“别闹,外边呢。”柳慈面热的想要退开身,却又无法动作,余光打量四周,才发现已经进巷道,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江云虽是向来由着性子,却也不至于没分寸。
江云嬉笑的揽着柳慈行进巷道,知她面子薄的很,也不多调戏,转而问:“对了,你给尹星的安眠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柳慈神情一怔,任由江云牵引行进,并没有说,最初是给自己用的药。
那时气的同江云断绝往来,柳慈整宿的无法入睡,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柳慈本想着开药铺会忙碌许多,自然而然就没有心思去想江云。
可夜里仍旧整宿的睁着眼躺到天亮,担心江云会出事,柳慈才只能给自己研制助眠药物。
半晌,柳慈回过神看着依旧陪在自己身旁的江云,淡然应:“没什么,就是研制新药,偶尔得出的发现,希望能够帮到她们。”
“我觉得以尹星的笨拙性子,恐怕不一定能偷偷给她那位精通药理的妻子服用。”江云没忘记曾听苏絮影提及找人更改柳慈防治傀儡蛊的药方,那个人不用多想也知是当今的女帝。
“为何要偷偷,她们难道不能直接解释?”柳慈不明所以的问询。
江云揽着柳慈清瘦的肩,轻叹出声:“疑神疑鬼是帝王的天性,更何况如今这种情况,想来只会更加严重吧。”
其实江云仍旧不太放心尹星,偏偏她又是个妻奴,迷途知返是不可能,估计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柳慈一时也没有言语,想着尹星白日里担忧的神情,抬手握紧身旁的江云,同她走入住处。
夜幕深深,国都仍旧热闹,巷道屋院里炊烟袅袅,香味扑鼻。
而国都宫殿里却已经很是寂静,尹星借着玄亦真去沐浴的工夫,将药物放入茶水,心间有点忐忑。
做坏事,需要一点心理素质呢。
半晌,玄亦真一身素衣内裳从里间出来,乌发垂落身后,素净面容晕染些许薄红,周身透着清幽水息,让人心神恍惚。
尹星眨巴眼眸的回神,抬手生硬的递着茶盏,紧张的唤:“亦真喝茶。”
玄亦真抬手接过茶盏饮用,因察觉尹星注视的灼灼目光,调侃出声:“先前推搡不想亲热,现在为何盯着朕?”
“没有,亦真再多喝些茶水吧。”尹星沉默的移开目光,以免玄亦真误会自己的意图。
“行,不过这茶难道有什么特别么?”玄亦真轻笑的继续饮着茶应声。
尹星整颗心都要悬到嗓子眼,只能尴尬的悻悻笑道:“怎么会呢。”
玄亦真望着尹星这般不自在的表情,视线复而幽幽落在茶水,漆目里映衬点点暗色涟漪,像是危险漩涡,幽幽出声:“说的也是,你总不会在朕的茶里下du吧?”
“绝对没有。”尹星连忙否决,不敢迟疑半分。
无声处,玄亦真缓缓伸展手臂把茶水递进到尹星面前,美目低垂注视着她清亮无辜圆眸,不急不缓道:“行,那你也喝一口,就算是毒茶也可当交杯酒,共赴黄泉也不错。”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玄亦真,竟然透着几分阴鸷疯狂,莫名觉得她已经尝出茶水里的安眠药。
当即尹星赶紧低头喝了小口,出声:“现在亦真相信没毒了吧。”
“嗯,看来只是放了些别的东西。”
“……”
现在尹星可算明白什么是说多错多。
当即尹星移开目光,抬手掀开床榻被褥,生硬的转移话题道:“我有点困,早点睡吧。”
玄亦真望着骨碌钻进被褥里的尹星,随即放下茶水,俯身同她躺在一处,悠悠道:“你知道毒发需要几个时辰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赶紧睡吧。”尹星抬手捂住玄亦真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根本不敢跟她多聊。
“说的也是,反正朕并不会中毒,你不会忘记药人了吧。”玄亦真顺从闭眸侧躺,薄唇贴着尹星的耳廓言语,温凉热息,轻盈落在她的肌肤,激起一阵颤。
尹星羞得面红耳赤,因为自己确实忘记玄亦真的血可以解蛊毒。
早知就该问询柳慈关于药人的事,尹星兀自懊恼时,意识却渐渐飘远,隐隐犯困。
惊,这药效好快!
不多时,纱帐里渐渐落的安静,连带原本搭在玄亦真眼前的双手,渐渐滑过鼻梁,软绵绵的搭在侧脸。
玄亦真睁开沉静狭长的眼,望着明显不对劲的尹星,忽地没了玩笑戏弄的心思,抬手抵在她颈旁脉搏,方才舒展眉头,竟然真的只是睡过去了。
其实玄亦真并没有察觉出茶水里有问题,只是想逗逗尹星而已。
寂静处,纱帐外琉璃宫灯摇曳,窗棂外的黑夜,渐而露出些许亮光。
朝阳东升,尹星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惊得连忙偏头去看枕旁人情况。
谁想,玄亦真却是一幅静谧无声的沉睡模样,美好的不真切。
见此,尹星都有点不敢大声呼气,小心翼翼的望着玄亦真那纤长的眼睫,并没有任何颤动的迹象,她好像真的在睡觉呢。
想到这里,尹星禁不住心生雀跃,弯眉笑的咧嘴。
待到内殿里光亮越发清晰之时,玄亦真缓慢睁开眼,漆目里透着恍然,神情一怔。
“亦真,你醒啦!”尹星探身凑近的唤。
“嗯。”玄亦真觉得头脑格外迟缓,像是被刻意蒙上纱雾,迟钝的出声。
看来那杯茶水还真有问题,实在小瞧尹星。
早间,女官春离如往常一般奉文书入殿,却见尹星跪坐在内殿主座不远处,有些意外。
同样尹星感受到女官的视线,更是觉得窘迫的面热,耳尖残留被捏住的红,未曾消退。
玄亦真神色如常的拿起文书,眼露凌厉锋芒,沉沉出声:“春离,你立即派人把柳慈江云两人押入宫中内狱受审,罪名是教唆投毒。”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她们无关。”尹星先前被玄亦真揪耳朵就是不想牵扯柳慈她们。
谁成想,根本瞒不住玄亦真,尹星只得希望她不要迁怒旁人。
女官春离迟疑的看了眼主上,并不太懂现在的形势,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并不敢贸然动作。
毕竟主上待尹星向来是格外恩宠,如胶似漆用来形容也不为过。
哪怕如今眼看宫廷里就要举办选君典礼,也不见有人能夺得宠爱。
玄亦真瞧着尹星在意急切模样,神情不为所动,反而更加冷冽,斥责道:“春离你怎么还不去办事?”
女官陡然察觉主上怒意,心间惊骇,匆匆退离殿宇,不敢耽搁。
总觉再待下去自己会成为主上和尹星之间的牺牲品。
尹星也是第一次见玄亦真这么不苟言笑的反应,心间忐忑,眉眼耸搭,脸色不太好。
幽静处,宫殿处投落的光亮耀眼,国都街道一队宫卫匆匆穿过,酒楼阁内的苏絮影有些稀奇打量阵仗。
这是主上的亲兵,寻常轻易不会出动,实在让人好奇。
不多时,药铺被宫卫查封,柳慈江云两人被包围,为首的女官春离出声:“请两位不要抵抗,陛下说过若是胆敢反抗,立即就地处死。”
江云原本搭在佩剑的手动作一顿,神情凝滞,视线看向有不少弓箭手,若是只有自己,这些人兴许拦不住自己。
可偏偏还有柳慈和小女孩,江云无论如何都不能冒这个险。
这位新登基的女帝不是尹星,诏令一出,绝非戏言。
“小女孩只是来诊治,可以放走吗?”江云缓和出声。
“行。”女官春离应声。
柳慈会意,弯身看着好不容易恢复些面色的小女孩,叮嘱道:“别担心,没事的。”
江云同样抬手摸了摸小女孩脑袋,故作轻松出声:“还记得有个金光闪闪的姐姐嘛,她开的酒楼会给你好吃好喝的食物。”
小女孩点头又摇头,稚嫩的手臂抱着柳慈小腿,脑袋耸搭,不肯松开,令人动容。
不多时,长街骑兵匆匆往宫门处行进,苏絮影看着江云柳慈被带走,眉头微皱,掌心金扇一收,出声:“来人,查查今日是什么情况?”
午时,宫殿之内依旧鸦雀无声,尹星跪坐的有点膝盖疼,可玄亦真没有发话,自然是不能动作。
这时,尹星望着从外头回来复命的女官,心间不由得紧张。
女官春离更是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不由得怔愣,而后无事发生的参拜行礼。
“现下如何?”
“回陛下,江云柳慈两人以及一个小女孩皆被关押宫廷内狱,听候发落。”
玄亦真掌心翻阅文书,连眉头都不曾抬动的出声:“尽快让她们招供写下罪状详情,再来复命。”
女官忙不迭行礼应:“遵令。”
待到脚步声远,尹星欲言又止的看向高座的玄亦真,只觉她过于威严肃穆,迟疑道:“那药我要买的,她们没有恶意。”
玄亦真重重放下文书,美目冷冽道:“糊涂,这等紧要之事也透露外人,你知道会引起多少麻烦吗?”
不管是让万俟世家的长者们知晓,还是那些公主郡主,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堂堂帝王患有疯癫癔症,这是非常致命的攻击处。
尹星被玄亦真冷冷一眼看得心生畏惧,暖春里整个人透着彻骨冰冷,闷闷的倔强应:“她们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寻求一份帮助,如果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因为尹星实在做不得对玄亦真的病情无动于衷,才只能想办法求助她人。
“不急,朕自然会罚你,可她们也绝不放过。”玄亦真眼露沉沉杀意,冷声道。
见此,尹星面色苍白,还欲说情,可玄亦真却抬手,呵斥道:“来人,把尹氏带回原本的寝宫,现在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入。”
尹星睁大眼眸看着盛怒之下的玄亦真,只觉陌生又疏离。
巍峨宫殿之外,日落西山,而偏僻处的宫廷内狱,此刻很是昏暗。
女官春离看着陈诉问答的供词,只觉两眼一黑,出声:“江女侠,真不愧是大理寺名捕,看来深谙审讯流程。”
江云手中捧着锁链坐的端正,面上却嬉笑模样,出声:“您客气,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至于病人买药,要去做什么,谁知道呢。”
“这么说你拒不承认涉嫌教唆投毒一事?”
“此言差矣,我是据不知情投毒一事才对,而且病人买的是睡觉那方面的药,兴许可能是用量上有错误吧。”
睡觉那方面,这几个字真是叫人臆想。
女官春离险些绷不住面色,当即觉得离谱,转念却又觉得有理有据。
毕竟主上和那尹星的亲近,实在是有些过于频繁。
见状,江云插科打诨道:“要不这样我去面见那位买药的客人,具体问问用药情况,总好过闹出误会。”
闻声,女官春离清嗓回神应:“晚了,那位客人被禁足,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江云一听,心间诧异,万万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那尹星竟然被女帝禁足,看来是吃力不讨好惹麻烦啊。
“我再给你一日,明天你最好把知情的一切交代清楚,否则就算是大理寺卿也不好给你说情。”女官不再多费口舌的离开昏暗的狱内,有点头疼。
如果真是江云所说的情况,女帝的愤怒,应该消的很快吧。
想到过去的经验教训来看,女官春离才不想触霉头。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柳慈安抚小女孩入睡,看着江云,忧虑出声:“阿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应该是女帝的疑心病而已,而且看样子尹星都没交代,所以我们只要咬死不知情,总归没有错。”江云伸展手臂抱着柳慈宽慰的出声,其实心里更怕是借题发挥,其实女帝要杀人灭口。
毕竟女帝中幻蛊的事,绝对不允许透露风声,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牢狱内烛火被剪灭时,一片黯淡,江云揽着柳慈不欲多说,视线瞥见远处另有一间牢室,其间人影,竟然像是先皇帝的内侍曹丰。
夜幕间繁星闪烁,残月低垂,宫廷之内暗影重叠,宫台殿宇数不胜数。
第一次独自睡在宫殿里的尹星,探头探脑的坐在窗旁,观察外面宫卫的情况,叹气发愁。
尹星怎么都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生气,想起她那般不怒自威的神态模样,竟然有些像她母后和皇帝的结合,不由得心间有点凉。
为什么玄亦真就不愿意试着相信别人寻求帮助呢。
本来尹星以为玄亦真至少相信自己,可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毕竟从初见玄亦真就对自己有所警惕隐瞒,而关于病情更是极尽遮掩防备,她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事太多太多。
越想越觉得心情难过,尹星鼻头泛酸,突然发现晚上还是用来睡觉的好,否则又得偷哭。
一夜无梦,尹星迷迷糊糊醒来时,天才灰蒙蒙的亮。
自成婚以来,第一回两人分床睡,尹星不习惯的独自躺在又大又软的床榻,更想哭。
看来想哭跟白天黑夜没有什么关系呢。
而尹星却不知此刻宫廷内正盛大举办选君典礼一事。
女帝选人入宫,皇亲国戚以及朝臣自然要露面,万俟世家六大掌司更是颇为看重。
三公主抬眸看了眼玄亦真身旁,难得没有看见尹星。
二公主瞧见这道目光,悠悠出声:“听说那位西州侯府尹氏被禁足,也不知为何缘故,三皇妹可曾知情?”
“这种事是陛下的私事,二皇姐还是少费心思吧。”三公主轻蔑应声,颇为不耐烦。
“行吧,看来三皇妹这是想开了。”二公主并不泄气的应声,指腹拨弄红宝禅珠,想起昨日国都的动静,只觉有些异常。
大公主乐得见二公主吃瘪,热切同三公主道:“我看这回入宫的贵族公子哪一个都比那西州尹氏俊俏,三皇妹是吧?”
三公主垂眸,不甚在意的看着自己的翡翠戒指,出声:“这些男人都一样,没什么。”
“三皇姐莫非也跟着太安郡主换了喜好?”四公主有些意外的唤。
“谁知道呢。”三公主恹恹的敷衍应声,只觉无趣的很。
这场选君典礼不过是各方势力角逐的场合,那个呆头呆脑的尹星只会被无情绞杀罢了。
公主们的话语渐而消停不少,太安郡主视线落在高台之上的女帝,实在看不透她的心思。
现在万俟世家的掌司如此妄为,女帝难道真就要继续容忍不给予处置?
如果女帝最终跟万俟世家族人有血脉,皇室势力将会被进一步削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台下众人心思各异,玄亦真随意扫过拜见的人选,心不在焉。
昨夜尹星也没有派人来示软认错,分明就是觉得自己不该那般对江云柳慈。
可尹星根本不知如果自己的病情严重被第三方知悉,将会有多大的乱子,帝位不保也是有可能。
这并不是玄亦真的杞人忧天,而是万俟世家的六大掌司不会愿意冒险听令一个神智失常的家主。
自己可能会比当年的母后处境还要危险,而尹星没有防身的本领,又因为西州侯丧命,所以她除却自己再没有别的倚仗。
天上暖阳徐徐高照,另一方寝宫里的尹星吃着午膳,耳间隐隐听到乐鼓声,但是并不清晰,心间疑惑。
宫廷里通常没有多少动静,总是寂静无声。
尹星用完午膳在窗旁晒太阳,视线看着巡逻的宫卫,暗自数着换防时辰,这还是江云教给自己。
整整数了一个午后,天色灰暗,火烧的晚霞带着颓靡般的绚烂,莫名增添哀寂。
尹星坐在矮榻撑着下颌,视线打量当初发芽的桃枝,除了发芽没有任何变化,心情沮丧,指腹拨弄着戒指,有点生气。
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玄亦真,竟然会那样凶自己,难道这就是七年之痒嘛。
可是尹星掰扯手指头,最多就是第五年,根本没到第七年,心里又伤心又生气,对着桃枝嘟囔道:“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语落,忽地身后冷不防传来熟悉的清幽话语声,“你以后再也不理谁?”
顿时尹星整个人一惊,偏头看到殿内长身玉立的玄亦真,她一身明黄金丝龙纹长裳,光滑繁密乌发间带着珠玉冕旒,玉白容貌气度较之以往更要冷峻。
寂静处,玄亦真徐徐而来,便已经给尹星带来极强的震慑,实在难以把眼前的女帝跟当初别院赏花的温婉女子合二为一。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玄亦真落座出声。
“……”尹星听着玄亦真的话语,第一次发现她的自称这么有领导属性。
不过说起来玄亦真从来都是如此,以前她自称本宫,如今是朕。
对于贵族身份的礼仪规矩,玄亦真从来没有忘记,她兴许只是不特意与自己计较罢了。
尹星想应声,却只觉得喉间干涩,不知觉,眼眸弥漫水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无声处,玄亦真轻叹,目光望着泪水打湿尹星稠密挺翘的眼睫,更添湿漉漉,出声:“哭什么,朕只是想让你明白随意对帝王用药是杀头大罪,以后若答应不再轻信她人,这事便就此作罢。”
“没哭,就是有点眼酸而已。”尹星用衣袖胡乱擦拭眼泪闷声道,视线看清眼前的玄亦真,她的神态平静,确实相比温婉妻子,更适合做威严女帝。
玄亦真瞧着晕染尹星眼角的泪痕,像清灵的池面,薄唇微抿,没有戳穿她的拙劣言语。
尹星缓过些许心神问询:“那江云她们也可以放过吗?”
语落,两人间的气氛骤然有些冷寂。
“你就这么袒护她们?”玄亦真不悦的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出声。
“因为她们是无辜的好人,我不能牵连她们。”尹星见玄亦真神情凝重,心间更是担心江云柳慈的安危。
无声处,玄亦真对视目光,沉沉出声:“她们既然知情就有可能暴露一切,你选她们还是选朕?”
尹星迎上玄亦真此刻目光,只觉像是冰冷的刀刃,锋利危险,很显然这不只是探讨,更像决斗,摇头道:“亦真,根本没有必要二选一,江云她们不会跟你作对。”
“可你现在不就因为她们而舍弃朕的安危?”玄亦真话语说的很轻,却带着极尽的杀意。
因为玄亦真本以为尹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就像自己对她那样,矢志不渝,绝无二心。
尹星畏惧的看着愠怒的玄亦真,她的神情渐渐透着扭曲惊悚,骇然的出声:“亦真你冷静点,我没有……”
宫殿地面的投影里猛地浮现挥砸的动作,迅速果断。
“砰”地一声,话语声戛然而止,桃枝盆栽摔落地面,瓷坛四分五裂,其间渐染点点鲜血。
霎时,殿内无尽的黑水翻涌,天翻地转间,尖锐声充斥玄亦真耳旁,几乎穿透整颗头颅骨骼。
许久,玄亦真痛苦的抬手按住案桌边沿,玉白脸颊渗出冷汗,呼吸急促,沉沉道:“行,既然你不舍得她们,朕就非要她们……”
话语未落,玄亦真才迟缓的闻到鲜血味道,视线重新艰难的聚焦,落在额旁滴落大片鲜血的尹星,神情凝滞,木然怔愣。
外间的女官春离仓皇入内,乍一看见半张脸染上鲜血的尹星,整个人心底泛起惊恐。
深夜里,宫廷御医们被匆匆急召入宫,很快消息不胫而走。
玄亦真垂眸望着自己掌心逐渐干涸的鲜血,漆目如同冰封幽潭,泛不起半点涟漪,掌心隐隐的颤,头疼欲裂,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险些杀死尹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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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夜幕下的巍峨殿宇没有白日里辉煌壮观,仿佛一座座黑压压的山,令人透不过气,濒临窒息。
长生宫灯燃到子时,御医们面面相觑,宫娥们一盆盆端出血水,格外猩红刺眼,女官春离瞧着这般阵仗,眉间紧蹙,心间暗叹糟糕。
本以为主上病情渐而稳定,没成想竟然如此危险,实在是隐瞒的太深。
不知觉间,远处天际显露鱼肚白,国都各处坊市街道尚且冷清,而内城多处府邸灯火却才刚刚熄灭。
早间,对镜梳妆的大公主,满手佩戴精美锋利的护甲,眼底有些疲倦,懒散道:“昨夜宫里急招那么多的御医,现在竟然一个都还没出来?”
总不可能都被杀人灭口了吧,真是稀奇。
“是,从这般情形来看,兴许是宫里那位出事。”侍女低声应话,抬手梳着发髻,不敢大意。
“若真是如此,那不得去拜见。”大公主唇间抿上殷红口脂,上扬的笑意幅度尤为明显,心里巴不得玄亦真赶紧去死才好!
语落,侍女放下木梳,便去张罗准备出行事宜。
雕花窗外,天际薄日出头,红彩霞光悠悠落入人间,二公主堂内诵经声不停,侍女们剪断灯芯,熄灭夜灯。
檀香缭绕,模糊其间光辉,端坐一宿的二公主,浅饮茶水,轻声叹:“先是派宫卫抓走江云等人,紧跟着宫里急召御医,必定是有大事。”
一侍女思索揣摩道:“主人,当年万俟皇后也是一夜急病,这位陛下会不会也有可能发病?”
“如果是玄亦真发病,依照她的谨慎,反倒不会传出半点消息,就像找寻鬼凝秘籍,她都是秘密派人出国都。”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垂眸思索其中的猜测。
关于当年万俟皇后的病,哪怕是皇室宗族,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所以根本没有人清楚玄亦真的病究竟是什么情况,因而二公主只是命人添油加醋的散播谣言,多加试探罢了。
二公主经历上回的生死危险,如今行事谨慎许多,回过神,转而问:“城东书斋被封的情况查的如何?”
侍女低声应:“那些人没有一个活口,据说下令查封的是万俟世家云掌司的人马。”
“本以为这个云掌司只是传闻中万*俟世家六大掌司里武力最高的长者,没想耳目众多,心思缜密。”二公主指腹搭在红宝禅珠拨弄发出咔哒声响,冰冷清脆,像是扭动骨骼的声音。
幸好二公主并没有让公主府的人直接露面,否则徒添麻烦。
万俟世家的六大长者,过去只有纪氏与辛氏留在国都,其余四人或是深居万俟世家封地,或是藏匿行踪办事,实力雄厚,自成一体,难怪玄亦真要拿皇室公主来分庭抗礼。
“主人,先前大公主府邸传来消息说是要去拜见女帝,您是否要入宫?”侍女弯身汇报请询。
二公主眼露轻蔑,冷笑道:“这种时候只有蠢人才会灵机一动,今日称病,先静观其变吧。”
守皇位往往比争皇位更要凶险,所有人都会盯着玄亦真一举一动,而且她无法藏匿暗处,只要有一丝破绽都将是致命处。
语落,侍女颔首,无声退离堂内。
待到暖阳当空,百官入宫上早朝,公主郡主辅政居于两侧,唯独二公主请病,空缺一位。
四公主多心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二皇姐今日的反常。
从女帝称病以来,哪怕人言可畏,二皇姐从不缺席上朝,今日实在稀奇。
早朝过后,百官退离,只余公主郡主一道处理繁杂国事文书。
“三皇妹,可要拜见探访陛下?”大公主故作不知的提议道。
“不去。”三公主翻阅文书回拒,甚至都不曾抬眸多看一眼。
关于宫廷内里的异常,自然有无数只眼睛日夜盯着几时汇报,三公主并不是不知情,只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玄亦真的行事风格,要么无风无浪,要么疾风骤雨,否则也不会是她独善其身,最后争得帝位。
见此,大公主面上有些挂不住神色,偏头看向太安郡主,更觉没希望。
毕竟太安郡主跟玄亦真的联盟,远早于众公主之间。
于是大公主便带着四公主一道出大殿,不多时,行至女帝寝宫外门。
女官春离远远看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两位公主,眉头突突跳动,匆匆上前道:“陛下抱恙,现在不便接见。”
“本宫只是来探望而已,这也不行?”大公主视线落在守卫森严的宫殿,眼露不悦道。
“圣令如此,还请遵从。”女官春离不卑不亢的应声。
语落,一时没有动静,四公主迟疑的出声:“大皇姐,不如离开吧?”
虽然四公主的消息不如皇姐们精通,但是想着二皇姐和三皇姐都没有掺和其中,还是应该谨慎的好。
大公主没好气的看了眼四公主,转而盯着眼前的女官,步步逼近沉沉道:“若本宫今日非要进去探访陛下呢?”
“抗旨不遵,可先斩后奏。”女官春离严肃的正声道。
语落,大公主脚步一顿,原本的傲慢变成惊诧与愤怒,视线看向巍峨殿内,无法辨别更多状况。
啪地一声,大公主挥掌打向女官,锋利护甲划破肌肤,流出血痕,眼露威慑道:“一个奴才而已,不要太过分!”
语罢,大公主找回几分颜面,方才挥袖离去。
区区一个万俟世家的女官,竟然敢如此对此皇室公主,若是不罚,才是颜面尽失。
四公主惊诧,后悔跟着大公主来拜访,暗想这哪里是来探望,简直是来找死!
女官春离注视嚣张跋扈的大公主离去,抬手擦拭脸颊血痕,蹙眉出声:“消息,传的可真快。”
一个个听到风吹草动就想来挑衅试探,决不能掉以轻心。
午后,宫殿内药熏淡雾弥漫,女官处理伤处,踏步入内,视线落在病榻旁的主上,神情冷郁,煞气极重,一时噤若寒蝉。
尹星的伤很重,而且昏迷不醒,往往更代表许多的不确定,按理该规劝的。
“她现在还不醒,怎么办?”玄亦真低声喃喃道,漆目幽沉似深渊,注视惨白面色的尹星,全然没有往日里的鲜活朝气,死亡似乎正在自己眼前悄然的吞噬她。
玄亦真对于事情总是设想过许多可能,好的或是坏的,哪怕死亡也不例外,现在却不知该怎么处理尹星。
死亡会一点点腐蚀尹星的血肉脏腑,连同肌肤也会腐烂,面目全非。
玄亦真绝对不允许尹星被无形之物从自己身旁夺走,喉间滚动,漆目里闪烁癫狂般念想。
女官春离看着向来从容不迫的主上,此刻却这般无助,像飘零的柳絮,随时都要摔落的粉碎。
“陛下,那位狱中的柳慈有神医称号,或许可以让她试试诊治病情。”女官迟疑的出声,心间其实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幽静处,窗棂处透过的光亮照落氤氲淡雾,更添诡谲多变,无法探测究竟。
此刻宫廷内狱深处,角落里老鼠吱吱作响,牢门打开时,光亮照入内里。
江云眯着眼的看向为首女官,却发现对方脸颊染上些许伤处,一看就是被掌罚。
“陛下召见柳姑娘,请吧。”女官春离客气道。
“她一概不知情,有什么事找我!”江云收敛昨日的嬉笑模样,满面严肃。
女官春离看着江云出声:“江女侠误会,今日是请柳姑娘去救尹星,最好不要耽误时辰。”
闻声,柳慈抬手搭在江云的肩,安抚出声:“既是如此,那你放心。”
不多时,牢门重新关闭,柳慈回头看了眼江云,方才随同女官行进,身影渐渐消失暗色长道。
江云小女孩一大一小两人,身形整齐搭在牢门栅栏处,眼巴巴的张望,很是默契。
“柳姐姐会回来吗?”
“应该会的吧。”
其实现在江云也有点分不清局势,昨日说是自己教唆尹星投毒谋害女帝,今日反倒是尹星重病,她不会这么仗义吧?!
半晌,江云偏头看向那方关押曹丰的牢室,想起他是先皇帝身旁时间最久的内侍。
“你去那边给他喂颗药,好不好?”
“嗯。”
小女孩的身板很是轻松穿过栅栏,江云忍俊不禁的看着又乖又勇敢的小身影,突然觉得养女儿真不错!
但江云可不是随便好心救人,而是知道女帝关押曹丰估计跟幻蛊有关。
柳慈曾说幻蛊是食用无相花而培育,换言之,得先有无相花才有幻蛊。
狡猾恶毒的先皇帝是极其精通蛊术之人,兴许有除却伍州杜氏以外的秘密地点,连带杜若那家伙也是死之前才知先皇帝能破解解疯犬病。
所有的人,基本都被先皇帝蒙在鼓里,才会图穷匕见的争夺皇位。
这么多年来先皇帝未必没有幻蛊的解毒之法。
暮色苍茫,宫殿深处,柳慈给尹星诊治,视线落在她额旁鲜血淋漓的伤处,淤青与红肿交叠,血肉裂开里隐隐见骨,不免心惊。
这下手的人该是多狠的力道啊。
女官春离安静守在一旁,听候吩咐,视线看着如林木般岿然不动的主上,心间隐隐不安。
从昨夜到现在主上没有合过眼,也不曾饮水进食,像魂不守舍的游魂,周身充斥阴鸷狠戾,让人不敢惊扰分神。
“她伤的很重,我也没办法保证,不过三日之内若无法苏醒进食,大抵就是时日无多。”柳慈缓慢收回疏通淤血的穴位银针,低低叹道。
“她若不醒,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哪怕抄家灭族也得陪葬。”玄亦真眼睫轻颤冷冷道,满是漠然的杀心。
柳慈动作一顿,神情凝滞,视线看向这位过去一直在屏风里不曾露面的贵人,生的清贵卓绝,仿若一尊容貌昳丽的冷白玉像,美的不似凡人,偏生凤眸黑沉阴霾,杀意汹涌,冷艳危险。
这般煞气可怕模样,分明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明明已是暖春,却令人心底发寒。
见此,女官春离忙从一旁缓和出声:“柳姑娘还请全力以赴,宫廷之内珍稀药材一应俱全,现在有何需要,请尽管说。”
柳慈缓神,避开冷冽目光应:“行,每隔两个时辰施针一次,另外需要配合按住她,因为头伤是有可能会出现意识不清肢体抽搐等情况。”
这法子很危险,所以御医也多数只是保守治疗,柳慈本不想冒险激进,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
语落,殿内脚步声远,女官春离更是忙碌安排,浓郁的药熏淡雾遮掩冷静坐在榻旁的清丽孤僻身影。
玄亦真垂眸望着面色惨白的尹星,几乎听不到她的气息,抬手想去碰她的伤,指腹却又戛然而止的收回动作蜷缩,神情冷峻,漆目里溢出清浅水光,无声浸染纤长眼睫,似湖光掠影,染起湿润痕迹。
此时浑浑噩噩的尹星,耳间隐隐听到清灵水声,整个人头脑发胀的晕眩,甚至有点犯恶心。
这过于熟悉的感觉让尹星想起当年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坠河受伤,脑袋晕晕沉沉的想吐,当即还误以为是晕船。
奈何现在的视野里尤为模糊,让尹星分不清自己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可尹星清楚记得自己惹玄亦真生气,她甚至发病的陷入癔症,昏迷之际,模糊记得桃枝栽摔的粉碎,直接晕过去。
尹星想去看看玄亦真的情况,因为当时她那样的失常,很危险。
光晕朦胧,尹星隐约看到一片水光空旷处,其间静立一道颀长身影,像雾中冷月,风吹动她垂落的墨发,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尹星想去接近,发现自己可以行动,只是轻飘飘的像个幽灵,不免有点意外!
但是现在尹星顾不及其它,连忙赶去找玄亦真,却总是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法触碰她。
“亦真、亦真。”尹星试图呼唤,让玄亦真发现自己。
然而,玄亦真并没有任何言语,她颇为孤傲疏离的静立水光波动处,仿佛随时要沉进水中,消失不见。
尹星急得努力挥动手臂,试图飘的更快,恨不得自己像个小鸟一样飞起来。
终于尹星渐渐离玄亦真更近了一些,见她原来坐在水中黑石,满身裙裳染上水痕,衣袖更是滴落水珠,响起清灵水声,似哭泣,也像哽咽。
“亦真,你这样会生病。”话音刚落,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的清冷侧脸,心惊的发现嫣红的血泪,正自她那幽沉眉眼滑落至下颌,送入水中。
霎时,水面陡然下陷,尹星毫无防备的沉进血色湖泊,挣扎抬动手臂,却发觉手脚被束缚,全然无法动作。
此时玄亦真依旧只是兀自哭泣流淌血泪,置若罔闻,毫不在意。
当即尹星欲出声呼唤,却很快彻底沉进幽深湖畔,耳旁归于宁静,视野陷入黑暗,意识涣散沉沦。
天光破晓,女官春离困倦的险些睁不开眼,而主上却依旧眼底清明,只是泛着猩红血丝,令人噤声。
柳慈身心俱疲的更换尹星额前药膏纱布,抬手检查她的眼膜,觉得回天泛术,怕是熬不过去。
伤势太重,出血过多,而且昏迷不醒,还无法进食,这都是非常糟糕的情况,按理女帝懂医术,应该明白情况。
可偏偏女帝如今因幻蛊影响,神智并不清醒,性情偏执阴郁。
“陛下,小民无能为力,若要赐死,请带回内狱,再行刑吧。”柳慈叩首请求,只想跟江云见最后一面。
女官春离见主上并没有任何反应,便会意的上前带着柳慈离开内殿,暗叹尹星若是真病故,恐怕杀戮才刚刚开始。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宫殿内的药熏早已燃尽,淡雾消散干净,更显空旷冷寂。
窗棂处的光亮悄无声息消退,玄亦真整个人渐渐陷入黑暗,手中利刃泛着寒光,身形像山石般岿然不动,却又像紧绷的弓弦,随时都在崩裂的边缘。
这时尹星睁开沉重的眼皮,颇为朦胧的看见背对血色晚霞的玄亦真,只觉像是染上鲜血的玉佛,神态模糊缥缈。
可因着喉间干涩的发疼,尹星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微弱察觉自己右手搭在温凉掌心,像是浸在冰水一般清凉。
随即而来的前额疼痛,让尹星几乎当场昏过去,可是看着眼前仿佛将要被暗色吞没的玄亦真,一时又觉得不能让她这般消沉低郁。
幻蛊的毒,本就对玄亦真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她的情绪一旦陷入极端,只会更加催化病情。
难怪玄亦真过去总是用些镇定舒缓的药物,平日里性子多是淡然冷静,大抵她也知幻蛊的影响。
无声处,玄亦真眼前笼罩朦胧膨胀的黑雾,其间爪牙挥舞,獠牙显露,连同宫殿的屋瓦陈设物件都在变的陌生而危险。
玄亦真知道这些都是幻觉,眼神空洞的望着床榻,指腹握着的手,依旧柔软,却渐渐失了温度。
玄亦真不甘心的望着床榻上的尹星,想要替她驱散笼罩的那些黑雾,却又克制的没有动作,因为担心自己伤着她。
哪怕尹星现在只剩一口气,玄亦真也要等她咽下气,再做自己的决定。
这时,玄亦真忽地感知到掌心的指腹在缓慢移动,迟疑一瞬,只当是自己病发的癔症。
因为玄亦真亲眼看着柳慈的施针针织,她已经是回天泛术。
可那移动的指腹渐渐描绘成型的字句,倏忽间,玄亦真漆目深处缓缓亮出些许光,视线模糊看到一双泉涌般清亮眼眸。
【我没事,别担心】
这个字写的尹星几乎费劲力气,眼眸轻眨的看向不知有没有察觉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病态苍白的美丽面容,想起梦境里的血痕,只觉晃神。
说起来,尹星没见过玄亦真哭呢。
玄亦真也只会笑话自己是个爱哭鬼。
正当尹星晃神的时候,忽地看见面前冷寂压抑的玄亦真,她那好看的狭长眼眸里流转清浅的水光,柔美怜人,而后似绵绵春雨,簌簌落在手背。
尹星惊讶的看着神情平静的玄亦真,一时分不清她是伤心落泪,还是熬夜眼酸。
怎么会有人哭的这么平静,甚至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呢。
“先别急着动,喝些水。”玄亦真缓神放下利刃,忙抬手去拿茶盏,手握小勺给尹星喂水。
当温润的水进入喉间,尹星才发现自己嗓子眼渴的冒烟,张嘴乖巧的一勺勺喝水。
玄亦真与此同时下令命人去准备药膳,视线一瞬都不曾移开尹星面容。
尹星喝饱水,迎上直勾勾目光,有点瘆得慌,嗓音带着干哑的出声:“亦真,我感觉睡了好久。”
“嗯,你睡了整整两天,对不起。”玄亦真想起自己险些杀死尹星,心有余悸的后怕,声音发颤的应。
“没关系,我知道亦真不是故意的。”尹星看着向来淡定从容的玄亦真,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眸闪烁,有点想哭,“我好饿,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玄亦真望着仿佛当做无事发生的尹星,美目低垂,配合应:“行,可以命御膳房去准备,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亦真可以别要江云她们的性命吗?”尹星忐忑转移话题。
“可以,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玄亦真不曾迟疑的应声,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力道轻柔,小心验证现在的一切不是幻境。
尹星有点意外,指腹勾住玄亦真的尾指,弯眉露出惨淡的笑,软声念叨:“亦真,你真好,好人会有好报。”
玄亦真沉沉望着尹星苍白小脸洋溢熟悉的笑,缓神的应:“嗯,朕的好报都给你。”
好人有好报,玄亦真从来就不信,可尹星想要护住江云她们,自然不宜杀她们灭口。
幽深寂静宫殿里渐渐恢复些许生气,宫廷内狱的江云却是满脸发愁,只觉女帝太过狠毒蛮横,竟然要柳慈跟自己一块给尹星陪葬,分明是毫无道理,简直是暴君!
柳慈看着江云气的不轻,抬手抚上她的眉头,自责道:“这事是我拖累你了。”
如果江云是一个人的话,她完全可以逃出国都,不必受牢狱之苦。
“我们之间哪用得着说拖累,这都是女帝的蛮横不讲理。”江云揽着柳慈愤愤出声,只是可惜伤势过重的尹星。
“说来那药如果不是我给尹星,她或许就不会惹恼女帝而出事。”柳慈叹息的应声,到底还是低估女帝的病情。
从女帝在意尹星的情况来看,她也几乎像没了魂一般,可见当时发病的情况,非常的迅猛。
江云见柳慈又要陷入自责,正欲安慰,那方半死不活的曹丰,忽地有了些反应,缓缓出声:“宫廷内狱里有地道,想活命的话,不如救我一程。”
“你这样子逃出宫也活不久,更何况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江云一幅不信的模样探听。
“只要找到鬼凝就不会死,因为这也是伍州杜氏傀儡蛊不死的真相。”曹丰呼吸虚弱的出声,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安静处,江云同柳慈对视,万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这么巧合!
夜幕低垂,尹星喝完药膳,整个人不能动作,更不能抬起头,否则就会晕眩,低血糖也不过如此。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面颊,确认没有发烫或是发凉,一切如常。
尹星强撑着精神同玄亦真言语,想让她试试柳慈的药,这样也能安稳休息一夜。
因为尹星能够清楚的看见,玄亦真眼眸里的血丝,非常显目。
“你该多休息才是,睡吧。”玄亦真收回指腹,不再去碰尹星的脸,视线落在她裹着纱巾的前额,隐隐透着血腥与药草交织的味道。
“嗯,亦真不一块睡吗?”尹星眼眸耸搭,困倦的问话,视线瞥见玄亦真拿起放置的利刃,当场一惊。
玄亦真将利刃严丝合缝的放置鞘中,淡声应:“现在还很早,你先睡吧,朕守着。”
尹星却听的顿时精神不少,眼眸机灵游离,犹豫的出声:“亦真拿这把短刀做什么?”
“现在没什么用处,你喜欢的话,送你如何?”玄亦真看着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坦荡道。
“好。”尹星抬动没什么力气的手,默默握紧短刀藏进枕头底下,以免玄亦真发病一刀捅死睡梦中的自己。
玄亦真见尹星这般动作哪里不知她的担忧,美目低垂,纤长眼睫遮掩暗色,薄唇抿紧,没有言语。
那么努力想要维持的一切,现在都被摧毁干净,谁会不害怕一个疯子呢。
这时却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玄亦真手背,缓慢的十指相扣。
玄亦真收敛冷郁神色缓缓看向尹星,却见她握着自己手臂探入被褥,贴在心口,像是触碰火焰。
“亦真,你会好起来,我每天睡觉前都有给你祈祷。”尹星困倦的应声,眼皮耸搭,渐渐没了声音。
“嗯。”玄亦真喃喃道,漆目闪烁微光,像是哀寂的烈火,复而肆意重燃,清丽秀美的面容透着莹莹光泽,褪去死寂暗沉。
太阳的光亮,哪怕微弱,也足以让一切变的不一样。
对于玄亦真而言,尹星比太阳更重要,无可比拟。
明月皎皎,繁星闪烁,女官春离隔着屏风低声汇报:“陛下,那人中计了。”
玄亦真守在榻旁感受掌心跳动的心跳,仿佛守护自己的心脏,淡声道:“去吧。”
语落,女官退离,夜色浓郁时,国都城内某处废弃小宅内里,曹丰拖着伤痛身体钻出,步履维艰。
江云轻松的带着柳慈小女孩出地道,脚下踩着湿软土壤,视线落在这处不起眼的地方,细细打量。
“这里难道就是鬼凝的住处?”
“当然不是,鬼凝将在甲子年的中元节降世,这是先帝亲口所说,也是杜氏一族的秘闻。”
曹丰抬手点燃的灯盏,视线看向堂内悬挂一张仙风道骨的画像,满是尊敬崇拜。
可江云却看着觉得奇怪,因为画像里的人根本没有脸,而且周身都是蛇虫毒蝎之类,细看令人觉得危险,警惕出声:“所以你的真实姓氏该不会是姓杜吧?”
“你真不愧是大理寺卿的女儿,着实是聪明的很呐。”曹丰偏过身赞赏道。
世家贵族除却明面上有贵族子弟入朝,还有暗地里的耳目眼线,互相交错,才使得朝局尤为复杂,但江云知道这不是新鲜事。
柳慈抱着小女孩跟在江云身旁,只觉这人狡猾的很,出声:“你为什么宁愿被折磨都不告诉女帝?”
曹丰眼露恨意,愤愤道:“那个疯子灭杜氏一族,还想解幻蛊的毒,做梦!”
“所以你逃狱恐怕还有其它目的吧?”江云掌心搭在剑柄,提防眼前这个跟杜若不相上下的曹丰,试探出声。
“那当然,因为我有傀儡蛊,所以你正好可以是第一批傀儡蛊人!”曹丰眼露凶狠的出声。
这时无数蛊虫从地面土壤里钻出,江云一手揽住柳慈便欲飞出屋内。
可随即却有多道烟雾被投掷入内,蛊虫悉数消退,曹丰眼露惊骇,当即欲逃,却又利箭飞来。
女官春离命人钳制曹丰,偏头看着高处的江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云尴尬的嬉笑出声:“真巧啊。”
说罢,江云便欲带着柳慈逃命要紧,却翻墙看到成片的骑兵和弓箭手,顿时停下动作。
见此,女官抬手收起搜寻蜂,不紧不慢的出声:“江女侠真该感谢柳姑娘医术精湛,所以陛下免除死罪,甚至要封赏嘉奖。”
柳慈一听关切的问:“尹星苏醒了?”
“没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女官由衷感慨道。
江云见这女官不像虚言,当即松了口气,转而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直接回住处,封赏的金银劳烦抬回药铺,告辞。”
女官险些嘴角抽抽的出声:“别急,陛下的赏赐岂能如此马虎,更何况嘉奖非同一般。”
闻声,江云同柳慈对视,突然心间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个黑心肝女帝做事一套又一套,肯定没按好心。
翌日,宫廷大殿,百官上朝,公主郡主们如往常一般准备听政处事。
忽地有女官高声呼唤:“陛下驾到!”
二公主神情有些好奇,不过大公主就是截然的神色模样,全然没有昨日的傲气威风。
“参见陛下!”众公主郡主起身恭迎参拜。
玄亦真徐徐落座,视线扫过四周,出声:“近来天色转晴,朕也多有好转,而且有人抓到潜逃多时的曹丰判臣,正好当众下诏,嘉奖此人。”
女官春离会意,抬手展开圣旨,高声念诏:“江云仗义执言,侠肝义胆,袭承其母勇智果敢,封千户将领一职,又因同尹氏结拜为义姐,特赐金甲,赏千金。”
江云入大殿之外入内,忍住腹诽,参拜应:“臣谢主隆恩!”
这个女帝生怕尹星以后在朝中没人倚仗,给自己绑的死结啊。
江云现在就已经感受阵阵不好惹的目光,只觉倒了大霉。
看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套,女帝实在太熟悉了。
待到日上三竿,太阳正好,尹星配合柳慈的检查伤势,满面歉意道:“抱歉,柳姑娘你们受苦了!”
柳慈摇头,郑重的应:“不,多亏是你,我们才能活下来,陛下很珍重你。”
江云曾经拉着尹星做了很多冒险的事,如果不是她,早就惹得女帝处决。
现在柳慈经过一番接触,更是明白那位女帝计谋之深,远非常人。
不多时,柳慈退离宫殿,尹星半坐卧在床榻,喝着参鸡汤。
半晌,玄亦真从外回到内里,眼见尹星精神胃口好上不少,轻声道:“先前检查的如何?”
“柳姑娘说现在伤处已经结痂,亦真要看吗?”尹星握着木勺趁机给玄亦真喂人参鸡汤,补补身子。
“那就,你彻底好全再看也不迟。”玄亦真喝着参汤,并未迟疑介意半分。
尹星看着玄亦真消瘦的面颊,心疼的嘟囔道:“亦真,瞧着瘦了好多。”
玄亦真抬眸迎上尹星清透澄净的眼睛,找寻自己的倒影,微微倾身,莞尔一笑的应:“莫非觉得不好看?”
话语间,玄亦真美目轻眨,一颦一笑,似山岭里翻涌雾霭,微妙变化,却显露别样的媚。
“怎么会呢,亦真永远都是最好看的。”尹星面热的解释出声,视线看着玄亦真沉静漆目,自己裹着厚重头纱的样子,有点衰。
“那就好,你吃东西怎么沾在唇角?”玄亦真轻声应,薄唇吻在尹星唇角,尝到一点参汤的味道。
对此,尹星完全来不及反应,眼眸眨巴看着退开身,一本正经的玄亦真,后以后觉,面红耳赤的厉害。
无声处,尹星低头喝着参汤,掩饰心悸。
玄亦真坐在一旁翻看文书,偶尔喝几口尹星喂来的参汤,视线看着她的脸从红润缓慢恢复白皙,隐隐仍旧透着惨白。
大病初愈,并不是那么好休养,玄亦真只得克制的收敛心神。
不多时,一盅参汤喝的干净,尹星拿绣帕擦嘴,而后看向玄亦真,犹豫的探近手臂,给她擦了擦薄唇。
天地良心,尹星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可是尹星隔着绣帕的指腹却被玄亦真薄唇有意无意的轻抿,夹杂些许呼出的热息,像是在调情。
霎时,尹星像是触电一般的收回手,视线看着淡然一笑的玄亦真,才发现她确实是在捉弄自己。
“朕看你的手不如以前暖和,给你吹吹,不可以么?”
“……”
尹星无话可说的没有应声,抬手放下绣帕,视线落在自己的指腹,隐隐残留柔软的触感,不由得想起玄亦真曾经让自己做过同样的事,更觉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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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风起,无声抚过宽广殿内,带来阵阵芬芳花香。
因着尹星乖巧的卧床休养调养,渐渐不那么昏睡,精神许多。
所以尹星才发现殿内没有像过去那般总是缭绕药熏淡雾,满室里只有鲜花绿植,摆放的繁密茂盛。
许是娇嫩明艳花团的点缀,让榻旁的玄亦真看着更为清丽秀美,增添些许鲜活。
尹星清晰记得初见时的夜里玄亦真也这般出现在花草之间,清幽温婉,神秘静谧,带着不染世俗的美,缥缈空灵。
一晃眼,竟然已过数年。
玄亦真手里翻阅文书,察觉尹星今日格外有精神,迎上灼灼目光,轻声唤:“怎么看着朕?”
花痴的尹星,恢复几分情形,怪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嘿嘿,亦真好看。”
“行,那你继续看吧。”玄亦真淡然应声,漆目幽静的映衬尹星盈盈笑眼,薄唇轻扬,幅度清浅,似湖面涟漪,层层叠叠。
“亦真,为什么殿内突然不用药熏?”尹星见玄亦真温婉含笑模样,似明月,清辉照人,挠的人心痒痒,只得转移心声。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应:“那些药对你休养有害,再者朕答应要配合治毒,自然要避讳药性相冲的忌讳。”
尹星看着玄亦真镇定自若的反应,却知她能做到这一步非常不易,抬手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正经道:“亦真别怕,我会陪着你一块。”
从来到这个世界至今算是经历不少事,尹星清楚知道玄亦真的生存环境有多恶劣。
所以尹星除却找柳慈她们也不敢找旁人,以免给玄亦真招惹危险。
“嗯,知道。”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面颊柔声道,眼底笑意褪去,满是怜惜。
这些年玄亦真从不信旁人药方,所以才会研习医术。
可现在所有能用的法子已经试遍,更别提出现险些杀死尹星的事,一味拒绝,最终只会害了自己和尹星。
不过玄亦真配合柳慈医治,并非信任,而是因为拿捏她的软肋,才能确保不会反被挟制。
良久,尹星沉沉睡去,玄亦真方才收回被枕着的手,兀自起身离开内殿。
午后光亮越发耀眼明媚,尹星小憩醒来时,内殿满地通明,花团饱*满鲜艳,却并不见玄亦真身影,猜测她许是有事忙碌。
尹星缓慢撑起身,不敢太急,抬手端起茶水饮用,见女官入内奉药汤,视线落在她的脸侧,关切问询:“柳大夫给的药膏用着如何?”
女官春离放下药碗,恭敬道:“很好,现在结痂的疤痕也很浅。”
“那就好,希望你不要生气。”尹星满面歉意的出声,因为误会女官脸上伤痕跟自己头伤都是玄亦真病发时造成的伤害。
“您误会,这伤不是陛下处罚造成。”女官春离迟愣的反应过来,解释出声。
“那你的脸上怎么会有掌印和指痕?”尹星眼露意外的打量问询。
这位女官在别院时就受玄亦真重视,更别提现在还是宫中掌事女官,身份不一般。
女官春离面露迟疑道:“这事说来话长,只是那日大公主寻事撒泼罢了。”
皇亲国戚身份自是非比寻常,更何况那些公主,一个个都是目无王法的存在,掌掴女官,确实算不得什么罪行。
闻声,尹星蹙眉,想起大公主喜欢佩戴锋利护甲,难怪会在女官侧脸落下血痕,自己倒是错怪玄亦真,出声:“那大公主真是行事肆无忌惮,这事我一定会跟亦、陛下说的。”
见此,女官沉默,心想她不会觉得主上对此毫不知情吧?
可女官迎上尹星清凉眼眸,突然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她对主上似乎有着很奇怪的认知。
而且主上也从来不与她解释,相处也不像皇帝,规矩礼数统统都没有。
不过女官想到尹星见识过主上病发的骇人模样,还能毫不畏惧的同吃同睡,这已经是常人远不能做到的地步。
“您不必麻烦,陛下日理万机,更何况公主等人对于朝局影响甚大,小心为上。”女官知道现在朝堂的情况,自然明白主上重用公主郡主辅政的原因,所以说的颇为委婉。
“可也不让你白白被欺负,放心我不麻烦陛下,等以后给你寻个理。”尹星满面正义凌然,仿佛额前系着的不是纱布,而是红巾。
那些公主太过仗势凌人,先是挟制玄亦真,现在还打女官,实在过分。
女官还想规劝,可是见着尹星一幅信誓旦旦模样,只得停了声。
半晌,尹星搭配满腔正义仰头喝完药汤,顿时整张脸皱成一团,萎靡不振,有点想吐。
养病,最怕的就是一碗苦药汤,尹星眼泪骨碌在眼眶打转,可怜兮兮。
而此刻在另一处宫廷药房里,江云同样正拧着鼻子喝药,满眼一言难尽,念叨:“这补药的味道太怪了。”
柳慈看着江云这般反应,宽慰出声:“宫廷里有许多的珍贵药材,你多补补也是好事,否则怎么做好千户将领这个职位?”
“唉,做这个官真没意思,还不去当大理寺捕快有趣,这回真是被尹星坑惨了。”江云喝着茶水叹道。
“没办法,否则女帝是不可能答应诊治,这大抵就是你说的疑心病。”柳慈抬手翻着宫廷珍藏古籍医术,很是认真。
江云见柳慈好脾气的很,并没有怨言,心间泛暖,抬手揽着她。
原本江云还以为柳慈会不开心,毕竟现在被留在宫廷,不得私自出宫,跟禁足没差。
柳慈察觉江云的亲密动作,稍稍偏头,抬手理了理她耳旁的发,柔和出声:“千户将领,很累吗?”
“还好,就是应付奉承的人很烦,而且自从选君典礼,西侧宫苑搬进不少贵族公子,那些并不是安分的主,男人本就好斗,一天天过的跟打战一样。”江云现在可算明白以前常说后宫争斗,这哪里是跟性别有关,纯粹一个个闲得慌。
“那女帝可有过召见宠幸?”柳慈想着心思单纯的尹星,才多问了句。
江云清着嗓悠悠道:“你别说,还真见过女帝仪队出入西苑,而且也有人被召见,只不过不是夜里,多是白日,时间不定,你给尹星诊治伤势,她可有什么反应?”
其实江云就差直说女帝这种行为有点像是偷情。
不过转念想到女帝正儿八经册封选君,好像还挺名正言顺。
柳慈不懂江云的话,直白应:“现下尹星多是卧榻休养且容易昏睡,近来精神才好些,应该还不知这些事。”
“那你要不透些风声给她早做准备?”江云思索的提议。
“这是她们之间的私事,我们外人不好多言,而且女帝有心隐瞒,若戳破窗户纸就怕对尹星有害无利。”柳慈蹙眉应声。
江云有些意外柳慈的平静,因为一直以来都觉得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对自己就看得很紧,出声:“你的意思是让尹星睁只眼闭只眼?”
柳慈依偎着江云轻叹的应:“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需求,女帝愿意隐瞒,至少有几分在意尹星的心情。”
“这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翻脸无情的负心人多得是。”江云对此不甚赞同,心想柳慈还是心思太干净,不知那些臭男人吃里扒外,图的就是一个刺激。
“那你觉得女帝会放过尹星,让她重新找一个归宿吗?”柳慈想起那日女帝眼里流露的癫狂与杀意,隐隐觉得后怕。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江云曾经听闻过去那些独守空闺老死在宫廷里的妃嫔故事,一时无法反驳。
女帝除却性别,跟王朝的历任皇帝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也注定会杀戮和冷情。
相比之下,尹星那个妻奴毫无胜算,只能服从安排,但愿能得到些微发妻间的怜惜安稳度日吧。
柳慈心情复杂多变垂眸看着江云系挂身侧的金令,知晓这是女帝亲赐御宝,能行一切方便,出声:“其实有的时候贫穷度日也挺好,你可不许拈花惹草的变心。”
江云回神,耳旁听着柳慈熟悉的话语,笑意浓烈,凑近亲向她,念叨:“是,遵命!”
语落,被吻住的柳慈,有些迟疑惊讶,却没有拒绝江云,掌心搭在她的肩,缓缓抱紧她。
不多时,呼吸渐而急促清晰,柳慈依偎江云,平复气息,声音微哑的唤:“阿云,你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我这么多年早习惯你的无理取闹了。”江云嬉笑的应声,心里巴不得柳慈多在意自己,否则她早就被何韵那小姑娘给勾走心思。
柳慈指腹轻捏住江云皮实的脸,见她呲牙咧嘴,方才稍稍拉开距离,面热道:“我这会忙着,你去跟小女孩玩吧。”
“别啊,小女孩这会午睡呢,我保证不打扰你。”江云规矩许多,热络的跟在柳慈身旁,视线落在她培育的发芽种子,正依次用药镊轻轻蹭过。
“我在尝试用幻蛊的毒进行不同试验,从蜈蚣到花草种子,如果能有坚强生长,兴许会有抗药性的作用,就像传闻中的无相花。”柳慈解释出声,很是专注认真。
江云颔首,想起女帝设计想要套出曹丰知晓的鬼凝和无相花,嘀咕道:“我觉得现在世上有没有无相花都很难说,曹丰那日神神叨叨,看起来也不像亲眼见过,而且幻蛊可以不吃不喝保存在琥珀,应该早就不需要无相花为食,只需要保存足够多的虫或虫卵。”
沧海桑田,不说千年,百年人间都已经物是人非,改朝换代。
想到这里,江云觉得自己必须得替柳慈找后路,否则往后若是治病不成,女帝发疯似的让人陪葬,那岂不是完犊子!
窗外的暖阳渐渐西垂,巍峨宫殿染上残阳光辉,橘黄里透着猩红,绚烂又哀寂。
时日变化,渐而步入初夏,绿植开的越发茂盛,花团锦簇,御花园高台更是观赏风景的好去处。
难得病愈下榻出殿门的尹星,欢快的同玄亦真一道在御花园用午膳,执筷给她投喂,好奇问询:“这是什么?”
玄亦真闭眸,不紧不慢的尝着膳食,配合的出声:“鱼肉。”
“竟然全部猜对了!”尹星有些意外,还以为玄亦真味觉失常,已经无法辨别食物。
“嗯,因为并不固定时长发作,偶尔只是一瞬或是半晌。”玄亦真睁开眼,便看着满面关切的尹星解释。
尹星缓和沮丧神情,抬手给玄亦真挑鱼刺,转移话题出声:“那亦真尝不出鱼腥味也是好事。”
语落,远处御花园内里传来噪杂动静。
御花园高台之上可以俯瞰整个园林,尹星看到两伙人在干架,有点稀奇。
毕竟这里不是闹市街头,而是宫廷深处,一般人不可能进入其间,更别提打架。
玄亦真也看到远处的场景,微蹙眉,抬手示意女官去处理,淡声道:“别理他们,用膳吧。”
女官春离忙不迭动作,心想这些贵族公子一个个都非常会惹事啊。
尹星点头,正欲收回看热闹的目光,以免耽误吃饭,谁想这时听到炸裂的话语。
“萧氏,你别以为陛下宠幸你几日就敢洋洋得意!”
“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难怪遭受陛下嫌弃,今日是欠收拾!”
短短两句话,差点烧坏尹星刚痊愈的脑袋瓜,视线望向一直守着自己的玄亦真,想问又不知如何组织语句。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水灵的眼眸,看穿她的探究,只得出声:“这些人是选君典礼上入宫的贵族世家子弟,平日里好斗惹事,所以都安置在西侧宫苑,你还有什么想问?”
万俟世家的长者以及世家贵族想要借他们入宫谋取更大的利益,对此玄亦真心知肚明,自然并不惊讶他们的不安分。
尹星看着被女官制止的两群人,又回头看向坦荡的玄亦真,欲言又止道:“我刚刚好像听到宠幸二字,应该是错觉吗?”
“当然,朕每日里多数时候都守着你,难道有什么不放心?”
“说的也是,我可能听错了吧。”
尹星没再多想的执筷夹着肉排啃肉,视线偷瞄着文雅大方的玄亦真,心里觉得她肯定不是那种人。
可是尹星想起自己服药小睡时,每回醒来玄亦真都不在榻旁。
时间并不长,但是也不短,当然更反常的是玄亦真近来很是禁欲。
因此尹星一直以为是玄亦真关心自己的身体,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这一顿饭尹星吃的心不在焉,直到随从玄亦真散步逛花园,都没有出声,满脑袋都想着回去试一试。
然而,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午后尹星如往常一般喝药休息,没多久枕旁的玄亦真起身小心翼翼的离开寝殿。
这种情况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让尹星整个人都有点懵。
如此数日的试验下来,尹星发现玄亦真确实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早间,玄亦真去上朝,尹星踏步出殿透气,并不是没有想过寻人问问情况,只是迟钝发现身旁都是玄亦真安排的人。
若非自己在御花园亲眼看到,恐怕都不知玄亦真选人入宫,可见隐瞒的有多深。
越想越生气的尹星屏退宫娥,兀自顺着宫道行进,也不管方向。
整座皇宫大的超乎尹星的想象,半个时辰后,渐渐有点腿酸。
一队宫卫巡逻而来,其中盔甲之间,一人很是轻装简便,身侧佩刀悬挂紫兰剑穗,面上一幅张扬肆意的笑容,若非那块金光灿灿的令牌,尹星都险些认不出江云。
“你们继续巡逻,不得有误,本将护送这位一程。”
“遵令。”
脚步声远,江云轻盈踏步,上前打量道:“呦,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嘛。”
尹星坐在亭台歇脚,疑惑出声:“你当千卫就是负责巡逻吗?”
“谁说不是呢,我都无聊死了。”江云身影倚靠梁柱,打开身侧水囊,喝了大口,“你要喝吗?”
“我不渴。”尹星摇头应声,想起自己糟糕的猜测,视线打量消息灵通的江云,欲言又止道,“你在宫里溜达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吗?”
语落,江云险些被呛住,视线打量尹星眼眸里愁绪与无助,于心不忍。
毕竟尹星对女帝有多喜欢,江云再清楚不过。
可江云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劝:“没有啊,宫里冷冷清清,一片安静,和平的很。”
语落,亭外树荫处有人声争吵,江云尴尬,探头呵斥:“吵什么,难道想去内司受罚?”
那几人认得是女帝亲信江千户,顿时行礼,落荒而逃。
“这群新入宫的男人,为了几碟御赐吃食都能派小厮吵闹不休,简直没完没了。”
“所以她真的有新欢了吗?”
语出,江云顿时僵停动作,转身迎上尹星颓靡神态。
江云第一次觉得尹星生的皮囊太过白净无辜,小女孩都没她这么招人怜惜,含糊出声:“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看开点,毕竟现在都仰仗女帝,闹的难堪,很危险。”
尹星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碍于江云在场,只得缓和心神,深呼吸的应:“嗯,她现在还会瞒着我,至少还是有我的,对吧?”
闻声,江云哑口无言,早就知道尹星是个妻奴,但她倒也不用这么快就找原谅吧。
无声处,江云缓过神,不太放心的安抚道:“别伤心,你大病才好,若是病倒,柳慈就得倒霉。”
“我知道,谢谢你的告知。”说罢,尹星便要离开。
“等下,你别走错路,我带你吧。”江云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插科打诨说些杂事。
半晌,尹星一个字都没吭声,江云只能悻悻停了话语。
这世上长情最是难得,尤其是江云经历失而复得,才更是明白珍贵。
柳慈那样一直坚定不移的喜欢,江云就没见过第二个。
更别提尹星的妻子是女帝,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帝,可以选择的太多,长情更是渺茫。
不多时,尹星踏上寝宫前,同江云告别,独自进入殿内。
殿内鲜花绿植正被宫娥细细修剪,地面更有宫娥在忙碌清洗,所有人都很忙。
尹星回到内殿窗旁矮榻,抬手倒着茶水喝了小口,心绪仍旧一团乱麻,满是不敢置信。
数年的喜欢和誓言,怎么可能在入宫不到一年就消散,尹星不信!
午时,玄亦真回到殿内更换朝服,视线落在床榻安分乖巧的尹星,抬手屏退宫娥,踏步徐徐走近,轻声唤:“据说你今日出殿走了许久,累了吗?”
“嗯,亦真一块陪我睡吧。”尹星看向玄亦真,握住她垂落宽袖里柔滑修长的手,直愣愣的明示。
“朝堂近来有些事务较为繁忙,你睡吧。”玄亦真搭着尹星温暖的手放入被褥,全然没有发现异常。
尹星眨巴眼眸,抿紧唇,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视线落在玄亦真看不出半分心虚的神色,气的松开手,兀自卷着被褥背过身,不想理她。
这般反应着实让玄亦真有些摸不着头脑,身形倾斜靠近些许,垂眸看着尹星闭眸抿紧唇的模样,同她躺在一处,手臂轻拍,失笑道:“今日就这么喜欢朕陪着你吗?”
声音很轻,笑声更是柔和,却让尹星脸上红的厉害,仿佛自己是个闹脾气的坏孩子。
不过尹星察觉玄亦真选择躺进被褥,便认下这个坏形象,缓缓转身,贴近她温凉柔软的怀里,鼻尖嗅着清幽冷香,有点酸。
玄亦真并没有发觉尹星的心思,抬手轻拍着她身背哄睡,掌心动作规律平缓,却在下一瞬僵停,心口落下柔软的吻。
温暖的烫人,并不娴熟,青涩中带着莽撞,有点不像以往的尹星,急切的很。
原本玄亦真刚更换常服的衣领,微微松垮露出莹白肌肤,华美金缕衣带缓缓散落,肌肤残留些许湿润痕迹,泛着薄光,有些凉。
玄亦真本来以为尹星只是胡闹,因而并没有阻止她,可垂眸看着她用洁白牙齿咬住一截衣带,似心弦崩断,呼吸缓缓急促,抬手摸向她的脸,低哑道:“你确定要做吗?”
语落,尹星像个叛逆的坏孩子避开玄亦真的掌心,低头亲吻,齿尖用了力道,有些疼。
那处,尹星一向很爱惜,从来不肯用些力道,着实有些意外。
玄亦真呼吸微停,而后进一步的拉长,变成不可言说的愉悦。
无声处,玄亦真指腹难耐的触碰尹星繁密黑发,舍不得用力,只得摩挲着她的后颈,没有言语,只是挺着身,用以方便她解下碍事的衣物。
午后,原本静候的宫殿外的仪队,许久都没有等到陛下。
女官春离本想入内请示,可当隐隐听到不同寻常的声响,识趣退离,遣退仪队。
黄昏日落,夕阳格外的红艳,像一滴鲜血,连带霞光也变得像是血色。
宫殿内室里纱帐间归于平静,一只纤长冷白玉手轻挑起垂落地面衣带,颀长体态朦胧显露,玄亦真靠着软枕搂着伏在身前的尹星,垂眸望着她乖巧面容,视线流转在稠密眼睫,无奈失笑。
装睡,还装的这么差,真是让玄亦真想不发现都难。
“还不醒么?”玄亦真抬动指腹一根根撩开挡在尹星面颊的头发,耐心的很。
“嗯。”尹星尴尬的应声,脑袋埋在玄亦真怀里,恨不得藏的更深。
玄亦真莞尔一笑的看着尹星泛红的耳垂,伸展修长手臂像是展开羽翅的仙鹤,簌簌揽住她,亲密无间,低声耳语:“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尹星察觉耳朵落下温凉热息,有点痒,只得睁开眼眸偏头仰看玄亦真,她清冷玉面透着未曾消散的薄红,唇瓣也红艳显目,更是勾人,喉间滚动的应:“没怎么,只是觉得很久没做,容易影响感情。”
别人喜欢玄亦真,尹星一点也不意外,她本就该被许多人喜欢才是。
但是玄亦真喜欢别人,尹星实在难以接受,所以才用了牙齿,不止咬的她薄唇有点肿,恨不得盖章宣示才好。
“这样么,那以前你拒绝朕的时候,岂不是很伤感情。”玄亦真轻笑的出声。
“我那只是正常的休息,这可不一样。”尹星连忙解释,并不希望玄亦真因此而介怀不快。
玄亦真瞧着尹星急切模样,淡然应:“行,那现在要去沐浴用膳吗?”
尹星很是在意的看着玄亦真,手臂环住她窈窕体态,念叨:“亦真,我以后都不会拒绝你,别生气。”
如果因为这种事不被满足而变心,尹星会气死的!
“朕逗你呢,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迟钝好骗。”玄亦真掌心轻抚尹星垂落的柔软黑发,只觉她今日格外的主动,像燃烧的火星子,烫的自己有些意外。
“真的?”尹星仰头看向只披着薄裳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像悲悯慈爱的菩萨。
玄亦真望着满眼在意的尹星,心生怜惜,伏身虔诚的亲了下她的前额结痂伤处,心颤的应:“那当然,朕是皇帝,如果不信,可以给你一道圣旨,如何?”
闻声,尹星非常认真的思考一下下,才摇头应:“不用,我还是更相信亦真的行动。”
如果人要变心,哪怕圣旨也是留不住的。
“行,那朕带你去沐浴,你出了一身汗,很脏呢。”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额旁调笑道。
“亦真,不许嫌弃我。”说罢,尹星缠着玄亦真更紧,肌肤相贴,仿若双生。
玄亦真轻笑,并没有阻止尹星的相贴,反而纵容她的束缚,缓慢的感受压迫,掌心搭在她的身侧,随着心跳而轻拍,脸颊薄红更甚,唇瓣轻启,吐露长息,很是喜欢尹星的占有在意,有点霸道呢。
良久,纱帐里渐渐空了身影,浴房里水雾氤氲,玄亦真抱着尹星进入浴池,见她胆小怕摔,只觉这才是她的本性。
然而,尹星其实更担心玄亦真会抱不住自己,毕竟养病饮食好得很,更是敞开肚皮吃吃喝喝,不带半分犹豫。
待到没入水池,尹星松了口气依偎着玄亦真,抬手给她捏捏手臂。
玄亦真享受尹星的照顾,并没有拒绝,反而轻声道:“你咬的地方,更疼。”
语落,尹星视线从玄亦真玉白容貌,徐徐下移,疏忽间,面热的出声:“待会涂些药应该会没事吧。”
“嗯,你来涂。”
“好。”
对此,尹星没有半点迟疑,鞍前马后,乖顺的很。
等到两人沐浴出来准备用膳,天色早就黯淡,残月低悬,宫灯静燃,女官春离瞧着纱帐里两人身影,只觉没眼看。
这一天天未免太有兴致,而且主上实在过于宠溺尹星。
但凡尹星是个男子,恐怕现在主上的孩子都已经会跑,何必选那些贵家公子入宫,多生事端。
可此刻的尹星却只是担心玄亦真的伤,所以都没顾上吃饭,全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岌岌可危。
此刻玄亦真散漫揽着软枕,衣领微敞,曲线窈窕,半遮半掩,更耐人寻味。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红扑扑面颊出声:“你还愣着做什么?”
尹星回神,抬手探入玄亦真的衣领,小心涂抹药膏,正经道:“很疼吗?”
“一点点吧。”玄亦真呼吸渐而拉长,神态却没有更多变化。
这时尹星掌心却感受明显的变化,眼眸睁大,视线落在温婉端庄的玄亦真面容,只得咽下羞涩,暗想这是自然反应,别多想!
好巧不巧,玄亦真的呼吸变的更加明显,增添怪怪的气氛。
待到尹星掌心药膏涂抹殆尽,收回掌心,仍旧感觉到残留的柔软,像雪一样,时拢时散,变化无常。
可玄亦真却已经自顾自系好衣带,恢复如常的撩开纱帐,轻笑的唤:“手法还不错。”
尹星脸颊通红的看着一本正经调戏自己的玄亦真,只觉自己太傻。
刚才玄亦真分明就是故意的勾人嘛!
随即尹星抬手浸在水盆清洗,不欲去看玄亦真意味深长的神态。
水声窸窣,模糊倒映的宫灯光辉,连带宫外的夜色也变得格外明媚。
这般数日里尹星想法子缠着玄亦真,恨不得睡觉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初夏的骄阳照落大地,因着玄亦真上早朝,尹星偶尔会去去见柳慈江云她们。
因而尹星也会得到一些消息,比如朝廷要举办打马球比赛,世家贵族都要参加,赢者赏金赐官。
江云抬手磨着佩剑的刀刃,出声:“据说西苑里那些人都要参加,你呢?”
尹星抬手撑着下颌思索道:“我不会打马球。”
语落,江云险些被佩剑割到自己的手,满是难以置信的打量尹星一幅真诚模样,只得闭嘴。
尹星这个人时常给江云一种她仿佛从没在王朝生活长大错觉。
学文习武,骑射对弈,这些是王朝贵族必修,不分性别。
除非西州侯有心埋没葬送尹星的前程,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培养嫡长子。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去呗。”
“可是我也想去参加,否则他们抢了风头,怎么办?”
江云莫名想起尹星过去西郊秋猎的烦恼,只觉如出一辙。
可看着尹星一幅情根深种无法自拔的模样,江云只得咽下打击话语,将佩剑收入剑鞘出声:“我觉得这事你可以先问问女帝,如果她答应你参加,自然会给你安排人马组建队伍。”
皇帝的偏爱,效果可比吃苦训练强上百倍千倍。
尹星颔首道?“说的也是,你近来听说她去西苑吗?”
“有,而且都是变成早朝之后召见临幸。”江云望着尹星迟疑道,只觉女帝也是用心良苦。
“怎么会,最近早朝不是都很忙的吗?”尹星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念叨。
江云叹气,心想如果不忙,哪有时间去别处偷情呢。
不多时,尹星回到寝宫,才发现玄亦真可能在撒谎。
于是尹星只能问询宫娥出声:“除却大殿,陛下还去哪?”
宫娥没有迟疑的恭敬应:“御书房。”
御书房,尹星从来没有去过,但是知道具体方位,一路问也得去一趟!
所以尹星独自穿过宫道,满心委屈与酸涩,仍旧不敢相信玄亦真会骗自己。
女官春离看着尹星平白出现御书房,着实有些意外。
这人徒步走来御书房也是厉害!
“现在陛下不便会见,您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去御书房看看而已。”
说罢,尹星匆匆踏入内里,女官想阻拦都没反应过来,暗叹好快!
御书房内很是安静处,忽地有门被推开,光亮照落内里,众人目光纷纷投落。
尹星也是一愣,视线扫过公主郡主等身影,最后落在主座上的那道明黄身影,整个人有点懵。
玄亦真停顿翻阅文书的动作,淡然看着擅闯入内的尹星,见她一动不动呆的很,只得出声:“过来,朕有事问你。”
“什么?”尹星睁大圆眸看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很是信赖的踏步上前,暗想她难道提前知道自己要来抓奸?!
不可能,玄亦真总不能凑齐这么多人来配合演出吧。
待到尹星于多道目光之中谨慎行到案前,老实巴交,全然没有先前的气恼。
见此,玄亦真薄唇轻扬,抬手示意上前,掌心带着她落座,方才出声:“正好朕在商量马球比赛,你来说说定在哪一日最好?”
尹星看着撒谎不打草稿的玄亦真,尽可能神色如常的配合应:“本月十五就不错。”
“行,那你到时负责观赛评选,如何?”
“啊,其实我想参赛。”
玄亦真有些意外,因为心知尹星她不会打马球,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打她的脸,只能应:“行,决赛局时让你玩一局,权当解闷。”
尹星还想言语,大公主忽地出声:“陛下还真是伉俪情深,令人艳羡,三皇妹你说是吧。”
这时原本摆弄新宝石戒指的三公主,动作一顿,神情不耐。
尹星看了眼阴阳怪气的大公主,想起女官的脸伤,只觉这人太讨嫌。
可随即尹星发现玄亦真收紧揽着自己的手,指腹幽幽掐住软肉,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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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尹星默默的看向玄亦真,只见她神态平和,端庄文雅,瞧不出半点异样,仿佛自己腰侧的疼痛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一切都是错觉。
“那是自然,谁会不希望陛下后宫和谐,早日诞下皇室血脉呢?”三公主目光扫至大公主,话语说的直接,已然很是不喜。
当即大公主面色僵停一瞬,神情难堪,讪笑的应:“三皇妹真是深思远虑啊。”
在场其她人都对于大公主如今的算计心知肚明,神情不一,多是鄙夷。
玄亦真察觉尹星目光落在身侧,松开指腹力道,淡然出声:“行,你们的好意朕心领,若无旁的事,早些休息吧。”
“遵令。”众公主郡主们起身行礼退离,三公主不经心的看了眼尹星。
这尹星的衣着打扮尤为简便,根本不像女帝原配该有的待遇,乌发仅用绸缎扎成发团,没有玉冠也没有簪子,清秀面颊有些苍白,明眸依旧清亮,不过缺乏阳刚之气,阴柔的很。
二公主最后一个踏出御书房,视线扫过尹星额旁的疤痕,有些耐人寻味。
没想外边就看见大公主和三公主两人不欢而散,二公主神情平静,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回忆与玄亦真同座的尹星,她两人关系倒真是好得很。
根据二公主近来收到的消息,宫中那些贵族公子多有受宠,按理尹星该遭受冷落才是,很反常。
看来玄亦真倒是很会制衡之术,那群贵族公子背后都是世家贵族,其中不乏万俟世家六大长者间的较量,势力繁杂,应该会是一场好戏。
二公主弯身踏上座驾,抬手理了理朝服,只觉能给玄亦真找麻烦和不痛快,那就是最好的乐趣。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里陷入诡异的安静,玄亦真视线悠悠望着尹星出声:“你今日擅自来御书房做什么?”
尹星躲闪目光,有点心虚,眼眸眨巴的应:“我就是来问马球的事呀。”
抓奸,这种事是不可能提前透露风声的!
玄亦真漆目里映衬些许戏谑,悠悠出声:“可朕认识你数年,从没见你打过马球。”
“新、新培养的爱好,而且听说亦真要举办活动,我总得捧个场嘛。”尹星结巴的应声解释,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这样么,但是朕已经让西苑里那群贵族子弟参加马球大赛,你如今才刚病愈,可别太过勉强。”玄亦真探手摸了摸尹星额旁发髻处的伤疤,并不想打击她的兴致。
尹星见玄亦真似乎相信自己的解释,当即颔首应:“嗯,我会量力而行。”
“现下也快到用午膳时辰,朕陪你回殿吧*。”
“好啊。”
正好尹星还不放心留玄亦真独自在御书房呢。
毕竟这回只是没抓到而已,下回可就不一定。
空穴来风,总不会次次都是虚言吧。
两人一道出御书房,仪队辇车早已静候宫道,玄亦真察觉尹星走的有些慢,偏头问询:“怎么了?”
尹星抬动酸疼的腿,忸怩的应声:“可能是先前一路走来,现在有点腿疼。”
“你从寝宫走到御书房,难道没人给你添置座驾?”玄亦真难得神情露出些许惊讶,而后带着沉郁不悦,只觉那些宫娥太不上心,简直无用。
“我就是闲着没事,所以就想随便走走,并非她们考虑不周。”尹星感觉到玄亦真不怒自威的气势,连忙解释道。
不远处,女官春离一个字都不敢吭声,默默看向外边跟随走来的宫娥们,大多累的不行,不得不说尹星挺会竞走。
玄亦真见尹星有意维护宫娥,薄唇轻抿,淡声道:“你倒是很厉害,看来现在还能随便的走回寝宫。”
尹星一哽,才发现玄亦真很会温温柔柔的噎人,悻悻的笑应:“这不是正好有辇车嘛,一块顺道多方便。”
现在尹星哪里还敢逞能,否则玄亦真她可能真的会让自己走回去!
无声处,玄亦真没有应声,视线落在盈盈笑眼的尹星,到底没再计较。
帝王辇车,岂能是寻常人可以坐,她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虽是如此想着,玄亦真却还是抬手牵着尹星上辇车,见她行动不便,心想她的脚恐怕得检查一番。
午后,用膳服药,尹星本是要小睡,可等褪去鞋袜看到磨出的小水泡,不由得一惊。
想当初,尹星连夜逃跑躲避杀手都没这么脆弱,看来真是不能过的太娇气。
玄亦真蹙眉,命人给尹星准备药汤盆,视线落在她规矩并拢的双脚,脚趾红的明显。
气氛,明显不太对劲,尹星察言观色的望着玄亦真清冷侧颜,视线落在她严肃神态,顿时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乖巧的很。
“怎么不喊疼?”玄亦真移开目光看向尹星幽幽出声。
“其实也不疼。”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玄亦真谨慎应答。
语落,玄亦真抬手捏了下尹星的脸颊软肉,再度出声:“你还挺有能耐,这样也不疼吗?”
尹星沉默,迟疑的应:“有一点点疼,但是还能忍。”
“以后再这样肆意妄为,你就待在寝宫,哪里都不许去,明白吗?”
“明白明白!”
待尹星察觉玄亦真松了手,忙抬手揉着脸蛋,暗想惹不起啊。
半晌,尹星从药汤里挪出双脚,正要拿帕巾,却见冷着脸的玄亦真已经先一步动作,面热的扬起嘴角。
果然玄亦真还是更心疼自己!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灼灼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出声:“你还知道笑,看来确实不疼。”
尹星弯眉,贴近的应:“亦真在,就不疼!”
“贫嘴。”玄亦真放下帕巾,涂抹药膏,让尹星安分躺着午睡。
“没有贫嘴,我是认真的。”尹星侧躺的看向垂落水盆净手的玄亦真,脑袋拱动,枕在她的膝上,粘人的很。
玄亦真看着尹星有些稚气的动作,薄唇轻抿,压下上扬幅度,出声:“你这是什么睡姿?”
尹星目光看着恢复温婉柔美模样的玄亦真,眼眸泛酸,连忙闭眸装睡,软声唤:“亦真,你不许对别人也这样的好,否则我会生气的。”
“是么,那你要怎么生气?”玄亦真还没见过尹星生气,她一向脾气很好。
“我会气的离家出走!”尹星想了半天憋出一句。
玄亦真眉目舒展,眸间流露清浅笑意,似湖面涟漪,抬手擦拭指腹水珠,淡淡出声:“这么厉害,那朕得对你刮目相看,看来以后宫廷内里得多设几道宫门,以备不时之需。”
尹星听的面红耳赤,眼眸睁开,幽怨的看着静美非凡的玄亦真,嘟囔道:“亦真你都不担心我吗?”
果然不爱就不会在意担心,真是说的有道理呢。
“担心你什么?”玄亦真故作不知的应声,而后戏谑的补充道,“放心,朕会多给你备些药膏,以免十只脚趾都发肿,毕竟偌大的宫廷你得徒步走上一天一夜。”
“那我还是不离家出走换别的吧。”尹星想了想自己的脚趾头,默默觉得那不是生气,更像是惩罚自己。
“可以,你闭着眼慢慢想吧。”玄亦真掌心遮住尹星清灵明亮的眼眸,柔声安抚。
尹星闭着眼,隐隐感觉玄亦真给自己盖锦被,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
也许江云说的那些也不一定是真呢。
毕竟玄亦真不是花心滥情的人,而且她对于人际往来一向疏淡漠然,怎么突然移情别恋,尹星入睡前,暗暗想着。
不多时,玄亦真缓缓移开尹星的脑袋,由着她横卧在寝榻,视线描摹她的面庞轮廓,感受稠密眼睫的颤以及鼻尖呼出的气息,像羽毛抚过心头,掀起风暴。
待到女官出现在屏风外,玄亦真缓缓起身离开榻旁,跃过屏风,行出内殿,才淡声道:“那些宫娥可曾处罚规训?”
女官春离畏惧的低声应:“是,往后她们绝对不会再出今日之事。”
“如果再有下次,全部杖毙,你也在其中。”
“遵令。”
脚步声远,女官暗自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旁的冷汗,根本不敢去看主上的冷峻神色。
此时此刻的主上跟先前哄尹星入睡的主上,简直判若两人呐。
难怪尹星对主上的印象不同于常人,这恐怕少不了主上的有意为之,女官暗自琢磨,以免不小心犯错。
从寝宫前行驶的辇车仪队,缓慢行至丹炉药楼,有宫娥尾随观望,藏匿宫道。
丹炉药楼,柳慈早早在其中静候,入目皆是蛊虫之物,哪怕早就见过,仍旧有些心惊。
因为这些蛊虫不少都需要血肉来维持,所以各样琉璃瓶中鲜红糜烂之物,很是显目。
这时殿门展开露出一道似云中仙鹤般颀长身影,脚步不急不缓入内,耀眼光亮照落出尘脱俗的气度,却无法照出来眸中的情绪,只有无尽的幽暗,威严肃穆。
“参见陛下。”柳慈收回探寻目光,伏首参拜。
“起身。”玄亦真踏过柳慈身侧,不曾停留的行至高台主座,并没有多给半分心神。
对此,柳慈早就已经习惯,这位女帝心思计谋太深,疑心很重,怎么看都与心思单纯的尹星不相配。
柳慈抬手取出针袋以及小盒里的幻蛊毒珠,其实仍旧不太确定试验之法是否可行。
但是女帝的病情容不得迟疑耽搁,柳慈只得不再分神,凝神静气的施针。
楼内丹炉之中凤凰炉鼎之中,药熏淡雾静燃,徐徐腾升,渐而模糊其间身形。
楼外,一轮骄阳高悬,正是一日最为炎热的时候。
时日辗转到月中旬,骄阳绚烂,一颗鞠球从天而降,随即被球杖猛力击打,飞逐尘土,穿越广阔场地。
马蹄阵阵,声音震耳,两队身影迅速交叠,竞争可见相当激烈。
本来跃跃欲试的尹星,傻眼看着飞马追持的场景,突然明白玄亦真为什么对于自己要参赛不太赞同。
因着公主郡主贵女们也会参赛,所以有分性别赛制,比如那群西苑贵族公子会和朝臣们比赛。
而公主郡主们会跟世家贵女们竞技,今日最先出场的三公主出乎意料的擅长打马球,一连击败两队,威风堂堂。
尹星忍不住赞叹厉害,不过想到玄亦真在身侧,当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偷偷看了看她的脸色。
“怎么了?”玄亦真饮着茶淡然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首场比赛好激烈。”尹星回过心神应声,暗自松了口气。
玄亦真不甚在意的扫过场上马球队,幽幽出声:“是啊,王朝皇亲贵族大多很擅长打马球,尤其是三公主每年皆是夺得头筹,可惜朕身体不好,没办法教你。”
尹星碍于场合,只得稍稍离近些许,安慰应声:“没关系,我也不会打马球,就当给亦真表演,能开心就好。”
语落,三公主一杆鞠球进网,玄亦真沉静漆目无声倒映尹星弯眉笑盈盈的眉眼,心间不快消散干净,柔声应:“好。”
谈话间,西苑贵族公子里有两支马球队发生冲突,更有撞的人仰马翻的情况,场面动静不小,哨声惊起。
尹星看着匆匆被抬下去的人,不少鲜血淋漓,看得有点瘆人。
比赛而已,倒也不必这么拼命吧。
大公主看见这般场面,很是不嫌事大的出声:“为博帝王一笑,实在是牺牲不小啊。”
四公主默不作声的没有应话,想起王朝皇室举办的历届马球比赛,大皇姐以前从来都不参加,更不会亲自上场。
尹星听见大公主的话语声,目光落在她佩戴锋利精美的护甲,怎么看都不像会打马球的样子。
看来皇室贵族里也有成绩差又爱跳的那种人呢。
这时二公主目光悠悠探来,面上的宽和神态都掩饰不住精明算计,出声:“是啊,男子多是好斗,可不得小心。”
莫名让尹星觉得二公主是在警醒自己的假身份,当即强装镇定的移开视线。
不管如何,现在玄亦真是女帝,自己的原配身份理直气壮,二公主非要撕破脸皮也没有好处。
见此,二公主觉的无趣,转而饮着茶水,暗想没有玄亦真的袒护,这样一个人在皇宫怕不是得被生吞活剥啊。
观赛台上,席桌陈列,许多人都被马场上的比试,吸引目光,更有阵阵喝彩。
午时,第一日马场比赛结束,晋级赛名单公布示众,其她公主郡主的马球队都进的很是容易。
尤其是三公主和太安郡主两人的马球队异常厉害,哪怕没亲自上场的四公主,安排的马队实力也很是不错。
唯独大公主挑选的马队上场,接连挫败,差一点都没能晋级。
尹星看着大公主阴沉的脸色,心情很好。
以至于坐辇车回寝宫的途中,尹星依旧笑的开心。
玄亦真抬手捏了下尹星的脸颊,细细把玩,悠悠的唤:“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碰上厉害对手?”
“嘿嘿,我觉得跟大公主的马队比赛,说不定能有希望。”尹星笑盈盈的歪头靠着玄亦真应声。
“大公主以前从不参加马球比赛,更没有培育马球队,才会落后,而你对外得参加男子比试,莫非忘记了?”玄亦真轻声提醒傻笑的尹星,心知她是因着女官被大公主掌掴而不服。
闻声,尹星忽然间笑容消失不见,转而看着温婉含笑的玄亦真,有点懵。
好吧,尹星光顾着看女子马球队的比赛,完全忘记自己的劲敌是西苑那群贵族公子。
无声处,玄亦真抬手揽着垂头丧气的尹星,看热闹的悠悠出声:“怎么,现在觉得自己没希望?”
尹星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自我鼓励的应声:“比赛还没开始,怎么能先灭自己的威风呢!”
“有志气,那你打算如何挑选四到十名马球队员?”
“放心吧,我会非常认真的挑选!”
玄亦真看着尹星一幅临时抱佛脚的阵仗,很是配合,没有再出声。
如果无法组建马球队,到时尹星理所应当的没办法上场,那样似乎也不错。
而这时尹星满面积极乐观之下,已经濒临抓狂,不由得庆幸马球比赛每五日一场,否则自己从哪里摇人!
翌日,江云望着热情洋溢的尹星,深深感受到她的心思,毅然决然的拒绝:“我们两也不够组建马球队,你清醒点吧。”
语落,尹星余光看了眼药房的柳慈。
“最少四人。”江云会意的提醒。
“好吧。”
尹星目光有些黯淡,忽然间有个彩色鞠球滚落面前,视线之内出现小女孩乖巧面容,充满希望的光芒。
当即江云一把抱走小女孩,生怕尹星生出歹念,她要参加的是男子马球队,真狠起来,球杖都能给打断,一个娃娃能干啥!
见此,尹星叹出一口长气,抬手撑着下颌,无奈道:“宫里你就没有相识的女子朋友吗?”
按照江云的性格,她一般交友非常的广阔,不应该没有朋友。
“这里是皇宫不是菜市口,再说我要是勾三搭四,兴许柳慈得毒死我呢。”江云压低声玩笑道。
“我觉得柳姑娘不会干这种事,最多就是把你毒哑。”尹星被逗得打趣道。
江云见尹星似乎已经看开女帝偷情的事,暗自松了口气,挑眉出声:“她才舍不得把我毒哑,你还是放弃参赛吧,毕竟才刚痊愈,小心引发不适。”
“可是西苑那些贵族公子比赛为的就是在玄亦真面前露面,我又是整个内宫唯一不参加,很不好。”
“没想到你竟然是因为攀比心作祟,看来学坏了,不过这事女帝是个什么态度?”
尹星信心满满,声音尤为清亮的应:“她很看好我,还很鼓励我,这可是他们都没有的待遇。”
江云沉默,心想这是那位女帝的意思,还是尹星单方面的脑补,很难说的清楚吧。
不过江云看着尹星的反应,觉得她病的不轻,尽可能委婉的提醒:“那女帝就没有给你除鼓励以外的实质性帮助?”
“没有,我觉得不该麻烦她,所以这事才来找你商量。”尹星体贴的觉得玄亦真已经很忙,自己的事该自己解决。
“那你要不顺便体贴一下我,好吧。”江云真的很想打开尹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堂堂女帝安排不到十人组建马队,这算什么麻烦事?
如果女帝真的支持尹星参赛,绝对不可能对于尹星的困难视而不见。
江云觉得尹星不是眼瞎,她是心盲啊!
尹星看着无能为力的江云,只得任命叹气应:“好吧,那我不麻烦你。”
毕竟江云也不能变出一只马球队。
语落,尹星抬手摸了摸被江云抱在膝上的小女孩脑袋,恨不得她能立刻长大,却也只能打消念想。
随即尹星起身告别,踏步欲离开这处庭院,正抬脚要跨过门槛,鞠球滚落在脚旁,动作一顿。
尹星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江云,她无奈的抱着佩剑,一幅纨绔姿态出声:“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殿里服侍的宫娥应该不少于两人吧。”
语落,尹星眼眸一亮,深深点头应:“好,我知道了!”
午后,女官春离入内给尹星奉药汤,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心思不言而喻。
尹星接过药碗,眨巴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官出声:“你会打马球吗?”
“只是会一点。”女官客气的应声,心间隐隐觉得不妙。
“一点也很好,我们可以魔鬼训练!”尹星仿佛抓住救星般的出声。
女官惊愕,魔什么训练来着?!
暮色时分,御书房内里一片寂静,玄亦真看着汇报的女官出声:“为什么你没拒绝她?”
“因为陛下亲口下令必须满足一切需求。”女官额旁细汗渗出,心想主上不会要变卦吧。
“除了你,还有哪些人要配合参加魔鬼训练?”玄亦真翻阅文书无奈的问询。
女官如实的应:“洒扫的宫娥三名,侍弄花草的宫娥四名,还有微臣以及一位江氏千户将领。”
最后加上尹星,正好十人马球队的组合成形。
玄亦真听到江云不由得抿唇,心想尹星看来是非参加不可,只得出声:“你从宫卫里挑出七名顶替宫娥,务必保证安全,否则提头来见。”
“遵令。”女官轻叹,果然掺合其中就没好事啊。
夜幕低垂,尹星同玄亦真一块用膳,兴致勃勃给她布菜。
玄亦真尝着肉丸,见尹星嘴角都难掩开心,忍不住出声:“如果输掉比试,可别偷偷抹眼泪。”
尹星喝着鲜美的蘑菇汤,点头应声:“嗯,亦真放心吧。”
“朕有什么不放心?”
“因为我从亦真的眼睛里看到担心。”
玄亦真迎上尹星熠熠生辉的眼眸,像夜幕里的繁星,无法违背意愿,只能如她一般赤诚坦白道:“嗯,朕是担心你有闪失,毕竟马球比赛原本是一种训练骑兵的战术方式,所以难免会有冲突碰撞,别的不说,光是从马背甩下就有断骨的危险,更别提若是马匹受到惊吓踩踏,很可能会丧命。”
语落,尹星心跳砰砰的响,面热的出声:“亦真放心吧,我有你送的绝世宝马,小乖它很聪明,一定会很争气!”
这还是尹星第一次听见玄亦真这么一大串话语,心尖尖都在冒粉色泡泡!
“你为什么非要参加马球比赛?”玄亦真看着尹星斗志昂扬的模样思索不得。
“因为我也要争气!”尹星没有再多说,埋头喝着汤。
玄亦真疑惑,安静的看着心思难猜的尹星,薄唇抿的更紧。
总不可能尹星是因为三公主吧。
两人安静的进食,隔天大清早,玄亦真去上朝,眼看着赖床的尹星爬起身,心绪复杂。
马场之上,尹星牵着小乖,才发现它壮实不少,惊讶的念叨:“小乖,你这样下去以后要叫大乖。”
小乖不语,只一味的啃着美味的粮草,鼻间呼喝声都格外重。
马蹄声近,江云骑着马匹,单手牵着缰绳,颇有气势,另一手中挥舞球杖,找寻感觉,有点生疏。
没办法,自从当年离开江家,这种玩乐的富贵生活就已经一去不复返。
“你这匹马怎么胖成这样?”江云打量啃着粮草行进的马匹,一言难尽。
“可能是宫里的伙食太好了吧。”尹星手中也握着一柄球杖,镶有金玉彩漆,光亮下很是显目。
江云看一眼就觉得价值不菲,视线扫过随行的宫娥队伍,心间狐疑,因为察觉她们气息不同寻常,分明都是高手。
这个级别的身手给尹星做洒扫服侍的宫娥,江云觉得宫廷里竞争未免太残酷。
不过等江云看到那位替女帝办事的女官,才发现多半是女帝的命令,心间腹诽,这两口子是什么情况?
“江千户趁着现下天还不热,可要开始训练?”女官春离适时提醒,以免耽搁午膳时间。
这不是女官的安排,而是主上的授意,所以才不得不催促。
“可以,我带两人跟你们对练。”江云没多说的牵引缰绳,双腿夹着马肚,徐徐拉开阵仗。
尹星也没再同小乖絮絮叨叨,手握球杖,加入女官的队伍,冲向相持的江云那方。
马蹄声响,球杖挥动的声音,像长鞭抽动一般响起啪地清晰声响。
午时,日头越发热烈,寝宫里一片冷寂,玄亦真坐在备好的膳食前,指腹拨弄戒指,美目低垂,任由眼睫遮掩暗影,其间挥舞癫狂的存在,似猛兽。
不多时,殿内响起脚步声,尹星匆匆踏入堂内,有点心虚,上前赔礼道:“对不起,一时太好玩,所以耽搁时间,亦真久等了。”
“这么好玩么?”玄亦真抬眸看着脸颊红扑扑的尹星,空洞的眼眸缓缓浮现光亮,心口却依旧有些空旷幽寒,无法透进暖光。
“嗯,不过我也觉得肚子好饿。”尹星鼻头嗅着香味,先盛着汤递给玄亦真。
可玄亦真却淡声道:“今天朕不想喝鱼汤。”
见此,尹星便把鱼汤放置自己面前,转而给玄亦真布菜,出声:“鸡蛋羹挺好的,亦真要尝尝吗?”
玄亦真注视面前的尹星,并没有抬手,而是启唇尝着尹星汤匙里的鸡蛋羹,缓和道:“你迟到该罚。”
一听到处罚,尹星的痒痒肉就好像发作,不自在的很。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尹星看着玄亦真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美丽面容,却从她的眼底读出无尽幽怨,连忙正经道。
从入宫以后尹星就很少会见玄亦真露出这般不满,以至于自己忘记她本来就很没安全感。
玄亦真没有接受尹星的道歉,而是冷冷道:“那就罚你服侍朕用膳,才可以进食。”
尹星会意的夹菜给玄亦真投喂,纷纷点头应:“嗯,没问题!”
不过尹星很显然忘记玄亦真用膳有多缓慢,腹中饥肠辘辘,视线落在她慢条斯理的进食,禁不住没出息的拖延口水。
玄亦真任由尹星眼巴巴的看,也不曾心软,依旧很是介意她因为别的事而冷落忽视自己。
哪怕尹星不过迟到一小会,玄亦真仍旧不原谅。
从午膳至药膳,待到夜幕深深,尹星小心翼翼捧着帕巾给玄亦真擦拭发间水珠,仍旧忐忑的很。
打马球,是为讨玄亦真欢心,若是舍本逐末,那尹星真的会郁闷死的!
“亦真,你别不开心,我以后不会这样。”尹星贴近着玄亦真亲了亲她的脸念叨。
“那你以后若再这样,当如何?”玄亦真直直望着尹星沉沉问询。
尹星看着冷若冰霜的玄亦真,有点陌生与忌惮,低低道:“那亦真想如何就如何处罚我,我都配合的。”
玄亦真抬手抚上尹星面颊,指腹挑起她的下颌,目光对视,郑重道:“朕不会罚你,朕会罚那些教坏你的人或事,一个都不留。”
语落,尹星心跳飞快,却不是以往的心动害羞,而是惊骇。
很显然玄亦真的话语,并不是虚张声势,她向来说到做到。
尹星迟疑着如何应答时,玄亦真探身而今,薄唇贴近唇间,整个力道倾注而来,像挺拔冰山,簌簌倾倒,掀起无尽的雪浪。
“唔!”尹星防不胜防的被推倒,指腹甚至抓不住纱帐,帕巾也可怜兮兮的堆叠在地。
衣裙交叠,系带滑落,呼吸紊乱,尹星毫无反抗的余地,指间被紧紧相扣,禁不住分神的想平日里柔美温婉一推就倒的玄亦真,实在演技高超,令人佩服。
纱帐层层叠叠的遮掩时,掀起浪涌,其间溢出轻声的喘,像是啼叫的夜莺。
宫灯静燃,映衬纱帐被摆弄的身影,像亭亭玉立的莲叶,无力的摇摆。
尹星满眼水润,模糊视野,只觉自己正在疾风劲雨,风暴中心也不过如此。
黎明之处,曙光乍泄,窗棂里撒落丝丝缕缕光亮,冷白玉手撩开纱帐,随即支起身段,纤长指腹抹开尹星面颊紊乱的细发,柔和出声:“今日还要去马场吗?”
尹星脸颊红扑扑的厉害,像春桃,眼皮却耸搭的频繁,无助的看着眼前的玄亦真,见她的眼底清明澄净,兴致很好,当即心头一跳,恐惧的哆嗦,声音低哑的应:“不去。”
如果说去,尹星觉得玄亦真能把自己弄死在床榻。
太可怕,玄亦真竟然能摆弄整夜。
“可是你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呜呜、我错了。”
尹星禁不住刺激的瑟缩,有点想哭,声音发颤的唤。
玄亦真却一脸平静的样子,薄唇亲了亲尹星眼角的泪,像贪婪的山精鬼魅,耐心的很,喃喃道:“你别紧张否则会更紧呢。”
语落,尹星呼吸险些停滞,眼眸水润的看着温婉含笑的玄亦真,却又没出息的发热,不由得怀疑明年的今日是自己的忌日,默默点香。
“这样才乖,否则越抵触越难受。”
“唔!”
话语间,玄亦真撩开尹星脸颊的细发,莹白指腹若即若离的描绘她的面骨,漆目涣散而虔诚,薄唇噙着笑,温柔缱绻的出声:“星儿,你怎么不出声,明明叫的很好听。”
笑声很是清浅,却那般的蛊惑,仿佛电视里温柔知心大姐姐,实则恶劣的很。
尹星无法控制心动,却极力闭着眼装睡,因为知道玄亦真要上朝,她应该总会结束处罚的吧。
然而,尹星低估玄亦真的疯狂,她平日里表现的温柔理智都是精湛的演技罢了。
很快,女官恭敬的入内报时:“陛下,已是辰时一刻。”
“不急,退下吧。”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充满求救希望的眼眸,像漂亮的琉璃珠宝,因着欲念,更是增添艳丽色彩。
如果可以,玄亦真很想吞掉尹星的眼睛,这样她就不能去看别的人。
尹星眼睁睁的看着女官退离,整个人的心弦铮地一声崩断,只能破罐破摔的出声:“呜呜慢点。”
“傻,有的时候人的意识是会阻碍获取极致的快乐。”玄亦真温柔体贴的同尹星解释,尽其所能的教授她想知道的一切。
“不行、真的不行……”尹星望着身前的玄亦真,额旁贴着她的脸,示软的哼唧,“亦真,想听我以后都给你听,现在真的不行。”
玄亦真心情愉悦的听着耳旁的声音,喉间不自然的滚动,视线落在尹星可怜兮兮的眉眼,她仿佛即将濒临失控的边缘,清润嗓音混杂浓郁的爱怜,克制的出声:“行,你……”
话语还未说话,尹星整个人先一步失神,堕入无尽的潮浪。
玄亦真流露惊诧,整个人身形一僵,漆目望着不受控制的尹星,她的面颊粉白泛红,娇花易折,着实有些道理。
不过这下似乎确实是玩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31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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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红艳娇花,不复春日朝气,像是经历雨打风吹,颤颤巍巍的舒展,映出些许涟漪清影水色。
水声窸窣,氤氲淡雾模糊艳丽荼蘼景象,只余窗外日光明媚流转地面。
宫殿浴池里,尹星气的不想理玄亦真,整个人沉在池间。
池旁,玄亦真给尹星挑选更换衣衫,仿若无事发生,很是体贴的柔声问:“今日想穿哪件小衣?”
尹星不搭理,却还是抬手指了一件藕粉小衣,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素雅的面容,只觉她实在太会骗人。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想起那红艳景象,喉间微紧,倩身坐在榻旁,掌中捧着她的贴身衣物,貌似细细整理,实则意犹未尽。
宫灯静燃,浴房里水雾未散,一切悄然无声。
而内殿里宫娥们各自忙碌,女官春离刚从大殿回来复命,视线落在各样更换的床榻物件,不由得一怔。
毕竟随从服侍主上多年,女官怎能不清楚癸水日期,联想到今日早间,自然是心知肚明。
待折腾到午时,尹星同玄亦真一块用膳吃药,也不多说话,视线看着窗外艳阳高照,暗叹大好的一天时光,白白浪费。
罪魁祸首,却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慢条斯理的尝着羹汤,赏心悦目的很。
尹星收回一瞬的花痴,埋头吃吃喝喝,不欲回想过于羞耻的事情。
午后,尹星困顿的要去补觉,便同玄亦真简单说了几句,没有心思陪她翻看文书。
许是因着太困,尹星几乎闭眼就入睡,根本不知玄亦真安静坐在榻旁,玉白修长指间握着一瓶药膏。
风吹,纱帐重新垂落,窗外天空云卷云舒,尹星迷糊醒来时候,窗外的天色隐隐泛着深蓝,很显然快要夜幕降临。
可见昨夜玄亦真折腾的有多狠,尹星怨念的翻转身,才发现枕旁有人揽着自己,呼吸清浅,像是陷入熟睡。
尹星下意识的停顿动作,并不想惊扰玄亦真的好眠。
近来夜里玄亦真偶尔会服用柳慈给的安眠药,但是并不频繁。
因为柳慈给的药有禁忌与避讳,而且玄亦真似乎很不喜欢被药物控制头脑陷入昏睡的状态。
这般想着尹星只能安静的不动,视线落在玄亦真冷白面容,像精心雕琢的寒冰美玉,清透无瑕,哪怕内里昏暗,仍旧难掩莹白光辉,灿若星月。
此刻玄亦真满头繁密乌发依旧规整,一丝不苟,肌肤之间,黑白相称,更显出嫣色薄唇间一点艳,引人垂涎。
尹星晃神看着玄亦真的薄唇,知道它的柔软清香,也知道它的强势刺激,面热轻叹,怎么会有人如此表里不一呢。
清冷又炽烈,像汹涌的火焰,却又被封在冰雪之间,如此违和迥异,却又带着极致的诱。
这一声轻叹几乎没什么声音,可揽着尹星的手臂却紧了紧动作,随即耳旁响起熟悉的清润话语声:“还觉得难受么?”
“没有。”尹星耳热的回神应声。
玄亦真睁开眸,看着依旧不怎么自然的尹星,薄唇轻抿,失笑道:“朕向你赔罪道歉,还不成么?”
尹星迎上玄亦真幽静漆目,其间映衬涟漪般的笑,更加郁闷,偏头避开视线,出声:“当然不成,我都说了不行,亦真自从做皇帝就越来越过分。”
“那你要怎么办?”玄亦真掌心*握着尹星的手把玩,见她脸颊气鼓鼓,只得又道,“不如朕也随便陪你一夜?”
说话间,玄亦真握住尹星的手指,暗示意味十足。
尹星羞红耳根看向坦荡如砥的玄亦真,支支吾吾出声:“那样很伤身体,我才不要。”
“没关系,朕有药,不会弄坏的。”
“……”
这话说的尹星一惊,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心想女的也能用药补嘛?!
到底是自己见识太少了啊。
半晌,尹星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亦真,你知道是药三分毒吗?”
玄亦真眉目舒展,轻声溢出淡笑,视线落在尹星关切神色,会意道:“别误会,朕的药只是缓解身体不适,没有别的功效,再者你就没觉得身体好受许多了?”
尹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视线望着清冷禁欲的玄亦真,才意识到自己被偷袭。
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异常感觉,一定是被玩坏了!
“朕只是替你抹药检查,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否则你哪能睡的这么安稳。”
“那亦真也不能趁我睡觉偷偷摸摸下手吧?”
玄亦真不太赞同的亲了下尹星面颊,身形贴近,近乎钳制,依偎道:“你与朕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怎能算偷呢?”
尹星感受到玄亦真的不乐意,心生不妙,只得转移危险话题出声:“行吧,那我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你不许欺负我。”
语落,尹星听到玄亦真透过骨骼传递而来的轻笑,像藏在绵绵春雨里朦胧女子,清媚撩人。
“行,朕不欺负你,别置气,以免伤了身子。”玄亦真收敛笑意应声,抬手握着尹星的手放入被褥,十指相扣,不再戏弄。
会动的尹星比不会动的尹星,真是截然不同的体验呢。
当然玄亦真是不会说给尹星,否则她怕是会羞得再不理自己。
如此休养数日,又一场马球比赛开场,尹星依旧坐在观赛台。
那些西苑的贵族公子不少击败朝臣队伍,其中有几人更是晃眼的很。
四大世家里的公羊氏是世家里很低调的一族,以至于尹星以前都没听说公羊洛的名号。
可是这个人长的非常俊美,谈吐举止温文儒雅,总给尹星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没错,玄亦真在没成婚前就是这样的形象!
如此想着,尹星禁不住偏头看向玄亦真,她今日是一身少见的暗黑金纹龙袍,那疏淡美目轻眨,转换神色,消融漠然,悠悠道:“怎么不继续看马球?”
“那个公羊家的人很会打马球。”尹星发现虽是玄亦真主持这场比赛,却又并没有什么兴致,基本是铁面裁判,赏罚分明。
玄亦真稍稍迎上尹星眼眸,颔首道:“嗯,朕还以为你要夸他长的清俊貌美,毕竟先前一直盯着他。”
尹星面热,低声嗫嚅道:“我哪有一直盯着看他。”
非要说的话,尹星怀疑玄亦真在一直盯着自己才对。
“他可是公羊世家出了名的美男子,你喜欢看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是我没有!”
如果说没成婚以前,尹星还会相信玄亦真的温柔模样,现在打死都不信。
更何况这个人明明是亦真挑的,非要说喜欢看,该是她自己才对吧。
兴许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玄亦真背着自己在赏心悦目呢。
想到这里,尹星有点酸,当即目光大大方方看着赛场上的比试。
今日那些贵族公子没有上回打的狠,至少没有到人仰马翻的地步。
那个公羊洛最先拿到进下一轮决赛的名册,翻身下马,踏步上观赛台参拜。
“很好,赐上座。”玄亦真声音很平静的说着,四周不少人探目观望。
“谢陛下。”公羊洛起身踏步上高台。
尹星顿时感觉到犹如箭矢一般的醒目视线,偏头看向玄亦真,有点搞不懂她的心思。
玄亦真察觉到尹星注视,很是淡然的迎上目光,不动声色的细声道:“怎么,你不是喜欢看的吗?”
“……”尹星一时竟然分不清玄亦真是好心着想,还是故意在气自己。
谁家好人喜欢看自己的情敌啊?!
台上气氛有些耐人寻味,万俟世家的长者们更是面上神色难堪。
因为女帝现在仍旧没有表现对万俟世家送进宫里的人有多亲睐,反而显得无尽淡漠。
那个过去先皇赐婚的西州侯府尹氏,身份资历摆在那里,再加上西州势微,掀不起风浪,倒也不足为惧。
可若是其他世家公子获取盛宠,他们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
公羊世家更多出文人雅士,著书立说,历朝历代备受推崇,可以说是拥有毫不逊色强大府兵的信誉。
此刻堂下其她人也是各有各的心思,大公主心间有些焦急,如果玄亦真有身孕,那当初的效仿兄终弟及的继位之法,往后恐怕就难说。
沉思间,马场上一杆击中入网,引得阵阵惊呼。
另一方二公主安排的马球队,技艺非常精湛,直面迎上夏侯青的马球队,对战也不遑多让。
“这人好厉害。”四公主看着那马背上的身影虎背熊腰,可见力量惊人。
三公主远眺的打量马场情况,悠悠道:“二皇姐真是很会广罗人才,这位就算去跟那些公子哥的马球队比试,应该也很有胜算。”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比得上三皇妹厉害。”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满是谦和姿态。
四公主见两位皇姐像是要冰释前嫌,便也热切的出声:“幸好没有在初场碰上两位皇姐,否则我就闹笑话。”
语落,大公主整个人有点戾气,眼看着这些皇妹一个个翅膀硬了,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神情难堪。
不过台上脸色难堪并不是只有大公主,尹星看着那位公羊洛频频偷窥玄亦真,越看心里越是堵得慌。
尹星端起面前茶盏,喝了大口,缓和心神,忍不住小声道:“他为什么老是看你?”
玄亦真听着尹星冷不防的话语,轻声应:“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偷看?”
“……”尹星见玄亦真一幅不甚在意的淡然模样,抬手拿起颗杏子塞进嘴里,愤愤一咬。
唔,有点酸!
待到临近午时,决赛的名册张贴,尹星看到夏侯世家的夏侯青败给二公主,不免一惊。
而整个万俟世家的六大长者马球队也在这一轮折损过半。
没想到看起来不激烈,实际上淘汰率很高,这下尹星更加发愁。
因为尹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缘故,马球队的训练可以说是毫无成效。
于是尹星决定必须得化嫉妒为努力,否则如果碰上公羊洛,岂不是必输无疑。
翌日,尹星起的比玄亦真还要早,亲自挑出一身束袖简便衣着。
玄亦真望着尹星缠绕腕带的动作,抬手给她系上结扣,疑惑出声:“你确定不再多休息?”
尹星摇头,郑重应:“不用,亦真你等着看比赛吧!”
见此,玄亦真无话可说,只能命女官去备辇车,送她一程。
天灰蒙蒙的亮,江云哈欠连天,单手牵着缰绳,打量无故缺席的尹星,调侃出声:“我以为你是想开放弃了。”
“没呢,我只是休息而已。”语落,尹星抬手挥动球杖击打鞠球,骑马而动。
马蹄阵阵,江云奉陪的跟尹星练习最基础的打马球,很快掌握主动权。
尹星忙骑马去追,手中握着球杖挥击,却多次被江云截胡,反而溜着马场到处追她。
“马球讲究防守攻击,你攻击不行,就得努力防守,及时转送鞠球,否则一旦被对方包围,很难反攻。”江云游刃有余的挥动球杖,视线随之眺望落网的鞠球。
“你好强。”尹星甚至觉得江云比自己看到的参赛者还要强。
江云得意的嬉笑应:“那当然,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提升实力基本没指望,还是讲究点战术更有用。”
尹星连连点头,满面已经有些细汗,好奇问:“你怎么突然积极性这么高?”
“那当然是因为奖赏,据传最终决赛局无论输赢都有丰厚奖赏,你反正不缺钱,到时别小气哈。”
“嗯,无论输赢我可以把奖赏都给你和她们。”
天上骄阳徐徐高升,刚临近午时,江云本想再来一局,没想尹星却摆手,不再继续。
江云单手勒紧缰绳,疑惑道:“怎么?”
尹星面热的含糊出声:“我得准时回去用膳,不能耽搁时间。”
“行吧,战术方面我会跟那位女官和宫娥们交代训练。”江云见尹星一幅老鼠遇到猫般的神态,倒也没有阻拦,谁让她是妻奴呢。
“好。”尹星颔首应声,随即告别离开马场。
这会骄阳光辉有些灼人,殿内也是满地光亮,尹星匆匆入内,见玄亦真还没回来,松了口气。
正当尹星端起茶水要解渴,没想宫娥入内通报:“陛下请您去御花园听琴用膳。”
尹星疑惑的踏步出寝宫,心间还纳闷怎么突然换地方用膳。
然而,等到尹星看到抚琴的公羊洛,突然不太想吃饭。
“还不过来?”玄亦真坐在高座,指腹握着杯盏,悠悠出声。
尹星不情不愿的上前落座,视线直勾勾看着玄亦真,可碍于公羊洛在场,不好问询。
玄亦真自顾命人去备膳食,不紧不慢道:“你今日练习的如何?”
“还不错。”尹星喝了口早就倒好的温茶,只觉玄亦真仿佛无视公羊洛的存在,更不好开口。
“那就好,用膳吧。”见此,玄亦真没再多言。
琴声悠悠,膳食香味浓郁,仿佛跟往日里的用膳,没有任何区别。
可尹星却觉得太过古怪,齿尖尝着滑嫩鲜香的鸡肉,视线看向玄亦真,又偷偷看向抚琴的公羊洛,这人也太敬业了吧,他都不吃饭的嘛。
本来脑补一场偷情幽会的尹星,心不在焉的扒拉米饭,不小心吃的有些撑。
而抚琴的公羊洛同样存着疑惑,视线望向清丽绝尘的女帝,不懂她的用意。
三十二名贵族公子进入宫廷,女帝基本都会雨露均沾,却从不留情。
唯独对拜堂成亲的西州侯府尹氏,女帝多有不同。
据传两人数年来恩爱有加,可女帝并没有给尹星恩赐额外的地位待遇,如此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人无法洞明心思。
曲毕,尹星喝着茶水消食,没明白玄亦真今日这一出是几个意思。
这时玄亦真却不急不缓的出声:“你的琴艺很好,赏金百两,夜明珠一对,琉璃佛塔一尊,另有所求也可尽管提。”
尹星险些被茶水呛住,心想这是什么败家新方式吗?
“谢陛下。”公羊洛不卑不亢的应声,风度翩翩,更显容貌清俊。
“你觉得公羊世子的琴艺如何?”玄亦真话锋一转的问询。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玄亦真,很想问她,你难道不清楚我的鉴赏能力?
可尹星到底忍下质问,却也没有跟玄亦真客气,出声:“我觉得不怎么样,虽然听不出好坏。”
哼,难道还想让我跟着奉承夸赞公羊洛,想的美!
玄亦真有些意外,尹星这个人从不直接驳斥他人脸面,向来容忍度极高,神情有些玩味。
这时公羊洛声音温润的出声:“那请尹氏来演奏一曲,如何?”
尹星迎上对方难得流露出的争锋相对面容,心想他果然是来撬墙角的男小三!
可尹星还没来得及出声,玄亦真先一步道:“她不擅琴,也不懂音律,还是免了吧。”
语落,公羊洛没有再出声,神情却更是复杂。
而尹星听着玄亦真当面揭穿自己的老底,整个人都不好了。
待到宴会结束,公羊洛退离御花园,尹星很是幽怨看着玄亦真,直白出声:“亦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他吃饭?”
玄亦真眉目如画,笑意明显,悠悠应声:“朕什么时候跟他吃饭,你不是吃的很撑吗?”
说话间,玄亦真掌心轻揽住尹星,像是照顾孕妇般的摸摸,满是戏谑。
“那为什么公羊洛会跟亦真待在一块?”
“谁知道呢,今日天气很好,朕只是命人在御花园备席,便看见他在抚琴。”
尹星睁大圆眸看着说谎不打草稿的玄亦真,竟然不知怎么戳破她的谎言,怨念道:“难道是他非要来纠缠亦真?”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气鼓鼓的脸颊,心情愉悦的赞叹道:“你难得聪明一回呢。”
这淡然温柔模样弄的尹星更加生气,偏头避开玄亦真的手,出声:“我才不信,亦真是皇帝,难道还能被打听监视不成?”
再者宫里有那么多关于玄亦真宠幸贵族公子的事,总不能都是误会吧。
玄亦真饶有兴致望着尹星不同寻常的情绪反应,手臂揽紧她,低垂修长玉颈,仿若同她耳鬓厮磨般的喃喃道:“嗯,这偌大的宫廷里确实藏着许多的耳目眼线,明里暗里,数不尽数,所以朕才想试试而已,别生气。”
话语格外轻柔,仿佛要钻进自己的耳朵,尹星原本还有几分抵抗,可是见玄亦真说的郑重,方才消了恼怒。
“那这个公羊洛岂不是买通亦真身旁的人?”尹星回过头看着玄亦真,有点担心。
“没关系,朕反正没什么秘密,除了你。”玄亦真温婉含笑的补充道。
尹星见玄亦真一点也没有偷情的自觉,心间又觉自己想太多。
如果玄亦真真的接受公羊洛的勾搭,她确实没道理让自己来吃饭。
这般想着,尹星出声:“我反正不常出寝宫,他想偷听秘密也没门。”
玄亦真轻笑道:“你能有这种觉悟是好事,朕还以为你是看上公羊洛的美色呢。”
其实先前玄亦真问询尹星唤公羊洛琴艺,本是想问问她觉得自己跟公羊洛的琴,哪个更好听。
谁想心思单纯的尹星直接说公羊洛的琴音难听。
“我怎么可能是那样肤浅的人啊。”
“说的也是,想起当初你初次见到朕就很是热情,一定不是因为肤浅的看上皮囊了吧。”
尹星沉默的看着玄亦真,一时无言以对。
玄亦真见尹星安静乖巧的很,倒也没有继续逗她,牵着她一并离开御花园。
至于今日的事,总会有破绽,玄亦真本就不相信宫廷里没有眼线,现在只是证实罢了。
皇帝周围的眼线远比当初别院的耳目更多,一举一动皆在众多势力观望中,像苍蝇,着实有些令人不悦。
但玄亦真并不想在尹星面前大开杀戒,所以就当给她看看人心险恶,顺便让她转移心神不要置气。
暮色时分,残阳低垂,热意未退,霞光浸染巍峨宫殿,镀上朦胧血色。
各宫苑之内的宫娥们被女官召集观刑,许多人面色惊骇,不敢出声。
药室里的江云因着陪练打马球,回屋沐浴更衣,坐在窗旁,任由柳慈照顾擦拭,视线落在数道宫墙之外的场景,微微蹙眉。
“那是什么情况?”柳慈远远看去,有些疑惑。
“据说宫里进了奸细,所以在以儆效尤。”江云收回目光,抬手关上窗,不欲柳慈细看。
炮烙之刑,那个女帝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柳慈隐隐听见惨叫,神情微凝,倾身靠着江云,叹道:“人心险恶,实在是复杂,你多加小心。”
江云抬手抱着柳慈坐在自己膝上,探近亲了亲她紧蹙的眉头,安抚出声:“放心,我知道,别怕。”
现在江云什么都不想掺合,只想跟柳慈过日子。
柳慈看着近在咫尺的江云,她散落乌黑长发,英气又妩媚,靠的越来越近,满眼狡黠,却又在等待自己的准许,像多年前的第一次。
心悸的厉害,柳慈情不自禁的探近亲了亲江云,指腹握着她脸庞湿润的发,轻轻拨开,面热道:“小女孩还在堂内练字,别太大动静。”
江云扬起嘴角,单手搂紧柳慈绵软身段,手上动作利索解着衣带,回亲她的唇,蜿蜒而下,含糊念叨:“放心。”
平日里非得小女孩夜里睡着,才能有机会亲热。
今天难得奖励,江云当然得好好把握!
衣带滑落,晚风吹拂晃悠,堂内烛火摇曳,小女孩乖巧练习,一张又一张,却总不见楼上两个姐姐下来,有点困惑。
难道江姐姐洗澡也要柳姐姐帮忙么,小女孩想了想,觉得这个最合理。
待到天际霞光湮灭,小女孩有些肚子饿,迈步踏上阁楼,隐隐听到枝丫声响。
黑漆漆的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半扇敞开的窗户带来些许光亮,小女孩稚声唤:“柳姐姐?”
这时床榻纱帐里露出一道身影,摇晃的枝丫声消停,小女孩想起江姐姐说的鬼故事,有点害怕,小心翼翼的走近床榻。
这时,柳慈拢紧外衣探出身,看着已经在榻外半步的小女孩,面颊红晕未消,神情局促,声音低哑的应:“怎么了?”
“今天的字写完了,肚子饿。”
“好,这就给你煮饭吃。”
柳慈另一手小心拉着纱帐,不欲小女孩瞧见里面赤条条的江云,余光嗔怪的看着耽搁太久的人。
江云却只觉柳慈这一眼格外风情万种,口干舌燥的厉害,暗想这真不怪自己听不见小女孩的动静。
柳慈看起来只是清秀文静容貌,但越细看越觉耐看,尤其一旦动了情的时候,她只是一眼就能让江云走不动道。
不多时,柳慈点了灯,而后带着小女孩先下楼,耐心应答她的稚嫩问话。
“柳姐姐在帮江姐姐洗澡吗?”
“嗯。”
话语渐而微弱,江云捧着柳慈慌忙落下的小衣,嬉笑的回味,自顾穿着衣物,念叨:“看来宫里膳食真的好,养的越发白啊。”
平日里柳慈不爱夜里点灯,江云没怎么有机会看她,这才一时食髓知味,忘乎所以。
夜幕低垂,巍峨宫殿大多紧闭宫门,而寝宫里的尹星同玄亦真下棋。
“亦真,我现在可没有俸禄赌棋。”
“宫里每个人都有月钱俸禄,你每月都有一笔月钱存入钱庄。”
尹星好奇问:“多少啊?”
玄亦真悠悠的落棋应:“你不妨猜猜看。”
“我在宫里什么事都不用干,每月有十两就很不错。”
“可朕觉得你很能干,十两太少了。”
尹星手中的棋子冷不防吧嗒落入棋盘,根本来不及捡,玄亦真就落下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
不过尹星觉得玄亦真说的话意,似乎带着某种颜色意味。
所以尹星没有顺着话题继续,而是转而提及自己虎口处的小包,出声:“打马球很费手呢,今天才练习一会,结果不小心就肿了。”
玄亦真意味深长的道:“是啊,所以朕才不想你参加比赛,如果手受伤落下旧疾,那可就糟糕。”
“应该不会这么严重吧。”尹星此刻还没有发现玄亦真的话里有话。
“那你知道人的那根手指最重要吗?”玄亦真掌心捧住尹星将要落子的手问询。
尹星脑袋一下冒出不干净的事,视线望着正经的玄亦真,面热道:“亦真,你说过让我休息的。”
玄亦真美目清明的溢出笑,悠悠看着尹星通红的脸,故作寻常的出声:“小色鬼,朕说的是拇指,你胡思乱想什么?”
语落,一片安静,尹星整个人窘迫的无地自容。
“人如果没有其它手指,只是有损形象,可没有拇指,进食写字等许多事都没办法做到,犹如残废。”
“这样啊。”
尹星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拇指,想象一下,才发现确实没它不行,很重要!
玄亦真见尹星顾自摸索的小动作,也不打扰她的好奇,想起她说的十两,有些无奈。
如果尹星以后会去钱庄取钱的话,她大抵能目瞪口呆的不敢置信。
不过玄亦真想到尹星在宫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十两于她而言,好像已经算是巨款。
毕竟尹星就算出宫也不怎么花钱,她向来很是节俭。
待到夜幕深时,两人回榻休息,玄亦真看着试图不用拇指解衣带的尹星,动作拙笨滑稽,哑然失笑道:“你还要一个人站在那里玩多久?”
闻声,尹星才没再耽搁,抬手解下衣物,爬进床榻,隐隐觉得该换锦被。
毕竟这时节都已经入夏,常人早就更换凉席薄毯。
尹星侧身看向翻阅文书的玄亦真,又打消念想,她怕冷不怕热,暖和些总是好事。
玄亦真垂眸看着睫羽稠密的尹星,指腹微动,却克制没有去摸她,出声:“你不睡觉看朕做什么?”
“没什么,亦真怎么开始睡前看文书,朝事很忙吗?”尹星回神应声。
“随便看看,毕竟朕又不能欺负你。”玄亦真应的稀松平常,清润语调里带着些幽怨。
当即尹星的脸格外红艳,只觉热的很,默默抬脚踢开被褥,没有再出声。
无声处,只有文书翻阅的窸窣声,不一会,尹星有些困意。
打马球,确实很助眠,也许以后自己可以教亦真呢,尹星昏沉沉入睡,暗暗想着。
半晌,玄亦真察觉到大片被褥被踢开,视线看着沉沉入睡的尹星,薄唇抿紧,暗叹她有点没心没肺呢。
将文书放回柜台,玄亦真微微伏身,抬手去给尹星盖好锦被,却被她踢得更加远,视线望着她鼻头的细汗,才没再动作。
宫灯静燃,原本一直没动的身影,伏身越离越近,薄唇轻贴近唇间,徐徐图进,却又浅尝辄止的退离。
玄亦真看向睡容恬静的尹星,毫无反应,不由得轻声喟叹,抬手轻轻擦拭她鼻尖细汗,顺势搂着人入怀,方才闭目。
看来上回玩过头,以至于尹星现在忌惮的不愿意主动亲自己,真是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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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天光破晓,云雾散开,碧蓝青天间,宫廷内女帝从重处罚奸细一事,已经悄然传至宫外各处。
早间,四位公主郡主的仪队车马,先行入宫门,穿过宫道,马蹄声声,车马外悬挂的玉石碰撞发出清灵悦耳声响,声势浩大。
待到百官上奏朝事退离,也不见女帝露面,众人对此心思各异。
“真不知什么人把手伸的这么长,竟然连后宫都不得安生?”大公主翻着文书,若有所指的出声,视线不怀好意的看着二公主。
论阴谋诡计,几人里就属二公主最会钻研,可谓是佼佼者。
四公主跟着探望二公主那方,却没有出声,只是好奇。
对此,二公主神色如常的执笔,批阅文书,悠悠应:“想来陛下应当自有决策,大皇姐就不必多虑。”
“说的也是,实在佩服二皇妹的镇定自若,难道真就不怕自寻死路。”大公主讥讽道。
“大皇姐,若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私议陛下内宫之事,当年宫闱之事的教训莫非忘记不成?”二公主幽幽看向趾高气扬的大公主,满目鄙夷。
“你……!”大公主面色难堪,指间精美护甲泛着锐利的光,恨不得划破对方的脸。
殿内一时无声,气氛沉寂,四公主默默收回观战目光,试图当做无事发生,批阅文书。
不料,三公主啪地抬手合上文书,不耐烦道:“日头越发热,本宫看还是各回公主府的好。”
说罢,三公主自顾起身,满头珠宝于光亮下散发耀眼光彩,随行侍女奉上文书等物,一道离开宫殿。
“这宫里也不知命人备些冰鉴,实在是让人不适。”大公主也不乐意待下去,匆匆离开殿内。
四公主没有立即动作,抬手拿起绣帕擦了擦脸颊的汗,视线看向二皇姐,只觉她真是极其能忍。
二公主视线迎上目光,出声:“怎么,四皇妹也觉得是本宫所为?”
“没有,莫非二皇姐不觉得热?”四公主示好的问。
“当年寒冬酷暑都能熬过来,这点热算不得什么。”二公主垂眸看着文书,心想宫廷里耳目众多,玄亦真又不是不知情。
突然闹的这般大阵仗,不过就是以儆效尤罢了。
宫殿外的骄阳徐徐高升,另一方寝宫里的尹星照着铜镜,抬手缠绕发带,出声:“亦真,今日也不去上朝吗?”
玄亦真饮着茶水看向一身轻便衣物的尹星,腰肢纤细,指腹握着杯盏细细摩挲,淡声应:“嗯,朝事有公主郡主辅政,朕也不是每日都要上朝。”
“可是这样听起来感觉会有被篡位的风险呢。”尹星转而系腕间的红绫丝带提醒道。
历朝历代,从来没听说连皇帝上朝都可有可无的事。
“或许吧,不过真要如此,朕也没什么办法。”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不甚在意的应声。
尹星看着玄亦真这样,也不知怎么替她分忧,掌心捧着她温凉的手,念叨:“那亦真要跟我去马场学打马球吗?”
玄亦真悠悠收回手,眉目如画,话语却拒绝的直接,淡淡应:“不去,又累又容易出汗,没意思。”
“好吧。”尹星看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她平日里常摆花弄草,确实不像会喜欢竞技游戏,倒也没有再多劝。
不过转念尹星觉得做那种亲热事也很累很容易出汗,但是玄亦真就从不觉得,她分明就是区别对待罢了。
当然尹星是不敢说的,同玄亦真腻歪一阵,才踏步离开宫殿。
玄亦真抿唇看着尹星单薄身影远去,无奈轻叹,难道打马球比跟自己待在一块更有意思么?
窗棂处,光亮明媚,马场上的尘土飞扬,鞠球飞速转动,尹星骑马领着四名宫娥跟江云进行对抗练习。
马蹄声嘈杂,交叠响起,像鼓声一般回荡。
远处另有两队马球停在马场边缘,为首者一人,正是公羊洛。
“怎么我家公子也不能进马场训练?”小厮上前出声,神情愤愤。
“陛下有令,早间至午时,马场不得有别的马球队擅自入内。”宫卫肃然应声。
语落,小厮神情不太好,斥责道:“那怎么有别的马球队入场?”
宫卫不曾迟疑道:“那是陛下特许的西州侯府尹氏,若是公羊世子能得特许,自然会放行。”
公羊洛手握折扇制止小厮的言语,视线远眺马场上的那道身影,文雅神态间透着阴沉。
此刻另一队人为首者轻蔑出声:“看来公羊世子的宠幸也不过如此,还是乖乖等着吧。”
公羊洛没有言语的收回目光,也不再逗留,而是带着马球队离开马场。
江云远远就看见这两伙人的存在,倒不是担心来抢场地,只是不希望战术泄露。
可正当江云分神之时,球杖下的鞠球,猛地落空,视线看着尹星笑成月牙弯眉,娇憨甜美,原本截球的动作一顿,心想就当免费赠送她一球吧。
午后,尹星满头大汗的回到殿内沐浴,整张脸红扑扑的厉害,格外高兴说起自己进球的事。
玄亦真掌心撒落药草给尹星药浴,耐心的听着她热切话语。
“这还是我练习这么久进的第一个球呢。”尹星咧嘴露出洁白贝齿,笑盈盈的念叨。
“如此说来,按照赛场比分,你岂不是输的很惨。”玄亦真指腹轻点尹星挺翘鼻头,忍不住捉弄的出声。
毕竟整场比试只进一个球,还能这么开心,除了尹星玄亦真没见过别的人。
尹星顿时笑容黯淡许多,眼眸眨巴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只觉她说话尤为一针见血,挽尊出声:“没办法,江云很厉害的嘛。”
玄亦真瞧着尹星眼眸笑意散去许多,不忍打击她,只得应:“嗯,那你多努力吧。”
其实玄亦真觉得尹星进的那个球,多半是江云退让的结果。
毕竟玄亦真调查过江云往来,她曾经是国都贵女里最擅长打马球的贵女,而且能斩杀韩飞,可见武功身手确实很厉害。
这远不是尹星能够胜出的对手。
水声潺潺,玄亦真掌心拨弄药浴,视线幽幽落在尹星光洁粉白肌肤,蔓延进水底深处,清润嗓音透着低哑的唤:“你的手伤还疼吗?”
“没事,我今日特意包住手,已经好了,不会耽误上场。”尹星展开手,露出虎口肌肤,已经不见水泡红肿。
“看来你确实很想上场比试一回。”玄亦真握住尹星的手,给她揉着关节穴位,缓解酸涩不适。
马球的鞠球都很厚实,否则很容易被击打破碎毁坏,自然对于力*道有要求。
尹星点头,眼露好奇问:“不过我还不知道会跟谁比呢。”
按理玄亦真是比赛裁判,她肯定知道内幕吧。
玄亦真看着尹星探究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小心思,戏谑道:“你想跟谁比?”
“我不知道,亦真觉得怎么安排比较好?”
“朕觉得把你放去女子赛队比较合适,最好碰上三公主,肯定很精彩。”
尹星察觉玄亦真捏手的力道重了许多,有点疼,迟疑出声:“亦真不会是认真的吧?”
那三公主很擅长打马球,基本没有输过比试,所以尹星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因染上水雾湿漉漉的眼眸,喉间干涩,轻笑道:“看来你不是很愿意,那就到时来抽签决定吧。”
“抽签,会有哪些人?”尹星问询。
“这就要看你运气。”说话间,玄亦真蜷缩修长指腹弹着水珠捉弄。
语落,清灵水珠颗粒般作响,尹星下意识闭上眼,感受到水流划过面颊,忙抬手擦拭,无辜的看着调皮的玄亦真,掌心捧着水,偷袭!
水声哗啦,玄亦真稍稍偏头,却还是有些许晶莹水珠落在玉白脸颊,晕染湿痕,美目轻眨,其间透着莹莹光辉,柔声道:“你现在就胆敢得罪裁判,看来不怕被罚出场?”
“嘿嘿,我不怕。”尹星痴痴的望着玄亦真,暗想反正自己赤条条,无所畏惧。
可是尹星面上的笑容不过三秒,只见玄亦真忽地探手沉入水中,顿时引得惊呼!
水面激荡,引得投落日光,斑驳游离,清脆的求饶声不断溢出内里,引人遐想。
“救、救命哈哈哈!”
“……”
女官春离沉默,习以为常的抬手屏退宫娥们,心想六大长者们容不得君后之位落入外族之手,可主上一门心思都在尹星身上,难怪不待见长者。
偌大的宫廷里谁也没有尹星这等独一份的宠幸,若非她没有野心,恐怕主上连帝位都能给她坐坐。
半晌,声音渐而微弱,尹星有气无力的捧着玄亦真的手,怕痒的厉害,示弱道:“我认输,不玩了。”
玄亦真也不挣扎动作,兀自打量呼吸紊乱的尹星,感受掌心触及的细腻肌肤,指腹微动,难耐的出声:“行。”
说罢,玄亦真收回手,不经意的触碰某处,自顾起身去更换溅湿的衣物。
尹星也没有再沐浴,水声哗啦,抬手扎着丸子头,穿戴衣物。
两人出来用膳时,女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尹星。
尹星正巧迎上这道像是关切又像是八卦的目光,不解的看着女官,心想这是怎么了嘛?
待女官领着宫娥退离内殿,尹星喝着茶水,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女官多半是误会自己跟玄亦真的玩闹。
当即尹星红着脸看向端庄大方的玄亦真,满目幽怨。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尝着豆腐羹,滑嫩柔软,莫名想到先前玩闹,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尹星。
“怎么了?”尹星郁闷又茫然的出声。
“没什么,只是觉得豆腐很嫩,你尝尝。”玄亦真手持玉勺不由分说的投喂给尹星。
尹星莫名其妙的尝着豆腐羹,虽然很嫩很滑,但是远没有肉香,有点不明白玄亦真的口味。
玄亦真看着尹星平平无奇的反应,出声:“不好吃?”
“没有,只觉得豆腐拌饭会更好吃。”尹星很给面子的应声。
“这样么,朕只想吃豆腐不想吃米饭。”玄亦真见尹星不明白也就没有多说。
话语说的尹星云里雾里,心想玄亦真这不就是挑食嘛!
尹星一时无言的埋头用饭,良久,又听玄亦真忽然出声:“不过你比豆腐要更白嫩一些。”
“咳咳……”尹星瞠目结舌的看向满面正经的玄亦真,才发现她坏的很!
这哪里是吃豆腐,分明就是调戏自己嘛。
尹星装聋作哑的听不懂玄亦真的暗示,反正在马场决赛局前,自己绝对是不会跟她这样那样的胡闹!
无声处,宫殿外光亮照落的内里金碧辉煌,渐而模糊两人用膳身影。
时日渐至马场决赛场当天,西苑贵族公子的角逐,已然展露胜者排名。
公主郡主们之间的较量,更是毫不留情,四公主的马球队败给上官家的贵女,成为皇室里最先出局者。
当即四公主的面色阴郁,侧耳同侍女冷冷道:“这群人离宫就统统带出去打断腿,省得丢脸!”
大公主见此,禁不住出声奚落:“啧啧,真可惜啊。”
因着数场比试下来,早早提前更换马球队里滥竽充数者,所以大公主才进入前八名。
不过当角逐前四时,大公主的马球队惨败给二公主马球队,许多人吐血倒地,很是惨重。
西苑贵族公子的争夺更是激烈,甚至都马匹都有受伤倒地不起,尹星看的心惊胆战。
本来以为只有初日开场有些暴力,没想到这一场更是凶残,看来中间那一日是养兵蓄锐隐藏实力啊。
最终那公羊洛和萧逸以及两名万俟世家的贵族公子进选前四。
而女子队的前四名是两位公主和太安郡主以及上官胜。
尹星眺望名册,险些以为这是个男子的姓名,谁想是个眼神锋利逼人的女子,莫名跟江云很像,大抵是练家子。
玄亦真看着万俟世家六大长者血脉没有贵女入选,心情不错,这些人终究无法抵抗整个王朝势力,但愿能清醒身份,不要逾矩找死。
随即玄亦真抬手命人奉上签桶,出声:“今日实在是精彩纷呈,为了增进最后的观赏与悬疑,朕要实行性别混合签桶,另添西州侯一队参与比试,但无论输赢都只当游乐,不赐名次。”
众人目光投落而来时,尹星绷紧心弦,没想到玄亦真这么明目张胆安排关系户。
圣令一出,自然无人非议,更何况女帝明说输赢不占名次,意思昭然若揭。
这个西州侯尹氏纯纯就是玩乐一场罢了。
公主郡主们更是早就在御书房就已经知晓这件事,对此反应平平。
大公主眼眸转动的出声:“陛下,多出一队人不好比,臣愿意递补。”
语出,四公主深吸了口气,险些气死!
尹星一听,只觉大公主实在太不谦虚,有点佩服。
玄亦真目光看着大公主,颔首应:“行,朕就准许你额外递补参赛。”
很快,众人亲自抽取玉签,尹星看着落在自己面前只剩最后的一根玉签,仍旧搞不懂其中奥妙。
难道玄亦真就不怕自己手黑一把抽中三公主?
胡思乱想间,尹星抬手握住玉签,视线落在底部有金箔镶嵌花纹,而后看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一点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女官春离已经执笔写下对战双方,于台前,高呼宣布。
尹星在一脸茫然之间听到自己的对手,只觉离谱。
“第五场,西州侯尹氏与大公主对决。”女官春离停声,也觉得惊奇,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玄亦真迎着尹星清亮干净的目光,指腹捏她的手把玩,细声调侃道:“你要是赢了大公主,这不就有机会伸张正义?”
对于女官春离被大公主掌掴一事,玄亦真已经不止一次听尹星义愤填膺的枕旁控诉。
尹星恍然大悟的看着玄亦真,心想她难道算准大公主会抢参赛资格?
这也太神了吧!
然而,玄亦真其实并没有想到大公主会这么主动索要名额。
本来还想做另外安排,谁想大公主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因着今日决赛太过激烈,还未临近午时就已经热意翻涌,便推迟到五日后进行总决赛。
众人有序退离,公羊洛看着手中的玉签,指腹落在上面的金箔花印,暗想女帝真是颇费心思。
三公主傲慢的随手把精美玉签放置案桌,暗想玉石哪有宝石好看,某人实在不懂欣赏。
马球比赛上没有实力却太出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三公主从不觉得玄亦真会做无用之事。
见此,大公主倒是心情极好,那个尹氏一看就病殃殃,到时自己稳赢。
“阿嚏阿嚏!”从马场观赛台离开的尹星,接连耸动鼻头,直觉有不少人在诅咒自己。
玄亦真偏头看向尹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并不冷,疑惑出声:“怎么?”
尹星摇头应:“没事,我就是在想等比赢大公主要怎么让她赔礼道歉。”
“这么有信心,你们看来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玄亦真禁不住打趣道。
因为玄亦真可以猜测此时的大公主估计正有同样的想法。
“嘿嘿,我有注意大公主的马球队比赛,实力很一般。”尹星天真的以为自己被夸,全然没有听出半点揶揄。
玄亦真指腹抚上尹星笑盈盈的月牙眉眼,忍俊不禁,很是配合的应:“原来你这么厉害。”
从目前多场马球比赛来看,玄亦真也觉得大公主的马球队实力一般,正好跟尹星合适对战。
假如尹星能够听到玄亦真的心声,大抵小心脏会碎成一地渣渣,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热风抚过辇车明黄珠帘,宫道间行过的宫娥屏退静默,其中一人抬眸盯着仪队方向。
“别磨蹭,宫里的规矩多着呢,如果说了不该说的话,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通通都有奸细嫌疑。”管事女官沉声教诲,踏步领路,同另一队宫娥交错而过。
“是。”宫娥们伏首随同行进,而尾端的宫娥同另一队宫娥目光交触,不敢大意。
偌大的宫廷里宫道宫苑角落,宫娥们更有数千余人,藏匿耳目并非难事,除非女帝把所有人杀光。
而此时负责巡逻的江云穿过宫道,热的拿着帕巾擦汗,突然觉得陪尹星练习打马球比做千户悠闲多了。
因为女帝恩准,江云陪同尹星打马球只要忙碌半日,而且还是早间,凉快的很。
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整日的巡逻宫苑,江云心间满是腹诽苦水。
没想却迎面碰上一个熟人,苏絮影身着朝服,颈间佩戴红蓝飞羽饰品,难得没有一身暴发富的俗气。
“江千户,我们云掌司有请。”话语正经,苏絮影表情却很懒散,从袖中取出金扇扇风,一幅快热死了的模样。
“不去。”江云笑嘻嘻的回拒,抬手示意宫卫先去巡逻。
苏絮影无奈出声:“那好歹是你外祖母,何必这么生分?”
江云打开身侧水囊喝水,慢悠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原因,那老人家无非是看我如今身份地位重要想拉拢罢了。”
母亲从不提母族,所以江云一直以来她是孤儿,因为对外对内母亲就是这么说的。
过去江云从来没怀疑,因为自己没有见过任何来自云家的母族亲友,哪怕母亲忌日,她们也没有露面。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事,但云掌司向来处事公正,通常不会这么狠心无情,想来是你母亲嫁给外族人,还让你改姓,才大怒,否则不会袖手旁观,其中必有缘由。”苏絮影规劝道。
“停,我不想再听陈年旧事,你也别费嘴皮子工夫渲染温情。”江云系好水囊不欲多说。
语罢,江云踏步就要离开宫道,苏絮影只得直白道:“云掌司,她想要你母亲的遗物,一枚血玉佩,就当可怜老人家一把年纪。”
江云脚步一顿,而后踏步向前,心想母亲的遗物早就被当年皇帝的宫卫查封带走,哪有什么血玉佩。
午后,江云回到药室沐浴,同小女孩一块躺在竹椅纳凉,视线看着痴迷药草的柳慈,撇嘴的闭眸躺在一旁,不去打扰她。
原本只是闭眸的江云,模糊间,想到很久远的以前。
那时院落里的枣树还不够墙高,柳慈乖乖的坐在树下,双手蒙眼,稚声数数,玩捉迷藏。
江云快步躲进母亲的房间里的柜中,曾经无意间看到一枚血玉,样式很特别,像没有五官的脸,其间有很奇怪的文字。
再然后,江云晕过去,等到醒来时,正躺在母亲榻上,难得见她严肃担忧模样。
江云印象里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尽管她的武功很高,但是从不发脾气。
所以江云先入为主的以为母亲是被父亲辜负,甚至出卖。
可现在江云知道母亲藏着许多秘密,大抵父亲也不一定清楚。
风吹,江云感觉到凉快,睁开眼眸看见柳慈,她正给自己和小女孩用帕巾擦脸,其间有清凉药香,很解暑。
柳慈抬手摸了摸江云的颈旁疤痕,出声:“你刚才眉头紧蹙,想什么呢?”
“母亲有一块很奇怪的玉佩,今日那个老人家派人说想要,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江云搂着柳慈让她也躺下歇歇。
“你说的奇怪玉佩是不是形状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柳慈枕着江云的肩,帮忙思索的回忆。
江云疑惑道:“你也见过?”
柳慈顾忌入睡的小女孩低声应:“没有,我以前听你提及看到一枚鬼脸玉佩。”
“我有这么幼稚吗?”江云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一块玉佩而已,小孩子想象力真丰富。
“嗯,你还昏迷病了好几日,后来我就不敢跟你在江家主院玩捉迷藏。”柳慈那时也很小,还以为是自己让江云撞邪,自责很久。
现在想想,江云多半是藏在柜子里睡觉着凉了。
江云听着柳慈的话,笑的格外肆意张扬,探近亲了亲她,调戏道:“我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
柳慈耳热,抬手捏了捏江云的耳朵,怨念的应道:“你小时候调皮又傲气,特别讨厌,我不跟你玩捉迷藏,你还气的说再也不理我。”
因着这句话,柳慈小时候伤心大哭一场,结果没过几天,江云蹦蹦跳跳来找自己玩,仿佛无事发生。
这话说的江云有些尴尬,心想自己以前是不喜欢柳慈不理自己,气的狠,说些小孩性子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柳慈记得这么清楚,真的让人无地自容。
青梅的坏处,大抵就是这种情况吧。
两人卧在榻旁细声言语间,窗外热气渐渐消散不少。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巍峨宫殿的高台,风吹帷幔,很是凉快。
尹星很早就知道宫廷里有这么一处高台,却不知道内里是用铁链相连接的简易电梯!
“这里以前是观星台,不止是宫廷,也整个国都的最高处,夜里相比别处宫殿,会更凉快。”玄亦真牵着尹星行进,给她指引方向,眺望国都夜市灯火。
“好高!”尹星握紧玄亦真的手感慨道。
玄亦真沉静的俯瞰渺小的宫廷群苑,淡然出声:“古往今来,皇帝都喜欢至高无上的位置。”
尹星迎着夜风吹的格外舒服,偏头看向玄亦真,只觉她幽静眼眸里透着睥睨一切的微光,犹豫问:“亦真也喜欢吗?”
“嗯,所以朕也想让你看看高处的景象。”玄亦真抬手整理尹星纷飞的发带,手臂半揽着她入怀,亲密依偎,喃喃道。
“我还是更喜欢看近在眼前的玄亦真。”尹星鼻尖嗅着熟悉的清幽冷香,面热的出声。
闻声,玄亦真轻笑道:“你的嘴怎么这么甜?”
尹星探近亲了下眼前的薄唇,俏皮的应:“无添加,纯天然!”
高处的风声遮掩玄亦真的细声笑语,尹星却能从她的唇形,看出话语。
“等赢比赛,再说吧。”尹星脸红的拒绝道。
“行吧。”玄亦真幽怨的抬手捏了下尹星的脸颊,方才同她落座席榻,抬手熄灭夜灯。
原本尹星有些疑惑以及慌张,因为担心玄亦真非要做不可。
问题是,这里是户外啊!
可等玄亦真让尹星一道赏景,才发现今夜的月亮并不算圆,但是漫天星宿格外的闪亮清晰。
尹星尴尬的脚趾抓地,同玄亦真躺在一处,视线眺望星宿,念叨:“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星星。”
玄亦真视线却一直看着尹星,痴迷而虔诚,轻声道:“朕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亮的星星。”
像太阳,让玄亦真想要牢牢的卧在掌心。
“好漂亮啊,如果手机拍照就好了。”尹星偏过头,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话语渐渐微弱。
漂亮,还是玄亦真更漂亮,哪怕是夜幕里依旧透着令人惊艳的美丽。
“手机是什么?”玄亦真离尹星很近,几乎鼻尖轻贴,却仍旧贪婪的觉得不够,指腹缠绕她的发带,越来越紧。
夜风抚动玄亦真的发,带来熟悉的清香,尹星吞咽喉间,缓神道:“手机就是一种可以把眼睛看到的东西,永远保存。”
玄亦真轻眨漆目,纤长眼睫,细直繁密,簌簌招展,思索的应:“朕如果可以选择永远保存的东西,那就是你。”
“为什么?”尹星心跳飞快的出声,嘴角上扬的幅度,难以克制。
“自然是因为朕喜欢你,所以你呢?”玄亦真指腹松开尹星的发带,搭在她的脸庞,尤为轻柔的触碰。
“我说不出口。”尹星埋头枕着玄亦真的颈窝,只觉羞得很。
玄亦真顺势揽着尹星,指腹抚上她的衣带,蠢蠢欲动,薄唇贴着她的耳廓,仿佛蛊惑般出声:“这有什么说不出口,只要你想,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尹星抬眸看着玄亦真清透澄净的眼睛,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话,探近道:“那我要亦真……”
“好,答应你。”玄亦真探近吻住尹星接下来的话语。
“唔!”尹星睁大圆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玄亦真美丽面容,心想她太坏了。
可当尹星尝到清幽冷香的柔软与炽烈,忽地一切都说不出口。
待到呼吸紊乱,玄亦真轻退开身,抬手握着尹星的手,肆意游走,美目专注的凝望,出声:“你想从哪里开始要呢?”
尹星难以启齿的偏头避开玄亦真目光,随即又被捏住下颌,直直迎上她满目深情,像一汪汹涌的湖面。
很显然,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独善其身,尹星只得探头亲向居高临下的玄亦真,小心翼翼,仿佛摘取天上月,唯恐她染上尘埃,沾满阴霾。
今夜的玄亦真比月亮更光辉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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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夜风无声抚动柔滑繁密黑发,丝丝缕缕交织,如同细纱笼罩视野,其间夹杂沁人的清幽冷香。
玉白莹莹处,隐隐浮现曼妙的薄红,像燃烧的冰雪,透出蒙蒙的火焰,冷艳又勾人。
可周遭的热意却在不停翻涌,连带夜风也变的越来越温暖,尹星贴近依偎温凉的玄亦真怀抱,试图寻求慰藉。
榻旁垂落的金玉衣带,随着风扬起,华美锦绣衣裳间若隐若现的显露出窈窕体态,像一尊流畅线条勾勒的玉菩萨,清冷却纵欲。
玄亦真垂眸揽住乖顺的尹星,并不急切,指腹缠绕她的发丝,反而极有耐心的出声:“你不尝尝吗?”
话语说的寻常,像是品一杯茶,吃一块糕点,像过去数年里两人吃的每一顿膳食,静谧自然。
尹星红着脸会意,探近启唇,蓦然想到玄亦真曾提及的豆腐羹,竟然觉得很贴切。
不过尹星平日里用膳多是大快朵颐,相比较温文尔雅的玄亦真,总是不太沉稳。
因而尹星很是小心的动作,毕竟过去就曾咬伤过玄亦真,哪怕她不怕疼,但依旧很脆弱呢。
风声之中,玄亦真气息压的很低,尹星甚至听不出她的情绪,只是感觉她揽着自己的力道更加重,甚至有点透不过气。
“唔、呼!”尹星艰难仰头呼吸,便看到玄亦真沾染绯色的清丽面颊,蛾眉轻拢,似缥缈烟波笼罩眸间,才知她是喜欢的。
“好吃吗?”玄亦真嗓音低哑的出声,仿佛并没有多少反应,身段却已经压的更低,恨不能做并蒂莲连理枝才好。
尹星看着玄亦真表里不一的反应,害臊的配合应:“嗯。”
但户外,真的不太有安全感!
玄亦真却满意的舒展眉头溢出轻笑,似如沐春风般明媚和煦,沉静美目晕染层层涟漪,不断蔓延,像是要包围吞没尹星。
天上星月灿烂,隐隐照出地面暗影,摇摆婀娜,似水蛇一般,不断缠绕尹星的影子。
两人成婚数年,对于玄亦真的喜好,尹星多少是明白的。
无论是疾风骤雨,还是润物无声,只要自己足够配合,玄亦真她都很喜欢。
尹星仰头亲吻玄亦真的玉白面颊,看着她秀眉微蹙的柔美情态,看着她深邃漆目里的水润星光,只觉自己像是置于汹涌火场,好像更热。
不得不说,玄亦真的容貌虽美,但她的一颦一笑更是如同画龙点睛,太过具有欺骗。
哪怕尹星隐隐感觉到玄亦真并没有她表现的对朝政权势毫不在意,可仍旧担心她的一切,总是怕她被人欺负委屈。
尤其玄亦真现在是这么一幅柔情似水的模样,哪怕是一汪沸水,尹星也舍不得离开她。
待到地面簌簌招展的暗影,渐而平稳,像傲然雪枝,收敛凌厉孤傲。
玄亦真缓缓放松,低垂修长玉颈枕着尹星,呼出的呼吸拉长些许,漆目透着莹莹光辉,低哑的出声:“你这样应该不累吧?”
“嗯,只是亦真不觉得冷吗?”尹星抬手给倚靠自己的玄亦真披上薄毯,有点担心她会着凉。
“不会,朕现在觉得很热。”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清润声音里透着慵懒,分外勾人的语调。
尹星听的更觉热的慌,甚至听着玄亦真的呼吸都能心跳飞快,眼眸眨巴的望着她这般柔美模样,有点期待的出声:“那还要继续吗?”
“既然要保存精力参加比赛,朕自然得体谅你。”玄亦真掌心依旧搭在尹星脸侧轻抚把玩,格外温柔缱绻的应声。
“……”尹星有点意外玄亦真的体贴,她平日里可不是这样轻易就能罢休。
繁星闪烁,静谧处,尹星看着玄亦真温和良善模样,不带半分先前的主动强势,迟疑出声:“那好吧。”
语落,尹星想抬动手臂,却被玄亦真掌心按住动作,只见她呼吸紊乱的嗔怪出声:“这么调皮?”
“我、没有那个意思。”尹星察觉紧致,心跳一瞬漏拍,险些结巴,不敢去看玄亦真冷艳眉眼。
“那你就别乱动,这样放着也很不错。”玄亦真伏身依偎尹星单薄身段,薄唇贴在她的耳侧,喃喃细语。
尹星却只觉脑袋里无声炸开巨型烟花,她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半晌,尹星确认玄亦真没有一点玩笑姿态,只得嗫嚅道:“这样不行的吧。”
“这样有什么不行?”玄亦真抬手拉着薄毯裹住自己和尹星,玉足轻抵,肌肤相贴,宛若一体同生般亲密无间。
“这个、那个,可能会弄坏的吧。”尹星极尽所能的思索,最后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说辞。
玄亦真轻笑,身形倾斜而近,呼吸一沉,喃喃道:“放心,你这样还不至于弄坏朕。”
尹星面热,因为感受到玄亦真的挑衅,指尖微微发麻,出声:“可是这样怎么睡觉?”
“平日里你闭着眼就能睡,现在自然也行。”玄亦真抬手遮住尹星的眼眸,颇为宽和的安抚道。
可尹星却只觉得荒唐,抬动另一只手臂扒拉下玄亦真的掌心,视线落在她红晕未退的面颊,薄唇轻抿,才发现这不过是她的新玩法罢了。
这时尹星不得不庆幸是古代而不是现代,否则一旦被拍,怕不是得社死!
无声处,尹星探近亲了亲玄亦真的唇,缓慢抬动手臂,心想这些日她大抵是太克制,所以很辛苦吧。
天上星河流转,不知觉间缓慢浮现鱼肚白,东方朝阳徐徐浮现,带来耀眼光亮。
尹星睡眼惺忪的醒来时,入目是玄亦真清冷卓绝的面容,以及她身后的深蓝天际一轮模糊红日,安静却又充满野性,孤傲炽烈。
四目相对,一时无声,仿佛天地间只有两人,空旷又寂寥,说不出的感慨。
玄亦真缓缓抬手给尹星稍稍遮挡光亮,轻声唤:“好看吗?”
“好看,亦真你没睡吗?”尹星缓过心神亲昵贴近玄亦真问询。
“嗯,只是有点不太舒服。”玄亦真垂着眼眸含笑的低低应声,像纯情的少女,清丽秀美的眼角眉梢却又难掩风姿绰约。
尹星当即羞得睁大眼眸,才迟钝发现自己昨夜最后好像困倦的忘记重要事!
不多时,玄亦真拿着衣带系上衣物,偏头看向裹着薄毯呆坐的尹星,薄唇轻抿,探近道:“怎么?”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这么玩,否则会受伤。”尹星严肃的出声,正打算跟玄亦真做一番生理健康的理论。
没想,玄亦真很给面子的应:“好,你说得对。”
尹星一下有点懵,看着玄亦真低垂眉目,难得温顺模样,又见她薄唇泛着红肿,我见犹怜。
当即尹星心软的不忍心说玄亦真胡闹,只得怨自己昨夜不够强硬。
唉,谁想到聪明绝顶的玄亦真也会有贪玩享乐的时候。
“很疼吗?”尹星碰了碰玄亦真的唇,担忧又忸怩的问询。
“嗯,很疼,可能需要抹药。”玄亦真美目轻眨,话语说的颇为正经,漆目里却透着别样的愉悦。
因为玄亦真知道尹星一直都很心软。
果然随即尹星没有再介怀昨夜的事,而是紧张的带着玄亦真回寝宫。
朝阳初升,玄亦真任由尹星牵引,目光看着她沐浴霞光的清秀白净面容,像一株朝气蓬勃的迎春花,其实自己一点也不怕疼。
疼痛,对于玄亦真而言,只会是另一种愉悦,可惜尹星她始终都不懂。
早间,女官春离入内奉药等物件。
半晌,见着尹星脸颊红扑扑的抬着手匆匆离开纱帐,女官不由得狐疑。
平日里多是尹星需要各种药膏,今日她倒是出乎意料的精神。
纱帐里悠悠系着精美裙带的玄亦真,薄唇轻抿,长身平缓的躺在床榻,只觉尹星太过纯情。
可玄亦真想到尹星抹药的生疏动作,糟糕的一塌糊涂,呼吸微沉,耳廓泛着烫意,双手合拢,搭在身前,指腹转动戒指,暗自克制无边无际的念想与潮浪,无声喟叹。
女官听的更觉自己猜的惊讶,暗想尹星真是出息了!
窗外的艳阳高照,国都坊市之间,光亮热烈,车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茶楼酒肆里的热闹声中,热雾沸腾,声音嘈杂,有人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马球赛的赌注丰厚!”
江云骑着马,穿街而过,勒住缰绳停顿,张望里面各样的投注名称木牌,竟然看到尹星,探究道:“这是什么?”
周围有茶客看热闹的出声:“女帝今朝的马球比赛,国都有人在各处开设胜者投注,许多人砸了银钱。”
“那目前胜率最高的是哪些?”
“太安郡主和三公主最为有希望,上官家贵女也有不少人看好,所以这些牌号挂在最上头。”
江云这才发现确实如此,因为尹星的牌号放在最末尾,比大公主还要靠后,而且是一赔二百,可以说是冷门选手。
店小二上前热情道:“贵人,可要试试手气?”
“行,我买西州侯尹氏胜。”江云抬手拿出银锭给店小二,心想输掉也不心疼,赢钱可就翻倍啊!
不多时,江云接过凭证,随即骑马离开长街,去往江家。
店小二等茶客们大多觉得江云的银钱打水漂,因为西州侯尹氏没有参加一场比试,一看就是新手,很显然必输无疑。
马蹄阵阵,江云利索翻身下马,进入江家主院,打算去找老管事。
江家的老管事是母亲的选进主院服侍多年,所以江云觉得她应该知道血玉佩。
于是江云扯着嗓子说半天,却见老管事一脸茫然。
“啥玉佩?”
“我母亲以前有戴过红色的那种玉佩吗?”
半晌,老管事摇头应:“奴从没见过夫人带过饰品,尤其当年宫卫来过府邸一趟,很乱,也许老爷知道。”
江云迟疑,不太想去找那人,摆手道:“没事,不麻烦,你去忙吧。”
语落,江云咳咳嗓子,踏步穿过院廊,去母亲的旧屋,决定自己翻翻。
没成想,江云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堂内案桌前的人影,身形一怔。
江正明一身常服坐在案前练字,很是悠闲自在。
“母亲的旧屋怎么变成书房?”江云不乐意的出声。
“这里本来以前就是你母亲的练功房,闲着也是闲着,你来做什么?”江正明提笔*游走宣纸之上,字迹苍劲有力,一气呵成。
江云看着这人一幅冷漠模样就很生气,抬手抱着佩剑,疏远的站在窗旁,出声:“我就是来问些母亲的事,那位万俟世家的云掌司说要母亲的一枚血玉佩。”
语落,江正明执笔动作一顿,而后缓慢提笔,放置笔隔,不紧不慢的饮茶道:“没见过。”
“行,那我不打扰。”江云踏步便要离开这处承载自己多年眼泪的旧屋。
母亲的地方,江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不愿意踏入,以免伤心难过。
“那位云掌司为什么找你要玉佩?”江正明捧着茶盏出声。
江云看着江正明漠然神情,不以为然的应:“我也不知道老人家的心思。”
语落,江云踏步离开屋院,堂内渐而安静许多,只有满地光亮耀眼。
寂静处,江正明放下茶盏,抬手从案桌柜台里取出小盒,其中放在一枚似人脸的血玉,眸底幽沉。
另一方从江家出来的江云,骑马穿过长街,想着先前那人不经意的问询模样,直觉有些不对。
同为大理寺办差,很显然对于审问江正明颇有一套手段,以至于江云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江正明从来不会多管闲事问询自己半句话语,他一向很是冷漠。
原本江云来找血玉佩就是随便问问,好应付苏絮影。
可现在江云觉得其中兴许藏着什么事,云掌司那个老人家到母亲丧命也没有露过面,想来两母女关系恶劣。
现在那个云掌司反常的派人来取母亲的玉佩,很让人不得不多想。
而且江云总隐隐觉得那枚血玉佩有点眼熟,只是又偏偏想不起来,有点烦。
不多时,江云骑马回宫,而原本跟随的飞鸟,盘旋落入另一处幽静宅邸。
苏絮影抬手接过飞鸟,稳稳落在手臂,聆听叫声,方才踏步入内出声:“掌司,江云她去过江家,但似乎无功而返,恐怕不会来见您。”
“这孩子倒是像极她那个一身臭脾气的母亲。”堂内的白发老妇人手持香柱出声,缓步上前亲自安放,面前是无数云氏灵牌。
对此,苏絮影不语,暗想江云可比她母亲要滑头的多。
江云她母亲只是与外族结亲,江云是直接跟一个女子私定终身,这要在万俟世家怕是会被打个半死。
云掌司拄着绘制红蓝飞羽神鸟的漆目拐杖,步履平稳,转过身蹙眉唤:“现如今万俟世家的内部族人都太过没落,族内贵女竟然连一场马球赛前四都没能进选,实在丢脸。”
苏絮影回神恭敬应:“您息怒,打马球并非本家人的擅长,而且这回的比试多有钳制,恐怕主上是有意如此挫磨锐气。”
“真不知老纪和老辛两人这些年是怎么培育主上,现在闹成如此僵持局面,实在惹人笑话。”
“这事恐怕只有那两位掌司清楚,现下别家还未曾打听到具体缘由。”
无声处,云掌司抬手挥退,苏絮影噤声,踏步动作,视线瞥过香雾缭绕处,其间有江云母亲的牌位。
如果说从做母亲来看,云掌司老人家太过强势,反而江云母亲很是温和。
不过若说云掌司完全不在意江云她母亲的死,苏絮影却觉得不尽然。
万俟世家有明文规定未经母族允许私自外嫁者,死后不入祠堂,可是云掌司一直每日上香,守着云家人的牌位。
当年皇帝下手实在太狠,万俟世家潜伏在王朝的族人都受到残酷围剿,伤亡非同一般。
可哪怕如今从万俟领地移居国都,云掌司也没有落下一日祭奠,这何尝不是一种思念呢。
苏絮影暗自想着,一点也不怀疑主上如果做的太过分,长者们也不会坐以待毙,那结局只会两败俱伤。
脚步声远,窗棂处的光亮徐徐照落在幽深堂内,使得香雾泛着幽紫,模糊云掌司神情,增添几分幽静。
云掌司睁着灰白的眼眸看向雾中的少女,只见她被自己抽的满身血痕,依旧死不悔改,身影似雾朦胧,倏忽间消散干净,空荡无物。
此刻,堂外夏日的蝉鸣已经愈演愈烈,日上三竿,临近端午,便到马球赛的总决赛。
大公主胜券在握的入观赛台,瞧着那西州侯尹氏,略带挑衅出声:“今日若是输球,可不要过于介怀。”
尹星险些嘴角抽抽,礼貌出声:“当然,今日我还想要约定额外的赔礼,不知大公主可敢奉陪?”
“行,不过本宫想知道是什么赔礼。”
“自然要输者屈尊移步,参拜服输。”
语出,大公主脸上显露怒气,碍于玄亦真,才只得克制应:“好!”
众人面色各异,并不知两人有什么私人恩怨。
待到约定之后,尹星离开观赛台,女官春离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再出声。
马场等候区,尹星尤为紧张的给小乖整理它的刘海,碎碎念叨:“小乖待会可别害怕。”
江云挑眉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到底是安慰它还是安慰自己?”
“当然是安慰它也安慰自己。”尹星坦诚的应声,面上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
“行,那趁着还没上场,我给你说个近来的国都趣事。”江云望着远处公羊洛跟一队万俟族人比试,玩笑出声。
西苑里的贵族公子大多跟万俟世家送进宫的人不对付,下起手肯定毫不留情。
尹星好奇看着江云问:“什么事?”
江云收回目光,嬉笑的应:“我前天出宫发现国都百姓在根据马球比赛下注,这可是全城关注的大事,你的赔率最高。”
“我有这么厉害嘛!”
“……”
原本想看尹星热闹的江云陷入沉默,心想她难道没赌过钱?!
好吧,江云想起尹星平日里扣扣搜搜的花钱习惯以及女帝的管钱手段,她整个人大抵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场说是混合性别的赛事,实际只混合尹星和大公主,别的依旧没变,女帝也是好手段。
江云只得叹气的解释应:“赔率最高,说明大家都不看好你,所以庄家才会这么设置,否则你以为庄家打开门做赔本买卖?”
尹星尴尬的挠头应:“说的也是。”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看好你!”江云一脸正经鼓励。
“所以你买了多少银钱?”尹星半信半疑的问。
江云摆手,压低的出声:“嘘,我可是背着柳慈给你花二十两巨款。”
见此,尹星没再多问的点头,视线瞥到观赛台边沿的席坐,见柳慈带着小女孩坐在其间,有点羡慕。
玄亦真是皇帝,她肯定是不可能给自己助威。
不多时,公羊洛那方的比试,还未分出胜负,结果反倒是二公主和太安郡主的马球队先有结果。
尹星看着二公主马球队那个最为魁梧的参赛者被太安郡主的球杖击打坠地,血流满面,整个人一惊。
江云也发现太安郡主的下手利落干脆,武功不低,叹道:“二公主的马球队要输。”
这些皇室公主郡主一个个都是不饶人的主,谁都不会谦让谁。
不多时,前四场的比试陆续分出胜负,尹星同江云以及女官春离一道领着宫娥们上场,紧张的握着球杖,有点出汗。
待到鞠球击飞升空,双方马匹拉开阵仗,观赛台上,大公主格外关注情况。
四公主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女帝,有点不懂今日尹氏挑衅上场的意义。
不过输掉比试的二皇姐,竟然难得多看赛场几眼,四公主更是摸不着头脑,按理不该是有流言蜚语的三皇姐更注意的嘛。
当初的桃色传闻,上至皇室贵女,下到市井小人,人人皆知。
三公主抬手解下闷热的皮革手套,虽说比赢上官胜,但也只有一球之差,非常险峻,因而不太满意。
至于为何不去看尹星的比试,三公主觉得必输无疑,没什么看点,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可随着前五个鞠球的大比分领先,大公主神情难堪的铁青。
而此刻场上的尹星一脸灿烂喜色,江云的战术好有效!
从一开场江云就牢牢控球,牵引对方大部分的人马,女官春离这时命人早已按照计划接应,随时等候。
鞠球,被击打穿过众多马匹,来到防卫空虚处,那就是尹星捡漏的时候。
眼见形势不妙,大公主对身侧侍者狠狠出声:“如果不能赢,一个个都得砍掉她们的脑袋!”
很快,江云最先发现对方马球队的变化,异常凶猛,球杖甚至数次偷袭攻击。
幸好江云也不是吃素的人,以一挑多也不在话下。
不多时,数人被江云球杖打的鼻青脸肿,退离身侧。
糟糕的是,江云发现鞠球不见了,这可真是好黑的手段!
此时女官春离牵着缰绳疾速奔走,带领一部分人去追鞠球,心知战术被破,只能咬牙硬打。
于是接下来的比分缓慢的出现相持,大公主面色顿时才好了许多。
二公主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玄亦真,她依旧没什么情绪,像是混不在意的样子。
看来尹星的输赢对于玄亦真而言,并不是值得在意的事。
又一杆鞠球被同样的招数夺取,江云勒紧缰绳,准备去追。
尹星同样一直配合女官的安排,只是周围的宫娥把自己包围的水泄不通。
毫不夸张的说,尹星都怀疑自己才是宫娥们的鞠球,因为身旁至少有三到四人随行。
所以尹星压根不用防守,只要拼力得到鞠球,宫娥们就可以让其她人靠不进身。
不过尹星没想到对方非常的蛮横,球杖挥动之间,竟然往人的身上招呼,风中都能听到类似长鞭的声音。
“小心!”这时尹星顾不上传球,结果看似身旁平平无奇的宫娥,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反而是想要偷袭的对方球杖断裂,随即遭受周身宫娥们的围殴。
这些事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尹星默默移开目光,暗想先动手者恶,实在怪不得别人。
观赛台的人看不太清具体,却并不傻,虽然只看到一堆人狼狈倒下,但是想想也知道肯定有冲突。
不过没有哨声,比赛就得继续。
大公主愤愤不平控诉道:“马球比赛中伤人分明是作弊!”
玄亦真视线落在驰骋在马场上的身影,神情平和的应:“马球队员磕磕碰碰实乃常事,大公主确定要如此言语?”
原来还信誓旦旦的大公主迎上玄亦真幽沉目光,心间回忆起尘封的惊恐,顿时不再言语。
观赛台高座一片噤声,而先前被大公主马球队攻击的世家贵女们,更是心间痛快。
寂静处,一场比赛结束,三公主看了眼从头到来只打进两个球却满脸憨笑的尹星,实在没眼多看。
然而,其实尹星只是在向玄亦真招手而已。
不多时,尹星牵着小乖心满意足离场,江云呼出长气,心想这绝对是自己成绩最差的一场马球。
赛场紧接着还有最后的夺冠比赛,因而并没有空闲太久。
尹星进入观赛台,便看见大公主起身要来遵守游戏规则,有点意外。
当即尹星让女官替自己受礼,退后一步出声:“你去替我接受大公主的参拜赔礼吧。”
女官春离沉默颔首,大公主神情冷的掉渣,跪拜行礼。
随即大公主以身子不适为由,匆匆离开观赛台。
玄亦真看着心情愉悦的尹星,抬手捏了捏她的手,暗想实在鲁莽。
如果尹星今日输掉比赛,那玄亦真都不知怎么给她收场。
而马球总诀赛的两队冠军是公羊洛和太安郡主,两队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太安郡主的马球队赢得最终的桂冠,四公主看着输掉唾手可得桂冠的三皇姐,不太敢出声。
今日皇室公主输的都很惨,不过再惨也没有大公主惨,颜面尽失。
三公主斜睨了眼太安郡主,这人过去不怎么参加皇帝举办的马球比赛,恐怕只是看不上而已,实力不可小觑。
此刻高座的玄亦真抬手示意女官宣召封赏:“今前八名者赏千金封地千户,战绩优胜者九十七人加爵封官……”
尹星听着一大串的名单封赏,竟然还有防守与进攻的单列排名,暗叹女官的文秘工作好复杂!
二公主饮着茶水此刻才看出玄亦真的心思,这场马球比赛的赢家既不是皇室公主也不是万俟世家的掌司。
玄亦真只是在找寻新朝的势力,敢于挑衅皇室公主,也能直击万俟世家。
三大世家,看来往后风头正盛。
宫廷各道诏令下达各处府邸,茶楼酒馆仍旧热议不断。
江云捧着沉甸甸的银袋在店小二的注目之中离开,暗想早知道就多投点!
午后,柳慈看着江云提着大袋银锭,得知她去下注,抬手捏着她的耳朵,出声:“这与赌何异?”
江云满面的笑容顿时消失,抬手护着耳朵,讨饶道:“我错了,绝对再不敢!”
“你以后身上还是放铜板的好,否则准得染上恶习,教坏小孩。”柳慈松开被江云握住的手,收拾银锭去屋内,以免江云花钱大手大脚。
江云无奈的抬手揉着耳朵,偏头迎上眼眸亮晶晶的小女孩,逗弄的出声:“你柳姐姐怎么现在越来越凶?”
小女孩摇头,稚声应:“柳姐姐说赌博是很坏的事,江姐姐说做了坏事就是坏人,坏人都要去坐牢,对吧?”
这话说的江云哑口无言,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点头,心想小女孩颇有大义灭亲的气质啊。
相比较而言,尹星竟然显得更好骗,江云暗自感慨。
而此刻好骗的尹星正被按在浴池,脸颊红扑扑的厉害,清亮圆眸望着身侧的玄亦真,难为情的唤:“亦真我错了。”
玄亦真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尹星出声:“哪里错了?”
“我也不知道。”尹星也不明白玄亦真为什么不开心。
“那你岂不是不知错的在对朕撒谎?”玄亦真抬手捏住尹星红扑扑面颊,像可口桃肉。
尹星卖乖的亲了亲玄亦真薄唇应:“没有,亦真说我错,我就是错了。”
玄亦真不为所动的看着弯眉笑盈盈的尹星,薄唇重新缠住她的唇,含糊不清道:“你就不怕输掉比试,反而要向大公主赔礼?”
尹星唇瓣微微发麻的退开身,呼吸紊乱,迟缓的应:“我有点怕,不过大家都很努力,而且亦真也说过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肯定有希望赢。”
玄亦真看着满眼信任的尹星,轻叹的应:“这么说起来倒像是朕不信任你的实力?”
“没有,我知道亦真是担心我,很开心。”尹星贴近着玄亦真心间泛暖。
“傻,朕是你拜堂成亲的妻子,岂能让你丢脸。”玄亦真环住尹星低声耳语,薄唇亲了下,惹得她怕痒的颤。
尹星像惊弓之鸟一般的瑟缩,满目幽暗,抬手也试着捏玄亦真的脸,却舍不得力道,改为轻轻的触碰,念叨:“不过我得罪大公主会给亦真带来麻烦吗?”
毕竟尹星知道那些公主郡主的性子,睚眦必报,绝不留情。
哪怕公主们是姐妹也没有过手软,更何况其它。
“兴许吧,不过她们可能都要忙于新的朝事纷争,没时间计较太多。”玄亦真同尹星平和的说着,想起那些大批晋升的世族,哪个不是野心勃勃的野心家。
当初世家里是万俟世家和夏侯世家独大,现在该换换人。
“也是,朝廷每天有那么多的文书,而且我听说国都有人因马球比赛开设赌注,非常热闹,不知那几个公主郡主们有没有投入手笔。”尹星想起江云说的话,便也同玄亦真说起这些听闻以及自己的超高赔率。
玄亦真耐心听着应:“你今日的取胜,肯定让很多人赔钱,兴许大公主也买了注。”
尹星轻笑的应:“自己买自己赢也太自信了吧?”
不过感觉那些公主真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这也是撑一种场面的方式,公主郡主们并不差这些银钱,面子更重要。”
“说的也对,早知我也买自己赢,这样就会有很多很多钱。”
玄亦真轻笑,抬手点了下尹星鼻头出声:“赌博,可不是好事,你还是跟江云保持距离吧。”
尹星眨巴眼眸,悻悻的笑应:“也是,如果赌输会倾家荡产,还是老实点的好。”
闻声,玄亦真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
毕竟尹星大抵不知道这场马球赌局的庄家是自己。
玄亦真初登基,便发现王朝的国库空虚,历年的赋税甚至不足三分之一。
旱灾瘟疫战争接连发生,早就已经使得国库入不敷出,难怪当初皇帝迫不及待要对付世家。
王朝世家林立千年,而皇亲国戚太多,若不用别的法子,往后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坐吃山空。
其中之一是皇室里的公主郡主,其中之二是四大世家,所以玄亦真今日赏出去的钱财不过是暂时的存放罢了。
窗外月夜静谧,国都繁华夜市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四公主毫不留情看着满院被砍掉脚的门客,鲜血淋漓,抬手翻着账簿,实在是亏的厉害。
而同样气恼的还有大公主府邸,满地狼藉,侍女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混账东西,一个西州侯爵出身,竟然让本宫赔礼!”大公主只觉受到奇耻大辱,抓狂的厉害,甚至都没心思去看自己的赌注亏空情况。
最终大公主把这一切都是玄亦真的算计折磨。
相比之下,二公主府邸显得格外平和,抬手拨弄红宝禅珠,视线落在坐垫旁通体雪白的猫儿,眼睛像宝石一样漂亮,掌心轻抚,出声:“既出了风头还拿了银钱,甚至不动声色打压皇室和万俟世家,手段实在高明。”
“喵。”猫儿匍匐在一旁露出毛绒绒肚皮,很是讨喜。
侍女却有点意外,平日里主人对于那位女帝向来痛恨憎恶,今日倒是平静的很,有些反常。
二公主轻摸着小猫儿,颇为惬意的问:“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呢?”
“奴愚钝。”侍女低声应道。
“那就唤它长庚。”二公主若有所思的看着猫儿的眼睛出声。
侍女疑惑,长庚乃天上星宿名称,怎么会给一只猫起名呢。
正思忖间,二公主话锋一转道:“你说当一个人有了弱点,会如何?”
“回主人,自然是会被敌人攻击弱点。”侍女应声。
“是啊,弱点往往都容易致命。”二公主垂眸看着雪白的猫,安静等待时机。
风吹,檐铃作响,夜幕间万家灯火通明,宫廷里殿宇却已经大多陷入灰暗沉寂。
唯有中心的寝宫里依旧亮着烛火光辉,尹星打开药盒,不太自然看着静卧床榻柔弱美丽的玄亦真。
“我看这药兴许不管用,否则亦真怎么还会疼呢?”尹星看向散落长发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淡然神态,担忧的念叨。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别人来看吧?”玄亦真安静的望着担忧不安的尹星,随意的握着她的掌心,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尹星想起宫廷里那些御医,看了看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只得应:“要不我去问问柳慈吧。”
玄亦真摇头,不肯应:“你确定要让别的人碰朕?”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看病身体最重要。”尹星以为玄亦真担心自己多想,连忙解释。
“那也不行,你若是不愿意给朕涂药,那就算了。”玄亦真松开尹星的手,一幅不理人的冷傲姿态,只有满头乌发似绸缎般滑落,身影倩丽优美,透着些许幽怨。
尹星哪还敢迟疑,只能探身凑近,讨好的软声唤:“对不起嘛,我就是担心,没有不愿意。”
上回尹星被涂药一回,很快就没事,可玄亦真好像挺严重,才忍不住担忧。
玄亦真稍稍偏头看着尹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薄唇贴近眼前的唇,很轻的触碰,喃喃出声:“原谅你,来吧。”
尹星听着这有点奇怪的话,莫名怀疑玄亦真很期待自己给她涂药,垂眸看着她坦荡模样,又不好问询。
无声处,裙带悉数声,微弱的响起,尹星察觉玄亦真目光像是焦灼的黏着自己,面热的很。
完,这感觉怎么像自己在偷香窃玉呢!
平日里玄亦真可不会这么的安静,尹星抬眸迎上浓郁情念的视线,心脏一跳,暗想这谁能无动于衷啊!
可是玄亦真偏偏没有过去半点主动,她像个无助的病人,格外温顺,仿佛可以任由自己胡作非为。
尹星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暗想难道自己真的是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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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寝宫内殿里琉璃宫灯摇曳,其间摆放许多娇艳欲滴的花团绿植,大多簌簌闭合。
幽暗处,明艳花团无声合拢层层叠叠花瓣,轻柔舒缓,瑰丽妖冶。
这时纱帐里的尹星探出一颗脑袋,面红耳赤,心神恍惚,抬手放入水盆清洗,不敢去看玄亦真。
半晌,尹星才平复心境的偏过头,见玄亦真正垂眸系上一截裙带,漆目低垂,温顺柔美。
尹星下意识的摩挲指腹,隐隐残留滑腻,喉间干涩,想起那与眼前截然不同的艳丽景象。
玄亦真抬眸看着红扑扑面颊的尹星,指腹轻巧系上裙带结扣,故作无事的出声:“怎么?”
“没什么。”尹星又搓了搓手指,才拿起绣帕擦拭掌心水珠,没敢再多想,自顾爬进床榻里侧,规矩躺着。
现在玄亦真她还病着呢,自己不要太禽兽!
见此,玄亦真也没有再言语,微微侧身,搂着尹星,闭目听她狂乱的心跳,薄唇轻扬,溢出无声的笑。
太纯情,玩起来也挺有意思。
夜幕深深,天上月移星转,因着端午佳节,宫中赏赐宫粽等时新物至西苑各处。
那马球比赛前四名的贵族公子,更被赐独院,封名号,毫无意外荣获女帝更多的赏赐。
其中公羊洛和萧逸则尤为特别,因而西苑里派别渐成,更是明争暗斗。
早间,江云命人扭送数人要去内司,心想大过节,这群男的事太多。
仅仅因为宫粽数目封赏不一样都能动手对骂,实在闲得慌。
“江千户,我家主子是公羊家,你怎能偏袒先动手的萧氏爪牙?”一小厮怒吼道。
“宫中规矩斗殴者都要处罚,你不服莫非是对陛下有意见?”江云只觉聒噪的很,挑眉出声。
语落,那小厮见江云铁面无私毫不畏惧,才只得噤声。
另一旁的萧氏随从则更为张狂出声:“江千户,我家公子的父亲可是邢部尚书,比你父亲大理寺卿,还要官阶高一等。”
江云抱着佩剑斜睨一眼,不耐烦道:“来人,把他们的嘴都给堵上!”
“是!”宫卫们扭送数人去内司。
终于耳旁消停,江云呼出长气,心想同在国都,自然不用打听也知道萧逸的家底。
毕竟萧家跟江家往来还算密切,而且跟工部尚书周升泰一样都是先帝的重臣。
六部官员基本一把手都不是四大世家子弟,而是其它门阀,很显然是先帝的抗衡之术。
当今的女帝更是用的很是顺手,前朝后宫,基本全都是这般安排,甚至更为焦灼。
江云怀疑女帝是故意把这么一群贵族公子圈在西苑,他们本就身份尊卑有别,家族强弱不同,现如今又有待遇之差,自然而然就会陷入争斗。
不患贫而患寡,便是如此吧。
正当江云感慨女帝好手段时,远远看见辇车仪队入西苑,想起可怜的尹星。
女帝能有这种心思手段,难怪尹星总是抓不到偷情这种现场,以至于都不信江云的话。
江云轻叹,只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尹星说得对。
女帝本就善于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却仍旧愿意欺瞒尹星偷摸宠幸,总归是念几分旧情吧。
否则宫廷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尹星根本没办法跟那群贵族公子争夺。
骄阳当空,蝉鸣喧嚣,因着今年没有举办端午宫宴,尹星特意早起给玄亦真包粽子!
“粽子比做月饼容易多了。”尹星拆开热乎乎的绳结念叨,随即露出各样丰富馅料的食粽。
玄亦真听到尹星提及月饼,想起她去年的爱心月饼,视线停顿的看着眼前的食粽,有些迟疑。
尹星喜欢吃甜,所以准备绵密白砂糖,出声:“亦真,尝尝吧!”
见此,玄亦真只得低头尝着尹星喂到嘴旁的粽子,入口清香软糯,并不算难吃,只是有点过甜,回神出声:“嗯,很不错。”
“嘿嘿,我也觉得好吃!”
“那你多吃些,朕的肠胃并不好,不宜多食糯米之物。”
尹星点头,一点也不介意的大口咬着玄亦真没吃完的食粽。
因为尹星也知道玄亦真因着服药,肠胃并不好,所以没多做,以免浪费。
每年的节日,尹星都得吃好多玄亦真吃不完的食物,现在早就已经吃出丰富经验!
尹星本以为玄亦真会像往常一般休息或是批阅文书奏折度过节日。
没成想,玄亦真却带着尹星乘坐车马一路直出皇宫。
国都的端午节很热闹,街市里有各样杂耍表演,酒楼园内也会有唱曲戏目,人群熙熙攘攘,繁华热闹。
当然赛龙舟更是重头戏,湖畔上画舫游船行驶在山水之间,其间弦乐渐起,悦耳动听。
许久没出宫,尹星新奇的眺望秀美风光,视线不曾移开,掌心牵着玄亦真下马车,出声:“亦真小心。”
“好。”玄亦真由着尹星牵引,同她一并踏上临岸的画舫,见她满眼都是雀跃,美目清透澄净,笑意悠远。
因着玄亦真长年的习惯,基本不会主动在外面游玩。
而尹星也很是配合从不提出去玩,但玄亦真知道,她还是更喜欢热闹,所以今年才不办端午宫宴,同她出宫瞧瞧热闹。
娇嫩的花枝,总得见见太阳才能开的更好。
湖面的风很大,波光粼粼,浪涌层层,尹星倚靠船栏,发带纷飞,抬手拨弄水面,出声:“真凉快。”
玄亦真看着贪凉玩水的尹星,颔首应:“是啊,所以想着你这么怕热,还是出来吹吹风的好。”
两人同吃同住,玄亦真用不得冰鉴,尹星也就只能热的时常沐浴解热,倒是难为她。
“嗯,这风吹的很舒服,亦真会冷吗?”尹星关切的问,因为知道玄亦真的感知不同于常人。
“放心,你难得出来玩就开心些。”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指腹抚平她蹙起的眉头,宽慰道。
尹星捧住脸侧的手,并不算冷,这才安心些许,念叨:“那就好。”
玄亦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依旧搭在尹星掌心,美目眺望湖面山水,想起些趣事。
那年尹星险些沉船的狼狈模样,历历在目。
可那时的玄亦真却没想到自己会跟她成亲。
“亦真你在笑什么啊?”尹星痴痴看着玄亦真温婉含笑的模样,她发间纷飞的发带都变的格外优美。
“嗯,想到某个落水的傻瓜。”玄亦真收敛心神淡笑道。
语落,尹星明白玄亦真在笑自己当年跟踪事件,耳廓通红,有点不好意思。
玄亦真望着尹星羞赧情态,心跳一瞬停滞,发胀般的疼,微微侧身,探近亲了下她的耳廓,调戏道:“你是不是那时就想着娶朕,所以才跟踪朕与夏侯世家的会面?”
“唔……”尹星被倾身而近的玄亦真触碰耳廓,整个人激灵的颤,偏头欲言语,却贴上她的薄唇,随即看到她漆目里的温柔笑意,暗叹这下彻底说不清。
风吹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金灿光芒的水面浮动变化,模糊倒映画舫游船里的亲密身影。
而湖面之下,水流涌动,不复光亮,而墨绿深黑处,其间有巨物涌动,带出水流。
忽然间,水声哗啦,鼓声震天,一船只轰然倒塌,不少人落水,惊呼声不断。
端午盛行龙舟,画舫游船甚多,许多船只争先避讳,更有异响频频,使得人心生慌乱。
“水里有什么东西!”
“快、快跑啊!”
尹星唇间微红的退开身,偏头张望乌泱泱的船只,疑惑道:“外面是怎么?”
玄亦真意犹未尽的抿唇,手臂揽着分神的尹星,随着看向远处湖面,忽地蹙眉出声:“看来是有命案。”
语落,尹星也看见顺着水面漂流蔓延的大片血色,不由得惊骇。
这湖难道是尼斯湖嘛,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不过尹星看着玄亦真淡然反应,想起她好像每一*次都能目睹重大事件,心间升起些许怀疑。
培风楼大火,游船爆炸,今日这一回难道玄亦真也提前知情!
很快,大理寺官兵以及都卫陆续赶来湖畔,原本热闹湖面顿时空旷冷寂,凝聚森然危险气息。
尹星也同玄亦真上岸,视线落在湖面漂浮的残骸,心有余悸的出声:“好端端的船怎么会遭受如此可怕的破坏力?”
“这事需要大理寺等查证,但此地不宜久留,回宫吧。”玄亦真带着尹星弯身上马车,并没有多看湖面的情况。
暮色时分,国都内的传言四起,水中鱼怪一说,最是盛行。
酒楼堂内,人云亦云,更有人提及当年上官家公子被鱼怪啃食只剩骨头的旧事。
“当年上官家公子坠湖,死状凄惨,一直没能抓到那只鱼怪。”
“看来湖中的怪物又出来兴风作浪,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而且据说今日女帝微服私访,正好也在湖上游船,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耐人寻味。”
酒楼堂上,金扇摇晃,苏絮影微眯着眼,抬手端起茶饮用,叹道:“无风不起浪,国都里还真是能人辈出呐。”
女帝出宫,这么隐秘的事,竟然不到半日传遍国都,其中必定有人推波助澜。
“莫非这事是针对主上的行刺?”一婢女奉茶道。
“如果只是行刺,那可就太失败,毕竟主上已经毫发无损的回宫,岂不是自寻死路。”说罢。苏絮影没再言语,指尖把玩精美锋利金扇,顾自思索幕后主使的意图。
酒楼内灯火通明,夜色里湖畔处悄然无声,巡逻的兵卫,沿着湖畔巡逻搜证。
马蹄阵阵,江云奉令来督查,完全没料到大过节自己竟然全天无休,心间止不住腹诽女帝简直没人性!
可当深夜里江云看见黑沉湖面翻涌出巨物,禁不住瞠目结舌,出声:“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自然是传说中的鱼怪。”上官胜骑马而来沉沉出声。
江云看着沉稳持重的上官胜,本来还挺意外这人为什么会参加调查。
可当江云听到提及鱼怪,才想起当年离奇丧命国都的上官公子是她的亲哥。
数日之内,国都流言愈演愈烈,不止市井小民,连同世家贵族也多有传闻非议。
而身在宫闱里的尹星,消息最是落后。
宫殿药室,尹星本是来问询柳慈近来给玄亦真治病情况,没想从江云得知鱼怪一说。
药室院落里开垦一方药圃,种植不少药花药草,亭内柳慈给尹星倒着解暑凉茶,又去准备糕点招待。
江云难得偷懒没有去巡逻,没想碰上窜门的尹星,逗弄道:“别客气,多喝点,这可是好东西。”
尹星天真的仰头喝了大口凉茶,险些咽不下去,艰难出声:“这是药还是茶?”
“她的新配方,我每天都要喝,你明白我的苦楚了吧。”江云也觉得这更像药,可是柳慈的话不敢不从,只能往肚子里咽。
“嗯,你也挺不容易。”尹星默默放下茶盏,不敢再喝第二口。
江云笑的肆意张扬,禁不住打趣出声:“鱼怪这事你怎么不去问女帝?”
尹星无言,不想说自己有点怀疑玄亦真,只得应:“最近各地州城出现不同程度的旱灾,所以她很忙的。”
“停,我知道,再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好吧,不知鱼怪有被抓到吗?”
江云摇头出声:“没有,那家伙很大,而且神出鬼没,不好找。”
国都的湖泊可不是那一片,还有被各处酒楼园林圈建的水道,更别提水流又通向护城河,简直难于登天。
尹星见江云仿佛见过鱼怪,探究问:“那鱼怪长什么样?”
“我也没看清,总之很长很壮,而且根据船只残骸和尸体来看,不止有血盆大口,还有锋利爪牙,攻击性很强。”江云想起那晚模糊的一眼,其实有点犯怵。
尹星听的觉得不像寻常大鱼,可能像是超大型的鳄鱼,出声:“国都水道以前有过鳄鱼吗?”
江云疑惑道:“鳄鱼是什么?”
语落,尹星沉默,心想看来古代的鳄鱼有别的称呼。
“它就是一种水里的动物,像蛇的体型很长很大,但是又有爪子,而且血盆大口,皮肤有厚实的盔甲外皮,不仅会爬行还能游泳,攻击性很强。”尹星试图用言语来描绘鳄鱼,但是发现很难。
人,很难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生物形态。
这时柳慈端着糕点入内出声:“我曾经看过一种动物的记载,很像你们说的那种动物,它的名字叫鼍,体长超过数丈,水陆都可通行,撕咬力惊人。”
江云主动给柳慈倒着茶水,思索念叨:“这么说是有点像。”
“但这种鼍从来不出现在国都,而是更温暖更宽广的江河,否则它们很难熬过冬日。”柳慈坐在江云身旁喝着茶水解释。
“所以是有人养着这么个东西出来祸害人?”江云当即反应过来,只觉有些人活得不耐烦。
尹星一听,想到玄亦真,低头喝了口凉茶,苦的蹙眉,都没敢吱声。
因为尹星知道玄亦真很多感受跟常人不同,连同对待很多事也有点异于常人,所以有点没底气。
午时,玄亦真从大殿进入寝宫,便看见尹星唉声叹气的蹙眉,疑惑道:“怎么了?”
尹星回神,欲言又止的试探应:“我听说端午节那日出现的是食人鱼怪,江云她们说可能是一种名为鼍的动物。”
“嗯,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玄亦真淡然应声,抬手揉了揉尹星月牙眉梢,不太喜欢她为别的事忧虑。
“亦真,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啊?”尹星心里的猜疑更重了。
玄亦真抬手端起茶盏,浅饮道:“上官胜也在查探此事,朕自然能收到奏报,这种鼍本该是远离国都的东西,所以有人故意在国都闹事。”
出宫一事,玄亦真没有提前透露任何风声,按理不可能被旁人提前设计行刺。
不过玄亦真还是命多方势力去查探,究竟幕后主使是意外巧合,还是蓄意为之。
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玄亦真都相信对方必定是冲着自己而来。
天子脚下,新帝即位,国都传出如此惊骇古怪之物,不祥之兆,总该是要徐徐铺垫,才能奏效。
尹星听着玄亦真的话,见她坦荡如砥,反倒松了口气,出声:“原来那日是意外撞见的啊。”
本来尹星还以为是玄亦真特意想看一场热闹,毕竟她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
“傻,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意外,鼍这种东西体型巨大,光是每日的食物能比你还要高大,远非一般人养得起。”玄亦真握着尹星温暖的手,细细描绘她的掌纹,知晓她夏日很贪凉。
“那亦真难道已经知道谁是闹事的坏人?”尹星满眼惊奇的出声,暗叹玄亦真的剧情总感觉比自己和别人走的快呢!
玄亦真迎上尹星满是探究的漂亮眼眸,薄唇轻扬,指腹在她掌心画圈,悠悠出声:“你想知道的话不如亲朕一下?”
尹星怔愣的看着颇为正经的玄亦真,心跳飞快,探近亲了下她的脸,面热出声:“可以吗?”
情趣,玄亦真很会制造,而尹星也很乐意。
“可以,但是朕现在还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玄亦真很是耐心的出声。
“……”尹星不敢置信的看着坏坏的玄亦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行吧,亲都亲了,还能怎么办呢。
玄亦真见尹星扭过头喝茶,神情难辨,探近道:“这就生气了?”
尹星摇头应:“没有。”
其实尹星挺喜欢亲玄亦真,当然尹星绝对不会直接说出口!
“你这样没有脾气,岂不是宫里人人都可以欺负你?”玄亦真轻笑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可以跑啊。”尹星自信满满的出声。
玄亦真美目轻眨映衬尹星亮晶晶的笑眼,抬手揽着她,颇为强势的问:“这样你怎么跑呢?”
尹星并没有抗拒玄亦真的动作,偏头枕着她的肩,笑出声:“可我知道亦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
“这么相信朕吗?”
“嗯!”
玄亦真原本的捉弄心思消散干净,抬手环住尹星温软身段,眼底暗色涟漪翻涌,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才好。
尹星嗅着清幽冷香出声:“亦真,我还不知道鼍这个字怎么写,你教教我吧。”
语落,玄亦真平复念想,眸底恢复往日清明,抬手在尹星掌心书写,颇为耐心的很。
“鼍,它的皮坚硬可以制作鼓,成为鼍鼓。”玄亦真柔声解释。
“这个字形体看起来就很像它,大大的眼睛,长长的体型,还带着尾巴。”尹星联想到说着,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玄亦真听着尹星的稚气描述,轻笑出声:“你都不认识鼍字,怎么知道它长什么样?”
尹星本来想说科教频道,但是想到玄亦真有代沟,只能解释:“我也没实际上看过鼍,但是在手机上看到别人拍的图片。”
“你说的手机还有这种新奇作用?”玄亦真一直把尹星提的手机当成一个画本般存在,因为她说可以保存画面。
“嗯,手机上的图片文字甚至连声音都能保存传递给同样有手机的人。”说完,尹星有点担心玄亦真听不懂。
“那确实很方便有用。”玄亦真应的坦诚,心间却从最初以为尹星摔坏脑袋,渐渐有些相信她说的另一个世界。
因为以玄亦真对尹星的了解,她的脑袋无法编排出如此天马行空的物件,无论是高铁或者手机都太过异类。
而尹星却不知自己在玄亦真的眼里是个笨蛋,反而满心感慨玄亦真接受能力好强!
玄亦真回神,禁不住问:“你觉得哪个世界更好?”
尹星没多想的应:“那个世界更好,因为它有着这个世界不会有的许多新奇物件,而且很多别的方便。”
“这样么。”玄亦真眼眸微暗,掌心握紧尹星的手,低垂眉眼,任由纤长眼睫遮掩眼底灰暗漩涡。
“不过亦真在哪里,我就更喜欢哪里。”尹星依偎着玄亦真念叨,脸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去看她。
玄亦真美目轻眨,眼睫微颤,眸底不复先前阴霾,薄唇轻勾,幅度明显,指腹勾住她的尾指,出声:“你说话要算数,不许言而无信。”
尹星察觉玄亦真的动作,配合的凑近大拇指,弯眉念叨:“嘿嘿,盖章!”
语落,一直等着奉膳的女官春离,终于禁不住叹息。
这两人一天天视若无睹的恩爱,谁敢嫌命长打扰啊!
宫殿外光亮耀眼,万里乌云,正是盛夏热浪开始的时候。
国都亭台楼阁之间,热风呼啸而过,午后街道基本没有什么行人,大多避讳烈日。
培风楼里的冷雾萦绕,堂内或是小室里都是贵族世家的客人,相约饮酒玩乐,或是吸食销魂散,飘飘欲仙。
而顶层的雅室里却格外安静,满身珠翠华服的三公主,看着新挑上来的人,没有一个看的顺眼。
“滚出去。”三公主端着酒盏饮用,面上镶嵌珠宝的半截面具映衬点点彩光,眉目傲慢,红唇明艳,很是无趣。
语落,这一群模样清秀俊俏的贵族子弟,只得悻悻退离。
毕竟眼前这位三公主喜怒无常,而且好嗜杀,不少人都有听闻面首横死。
“您这样,太妃那边恐怕会不乐意。”侍女弯身倒着茶水低声道,过去主子还能找着合眼缘,现在一个都瞧不上,这可不是好事。
当今女帝登基,膝下无子,整个皇室血脉更是凋零,按理越早有血脉越好筹谋。
大公主如今更是早早为她的幼子谋算,太妃忧虑催促也是人之常情。
三公主轻嗤,不以为然的出声:“这些涂脂抹粉的男子过于阴柔造作,实在没意思。”
侍女斟酒的动作一顿,没敢说三公主有阵子喜好特意装扮的清秀男子,总是打扮的格外招眼。
现在三公主忽然又说没意思,实在叫人难猜心思。
总不能把那位女帝的原配抢过来玩弄,才叫有意思吧,侍女不敢说大逆不道的话,只能沉默腹诽。
“那国都鱼怪的事查的如何?”三公主收敛心神出声,执箸夹着鲜美鱼脍品尝。
“消息很乱,也不知具体哪方在推波助澜,但是查到那艘船是户部张侍郎公子设宴,当场丧命,尸身不全,很是骇人。”侍女如实应声,不由得庆幸三公主自从当年游船事件就再没有举办游船宴会。
“这有什么可怕,不过就是一群吃肉的畜生而已,该警惕是喂养畜生的主子才对。”三公主饮着酒,第一怀疑是二公主的手笔。
不过如果是二公主,又未免太过草率,而且玄亦真也没有出事,反而打草惊蛇。
对于当年上官公子的死,三公主知道的不多,只是怀疑跟父皇脱不了干系。
可如今父皇都已经葬进陵墓,那些东西却还在继续祸害,叫人不得不防备。
侍女思量道:“奴以为您与这事无关,倒不如坐山观虎斗,别掺合的好。”
三公主垂眸望着酒水出声:“现在的局势不争也得争,玄亦真不会因为怀疑所有人而手软迟疑,反而会下死手。”
如果换作三公主也会因为疑心所有人而选择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换言之,有人想要挑起玄亦真的杀心,三公主也不得不入场应对。
酒水晃悠,模糊三公主杀意。
二公主府邸里檀香萦绕不散,菩萨壁画端庄威严,木鱼声中,雪白猫儿慵懒的趴在席团,长尾晃悠。
“看来你很怕热呢。”二公主掌心轻抚绵软的猫儿,腕间红宝禅珠鲜艳如血。
“喵……”猫儿翻着肚皮任由揉捏,不太有精神。
侍女从外入内参拜唤:“主子,国都各处都在有兵卫寻找鱼怪踪迹,甚至连私院也要搜索水池。”
二公主神情平静的拿着拂尘逗着猫儿出声:“看来宫里那位还挺急切,可惜端午那日没人知道她出宫,不然更有趣。”
“主子,隔墙有耳,还请慎言。”侍女慌忙提醒道。
“本宫又不怕死,你怕什么?”二公主随意挥动拂尘看着猫儿目光灼灼的漂亮眼眸,像宝石一般清透。
侍女没有应声,视线看向身着道衣的二公主,慈眉善目却让人心生敬畏,倒是很像那位先皇。
无声处,香雾缭绕,窗棂处的光亮由盛渐而衰,夕阳余晖像将要湮灭的火,风中残留灼烧的气息。
苏絮影看着蹭吃蹭喝的江云,视线落在上官胜,疑惑道:“两位大人,我这酒楼可没有什么池园。”
上官胜眉目凝重的应:“别多想,你问江千户。”
“咳咳,我就是饿了,讨口吃的,你家厨子手艺不错!”江云嬉笑道。
“那江千户一定要记得付钱,本店慨不赊账。”苏絮影没好气的出声,掌心挥动金扇。
江云险些噎住,抬手端起茶水喝了大口,转移话题的出声:“这位是上官胜,四大世家里的上官家贵女,当今皇帝重视的红人,她很有钱。”
说到这里,江云正打算继续铺垫。
没想,上官胜停了下饮茶动作,觑了眼江云,淡然道:“我跟她不熟,各付各的茶钱,今夜主要是为问苏大老板可知晓鼍的习性?”
江云一时尴尬的没了声,突然觉得还是尹星最好骗!
苏絮影对着想故技重施的江云翻白眼,方才应:“我曾经见过鼍,但是这东西不在国都河域活动,会游泳,能吃很多的肉,而且异常凶猛,不亲人,想抓它最好不要离岸太远,否则会被连人带船卷进水里,那可就死定了。”
“看来不能在水深的地方抓它,只能想法子诱到陆地,我有一个办法!”说话间,江云起身,翻身离开酒楼,身影消失不见。
“她这是想到什么办法?”上官胜蹙眉疑惑道。
苏絮影挥动金扇,当即气的咬牙,愤愤出声:“呵,她想的只能是关于赖账的办法呗!”
语落,上官胜望着满桌清盘的菜肴陷入沉默,这个大理寺卿之女真是狡猾。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宫殿内的灯火静燃,尹星沐浴更衣,手持毛笔绘制鳄鱼。
玄亦真翻阅书卷,视线随意的看向尹星的墨宝,上面绘制的图案,有点一言难尽。
原本以为尹星只是不懂音律,现在看来她的画技更甚。
“有点难画呢。”尹星发现自己画的过于卡通抽象,猛兽还是萌兽,傻傻分不清楚。
“你如今又不在大理寺办差,倒也不必如此上心这些事。”玄亦真宽慰道。
尹星偏头看着温婉端庄的玄亦真,面热出声:“我也是想帮一点忙嘛,这东西很危险,如果不能早点抓到,大家都会害怕到水边,天热没有水,很难熬。”
玄亦真见尹星如此坚持,倒也没有再多说,抬手握住她的手,身形倾靠,牵引道:“你来说说模样,朕给你画。”
语落,尹星感受玄亦真单薄内裳无法遮掩的体态,僵直身段,红着脸,木讷描绘,尽可能忽略玲珑饱满。
不多时,尹星看着纸上已经有些像模像样的大鳄鱼,赞叹道:“很像!”
“那就好。”玄亦真打量纸上物件神似放大的壁虎,四足长尾,不过皮肤坚硬,牙齿锋利,有些像传闻之中的龙。
“可惜这东西藏在水里,并不常上岸,江河湖泊太过宽广,很难抓。”尹星嘀咕道。
玄亦真收回目光,疑惑的问:“它会上岸做什么?”
尹星解释道:“因为它虽然可以在水里待很长时间,但是仍旧需要用鼻孔呼吸空气,所以睡觉还是会上湿润的浅岸。”
“如果鼍能上岸,或许就有办法抓它,你说的或许很有帮助。”
“那就好,我其实还蛮想去看抓捕现场。”
玄亦真手臂拥住笑盈盈的尹星,过于娇憨可人,情不自禁的亲了亲她的光洁额旁,怜惜的出声:“那种现场可不好看,兴许鲜血淋漓,很是暴力残酷。”
尹星一听,有点犹豫,毕竟鳄鱼是除人类以外的顶级捕猎生物,而且能撞翻十来人的船只,可见威力有多惊人。
正当尹星脑袋想些有的没的,忽然间感觉身前清凉,垂眸看着随意跃入衣襟的玉手,以及神态自若的玄亦真,面热的不知所措,耳旁听着她的清幽浅笑,空灵缥缈,带着神性的媚,更觉心神恍惚。
夏天衣衫单薄,再加上尹星贪凉,反倒很方便玄亦真偷袭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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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夏夜相比白日稍微凉快些许,国都夜市里尤为热闹,子时临近,人们才各自归家。
湖旁长街灯火渐而微弱,行人大多避讳水岸,不敢靠近。
从打烊的小酒馆里踉跄行出的三两酒鬼,嚷嚷不停,许多人避讳远离。
他们大多喝的两颊酡红,一人粗着嗓子嚷嚷道:“兄弟们今个喝、喝尽兴,再找个酒馆!”
“改日吧,这附近不安全。”另一人步履不稳的出声,视线落在黑沉辽阔的湖面,有点犯怵。
“怂货,这湖里官兵都搜寻好多回,哪有、呕……”话语间,说话者猛地弯身趴在湖旁岸堤,一顿呕吐。
周围两人想去拉他,却都被摆手推开,只得规劝出声:“快离远些吧,水里的东西凶狠狡猾,指不定躲在哪里。”
语落,一直干呕的人,转过身看向他们,轻蔑出声:“这天热的很,正好可以洗个痛快,你们敢吗?”
另外两人自是不想冒险,还欲言语,忽地齐齐睁大眼眸,满面惊骇的退步。
湖面的水浪哗啦作响,黑暗中巨大黑影自水中一跃而起,足有两层楼高大,压迫十足。
原本扯开衣袍嫌热的人,迟缓转过头,当即看见一张血盆大口,满目惊恐,迟缓的惨叫:“啊!”
地面震颤,鲜血飞溅,那人眨眼间被强行拽入水中,晕染血色,另外两人连滚带爬的落荒而逃,口中大喊:“鱼怪吃人!”
天光破晓,湖岸旁的血迹斑斑,过路百姓既是避讳又好奇,远远的张望,议论纷纷。
上官胜沉静的看着不断打捞上来的尸体残骸,视线落在断骨血肉,可以想象咬合力惊人。
马蹄阵阵,紫兰剑穗摇曳,江云轻快下马,观察附近的地势位置,视线转而落在破碎砖石处,隐隐可见撞击痕迹,惊叹出声:“这大家伙是什么铜墙铁壁不成。”
“这条鼍,体型数丈之长,至少约莫两层楼的高度,寻常画舫轻舟都能被撞翻,江河湖泊里几乎没有敌手。”上官胜审视拖拽爬行的痕迹,像是巨大爪印,思索出声。
语落,又有一人从马背下来,犹豫的不敢靠近岸旁,轻声唤:“这人死的也太惨了吧。”
上官胜偏头,看见一位身着桃粉衣裳的姑娘,明眸皓齿,生的白净娇嫩,蹙眉道:“朝廷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干涉。”
“这是自己人,我的义妹,曾经在大理寺当差。”江云忙出声解释,目光看着尹星示意配合。
“嗯,我有鼍的画图,而且多少了解鼍的习性。”尹星将视线从残缺尸体移开,自袖中取出图纸解释自己的来意。
上官胜看了眼栩栩如生的画图,而后望着嬉皮笑脸的江云,想起这人狡猾行事,颇为不耐道:“这位姑娘不会就是江千户指的办法吧?”
尹星见上官胜漠然视之,只得偏头去看江云,眼眸眨巴,无声问询。
江云尴尬的摸鼻出声:“我的办法去命人打制特制渔网,铺设各处,设置铃铛浮标等物,希望到时能够跟踪派上用场。”
“这法子听起来很有用哎!”尹星很是给面子的出声。
上官胜看了眼这位像捧哏的姑娘,淡然道:“国都内外的江河湖泊尤为宽广复杂,你觉得这样守株待兔多久才有用?”
“所以我们还需要准备大量诱饵,比如猪或是牛羊一类,因为我义妹说这段时间可能是它的备孕期,所以需要大量食物,而且攻击性很强。”江云抱着佩剑巡视宽敞水面,稍稍收敛玩笑姿态,正经解释。
如果让这么一个可怕的大家伙在国都水域扎堆,那就糟糕了。
尹星点头应:“没错,所以时间很紧,晚上尤其得增添防卫,远离水旁,它们昼伏夜出,很擅长隐蔽存在。”
说话间,尹星看了眼湖面,默默退了一步,心想那条鼍能偷袭一个岸上的成年男子,可见力量惊人。
“行,我会尽快去命人准备。”上官胜没有迟疑的应声,随即离开湖岸。
很快,湖旁人手各自忙碌,日头高照,江云带着尹星坐在茶摊,打趣道:“你凑够热闹还不回去,难道不怕耽误吃饭被罚?”
尹星小口喝着茶水如实应:“宫里要召集大臣商议赈灾一事,所以会很忙,她特意准许我出宫解闷。”
“看来你的牺牲很大,竟然连耳后都有印迹。”江云眼露戏谑的说着,视线扫过尹星藏不住暧昧印迹,很是玩味。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挠的。”尹星抬手扯了扯衣领,难掩羞赧,含糊应声。
江云看破不说破,没再多提,转而道:“说起来,端午那日死的是户部张侍郎的公子,地方赈灾也是户部的差事,最近户部官员挺忙的。”
根据江云的了解,户部尚书过去跟大皇子来往密切,现如今三公主的培风楼也多有招揽户部官员为座上宾。
这里面不知有没有什么干系,想到这里,江云又觉自己不要没事找事。
毕竟已经答应柳慈不再牵扯皇室权贵之间的那些肮脏事。
尹星不懂朝中的官员利益要害,只是想起玄亦真曾怀疑鼍的背后另有主谋,探究出声:“难道那条鼍背后是户部张侍郎的仇敌?”
“这可是你说的,我一个字没提。”江云指尖剥着花生,没有多说,嚼的嘎嘣响。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尹星见江云这样讳莫如深的反应,有些疑惑。
江云嬉笑糊弄道:“我只是奉令来抓鼍,可不是来审案,更何况事关户部官员,一般的仇敌可不敢这么报复。”
换言之,那张侍郎十有八九是挡人财路或是断人生路,自己的儿子才会惨死。
眼见江云话语云里雾里,就是不肯直说,尹星只得没再多问。
不多时,江云看到湖上载着物件的队伍汇集,这才放下铜板,准备撒网行动的踩点。
两人离开茶摊,一道骑马顺着国都湖畔行进布防水道,查探踪迹。
待到午后,尹星停在一处废旧的造船坊,想起当年的火灾,出声:“这片临水又是废弃造船区,很适合鼍藏匿住处。”
“可是这里已经离岸很远,如果我是鼍会更愿意就近藏在浅水,毕竟凉快。”江云随意用衣袖擦拭额旁的汗,拿起水囊喝了口苦涩凉茶。
尹星一听,稍稍靠近湖畔浅水区,因着有段时间没下雨,岸旁露出半干半湿泥地,很是宽广。
江云见尹星看得认真,疑惑道:“怎么突然出神,你该不会得暑热了吧?”
“没呢,我就是觉得你说得对,鼍确实会更喜欢待在这种不冷不热又湿润的地方隐藏,只是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出现伤人。”
“它可不是突然出现,至少在国都得有六七年,当初你曾问询我关于你那位尊贵妻子的两位未婚夫死因,其中上官家公子就是被它活生生咬死,城内现在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尹星听的更觉扑朔迷离出声:“如果幕后主使故意养着这么大条鼍行凶,那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肆意纵容百姓?”
江云止不住耸肩的应:“谁知道呢,我更好奇这么大条鼍是怎么听候差遣。”
毕竟世上多得是无风不起浪的野心家,更何况新帝登基,风声越大,越是容易生出各种事端。
鼍,都是凶残的性格,如果对方能操控它袭击,肯定另有乾坤。
“是啊,它又不懂人话,总不能成精了吧。”
“兴许真的成精也说不定,古时人常传水中有龙,可呼风唤雨,控制雷电。”
玩笑间,江云抬手向远处水面的船队做手势,示意撒下特制渔网,随即同尹星两人骑马往别处找寻踪迹。
湖岸旁大片的泥泞处,因着日光晒的表面有些干裂,其间泥地堆叠不一,层层变化。
忽地一处有细微的变化,巨型之物睁开眼露出猩红瞳眸,戾气而凶猛异常。
骄阳当空,大理寺堂内上官胜翻阅仵作验尸报告,其中另一份较为陈旧。
当年兄长的死对于上官家的打击尤为沉重,哪怕所有人都认定是鱼怪,但上官胜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国都皇室最有嫌疑。
待上官胜观看尸检报告记录,转而比对这回尸体的尸检,视线停留在撕咬断骨的记录,眸间凝重。
本来上官胜觉得当年目睹兄长死亡的章华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女帝,嫌疑最大。
可现在看来更像是其她公主郡主的手笔,上官胜神情冷峻,绝不允许幕后主使逍遥法外。
夏日炎炎,午后更是热的厉害,无形热浪翻涌,让人透不过气。
江云安排妥当,带着尹星回到热闹街市纳凉,以免她得暑热。
尹星远远看到屹立的培风楼,心生疑惑的问:“我们来这做什么?”
“这条街都仰仗三公主培风楼的生意,各样冷饮更是丰富,以你的身份白吃白喝肯定没问题。”江云忍不住调笑道。
“我现在这种情况碰上三公主才麻烦,不去。”尹星当即握紧缰绳,准备掉头。
江云知道尹星这个妻奴的避讳,笑的更是肆意,忙唤:“逗你玩呢,你这个娇滴滴小娘子的打扮,谁认得出你,前面有家冰豆沙店铺,味道很好,我请客。”
尹星见江云指的方向确实有家豆沙冷饮铺的幡旗在风中招展,这才没改道,暗叹她难得大方呢。
不多时,两人坐在摊桌旁,齐齐喝着冰冰凉凉绵密清甜的豆沙汤,满是惬意。
但是不远处却有人起了争执,两队人看样子都是贵家出身,车马悬挂玉石,叮叮当当作响。
“我家公子是培风楼贵宾,早就订好车马位置,你家算老几!”
“马车停放可没有准数,谁先停放,自然就是谁的!”
多人吵吵*闹闹,有点烦,整条街的马车也开始拥堵,虽然没有喇叭,但是怒骂声比喇叭更甚。
尹星捧着豆沙汤碗看了看那些公子们的面色,惨白里泛着虚,面颊透着亢奋,有点不太对劲,出声:“培风楼对他们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江云见尹星一幅消息闭塞的模样,叹道:“他们都是奔着培风楼里的销魂散,那东西据说能让人飘飘欲仙。”
“可他们看起来都好虚,销魂散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尹星正打算收回目光继续吃豆沙汤。
没想,豆沙铺子的老板娘,神情认真的出声:“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得罪贵人。”
当即尹星一愣,江云忙道:“她难得出门,没见过世面,不好意思。”
尹星看向江云,疑惑问:“这是什么规矩?”
“销魂散是三公主培风楼里的摇钱树,自然不许人污蔑,而且这条街都是她的地盘,所以你的话不就是在砸人招牌嘛。”江云小声解释。
“那你觉得销魂散是好东西吗?”尹星探究的问询。
江云无所谓的应:“不清楚,我又没尝过销魂散,而且柳慈管钱,现在穷的只能花铜板。”
想当初,江云都是拿银锭金锭赏人,阔气的很呐。
尹星看了眼忙碌的老板娘,低声道:“我觉得销魂散肯定不是好东西,你别碰。”
“难道你尝过?”江云难得见尹星这么正经模样,有些好奇。
“没有,我就是见他们面色都很差,情绪易怒,很不对劲。”尹星看着两伙人打的不可开交小声念叨。
这种情况看起来很像瘾君子。
不多时,江云带着尹星出豆沙铺,准备回宫。
可街道上的两伙人还在互相对打,尹星牵着小乖,视线望着不少人打的头破血流。
江云一脸漠然的由着他们打斗,反正这些贵族公子都是闲的慌。
这时培风楼门口行驶而来一队人马,原本打斗的人纷纷停了动作,归于安静。
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至少得有百余人,侍女们多是佩戴金玉,府兵更是高大威猛,马车马匹都悬挂金玉珠宝,可见富贵奢华。
尹星不用问也知道里面必定是那位珠光宝气的三公主,当即牵着小乖往里知趣避让位置。
当初尹星就曾因为没有及时礼让,险些被罚,可见这位三公主性情骄蛮的很。
江云瞧着三公主的仪队车马,朝廷还在因赈灾银款而费心思,皇室贵族却拿着黄金珠宝装饰坐骑,实在讽刺。
仪仗长队缓慢行驶停顿街中,因着有人伤的躺在地面,两位贵族公子忙不迭争先上前谄媚道:“托太妃的吩咐,特意来向您问安。”
可马车的帘布未曾掀开,三公主垂眸欣赏新款珠宝手链,傲慢道:“本宫最讨厌当街犬吠,来人杖罚。”
当即府兵挥动长棍动作,百姓见此皆是噤声,尹星看着被当街杖罚的贵族公子,突然觉得三公主性子蛮横也挺好的。
寂静处,有婴孩啼哭声惊起,妇人面上显露惊慌,担心招惹麻烦。
见此,尹星抬手取出身侧的糖果,递近道:“乖哦,不哭。”
甜食,没有人不爱吃,除了玄亦真。
“多谢。”妇人抱着含着糖果的孩童离开,以免冲撞贵人。
尹星察觉江云扯了扯自己衣袖,疑惑偏过头,正欲问询,却发现三公主车马帘布撩开一角,那只手佩戴精美珠宝链条,于光耀下很是明亮晃眼。
当即尹星险些呼吸停滞,原因无它,因为想到今日自己是穿着裙裳出宫,不由得担心被认出身份。
毕竟当初江云一眼就认出自己,三公主搞不好也能认出自己。
半晌,三公主并没有多看的移开目光,尹星暗暗如释重负。
江云眼疾手快扯着斗笠遮住脸,松了口气,总觉三公主刚才看尹星的眼睛,满是审视。
马车里的三公主听着外边杖罚声音,视线傲慢扫过那一身桃粉衣裳的女子清秀娇丽面容时,着实有些意外。
因为这女子生的很像尹星,尤其是眼睛,清亮圆眸,像珠宝一样熠熠生辉,涌动清澈透亮的光芒,毫无畏惧的赤诚。
想到这里,三公主没来由的不悦,匆匆放下帘布,出声:“回府。”
青天白日,突然想那个小白脸,三公主心间就升起恼怒。
“遵令!”很快,府兵结束杖罚,仪仗继续行进,周围寂静处,渐而恢复热闹。
那两个贵族公子被各自小厮搀扶起身狼狈离开街道。
江云轻快的翻身上马道:“赶紧走吧。”
总觉那三公主会发现些许端倪,江云心生不妙。
“哦、好。”尹星没有犹豫的跟着骑马穿过长街。
不多时,马蹄声远,另一方仪仗长队马车里的三公主,仍旧想着先前那个过分跟尹星相像的女子。
她身旁牵着的那匹马跟尹星的坐骑也很像!
“来人,去把先前那条街上衣着桃粉的女子,带过来。”三公主越想越觉得太过诡异,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等到三公主的府兵赶回原处,早就已经寻不到人影。
三公主一听,更觉不对劲,难道那真的是尹星!
暮色苍茫,霞光璀璨,巍峨宫殿之内,尹星赤身沐浴同玄亦真说起自己今日的听闻,感慨道:“那一眼感觉差一点都要被三公主发现身份。”
玄亦真抬手拿起帕巾给尹星擦拭面颊水珠,耐心道:“她就算发现也没什么,你不用顾虑。”
“嘿嘿,亦真说的也是。”尹星知道玄亦真不会让自己受到危险,只是也不想麻烦她。
“那你出宫可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鼍?”玄亦真迎上尹星盈盈笑眼,只觉她出宫回来都会很有活力,薄唇轻扬,染上几分笑意。
“没有,不过我看见尸体,很惨。”尹星收敛笑意的应声,又想起那位上官胜是当年上官公子的妹妹,换言之,玄亦真差一点成为她的嫂嫂呢。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眉梢,擦拭水珠,淡声应:“鼍,本就生性凶猛,想来咬死人更是不在话下。”
尹星歪头脸颊轻轻贴着玄亦真温凉的手唤:“嗯,我听说当年上官公子也是这么死的,亦真知道吗?”
“太久,朕不太记得了。”玄亦真从不记挂其他人的死活,但是当年的事,多半是皇帝作祟。
那么大条鼍,皇帝秘密驯服,肯定花费不少心思。
“也是,我跟江云路过不少湖畔铺设特制渔网等物,希望能够有帮助吧。”尹星没多想的念叨。
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尹星的脸颊,幽怨的出声:“朕还以为你今夜都要跟着去蹲守呢。”
尹星讨好的笑道:“可那样亦真就要一个人睡觉。”
“小坏蛋,你还真打算让朕一个人,既然你今日偷偷吃了冰豆沙,晚上不能贪喝酸梅汤。”
“我觉得现在省省也挺好,朝廷赈灾很花钱的吧。”
尹星知道玄亦真肯定派人保护自己,因而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玄亦真掌心握着帕巾给尹星擦拭,视线掠过她耳后的吻痕,指腹轻触,淡声应:“嗯,所以今日的朝事,并没有定下结论。”
国库空虚,玄亦真新登基免除农田劳务赋税,而通商税赋大多在世家贵族的手里,难以收缴。
现在赈灾需要不少银钱,各方都不乐意的推搡拉扯,世家贵族,皇亲国戚,哪怕是万俟世家的长者们也没有多少助力。
“那怎么办?”尹星想起上一回旱灾那般大的阵仗,顿时有些担心。
“这种事急不得一时,各州城旱灾不一,所以朝堂六部需要统筹协调。”玄亦真神情平静的应声,并没有更多的在意。
那些人想要拿救灾来显示能耐,玄亦真有的是耐心看她们的手段。
尹星看不出玄亦真的心思,念叨:“我在钱庄里应该还有些存款,也许可以先救急。”
玄亦真回过心神看着单纯的尹星,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失笑的出声:“放心,还不到那个山穷水尽的时候。”
说罢,玄亦真踏步去给尹星拿衣物,一幅悠闲自得模样。
尹星满目茫然的看着玄亦真,分不清她是否在逞强,只得没再多问。
水声簌簌,尹星裹住长巾擦拭干净,方才系着衣衫。
不多时,玄亦真带着尹星去浴房,同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发。
这时尹星看到颈间的些许印迹,想到江云的调侃,面热的透过铜镜瞄向玄亦真清丽秀美的面容,嘟囔出声:“印迹,太明显了。”
玄亦真迎上尹星镜中绵软目光,美目轻眨,抬手搭在她的耳后,淡然道:“可能不小心亲的太重。”
“那今早亦真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可能当时亲的时候还没这么明显。”
尹星看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一向擅长用最温柔的模样做最强势的亲密事。
玄亦真手臂揽住尹星单薄温软身段,视线看着铜镜里的两人,面容随着烛火而扭曲,有些不太习惯的移开视线,轻声道:“别生气,朕让你亲回去还不成么?”
“……”尹星痴痴看着玄亦真柔顺温和模样,视线落在她雪白修长的玉颈,竟然有点心动!
宫灯静燃,铜镜里两道身影缓慢靠近,玄亦真抬动垂落手臂抱着尹星,薄唇轻抿,由着她笨拙的亲,感受肌肤透过的痒,渐而弥漫血肉骨骼,难以抑制。
不多时,尹星退开身,唇瓣微微发麻,视线扫过玄亦真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有点泄气。
玄亦真抬手落在玉颈轻抚,神情平和,清润嗓音透着低哑的出声:“你这样的亲是不会有什么印迹。”
太轻了。
“如果弄出印迹,亦真明日怎么上朝?”尹星抬手牵着玄亦真离开梳妆台,往床榻行进,脸颊红扑扑的厉害,不愿承认自己吻技不太行。
“这跟上朝有什么干系,除了你,大臣们也不会敢抬眸看朕的脖颈有没有吻痕。”玄亦真故意说的很慢,视线打量尹星红透的耳垂,像一抹霞彩。
尹星被玄亦真说的更是害臊,抬手撩开纱帐,不欲继续话题,转而道:“总归皇帝也得有个皇帝的威严嘛,那些公主郡主一个个都很有钱,她们洒洒水或许就能救急。”
今日见识三公主的奢华行头,尹星一点也不怀疑皇室的财大气粗。
玄亦真坐在榻旁看着异想天开的尹星,淡然应:“她们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很不错。”
“我看三公主就很有钱,她开的培风楼全是贵族人家,据说还卖一种叫做销魂散的东西,很贵。”
“你出宫一趟得知很多事,连销魂散都有所听闻,朕心甚慰。”
尹星没听出玄亦真的调侃,眉眼弯弯的笑,出声:“嘿嘿,不过其实我觉得那销魂散不是好东西。”
玄亦真有些意外的应:“你又未曾尝过,如何知道?”
对于三公主的培风楼生意,玄亦真自然是一清二楚。
但是尹星她不应该知道那种东西才对。
“我的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东西,它会让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对身体精神伤害很大,而且戒不掉,很可怕。”尹星贴着温凉的玄亦真躺在一处嘟囔道。
“既然那些贵族子弟愿意花钱买销魂散,那就没办法,朕总不能拆掉三公主的培风楼吧。”玄亦真揽着尹星贴在耳旁,轻声言语。
尹星怕痒的躲避玄亦真呼出的气息,瑟缩动作,应道:“说的也是,那我们早点睡吧。”
玄亦真轻笑,掌心触及她的耳垂,烫的惊人,便没再逗她。
纱帐外花团绿植静静摆放,灯火摇曳,安静无声。
宫殿外的国都湖岸,却经历一场凶悍搏斗,不少特制渔网撕裂,船翻人落,火把光亮映衬不进黑沉池面,仿若深渊。
江云并不擅长水,当初就是靠着尹星才在天川活下来,因而在岸上看得不算真切。
大船不便追逐,小船又太容易被掀翻,上官胜从水中上船,满面阴沉冷厉。
“现在怎么办?”上官胜与岸上江云汇合问询。
“等,这里是一片废弃的造船坊,没有其它水路,除非它能一直不出水,否则总会露出端倪。”江云手中握着佩剑看向水面血色未散,难得没有玩笑模样。
因为这条鼍竟然可以完全藏匿身形动静,江云自诩武功高强现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黑夜里,火把光亮跃动,上官胜望着四周人马,暗藏心思。
待到黎明之处,江云哈欠连天,抬手拿出药瓶嗅闻提神,只觉这条鼍怕不是成精,竟然这么能憋气!
上官胜神情难辨的隐于暗色,手中用帕巾擦拭弯刀。
“你一夜都没合眼不困吗?”江云稀奇道。
“不困。”
江云见上官胜这个人总是一幅生人勿近的冷硬姿态,本来也不想多说。
但是江云想到上官胜兄长的死,也明白她的报仇心切,问询:“哎,你说幕后主使会不会露出马脚?”
上官胜停顿动作,抬眸警惕的看向江云,会意道:“你是在请君入瓮?”
“我没有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习惯,不过它背后有饲主,肯定不乐意就这么被捕。”
“这只是一条鼍而已,兴许幕后主使饲养许多条呢?”
江云耸肩,无所谓应:“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咯,不过我听我的义妹说鼍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可就它的卵是倚靠温度而分性别,天热多是雄性,天冷多是雌性,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闻声,上官胜眼露古怪,疑惑道:“你的义妹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谁知道呢,她那人看起来呆呆傻傻,但是人很热心,并不会撒谎。”说话间,江云眺望远处天际霞光,不太适应光亮。
“那她跟你还真是天壤之别。”上官胜打趣道。
语落,忽地水面有巡逻兵卫落水,江云上官胜两人顿时神情一变,警惕动作。
天际黎明曙光乍泄,宫殿内里投落丝丝缕缕的光明,尹星醒来时,便看见红亮的霞光透过纱帐,有些感慨。
难得一觉睡的这么早自然醒呢。
玄亦真抬起纤纤玉手搭在尹星身侧,略带懒散的唤:“醒了?”
尹星偏头看着闭眸的玄亦真,只觉她的纤长眼睫都很是好看,小声应:“亦真,你还不起吗?”
“嗯,不急。”玄亦真侧耳听着尹星的心跳,只觉静谧安宁。
见此,尹星没有出声打扰,小心翼翼的揽着难得贪睡的玄亦真,心间微软。
可是当衣领微松,有些清凉时,尹星面热的发现玄亦真一点也不困,她兴致好着呢!
无声处,纱帐似浪翻涌,尹星看着如雪枝招展般的玄亦真,此刻眉目含情,像是凝着一汪春水,荡着浅浅涟漪,足以使人溺毙其间。
乌发雪肤,明眸薄唇,哪怕纱帐里并不算特别明亮,依旧难掩她的光华照人,像天上的明月,独照着尹星一人。
“就一次,你快一点吧。”
“好。”
尹星红着脸应声,转念暗想不对啊,怎么感觉好像急色的是自己?!
待尹星抬手握着玄亦真的裙带,视野随即陷入朦胧纱雾,鼻尖嗅到馥郁清香,有些忘乎所以。
清晨的风,还没有夏日的燥热,稍微凉快些许。
风吹,宫殿内的鲜花绿植,浮动招展,更像是一座精美绝伦的花房。
而垂落的纱帐晃悠撩起一角,那向来镇定自若的玄亦真似绷紧的弦,濒临边缘,却又极致的克制。
柳枝轻晃,婀娜多姿,玄亦真清冷卓绝的面颊,布满薄红,秀美微蹙,像霞光照落的高峰雪山,缓慢消融晶莹雪水。
许久,久到尹星都有点分不清时辰,才终于堪堪结束一切。
“咳咳……”尹星狼狈的平复呼吸,抬手撩开遮住视线的裙裳,迎上玄亦真染上绯色眼眸,冷艳勾人,心跳一瞬停滞。
“再来一次吧。”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红艳的唇和清亮的眼,清纯又色气,难以自持的出声。
尹星心神恍惚的忘记先前的话语,这时哪怕玄亦真说要自己的命也得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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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5
第101章
早间骄阳似火,无形热浪翻涌,国都街道坊市悬挂的各样幡旗招展,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街旁茶馆处,不少人闲聊议论朝廷近来抓捕鱼怪的事。
“哎呦,你们不知道那可怕的阵仗,鱼怪长约数十丈,一口能吃一个人,连刀枪剑戟不能入身!”
“这么说,水里的鱼怪不得成精!”
“千年王八万年鳖,天知道鱼怪活了多久,这下现世发威,恐怕不好收场。”
众人说的议论纷纷,另一桌旁摆放悬挂紫兰剑穗的佩剑,江云指腹捏着花生,笑的肆意,念叨:“人的想象力真是最好的故事话本,对吧?”
上官胜不答,看着茶桌粗糙的茶碗以及满桌的花生碎壳,甚至还有人用没喝完的茶水在一旁洗脚,蹙眉道:“江千户穷到只能在这种地方吃茶会谈?”
“若是朝廷愿意补贴费用,我也很乐意去酒楼大吃大喝。”江云见上官胜一幅世家贵女衿傲姿态,并不介怀,面露嬉笑,“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用茶叶水洗脚吗?”
“我为何要知道他们用茶叶洗脚?”上官胜神情一丝不苟的应声,没有不耐烦,却也不感兴趣。
“因为办案讲究心细如发,这些人是曝晒日光下走街串巷的货郎,脚容易出汗发臭发痒,而茶水可以有效治理这些毛病,这也算是智慧,可不要误会是粗鄙不雅。”江云指腹捏着花生放进嘴里咀嚼,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说着正经话。
上官胜微愣,没想到江云看穿自己心思,偏头顺着目光看了眼那些离开茶摊的人,确实多数挑着笨重货担,出声:“你的那位义妹已经迟了一盏茶的工夫。”
江云喝着茶水视线看到远处的一抹藕粉,像天际的云彩,华美娇艳,打趣出声:“喏,小美人来了。”
越是对比,江云越发现尹星比上官胜有意思的多,至少愿意捧哏。
“我看她的衣着华贵精美,连坐骑也是宝马,不知是哪家贵女?”上官胜看到骑马而来的女子试探出声。
“你别看她年纪不大,其实早就已经成婚三四年。”说话间,江云向外边招手,不欲透露太多。
尹星下马,先把小乖待到阴凉处,方才上前坐在桌旁,眨巴眼眸,好奇问:“你们抓到鼍了吗?”
江云倒着茶递近出声:“没有,但是我们疑似发现它的巢穴,只是现在不太确定。”
“那是一处游园里的莲池,非常辽阔,因着是皇室园地,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鼍的习性找到它,而且要避免打草惊蛇。”上官胜简明扼要的出声,不欲耽搁时间,让幕后主使有准备。
尹星接过茶碗,露出了然神情,又问:“哪处皇室游园?”
“广白园,你应该知道吧。”江云抬手拿了颗花生,捏的壳咔擦作响。
“我知道,广白园是一个很贵很贵的地方。”尹星想起当初自己被阻拦在外的贫穷经历,突然明白江云她们为什么没有直接搜查。
皇室园地多是公主郡主们在打理,玄亦真都得看她们脸色,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上官胜看着跟江云如出一辙般露出贫穷模样的姑娘,出声:“从你的衣着行头看起来不像没钱的样子。”
江云险些被花生呛住,心想这人说话真是耿直犀利啊。
尹星很是坦荡的清亮应声:“其实我没钱,很穷的,尤其最近各地出现不同程度的灾情,还想着筹集救灾款呢。”
结果尹星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好像都很穷,除了玄亦真。
“咳咳,你也不用这么谦虚,广白园过去是长公主在打理,如今是大公主负责。”江云觉得尹星再说下去她的身份暴露无遗,毕竟上官胜又不是白痴。
除了女帝,谁家用得着操心救灾国事!
“行,我带你们一块去广白园吧。”上官胜看了眼江云的义妹,瞧着并不像满嘴胡言的人,兴许真就是一个好心的富家贵女。
事到如此,上官胜也就只能自己掏钱出面。
江云当即拿起佩剑,一点也不客气的恭维应:“不愧是世家贵女,多谢!”
其实江云就等着上官胜说这句话,毕竟广白园的费用,真的太贵。
苏絮影开的酒楼跟广白园相比都显得物美价廉。
尹星眼露不好意思的应:“多谢。”
上官胜看了眼截然不同的一对义妹,没有多言。
马蹄阵阵,很快三人来到广白园高墙,上官胜为首,尹星第一次踏步进入园内。
而跟随尹星的暗卫们却被阻拦,广白园的园门各处机关众多,箭矢横发,毫不留情。
尹星却不知道这些事,跟随江云她们,从长道一路穿过,令人目不暇接。
玉石为地,金为柱,各样珠翠宝石更是令人眼花缭乱,这里难怪是皇室园地。
广白园内分为各个不同的娱乐区域,长廊曲折迂回,山水秀丽,庭院雅致,一步一景,尹星甚至觉得这里是少有能跟玄亦真的别院相媲美的园林。
皇宫虽然很大,但是集齐办公住所一体的殿宇建筑,偏向严整秩序,并不算特别悠闲舒适。
“这里据说曾经也是万俟皇后的地方,时常宴请达官显贵。”江云视线扫过周遭巡逻的护卫压低声。
“那为什么后来变成长公主打理?”尹星回神问询。
江云耸肩的应:“我也不清楚,许是万俟皇后得病,章华公主年幼,所以没办法打理操持的缘故吧。”
至于为何等到章华公主及笄依旧没有获得广白园,恐怕是长公主不肯松开香饽饽吧。
天家皇室,说起来威风,实际跟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区别。
母强则女强,母弱则女弱,丈夫家的亲戚自然也会想要分一杯羹,人性向来如此,亘古不变。
现如今女帝把广白园给大公主打理,估计看不上这点肉。
广白园的婢女领路,上官胜耳旁听着江云跟她义妹的言语,视线却看到有一对宫卫,压低声:“江千户,这是宫里的人?”
闻声,江云收回心神,目光看向那队宫卫,微惊。
这何止是宫卫,还是女帝的亲卫!
当即江云看了眼尹星,眼见她没有一点意识,确认不知情。
所以女帝这是带着哪个西苑公子出来偷欢,这可真是刺激的剧情!
“不清楚。”江云含糊道。
对此,上官胜觉得古怪,江云这人是女帝亲封的千户,也是负责巡逻的宫卫将领。
按理不应该比自己还要眼拙认不出宫卫的行头吧。
“我也觉得像是宫卫。”尹星认识宫卫的盔甲,只是不怎么认识具体的脸。
江云担心尹星回过神,忙道:“这里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宫卫来传令办事也是有可能,莲花池才是要紧,别分神。”
见此,尹星也就没再多想。
上官胜多疑看了眼江云和她的义妹,宫卫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认得出来。
可江云的义妹却很是笃定,她莫非是皇室中人?
可上官胜记得如今皇室里的血脉,并没有跟她相符的人。
三人心思不明,随着广白园的婢女引进莲池庭园,入目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晴空万里,清风中夹杂芬芳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尹星闻到夹杂一种很浅的气味,有点腥,说不上来的熟悉。
待婢女们奉上各样菜肴酒水,上官胜抬手挥退,拒绝舞姬等表演。
江云抬手倒了杯酒,闻着醇香,痛快畅饮,不禁喟叹。
尹星尝着清亮鲜甜的樱桃冰饮,眼眸一亮,很是意外的好喝。
上官胜沉默的望着两人,一个过于油嘴滑舌,另一个过于不知世事,清嗓道:“该干正事了吧。”
“别急,我吃完这只烧鸡腿,才有力气。”江云大快朵颐的尝着鲜美鸡腿,声音含糊道。
尹星见上官胜起身走至庭院水旁,很是急切严肃,默默放下端着的一盘软糯奶糕,出声:“你别急,也许我们该找个高处俯瞰莲池,毕竟那么大条鼍应该会留下痕迹。”
因着尹星听江云提及上官公子的死,自然也知道上官胜的报仇心切。
上官胜随即踏步轻点梁柱,一跃而起,落在亭台翘角飞檐处,俯瞰广阔繁密莲池。
“看来这处莲池有特意的泛舟水道,连接各处赏莲庭园,四通八达,像个迷宫。”忽地身旁响起江云的话语声,上官胜才发现这家伙身手不凡,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咦,你们怎么都上去了?”尹星先是惊叹的看着上官胜刷刷翻转身形,而后偏头才发现江云也不见了。
至于盘中那只烧鸡,只剩下鸡屁股和一堆骨头,可见江云吃的有多快!
“她不会武功,怎么进的大理寺?”上官胜又一次表露疑惑,怀疑江云有所隐瞒。
“大理寺多得是整理文书类的工作。”江云随意解释,视线扫过莲池内各处的亭园,忽地一顿。
上官胜也看到莲池最大的亭内似乎设着酒席宴会,视线细细打量,思索道:“今日是大公主寿宴,公主们都有来聚会赴宴,所以先前的宫卫是女帝的亲卫,你为什么要瞒着你的义妹?”
江云不得不佩服上官胜的敏捷思维,插科打诨道:“我就是不喜欢掺合皇亲国戚而已,再说我们另有差事。”
说话间,亭内的尹星踩着木凳也没能攀到梁柱,只能仰头出声:“你们在看什么?”
“别急,很快就下来。”江云回神应付,视线远远扫过那方庭院里女帝身旁的男子,暗想自己得为尹星操碎心啊!
不多时,上官胜同江云一并跃下,倒也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安排道:“我们要乘坐轻舟穿进莲池,可能会很危险,你不如待在原地。”
“可是这么大的莲池,水道众多,你们两个人明显不够,而且我算是比较了解鼍,它的听觉嗅觉非常灵敏,兴许能给你们帮助。”尹星好心道。
江云看了看细皮嫩肉的尹星,出声:“那条鼍非常凶猛很危险,你确定?”
尹星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刃应:“放心吧,我刚才来到这里就闻到一种有点熟悉的腥味,好像上回看见尸体时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只不过那时尸体的视觉冲击太强,再加上鲜血遮掩,所以尹星就没怎么在意,才一时没有想起来这股味道。
见此,上官胜没有迟疑的命人备轻舟游湖。
江云不太放心的出声:“行,那你跟我一条船。”
半晌,两条轻舟设入水道,上官胜向另一侧探查,尹星看着生的娇艳的莲花,亭亭玉立,抬手小心扶开,以免碰折了花团。
水面流动,形成一道道痕迹,江云晃动船桨,颇为警惕,难得没有玩笑言语。
很快,两条轻舟淹没在偌大的繁密莲池,水声潺潺,船桨于水面滑动,传出闷闷声响。
骄阳光亮散落在水面形成金灿光晕,轻舟划过水道,涟漪阵阵,其下深处巨物悠悠摆动长尾,威严黑沉眼眸眨动,露出一层透明眼眸,危险重重。
水声潺潺,酒水晃悠映衬光亮,大公主举杯,恭敬道:“多谢陛下亲自赴宴祝贺。”
三公主饮着茶,抬眸看向玄亦真身旁的公羊洛,清俊文雅,身形颀长,相比之下那个尹星确实显得过于阴柔。
可惜今日没能见到尹星,否则三公主一定能细细辨别,观察出尹星的真实身份。
那人生的纯良无辜,若真是女子,当初的言语恐怕全是虚假,想到这里三公主呼吸微沉,不禁恼羞成怒!
四公主看着皇姐们今日难得私下会面,便也同二皇姐言语,示好道:“这回送的玉菩萨很是精致,二皇姐费了不少心思寻觅。”
毕竟二皇姐虽然跟另外两位皇姐有血仇,但是跟自己并没有太大瓜葛。
“这尊玉菩萨供奉寺中多年,也算是有几分灵性。”二公主握着腕间红宝禅珠温和应声,视线却扫过宽广莲池,眸间笑意不达眼底。
语落,三公主颇为不屑道:“以二皇姐的性子,玉菩萨里面不知暗藏什么祸心,四皇妹还是不要听风是雨的好。”
这话一出,亭内宴席气氛不太对,四公主知道三皇姐的生意有多好,并不想得罪,只得悻悻的笑,没有否认,却也不好附和。
因为二皇姐的心思手段,自己也得罪不起。
安静处,高台主座的女帝,不紧不慢的出声:“今日是件喜事,还*是和气的好。”
“是。”众人应声,三公主也就没再言语,抬手拨弄手链间的珠宝,满面轻蔑。
这里的人,哪个不想对方赶紧死,玄亦真装的倒是宽宏大量。
可大家都清楚玄亦真心思在于筹款赈灾,而这其中又以自己和大公主生意财力最为张扬。
至于二公主,那个人的经营之道一向不显山不露水,闷声发财。
但三公主肯定二公主这些年绝对有暗地里的来钱门道,否则她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多事端。
亭内,弦乐徐徐演奏,一切又仿佛恢复到寻常宴会,公羊洛视线望着清丽秀美的女帝,仍旧猜不透她的心思。
君后之位,直到现在也是悬而未决,西苑里为此生出许多纷争,女帝却充耳不闻,实在难以明白意图。
这方亭内众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时候,另一方莲池深处,原本的铁网被强行拨开,进入更深处。
尹星如同惊弓之鸟般望着水面,手中握紧短刃,出声:“味道,越来越浓。”
“你会不会在自己吓自己?”江云滑动船桨,耳旁听不见任何异动。
习武者,一般内力浑厚,更容易辨别周围动静。
“鼍,很擅长偷袭,它们甚至可以控制心跳呼吸频率次数,而且会用树枝等物掩饰自己的外形来捕猎。”尹星望着浮在水面浮萍,密密麻麻,视野之内很容易产生错误判断。
“这么说起来,它可能已经发觉我们的存在?”江云听尹星说的这么惊悚,想起那夜抓捕时,鼍也像是明白意图,彻夜蛰伏,狡猾的很。
尹星点头应:“我以前听说鼍的嗅觉非常灵敏,而且可以辨别分类细微的化学物质。”
江云缓慢滑动轻舟,疑惑道:“化学物质是什么?”
“大概就是提炼的药物之类成分吧。”尹星想了想解释道。
语落,忽地轻舟猛地被一阵力道掀动,猝不及防的倾斜。
尹星整个人眼前一黑,落入水中,心跳骤停!
待尹星挥动手臂攀住轻舟,探头看向被搅乱水波的绿池,安静的可怕,声音发颤的出声:“江云?”
语落无声,糟糕,江云她不会水啊!
随即尹星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便看到被水草缠住的一团,连忙手握短刃割开水草。
不多时,水声哗啦,江云整个人呼出长气,颇为狼狈道:“这家伙竟然偷袭,真是成精了!”
尹星爬上轻舟,抬手拧着衣裙,掌心微微发抖,见江云还算有精神,没有负伤,缓和的出声:“你好像比天川的时候会一点水性。”
“幸亏我这些时日跟着上官胜学了些踩水的技能,否则真就一下被它给弄死。”江云抬手抹开额旁滑落的水珠,蓦然动作一顿,才发现按照约定,上官胜该跟两人汇合才对!
当即江云腾地站起身,足尖轻点,眺望辽阔茂盛的莲池,神情凝重。
尹星看着江云落回轻舟,担忧的问:“怎么了?”
“我怀疑上官胜也遇到袭击,你……”
“砰!”
江云整个人被一道巨大身影攻击撞入水底,周围水花飞溅,尹星惊悚的失了魂!
待尹星缓过神时,平静的水面有血色流淌,整个人如坠冰窟般发冷。
殷红血珠滴落,落在洁白纸张,宫殿里的柳慈动作一顿,垂眸看着眼前单薄却锋利的纸张,心绪不安。
窗外骄阳当空,光亮耀眼,繁密莲池里倒映交错的暗影,尹星滑动船桨,试图去找人求救
可是莲池深处很大,而且船桨却用的并不顺手,轻舟歪歪扭扭的行进,尹星嗓子都喊哑,却没有回应,整个人不由得陷入绝望。
早知就该留一个人去求救,尹星满是懊恼,眼眸通红,不敢想象怎么跟柳慈交代江云的事。
这时轻舟却似是抵到一处岸旁,尹星抬手撩开宽大莲叶,仰头望见亭园基石和栏杆,忙欲攀爬。
“谁!”一声呵斥话语凭空响起,管事婆子探头看见栏杆下莲池一姑娘,生的娇美怜人。
“这水里有鼍,我们有人被袭击,麻烦立即告诉官府或者朝廷!”尹星不敢耽搁的出声。
谁想,这管事婆子骤然脸色一变,反而驳斥道:“胡说八道,这里是大公主掌管的广白园,怎么会有食人鱼怪,来人赶紧堵住她的嘴!”
尹星睁大眼眸不敢置信,随即看着她们投落绳索要来抓自己,才反应过来。
大公主的人可能知道鼍的事,她就是幕后主使!
这时有两人跃入轻舟,很显然来者不善,蛮横便要动手,当即尹星握住短刃防卫动作。
鲜血飞溅,有人被伤到胳膊,仓皇落了水,尹星看着逼近的另一人,紧张道:“上官家的贵女若出了事,你们广白园休想脱了干系!”
“你是上官家的人?”上头的管事婆子心生迟疑,没想会牵扯到四大世家的贵女,这可不好办。
“没错,还有女帝亲封的江千户,所以最好立即派人搜救,否则你们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尹星强装镇定出声,实则掌心紧张的发抖,险些握不住刀柄。
如果大公主想要掩盖饲养鼍的事,那自己很可能会被杀人灭口,江云和上官胜就更没机会。
而正当管事婆子犹豫时,此刻廊道处有一人傲慢出声:“你们广白园的管事奴婢就这么偷懒,真是管教不严呐。”
三公主觉得宴席无趣出来透气,视线随意扫过这些婢女神色,觉得不对劲,方才探目跃过栏杆看向池旁,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不过此刻这人浑身狼狈不堪,水珠绿草缠绕藕粉衣裳,瞧着我见犹怜,手中却握着利刃,有意思的很。
三公主细细打量的悠悠道:“这是做什么阵仗?”
那管事婆子没有先前强势威风,连忙卑微的应声:“这人擅闯莲池,正发疯,奴这就命人收拾。”
说话间,管事婆子使眼色,另一侍女趁机便欲夺取尹星的短刃,钳制动作,捂住嘴鼻。
“大胆,你们找死不成?”三公主不怒自威的恫吓,那人当即停下粗鲁动作。
随即三公主示意身旁侍女踏步跃下栏杆,将人带上亭内。
尹星还有点没缓过神,小脸苍白,眼眸看着一身珠光宝气的三公主,赶紧出声:“这莲池里真的有鼍,江云和上官胜她们现在很危险。”
“此事当真?”三公主有些意外。
“嗯,我可以用性命作保,绝无虚言。”尹星不敢迟疑的应声。
本以为三公主会大发善心的尹星,满眼寄望。
可三公主却只是随意的眺望繁密莲池,慢悠悠的出声:“这跟本宫似乎没什么关系。”
“人命关天,怎么会没有关系?”尹星心口起伏不定的出声,难得显露气恼。
“你这是求本宫该有的态度?”三公主抬手拨弄珠宝手链眼露傲慢的质问。
尹星一时分不清三公主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身份,视线瞥见那管事婆子和侍女,只得出声:“行,那我不打扰。”
既然三公主不肯帮忙,那就只能先出广白园,否则很容易灭口。
当即尹星便欲踏步,可是却没法动作,因为三公主的侍女狠狠按住自己的手臂肩胛,并且卸去短刃。
三公主轻嗤一声,微微踏步,那绣制珠宝牡丹花纹的裙摆,晃动间,散发耀眼光芒,居高临下俯视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随即尹星被带离亭园,管事婆子茫然无措,心想三公主怎么跟上官家的人扯上关系?
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向大公主汇报鼍的事。
另一方的三公主命人押着尹星来到莲池临水屋院,打算好好审问究竟。
尹星本就一身湿衣,现下进入有冰鉴的屋内,禁不住瑟缩,抬眸看向高座的三公主,出声:“难道你是在包庇图谋不轨的大公主?”
“本宫才不会去包庇一个害本宫险些丧命的人。”三公主指腹端着酒盏,迎上尹星清亮圆眸,心间本想拿她出气,可是看着又生不出多少恼怒。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报官求救?”尹星知道现在的情况紧急,慢一刻钟她们就多一份危险。
三公主因为尹星一幅质问模样而蹙眉,抬手放下酒盏,骄蛮出声:“因为本宫不喜欢你,所以要折磨你,不可以吗?”
尹星当即一惊,迟疑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印象里,尹星觉得自己没得罪过三公主,而且现在她也没认出自己吧。
这话一出,三公主更是火冒三丈,只觉尹星在装傻。
“你该不会说你跟西州侯府尹氏没有一点关系吧?”
“对、对啊,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已,可能脸长的有点大众相像。”
尹星理不直气不壮的拙劣解释,眼眸眨巴心虚的看着三公主,总觉她好像气的不轻,有点不明所以。
三公主冷笑的放下杯盏,随即出声:“你倒是很会能言善道,既然如此,那就带回培风楼做陪客婢女。”
“不行,我真的有要紧事,那条鼍会吃人,必须尽快查封广白园。”尹星觉得三公主实在不讲道理。
“广白园,可是皇室园林里的摇钱树,更何况今日是大公主的寿宴,玄亦真却只带公羊世子赴宴,你几句话就想封广白园,看来真是被哄骗的不知天高地厚。”三公主从来就不觉得玄亦真那个疯子会有什么真情实感,所以过去才会觉得尹星有眼无珠。
现在三公主更加确信无疑,皇室公主也不没有养过女宠,太安郡主更是明目张胆,可是却也没有册封名分,可见不过是玩玩而已。
更被提尹星现在都没有被玄亦真封赏任何名分,君后之位,也绝对不可能给她。
如果玄亦真没有子嗣,她的下场不会比父皇好到哪里,所以肯定最后还是从世家子弟里挑选人选。
至于尹星,大抵只会被打入冷宫吧。
“你是说此时此刻女帝带着那个公羊洛就在广白园赴会。”尹星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倒霉,为什么偏偏没有撞见玄亦真呢!
不过广白园一个莲池就大的惊人,确实很难碰到玄亦真,尹星叹气只得认命。
三公主见尹星眼眸耸搭,一幅萎靡不振的可怜模样,心情痛快不少,悠悠道:“本宫何必骗你,所以你现在得罪大公主,根本没有好处。”
尹星看向满头珠宝的三公主,看不懂她的心思,出声:“你是在担心我吗?”
语落,雅室里悄然无声,三公主避开尹星灼灼目光,傲慢道:“本宫只是不希望你死在别人手里罢了。”
“莫非你跟那位西州侯府尹氏有什么深仇大怨,才非要迁怒我?”尹星觉得自己掩饰的极好,因而大着胆子问询。
“呵,何止是深仇大怨,本宫还打算抽她的皮拨她的筋,撕烂她的脸。”三公主见尹星一幅胆怯模样,稍稍消了些火气,视线打量她沾染青绿浮萍的藕粉裙裳,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尹星却被三公主的话语说的后怕,更加不敢暴露身份,只得应:“那要不这样先救人要紧,我再随你安排,如何?”
三公主挑眉,只觉尹星是个榆木脑袋,出声:“你倒是心心念念的记挂旁人死活,难道真不怕本宫折磨?”
今日若不是自己出手,尹星八成是要被秘密弄死在广白园,大公主的手段没有二公主聪明,但狠毒方面可是当仁不让。
“我当然怕死,但是那条鼍害死不少人,这也是一件大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本宫从来不信佛也不信鬼神,功德这种东西,骗骗愚民罢了。”
三公主避开尹星赤诚目光,指腹拨弄宝石戒指,心间思索如何处置她才解气。
没想,门外忽地有动静,尹星偏头听到打斗声,出声:“好像打起来了。”
“广白园的人,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打扰本宫的静修,让人进来。”三公主神情凌厉。
待到房门展开,那管事婆子领着一干人入内,出声:“那人涉嫌偷盗广白园财宝,还请您交出来处置,不要为难老奴。”
三公主不欲,悠悠起身,踏步上前,挥动掌心,狠狠扇动,冷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向本宫颐指气使!”
这一掌打的管事婆子嘴角渗血,跌倒在地,原本跟随的护卫也没了动作。
广白园是大公主负责操持,但是三公主的权势盛名在外,除非女帝下令,否则护卫们也不敢找死。
尹星看着都觉得脸疼,暗自想着三公主对自己还算礼貌克制。
“还不走?”三公主斜睨了眼尹星,蹙眉道。
看来广白园的秘密挺多,所以大公主才下令冒犯顶撞自己。
“去哪?”尹星踏步上前问询。
三公主踏步穿过廊道,傲慢出声:“既然你想去救人,那就去见女帝,到时若是举报不成反被处罚,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
尹星没想到三公主心思这么善变,对此半信半疑,却没敢耽搁宝贵的救命机会。
不多时,尹星来到莲池里最大的亭园,第一眼就看见玄亦真以及她身旁的公羊洛,有些不太舒服。
因为尹星根本没听玄亦真提及今日要跟公羊洛一块出宫,所以还因自己独自出宫有点愧疚。
然而,还不待尹星多想,却发现高座之上的玄亦真,神情漠然,眉目冷淡,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令人陌生。
“三皇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伤人呢?”大公主从管事婆子那里听到有人闯入莲池深处,而且上官胜江云似乎都在其中,当即下令不许走露风声,格杀勿论。
“这广白园的奴婢管事一个个都太过没有规矩,大皇姐该约束才对。”三公主没好气的应声,顾自落座。
二公主视线随意扫过跟随三公主入内的女子,忽地一顿,目光打量她的精致五官,尤其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意外,难得主动开口道:“这位是三皇妹从哪里寻来的?”
语出,三公主一愣,视线同二公主交触,才发现她竟然一眼认出尹星,那岂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假身份,存心看自己笑话!
当即,三公主面色一沉,心间羞赧的想要杀人,顿时没有搭理。
四公主还不懂场上翻天覆地的变化,视线随意看向那个一身狼狈的女子,只觉她胆大包天。
因为这时的尹星视线直直落在主座的明黄清贵身影,心神恍惚的出声:“陛下,莲池里有食人的鼍,上官胜和江云都已经深陷其中,生死一线,还请派人搜救。”
语出,大公主连忙怒斥道:“一派胡言,广白园的莲池怎么可能会有鼍,你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四公主面色惊讶的看着大皇姐如此反应,突然觉得有几分可能。
“大皇姐何必急于反驳呢,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满城都在议论,不可忽视。”二公主又一次主动出声,视线望着衣裳浸湿的尹星,周身沾染不少浮萍,漂亮眼眸却不复往日明亮,只是一味的看着玄亦真,实在是痴情。
尹星在等玄亦真的回答,可是眼前人却没有多看自己一眼,而是淡然同女官道:“来人,去查上官胜和江云的下落。”
“陛下,您怎么能听一面之词,这里可是广白园呐!”
“正因为是广白园才必须严查,而且事关上官家贵女和千户将领的生死,大公主难道不知轻重?”
这话一出,大公主才只得没了声,双手精美护甲泛着锐利的光,神情凝重阴沉。
随即,女官宫卫领着广白园护卫集齐近百只轻舟,齐齐进入莲池。
骄阳似火,尹星看着那同公羊洛静坐的玄亦真,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江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玄亦真确实会背着自己跟别的人偷情,她的温柔体贴都是假的不成。
想到这里,尹星偏过头独自站在亭园旁,眺望繁密莲池,眼眸渐渐湿润,抬手想擦眼泪,才发现手背都是浮萍碎叶,可见一身有多狼狈。
“你又不是西州侯府尹氏伤心的哭什么?”三公主神情不悦的看着泪痕明显的尹星,并没有预想中的愉悦,只觉她很像话本戏曲里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因情而哭哭啼啼的女子,很烦。
“没、没哭。”尹星尴尬的掩饰情绪,心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今早还跟自己缠绵亲热的玄亦真,不可能这么快翻脸无情,尹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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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热风浮动,碧绿莲叶翻飞招展,眼前的莲池广阔,水道交错,轻舟涉入其间,几乎难以看见踪迹。
尹星深呼吸的收敛心神,决定等回宫再问问玄亦真,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是西州侯府尹氏,只会平白遭人猜疑。
而且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尹星转过头出声:“那条鼍很可怕,寻常刀剑几乎没什么伤害,也许得找些更厉害的武器。”
先前那庞然大物的迅猛攻击太过令人心悸,尹星依稀记得它皮肤有许多划痕,却都很浅,想来太过厚实,所以刀剑威力大减,不由得替江云她们捏了把冷汗。
“你亲眼在莲池里见过鼍,怎么没有出事?”三公主瞧着尹星恢复如常问询,见她湿漉漉眼睫于光亮下显得格外稠密,连眉梢眼角都是女儿家情态,暗想自己当初真是糊涂!
“我也不知道,它好像有针对的目标,甚至会特意追踪偷袭我们。”尹星想起自己先前坐的跟江云很近,但是对方目的却很明确。
现在尹星不得不怀疑它故意在报复江云抓捕的仇,所以记住江云。
三公主看的有些怔愣,回过神,仿若无事发生般出声:“一条畜生竟然这么狡猾,恐怕不好抓。”
尹星神情凝重的看着天际西垂的太阳,心知等到天黑,情况可能更糟糕。
眼见夕阳光辉渐而黯淡,莲池深处已经有些灰暗,许多轻舟陆续返回靠岸。
为首的宫卫,上前参拜道:“陛下,除却两条遗弃的轻舟,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大公主闻声,昂首挺胸道:“陛下,那个女子妖言惑众,该杀!”
“我没有。”尹星偏头充满希望的看向高座的人,可她的眉目疏淡,甚至不曾抬眸,心情归于冷寂。
“可那位江千户和上官胜确实在广白园失踪,大皇姐也该给个交待吧。”三公主神情傲慢的悠悠出声。
大公主心情不佳的看着找事的三公主,正欲言语。
没想,二公主也不紧不慢的出声:“鼍,很是狡猾,据说能蛰伏水中数个时辰,直至猎物窒息死亡,这处莲池里除却行舟水道,还有大片莲,难免会有轻舟无法进入的地方。”
“那依照两位皇妹所言,这条鼍岂不是成精了?”大公主满是轻蔑的讥讽。
语落,四公主一个字都不敢出声,实在很少见两位皇姐同时针对大皇姐,视线瞥向亭外宽广水池,有些畏惧。
这时亭内有一道清亮声音响起,尹星出声:“我怀疑先前遭受袭击的地点是鼍的巢穴,所以请让我领人去一趟,如果再没有发现,随意处置。”
闻声,三公主蹙眉,心想她是疯了吧。
寂静处,尹星望着高座的人,因背对夕阳而显得神色不明,可话语说的淡漠,毫不在意的出声:“好,朕给你一次机会。”
语出,尹星没有迟疑,转而踏步出亭。
三公主看向高台之上的玄亦真,心想她可真是冷血无情。
鼍,那等凶残猛兽,若尹星碰到岂不是自寻死路。
尹星撑着轻舟船桨欲动作时,岸上忽然走近另一队人马,个个身上挂着奇怪的匣子,高台栏杆处的三公主佩戴珠宝链条的手中握着短刃,居高临下傲慢道:“这是本宫的府兵,姑且借你一回。”
说罢,三公主把短刃扔至尹星乘坐的轻舟,那锋利剑刃没入木舟,散发锐利寒光。
“多谢!”尹星抬手拔出短刃,心里没想到性格骄横的三公主愿意出手相助。
尹星视线又望向高台亭内,却不见玄亦真身影,心间泛凉,只觉太过反常。
往日里玄亦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冒险,可方才她却一点也不在意。
待到众多轻舟再度行驶莲池水道深处,夕阳余晖已经渐而湮灭殆尽,微弱的露出火把光亮。
二公主走近到三公主身旁,打趣道:“三皇妹好大方的手笔。”
三公主收回眺望目光,想着尹星先前那泪痕微干的笑意,觉得她很傻,连眼皮都不曾抬动,傲慢道:“难道二皇姐不正想看这一出热闹?”
“说的也是,大皇姐恐怕要坐立难安。”
“你早就知道广白园的事了吧。”
二公主笑而不语,指腹拨弄红宝禅珠,视线打量夕阳余晖下的广阔莲池,渐渐归于黑沉。
明月升高,光辉撒落水面,晕染斑驳陆离的银白,蛙鸣声渐而消退,仿佛避讳恐惧的存在。
莲池深处有一块悬地,其间莲叶遮挡,水草堆叠,搭建成天然的巢穴。
黑暗泥泞里,巨物盘踞其间,呼吸粗重,长尾蜷缩处,有成堆的白卵。
而此时其中还有另一条巨物,缓慢抬动庞大身形,似是感知到什么,压低呼吸离开巢穴,缓慢而灵活的消失水域。
江云呲牙咧嘴的攀住湿滑柔韧的水草,满脸涂抹泥土,朝着上官胜无声做手势。
上官胜此刻面色不太好,因为很不习惯巢穴里的水草藤蔓以及血肉残骸等混杂腥味,而且衣裳正在渗出点点血迹,自知情况不妙。
一条狡猾凶猛的鼍,就已经让两人难以对付,更何况两条。
现在好不容易其中一条鼍离开巢穴,必须得找个机会离开此地,寻求救兵。
月夜之下,大片莲叶陆续被砍倒,尹星鼻尖轻嗅,抬手正要示意随行之人往一侧深处行动。
没想,忽然间巨物冲出水面掀翻领头的轻舟,有人落了水,场面霎时混乱。
火光挥动,砰地巨响,尹星双手撑着轻舟压低身形,耳间嗡嗡作响,惊诧的看向三公主的那些府兵,才发现他们背的是火器!
这下尹星才想起来三公主最初很擅长研制烟火,所以说起来她应该是个数理化学霸。
远处水面震荡动静过于显目,高台亭内的众人一惊,三公主眼露得意,轻笑道:“看来鼍也不过如此。”
大公主面色难堪,没有言语,只是看向高座的女帝,神情淡然,眸底幽深,让人看不出端倪,更是敬畏。
莲池深处,很快水面浮现许多轻舟残骸,血肉横飞,当然也有不少人被救助。
无数火把光亮跃动,照落在黑沉翻涌的水面,看得并不真切,更是人心惶惶。
看不见的东西,远比看得见的东西,更具有压迫震慑。
尹星心有余悸的紧紧撑着轻舟,不敢太直起身,出声:“继续,往这边行进。”
很快,府兵们规整行动,神情严肃,不敢大意的防守水中动静
水光之下,幽深水池之中,巨物缓慢游动,掀起血色暗涌。
良久,待到尹星明显看到深处隆起的巢穴,心间一喜。
可先行入内的府兵当即遭受到攻击,惨叫声惊起,伴随血肉骨骼断裂的声音,让众人毛骨悚然!
随即尹星看到其中竟然还有一只巨物,轻舟上的府兵正欲齐齐点火,水中的另一只巨物猛地偷袭冲撞,这一下接连数只船只都倾倒,水花四溅。
这种火器进了水,就会失效,顿时落水的人成为待宰的鱼肉。
其他的府兵则草木皆兵,胡乱的发射弹药,场面乱作一团。
水底两只巨物配合的很是天衣无缝,几乎很快就只剩下尹星所在的轻舟。
尹星满脸冷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而身侧捧着火器的府兵,则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全身发抖。
当即这府兵顾不上其它,掌心放下火器等物,一味的摇晃船桨,试图逃离可怕的现场。
尹星抬手去拿笨重的火器以及满袋的弹药丸,以免进水,出声:“别慌,我们已经找到巢穴,很……!”
可那水中的巨物一下窜出咬住府兵的上半身,将其狠狠拽入水中,渐染血色。
尹星整个人几乎贴在轻舟,掌心紧紧捧着火器,心跳如雷,耳旁听着木板之下的动静,只觉性命难保。
水中暗流涌动,残缺的尸体浮现时,尹星刚装完弹药丸,准备殊死一搏。
谁想,周遭水面归于平静,其间的巨物纷纷游向巢穴,庞大身形与暗色融为一体,令人心惊。
不远处的江云上官胜两人各自用衣物捧着鼍卵,满身狼藉,却还算有口气。
尹星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鼻头一酸,感动的险些就用火折子点燃引线,连忙稳住心神!
江云同上官胜也没想到外面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竟然须臾间全军覆没!
当即没有犹豫,两人飞快踩着莲花借力落在轻舟,水中巨物顿时改变方向,左右夹击而来,形势严峻。
此刻高台之上的众人并不知情,却都感觉到风中透着浓郁血腥,死寂沉沉中透着无尽的危险。
四公主犹豫的看向三公主出声:“三皇姐,那些人该不会都被鼍吃了吧?”
三公主眉头轻挑,指腹捏着宝石戒指,沉声道:“这就要看大皇姐养了多少鼍。”
“说话要有证据,空口无凭,谁知道会不会是三皇妹的人故意闹出动静?”大公主原本也很担心败露,可现在没见到人返回,方才有恃无恐。
气氛僵持,二公主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视线望向高台的玄亦真,只觉反应过分冷漠。
想当初,自己只不过是拿尹星的玉佩,玄亦真就亲自登门,可现在竟然冷眼看着她去送死,实在是人心易变。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耀眼火光响起,顿时众人的注意重新转移至莲池深处动静。
一方轻舟里的尹星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江云和上官胜也是头一回见到如今武器,硝烟弥漫,有些刺鼻。
“咳咳、这是个什么玩意?”江云摇晃着船桨,退离水道,上官胜拿起弓弩防备,不敢大意。
“三公主给的火器,我才刚学会用。”尹星不敢去碰火器发烫的部分,抬手去拿弹药丸装载,耳朵还有点不太灵,说话嗓音响亮。
江云被尹星过分响亮的话语声逗乐,正欲打趣,忽地听上官胜道:“又来了!”
当即江云收敛神色,手中握着船桨,严阵以待。
砰地又一声,水面浪花飞溅,轻舟也被撞的翻到,三人落了水。
水中一片漆黑,尹星挥动手臂,将脑袋探出水面,没有看到江云她们,不过发现有火把光亮由远及近,大船驶近,为首是女官春离。
可先前玄亦真身旁的女官,并不是这位春离女官。
“来人,赶紧救人!”女官春离望见水里的尹星,心惊不已。
这小祖宗今日怎么会来广白园呢!
尹星几乎力竭的被带上船,偏头看着江云和上官胜也被带离水面,这才松了口气。
江云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上官胜,很显然那堆鼍卵救了大命。
这两只鼍的攻击性实在太可怕。
半晌,一行人上岸,尹星才发现岸旁汇聚许多比轻舟更大型的船只,其间士兵也不是宫卫,因为她们武器上有红蓝飞羽的剑穗。
女官春离出声:“圣上有令,即日起封闭广白园,大公主闭门思过,诸位公主早些回去休息,这里不安全。”
“是。”大公主看着上前而来的兵马,面色惨白,没有先前的嚣张。
四公主更是迅速退离,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被鼍攻击。
二公主看了眼随从玄亦真离开的公羊洛以及宫卫仪队,而后看向那女官身旁的尹星,总觉哪里透着说不上来的诡异,自顾踏步离开亭内。
夜风抚动火光,三公主瞧着尹星满身湿漉漉的可怜模样,她却只盯着玄亦真跟公羊洛离开的方向,轻嗤一声,不满的踏步离开亭台。
众人走远,尹星不敢相信玄亦真竟然冷眼看着自己这般处境,不闻不问。
“江千户和上官大人都已经送去医治,您也离开广白园休息吧。”女官春离不好多说的出声。
“嗯,多谢。”尹星垂头丧气的应声,浑浑噩噩,没有半点精神。
待尹星踏步出广白园门,正欲去牵小乖,没想却见小乖被系在一匹马车。
这辆马车瞧着并不华贵,很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可马车里却亮着*泛黄灯光,其间静坐一道端庄身影,自然再熟悉不过。
“你若再不出广白园,朕都以为你忘记夜不归宿的惩罚。”马车帘布徐徐展开一角露出那清丽婉约的玉白面容,神态平和,沉静漆目间却不复先前的冷硬,凝着莹莹光辉,柔软温婉。
尹星恍惚的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映衬容貌昳丽的玄亦真,以为自己看花眼,下意识踏步,却又停下动作,闷闷出声:“亦真,不是早就跟公羊洛离开了吗?”
“怎么,你不喜欢朕等你?”玄亦真不答反问,视线望向一身狼狈的尹星,玉手轻招,“夜里风大,你且上来。”
原本尹星满心的委屈不开心,在见到玄亦真仿佛无事发生时,更加被放大,偏头避开目光,置气道:“我不要。”
语落,玄亦真原本招手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尹星生疏冷淡的模样,漆目里渐渐沉了下去,薄唇却依旧保持僵硬的上扬幅度,柔和出声:“别闹,若有什么事,朕回宫会给你说清楚。”
尹星避开玄亦真灼灼目光,鼻头泛酸的闷闷应:“我再也不要信你的谎话。”
说罢,尹星转身踏步往一侧行进,脚步匆匆,不愿回头。
夜风并不冷,带着夏夜里的燥热,身后马蹄声阵阵。
尹星以为玄亦真坐在马车,却没想自己的手腕却蓦然间被紧紧握住,偏头便看见玄亦真的冷脸,有点畏惧。
“你一个人要去哪?”玄亦真蹙眉,纤长眼睫颤动,抿唇冷声道。
“天大地大,我有很多地方能去,总之不想回宫里。”尹星低垂眉眼应声,视线落在玄亦真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枚戒指散发光泽,有点刺眼。
玄亦真抿紧薄唇,隐忍怒火,抬手拉着尹星上马车。
尹星也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大的力道,整个人几乎被拽进马车。
无声处,只有马蹄声回荡耳旁,尹星感觉手腕都要被捏碎,试图挣扎,却疼的厉害,委屈的不行,眼泪吧嗒的滑落面颊。
当滚烫泪珠落在温凉手背,玄亦真空洞失神的眼眸,稍稍回神,指腹轻揉她的腕间,见她的一身衣裳早已浸湿发凉,固执道:“你就算哭成瞎眼,朕也不会放你离开国都。”
“我最讨厌三心二意,为什么亦真要欺瞒跟公羊洛的关系?”尹星生气的看着一脸淡然的玄亦真。
“朕跟公羊洛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世家贵族的棋子眼线,一切只是利用而已。”玄亦真执拗的钳制尹星手腕,不肯松动半分,另一只手擦拭她脸庞晶莹泪珠,很是耐心的解释,漆目却浮现暗色漩涡,汹涌危险,不容置疑。
让她离开,玄亦真是绝对不会允许,哪怕尹星死也不可能逃离自己。
尹星却避开玄亦真探来的手,满腔委屈的质问:“可亦真今日看着我被大公主诘难却无动于衷,难道对我就不算利用?”
“朕要利用你做什么?”
“谁知道,真真假假我早就已经分不清!”
玄亦真见尹星哭得双眼通红,哽咽抽泣,薄唇贴近她的眼角,尝到苦咸的泪,叹道:“你今日见到的人不是朕,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异常?”
语落,尹星的动作一瞬停滞,睁大圆眸看着眼前的玄亦真,不知该怀疑自己听错声,还是该怀疑她病的太严重。
“莫非忘记当年那个跟你很像的人?”玄亦真拿着手帕擦拭尹星泪痕,见她整个人脏的不成样,只能给她擦拭沾染白净面颊的浮萍水草,“因着防范各方势力,所以朕寻了替身,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语落,尹星刚想点头,却见玄亦真指腹已经解开自己的衣带,抬手忙按住她的动作,疑惑道:“做什么?”
玄亦真见尹星一幅怀疑姿态,只得出声:“你的衣裳已经湿透,再不更换会感染伤寒。”
尹星这才看到一旁准备的衣物,倒也没有拒绝玄亦真的照顾,只是仍旧不敢相信,出声:“那个人未免也太像亦真。”
神情言语,谈吐举止,甚至连处事方式都很像玄亦真。
平日里玄亦真对待旁人就是这般漠然视之的疏离。
“她若不像,那就不会被朕重用。”玄亦真解开尹星的一层层漂亮衣裳,视线看着她肌肤间隐隐有淤青,蹙眉出声,“你这是在广白园做什么?”
那些暗卫无法进入广白园,而玄亦真没办法露面,却也没料到会出现这般境况。
尹星被触碰的一激灵,视线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想起今日的凶险,又想起自己的误会,心虚的低垂脑袋,脸颊发烫的厉害。
“说起来,你身上没多少钱是怎么进的广白园?”玄亦真不紧不慢的给尹星更换衣裳,探究的问询。
“我、阿嚏!”尹星正愁没说法时,一个喷嚏响起,整个脑仁都有点嗡嗡作响。
玄亦真蹙眉,抬手搭在尹星额前,见她面颊泛着红润,神情凝重道:“你不会跟着江云她们去广白园抓那条鼍吧?”
尹星心惊,没敢应声,软着身,低垂脑袋枕着玄亦真颈窝,试图拙劣的装病蒙混过关!
此刻宫殿药室里的江云,同样在用这一招,柳慈抬手给她手臂狰狞伤处缝线,冷脸道:“你想死,是吗?”
“哎呦,不想死,我疼!”江云嚷嚷的贴着柳慈的膝,闭眼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天真的小女孩抬手摸了摸江云脑袋,把一勺苦苦的药汤喂给她,稚声念叨:“江姐姐喝了药就不疼。”
“……”江云苦的怀疑人生,心想这是什么大孝女?!
翌日清晨,国都坊市里关于皇家园林养出鱼怪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大公主被禁足,更是招惹许多的非议。
盛夏燥热,而感染伤寒的尹星,整个人又热又难受,鼻头堵塞,喉口发苦,却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玄亦真端着药碗打量额前搭在帕巾脸颊过分红晕的尹星,美目轻眨,不带半分怜惜给她喂药,出声:“现在还有底气怪朕三心二意么?”
尹星被一口药汤糊嘴啥也不敢说,只乖巧的摇头。
“还说什么不跟朕一块回宫,那你想去哪跟谁?”说话间,玄亦真又一勺药汤喂进尹星嘴里,见她苦的眼眸泛红,五官紧皱,也不怜惜。
“没有谁,那都是气话。”尹星鼻音很重的嗫嚅应声。
玄亦真见尹星一点脾气也没有的乖顺模样,不依不饶道:“可你连朕和旁人都分不清,想来只在意一幅皮囊而已。”
尹星眨巴眼眸,一个字也不敢回,视线落在玄亦真清冷卓绝的面容,因为真的看不出差别!
玄亦真任由尹星直白目光打量,话锋一转的又问:“据说你还跟三公主在广白园屋院独处,不知做了什么?”
尹星只觉后脖颈一凉,仿佛有锋利刀刃贴着划过肌肤,禁不住瑟缩的应:“没做什么,真的!”
如果真的有点什么,那玄亦真给自己更衣,早就看出端倪。
“这么紧张做什么,当初你来御书房抓朕的奸情,可没有这般心虚忐忑?”玄亦真现在结合尹星的心思,不难发觉她的异常举止缘由。
“我错了。”尹星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连药勺都得被玄亦真喂进肚子。
玄亦真散漫的抬眸,貌似随意的瞥了眼尹星,轻吹着褐色药汤,出声:“那三公主对你倒是好得很,还给你一支府兵抓鼍,朕怎么不知你这么勇猛?”
尹星听的很想自己病的一睡不起,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没有,我也好害怕,当时情况太过危险,那个替身又不信我,所以才只能借三公主的人马,不过那些火器很厉害。”
“替身,根本没见过你,更不知你的真实身份,若是贸然信你,岂不是更奇怪?”
“亦真说得对,我不该擅自行动,你别生气。”
说话间,尹星刚弯着弯眉试图讨好的笑,可玄亦真的药汤已经送进嘴里,苦的让人想吐!
玄亦真神情严肃的出声:“朕看你还是太过自由,不如待在宫里禁闭的好。”
从江云上官胜的伤势来看,鼍的凶猛超乎想象,如果不是尹星侥幸,她必死无疑!
尹星见玄亦真这回气的厉害,想起自己说的那些气话,根本没法反驳。
毕竟认错妻子这件事确实很严重!
于是接下来数日里尹星基本都没有离开内殿。
不过尹星担心江云的情况,所以托女官春离去打听问询,得知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那两条鼍还没有抓到吗?”尹星悄悄的问询。
“没有,除非把莲池的水抽空,否则确实没办法找寻。”女官春离奉药膳应声。
不多时,主上下朝回殿,女官看着尹星顿时不再言语,心间暗自失笑。
那么凶猛的鼍,她都不怕,却畏惧着主上发怒,实在不知胆大还是胆小。
玄亦真踏步入内,落座窗旁矮榻,视线看了看脸色恢复不少的尹星,而后看着她缠绕腕间的纱布,出声:“手,还疼吗?”
“没事,现在已经不疼。”尹星捧着药碗应声,仰头饮尽,喝的毫不犹豫。
“天气越来越热,朕打算带你去国都外的避暑行宫。”玄亦真饮着茶出声。
尹星好奇问:“那广白园的鼍怎么办?”
玄亦真迎上尹星似鹿眸般清澈无辜的眼,抬手捏了下她的耳朵,出声:“你这是心心念念着抓鼍,所以不打算跟朕去避暑?”
“没有,我就是觉得早些抓住鼍,国都百姓才能安生,否则大家都不敢靠近水源。”尹星卖乖的靠向玄亦真解释。
“这事自然会有朝官武将决策,你一个病人用不着操心。”玄亦真指腹揉捏尹星柔软耳垂把玩,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没有过多计较。
尹星见玄亦真主意已定,也就不好多问,转而问:“那个替身也会去避暑行宫吗?”
说实话,尹星想仔细的比对差距。
玄亦真看穿尹星的心思,无奈出声:“不止她会,还有公羊洛他们也会随行,所以你可不要笨的露出马脚。”
“放心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尹星信誓旦旦的应声,心知玄亦真肯定有她的安排,若是泄露必定会有麻烦。
两人依偎谈话间,窗外光亮分外耀眼,早间御花园的枝叶就被晒的低垂。
而药室里的江云因着伤病而只能规矩许多,抬手摸了摸手臂的伤疤,有点痒。
柳慈抬手拍开江云的手,视线打量她的伤,微微泛着紫蓝,出声:“那两条鼍被人喂了蛊,所以伤处有残存的蛊毒,不能大意。”
“放心,我现在连院门都没有出去半步。”江云觉得自己都快无聊死了。
“这样才能静心休养,幸好这种蛊毒没有疯犬病凶狠,否则你这条手臂都保不住。”柳慈抬手给江云重新更换药膏。
江云见柳慈说的认真也就没再嬉皮笑脸,转而道:“大公主看起来不像懂蛊术的人,她怎么养出这么凶狠的蛊物?”
柳慈思索道:“从你说的鼍形态来看,至少是从小就喂养蛊物,而且它们一向长寿,长达百年并不是问题,兴许不是大公主养的蛊。”
语落,江云想起先帝,不过广白园过去是长公主的地盘,兴许他想嫁祸上官大人的死。
就像当年的杜太后和万俟皇后纠纷,先帝很擅长挑拨离间,藏匿暗处,操纵她人。
说来,长公主跟万俟皇后也曾有过仇怨,那位信阳郡主大哥的死,当年也是震惊国都。
不过现在这些人多数已经丧命,万俟皇后也重病在榻,可是留下的祸害却仍旧在发挥作用。
“阿云,我不希望你再去抓鼍,太危险了。”柳慈指尖系好纱布看着卧在膝上的江云,眼露不安的出声。
“好,我会装病请假。”江云迎上柳慈柔软目光,心生愧疚的应声。
明明答应柳慈不再冒险,可是江云没想到抓条鼍都能牵扯到陈年旧事。
语毕,江云探起身,亲了下柳慈皱起的眉头,抬手搂着她,低声下气的哄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别哭。”
柳慈依偎江云肩胛,眉眼湿润,抬手环住她纤细身段,缓和的出声:“你不觉得我总是束缚你,很烦吗?”
“不会,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江云偏头看着柳慈认真道,亲了下她的唇,指腹跃入她的衣摆,有点心痒。
“唔……”柳慈敏感的睁着眼,却没有拒绝江云的调情。
两人呼吸紊乱的解着裙带衣物,可屋外却不合时宜的哒哒响起轻快脚步声,小女孩手里高高握着竹风车,稚声唤:“江姐姐,风车飞起来咯!”
语落,屋内两人霎时僵停动作,江云撇嘴,很是不乐意。
柳慈抬手系着身侧衣带,移出江云的手,安慰的摸了摸她的脸,面热道:“等夜里吧,现在小孩正精神呢。”
语落,小女孩从长廊跨过门槛,视线落在依偎柳慈的江云,歪头出声:“江姐姐困了吗?”
“是啊,我很困。”江云不理会柳慈的推搡,非要赖着她。
“那柳姐姐要来玩风车吗?”小女孩热情的出声。
柳慈抬手擦了擦小女孩额前的细汗出声:“嗯,不过先给你擦擦脸吧,别打扰江姐姐休息。”
说话间,柳慈带着小女孩出屋,江云绝望的倒在床榻,不敢相信,大好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窗外日头更甚,不见半点风,大公主府邸里更是死寂沉沉。
女官春离奉命来下诏,高声宣读道:“陛下圣恩,不予追究广白园饲养鱼怪之事,但相关陈年账务当及时理清入库,否则将收回广白园且从重查处鱼怪引发的多起命案,往后改由官员操持打理广白园,其间孰重孰轻,还请思量。”
说罢,宫卫镇守各处门廊,待女官离开,大公主脸色铁青的摔下茶盏,侍女们更是不敢应声。
本来以为操持广白园是赚钱的买卖,谁成想玄亦真竟然存着如此心思。
那些年长公主操持广白园,明面的账簿与库银不成正比,现在玄亦真想要自己来补上巨额银钱,这不就是想让自己变相筹集救灾银款。
茶盏破碎,满地茶水飞溅晕染点点光亮,像流淌的湖光掠影。
女帝去避暑山庄一事,下达百官,皇亲国戚皆要随行。
尹星乘坐车马同玄亦真一道出国都,有点好奇避暑行宫。
不过等到山水之间的行宫,风吹浪涌,暑热消退,尹星才发现一点也不逊色宫廷。
尹星看着窗外的湖景,吹着风,吃着荔枝,很是舒服。
“你喜欢的话,改日也可以陪同泛舟游湖。”玄亦真抬手整理尹星脸庞碎发,视线落在她额旁伤疤,稍稍停留,眸间复杂。
“别,我现在觉得水里不安全,还是在岸上的好。”尹星收回目光的应声。
玄亦真眉目舒展,莞尔一笑,没有多提的抬手拿起文书翻阅。
尹星倚靠一旁看着玄亦真的面容,冰肌玉骨,乌发雪肤,雾霭美目,空灵缥缈,好奇的问:“说起来,那个替身的声音也很像亦真,不知怎么做到?”
“自然是需要勤学模仿,不过这方面大概需要一点天赋。”
“我明白了,就像口技吹哨,一直都学不会。”
玄亦真停顿翻阅文书的动作,视线迎上尹星亮晶晶目光,抬手揽着人入怀,垂眸出声:“你在看什么?”
尹星不太好意思依偎玄亦真,耳旁听着她的心跳,含糊道:“我不想以后也认不出亦真和替身。”
连枕旁人,竟然都能认不出,尹星觉得玄亦真应该会很生气伤心的吧。
“这也不怪你,她是朕教出来的人,也可以说朕的影子。”玄亦真圈紧修长手臂禁锢怀里的尹星,同她细声耳语。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像另一个人呢?”尹星觉得抛却外表容貌来看,那个人对玄亦真一定很了解,所以性情神态,才会这么逼真。
玄亦真见尹星不同其间的残酷,便也没有同她说更多。
那些影子,是万俟世家长者们精心挑选的存在。
因为最初纪女官觉得玄亦真的病情,并不适合做家主,但是又不想出现乱象,所以才做这般准备。
对于这些跟随观察的影子,玄亦真一直都知道,却也不在意,因为那时自己的病情很严重,已经无暇顾及其她。
“这世上多得是可以舍弃自我的人,你是个例外。”玄亦真看着尹星清秀白净面容,薄唇亲了亲耳廓,喃喃道。
想起,那夜尹星竟然敢对身为帝王的自己忤逆,玄亦真觉得她并不都是乖巧胆小,相反有时倔的很。
当年尹星就没想过留在国都,她像只游鱼,自由自在,无所拘束。
尹星瑟缩的颤,想要躲避,却露出更多的位置,温凉的唇,夹杂齿尖的蹂躏,柔软又强势,又痒又疼。
这种感觉,尹星觉得自己像是玄亦真的猎物,她只要狠心一点,自己就会脖颈断裂的丧命。
“别、别咬。”尹星脸颊红的像柿子,抬手捂着耳侧,不难想象肯定会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
“行吧。”玄亦抿了抿唇,指腹拨弄尹星的衣带,漫不经意的很。
尹星见玄亦真很是配合,有点意外,见她垂着眼眸,一幅柔顺温婉姿态,又觉自己似乎不太有情趣。
因为伤寒缘故,尹星担心传染,所以没怎么跟玄亦真亲热。
现在玄亦真她想要亲近,其实是人之常情吧。
这般想着,尹星探近亲了亲玄亦真薄唇,见她眼睫颤动,像是湖泊荡起涟漪,忍不住轻轻的调戏,呼吸紊乱的退离出声:“我发现一个辨认亦真和替身的好办法。”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红润的唇,像是尝到荔枝果肉的甜香,声音微哑的出声:“什么?”
“嘿嘿,我知道亦真身上一个特别的印迹,别人都不知道的那种。”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出声。
“这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玄亦真指腹捏着尹星柔软的手,缓慢抵在唇间,“这里,还是这里?”
尹星看着玄亦真牵引自己的手,游离变化,喉间不自然的滚动,才发现她好像误会意思!
因为尹星指的是两人花纹刺青,而玄亦真指的明显就是另外一回事。
玄亦真望着尹星越来越红的脸,不紧不慢的调戏道:“看来这里也不行,得更隐秘一些才是。”
尹星怔愣的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实在不敢相信她会这么直接!
窗外风声夹杂浪涌声,阵阵回响,尹星看着玄亦真那华贵的金缕裙带可怜的滑落,随风摇摆,视线迎上她凝聚温润情态的漆目,其实还是能够发现一些变化。
那个替身的眼睛更是冷硬,像是冰冻锋利的寒冰,无法融解的漠然。
而玄亦真的眼睛在看自己的时候,总会柔软的泛起涟漪,像是无声的下一场绵绵回潮的春雨,打湿尹星的心,也打湿尹星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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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风吹,那华贵精美的明黄裙裳因着日光照耀而散落灿灿金光,其间隐晦浮现些许凌乱折痕,让人禁不住想入非非。
良久,女官春离领着宫娥们备沐浴香薰之物。
尹星不太好意思抬眸,只得拿绣帕擦拭干净指尖,红着脸悄悄给依偎自己的玄亦真抚平裙裳褶皱,只觉像是玷污一尊金玉菩萨,偏生菩萨本人对此浑不在意。
待到玄亦真起身去沐浴,裙裳微微摆动,难掩颀长而窈窕身形,虽然不曾言语,但温凉玉手却勾着尹星的指尖,无形之中透着慵懒的色气。
尹星面红耳赤的亦步亦趋,直至随从一道钻进浴桶,抬手拧着帕巾给玄亦真擦身,视线掠过玲珑玉身上的暧昧印迹,耳廓发烫。
水雾氤氲,笼罩着闭目养神的玄亦真,像是给她镀上圣洁柔光,如矜贵孤傲的仙鹤,少了些柔美温婉,清冷禁欲。
“这么喜欢偷看吗?”玄亦真缓缓睁开合上的眼眸,纤长睫羽沾染些许湿润,眼底却一派清明,映衬些许水光,哑着声打趣。
“……”尹星被抓包的移开视线,无法反驳,耳旁听着玄亦真有些低哑的嗓音,像是隐隐残留未退的欲念,让人心里痒痒。
清灵水珠声细碎撒落,玄亦真抬动手臂,露出其间清雅刺青,掌心搭在尹星同样刺有花纹的手臂,指腹轻揉她的关节,出声:“累吗?”
随着温凉指腹夹杂些许水润按在关节,又痒又麻,尹星红着脸,摇头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虚。”
“说的也是,你都能有能耐去抓鼍,那不如待会继续?”玄亦真美目轻眨的看着尹星,微微侧身,揽着她依偎,细声调侃。
“别,我突然有点虚。”尹星认怂的应声,脸颊贴着玄亦真温凉肌肤,心想丢脸这种事早就丢习惯,但纵欲伤身,自己可没忘!
当即玄亦真鼻间溢出清浅淡笑,没再戏弄脸皮薄的尹星。
毕竟尹星刚病愈没多久,玄亦真也没想太过折腾。
不多时,两人一道更衣出浴房。
尹星给玄亦真递着茶盏,看向一旁堆叠的文书,疑惑出声:“亦真,不休息吗?”
玄亦真浅饮茶水,漆目映衬尹星清亮圆眸,打趣道:“嗯,朕没你那么虚。”
语落,尹星沉默,满目无辜的望着玄亦真,暗想难道她没尽兴?!
想到这里,尹星觉得很有可能。
尹星乖巧的吃着荔枝赏风景,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半晌,玄亦真缓声道:“你这么贪吃冰镇荔枝,难道不怕来癸水时肚子疼?”
闻声,尹星默默停下拿荔枝的动作,只得转而喝了口茶水,问询:“亦真来避暑都要处理文书,莫非是调派救灾的事?”
“嗯,不过目前已经由大公主等人筹集灾款。”玄亦真将手中文书递给尹星观阅,视线落在她那尝着荔枝而红艳艳的唇,微微停顿。
“哇,好多钱啊,大公主这是良心发现了吗?”尹星睁大圆眸看着文书上的数目止不住嘟囔道。
玄亦真收回停顿的目光,轻笑的出声:“皇室的公主郡主本就有大量的封地食邑,她们能带头捐银,其它世家随后响应,救灾便也就不算什么事。”
关于广白园的鱼怪一事,若是细究,大公主的名声扫地不说,还要牵扯当年上官公子以及户部张侍郎公子的命案,到时丢失的不止是钱财,还有她想为幼子铺路的一切,得不偿失。
尹星听玄亦真这么一说,心里松了口气,念叨:“大公主总算做了件人事呢。”
那两条鼍祸害的国都人人自危,更有许多人丧命,幸好及时发现,否则大公主不知藏着什么坏心思。
“你怎么不好奇三公主捐助银钱?”玄亦真尝着茶水缓解口渴的悠悠出声。
“因为我听说培风楼很赚钱,所以三公主捐款应该不过是杯水车薪的事吧。”尹星回过心神的看着一身月白银绣裙裳的玄亦真,清雅秀丽,皎皎若月,有点花痴。
玄亦真素手轻捧着茶盏,漆目幽静,不紧不慢的出声:“世上多得是有钱而见死不救的人,你想的太简单。”
玄亦真甚至觉得尹星想法过于天真,这些公主郡主愿意出钱,自然是为谋取名声。
因为玄亦真下令要给大公主在各地建功德碑,并且打算给她的幼子封王,这种情况其她公主郡主不可能坐的住。
除非她们想眼睁睁看着储君之位将来被一个幼子夺走。
尹星缓过心神,看着玄亦真说的这么讳莫如深,好奇问:“可她们已经是极其尊贵的身份,为什么名声值得花这么多钱救灾?”
“你如果很想知道实情,或许可以问问三公主,毕竟她对你倒是很好。”
“算了,我突然不太想知道原因。”
尹星惜命的拒绝,低头喝着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玄亦真看着尹星胆小的模样,薄唇轻扬,倒也没有再试探她对三公主的态度。
至于三公主,玄亦真看在她派出府兵救助尹星的事,也就没针对培风楼的销魂散大做文章。
毕竟玄亦真最开始的计划里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赈灾筹款的首要目标,皇室里她们的钱财,多的满朝皆知。
至于万俟世家的财富,过去有先帝为敌,必须同仇敌忾,玄亦真可以任由调度,现在反倒被六大长者掣肘的不好动作。
玄亦真也不是不能打破六大长者的平衡,彻底夺取控制权,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
窗外,宽广湖面因风扬起浪涌,偌大的避暑行宫依山傍水,宫苑亭台楼阁众多。
檀香渐染,二公主坐着游船,抬手落下棋子,不急不缓的出声:“难得三皇妹邀约,该不会是想要报复当年游船爆炸一事吧?”
三公主随之放入棋子,丰腴手腕的珠链耀眼夺目,傲慢道:“二皇姐现在是愿意承认当年的烟花有问题?”
“当年的事三皇妹自己也有原因,烟花那种东西本就危险,更何况做手脚又不止一人。”
“呵,这件事本宫会铭记于心,二皇姐不必旧事重提。”
见此,二公主有些意外的打量三公主,思索道:“看来今日另有旁的事。”
三公主直白出声:“天川流火之后,玄亦真曾亲自找过二皇姐,不知商量什么事?”
“时过境迁,三皇妹怎么突然有心思打听旧事。”二公主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饶有兴致的审视。
“很简单,本宫想知道那场恐怖的疯犬瘟疫究竟是你散布,还是玄亦真主导?”三公主记得一切的混乱就是在玄亦真和二公主会面之后,变的急转直下,格外激烈。
二公主神态从容的幽幽道:“这件事早就众所皆知,疯犬病是二皇子传染给先帝,而二皇子从何感染,恐怕得问大皇姐和死去的杜若。”
三公主蹙眉,见二公主狡猾的很,抬手搭在宝石戒指,思索道:“以前从不知先帝擅长用蛊,按理先帝病情不可能会恶化成那样,以至于众人都以为将要驾崩,连带韩飞也是如此,那疯犬病应该不是杜氏蛊术,而是一种新培育的蛊毒。”
所以杜若也不知情,二公主才露出真面目想要篡位,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推测,玄亦真非常有可能早就培育蛊毒,二公主是个干脏活的黑手。
“谁说不是呢,我们都被先帝蒙骗多年,甚至像棋子一般被玩弄股掌之间。”二公主仍旧记得那夜亲眼看见死而复生的父皇,有多惊骇。
如果那时没有玄亦真,父皇绝对会杀死自己,这一点二公主毫不意外。
“这么说你仍旧不肯承认跟二皇子发狂袭击先帝有关?”三公主压低眉眼出声,并不愿轻信狡猾狠毒的眼前人。
二公主回神报以轻笑,眼底的笑意却透着阴沉,指腹按住红宝禅珠出声:“你跟二皇子无亲无故,应该不是想替他报仇,所以到底是想追究本宫还是对付玄亦真?”
三公主见二公主不愿透露更多,轻嗤道:“我为什么要对付玄亦真?”
“或许是因为想要玄亦真的帝王权利,也或许是想要玄亦真那位西州尹氏。”
“请你慎言!”
语落,游船内落的死寂,只有红宝禅珠转动的吧嗒声音,不急不缓,镇定自若。
二公主视线打量神情严肃的三公主,并不惧怕的坦荡出声:“那时玄亦真登门拜访是为接走在天川流火里失踪的尹氏,至于二皇子发狂是玄亦真授意,因为她想报复先帝,不过我将其给杜若结合疯犬病和傀儡蛊,这就是那场宫廷乱象的根本,说来你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时玄亦真给二公主一个火种,而二公主则选择扩大火势,先后让二皇子和大皇子丧命。
按理最后二公主同韩飞进军逼宫,再用杜若和傀儡蛊反杀皇室的韩飞,本该是最完美的安排。
可玄亦真却早就看透计划,甚至在南巷里成功阻*击杜若的傀儡蛊,可见她的计谋几乎是踩着二公主的心思,一步步实施。
时隔一年,二公主才算是思量清楚玄亦真和父皇的可怕,她们都很擅长借刀杀人。
三公主听着这么一番话,想到自己在培风楼受到的攻击以及大皇子谋反败露被处死,视线掠过二公主虚伪面容,讥讽出声:“你的手段实在不干净,一心想踩着韩飞来杀光皇室党羽,结果为她人做嫁衣,反而声名狼藉,实在可笑。”
二公主停下指腹间的红宝禅珠,神情略带冷意的看向珠光宝气的三公主,毫不客气的出声:“可你却被自己一心拥护的皇兄在危难关头舍弃,岂不更可怜?”
语落,游船内一时没有话语声,只有风吹船铃,清灵作响。
良久,游船渐渐靠岸,三公主不欲跟这条毒蛇虚以委蛇,虚虚实实,全是算计与杀心。
二公主抬手在棋盘放下棋子,视线落在岸旁巍峨壮观的避暑行宫,出声:“若是玄亦真跟万俟世家长者不合,这或许会是唯一的好机会。”
“呵,那我静观二皇姐的好消息。”说罢,三公主起身离开内船,不愿相信二公主的话语。
风吹纱帘,二公主顾自对弈,侍女于一旁奉茶换香,低声道:“主子,三公主好像气的不轻。”
二公主不以为然的看着棋盘,淡漠出声:“那样一个骄纵蛮横的性子,被人说中难堪的心思,当然会发怒。”
现在玄亦真掌握的优势还在不断整合,若等她越发□□,一手遮天,公主郡主或是万俟长者都会成为被舍弃的棋子。
那样一个疯子,只会比父皇更加行事肆无忌惮。
现在除却三公主,自己和大公主都陷入不利风波之中,所以才会毫不掩饰告知原委,反正自己的滔天罪名,早就无法挽回。
但是三公主一个人也不可能逃脱危险,只不过是看玄亦真要怎么玩弄罢了。
二公主不甘心的蹙眉,抬手掀翻棋盘,满地棋子坠地,噪杂声起。
多年心血,棋差一着,如何能忍!
画船内外,侍女们纷纷跪伏在地,全然不知二公主为何如此暴怒。
船内,光亮消退,渐而昏暗,将二公主狰狞神情隐于暗处。
船外,夕阳余晖撒落,广阔水面镀上金灿光芒,游离变化。
避暑行宫的某个小宫苑处,临水岸旁,江云手间牵着软绳,另一端系着水里的小女孩,见她挥动小胳膊,笑的合不拢嘴。
“好玩吗?”江云因着手伤不能下水,只能这样教她学游泳。
“嗯,好玩!”小女孩点头,肉嘟嘟的脸颊满是开心。
不多时,江云耳旁听到脚步声,连忙扯着软绳,一手提溜小女孩离开岸旁,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
柳慈端着茶水瓜果走近岸旁,看着小女孩乖巧坐在水旁踩水,疑惑的打量她湿漉漉头发,忧虑的出声:“她刚才掉水里了不成?”
江云掌心利索的藏起软绳,清嗓的解释道:“没有,她就是跟我玩打水仗,水不小心泼的厉害。”
对于柳慈而言,让小女孩独自下水是不可能准许,江云可不想挨批。
小女孩裹着江云大大的衣服,也不敢出声,乖巧的很。
柳慈看了这一大一小的两人,抬手埋汰的拍了下江云的肩,只得当做无事发生。
江云皮糙肉厚的随柳慈动作,嬉笑的尝着她端来的樱桃,含糊出声:“真甜,今年托尹星的福,我们能来避暑行宫,而不是待在四四方方的宫廷。”
“可别跟调皮的江姐姐贪玩,她受了伤,不适合碰水。”柳慈拿着长巾给小女孩轻轻擦头发,耐心解释道。
“嗯,所以刚才是一个人学游泳。”小女孩稚声应答,手舞足蹈的挥动模仿。
闻声,江云险些被樱桃堵住喉咙,心想她倒也不用这么坦诚吧!
柳慈抿唇,回头嗔怪的看了眼江云,心想她真是胡闹。
这么大一片湖泊,光是浪涌都可以卷走人,她竟然敢放心让小女孩下水。
见此,江云心跳微快,只觉柳慈这一眼瞧着越发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真是教人移不开目光。
待到夜幕低垂,避暑行宫里有宫宴,灯火通明,席桌陈设,弦乐渐起,玄亦真带着尹星一并入座。
尹星看到近处有四方座位,其中就有公羊洛以及不太眼熟的三位贵族公子。
若说广白园那夜之前,他们都是尹星的情敌。
可现在尹星只觉玄亦真胆子太大,以至于自己都担心她会露出破绽,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尤其,玄亦真提及替身也在避暑行宫,可是尹星并没有见过那个人。
众人举杯畅饮,避暑行宫夜里比国都要更凉快,宫宴也比往日里的各类节日宫宴要更为轻松。
尹星小口尝着炖肉,软烂肥美,还有各种小菇,脆口解腻,很是鲜香。
不过尹星隐隐感觉有目光投落,视线看过去,迎上那位温文儒雅的公羊洛,还以为自己吃相不雅,当即僵停动作。
可公羊洛却仿佛只是寻常的一瞥,没有透露更多的神色,叫人摸不着头脑。
待到尹星吃饱喝足,还欲去尝冰饮,玄亦真不动声色抬手按住动作,才只得悻悻作罢。
宴会还未结束,尹星撑的坐不住,便跟着玄亦真先行离场。
从湖旁长道行进散步消食,尹星回望那方宴会亭台,依旧很是热闹。
“亦真,我们提前退席,还要回去吗?”尹星问询。
“自然不必,那些公主郡主可以主持这等寻常宴席。”玄亦真牵着尹星温暖的手出声。
尹星颔首,视线落在夜幕里高悬的皎洁明月,光辉照人,转而看着亦真的清丽侧颜,念叨:“今晚吃的有点撑呢。”
玄亦真轻笑,视线游离在尹星身段,若有所思道:“是啊,圆润的很。”
语出,尹星沉默,抬手摸了摸敦实的小肚子,吸气都没办法变化,因为太撑。
“亦真也觉得我看起来发胖了吗?”
“看起来还好,不过摸起来的时候,才更明显。”
尹星红着脸看向一本正经的玄亦真,嗫嚅道:“我可能最近吃的是有点多。”
甜份高的水果,牛乳冰饮等更是嘴馋,再加上宫廷膳食做的可口,根本控制不住。
玄亦真指腹捏着尹星肉嘟嘟的手心,柔和出声:“你多养养也是好的,否则太过消瘦,朕倒觉得手感不好。”
“我可是在说正经事,亦真你有点不正经。”
“朕说的也是正经事,大抵你脑袋里想的才不正经吧。”
尹星发现自己陷入自证的陷阱,抿唇不语,总觉越提越不正经。
于是尹星果断转移话题,转而提起公羊洛,念叨:“他先前好像一直盯着我,该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了吧。”
玄亦真见尹星紧张的蹙眉,抬手抚平,耐心道:“公羊洛他是有些心思深沉,但还不至于不知分寸,你只要别像上回在广白园那般冒险,他们谁都奈何不得你。”
“可是公羊洛跟替身有过接触,他也许发现亦真的秘密呢?”
“他们入宫本来就不是奔着朕,而是因为世家前程,所以哪怕女帝是假的,那也得是真的,除非有人不想好好活着。”
尹星听着玄亦真清浅的话语声,却莫名感受到锋利危险,视线看着她介于灯火与夜色之间的面容,有点陌生。
当即尹星握紧跟玄亦真交叠的手,方才觉得真实,轻声唤:“亦真。”
玄亦真回神,偏头迎上尹星在暗夜里熠熠生辉的眼眸,心间微软,疑惑的应:“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做皇帝很辛苦。”尹星望着凝望自己的玄亦真,她的眼眸里先前凝聚的冷峻,已然无声消融,到底没有直说心思。
因为现在尹星也意识到皇位一旦坐上,轻易不能退位。
而且玄亦真她似乎对于皇位很有兴趣,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勾心斗角危险。
玄亦真美目轻眨,淡然道:“相比过去,现在可不算什么辛苦。”
曾经玄亦真也有过多次被舍弃的时候,无论是先帝,还是母后,她们都在抉择自己的生死。
可现在玄亦真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自己和尹星。
尹星望着玄亦真的神态,莫名觉得那个替身模仿的惟妙惟肖,尤其是她的冷淡疏离,简直一模一样。
正当玄亦真思索着自己可以掌握所有人的生死时,忽地贴近温暖的怀抱,鼻尖嗅到馥郁的甜香,漆目映衬些许笑意,掌心揽着尹星,出声:“你不是说要散步消食的吗?”
“嗯,只是突然想抱抱过去的亦真。”尹星知道玄亦真并不擅长表露她的情绪,尤其是她长年遭受蛊毒,很多时候需要药物维持常态。
可从尹星这些年断断续续了解玄亦真的过往,便不难想象她的生存环境有多危险。
若是换作尹星早就绝望,可玄亦真却没有半点怨念,她只是平静的接受一切残酷。
“朕那个时候可不好亲近,兴许会、伤害到你。”玄亦真话语说的迟疑,却不愿欺瞒尹星,低垂修长玉颈,同她挽颈相贴,汲取她的温暖鲜活。
“没关系,我知道亦真不是故意的。”尹星察觉玄亦真的低落,连带她搂住自己的手臂也越来越紧,安慰道。
说罢,尹星探近亲了亲抿紧的薄唇,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眉眼,那纤长睫羽投映的暗色,几乎把她本就不多的情绪,淹没殆尽,很是担心。
玄亦真微启唇尝到柔软,半晌,才缓慢的退离,视线落在尹星的红扑扑脸颊,漆目映衬些许涟漪,失笑的出声:“你主动亲朕,怎么也脸红?”
尹星呼吸紊乱的枕着玄亦真的肩,避开清幽目光,嘟囔道:“没有,可能是天太热了吧。”
“是么,那你今夜睡觉别穿衣物,或许就不热。”玄亦真说的很是体贴照顾,仿佛在哄小孩。
尹星却更加热的出齐,抬眸幽怨的看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心想怎么会有人如此表里不一呢!
月夜静谧,长道人影不多时离开,随从的宫娥宫卫等也渐渐消失不见。
远处阁楼上的公羊洛只依稀看见女帝同那西州尹氏亲密身影,却已经足够感知两人伉俪情深,掌心握紧折扇,神情凝重。
而另一旁的身影藏于暗处,只有腕间禅珠拨弄声断断续续的响起,二公主淡然道:“西苑不过是处困兽场,若是不能把西州尹氏取而代之,公羊世子是不可能成为君后。”
“二公主,难道不知干涉女帝后宫事宜是重罪?”公羊洛偏头沉声呵斥,心知这位臭名昭著的二公主绝非善类。
“本宫只是告知西州尹氏是女子的实情罢了,谈何干涉?”二公主不以为然的应声,随即踏步离开悬道阁楼。
江山和美人,往往总是难以两全。
更何况还是两个女子,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暂且不提王公贵族的反应,万俟世家的六大掌司就不可能允许。
玄亦真想借皇室公主来跟万俟世家对抗挟制。
二公主也想看看玄亦真在尹星和万俟世家之间如何抉择。
长夜漫漫,繁星闪烁,山风湖浪招展,簌簌作响,紫兰剑穗摇摆不定,江云轻叹,没想到来宴席偷酒会碰到这种事。
早间,尹星在避暑行宫里逛园,因着玄亦真要商议朝事,所以闲来无事,去找江云她们。
柳慈正教小女孩练字,江云刚心烦气躁的练完剑术,没想看见主动上门的尹星。
“你们在这里住的习惯吗?”尹星打量小宫苑问询。
“很好,多谢照抚。”柳慈倒茶出声。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不用客气,我跟江云也算是生死之交,她还是我的义姐呢。”
江云欲言又止的看着娇憨的尹星,又看了眼柳慈,生硬道:“你别打扰小孩学习,我带你去岸旁转转,风景还不错。”
“哦,好。”尹星也发现笔墨纸砚,便没有占着位置,随同起身。
两人来到岸旁,台阶之下水浪翻涌,清澈见底,尹星若不是没带木屐都心动的想玩水。
江云瞅了瞅柳慈方向,才同尹星出声:“你是不是得罪二公主,她怎么把你的真实身份告知公羊洛?”
尹星面色微变的摇头应:“我应该没有得罪二公主,不过她一向坏的很,这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虽然玄亦真多次安抚自己不要担心身份败露,但是得知江云的话,仍旧有些不安。
“我看你得小心些,最好多带宫娥宫卫,如果公羊洛听信二公主的话要揭露你的身份,肯定会找一个大庭广众之下的机会。”江云很不喜欢阴谋诡计,却也没办法对付这些皇亲国戚,才犹豫不决。
因为江云想出面帮尹星,却也怕牵连倒柳慈的安危。
“嗯,我会多加小心,你别担心。”尹星颔首应声,面上稍稍掩饰慌乱,不欲让江云她们跟着陷入危险风波。
江云抱着佩剑,挑眉道:“我有什么可担心,只是觉得二公主如果跟你没仇,那多半还是冲着女帝,明面上是挑拨后宫,实际上剑指前朝,真是卑劣。”
尹星听着江云愤愤不平的话语声,禁不住上扬的笑道:“看来你的伤已经恢复很多。”
“我的手伤都已经结疤,可惜还得禁酒,不过上官胜伤的挺重,据说得卧床静养。”
“希望上官姑娘能早点恢复吧,我觉得她人很好。”
江云看着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的尹星,忍不住担忧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又或者干脆试试告诉女帝。”
尹星迟疑的思索应:“我再看看情况吧,毕竟现在对方还没有动作,总得露出马脚才好破坏她们的计划。”
见此,江云倒也没有再多说,因为不太明白现在女帝对尹星的心思。
那公羊洛已经是西苑贵族公子里最获宠的人,兴许也不一定会听信二公主冒险。
当然最重要的是江云眼里的女帝会背着尹星偷情,所以觉得尹星兴许只能靠她自己解决麻烦。
没多久,尹星离开江云她们的住处,从长道穿过,视线落在一处花团锦簇的花树,便上前摘了些。
午时,尹星从院廊进入屋内,刚摆放着花枝,便听见外边的脚步声,探头望见由宫娥簇拥的玄亦真,气场有点强。
最重要的是今日玄亦真一身衣物跟广白园替身穿的太像,尹星有点傻傻分不清。
玄亦真踏步入内,上前落座,眼见尹星目光明亮的张望,缓和心神,柔声道:“朕今日难道有什么不同,值得你如此注目观赏?”
尹星看着宫娥们退离内侍,方才出声:“亦真刚才沉着脸的样子跟替身好像。”
“傻,你这话可就说的本末倒置,哪有真身像替身的道理。”玄亦真抬手轻点尹星鼻头,禁不住打趣道。
“嘿嘿,说的也是。”尹星眨巴眼眸,笑盈盈的看着玄亦真姣美面容,心想替身看见自己才不会这么亲昵。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灿烂笑意,莞尔一笑,眉目舒展,随即看到面前摆放的艳丽花枝,出声:“你今日去逛了园子?”
尹星收敛心神的点头应:“嗯,想着亦真喜欢花,所以路过就摘了一些回来给亦真。”
“传闻这是先帝最喜爱的花树,因为很难种植,所以处死不少人做花肥,结果反倒生长的很好,便每年都会在施肥期处死犯人,而后在花期时命人每日挑选最好的花枝折送入宫,你倒是很有眼光。”说话间,玄亦真抬手替尹星摆弄案桌的花枝,颇有耐心。
“这听起来未免太像鬼故事了吧。”尹星嘟囔道,突然觉得三公主以前动不动要拿人做花肥,大概真是受家庭影响太深。
这么想着,尹星看着温柔体贴的玄亦真,突然觉得她没有受到影响,实在太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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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说起鬼故事,避暑行宫每年中元节都会有盛大祭祀,先帝格外重视。”玄亦真指腹拨弄花团,望着胆小的尹星,不急不缓的出声。
“啊,难道这里闹鬼?”尹星狐疑道,视线看向摆弄花枝的玄亦真,那红艳花团映衬在她清冷卓绝的玉白面容,竟然显得黯然失色。
玄亦真修长指腹随意摆弄花团,漆目映衬些许窗外光亮,清透澄净,薄唇上扬,逗弄道:“王朝宫廷殿宇屹立数百年,兴许总会有些死不瞑目的游魂吧。”
尹星听的莫名有些瘆得慌,当即不想继续这个恐怖的话题。
夜里,烛火摇曳,尹星梳洗回到榻旁,视线随意落在案桌上摆放的花枝,其间花团长的立体圆润,灰暗处瞧着像没有五官的脑袋!
不多时,玄亦真沐药浴出来,乌发瀑泄,素衣内裳晕染些许水息,难掩绰约身姿,莲花移步,裙裳如浪翻涌,优美文雅。
随即玄亦真便看到榻上全身裹着薄毯的尹星,迎上她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像山间鹿眸,心生绵软的问:“你这是冷了么?”
说来奇怪,玄亦真总觉尹星眉目间带着少女般的纯洁,哪怕已经成婚数年,也不曾变化半分。
“没有。”尹星不好意思说出实情,视线扫过那些花团,抬手扯开一角薄毯,分给玄亦真。
见此,玄亦真悠悠坐卧在榻旁,探手翻着书卷,察觉尹星停留的目光,轻笑出声:“你怎么不睡?”
尹星探头贴近温温凉凉的玄亦真,寻求安全感,嗫嚅出声:“亦真,我觉得那些花在夜里好像看起来有点像人脸。”
“你的胆子都这么小么?”玄亦真美目浮现笑意的看着贴近的尹星,指腹摸了摸她的光洁前额,打趣道。
“还不是因为亦真白日里说的那些话。”尹星小声嘀咕,抬手捧住玄亦真温凉的手,视线看着那些花团。
寻常花团,夜里都会闭合,可这种花却好像开的比白日里更加鲜活娇艳。
夜风透过窗,吹拂屋内的花团,簌簌招展,散发芬芳。
玄亦真顺着尹星目光张望那些花枝,长的宽大椭圆,乍一看是有些像人的脑袋,轻笑的应:“据传这花在每年中元节时开的最为茂盛,今年开的很早,你现在就开始害怕,过阵子可怎么办?”
“中元节,难道是今年没有用犯人血肉施花肥的缘故?”尹星没发觉玄亦真的取笑话意,好奇的问。
“先帝的命令自是不可能因为驾崩而废止,甚至多年前就因此设立特别照顾的花官。”玄亦真放下文书伸展手臂揽住温软的尹星,依偎相贴,徐徐应声。
尹星听着玄亦真的解释,只觉先帝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狠毒之人,竟然会这般花心思,有些意外的念叨:“看来这花对先帝很不一般呢。”
玄亦真指腹拨弄尹星满头柔软黑发,感受单薄衣裳间传递她的温暖,不紧不慢的出声:“是啊。”
但玄亦真觉得那个人不像会有这等闲情雅致的爱好,就像自己摆花弄草也不过是打发时间。
帝王,更不可能会浪费精力,除非有别的意图。
寂静处,玄亦真轻拍尹星身背,无声安抚她的恐慌,兀自思索。
忽地察觉肩上微沉,玄亦真垂眸看着陷入熟睡的尹星,轻声失笑。
尹星迷糊入睡时,想起中元节,以及江云曾提及的鬼凝和无相花。
然而,因着太困,所以尹星也就没有再多想。
夜幕深深,繁星闪烁,潮浪翻涌,偌大的避暑行宫陷入黑沉,其间宫卫巡逻严密。
月移星转,江云恢复领队巡逻的职务,偶尔会带着小女孩去逛逛行宫里的园林。
一来二去,小女孩熟门熟路,胆子大了许多。
早间,柳慈调制女帝的药物,耳旁听见哒哒脚步声,知晓是出去玩的小女孩回来,稍稍停顿动作。
小女孩扎着两团发髻,丝带随着行走而晃悠,很是可爱,稚声唤:“柳姐姐你看这是什么漂亮的花!”
平日里柳慈会教小女孩识百草,也会有问必答给她解惑。
因而小女孩若是有不懂的花草,便会带回来问询,这个年岁对于世界充满好奇。
“别急。”柳慈拿着绣帕给小女孩擦汗,又给她喂了凉茶,孩子贪玩,很难知道热。
不多时,柳慈接过小女孩手中的花,颜色鲜艳夺目,形状长的跟寻常花瓣不同,很奇特。
柳慈拿着花坐在案桌旁,细细翻阅图卷,小女孩脑袋勉强搭上案桌边缘,黑亮眼眸跟着书页转动,煞是可爱。
午时,江云提着食盒回来,便看见这么一幅景象,面上笑意浓烈,抬手抱起小女孩坐在桌旁躺椅,见柳慈正忙的很,便也不打扰。
“你柳姐姐在忙什么?”江云懒散的卧在躺椅问询,一只胳膊就能按的小女孩动弹不得,坏坏的笑。
“今早捡来一朵花,很漂亮,但是柳姐姐也不认识。”说话间,小女孩努力抬动双手想扒开江云的手臂,却没有成功。
江云有些稀奇的松开手臂,没再欺负小女孩,起身上前,走近柳慈,正欲问询。
没想,江云却看到那鲜艳花团,有些眼熟,出声:“这怎么很像那枚血玉佩呢?”
柳慈回神,疑惑的看着江云问:“什么?”
“我曾经跟你说过母亲有一枚血玉佩,这花团的形态就很像。”江云顺势坐在柳慈也不嫌挤,揽着她纤细身段,另一手拿起花团,细细观察。
这么一看,很像没有脸的人头。
“今日翻遍书卷也没找到它的属科,很少见。”柳慈倒也没避讳江云的亲密举止,同她解释。
江云偏头看向从躺椅里慢慢爬下来的小女孩,弯眉问:“这花你在哪个园子摘的?”
小女孩不想被江云按着欺负,转而走到另一旁的柳慈,乖巧爬坐在她的膝上,清亮的出声:“外面一直往右的廊道走到尽头,有一个大花园,里面花树长的比两个江姐姐还要长,周围垂着长长的枝条,好多这种花。”
柳慈手臂揽住小女孩,担心她摔下去,思索道:“那看来花树有些年头。”
“你都不认识,肯定是奇花异草,宫廷里处处是宝贝,有空我们去看看。”江云知道柳慈钻研医术就容易着迷,若是不能解惑,恐怕是不会安心。
固执这方面,江云有时也拿柳慈没办法。
柳慈正欲点头,却见小女孩眼睛明亮的抬手出声:“好呀,我可以带路。”
闻声,本来还想跟柳慈过二人世界的江云,抬手捏了捏小女孩肉嘟嘟的脸,皮笑肉不笑的咬牙道:“你可真乖!”
小女孩偏头避开江云的手,脑袋躲在柳慈颈窝,清灵灵笑个不停。
柳慈原本还不懂江云的心思,直到见她撇嘴,眉眼禁不住露出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面热出声:“别欺负小孩。”
江云被捏着脸,只得停了动作,依偎揽着柳慈,怨念的叹出声:“唉!”
小女孩全然不懂江云的叹气,小小的手臂抬动,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江姐姐不哭。”
“……”江云沉默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实在生不起一点怪罪的心思。
骄阳似火,避暑行宫里却格外凉快,山风间林叶招展,沙沙作响,光斑游离。
整个避暑行宫依照地形而设,因此最大的宫苑不在中心,而是在较为东侧,偏安一隅,却又占着最好的地形。
“亦真,这水晒的温热,一点都不冷。”尹星踩着木屐涉入亭外清澈湖水旁,掌心捏着裙裳,以免浸湿,视线望着岸上亭内倚靠软榻翻阅文书的玄亦真,长腿随意交叠,形体颀长流畅,周身精美裙裳微微翻动,静谧自然,
“嗯,你喜欢就多玩一会。”玄亦真掌心翻阅文书,并未抬眸的应声。
见此,尹星无奈,只觉这不像来度假,更像是玄亦真换个地方办公。
清灵水声响起,越离越近,玄亦真察觉暗影投落,方才看向绯色裙裳的尹星,她那清亮眼眸映着水光,像涌动的泉眼,缓神道:“怎么,你玩够了?”
尹星侧身坐在一旁看向坦荡如砥的玄亦真,也不好说她过的沉闷,只得爬上软榻,整理她精美的裙裳,方才躺在一旁,粉白赤足搭在外面滴落水珠,嗫嚅道:“亦真难道都没有别的玩乐兴致吗?”
“玩乐么,也是有的。”玄亦真偏头看着趴在一旁的尹星,抬手跃入她松垮的衣裳,惹得一阵激灵。
“啊!”尹星羞红着脸,颇为猝不及防,抬手抱住玄亦真温凉玉手,暗想这种玩乐根本不是自己说的那种!
玄亦真也不觉气恼,任由掌心被尹星抱住不动,细细感受她的呼吸心跳,郑重道:“这种事就很有兴致,至于玩水,那都是小孩子的乐趣。”
尹星满心腹诽与埋汰在迎上玄亦真沉静目光时,忽然间消散干净,因为知道她是认真的。
随即玄亦真不紧不慢的收拢掌心,耳旁听着尹星骤然间的呼吸变化,视线落在她染上红晕面颊,喉间干涩,伏身亲了亲她的唇。
柔软的,让玄亦真总是想吃掉她才好。
倏忽间,眼前的光亮被遮住,呼吸微沉,可唇间的触碰却很是短暂的结束,让尹星有些意外。
“你再这么欲拒还迎的看着朕,那就继续。”玄亦真望着尹星水润明眸,克制的结束亲吻,悠悠移出手,转而给尹星整理衣裳,遮掩她的粉白肌肤,仿若无事发生般出声。
尹星沉默的移开视线,偷偷看了看玄亦真的唇,顾自撑起身出声:“我有点口渴。”
待尹星喝下大口茶水,缓慢平复几分狂乱的心跳,偏头看向捧着文书的玄亦真。
树荫间的光斑在玄亦真周身游离变化,像是镀上灿灿金光,却更衬托她仿佛像清冷禁欲的谪仙,全然不见先前旖旎心思。
正当尹星想些有的没的,却见玄亦真抬动长腿,轻搭在自己的膝上,纤长眼睫微颤,漆目映衬光亮,像是流动浅浅笑意,淡声唤:“朕也觉得渴,你的茶还有么?”
“哦,给你。”尹星下意识把手中的茶盏递给玄亦真。
玄亦真却没有抬手接,只是低垂玉颈浅饮茶水,尹星才恍惚想起自己该重新给她倒一杯的。
可是玄亦真却没有半点介怀,尹星禁不住抿嘴,低声偷笑。
风吹浪涌,尹星的绯色裙裳晃动,像是天际的霞彩,其间粉白玉足随意的搭在一旁。
“怎么笑的这么开心?”玄亦真见尹星弯眉笑的灿烂,连带赤足轻快的晃悠,像是一点也不怕冷,很想握住她的脚。
“没什么,我就是开心。”尹星掩饰心思的应声。
“你若是觉得闷,也可以钓鱼,兴许能有收获。”玄亦真整理尹星发间纷飞的发带,指腹细细缠绕,没有松手。
尹星摇头,靠近玄亦真,依偎的应:“没关系,我还是更喜欢陪着亦真,有点困呢。”
近来晚上,总觉有鬼,以至于尹星都不敢一个人睡觉,非要等到玄亦真沐药浴出来,当然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玄亦真垂眸看向尹星扑闪的稠密眼睫,像蝶翼,指腹难耐的摩挲,心跳微快的出声:“好,睡吧。”
语落,亭内一时寂静,很快身旁的人呼吸清浅,心跳渐渐平缓。
不自觉间,玄亦真放缓呼吸,抬手铺设薄毯盖住尹星以及她那双赤足,美目沉静,掌心投影落在她的面容,描绘她的轮廓,眸间笑意悠远。
待到暮色苍茫,山岭里渐渐暗了许多,一日的热意缓慢消退,江云同柳慈两人出来,有些意外。
柳慈看出江云眼里的探究,解释出声:“我让她去练字,自然就不会跟着出来。”
闻声,江云大大方方握住柳慈的手,嬉笑道:“还是阿慈有办法,这边走。”
“这里是行宫,你可别乱来。”柳慈担心江云想些有*的没的,面热的抬手轻拍她的肩,小声提醒。
江云牵着柳慈穿过绿荫小道,瞥见她羞涩神色,难耐的出声:“放心,我负责巡逻,绝对熟门熟路。”
想当初,两人年轻时,也不是没有在外面亲热。
语落,两人进入绿林深处,夕阳光辉光斑跃动,模糊照映的一抹白皙。
蝉鸣喧嚣,渐渐消退,归于寂静。
林间渐渐越发黯淡,湖岸水旁里的江云,手臂疤痕已经完全愈合,抬手给柳慈擦身,一手圈着她,知晓她怕水。
柳慈亲昵贴着江云身侧,身子没入水中,嗔怪的看着江云,出声:“你就不怕被人瞧见?”
江云亲了亲柳慈面颊,转而拿佩剑挑起两人的衣物,嬉笑的应:“放心,这里很偏僻,而且因着先帝的禁令,通常不会有人来。”
话语间,柳慈兀自穿着衣裳遮掩吻痕,抬手拿起裙带系上身侧,理了理裙裳,偏头见江云早已经收拾妥当,反而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不禁面热。
这人总是喜欢看自己不着寸缕的样子,偏生坦荡的很,今日真是被她哄的忘了本性。
事已至此,柳慈只得装作无事发生,上前捏了下她的脸,出声:“别耽搁时间,我们去看看那颗奇特的花树就赶紧回去。”
江云点头,皮糙肉厚的任由柳慈恼羞成怒揉捏也不反抗。
很快,两人来到那处园内,眼前花树生长的非常庞大茂盛,连同地面都攀爬无数藤蔓,除此以外周围没有别的花草。
夕阳余晖殆尽,黑暗处,乍一看这颗花树像是悬挂无数人头,而藤蔓则犹如勒人头的绳索,古怪诡异。
“这花的颜色是不是变的更加红了?”江云细细打量的出声,总觉比小女孩摘的花团颜色更为鲜艳夺目。
“嗯,这花确实很奇特,带回去培植试试。”柳慈打算折断些许花枝,进行更多观察试验。
江云没有意见,正欲抬手挥剑帮忙,视线瞥见花树底下的累累白骨时,动作一顿。
柳慈抬手捧着一些花枝,疑惑道:“怎么?”
“没什么。”江云不欲柳慈察觉骇人景象,收敛心神应声。
语落,花树下隐隐浮现蓝绿幽光,浮动变化,很是惊人!
“这里怎么会有鬼火?”柳慈知道乱葬岗的露天尸骨才会有这种东西。
“也许花树生长的如此茂盛跟尸体有关吧。”江云蹙眉,迅速带着柳慈避讳漂浮的鬼火,退离园内。
通常而言,鬼火不会伤身,但是先帝那个人极其擅长蛊术,他种的树,还不知留下什么祸害。
夜幕里,两人身影消失,而那团幽光渐渐湮灭,一切渐而归于黑暗。
可四公主却远远看见这等诡异现象,当即惊得昏阙,引起不少慌乱。
此时另一方的尹星,因怕鬼以及避讳公羊洛和二公主的坏心思,所以基本不怎么出主院。
本以为避暑行宫的生活就是这么每日吹吹风睡懒觉消磨度过,没想闹鬼一说却已经渐渐传的沸沸扬扬,连同大臣们都多有非议。
清晨,三位公主奉命来看望慰问病殃殃的四公主。
大公主打量内里符咒香炉,抬起佩戴精美护甲的手挥动散味,蹙眉出声:“四皇妹,这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也学起你二皇姐那一套?”
“大皇姐说得对,我真碰见鬼火。”四公主畏惧的出声。
“稀奇,现在离中元节还有月余时间,莫不是自己吓自己吧?”大公主狐疑的打量出声。
四公主没有吱声,若非亲眼所见,自己也是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不远处的二公主抬手拨弄红宝禅珠,幽幽道:“四皇妹是在哪处园子碰见?”
“父皇生前最重视的花树园,我们以前都不许入内,才存着新奇想去看,这会不会是父皇的魂灵?”
“若真是父皇的魂灵,那也应该找你二皇姐才对吧。”
大公主毫不客气的出声,四公主也发觉这话题危险,没敢继续。
对此,二公主轻抬眼眸,出声:“大皇姐莫非忘记二皇子是怎么变成不人不鬼的疯狂模样?”
其中大公主可是联合杜若做了不少事呢。
语出,大公主面色一怔,还欲言语。
这时三公主不耐烦的放下茶盏,发出笨重声响,腕间珠宝熠熠生辉,出声:“真要有病就找御医,若是有鬼也该找道士,这么吵来吵去不觉烦吗?”
大公主面色不佳,却也没心思回怼,匆匆离了园。
“三皇妹,倒是坦坦荡荡的很。”二公主看向三公主出声。
“那当然,本宫可不像某些人心狠手辣还虚情假意的信菩萨。”说罢,三公主起身离开堂内。
堂内骤然落的安静,四公主默默喝着安神茶,只觉三位皇姐仇恨太深,如果不是女帝,恐怕早就杀红眼。
无声处,二公主拨弄红宝禅珠发出嗒嗒声响,视线徐徐看向四公主,出声:“父皇的花树园里藏着什么秘密,让四皇妹不惜夜访?”
“咳咳,怎么会呢!”四公主一惊,神色略微慌乱。
“说起来,父皇死前除却宠信三皇妹母妃,便就是四皇妹的母妃,兴许枕旁人总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
“二皇姐,这话说的越来越令人糊涂,花树园能有什么秘密?”
二公主凝视不肯直言的四公主,倒也不急,悠悠起身,出声:“没什么,只是好心提醒罢了。”
语落,二公主以及一干侍女离开,四公主悻悻的收敛心神,想着当初传闻父皇修习死而复生的术法,才治愈疯犬病。
母妃,确实说过父皇对花树园的重视,很蹊跷。
但是父皇也没有再说过更多,无论是公主或是皇子,可见都不被信任。
所以韩飞谋反,父皇也没有提醒任何人,无疑是漠视皇室宗族血脉。
所以四公主才觉得花树园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本想私自察看,谁知碰上鬼火,一下闹的人尽皆知。
这几位皇姐里属二皇姐最可怕,一眼就看穿自己的谎言,看来若真有什么宝贝,不能耽误时间。
堂内香雾飘动,堂外光亮耀眼,池水里的鱼儿翻涌,扑通声响不停。
午后,向来冷情的花树园里进入不少侍女侍者,引发各处的观望。
小女孩带着草帽,手里握着编织的草枝花环,远远看见好些人,有点不敢出声。
尹星同样戴着一顶草帽,露出白净清秀的面容,手里编织着漂亮花环,安慰道:“别怕,她们不会抓你。”
小女孩一般跟江云柳慈她们说话,虽然跟尹星熟悉,却多是点头摇头,很少见的应声:“嗯,不怕。”
不多时,终于走了一批人,尹星牵着没什么兴致的小女孩,打算带她回去找柳慈她们。
没想,长廊之内,尹星迎面撞上三公主的队伍,前后侍女随从有数十人,只得压低防晒草帽。
三公主高坐着担架,本只是好奇四公主和二公主接连派人来花树园的缘由,视线落在两个大小草帽,停在其间一人,出声:“这避暑行宫怎么会有孩子?”
“她是江千户的养女,今年额外恩赐进入避暑行宫,三公主有事?”尹星袒护的出声。
“原来如此,本宫还以为什么时候陛下多了一个孩子呢。”三公主当然不会以为这是玄亦真和尹星的孩子,不过调侃奚落罢了。
尹星听的不知道怎么应话,稍稍抬手撩开草帽,却见三公主正看着自己,不明所以道:“三公主也要去花树园做什么?”
明明上回尹星摘花的时候,这个园子还很冷情,怎么数日不出门,突然变成热门景点?!
“难道你不知花树园闹鬼?”三公主挑眉看向戴着花环细皮嫩肉的尹星,想起游船时二公主的讥讽话语,有点恼怒。
可恶,继承玄亦真的帝位和继承玄亦真的女人,这分明是两回事!
“这事我确实不知道,但既然闹鬼不更得避讳嘛。”尹星不懂三公主的火气,自顾自的嘀咕。
看来皇室公主郡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信邪啊。
尹星突然觉得玄亦真说自己胆小,可能不是取笑,而是陈诉事实。
没想,小女孩忽地稚声道:“嗯,真的有鬼,江姐姐还说会吃人,让我不要去里面玩。”
闻声,尹星看着小女孩一脸平静的说有鬼,很是佩服!
三公主回神,轻嗤道:“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无知小儿。”
说罢,三公主抬手,不再逗留,以免让其她眼线盯着自己,乱嚼舌根。
当初国都的流言,现在都还人尽皆知,三公主余光看了眼佩戴花环的尹星,只觉羞赧!
半晌,尹星探头见高贵傲慢的三公主终于走远,才牵着小女孩离开长廊,后怕的出声:“以后看见这位坐轿子的大姐姐,可别惹她生气,小心挨巴掌。”
上回尹星看着三公主流利的打那个嚣张的管事婆子,现在都记忆犹新。
小女孩单纯的还不懂什么是挨巴掌,却还是乖巧点头。
待到两人进入小宫苑,柳慈望着分为好几株培育的花枝,基本都枯萎,显露疑惑。
尹星带着小女孩入内,便看着那些像人头般膨胀的花团,因着糜烂缘故,颜色鲜艳如血,还以为柳慈摆着一排人头,惊得合不拢嘴!
小女孩却很是淡定的出声:“柳姐姐的花种失败了。”
“这样啊。”尹星回神,强撑着大人的脸面,维持镇定。
“别客气,坐下喝茶。”柳慈上前招待。
“谢谢。”尹星喝着茶盏。
小女孩把编织的花环给柳慈出声:“这是新学的花环,送给柳姐姐。”
柳慈弯眉,温柔笑道:“真乖。”
尹星想到自己也给玄亦真做了一个花环,便没有逗留太久,告别离开。
待一路回到宫苑内侍,迎面而来的窗外湖风很是凉快,玄亦真端庄文雅的坐在其间,衣袂飘飘,仿若不问世事的隐士。
尹星踏步走近展示自己的花环,轻轻的给玄亦真带上发间,出声:“亦真今早召集大臣商议朝事,没想回来的好早啊。”
玄亦真抬手轻拿下花环,打量鲜艳花团,柔声道:“朕还以为你都不打算回来用午膳,正欲派人去寻你。”
“这花环我编了很久,亦真喜欢吗?”
“嗯,不过你戴着,朕更喜欢。”
玄亦真将掌心娇艳欲滴的花环戴在尹星乌黑发间,更显得她人比花娇,细细打量,很是满意。
见此,尹星倒也没有拒绝,亲密的坐在一旁喝茶,想起闹鬼一事,好奇问:“花树园闹鬼,亦真知道吗?”
“嗯,四公主还因撞邪而病了一场,朕也派人去看望。”玄亦真指腹拨弄指间的戒指应声。
“所以四公主是真的撞邪了?”尹星本来以为只是一场子虚乌有的流言。
玄亦真迎上尹星熠熠生辉的眼眸,饶有兴致道:“近来行宫里是这般传言,朕倒没有亲眼见过,你想去看看?”
尹星连忙摇头,拒绝道:“我不想看,只是发现那些公主派人往花树园里进进出出,觉得奇怪,所以问问而已。”
但凡慢一步回答,尹星总觉玄亦真都会想要带自己去鬼屋大冒险!
玄亦真眉目舒展的莞尔一笑,抬手拨弄尹星发间的花环,了然的出声:“她们派人去花树园,可不是因为闹鬼这么简单。”
“那能是因为什么?”
“她们似乎怀疑先帝在花树园留有某种重要的东西。”
尹星一听,脑袋里想到的是寻宝!
皇帝的宝藏,肯定很是贵重。
可尹星见玄亦真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疑惑的问:“莫非亦真已经知道先帝的宝藏下落?”
语出,玄亦真轻声淡笑,美目清明的倒映尹星赤诚目光,指腹摸了摸她的脸,爱不释手,柔声道:“傻,皇帝最大的宝藏是帝位,而它已经在朕的手里,所以何必再去寻宝?”
换言之,玄亦真相信那些公主最终想要的一定是能够夺取帝位的存在。
“可说不准先帝留着厉害的武器或者富可敌国的财富呢?”尹星自从见识傀儡蛊的不科学存在,觉得这种东西如果批量繁育,肯定能成为一支很强的兵马。
尤其是现在尹星都不知道玄亦真精通蛊术,才更为担心她会被篡位。
玄亦真看着尹星溢于言表的担忧,心间绵软,手臂轻揽着她入怀,温柔缱绻的出声:“除非先帝有传位遗诏,否则不管是厉害武器或是巨额财富,那都只能是谋反的存在。”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镇定的反应,稍稍安心些许,抬手回抱着她纤细柔软身段,念叨:“这一个个都有谋反的心思,幸好她们合不来,否则合伙对付亦真,肯定很危险。”
“是啊,不过朕有你就什么都不怕。”玄亦真垂眸看向戴着花环的尹星,莫名想起当年初次见她时的绚烂朝气模样,心间不自然的颤,微微发麻,很是奇怪。
闻声,尹星面热的厉害,心跳扑通的明显,实在要命,玄亦真太会猝不及防的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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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盛夏里烈日炎炎,午时的骄阳,更是照落出灼人日光,让人无法直视。
避暑行宫内里的许多花草树木都多有颓靡之势,枝叶低垂,暗影变化。
偌大的花树园里的侍女们大多晒的面颊浸染热汗,仍旧于各处搜查,不敢懈怠。
因着花树繁密枝条垂落而遮掩不少光亮,稍微凉快些许。
珠光宝气的三公主手中握着镶嵌珠宝的扇炳,轻轻摇晃,不太耐烦的打量眼前高大茂盛的花树,其间红艳花团饱满立体,绿藤似网缠绕。
放眼望去,从树冠到树根皆是如此,仿佛无数绳索束缚住这一棵庞然大物,透着几分死寂。
三公主疑惑出声:“这棵花树长的可真奇怪,不知是什么名?”
平日里负责照看的花官,忙上前恭敬道:“下官也从未见过,当年先帝赐名为圣花。”
“呵,那你负责照料打理这处园子的花树,可知先帝为何喜爱圣花?”
“下官愚钝,不敢揣摩先帝圣意,只是听从吩咐照养罢了。”
三公主挑眉,不悦的呵斥:“本宫看你这不是愚钝而是狡猾,先帝每年中元节会特意来花树园,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异常?”
花官顿时跪伏在地,不敢抬眸,额旁泛着冷汗,畏惧的应声:“先帝每年来花树园都会命亲卫封住园林,下官不敢违命,若真要说异常,那便是此花树会食人血肉。”
语落,一阵热风浮动花树枝叶,沙沙作响,光斑游离,照出地面茵茵绿藤缠绕处的累累白骨。
“啊!”一侍女惊得退步跌倒,旁的人也陆续看见被繁密绿藤缠绕的许多尸骨,面面相觑,只觉花树垂落的鲜红花团似人头,格外阴森可怖。
“大惊小怪,慌什么?”三公主摇扇的动作一顿,很是不悦,垂眸看向满园地面的绿藤,仿若绞刑的绳索。
这场景莫名让三公主想起献祭,目光看向花官,出声:“据说每年都会有一批犯人被押送避暑行宫,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官不敢迟疑的应:“每年那批犯人都是以血肉脏腑做花肥,花树仿佛会主动绞杀他们,而且每年死多少犯人就能开多少花团,很是诡异。”
语落,花树园内顿时一静,侍女们只觉后背发凉,更有胆小者瑟瑟发抖。
三公主仰头看着繁绿枝叶间的红艳花团,直觉父皇不会平白无故养这么一株古怪的树。
可父皇的心思计谋太过缜密,连会蛊术都不曾透露半分,更何况其它。
所以一个花官确实不太可能知道更多。
不多时,三公主等人离开花树园,江云抱着佩剑踏步进入其中,视线打量绿藤缠绕的尸骨,从场地来看,恐怕数目不可小瞧。
半晌,小宫苑的堂屋里拼凑一张长桌,其间摆放一堆骨骸,江云抬手浸入药水清洗,叹出声:“唉,好好的度假,没想变成验尸。”
柳慈戴上缝制的手套,拼凑尸骨,认真道:“那花实在太过奇特,所以只能从尸体找线索,你先喝些豆沙汤解暑吧。”
此刻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板凳,双脚悬空,双手捧着比小脸还大的碗喝甜甜的豆沙汤,全然没有在意骇人尸骨,淡定的很。
江云拿着帕巾擦干净手,走向桌旁,看着乖巧的小女孩,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才坐在一旁喝豆沙汤。
小女孩无辜的揉着脸蛋,稚亮的出声:“柳姐姐,江姐姐欺负思云。”
“咳咳!”江云狼狈的咽下豆沙汤,心想小女孩学坏了。
柳慈动作一顿,偏头看向江云,颇为无奈。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江云举着双手立刻滑跪,不带半分犹豫。
见此,柳慈才没说江云。
江云松了口气,余光打量乖巧喝豆沙汤的小女孩,暗想尹星要有她这么机灵,恐怕都不用自己担心她的命运。
风吹,窗棂外的枝叶摇动,堂内地面光影变化。
另一方的尹星手里握着箭矢投壶,地面堆叠不少箭矢,壶中空空荡荡。
玄亦真翻阅符文书卷,耳旁听着箭矢吧嗒落地的声音,不紧不慢道:“你不累吗?”
尹星上前捡起一摞箭矢,有点泄气的应:“不累,但是投壶太难玩。”
说话间,尹星走到玄亦真身旁落座,疑惑道:“亦真,最近好像都不怎么出门?”
“嗯,朕多陪陪你不好吗?”玄亦真合上符文书卷,偏头看向一身杏色衣裳的尹星,瞧着文静乖巧。
“当然好啊,只是在避暑行宫,按理也要面见朝臣处理朝事吧。”尹星喝着茶水应声,总觉近来玄亦真有点过于悠闲。
玄亦真抬手理了理尹星的发带,神情淡然道:“有些事可以交给替身,再者朕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事事亲躬。”
一些不重要的朝事,还有那些跟随进避暑行宫的贵族公子,这些都是替身能够做的事。
尹星听玄亦真提及替身,心间忍不住探究问:“所以亦真不出主殿也是为掩护替身?”
“当然,毕竟朕的身旁耳目众多,所以不能和替身同时出现,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突然出现不相干的地方。”
“那替身会向亦真汇报情况以免露出破绽吗?”
玄亦真颔首,迎上尹星清亮眼眸,出声:“你好像很好奇替身?”
“嘿嘿,我就是觉得那个替身太像亦真,所以才觉得好奇。”尹星弯眉笑盈盈的解释,心里觉得替身应该很了解玄亦真,所以也想知道玄亦真的过去一些事。
“只是替身而已,没什么特别,你的好奇心未免太过旺盛。”玄亦真抬手轻捏住尹星绵软耳垂,并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
尹星见玄亦真对替身遮掩的严严实实,只得打消念想。
不多时,有宫娥奉上瓜果,尹星尝着鲜甜可口的荔枝,出声:“很甜,亦真不尝尝吗?”
玄亦真望着尹星浸染水色的唇,美目轻眨的应:“行。”
当即尹星便给玄亦真剥一颗又大又圆的荔枝,热切的喂给她尝尝。
“怎么样?”
“嗯,是很甜。”
玄亦真有些遗憾的看着不知情趣的尹星应声。
尹星被玄亦真这么沉静幽怨的漆目张望,有点不明所以。
待到尹星又去拿荔枝剥壳,便听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应:“不过朕觉得你比荔枝更甜。”
闻声,尹星面热,偏头看向饮茶的玄亦真,她的玉面神色如常,却又那般郑重其事,让人更不好意思。
寂静处,尹星无声吃着荔枝,甜到心坎,耳旁听着玄亦真翻书的窸窣动静,余光偷瞄她清丽绝尘的面容,赏心悦目。
玄亦真淡然的迎上尹星灼灼目光,轻声道:“你看什么?”
“因为好看。”尹星也想漫不经意的夸玄亦真,奈何脑袋不够,只得直白应声。
“朕还以为你一心只顾着吃荔枝,旁的都看不上眼呢。”玄亦真神情平和的打趣道。
闻声,尹星听出玄亦真的取笑,满眼无辜的念叨:“我哪有这么贪吃。”
不得不说,尹星偶尔也会觉得温婉端庄的玄亦真,有点腹黑属性。
否则玄亦真怎么能用这么温柔话语打趣自己呢。
语落,女官春离入内,隔着屏风汇报:“陛下,南院不知从何处招来大量蜜蜂,不少贵族子弟被袭,萧逸伤的不轻,恐怕有性命之危。”
“那就命御医多加诊治,另着人除蜂撒药,查明缘由。”玄亦真淡声吩咐,神情平静,气定神闲。
“遵令。”女官见主上并没有更多关切,想来自然是不会去看望那萧氏。
待到脚步声远,尹星稀奇的念叨:“我在避暑行宫里还没见过蜜蜂,突然大量蜜蜂袭人,有点奇怪。”
而且通常蜜蜂不会群体的袭击人类,除非蜂巢受到攻击。
玄亦真抬手替尹星挽起耳旁碎发,不甚在意的出声:“避暑行宫靠近山岭,有些蜜蜂并不奇怪,许是你运气好,而他们运气不太好。”
那些贵族子弟一日不闹事才奇怪,所以玄亦真把他们安排的远些,也是不想打扰尹星。
这话一出,尹星竟然无法反驳。
暮色时分,残阳如血,染红山河湖泊,避暑行宫的南侧宫苑,人来人往的忙碌。
更有不少人在撒药抓蜜蜂,风中残存刺鼻气息,大公主本在湖旁散步,蹙眉道:“好端端抓什么蜜蜂,这么大阵仗,一群贵族子弟实在娇气!”
“您息怒,这回闯入行宫的是虎头蜂,好些人疼的哭爹喊娘,更有昏迷不醒。”侍者低声道。
“真是稀奇,行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什么毒蜂,你去查查具体情况?”大公主摇晃着扇出声,心知玄亦真的后宫向来不太平。
从上回马球比赛就可看出端倪,男子本就好斗,下手恐怕更是一个比一个狠戾。
当然大公主并不关心这些世家子弟,只是想着看看玄亦真的热闹罢了。
风吹满地蜜蜂尸首,天际渐而浮现深蓝幕,堂内香柱将要燃尽,暗处映出点点猩红火星。
二公主轻抚膝旁雪白猫儿,视线落在面前摆放的红艳花团,思量出声:“这些花以前每年花期都会被花官送入宫廷给先帝观赏,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侍女于一旁掌灯,视线扫过那饱满耸立的花团,颜色红艳异常低声应:“兴许先帝就是喜欢观赏此花吧。”
“你太不懂先帝,那个人除了权势,并没有其它的喜好,无情无义,冷酷凉薄。”二公主想起先帝擅长蛊术,而这颗花树传闻需要无数犯人血肉浇灌,兴许是为培育某种很厉害的蛊虫。
想到这里,二公主眼眸里流露些许兴致,抬手扯下一片花瓣,对着侍女道:“把它吃下去。”
当即侍女迟疑的跪坐在地,抬手接过鲜红花瓣,动作颤颤巍巍,将其放入齿尖。
猫儿叫声响起,堂外夜色更深彻底笼罩避暑行宫,吞没殆尽。
小宫苑里的热气蒸腾,柳慈认真的拼凑检验尸骨,神情流露疑惑。
江云打量一排排腐烂的花团,像是糜烂的血肉,却又没有任何味道。
这么多年,江云还是第一次看见柳慈培育失败。
“很奇怪,从尸骨看来似乎都没有遭受任何致命打击伤害,无法查证死因。”柳慈回神出声。
“可是每年都会有犯人被制成花肥,按理应该会行刑才对吧。”江云走近,视线扫过尸骨。
柳慈摇头应:“从带回来的尸骨来看,这些人没有受到钝器外伤,但不分时间,全身血肉内脏都腐烂的特别干净,很奇怪。”
按理来说,花树园不同尸骨有不同时期的腐烂程度才对。
江云思索的出声:“我看兴许不是这些人死的奇怪,而是花树园很古怪。”
盛夏里最多的就是蚊虫蝉鸣,可是花树园里一片死寂,很显然其间有什么东西威胁它们。
“也许你说得对,就像这些花团,我无论怎么培育都难以存活,很显然是那片园子有特别之处。”
“这花颇受先帝重视,那几个公主近来都在花树园里探查,我看还是暂时别掺合的好。”
江云虽然不知具体的原因,却明白这些皇亲国戚肯定没安好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慈一听,没有犹豫的颔首,因为也有些抵触皇室中人。
若非要报答尹星的恩情和治女帝的病,柳慈更想带着江云远离纷争,以免让她变成她母亲当年那般的惨状。
烛火摇曳,屋院里景象模糊,只微弱照出颓靡红艳的花团,似鲜血淋漓般的人头。
花团滚落,地面鲜红汁液飞溅,二公主看着被众侍女蛮力按在地面神志不清抽搐的侍女,神情玩味。
这种花树竟然是一种使人发狂的毒花。
看来当年万俟皇后的重病,与其说是杜太后的手笔,更像是先帝一手策划。
二公主抬手浸入水盆,细细清洗,忽地想到玄亦真幼年时曾经的异常,她兴许就是中毒,才会有些疯癫。
无数水珠自葱白指尖滑落,清灵作响,模糊盆中倒映着二公主面容。
夜幕间,明月高悬,星宿灿烂,南院的萧逸痛苦的整夜惨叫,而公羊洛却指腹抚琴,悠然自得。
萧氏的身份,敢对四大世家不敬,公羊洛已经忍他很久。
不过公羊洛想到二公主的话,眉目凝重,那个西州尹氏是女子,简直就是女帝对世家子弟的羞辱!
“铮”地一声,琴弦断裂,公羊洛回过心神,决心不能让那尹氏独善其身。
可女帝一心袒护那尹氏,无论是国都宫廷,还是避暑行宫,她都不离身侧,周遭又有宫娥以及暗卫,实在不好对付。
原本,今日公羊洛特意着人去请那尹氏来赴宴,为的就是让她遇袭藏不住身份。
可谁想尹氏甚至都不曾回信,更别提露面,实在傲慢狡猾的很。
长夜漫漫,偌大的避暑行宫里人心各异,危险的心思藏匿黑暗之中,蓄势待发。
早间,天色灰蒙蒙,纱帐里有些暗,尹星迷糊醒来发现玄亦真不在枕旁,有点意外。
因着尹星不太放心,便踩着木屐出内室寻人,远远隔着屏风,便看到露天亭外榻上两道身影。
玄亦真坐在栏杆处,手中捧着折书,美目低垂,身后是宽广的湖泊天际,衬托的娴静文雅。
而另一女子站在不远处,长身静立,似一方冷玉青竹。
随即尹星看清站立的女子有着一张神似玄亦真的脸,当即呆住。
可那女子却只是轻轻扫过尹星一眼,神情漠然,眉目冷寂,带着一种傲然。
当即尹星明白她是玄亦真的替身。
玄亦真合上折书,抬眸看着怔愣的尹星,挥退替身,淡声道:“今日倒是起的早,只是这么不修边幅就出来见人,有些不妥当。”
尹星上前细细端详玄亦真的面容,目光盯着她的眼睛,确认一番,才坐在身旁应:“我以为亦真不见了,所以才着急出来找人。”
其实尹星是想起玄亦真病发夜游的事,又知道避暑行宫的住处临水,如果无意识的落水,那可就糟糕了。
话语间,替身缓慢踏步行进,眉目疏淡,眸底暗色翻涌。
“你刚才看见那个替身觉得如何?”玄亦真揽着只穿单薄内裳的尹星,姿态亲密,悠悠出声。
“很像亦真,我都险些没认出来。”尹星枕着玄亦真的肩,打量近在咫尺的玉白面容。
语落,玄亦真眉目舒展的流露浅浅笑意,抬手捏了捏尹星身侧的软肉,故弄玄虚的出声:“那你怎么确定现在的朕是真身呢?”
尹星眨巴眼眸望着玄亦真清幽漆目,红着脸应道:“因为替身看我的眼神很冷,但是亦真看我的眼神很色。”
语落,那捏住软肉的手,冷不防滑溜溜的钻进衣摆,引起惊呼。
“救命哈哈哈!”尹星怕痒的止不住躲避,却没能有效避开玄亦真的捉弄,呼吸急促,狼狈的很。
“你敢戏弄朕,朕自然要戏弄回去。”玄亦真搂住尹星,不让她躲避,薄唇亲了亲她的耳后,坏心思的咬了下细皮嫩肉。
尹星红的面红耳赤,黑白分明的眼眸泛着水润,忙抬手按住玄亦真的手,很是诚恳道:“我错了!”
见此,玄亦真稍稍停下动作,掌心感受她呼吸的起伏,喉间干涩,哑着声道:“行吧。”
才刚刚天亮,太闹腾,也不是好事。
尹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再也不敢调侃玄亦真,依偎着她,平复心境,耳旁听着潮浪*,眺望远处浮现的霞光,突然发现早起也不错。
玄亦真低垂玉颈贴着尹星面颊,耳旁听着她的鲜活心跳,同她静看天地变色的朝霞,心间也好像变的不一样。
“今天这么早,替身来找亦真汇报什么重要事吗?”尹星收敛心神问询,视线落在玄亦真映衬霞光而更显缥缈空灵的漆目,像悲悯的菩萨,又像圣洁的神女。
“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玄亦真指腹缠绕尹星身后的黑发,垂眸看向她红晕未退的面颊,并不想她知道,那些蜜蜂本是有人用来对付她。
这种手段,实在有些卑劣。
尹星见玄亦真说的漫不经心,一时也就没有多想,痴痴的看着眼前清丽面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念叨:“很奇怪,我觉得替身没有亦真好看。”
玄亦真眉目舒展的莞尔一笑,没想到她还记挂着替身,出声:“按理来说替身的脸应该毫无破绽,又怎么会有差别?”
“是啊,不过我感觉亦真比替身更加的难以琢磨,更缥缈虚幻。”
“是么,朕没想到你的脑袋瓜能看得这么复杂。”
尹星指腹停在玄亦真秀丽的黛眉,冷傲的凤眸,也不知怎么说的更具体。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抵玄亦真像氤氲冷雾,而替身则像晶莹冰雪,更具象化。
很显然替身仔细的观察过玄亦真的一颦一笑,才能模仿的栩栩如生。
兴许替身长年累月的注视着玄亦真,所以谈吐言语才能做到以假乱真。
可玄亦真那缥缈无形的气质,替身却难以复制。
“那个替身跟在亦真身旁很久了吧?”尹星回神问询。
“嗯,通常幼时便被纪女官挑选入别院,这个替身朕亲自教过她。”玄亦真如实出声。
因着玄亦真过去一直都有练习模仿神态,熟能生巧,自然教起来更容易。
尹星一听,才发现替身跟玄亦真竟然是幼驯染!
顿时,尹星有一点点的危机感。
“所以你现在对替身的事该问完了吧?”玄亦真握住尹星贴在脸颊的手,随意的把玩,力道却有点重。
“嗯。”尹星倒吸了口气,默默看了眼自己的小手,才迟钝的感觉到玄亦真的不乐意。
玄亦真看着尹星黑亮眼睛里的朝阳东升,像漂亮的宝石,到底没怨她分心,亲了亲她的眼角,喃喃道:“朕很不喜欢你关切别的人或事。”
哪怕这样的心思很不符合尹星心中温柔善良的妻子形象,但是玄亦真依旧无法控制。
尹星下意识的闭上眼,察觉热息喷洒,耳热的应:“其实我也没有关切,只是问问而已。”
说罢,尹星亲昵的抱着玄亦真,埋头忍不住咧嘴傻笑,吃醋什么的,好可爱!
清晨的湖风带着清新的山岭芬芳,还没有染上夏日的燥热,令人心情舒畅。
湖浪翻涌,掀起层层金光,而被霞光撒落的避暑行宫,各处却已经出现不同的乱象。
江云领着宫卫封锁一处院落,其间是朝臣家眷们的住处,现下不少人身上都落下抓痕,锋利见肉。
工部尚书周升泰禁不住骂骂咧咧道:“现在还没到中元节,避暑行宫里就开始闹鬼!”
江云看了眼他手背的抓痕出声:“只是一只猫而已,周大人言重了。”
语出,周升泰见是江正明的女儿,禁不住生气!
可周升泰看着江云身侧的金令,才只得打消回怼话语。
大清早宫卫们忙着抓猫,午时渐渐有些热息,那些朝臣们早就回去小憩。
见此,江云摆手示意宫卫们纳凉休息,一天天尽管些猫儿蜜蜂,谁不烦呢。
江云回到小宫苑里沐浴喝凉茶,柳慈用药碾研磨药材,蹙眉出声:“避暑行宫怎么会有猫发狂抓人?”
“谁知道,先是莫名其妙有虎头蜂,接着是猫,我看是有不少人想闹事。”江云喝着难喝的凉茶应声。
“猫,见过。”小女孩坐在一旁练字出声。
柳慈担心的放下药碾,弯身走近,检查小女孩手脚胳膊,才松了口气,问询:“你在哪里碰见猫,没被咬伤或者抓伤吧?”
一般猫狗发狂都会携带病,只不过狗发狂明显,攻击更强,所以猫一般都被忽略。
小女孩摇头,稚声应:“外间的长廊看到过一回,小猫很白,很好看。”
“看来以后我得把院门关好,你最近别出去玩。”江云虽然不担心一只猫能闹出大事,但是如果挠伤小女孩的脸,那可就是一辈子的疤痕。
“你江姐姐说得对,别出去的好。”柳慈不放心的叮嘱道。
寻常小孩会有常见的恐惧危险,但是小女孩却不怎么怕,更不懂避讳。
小女孩点头,大大的眼睛却看向院外,有点舍不得小猫在外面流浪。
当日夜里,有宫卫发现猫的身影,联合围捕。
江云脚踩着院墙,穿过林木抓猫,没想到最后却失了手。
黑夜里,江云耳间听着簌簌动静,有点奇怪。
不过江云看着眼前院落知道是二公主的住处,也就没想招惹这位狠毒的公主,转身往别处找寻踪迹。
这一找,便是两日,江云眼底浮现淡青,发现真是小看那只猫。
想当初江云也是抓猫好手,可是这只猫却神出鬼没,而且速度飞快,仿佛处于亢奋之中,跑出残影。
因而正当江云决定请假,没想碰见上官胜,她的脸色看起来没什么病态。
“上官大人,这是终于休养好了?”江云调侃道。
“嗯,陛下有令,避暑行宫增派人手,我来协同处理江千户。”上官胜依旧一幅严谨模样应声。
江云见怪不怪,哈欠连天的应:“正好,我困死了,今夜你努力吧。”
上官胜神情凝重的出声:“且慢,上回的事多谢。”
“没事,你上回替我付饭钱,咱们两清。”
“行。”
语落,上官胜看着江云颇为洒脱的离开,只觉她一点都不像官家贵女,很奇特的一个人。
当夜里,避暑行宫一处院落亮起火光,原本呼呼大睡的江云被柳慈捏着脸唤醒,很是茫然。
柳慈抬手给江云系着衣物襟扣,很是担心会烧到小宫苑,念叨:“阿云,这天气火势不及时控制,很危险。”
江云好笑的亲了下柳慈,安慰出声:“你别怕,这里是皇家宫苑,安心睡吧,我去看看情况。”
月夜之下,各处宫卫们都在忙碌,但东侧仍旧镇定有序,未曾有过半点混乱。
天明时,尹星醒来闻到风中有残留的灼烧气息,才知道夜里起火了!
玄亦真一脸淡然的柔声应:“没什么大碍,只是烧毁一两间屋而已。”
“那就好,这天气着火很危险,而且湖旁风大,容易增大火势。”尹星吃着玄亦真喂来的鸡蛋羹,含糊不清的出声。
女官春离默默退离内室,心想虽然烧塌的只有一两间屋,但是更严重的事,主上是一点也不说啊。
屋外光亮明媚,火灾处,烟雾渐散,烧焦的尸体成堆抬出,大公主双目赤红的搂着孩童尸首。
上官胜神情漠然的站在不远处,侍女们汇报昨夜的事情,多是面露骇色。
“昨夜是一只猫妖害了小殿下。”侍女手背落下血色抓痕,恐慌的应声。
语落,许多侍女接连的应声,很明显都陷入惊骇,未曾回神。
江云哈欠连天的走近上官胜,压低声调侃道:“你怎么一来就发生离奇命案,该不会急着给你兄长报仇吧?”
上官胜斜睨了眼言行无忌的江云,出声:“江千户请慎言。”
语落,那一方的大公主伤心欲绝的愤愤道:“本宫要杀了那个贱女人!”
随即大公主领着一行侍女匆匆离开屋院,上官胜眼露疑惑道:“大公主指的是谁?”
“整个避暑行宫养猫的只有二公主,你说大公主找的是谁呢?”江云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这些公主互相都有恨不得对方早点死的心思,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一点也不例外。
骄阳徐徐高升,避暑行宫一处陷入剧烈风波,而东侧宫苑里风平浪静,尹星一本正经的教玄亦真钓鱼。
度假嘛,就是没乐子找乐子,打发时间。
“钓鱼,就是放饵放线,然后等着上钩收线,简单吧?”
“嗯,听起来是挺简单。”
说罢,玄亦真调皮的抬手,轻轻拨弄尹星佩戴的草帽,遮住她黑亮的眼眸。
尹星无奈的重新戴好草帽,眼见玄亦真不好好听讲,掌心握住她柔软好看的玉手,把鱼竿给她,板着脸念叨:“钓鱼看起来简单,可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鱼都很狡猾的,不容易上钩。”
玄亦真美目轻眨,笑意悠远,很是配合的接过鱼竿,淡然应声:“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迄今为止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那都是我的运气不好,并非实力,而且还是有钓过鱼。”尹星弱弱的解释,突然明白钓鱼佬为什么要拍照炫耀,这都是战绩啊。
“这样么。”玄亦真轻笑的没再多说,眉目专注的钓鱼,颇为正经。
语落,一时寂静,尹星很快也放出鱼线,决定今天要在玄亦真面前展露实力!
钓鱼,不可能一辈子都是空军吧!
两处鱼竿离的并不远,齐齐的鱼线垂落湖中,风吹,宽广水面荡出很轻的涟漪,仿佛悠闲自在,却充满无形的竞争压力。
半晌,鱼线绷紧,缓缓游动,尹星先一步看到,大喜道:“哇,好像有鱼上钩了,快!”
随即玄亦真很是迅速抬动鱼竿,视线从翻腾的鱼看向弯眉笑盈盈的尹星,打趣的出声:“看来你的运气不怎么好啊。”
尹星后知后觉发现不是自己的鱼竿,神态窘迫,陷入深深沉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钓鱼新手体验礼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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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10
第106章
蝉鸣喧嚣,繁密枝叶间撒落斑驳陆离的光亮,清晰照出地面点点殷红血迹,触目惊心。
避暑行宫里二公主的住处宫苑,此刻充斥鲜血腥味,更有侍女倒在血泊,断臂残骸,场面濒临失控。
“贱人,你有本事害人,怎么没胆量出来!”大公主手持佩剑气势汹汹,双目赤红,神色狰狞。
“您冷静,这事兴许有蹊跷。”门内侍女规劝道,焦虑不安的看向打坐的二公主。
皇室公主大多会骑射剑术,大公主又这般暴怒情况,谁都不敢去阻拦送死,只得命人去向女帝求助。
结果现下也没有动静,恐怕都已惨死。
闻声,大公主挥剑怒砍房门,落下一道道剑痕,呵斥道:“老二,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随即大公主偏头看向随行侍女,愤怒出声:“你们去拿火油以及干柴,今日本宫要烧死她!”
语出,随行侍女皆是一惊,全然没有想到竟然要在避暑行宫纵火,这可是重罪!
可看着大公主手中血淋淋的佩剑,随行侍女们不敢迟疑的各自动作。
上官胜远远望向那番阵仗,偏头朝着江云出声:“你还不带巡逻的宫卫去阻止?”
江云身形倚靠树干,视线打量堆叠干柴的侍女,散漫道:“今日我休假,还是上官大人去收拾烂摊子吧。”
这些公主一个个手里都满是鲜血,江云才不想多管闲事。
见此,上官胜沉默,踏步便要跃下树干,真要是火烧避暑行宫,恐怕牵扯就不止一处宫苑。
今朝女帝带领的朝官武将有数百人,更别提宫卫宫娥侍女等,共有数千人在避暑行宫。
“别急,二公主她没那么容易被烧死,你且看看。”江云抬手伸展佩剑阻拦上官胜,悠悠道。
“你确定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官胜动作一顿的问。
江云坦荡由着上官胜质疑目光打量,嬉笑出声:“我确实不怎么在乎这些皇室权贵的死活,但是更清楚二公主心思手段不会露出如此破绽,她也不会束手由着大公主欺辱。”
这些年江云多少了解二公主的绵里藏针手段心思,不可小瞧。
上官胜还欲出声,却听那方宫苑传来惊慌动静,当即偏过头。
火光跃动,夹杂阵阵红烟,一个侍女似是发狂般冲出包围堂屋的火堆,大公主冷不防的被扑倒,火油流淌,顿时引火上身!
堂外火光汹涌,越发危险,嘈杂声与惨叫惊起,撕心裂肺。
堂内寂静幽深,二公主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神情漠然。
很快,江云上官胜两人领着宫卫和水桶进入宫苑,才发现内里侍女们都像是发狂,互相陷入攻击。
尤其那位发狂般的侍女,全然不知周身火焰危险,疯魔也不过如此,引得众宫卫惊骇。
大公主更是半边身子,连同脸颊头发也被火焰烧伤,整个人疼的昏厥。
“来人,快去请御医!”上官胜系着面纱吩咐宫卫带大公主离开宫苑去医治,检查其她侍女的情况。
“先灭火,这烟雾有问题!”江云蹙眉,抬手提桶,泼灭火光。
不多时,火焰熄灭,二公主系着面纱从堂屋里出来,神情平和,居高临下的看着满院狼藉,出声:“今日大公主发狂伤人,想必两位大人也是有目共睹吧。”
江云看着二公主这般镇定自若模样,有点可惜这个祸害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应道:“当然,不过二公主养的那只猫夜闯大公主住院,打翻烛台造成火灾,小殿下以及多名侍女死亡,此事需要严查。”
“本宫的那只猫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回院,再者单凭大公主的侍女们证词都不可信,除非有确凿证据。”二公主视线漠然扫过地面疯癫的侍女,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江云一听,心想真不愧是二公主,话里话外,摘的干干净净。
良久,上官胜同江云领着宫卫收拾残局,离开宫苑。
上官胜行进长道内里,扯下面纱,呼出一口浊气。
风吹,枝叶摇动,上官胜回忆先前异常的场面,蹙眉道:“那些发狂的侍女太过诡异,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骤然间变的异常。”
江云扯下面巾看到残留的红色印迹,出声:“很显然,二公主跟猫和侍女们行为异常发狂有直接原因。”
“这位二公主行事太过无法无天,必须请奏陛下。”上官胜严肃道。
“从昨晚到现在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不可能不清楚,可是却没有派亲卫和女官,态度已经不言而喻。”江云收好面巾决定带回去给柳慈检查,心知女帝在储君争夺之中能够夺得帝位,绝不简单。
很多事,女帝只是从不明面上参与,但是一定早就洞悉知情。
曲江游宴的药酒,傀儡蛊的解药,以及先帝丧命的烟雾,哪一样都是女帝早就准备多时,不过在静候时机罢了。
上官胜见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江云,难得这般正经,一时有些意外。
从江云对众公主的恩怨性情了解来看,她一点也不像游离在朝堂权贵斗争之外的闲人。
傍晚,女官春离入内奉膳,心间正迟疑要不要汇报。
没想尹星却出声:“先前好像闻到灼烧的味道,昨夜的火不是扑灭了吗?”
女官看了眼主上,方才如实应:“昨夜的大公主宫苑火势已经控制,这回是二公主的宫苑遭了火灾。”
“这么巧的吗?”尹星突然觉得木建筑防火,真是太重要。
“不过现在都已经扑灭,只是大公主烧伤,目前御医来报,情况不乐观。”女官简明扼要的汇报。
“你亲自传朕旨意去看望吧。”玄亦真看了眼女官淡然道。
女官当即颔首,没再多言的退离,尹星满眼疑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二公主的宫苑起火,大公主烧伤,这两件事听起来太奇怪了吧?!
尹星偏头探究的问:“亦真,大公主和二公主她们住的很近吗?”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尝着藕片,出声:“为何这么问?”
“因为二公主宫苑起火,却是大公主烧伤,想了想只可能是风吹的火势复发吧。”
“嗯,有道理。”
语落,玄亦真没有更多的言语,执箸给尹星投喂藕片。
尹星乖巧的嚼着清脆爽口的藕片,只觉玄亦真表现的太过淡定,一时也就不好多问。
想到几位公主对玄亦真都不怎么好,血缘关系淡薄也很正常。
玄亦真见尹星满眼藏不住疑惑心思,却也没有给她解惑,颇有耐心的给她投喂。
毕竟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只会弄脏尹星。
更何况公主们的争斗由来已久,其间各有血仇,现在越发激烈碰撞,闹出任何事都并不意外。
“今天湖里钓的鱼很肥呢。”尹星吃着藕片出声,执箸挑出鱼刺,夹给玄亦真尝尝。
“喜欢吃鱼,朕每天都可以给你钓新鲜的鱼,这样就不必发愁钓不到鱼。”玄亦真浅尝细密绵软的鱼肉,唇角上扬,幅度明显。
尹星见玄亦真取笑自己,窘迫的应:“吃鱼要挑刺,还是吃肉更方便。”
玄亦真美目浮现清浅涟漪,轻笑道:“可你不是要控制饮食么?”
鱼肉,相比其它的肉类,更不易长胖。
闻声,尹星原本想要夹烤鸡翅的手,默默收回,乖乖改成吃鱼。
鱼肉,好歹也是肉呀!
窗外夕阳消退,渐而近黄昏暗色,湖风吹散残留热意,避暑行宫的乱象却已经传遍各处。
四公主想打听,却得知大公主半边身子被烧伤,而二公主更是涉嫌谋害皇室宗亲,住处被宫卫看守。
因而四公主便只能去找三公主,刚踏入内,便感觉到沁人凉意,视线扫过冰鉴,以及案桌上瓜果酒水,可以说是相当丰盛。
避暑行宫各院各有规制,很显然是三公主额外命人张罗打点,真是富裕。
三公主执箸尝着鱼脍,饮酒,心情不错的出声:“四皇妹。不如一并用晚膳?”
“好。”四公主入席,心不在焉的浅尝着膳食,总觉三公主现下的反应,有点捉摸不透。
常人听到一天一夜起两场火都得惊讶猜疑,可三公主一点都不关切,更不觉意外。
四公主抬眸,迟疑道:“三皇姐可知晓大皇姐和二皇姐的事吗?”
“当然,大皇姐闹的那般阵仗,整个避暑行宫都知道到她昨夜丧子。”
“那三皇姐觉得二皇姐真做的出如此狠毒之事吗?”
三公主轻嗤,饮着酒水,冷声道:“你太小瞧二皇姐,本宫的脸伤就有她的一份功劳。”
语出,四公主静默一瞬,视线扫过三公主面颊佩戴的半截金制面具,自然听闻三位皇姐之间的殊死搏斗,而且连同三位皇兄的死恐怕也都脱不了干系。
堂外渐渐夜色浓郁,烛火摇曳,四公主思量的试探道:“据说是二皇姐的猫成精,操纵好些侍女发狂伤人,如今夜里怕是不得安生?”
“侍女发狂,这事有御医诊治,至于猫儿狗儿,传言多是危言耸听,还是不要太当真的好。”
“三皇姐说的是。”
一番言语,四公主踏步出堂屋,天已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明月高悬,神情微凝,有点怀疑三公主。
大公主幼子丧命,如今又重伤,二公主更是成为最直接的嫌疑人,而被女帝软禁。
这其中最得利的只有三公主,当年游船爆炸一事,险些要了她的命。
四公主不信三公主能放下这等大仇,相反这些年兴许是在等待时机,不由得寒毛直立。
堂内,三公主垂眸看着杯中酒水,满头珠翠光芒耀眼,面上显露愉悦,眸底弥漫笑意,幽幽道:“你们终于也有今天。”
为了今日,这些年三公主花费不少心思,才在两人身旁安排亲信。
语落,侍女端着鲜美鱼脍放置地面,其间夹杂鲜红花汁,笼子里的猫儿猩红着眼,似是着迷般进食。
月明星稀,风清云散,各处宫苑避讳的门窗禁闭,长廊里空空荡荡,只有悬挂的灯笼映出朦胧光亮,增添幽深。
宫卫森严巡逻,二公主站在阁楼处,俯瞰偌大的避暑行宫,神情玩味,悠悠道:“现在坦白,兴许还有活路。”
一侍女被悬挂吊在阁楼外,满面冷汗的出声:“奴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语落,二公主手持长剑割断绳索,砰地一声,侍女摔落在地,骨骼寸断,口吐鲜血。
周遭侍女们神色一惊,却很是迅速的收拾斑斑血迹,将尸体拖入后院。
阁楼之上,夜风徐徐浮动,二公主看着花树园方向,眼眸冷寂的出声:“想不到三皇妹有这等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倒是小瞧她。”
“主子,您说陛下会不会因此重罚?”侍女忧虑道。
“那个人就是喜欢看狗咬狗的戏码,现在对她而言,好戏才刚刚开始。”
只是大公主往后必定会像条疯狗一般攻击自己,实在让人嫌恶。
随即二公主眼眸一沉,转过身,将长剑交给身旁侍女,踏步道:“蠢人活着也只是浪费,还不如献出最后的价值。”
话语说的很轻,弥漫的戾气却激起身旁侍女心间惊涛骇浪,不敢忤逆。
长夜漫漫,各处宫殿渐而归于幽静,好似一方死水,暗地里却掀起更加明显的暗涌。
东侧宫苑深处却微弱的溢出阵阵铃声,烛火朦胧,窗外的风拂过,吹散铃音。
尹星红着脸,睁大眼眸,却无法透过红绫丝带看清眼前人,只能模糊映出颀长窈窕体态,缥缈不定。
清幽冷香钻入鼻间稍稍带来些许安慰,可是玄亦真却尤为冷淡的没有触碰尹星,只是调节绳结。
“这样会难受吗?”说话间,温凉指腹系紧脚踝的丝带,有点疼。
“还好。”尹星下意识摇头,却带起清脆铃铛声,顿时羞得止住动作,不愿让守夜的宫娥听见。
语落,尹星察觉玄亦真又一次远离自己,渐而浮现水声,疑惑的偏头,却被温凉指腹轻点前额,声音轻柔的唤:“别乱动。”
尹星只得不再探头,心间却有些紧张,因为那停留在前额的指腹离开肌肤,玄亦真骤然没有任何声音。
寂静处,黑暗以及手脚不受控制,让尹星生出一种被遗弃的沉闷感觉。
“亦真?”尹星心口闷闷的出声,可怜兮兮。
“这么急?”这清冷空幽的话语由远及近,夹杂浅浅笑意。
随即尹星唇间落下安慰式的轻柔触碰,带着玄亦真独有的温凉。
尹星启唇,想要获得更多,却被玄亦真退避,更是空落落的不安。
关于惩罚,玄亦真从来都不含糊呢。
蓦然间,冰冷的物件,一下滑溜溜的贴在尹星面颊游离,带来凉快和湿润。
“你的脸很热,这样会不会凉快些?”玄亦真声音离的很近,却依旧没有更多触碰,若即若离,很是冷淡。
“嗯,是冰块吗?”尹星瑟缩的应声,并不怕冷,只是不太喜欢突然的刺激罢了,间接的带起铃铛晃悠。
玄亦真耳旁听着悦耳铃声,指腹握着晶莹透亮的冰球,缓慢游离,眸间深邃,嗓音低哑的出声:“嗯,这个比蜡烛会更温和一些,喜欢吗?”
尹星忍住冷意,点头应:“亦真喜欢,我就喜欢。”
“那就给你一个小奖励。”铃声响起,玄亦真抬手拿另一块粉色冰球塞进尹星的嘴里,喉间不自然滚动。
“唔、好吃!”尹星意外的尝到甜润樱桃味,大抵应该是冰冻果肉,带着沙沙的口感。
话音未落,尹星被突然吻住,连带齿尖的冰球也不受控制的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这个吻长的让尹星险些窒息,那颗樱桃冰球早已经融化,尤为清甜。
因着视野模糊,无法看清眼前人,尹星才更是清晰感受彼此的呼吸心跳,唇瓣微微发麻,有点晕。
每回玄亦真这样的亲吻,尹星总觉她随时都想要吃掉自己,却还是尽可能依偎她。
因为尹星不喜欢被玄亦真放置冷落,大抵被她教坏了。
玄亦真呼吸不平的轻声溢出笑,很浅的笑,像湖面涟漪般无痕,却勾的人心痒痒。
“那接下来猜猜把冰球放哪里比较好?”
“……”
无声处,尹星发现玄亦真比自己想象更会玩!
冰块融化,溢出湿润的水痕,红绫丝带也有不少被打湿,而变的更加鲜红。
玄亦真俯瞰像花一样的尹星,指腹按着冰块缓慢移动,像是在下棋,飘忽不定。
实际上,玄亦真只是欣赏尹星的反应罢了。
尹星毫无防备的陷入高度紧张,一时又冷又热,羞耻的抿紧唇。
“乖,别这么紧张。”话语说的格外温柔,玄亦真一手握住尹星的脚踝,喉间干涩的发出喟叹。
“不、不要。”尹星迟缓的发现玄亦真意图,忙声道。
可是玄亦真却并没有打消念想,反而格外温柔体贴的问询:“不要什么?”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装糊涂,只得下意识想要抬腿,却被按住,羞耻道:“那里不行的。”
话音未落,冰凉的刺激让尹星一下失了神,宛若弓紧的弦,幅度曼妙诱人。
玄亦真抿了抿唇,呼出长气,压抑悸动,不紧不慢的自持出声:“很遗憾,你先前输掉比试,现在没有拒绝朕的机会。”
控制,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玄亦真如是想着,漆目掀起层层暗涌,病态痴迷,玉白面容却映出云烟般薄红,冷艳柔媚,危险致命。
如果可以,玄亦真希望能够永远这样紧紧控制尹星。
此刻仿佛有冰块碰撞的声音响在耳旁的尹星,很是后悔先前扔骰子的比试,太草率!
不知是盛夏的热意未退,还是尹星的体温太高,竟然渐渐适应突兀的冰块,甚至清晰感知消融。
尹星装死的不出声,忍住玄亦真的捉弄,却没办法控制越来越糟糕的场面。
“看来你的适应力很强,明明很行呢。”玄亦真抬手解开蒙住尹星眼前的红绫丝带,伏身望着她水润明眸,奖励的探近亲了亲她湿润的眼角,满是爱怜。
“那现在可以结束吧?”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面容,实在说不出生气的话。
可玄亦真却直直迎上尹星的目光,柔和的出声:“结束,这才刚开始啊。”
随着铃声一阵清脆碰撞的响起,尹星被揽起身,清晰的看到冰块吐露滑落,整个人羞愤无地自容,禁不住咬了下玄亦真修长脖颈!
玄亦真也不躲,而是在尹星的幽怨注视,指腹推着冰块一寸寸的占有她,视线从她稠密的睫羽落在饱满唇间,耐心的很。
风吹,窗外湖浪翻涌,其间映衬缕缕月光,尹星枕着玄亦真勉强维持身形,视线从远处的山岭落在眼前清冷玉面,有点恍惚失神。
虽然也不疼,但是也不怎么舒服,磨人的很。
地面长影摇曳,铃声清脆碰撞,尹星没有先前的理智,抿唇尽量不发出声。
可冰块碰撞混杂水声却清晰响彻耳旁,尤其是玄亦真故意调戏的出声:“你看,这不是很喜欢的吗?”
尹星无言,酡红着脸,因为知道玄亦真故意要戏弄自己,偏生手脚无处动弹,只得又咬了她一口。
“嘶”玄亦真疼的溢出声,美目轻眨,悠悠道:“这么不乖,看来今夜不想睡觉?”
“你分明是在欺负我不能动。”
“谁说你不能动?”
语落,玄亦真探近亲了亲尹星的唇,喃喃道:“你多动动,等到出汗发热,兴许冰块一下融化,游戏就结束,如何?”
尹星红着脸避开玄亦真清透澄净的漆目,暗想这是人说的话嘛?!
可除了玄亦真说的办法,尹星竟然想不出别的法子。
夜风抚过湖岸旁的繁密枝叶,纤瘦枝条摇摆间,沙沙作响,遮掩阵阵铃声。
许久,窗旁矮榻处空幽无人,只余地面滑落的三两细小冰块,其间残留粉红冰球,一点点消融成雪水,泛着晶莹透亮的光泽。
天际天光破晓,黎明光亮耀眼,宫卫们轮换,江云如常巡逻。
没*想大公主宫苑外有一排满是鲜血的尸首,而且增添许多的宫卫。
“这是又怎么了?”
“大公主发狂杀了不少侍女,御医也近不得身,现在封锁宫苑。”
上官胜眼底泛着淡青,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江云那么困。
避暑行宫比整个国都还要乱,白日夜里一刻都不曾消停。
江云上前揭开丧布,仔细观察侍女们死状,不由得一惊,出声:“大公主未免太疯了吧。”
侍女们大多满面以及脖颈身前布满锋利尖锐血窟窿,密密麻麻,面目全非,大抵马蜂窝也不过如此。
上官胜出声:“大公主喜欢佩戴护甲,那东西有多锋利,想必不用介绍吧。”
那些侍女虽然也有疯癫时候,但是很快就恢复清醒,大公主却不太一样,甚至越来越发狂。
“现在东苑陛下那边有什么安排?”江云放下丧布探究出声。
“御医诊治,宫卫看守,除此以外陛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上官胜收敛心神应道。
“昨夜大公主住处外有猫出现吗?”江云觉得事情蹊跷的很,转而问询。
现在二公主被看守,那又是怎么继续谋害大公主?
上官胜严肃的摇头应:“没有,还在搜查,你怀疑什么?”
语落,江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左右张望,踏步示意上官胜跟随。
两人行进长廊,江云才直白出声:“我怀疑皇室公主接下来还会有更混乱的事,不止是二公主,其她公主也很可疑。”
仔细想想,那只猫太过针对二公主,反而显出手段拙劣。
“我也有此预感,不过现在没有证据,事情太过扑朔迷离。”上官胜甚至不明白那些侍女怎么突然发疯。
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危险逼近的威胁所有人。
语落,一时无声,忽然间廊道外面有动静,江云上官胜两人皆是肃然神色。
没想却是小女孩探出脑袋,明眸亮晶晶的扑闪,稚声唤:“江姐姐,该吃饭了。”
江云松了口气,抬手抱起小女孩,叮嘱道:“最近这里很危险,你怎么还敢出来?”
“因为吃人的鬼都是晚上出来,现在是白天。”小女孩应的有理有据。
这话倒是把江云整不会了。
上官胜狐疑道:“行宫里有堂食,你去哪?”
江云抱着小女孩笑嘻嘻的应:“我有小灶,羡慕吧。”
语落,上官胜无言的看着江云离开廊道,心想她这是来当差还是来度假?
现在这种情况江云竟然还有心情开小灶,真是没心没肺。
对于上官胜的腹诽,江云无心在意,踏步带着小女孩回到小宫苑,抬手关上门。
池旁亭园处,柳慈摆放着碗筷,江云放下小女孩,视线发现园子里晾晒的花团,很像花树园的花团。
待江云落座亭内好奇的问:“你不是放弃研究花树园的怪树了吗?”
柳慈给江云和小女孩盛汤出声:“你让我检验面巾的红灰,结果发现跟花树园的花团很像,甚至可以说是精炼提取物。”
“难道这跟侍女们发狂有关系?”
“嗯,我也简单提炼试验,结果发现它会使蛇虫鼠蚁陷入暴躁或者混沌的麻木状态。”
江云一听,挑眉出声:“这怎么听起来很耳熟?”
柳慈颔首应:“这跟传闻中的无相花非常的雷同。”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江云曾经花费那么多银钱心思去打听鬼凝和无相花,谁想到就这么出现眼前,竟然愣是没发现!
“其实也不怪我们,因为没人见过无相花,而且它今年花开的很早,现在离中元节还有大半个月。”柳慈若不是听江云提及那些侍女发狂,根本都不会联想两者。
小女孩呼呼的喝汤,并不懂谈话,手里握着木勺啃肉,疑惑道:“柳姐姐不是说吃饭不能说话的吗?”
语出,柳慈回神,弯眉笑道:“嗯,小思云说的对。”
江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总觉这个名字是柳慈存心让自己不好意思。
毕竟平日里江云没少调戏脸皮薄的柳慈,一定是报应。
亭内一时融洽无声,亭外光亮耀眼,午时三刻,东侧宫苑里却非常安静。
尹星腰酸背痛的趴在凉席榻上,不想去理某个坏人。
可玄亦真却一点也不介怀,掌心倒着药油给尹星推拿揉捏,垂眸看着她,禁不住薄唇上扬出声:“这么累,莫非扭伤筋骨?”
“我再也不赌骰子了。”尹星闷闷出声。
早知还不如赌棋,最多输的是钱财。
“行。”玄亦真应的很是坦诚,没有半点犹豫,指腹触及肌肤,有些意犹未尽。
尹星见玄亦真一幅任劳任怨模样,视线从她纤长睫羽,落在她好看薄唇,想到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耳热的移开视线。
玄亦真自然也看见尹星通红的耳廓,只是不太明白缘由,示软出声:“别生气,今日随你吃樱桃冰沙,好吗?”
“不吃,我以后都不吃樱桃。”尹星红着脸应道,想起夜里玄亦真最后取出冰球,那嫣色的唇,艳丽色气。
见此,玄亦真才隐隐明白尹星的别扭,稍稍伏身同她躺在一处,薄唇亲了亲她的耳廓,细声道:“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刺激舒服?”
尹星无法躲避,直直迎上玄亦真清透澄净目光,别扭的出声:“如果换作是亦真被玩弄,兴许就说不出这种话吧。”
“你想玩弄的话,朕会很配合。”玄亦真指腹握着尹星的柔软黑发,颇有兴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的越来越红,像红柿,甜软的让人想吃掉她。
尹星羞赧,抬手捂住玄亦真的眼眸,撑起身,薄毯滑落,隐晦露出身前白皙肌肤间的牙印,出声:“我才不要。”
玄亦真没有躲避尹星的手,反而放松身段,依偎软玉,流露几分遗憾道:“有点可惜呢。”
“这有什么可惜,亦真难道忘记过冷会生病了吗?”尹星松开遮住眼的手,觉得玄亦真为了欢愉,有时会稚气的不顾一切,因而不太愿意配合她做过于冒险的尝试。
“冷么,朕记得你昨夜热的满头大汗呢。”玄亦真视线打量尹星身前,意味深长的应声。
尹星沉默,心想玄亦真她坏的很!
无声处,尹星忽地察觉玄亦真仰头亲吻自己,垂眸迎上她虔诚热切目光,心脏仿佛一瞬被她吞没干净,不再属于自己。
玄亦真蜷缩清瘦高挑体态,乌发瀑泄,侧耳听着尹星狂乱的心跳,喃喃出声:“星儿,可朕很喜欢那样,所以你也会喜欢的,对吧?”
这般温婉柔顺的美丽姿态,任凭是谁看见都无法视而不见,尹星红着脸到底说不得违心话,只能嗫嚅应:“嗯,不过冰块未免放的太多。”
语落,玄亦真清明美目溢出轻声的笑,这涟漪般的笑透着骨骼传递到尹星的心脏,像鼓槌般震撼人心。
尹星痴痴望着,觉得世上如果真有山精鬼魅,大抵就该是玄亦真这般模样,清冷又柔媚,一颦一笑之间,蛊惑人心,变化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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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骄阳似火,蝉鸣喧嚣,避暑行宫里接连出现诸多怪事,朝臣们对此不免议论纷纷。
“先是疯猫肆无忌惮到处伤人,又有火灾致使大公主丧子发狂,这怕不是藏有什么邪祟?”
“如今离中元节还有些时日,邪祟也不该出现这么早,据说此事跟二公主脱不了干系,现如今还被女帝软禁宫苑。”
“我看没这么邪乎,当初大公主的皇弟二皇子也是发狂暴怒袭击先帝,恐怕是有什么隐疾。”
此话一出,众官员也觉得皇室血脉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症。
当今女帝过去也曾多年没有露面,现如今更不曾有子嗣,令人多疑。
风吹,枝叶摇动,众官员大多选择摇摆观望,并不想贸然动作。
当初先帝未立太子引起的储君之争,伤亡何其惨重,至今历历在目,像周升泰这一等重臣也不敢胡乱揣摩。
亭内,上官胜肃然喝着茶水纳凉消暑,并不参与朝臣非议。
待一队兵卫从远处出现,盔甲冰冷碰撞声响起,为首者是太安郡主,众官员皆是噤声,不再多提。
因着避暑行宫临近山岭,天然的猎场,太安郡主便常领着亲兵去狩猎训练。
相比于四位公主,这位太安郡主尤为武德充沛,前不久获取马球比赛桂冠就能看出端倪。
而且太安郡主手中有一支娘子军,这跟其她公主相比有着更明显的优势。
上官胜以及众官员行礼恭送太安郡主穿过长廊,想到如今公主们之间的仇怨,太安郡主能够完全置身事外,可见实力强悍。
不过皇室中人若是有怪病,未免爆发太过诡异,实在蹊跷。
亭外天朗气清,万里无云,胖乎乎的红鲤鱼风筝高高扬起,鲜艳张扬,引得不少人注目。
此刻避暑行宫的东苑处,回廊曲折,空幽清静,尹星跑动放飞风筝,桃粉衣袂飘飘,身形轻盈,朝气蓬勃。
玄亦真远远看着尹星这般似飞鸟般的跑动,漆目柔和,漫不经心的出声:“大公主的近况如何?”
女官春离奉甜汤瓜果的手一顿,恭敬道:“现下大公主仍旧行为失常,狂暴猜疑。”
“那就让柳慈给大公主多调些药量,再看看效果如何。”玄亦真目光看向同自己招手露出灿烂笑意的尹星,尤为娇憨甜美,齿尖话语却尤为冰冷,“中元节过后,所有花团凋谢就没有价值,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遵令。”女官神情严峻的应声。
语落,轻快脚步声近,手捧胖鲤鱼风筝的尹星从外入内,女官识趣退离。
“亦真,刚才我放的风筝很高,看见了吗?”尹星一时跑动的脸颊有些红,难掩高兴。
第一次跟玄亦真学着做风筝,没想到还挺成功!
“嗯,朕看到了。”玄亦真取出绣帕给尹星擦拭额旁细汗,神态温婉,全然不似先前漠然疏离神色。
尹星鼻尖轻嗅玄亦真身上的清幽冷香,脸颊亲昵的贴着她温凉掌心解热,弯眉笑道:“我觉得小女孩应该也会喜欢放风筝,这个新做的胖鲤鱼风筝可以送给她玩。”
玄亦真看着尹星漂亮眼眸,仿佛不在意般的应:“你想送就送吧,只是最近避暑行宫里闹鬼,不害怕吗?”
“放心,现在是大白天。”
“行,那你歇会再去也不迟。”
语毕,玄亦真冷白指腹捏了下尹星耳垂,方才拉开距离,顾自坐在一旁看书。
尹星喝了大口清凉甜汤,吹着湖风,只觉凉快不少,视线落在玄亦真玉白清丽面容,莫名觉得有点过于安静,像一尊瓷白玉像。
风吹,玄亦真繁密乌发间的金缕发带纷飞,湖外水光映衬周身灿灿光芒,让她看起来格外圣洁,光风霁月也不过如此景象。
尹星回神,凑近的唤:“亦真。”
玄亦真并未抬眸,低垂修长细直玉颈,视线依旧落在书卷,清雅秀丽,不紧不慢道:“怎么?”
“你不开心吗?”
“没有。”
尹星探近的看着玄亦真纤长眼睫间投落眼底的稀疏暗影,似湖泊般静谧安宁,并不曾发现端倪,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
玄亦真稍稍偏头迎上尹星清亮圆眸,神情微怔,迟疑道:“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以为亦真是因为我给小女孩送风筝而不开心。”
“朕看起来有那么斤斤计较吗?”
尹星眨巴眼眸连连摇头,隐隐感觉危险,没有应声,亲了亲眼前的薄唇,卖乖的笑笑,不敢乱说话。
玄亦真漆目幽静,深深凝视,却到底没有直言,薄唇抿了抿,淡声道:“今日朕也有事要与人会面。”
一个孩子而已,玄亦真不觉得尹星会有多偏袒。
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会面,见谁啊?”
“那个当初要挖你眼睛的太安郡主。”
尹星沉默,对于那个太安郡主没什么好印象。
玄亦真见尹星明显胆怯,唇角上扬,稍稍没有那般介怀,指腹揉捏把玩她的耳垂,淡声道:“你快去快回,否则若是天黑碰上鬼怪,别哭着回来。”
“我也没有那么胆小吧。”尹星无辜的看着打趣自己的玄亦真,隐隐感觉她神态间有些微妙变化,不复先前沉寂。
半晌,尹星同玄亦真告别,手里拿着红鲤鱼风筝,脚步轻快的离开东苑。
江云她们住的小宫苑离东苑并不远,算是临近的区域。
尹星穿过长廊,隐隐闻到有纸钱焚烧的味道,心生迟疑的顿步,探目便看到三两侍女在祭拜,疑惑道:“中元节不是还有段时间吗?”
“这是给前些时日丧命的小殿下祭奠。”一侍女忙收拾的应声。
“那你们记得注意火星子,防火要紧。”尹星没有多说,对于大公主火灾一事有所耳闻。
但尹星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大公主丧子烧伤,结果就疯了,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不多时,尹星停在江云住处的院门,抬手敲门,有些疑惑。
闹鬼也不至于白天就门窗紧闭吧。
不多时,院门里传来小女孩声音,清脆的问:“谁呀?”
“是我,你江姐姐的朋友,今天给你带了风筝玩。”尹星耐心应声。
随即院门打开,小女孩露出脑袋,尹星有趣的打量道:“你这是干嘛?”
小女孩领着尹星入院门,一板一眼的解释:“江姐姐说猫妖会变成人说话,等到开门就进院子吃人,所以不许随便出门,直到抓到猫妖。”
“可现在是白天妖魔鬼怪不会出门啊。”尹星忍不住弯眉笑,暗想江云骗人的话术真是一套又一套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两个姐姐都不许出去玩。”小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漂亮风筝,很是好奇。
尹星看了眼院落里晾晒的鲜红花团,有些意外,这不是那些像人头的花嘛。
随即尹星将风筝递给小女孩,弯身同她说:“我教你放风筝玩,好吗?”
小女孩点头,眼眸亮晶晶的应:“好!”
风筝摇摇升起,湖风招展,东侧宫苑亭内的太安郡主,视线随意扫过那胖鲤鱼风筝,暗自疑惑。
现如今避暑行宫的危言耸听,白日里都没什么人出来逛园子,更别提玩乐。
玄亦真身形端庄坐在主座,纤纤玉手捧着文书翻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淡然道:“近来多事,你可去看过大公主?”
“早前去过一趟,她神智不清,不管是谁都会攻击,不知陛下派的御医可有诊断缘由?”太安郡主收敛心神应声,早就知道公主们的争斗激烈,但是这般明目张胆的谋害同族,手段实在狠毒且卑劣。
“正是因御医诊治无果,才更是蹊跷,所以朕要你盯紧其她公主的势力动向。”玄亦真合上文书,平静的出声。
避暑行宫,到底不比国都宫廷防卫森严,难免有些人会趁乱起坏心思。
太安郡主会意,视线落在玄亦真神色,不太懂她的意图,试探道:“二公主已经被软禁,难道还有其她公主掺合其中?”
根据探查,太安郡主的人只打听到大公主跟二公主的不合冲突,其她两位公主并没有更多动静。
按理来说当主要防备二公主,尤其是二公主过去替三皇子在朝堂多有布局。
皇室公主有府兵亲卫和大量封地,自然也可以招兵买马,虽然有明面律法限制数目,但是私兵这种事,从来就说不准。
“所以这事还需要你去查探核实,朕不希望闹出乱象,及时遏制,总归有备无患。”
“那若是遭遇武力抵抗,当如何是好?”
语落,亭内只余和煦湖风拂过的窸窣动静,太安郡主需要女帝的保证,以免被当做刀剑利用,而后废弃。
皇室宗族,从来都不缺乏狠心无情之人,太安郡主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试探女帝的意图。
这群公主心怀不轨的谋反念头,女帝洞若观火,却一直恍若不知,显然是另有打算。
玄亦真指腹搭在指间戒指,徐徐道:“若证据确凿就斩其爪牙,下令贬为庶民。”
“遵令。”太安郡主起身,心间仍旧有些迟疑。
因为众公主的实力远不足危险女帝,相反自己更具有威胁才对。
这到底是信任还是试探,实在不好分辨,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亭外的日头,渐渐斜落,风筝缓慢降落,小女孩跑动的脸颊红扑扑厉害,满头大汗。
柳慈江云两人从外面回来,便看着亭内一大一小两人都热的出齐。
“真稀奇,你好些时日没出东苑,还以为怕鬼躲起来了。”江云打趣道。
“我是有事,才没出门,你们都去忙什么?”尹星不好提跟玄亦真那些荒唐事,转移话题。
柳慈抬手拿绣帕给小女孩擦汗津津的额头,出声:“大公主发狂,我们奉令去诊治病情。”
尹星眼露探究道:“现在大公主具体是什么情况?”
“那个大公主发起疯能动手把身旁侍女侍者伤的很重,尤其是那锋利护甲,不少直接丧命或是致残毁容,总之是你不会想看到的血腥画面。”所以江云不放心柳慈去诊治,才每日都陪同一道。
尤其是江云问过柳慈,得知是女帝下令用无相花救治大公主。
可江云觉得现在与其是救治大公主,更像是试药。
因为柳慈确认大公主的疯癫是因误食无相花,换言之,毒性太强,一时难以调制把控。
害人和救人,往往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可怕,那大公主还能恢复如常吗?”尹星倒不是多关心大公主,只是觉得疯病跟癔症有相似处,兴许柳慈能从此获取些许医治经验。
“现在还在看情况,不过我们找到传说中的无相花,它就是花树园里摘的花团。”说话间,江云喝着柳慈倒来的凉茶,没有多说大公主因为烧伤毁容,若恢复正常也难以接受吧。
尹星顺着目光看向那些晾晒的花团,有点懵,而后看向江云出声:“可无相花不是中元节才开的嘛?”
前些时日尹星曾摘花带回去给玄亦真观赏,全然没想过这就是传说中神秘的无相花。
现在想想,尹星觉得自己没中毒,真是走运!
江云耸肩,无奈道:“我哪知道它为什么开的这么早。”
说起来,江云现在还有关于无相花的谜题,没有解开。
母亲的那枚血玉佩为什么会神似无相花?
难道当年母亲那时就在替万俟皇后找解药?
柳慈给尹星倒茶,思索出声:“我觉得无相花的异常开花,可能还有秘密,一般毒物和解药都有联系,只是目前没有发现。”
“你们去花树园仔细检查过吗?”尹星心间记挂玄亦真的病情,很是关切问询。
“花树园早就不知被多少人搜查,我都去捡过好些尸骨,不可能有遗漏。”江云摇头应声。
最初江云和柳慈都不明白那些犯人怎么死的。
现在知道那棵花树是无相花,具有高度致幻的毒花,某种程度绝对有可能无声无息的丧命。
不知觉间,已是暮色时分,尹星离开江云住处,心间因得知无相花而很是激动,便没有急着回东苑,而是去花树园。
天际霞光似火烧一般绚烂瑰丽,尹星踏入宽广的花树园,入目是生长高大的树木,地面布满交错的藤条,行走起来并不方便。
尹星身影进入繁密垂落的枝条时,很快就被遮掩干净。
因着枝条遮掩大部分夕阳,花树下显得有些阴沉,尹星抬手撩开垂落枝条,打量繁密巨大的花树,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衣袍沾染些许湿润暗色,只是觉得闻着味道,有些粘稠浓郁。
寂静处,花树枝条垂落的深处更显灰暗,人头花团攒动,猫叫声响起时,尹星吓得一激灵,暗想不会真有猫妖吧!
天际夜幕低垂,无声笼罩避暑行宫,玄亦真独自坐在窗旁,美目低垂看着文书,莹白指腹却敲击案桌,透露几分不明的烦。
虽然玄亦真知道不可能关着尹星禁止出入,但是实在不喜欢她离开太久。
窗外撒落的微弱霞光随着湖浪翻涌,将要淹没殆尽,玄亦真眸底幽沉,玉白容貌隐于暗色,难以分辨。
宫娥们入内掌灯都不敢出声,视线落在被撕碎的文书,惶恐不安。
朝臣奏折,通常是不允许毁坏。
半晌,尹星匆匆回到东苑堂内,见着光亮耀眼,心间才觉踏实,上前落座,出声:“亦真,你的事忙完了吗?”
玄亦真抬眸幽幽看着尹星,淡淡道:“当然,朕可没有你这么拖沓。”
“我从江云她们那里知道无相花,所以去了一趟花树园,才耽误时间。”
“花树园里闹鬼传言,你不知道?”
尹星点头,悻悻应:“我还在花树园听见猫叫声,眼看天变黑,我就赶紧回来!”
刚才尹星甚至都没看见猫,便吓得后背发凉,只觉太诡异!
玄亦真瞧着尹星一幅胆小模样,到底没同她多计较,抬手轻捏了捏脸颊,搭在肩旁,出声:“那你以后少去花树园,中元节兴许会有更可怕的事。”
本来平复害怕的尹星一听玄亦真这么说,突然有点鬼故事的氛围!
尤其尹星先前才碰见那些侍女烧纸祭奠小殿下,而后又听见猫叫,真的很瘆人。
“亦真,莫非知道些什么?”尹星探究的问询。
“传闻中无相花在中元节盛开,必定是有道理,更何况它的毒性很强,会使人陷入狂暴失常,这样子听起来岂不是很像传说中的鬼附身?”
“好像有点道理!”
玄亦真知道尹星胆小,便有意渲染,视线落在她稠密眼睫扑闪的眼眸,薄唇上扬。
现在避暑行宫里的流言四起,很显然是有人要掀起风浪。
鬼神一说,甚少有人不避讳,更何况还有大公主这么一个先例,中元节,还不知要有什么热闹。
寂静处,湖风吹入堂内,尹星默默的靠近玄亦真,眼睛望着明亮琉璃灯,才颇具勇气的出声:“亦真,我觉得世上没有鬼,一切都是自己吓自己。”
玄亦真回神望着言不符实的尹星,轻笑道:“是么,那你离朕这么近,难道是保护朕?”
“……”尹星脸皮薄的迎上玄亦真戏谑目光,一时无言。
可随即尹星发现玄亦真的脸色微变,视线落在她搭在肩上的手,竟然猩红似血!
当即玄亦真没有调笑的心思,抬手仔细检查尹星身段,神情凝重的出声:“你可有受伤不适?”
尹星见玄亦真这般肃然模样,摇头,忙应:“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
玄亦真这才缓慢舒展蹙起的黛眉,薄唇却依旧抿紧成线,指腹小心解开尹星的外袍,细细检查衣衫,这确实不是鲜血,更像奇特的树脂,带着粘稠油润。
尹星不明白其中缘由,嘟囔道:“奇怪,我就是去花树园里转了一圈,除了花枝,什么都没碰。”
天呐,难道那颗花树成精会流血?
这确定不是鬼故事的开场嘛!
玄亦真见尹星并没有别的异样,牵着她离开矮榻,思忖出声:“不管如何,你先去沐浴。”
对此,尹星没有言语,因为自己的手被玄亦真握的很紧,有点疼,完全足以感受她平静面容下的心弦有多紧绷。
烛火摇曳,氤氲水雾缭绕,粉白渐染,尹星红着脸看向给自己擦拭的玄亦真,想说不必这么紧张。
可是当尹星看着玄亦真低垂清冷眉眼,格外谨慎的模样,一时只得忍着羞耻配合她的里里外外的检查。
水声窸窣,粉白玉足蜷缩,抽长身段倒映在屏风,似春日桃枝,娇丽明媚。
若是往日里玄亦真必定会调戏自己,可此刻却没有。
尹星挺翘眼睫的水珠清灵滑落眼底,模糊替自己裹住长巾的玄亦真姣美神态,抬手摸了摸她不苟言笑的脸,踮脚亲了亲她的薄唇,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玄亦真眼眸依旧凝着冷雾,深不可测,指腹轻柔擦拭尹星脸庞的水珠,感受她的温暖,才回过几分心神,喃喃出声:“也许只有把你拴在身旁才能万无一失。”
这话说的尹星一惊,因为玄亦真向来说到做到,可不是说着玩玩。
正当尹星不知如何回答,腹中却饥肠辘辘的咕咕叫唤,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看来你今天忙的很饿。”玄亦真掌心隔着长巾轻抚,细细感受尹星的一切。
“嗯。”尹星很想说玄亦真的动作像在对待孕妇!
待到两人出来,女官春离入内奉膳,算是成功解救尹星。
烛火摇曳,尹星尝着鲜香鱼丸,眼露意外道:“鱼丸好吃。”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白净面颊,一瞬都不曾移开,抬手挽起她耳旁碎发,出声:“这是湖里钓的鱼,再由御厨制成鱼丸,你就不用挑刺吃鱼。”
“哇,亦真你也太好了!”尹星弯眉笑盈盈的看着玄亦真,心知肯定是她特意吩咐准备。
“那当然,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朕对你更好,谁都不能。”玄亦真执箸给尹星布菜,美目间透着烛火朦胧的柔美,似灿烂星河,更像无垠夜空,足以吞噬一切。
尹星痴痴望着,危险又神秘,不禁红了脸,低头吃着玄亦真布置的菜,掩饰狂乱的心跳。
喜欢是真的喜欢,害怕也是真的害怕,但尹星觉得两个人真不能被拴着过日子。
哪怕玄亦真对自己很好,但是尹星觉得这不合适呀!
见此,玄亦真也不多言,视线随意扫过尹星通红的耳廓,眸底浮现暗色涟漪。
夜风浮动,尹星同玄亦真一块散步消食,面颊热意仍旧没有消退。
黑沉湖面映衬点点星光,山岭更是黑压压的衣衫,尹星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无相花,心里就满是希望。
也许等治好玄亦真的病,她就能过的更安稳。
“希望柳姑娘能够早点研制药物治好亦真。”尹星牵着玄亦真温凉的手,郑重其事的出声。
“嗯,会的。”玄亦真迎上尹星满是寄望的漂亮眼眸,掩饰自己狰狞的控制念想,很是配合应声。
活着,对于过去的玄亦真而言,仅仅只是木然的活着而已。
现在的活着,则是玄亦真想跟尹星过的更长久。
癔症的痛苦,反而不算什么,玄亦真向来习惯忍受痛苦。
唯独失去尹星是玄亦真无法接受的事,锥心也不过如此。
尹星看着月色下的玄亦真,螓首蛾眉,雪肤雾眸,一如初见般的美丽,面热道:“对了,今年七夕想怎么过?”
中元节,虽然很可怕,但是七夕得好好准备!
玄亦真回神,抬手整理尹星纷飞的发带,视线瞥过她衣领处的齿印,消退黯淡不少,出声:“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朕没什么意见。”
“我还没想好,现在避暑行宫里都不太平,而且又有闹鬼一事,亦真到时会很忙吧?”
“不忙,你想要做什么,朕都乐意配合。”
尹星望着应的直接的玄亦真,总觉她另有所指,可惜没有证据。
玄亦真耐心看着不言不语的尹星,指腹紧扣她的手,担心她不懂,伏身亲了下她的唇,提示的出声:“你要是到时没有好想法,朕有的是准备,随你挑。”
语出,尹星确定自己没有误会!
夜风浮动湖面,层层褶皱,模糊水面两人亲昵身影。
一夜无梦,天光破晓,黎明曙光照落在避暑行宫,热息翻腾。
花树园里深处微弱的透出丝丝缕缕光辉,照出花团枝叶弥漫血雾瘴气,缓慢的消散,落入绿藤地面。
不多时,柳慈同江云系着面纱进入其中,江云抬手以佩剑挑开枝叶,望着幽深处,警惕道:“阿慈,你有没有发现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无相花树变的不太一样?”
柳慈佩戴手套摘下叶片,才发现沾染类似鲜血却又浓郁的胶质存在,出声:“最初*没有发现会有这种情况,这时最近才出现的现象。”
“所以还是跟中元节的时间有关?”说话间,江云一剑割下花团,剑锋轻挑,将其装入竹篓,不敢大意。
“兴许不止是时间,还有温度的变化。”柳慈封存江云竹篓的布袋思量道。
话语间,花树深处忽然猛地窜出一道飞快身影,江云忙护住柳慈,抬手挥剑。
这道身影快如闪电的消失两人眼前,江云清晰看到是猫,而且它的血肉都像是在腐化,更确切的说是融化才对。
现下江云算是明白那些犯人血肉脏腑怎么能在曝晒之下腐烂的干净。
骄阳初升,二公主住院堂屋里檀香缭绕,更显灰暗幽沉。
太安郡主踏步入内,命亲卫敞开窗户,方才上前道:“陛下宽怀,没有动刑,不过二公主还是最好让底下的人消停,以免多生事端,咎由自取。”
二公主指腹搭在红宝禅珠,神情平和,视线看向太安郡主出声:“现下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本宫谋害大皇姐的小殿下?”
“你当初能和杜若培育傀儡蛊,现在操纵猫狗害人有什么难度?”太安郡主视线落在那菩萨壁画,不甚在意的扫过。
“所以现在除却揣测并没有实证,那太安郡主请回吧。”说罢,二公主收回目光,一幅潜心礼佛姿态。
太安郡主蹙眉,掌心搭在剑柄,不耐的出声:“你真以为陛下不敢动你?”
二公主轻嗤道:“公主一死,郡主也不会有活路,你不会傻的相信玄亦真会传位给一个外姓郡主吧?”
语落,堂内死寂,太安郡主微眯着眼居高临下的打量二公主,多少有些明白她声名狼藉却依旧能笼络朝臣死侍的缘由。
“那只猫失踪前,曾经被身旁侍女抱出住处,本宫查出她是三公主的耳目,所以这是一场构陷。”
“空口无凭,侍女呢?”
二公主面不改色的出声:“侍女尸体留在后院培植花草,可惜她死前一句话都不肯说。”
太安郡主沉着脸,不愿多费口舌,直白道:“玄慕青,你的封地府兵都已经被监视,但凡有不轨之心,一切就再没有回头路。”
语毕,二公主停顿拨动红宝禅珠的动作,直视太安郡主出声:“这个名讳还真是令人陌生,不过你现在透露玄亦真的监视,总不会是念着皇室宗族的血脉关系吧?”
这话并没有得到太安郡主的回应,脚步声远,堂内恢复冷寂。
二公主望着堂外灿烂耀眼的光芒,面上浮现扭曲笑意,喃喃道:“回头路,本宫但凡想过,早就死在那年的寒池,何必争到今日。”
现在二公主赌的就是玄亦真不会无凭无据要杀自己,若是她敢,那想要□□的局面就会打破。
皇室公主衰弱,那谁给玄亦真压制万俟世家的六大长者呢。
太安郡主,再有权势只是一个郡主,除非四个公主都死光,否则她没有机会名正言顺继位。
现在谁能忍,谁就能熬,尤其是二公主笃定玄亦真根本活不久,大公主不成事,自己就是第一顺位人选。
寂静处,二公主森严笑声越发清晰,使得外间侍女都禁不住发颤。
骄阳徐徐高升,游离变化,七夕临近,早间,东侧宫苑里女官春离疑惑今日的安静。
往常那尹星总会出来转转,并不会闲的一直待在内里。
而事实上尹星确实不想待在内里,可当看着自己脚踝处的银□□致链条,整个人都有点懵!
难道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
可当尹星看着自己脚踝链条的另一端落在那修长玉足,视线顺着精美裙裳蜿蜒变化,缓缓看向端庄文雅的玄亦真,有点怀疑人生。
玄亦真神情坦荡的由着尹星清亮圆眸打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揉泛红的睡痕,颇为期待的出声:“这个七夕礼物喜欢吗?”
尹星迎上玄亦真漆黑美目,陷入深深的沉默,心间祈祷这最好是限定款,而不是永久时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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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午后,湖风招展,水光波动映入窗内,落下满地斑驳陆离光亮,尤为通亮。
那细长而精美的银白链条,更是被照的映出别样光芒,可见价值不菲。
然而,尹星却无心鉴赏,仿佛刚学会走路,木屐嗒嗒作响,险些左脚绊右脚,笨拙而谨慎。
大抵无论是谁的脚忽然套上这玩意,恐怕都得怀疑人生。
尹星不太习惯的踏步行进,视线看向坦然自若的玄亦真,弱弱出声:“这有点不太方便啊。”
玄亦真牵着尹星的手慢悠悠练习步法,同她走到露天亭台,入目是宽广碧绿湖面,心情愉悦道:“朕觉得没什么不方便,等习惯就好。”
说话间,玄亦真领着尹星一道落座,脚下链条清灵作响,回荡其间。
尹星无奈,不想打扰玄亦真的好心情,从木屐里伸出脚垂落在湖水,视线扫过细白脚踝的链条,因浸润水中而变的扭曲,像缠绕的玉蛇。
这时有绯色花瓣层层撒落,飘至波光粼粼的湖面,梦幻般不真切。
花瓣落在脚背,尹星回过神,发现远处有不少游船,其间许多人撒着花瓣,湖风中裹挟娇艳花瓣,漫天飞舞,令人眼前一亮。
“这也是今日安排,不仅有花船,还有各样民间表演船,你喜欢热闹,可以慢慢看。”玄亦真抬手取下落在尹星黑发间的花瓣,视线扫过湖面船只不见尽头,淡声道。
一艘艘船只如同一场场皮影戏,其间声乐渐起,尹星看的目不暇接,心想这也太阔气了吧!
夜幕低垂,这些船只都悬挂各样瑰丽花灯,样式精致,绚烂夺目,光芒映衬水面,竟然难以分清虚实。
玄亦真带着尹星起身离开岸旁,同她点燃引线,霎时间,破空声响起,夜幕间烟火璀璨,飞出彩光飞鸟,尤为奇异。
尹星不可思议的感慨道:“这烟花竟然能制作这么精妙,简直就像真的放出无数只飞鸟。”
玄亦真轻笑,视线始终都落在尹星周身,安静的看向她清亮眼眸的光芒,同她十指相扣,悠悠出声:“傻,那些是喜鹊,七夕里的象征。”
至于牛郎织女,玄亦真从不放在眼里,更不会给尹星看那些痴男怨女,以免教坏她。
“……”尹星收回目光,窘迫的望着眼前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其实自己根本分不出喜鹊和寻常鸟类的区别,有点怪不好意思。
没想,这时玄亦真却缓慢的探身而近,温凉的吻停在唇间,一触即分。
尹星有点意外,眼眸望着娴静淡定的玄亦真,却见她那雾霭美目轻眨,随即眸间带着璀璨烟火的柔美,心跳扑通的厉害!
玄亦真略带幽怨的淡声道:“你就没有一点别的表示么?”
风吹,尹星面红耳赤的回过心神,郑重的应:“谢谢,我很喜欢那些表演和好看的烟花。”
毫无疑问,这些准备肯定需要耗费不少财力物力。
“还有呢?”玄亦真揉捏着尹星的柔软指腹,薄唇上扬,不紧不慢的问。
“那些花也好漂亮!”尹星第一次具象化的见到花海,真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心中的震撼。
玄亦真轻抿唇,视线落在尹星黑白分明的眼眸,只得直白出声:“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喜欢朕准备的链条。”
尹星视线落在两人之间的链条,难以启齿的应:“亦真,这东西就不能换成别的吗?”
从来只听说赠送项链和手链,谁会喜欢这种脚链?!
沉默,在此刻竟然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见此,玄亦真眸间暗色翻涌,抬手轻挑尹星下颌,抬动她低垂的脑袋,审视的出声:“既然你不喜欢这条脚链,朕就处死制作链条的人,再换一批人重新构思设计,如何?”
“别,这并不是构思制作的问题。”尹星迎上玄亦真郑重其事的面容,心间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话语。
既然玄亦真说要处死,肯定不是闹着玩!
“那你的意思是指不喜欢朕送的礼物?”话语间,玄亦真指腹力道重了不少,神色低郁。
尹星察觉到疼痛,不由得心生敬畏,目光落在玄亦真不怒自威的玉白面容,迟疑道:“亦真,礼物也不定非要用脚链吧,这很奇怪。”
某种程度红绫丝带和脚链,大抵都是一个用途。
可是尹星不明白自己已经很顾及玄亦真情绪,怎么她还会如此不安?
玄亦真松开捏住尹星下颌的手,转而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紧,踏步内里,蹙眉出声:“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这有什么奇怪?”
脚链,是玄亦真想到能够跟尹星更亲密的工具,可她却说奇怪,无异于是在拒绝自己。
语落,冰冷的链条声音变的急促,尹星几乎是被强行带入里间,不安的出声:“亦真,你冷静点。”
“冷静,朕现在很冷静!”玄亦真偏头看向尹星,沉沉应道。
“可是我的手好疼。”尹星不敢再去看玄亦真眼眸,其间阴鸷的骇人,垂眸望着自己的手腕红痕,隐隐感觉很像那时玄亦真发狂的模样。
糟糕,看来柳慈的药在渐渐失效,所以玄亦真才会这么情绪骤变吧。
无声处,玄亦真缓慢的松开手,视线停在尹星纤细雪白腕间的红痕,神情一瞬停滞。
烛火摇曳,却无法照进玄亦真的幽深漆目,晦暗难辨,仿若失神的精美人偶。
尹星不敢轻举妄动的屏住呼吸,因为那时玄亦真也是一下的发狂,全然没有给人半点准备。
这时玄亦真却先一步松开手,她兀自坐在榻旁,美目低垂,几缕乌发垂落似墨线勾勒她的孤寂,清冷玉面透着些许阴沉,生人勿近。
避暑行宫的住处里琉璃灯盏并不少,可烛火摇曳间,仍旧微弱映出屋内摆设的暗影。
玄亦真抿紧薄唇,垂眸看向地面无数暗影变化,连同灯火也变的尖锐刺眼,犹如无数利针刺入眼眸,疼痛难忍。
寂静处,尹星不敢上前,甚至先一步观察周围可以移动的攻击物件。
可当看着玄亦真似无助般倒在榻旁,尹星整个人惊得顾不上其它,连忙凑近,掌心触及她玉白面颊细密冷汗,心间惊骇!
此刻玄亦真双目空灵涣散,整个人身形僵硬,又或者说是痉挛抽搐,更加贴切。
“亦真、亦真!”尹星脸颊惨白的看着玄亦真抿紧的唇间渗出殷红鲜血,第一次觉得她病的比想象更重!
女官春离被尹星唤入内,当即也是被满地狼藉惊诧,没有犹豫命宫娥封窗。
若是耽误时间,只会更危险!
幻蛊的毒一旦发作,哪怕是和煦的微风都能变成利刃刺破肌肤,带来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幻觉,可以是假,但痛苦却是真的。
原本门窗通风的内殿,迅速封禁,药熏浓雾缭绕其间,烛火光亮都显得格外模糊。
长夜无梦,直至天际渐渐透出些许朦胧灰暗,堂内的烛火将要燃尽。
玄亦真近乎虚脱的醒来时,头疼欲裂,视线之内幻影交叠,四肢百骸更是透着不适,无法舒展。
幻蛊的毒对于头脑是一种近乎蚕食的伤害,失去控制和意识,尤为可怕。
半晌,玄亦真才逐渐恢复些许清明,目光朦胧落在榻旁的身影,此刻尹星闭着眸,却仍旧可以看出她的眼睫湿润痕迹。
尹星很爱哭,玄亦真经常看她哭,实在很难不发现端倪。
虽然玄亦真知道柳慈的诊治会有失效的时候,却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良久,玄亦真可以缓慢抬手,轻轻停在尹星面颊,指腹触及她发际额旁旧疤,满目沉寂。
失控的事,发生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及无数次。
尹星迷糊察觉到有人轻抚自己面颊,抬眸便看见苏醒的玄亦真,心间下意识惊骇,却还是没有动静,犹豫的出声:“亦真,你现在还好吗?”
眼前的玄亦真薄唇失去血色,还有咬开的伤处,整张玉白面容透着病态,让人难以分辨她是否意识清醒。
昨夜的玄亦真甚至痉挛到喉间无法自如呼吸,那样子简直吓坏了尹星。
“嗯,朕没事。”玄亦真倏忽的收回手,神情复杂,缓缓撑起身。
尹星跟随起身,提防玄亦真的动作,却见她抬手触及自己脚踝链条,疑惑道:“亦真要解开去做什么?”
“你不喜欢,自然要解开。”玄亦真指腹按住卡扣淡然应声,神态平和的看不出昨夜半点偏执阴鸷。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不喜欢。”尹星抬手捧着玄亦真温凉的手,视线落在她清明沉稳的眉眼,总觉这般平静反而不太安全。
可是尹星知道玄亦真一向不愿向自己主动暴露弱点,她很能忍,因而也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玄亦真抬眸看着眼前满面难掩倦态和担忧的尹星,薄唇抿紧,偏头避开她的目光,看到她手腕的红痕,清冷玉面情绪复杂,淡声道:“可你不是说会不方便吗?”
尹星探近安慰的抱着玄亦真,才发觉她依旧体温很冷,怜惜的应声:“我们出去的时候可以解开脚链,等到单独相处就随亦真的喜好吧。”
反正只要等到关起门,谁还能知道自己跟玄亦真的事呢。
“你不怕朕再次伤害你吗?”
“害怕,但是我知道亦真也很痛苦,并不是故意。”
语毕,玄亦真没有任何言语,安静的甚至听不见她的呼吸。
尹星以为玄亦真突然病发,连忙去看她神色,这才发现纤长睫羽遮掩的灰暗眸间,泛着点点水光,不免慌乱。
玄亦真很少会这般模样,在尹星看来屈指可数,很是罕见。
当即尹星怀疑玄亦真是病的难受,焦虑的念叨:“别哭,亦真你是不是很难受,看来这些药熏也不管用,我让女官来帮忙吧!”
“朕没事。”话音未落,玄亦真抬手紧紧揽住尹星,恨不得血肉相连,温凉脸颊贴着颈侧,冷的出齐。
可那滚烫的泪却又像是能灼伤尹星,才迟钝发觉玄亦真并没有意识混乱,相反她的意识很清醒,所以才会自责难过。
尹星想到昨夜玄亦真近乎痛苦到昏阙,她都不曾发出声音,禁不住眼眸红润,手臂努力抱的更紧,闷声道:“亦真,现在已经找到无相花,肯定会有更好的药。”
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玄亦真都没有表露更多,可她却对会伤到自己而畏惧不安的自责落泪。
世上再没有人会比玄亦真对自己更好,尹星从来都不怀疑这句话,却没想到背后如此的沉重,禁不住眼泪流淌,哽咽抽泣。
这一哭,尹星没有玄亦真能忍,哭声响亮。
外面的女官春离都被惊动的入内察看情况,还以为是主上疯的更严重。
谁曾想,入目便是眼泪汪汪的尹星窝在主上怀里大哭特哭,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病人。
午后,骄阳热烈,避暑行宫里的众人对于昨夜七夕的盛大烟火多有目睹。
“那西州尹氏现如今没有任何封号,却依旧获得如此殊荣恩宠,那些世家公子颜面何存呐。”
“昨日避暑行宫湖面光是游船表演的就有数百艘,这等行径,陛下怕不是被迷了心智。”
“暂且不提大公主的幼子出丧,就单是如今朝廷才筹款救济灾民,确实不该如此奢华。”
江云踏步巡逻长廊,便听见园中朝臣不少议论女帝对尹星的独宠,更有甚者觉得她是祸国殃民,险些笑出声。
尹星那张白净清秀的脸,实在没看出来她有这等魅惑能耐。
但是这些朝臣脸皮实在比天还厚,过去朝廷救灾都要克扣官员俸禄,今年女帝一分没有克扣,只让皇室公主等救济,竟然还被私下批判。
果然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贱骨头。
上官胜见江云如此玩味模样,疑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昨天的烟火挺好看。”江云嬉笑道。
“他们议论的西州尹氏,据传是你结拜的义弟,你就一点都不生气?”上官胜狐疑的打量,总觉古怪。
江云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应:“这种事陛下都堵不住嘴,我只是个千户将领而已,可没有这么大能耐。”
更何况从昨日的阵仗来看,女帝没有半点想要遮掩的心思,否则也不至于闹的这么轰轰烈烈。
上官胜还欲言语,忽见迎面碰上太安郡主的亲卫,方才咽下话语,顿步行礼。
太安郡主目光看向两人,傲慢出声:“一只发疯的猫,现在还没下落,两位未免太过无能。”
“是,微臣正在极力追查。”上官胜颇为规矩的应声,并不想得罪风头正盛的太安郡主。
江云低头,没出声搭理,直到太安郡主离开,才直起身,调侃道:“好威风的郡主。”
上官胜没心思跟江云玩笑,蹙眉出声:“太安郡主要的不是猫,而是谋害大公主幼子的凶手罪证,才能查清真相。”
“我看未必,女帝让太安郡主插手公主之间的事,反而可能会把事弄的更复杂。”江云不认同的出声。
王朝公主们的继承权远高于太安郡主,除非她对皇位完全不感兴趣,否则现在掺合其中,肯定恨不得事情闹的越大,牵扯的公主越多才好。
上官胜意外江云的毒辣眼光,心里自然也听说过太安郡主的传闻。
不过多数人都只知太安郡主好女色,却忽略她的雷霆手段。
这位郡主能在储君之争中不被牵制,且没有被韩飞重创,反而成功助力女帝登基,实力心思绝对不逊色众公主。
毕竟传闻先皇曾有心属意太安郡主跟皇子联姻,可是却迟迟没有下文,想来必定从中斡旋多年。
先帝的计谋手段自是不用多说,韩飞败逃最大的问题就是低估先帝,若非突然暴毙,现在的女帝恐怕都难以登基。
“据传太安郡主近来在查三公主的势力动向。”上官胜虽然也觉得三公主不干净,但是更不明白太安郡主为什么放过二公主。
“这么说来,兴许会有好戏看咯。”江云指腹拨弄紫兰剑穗,悠悠道。
对此,上官胜沉默,已经不想说江云大胆,因为她对于皇室简直没有半点尊崇。
女帝,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人做宫中将领呢?
无声处,骄阳如火如荼,繁密枝叶低垂间,暗影变化。
花树园中的枝干间渗出鲜红汁液,泛着粘稠光泽,柳慈小心提取入罐,没敢过多逗留。
暮色时分,天际血色霞光撒落,大公主住处里尤为寂静,只有偶尔的突兀碰撞声,让宫卫们忍不住惊诧。
江云陪同柳慈入内诊治,视线顺着多条细长铁链,随即看到疯癫的大公主,她的长发垂落,却遮不住狠戾暴躁。
早前她的半张脸以及头发都被烧伤,血肉结成疤痕,狰狞可怖,乍一看像是阴曹地府里的恶鬼。
堂内有浓郁药熏,江云不太习惯的耸鼻,目光扫过大公主佩戴护甲的手,不由得一顿。
其间掉落的拇指护甲,露出残缺的指间切口很是平整,像是被一人一刀割断。
大公主的身份,按理不该受到如此酷刑,可是从伤疤来看,很显然是陈年旧伤。
宫廷之内,看来也不尽是光鲜亮丽,多得是杀戮鲜血。
柳慈如往常一般施针诊治,视线落在太安郡主扭曲怒目神态,轻叹出声:“阿云,我觉得她大概已经无法痊愈。”
幻蛊的毒,会对人的脑袋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现下情况想要治愈简直是痴人说梦。
“别多想,你能够遏制病情就算进步。”江云知道柳慈只是少言寡语,并非残忍性情,安抚道。
不过江云知道大公主当初跟杜若拿婴孩血肉喂养二皇子,因而心间毫无怜悯,只觉活该。
这些皇室权贵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人身上没有鲜血,现在不过是报应罢了。
无声处,窗外夜色渐渐低垂笼罩,避暑行宫的另一侧宫苑,却是歌舞升平。
三公主坐在高座饮酒听曲,心情愉悦的都没计较太安郡主的冒犯。
太安郡主领着亲兵入内,视线望向悠然自得的三公主,出声:“那只猫传闻出现过这处府邸,所以需要搜查。”
“若是郡主有陛下的圣令,再来搜查本宫的住处也不迟。”三公主轻蔑的看向太安郡主,没有半分在意。
语落,太安郡主压低眉眼,直直看着满身珠宝的三公主,冷声道:“莫非三公主心里有鬼不成?”
“中元节在即,郡主慎言,小心怪力乱神。”三公主尝着荔枝幽幽出声。
“呵,二公主直言三公主收买侍女带走猫试图嫁祸,三公主如何解释?”太安郡主直白质问,不愿浪费口舌。
三公主稍稍敛去几分笑意,神情凌厉的看着太安郡主,讥讽道:“二皇姐的狠毒,朝野人尽皆知,郡主有本事拿出证据,否则恕不欢迎,送客!”
语落,住处侍者们亮出剑锋,而太安郡主亲兵也不遑多让,严阵以待,弦乐骤然暂停,肃杀之气弥漫。
太安郡主握紧剑柄,没想到三公主这么骄横,眼眸沉沉,出声:“本郡主受陛下亲令,若有人敢抵抗,斩其爪牙,贬为庶民,难道要抗旨?”
这话一出,无意更加的危险,三公主傲然凝视太安郡主,并不畏惧她。
可是三公主不想这个时候落人口实,反而让太安郡主捡了便宜。
皇室宗族,哪个不想要皇位,尤其是玄亦真没有子嗣,谁都在虎视眈眈。
“行,你搜!”
“来人搜!”
一声令下,兵卫甲胄声碰撞发出森然动静,无数火把光亮游离长廊,进入各处。
三公主目光看向太安郡主,威胁道:“今夜之事本宫也会上书陛下,郡主如此行事张狂,后果自负。”
太安郡主不甚在意的应声:“随意,本郡主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呵,阳奉阴违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本宫很好奇你跟二皇姐达成什么合作,竟然要保她?”
“三公主误会,本郡主从来没有保谁的想法,只是为皇室不出乱象,惹人笑话罢了。”
语落无声,三公主气的咬牙,懒得多言。
良久,众亲卫陆续回到前堂,太安郡主扫过亲信,见没有收获,便起身欲告离。
见此,三公主很是不满,嘲讽道:“怎么,这就想走?”
太安郡主长身站在堂内,视线迎上三公主杀意汹涌的眼眸,不为所动的应声:“如果三公主想动手切磋也可以奉陪,只是传出去,可就不好收场。”
语落,太安郡主轻蔑看着三公主有所顾忌,踏步领着人马离开宫苑。
堂内鸦雀无声,三公主抬手握紧杯盏,神情严肃,本以为二公主食唯一的劲敌,没想太安郡主也是个狼子野心的狠人!
过去太安郡主对于皇亲国戚之间的争斗,向来都是爱答不理。
哪怕玄亦真的别院曾经被先帝宫卫包围,形势不妙,那时也没见太安郡主任何动作,以至于没有人怀疑她们有往来。
现下太安郡主突然一幅忠君模样,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今日的搜查简直是在公然打自己的脸,三公主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蓦然间,酒盏被散落在地,侍女跪伏,只余烛火摇曳,照出死寂沉沉的堂内。
夜幕星光璀璨,东苑里幽静处,尹星眼睛肿的不像样,抬手剥鸡蛋裹纱布给玄亦真敷眼。
玄亦真眼睛没有尹星肿的明显,抬手接过鸡蛋给她揉着眼角,视线望向她绯色眼角,禁不住打趣道:“你哭的倒是比朕还要惨烈,女官都被吓了一跳。”
尹星窘迫的看着玄亦真眼眸,清明澄净,确实没什么变化,嗫嚅道:“我昨夜担心一宿,所以哭起来才会水肿。”
见此,玄亦真没有反驳,因为尹星平日里落泪,确实都没有肿的这么厉害。
“很难看吗?”
“有一点。”
语出,尹星的小心脏有些破碎,无辜的看着眼前淡然如初的玄亦真,完全没有早间的脆弱。
不得不说,玄亦真有的时候说话,很会一剑封喉。
温温柔柔的话语,却让人被扎出血窟窿,还无法反驳。
玄亦真见尹星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轻笑道:“逗你呢,不丑的。”
尹星更加不信,回想自己先前洗脸时看见的倒影,惨不忍睹。
悲伤青蛙,也不过如此!
无声处,女官春离奉膳入内,尹星等着人退离,才探出脑袋跟玄亦真下榻用膳。
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玄亦真看的美目透着些许清浅涟漪,却仍旧由着尹星牵引动作,心知世上再没有人会像她一般接受自己的所有。
幽静内里,两人行走间,链条声音清脆回荡,仿若与世隔绝的空谷,玄亦真目光投落唯一的清晰存在,忽视周遭的黑影暗潮。
不多时,尹星牵着玄亦真落座用膳,给她布菜盛汤。
玄亦真很是配合的进食,垂眸看着裙裳垂落的银链牵动着尹星的细白脚踝,心间生出莫名的满足,充盈发胀,隐隐残留灼烧的疼痛。
如果最后幻蛊的毒无药可治,玄亦真不会解开唯一的牵挂,而是紧紧拽着尹星,沉入深渊。
正因为有着如此抉择,所以玄亦真才坦然敞露自己的一切难堪脆弱。
夜风清爽,尹星却冷不防的颤了一下,抬眸迎上玄亦真目光,只觉她仿佛像是盲人,却又那么坚定的望着自己。
尹星看不太懂玄亦真的心思,只以为是在不安,弯眉同她笑道:“亦真多吃些,这样才能更好的治病。”
“好。”玄亦真没有迟疑的应声。
这夜里难得尹星见玄亦真竟然吃完一碗饭!
夜幕间,东苑里跟以往任何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仿佛昨夜的惊魂只是意外。
七月流火,骄阳灿灿,山岭绿树成荫,倒映在宽广湖面,清风悠悠,缓解燥热。
可避暑行宫里却陆续出现莫名的发热,朝臣或是宫卫都有类似症状。
早间,江云同柳慈问诊,上官胜也守在一旁,神情严肃。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得病?
“上吐下泻,且发热严重,像是食用不干净的东西。”柳慈出声。
“可朝臣和宫卫们的吃穿用度完全不同,怎么会同时传染?”上官胜更怀疑是投毒,只是没有证据。
江云抬手握剑横在上官胜面前,示意她跟柳慈保持距离,嬉笑道:“这是上官大人该查的事,她只是一个大夫,可不负责查案。”
说罢,江云抬手给柳慈提起药箱,便送她回住处,以免感染病菌。
上官胜看着桀骜不驯的江云,怀疑自己看错人,她竟然会给人提东西打下手,这还是那个吃饭赖账的家伙嘛?!
不多时,柳慈跟江云回到小宫苑,抬手倒着凉茶,思索道:“我感觉应该饮用水出问题的可能性更高。”
夏日里贪凉,所以直接喝井水的可能性很高。
江云呲牙咧嘴的喝着苦涩凉茶,神情迟疑,出声:“那我们怎么没中招?”
“因为东苑的用度跟别处似乎不同,我一开始喝水就发现格外清甜,像是甘泉水。”
“这样那我放心了。”
江云先前急着带柳慈离开,也是觉得事情蹊跷,所以不想她卷入纠纷。
避暑行宫这么一个皇家地盘,饮食都是层层检查,万万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江云巡逻碰见上官胜,瞥见她身后随从多有呕吐,禁不住疑惑:“这又是新患者?”
上官胜摇头,示意江云看向被布袋装着的物件,沉沉道:“它就是患病的原因,一处井中找到。”
这时江云瞥了一眼,鼻尖也闻到作呕的味道,险些想吐,连忙退开身,深呼吸道:“难怪我们抓这么久都没抓到猫。”
那时江云看到这只猫时,它就已经不太正常,没想会淹死在井里,真是怪恶心。
不过很快恶心的就不止江云,而是知晓此事的所有朝臣宫卫们。
夕阳西下,女官春离入内,亲自汇报此事。
玄亦真神情淡然的幽幽道:“没想到一只猫能惹出这么多事,你派御医去赐药诊治朝臣宫卫。”
“遵令。”女官恭敬退离,心间有些疑惑尹星竟然没在主上身旁。
不多*时,尹星沐浴穿着凉快的自制吊带短裙出来,玄亦真视线从文书看向纤细的腿,缓缓游离亭亭玉立的身段,满目粉白。
尹星并没有注意玄亦真的幽深目光,而是自觉的给自己系上脚链,面颊因沐浴而有些红扑扑,嘟囔出声:“这个怎么扣?”
“别动,朕来给你系上吧。”玄亦真抬手握紧尹星的脚踝,垂眸系上精美链条,清润嗓音带着些许湿润的柔媚。
尹星听的口渴,端起茶盏喝水,却蓦然动作一停,视线落在玄亦真徐徐移动的手,面热的出声:“亦真……”
玄亦真坦荡的看着尹星红润面颊,齿尖微动,指腹滑动撩拨,激起颤,若无其事的应:“嗯,怎么?”
现在玄亦真发现夏日里还是有不少好处,比如尹星这一身新奇衣裙,冬日里是不可能穿给自己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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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夏日衣裳多是单薄清透,尤其尹星更是贪凉,因而可以清晰感知玄亦真的动作。
“很痒。”尹星按住玄亦真的温凉掌心,面热的出声。
“朕瞧着你这一身衣裙倒很是新奇,还以为短裙只是一层薄纱而已。”玄亦真并没有收回手,依旧落在尹星娇嫩肌肤,视线落在她呼之欲出的身前,像一株潮湿花枝,芬芳馥郁,引人垂涎。
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迟钝明白她的意图,羞臊的解释:“短裙,怎么可能只是一层薄纱,而且我里面有穿的!”
现下尹星都不敢想自己在玄亦真面前是个什么人设?
难道玄亦真把自己的夏日睡裙当成情趣!
闻声,玄亦真神情淡淡的收回手,眉目流转,悠悠道:“这样么。”
话语清浅,眼眸却带着莫名的炽烈,尹星面红耳赤的不敢去看玄亦真,自顾喝茶,缓解燥热。
无声处,药熏淡雾缭绕,玄亦真周身垂落的华贵衣裙微晃,其间流转的银白链条似月光,无声缠绕两人。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因沐浴而红润的肌肤,隐隐残留水息,更显朝气蓬勃,喉间透着干涩,出声:“你很热?”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清冷玉面的玄亦真,恢复心神的应:“还好。”
如果不是玄亦真方才的话,尹星本来很凉快的!
语落,玄亦真拿起丝扇给尹星扇风,清丽身形倾斜,目光扫过她肩旁的细长衣带,根本裹不住她的娇体,反而带有别样的媚。
不得不说,玄亦真发现成婚数年,尹星某些地方相比过去还是大有变化。
“亦真吃过药吗?”
“嗯。”
闻声,尹星放下茶盏看向玄亦真淡然神色,忧虑的念叨:“现在离中元节已经没有几日,无相花会不会很快凋谢啊?”
通常花都会有花期,越是名贵的花越是短暂,所以尹星担心时间仓促来不及研制药物。
玄亦真探手抚平尹星蹙起的眉头,指腹落在她白嫩面颊摸了摸,轻声道:“别担心,朕会命人有所准备。”
时间,对于玄亦真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今年无相花的花期结束,便要等到明年,夜长梦多,容易节外生枝。
“我听柳姑娘她们说无相花毒性很强,不知蛊虫是怎么抗的住?”尹星想不明白解毒的原理,无相花毒性太强,那花树怎么吸引蜜蜂蝴蝶传花授粉,细想只觉太不科学。
不过尹星想到自己都能碰上穿越这种事,恐怕已经跟科学没什么关系。
“想来最初那些食用无相花活下去的蛊虫并不多,一代代繁衍,才形成幻蛊。”玄亦真翻阅不少古籍,关于迷幻毒性之物也算有所了解。
毒物,总是相生相克,按理来说解毒之法就在那棵无相花树,这应该是毋庸置疑。
尹星习惯的依偎着玄亦真,尤其夏日更是喜欢她周身的清凉,出声:“那位传说中的鬼凝也不知怎么会喜欢养这种可怕东西。”
如果没有无相花就不会有幻蛊,那就不会被拿来害人,玄亦真也就不必忍受这么多年的痛苦。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视线落在她本就没什么遮挡的吊带短裙,这般姿态更是一览无遗,指腹搭在肩带,细细摩挲,喉间滚动的出声:“人的喜欢千奇百怪,有人喜欢无害乖巧,自然有人喜欢危险锋利。”
过去玄亦真不怎么明白喜欢的意义,摆花弄草或是看书练琴都不过是打发时间压抑心绪。
可现在玄亦真却觉得喜欢像一种蛊,它会钻进心口,牵一发而动全身,难以克制。
语落,原本地面投影处依偎的两人,忽然离的更近。
尹星冷不防被吻住时,还有点懵,视线望着玄亦真轻颤的睫羽,心跳微快。
玄亦真漆目注视尹星的反应,指腹勾起她的吊带,颇有耐心的挑逗。
银链转动,尹星坐在玄亦真膝上,赤足微晃踩在她精美绣金裙裳,褶皱弥漫,呼吸不平的出声:“亦真做什么?”
玄亦真手臂圈住柔软的尹星,不紧不慢的坦荡应:“朕想同你做喜欢的事。”
“……”尹星抿唇,脸颊不禁染上绯红,心想刚才谈的话题有这个意思嘛?
“怎么,你不想做?”玄亦真薄唇贴近尹星的唇,勾引般的主动。
尹星心神恍惚的尝到清幽冷香,温凉的像冰激凌,指腹搭在玄亦真的后颈,想起她上回一闹就是大半夜,自己浑身散架,脸红的退开距离,唇间红艳光泽,嘟囔道:“亦真想的话,我给你弄吧。”
那药熏的副作用就是玄亦真精力会异常旺盛,想来总归要得到疏解。
闻声,玄亦真呼吸微沉,稍稍克制的看着尹星,她的稠密眼睫扑闪,却遮不住清亮眸间的羞涩,像出水芙蓉,喉间微紧,哑着声道:“行。”
烛火摇曳,尹星看着眼前衣裳整洁的玄亦真,她当真柔顺的不再像先前那般主动,自己反而更羞耻。
主动和被动,确实是体验不同呢。
待那华贵的金缕玉带滑落榻旁,稍稍显露冷白肌肤,尹星伏身亲了下玄亦真薄唇,缓缓动作。
玄亦真目光看着尹星,抬手搭在她的乌黑发间,力道很轻,有些想笑的唤:“这么慢热,天可能要亮了。”
“哦,那我快一点吧。”尹星红着脸迎上玄亦真清浅笑意的诡美漆目,到底没再忸怩动作。
成婚数年,尹星也是了解玄亦真的喜好,她看起来温婉端庄,实际更喜欢直接强势。
裙带滑落,冷白脚踝间的链条轻晃,声音清脆,似铃声般回荡其间。
窗外的宽广湖风掀起浪涌,潮声阵阵,天上撒落的月光映衬其间,镀上莹白光辉。
深夜里,链条声不曾消停,药熏淡雾之中,两道身影交叠似连理枝叶,密不可分。
尹星额旁弥漫些许细汗,视线落在玄亦真水润明眸,涣散空灵,有点担心弄伤她。
但玄亦真却没有半点忌讳,乌发瀑泄,薄红覆盖清冷面颊,颀长身形像绷紧的弦,仿佛足以绞杀一切。
地面投落长影如柳枝摇摆不定,渐渐似是遇到狂风骤雨,飘摇失控,仿佛随时都要折断,沉入深渊。
长夜漫漫,天光破晓之际,室内淡雾消散,丝丝缕缕霞光撒落,榻旁华美衣物皱巴巴的堆叠,照落雪白一片。
那柔软而光滑的黑发模糊遮掩亲密形体,尹星困倦的耸搭眼眸,一幅萎靡不振模样。
谁想迎上玄亦真精神奕奕的清明美目,尹星小心脏不由得发抖。
随即尹星心虚的埋在玄亦真怀里,一幅不中用的模样。
玄亦真抬手轻抚尹星光洁面颊,到底没再戏弄,让她安静入睡。
待到窗外骄阳,徐徐高升,偌大的避暑行宫里,许多官员宫卫得知井水受污,惜命服药,难得没有心思背后议论。
江云路过长廊,视线瞥见湖畔林间,太安郡主操练亲兵,竟然以一敌三,也不在话下。
从身手来看,太安郡主跟杜若武术不相上下,而且长剑樱枪都用的很好,可见下过一番苦功夫。
“大胆,你在看什么?”太安郡主察觉视线,不禁蹙眉道。
这个人待在那里偷窥,竟然没有被发现,可见武功不低。
“请郡主恕罪,末将巡逻路过,这就退下。”江云不想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太安郡主,更不愿招惹麻烦牵扯皇室风波。
语落,江云踏步便要离开,耳间却忽然听到破空声,身形翻转,视线落在没入身后梁柱的樱枪,力道不轻,发出摇晃声响,足以致命。
太安郡主眼露意外,却难掩傲慢出声:“还不把本郡主的武器呈上来?”
江云看着太安郡主没有半点歉意,分明是故意如此,抬手抽出红樱枪,身形微侧,以脚回踢,猛地击出时,破空声惊起,快如残影。
顿时太安郡主的亲兵皆是面色一惊,因为速度实在很快。
见此,太安郡主压低眉眼,抬手接过樱枪,却险些身形不稳,虎口微微发麻,脚步后退。
“大胆,你敢袭击太安郡主,找死!”亲卫呵斥道。
江云平复内力,调节呼吸,神情玩味的打量犬吠的亲兵,出声:“方才末将一时失脚,实属罪该万死,郡主若想处置还请上奏陛下,但现在末将身有巡逻职责,不便逗留,告辞。”
语落,江云踏步离开长廊,脚步飞快,不带半分停留。
众亲兵也是没想到这位千户将领身手如此了得,一时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郡主,末将这就去抓那人。”
“你们打不过她,不必丢人现眼!”
太安郡主当即阴沉着脸,抬手将红樱枪驻地,砖石破碎,尘土飞扬,周围人为之一静。
原因无它,因为临近的亲兵清晰看到太安郡主掌心渗出血痕,那个千户将领的武功兴许更高。
从长廊绕过多道庭院的江云,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那群亲兵,方才减缓步伐,脚背有的疼!
不多时,小宫苑里柳慈给江云泛肿的脚背涂药,狐疑出声:“你这是踢到什么铁板门槛?”
江云心虚的眼神躲闪应:“这几日有一批宫卫病倒,我负责巡逻的范围更大,所以不太熟。”
“那你以后得注意才是,整日里磕磕碰碰比小思云还要调皮。”柳慈检查江云的骨头没大事,方才没有念叨。
“江姐姐调皮,不乖。”小女孩站在一旁捧着大大的甜瓜,啃的尤为清脆,嗓音清亮的附和出声
江云抬手想去捏小女孩的脸,可看着她肉嘟嘟脸颊挂着籽,实在生不出气,忍俊不禁的笑道:“是啊,你不许学,否则柳姐姐会揪耳朵揍你。”
柳慈于一旁净手,无奈的看着嬉皮笑脸的江云,这人总没个正经。
不多时,小女孩吃完甜瓜,擦洗脸颊去睡午觉。
江云跟柳慈出堂屋,进入侧屋,疑惑道:“这会怎么不去大公主的住院?”
柳慈摇头应:“那些医治法子并没有好的疗效。”
“莫非试药遇到难题?”
“嗯,大公主毒太深,想要恢复如常是不可能,但是我发现无相花树里树脂,很特别。”
江云正欲问询,便见柳慈展示一方鲜红血玉,很是眼熟!
柳慈出声:“无相花树在临近中元节时会分泌这种树脂,如玉石坚硬且无毒。”
“这树脂跟我母亲血玉佩的质地好像啊。”
“也许你母亲当年查过无相花树,甚至来过避暑行宫。”
不过柳慈收集的树脂没有那般人脸形态,只是寻常水滴状。
江云想到那云掌司想要血玉佩,又觉有些自相矛盾。
如果万俟世家知道无相花树的树脂,那应该已经很了解幻蛊来由,且知道无相花在避暑行宫。
那女帝根本不用兜兜转转的去找鬼凝秘籍和无相花才对。
除非那位云掌司向女帝隐瞒,又或者是母亲隐瞒万俟皇后,这很说不通。
无论是过去的万俟皇后,还是当今的女帝,她们都是万俟世家的家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人想要自掘坟墓。
柳慈看向江云疑惑的问询:“阿云,你在想什么?”
江云回过心神的应:“我在想母亲应该不知道血玉佩就是无相花树的树脂,但云掌司或许有所知情,才会想要回血玉佩。”
母亲跟云掌司几乎断绝往来,当年更是孤身潜伏国都,不可能背叛万俟皇后。
血玉佩,极有可能是云掌司给母亲的物件,所以才一直珍藏,不曾佩戴。
那位云掌司从何处得到血玉佩,现在还不得而知。
据说云掌司如今是头发花白的老妪,兴许上一个甲子年,她曾接触过传闻中的鬼凝也说不定。
今年的甲子年,中元节在即,鬼凝现世一说年前就常有传闻,也不知其中究竟藏着什么事。
“无相花树的树脂每日出现的很少,天气一热,凝固的很快,想要做成血玉佩,并不是容易的事。”柳慈目前还没有完全明白无相花树的药性。
这些时日经过测试,无相花不仅本身有剧毒,枝叶绿藤也有毒,连同瘴气花雾是如此。
可偏偏无相花树的树脂却无毒,实在匪夷所思。
“这事我会找个机会去见云掌司问询试探。”江云记得当初万俟皇后跟先帝联姻,万俟世家有不少人反对,兴许云掌司也是其中之一,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踏入王朝。
语落,窗外艳阳流转,枝叶低垂,模糊内里人影。
烈日当空,偌大的花树前静立一人,上官胜视线落在眼前茂盛的花树,花团鲜红,形状少见。
不多时,周围有宫卫上前参拜道:“上官大人,现在已经布防看守,中元节前绝不会允许有人入园。”
“中元节祭祀一事不容闪失,如有异常,必须汇报。”上官胜从花树移开视线叮嘱,心间并不懂为什么先帝会在这处园中设立祭祀。
对于女帝的安排,上官胜更觉古怪,中元节不去宗庙,反而遵循先帝旧礼,实在很反常。
良久,从花树园出来的上官胜,正好迎上一队人马。
四公主瞧着花树园外面的层层守卫,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陛下,将要遵循先帝每年的习惯在此处举办祭祀,所以微臣来提前打点安排。”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上官大人费心。”
说罢,四公主只得改道去往别处,神情微变,不知女帝是否察觉什么事。
这处花树园过去只有先帝可以入内,中元节更是不许任何人惊扰。
现在女帝提前封锁花树园,很显然自己不好再去探究其中秘密。
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蝉鸣喧嚣,堂内二公主望着面前的经卷,抬手翻阅,悠悠出声:“还以为玄亦真一点都不在乎花树园的动静呢,三公主那边什么情况?”
侍女倒着茶,恭敬的应:“太安郡主命人搜查三公主住处,据说闹的剑拔弩张,不过也没见三公主有更多动静。”
“她那人就是一个傲气的纸老虎,以太安郡主的武功,杜若都不一定是对手,更何况还有圣令,除非想自取其辱。”二公主也不指望她们能斗的多厉害,只是不想三公主觉得自己好欺负。
“主子说的是,但女帝禁令一日不解除,很多事就都不好安排。”侍女低声道。
外面宫卫看守的太过严密,封地府兵更是被地方驻军防守,轻易不敢动作。
二公主不急不缓的应:“这回本宫可不会再轻易出头,只管按计划行事,旁的不做安排。”
侍女应:“是。”
脚步匆匆,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很是沉得住气。
夕阳西下,血色霞光之下显露几分黯淡,宫苑里箭靶处落下箭矢,发出闷闷的回响,三公主手握长弓,发泄不满。
一侍女上前参拜道:“陛下刚传令今年中元节宗庙祭祀一事交由您来负责。”
三公主动作一顿,神情微变,将长弓交给侍女,问询:“陛下为何不去宗庙?”
“陛下中元节要在花树园举行祭祀。”
“花树园祭祀,这可真是稀奇。”
三公主本来没发现花树园有什么蹊跷,若不是二公主身旁的耳目告知花瓣有毒,还真想不到借刀杀人的法子。
可对于花树园的事,三公主也就只知道这些。
现下玄亦真要在花树园亲自举办中元祭祀,这里面必定有什么猫腻。
侍女跟随三公主行进出声:“此次陛下让您负责宗庙祭祀,这无疑是个扬名的大好机会,可以打击太安郡主的气焰。”
三公主鼻间冷哼道:“本宫怕的从来不是什么太安郡主,现在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所以才退让三分,自然要装到底,否则岂不前功尽弃?”
若是过去三公主绝对忍不下去这口气,但是现在三公主必须忍,谁先谋害皇室,谁就失去大义。
那二公主跟太安郡主不管有什么交易,她的名声狼藉都不可能继位。
所以三公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挑动怒火,而是调动兵马,等待时机。
侍女忙低头应:“您说的是,奴愚笨。”
今时不同往日,还真是要处处小心。
夜幕低垂,东苑里女官春离端着文书,匆匆出主院。
尹星看向女官捧着一摞文书离开,不禁感慨玄亦真的精力可怕!
湖面覆盖晚霞尤为红艳,连带玄亦真周身也像是镀上猩红光辉,瞧着威严肃穆。
“你这一觉睡的天都黑了。”玄亦真抬眸看向安静乖巧的尹星。悠悠打趣。
“……”尹星心想自己为什么睡到现在才起,你不清楚?
从外边进入亭内,尹星喝了口茶水,才出声:“亦真今日在忙什么朝事?”
玄亦真展开面前的文书随尹星观阅,解释道:“大多是些朝政民生的事,还有中元节避暑行宫祭祀的安排。”
“亦真要在这里举办祭祀?”尹星记得祭祀一般都要在宗庙祠堂。
“更准确的说不是这里而是花树园。”玄亦真视线打量尹星清亮眼眸,想到她夜里穿的那般露骨,只觉格外诱惑。
尹星听到玄亦真提及花树园,有些弄不懂她的意图,好心提醒道:“花树园的无相花那么危险,而且还闹鬼呢。”
玄亦真美目轻眨,隐忍笑意的应:“也是,中元节本就避讳闹鬼,兴许你可以待在东苑,以免碰见恶鬼。”
“不行,我觉得还是一块去祭祀更安全。”尹星摇头郑重其事的应声。
大不了,到时多带几条符咒之类!
“可是先帝在花树园举行祭祀,从来不许任何人同行,你确定要去见鬼?”玄亦真抬手轻捏了捏尹星的耳垂,忍不住捉弄。
尹星禁不住瑟缩动作,默默喝了口茶水压惊,思量道:“也许我们不一定非要死板遵守旧规,可以多带些人,这样就算有鬼也可以用武力镇住!”
玄亦真看着尹星满面掩饰不住的惊慌,轻笑道:“这个鬼兴许是传说中的鬼凝,据说超脱生死轮回,法力无边,想来远不是一般人能够镇的住?”
“啊,那要不别去了吧。”
“不行,中元节夜里的花树园,兴许能解开无相花的秘密。”
先帝,那么用心培育无相花树,肯定另有所图。
尹星见玄亦真提及无相花,这才明白她是为解毒,便没有过多言语。
如果见鬼就能够找到救治玄亦真的办法,尹星绝不会犹豫。
玄亦真见尹星没有再劝阻,出声:“你怎么不说话?”
尹星看着玄亦真信誓旦旦的应:“因为我要跟亦真一块去花树园。”
“哪怕很危险,还会遇见鬼,也要去?”玄亦真其实不太想带尹星去参加祭祀。
“嗯,我更希望能治好亦真的病!”尹星没有迟疑的应声。
语落,玄亦真无声的望向尹星黑亮眼眸,抬手按在纤细后颈不许退离,亲了亲她的前额,喃喃道:“行吧,实在拿你没办法。”
尹星面热的依偎着玄亦真,视线落在她耳旁,正佩戴自己过去送她的星型玉石耳坠,心间甜的冒泡!
亭外夜风缓解白日里的燥热,却无法阻止日渐紧张的局势。
清晨,天灰蒙蒙亮时,侍女们打水清扫,因着猫尸的事,宫里的贵人都不饮用各处的井水。
可日常许多用水,还是井水方便。
只是当鲜红如血的水从桶中倒出时,引来侍女尖锐惊呼。
朝阳东升,上官胜领着人匆匆穿过长廊,江云疑惑道:“今日这又是发生什么事?”
上官胜顿步沉声应:“所有的井口都在冒出红色血水,现在正在检查。”
闻声,江云随从上官胜一道去井口,不多时提着一桶血水带回给柳慈检查。
柳慈细细辨别的出声:“这不是血水,而是腐烂的浆果汁液,无毒,但它不是水生植物。”
“所以这就是蓄意渲染恐慌。”江云突然后悔来避暑行宫度假,这一天天忙的要死。
猫尸的事,还没有半点消息,现在又来一出!
“嗯,不知什么人会做这种事?”柳慈也觉得对方太过肆无忌惮。
江云倒着茶水喝了口,思索道:“我看应该是两拨人,猫尸直指二公主,血水更像为中元节造势。”
先是猫妖伤人,小殿下死,大公主发疯,井中猫尸,这条线是可以串连结案。
可现在井中血水一出,很显然事情没完,甚至被推向更诡异的情况。
柳慈见江云眉头微皱,关切道:“你是不是怀疑有人接下来会对疯癫的大公主动手?”
“不确定,但愿是我的错觉吧。”江云觉得气氛渲染到这里,皇室肯定还要出事。
“你多加注意。”柳慈抬手揽住江云不安道。
皇室权贵之间的风波,只要沾染,总归没有好事。
江云感受柳慈的在意和担忧,抬手搂住她,正欲亲她,忽然察觉动静,连忙警惕心神。
没想,门外的人是上官胜,场面有点过于安静。
上官胜无声退避到院落,本是想来问询情况,没想碰见江云同那女子亲密姿态。
这等事在贵女之间并不少见,上官胜只是一点没看出江云有这方面的喜好。
江云从堂屋里出来,故作无事的清嗓道:“你怎么不敲门?”
“你的门根本没有关。”上官胜应的坦荡。
“咳咳、行吧,下不为例。”江云一幅不打算解释的样子。
上官胜也没心思打听旁人私事,直白问:“井水什么情况?”
江云带着上官胜进入亭内给她倒茶出声:“那不是血,是一种泡烂的浆果汁液,无毒,所以有人恶作剧。”
“我也发现不是血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荒唐。”上官胜蹙眉,皇家行宫竟然有人如此行事,实在胆大妄为。
江云喝了口茶水,眼露狡黠的出声:“别急,先喝茶,我让她配清洁的法子,待会一并去清理。”
上官胜没多想的喝了口茶水,神情微变,只觉尤其难喝。
“哈哈哈,这茶可是珍品,别客气!”江云坏心思的笑道。
“你真是无聊。”上官胜放下茶盏懒得说江云。
不多时,柳慈并不在意那位上官胜,走向江云道:“按照写的搭配份量,尤其是木炭不能少,装袋放置各井水,一个时辰取出即可。”
江云接过纸张,爽朗笑应:“行,那我跟上官大人去办事,你记得把院门关好,别被外人闯进。”
上官胜脚步一顿,不想多待,从来没见过有人像江云这般厚脸皮!
柳慈嗔怪的抬手拍了下江云的肩,不欲搭理她。
先前柳慈也没想到会被外人撞见,面上虽没有太多反应,实际有些羞赧。
江云嬉笑,没再逗柳慈,更不想她担心。
很快江云同上官胜去避暑行宫各处井水忙碌。
当然江云并不需要去准备清洁,只是需要检查各井口的路和园子,来判断犯人。
没想从一侧廊道正好撞上脸色不太好的太安郡主,江云稍稍退步,上官胜行礼参拜。
太安郡主斜睨了眼两人,视线停留在江云面上,没有过多停留。
江云见人走远,有点稀奇问:“这是谁惹着她?”
“三公主负责今年宗庙的中元祭祀,她们前些时日闹的不愉快,肯定要互相为难。”上官胜淡然应声,对于皇室贵女们的脾性自是了解。
“这两位的性子闹到一处没有打起来都算稀奇。”江云禁不住调侃。
上官胜没有江云这么置身事外的悠闲,四大世家都有在暗地里观望皇室继位者。
当然上官家也不例外,当今女帝无子,姐妹继承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上官胜入朝除却为兄长查明死因,也有在观望抉择站队。
当年夏侯世家因为得罪皇室遭受重创一蹶不振,万俟世家如今成为独一份的高门望族,另外两大世家的机会就只能倚靠继任者。
这方两人穿过廊道匆匆办事,东苑里今早也是异常繁忙。
玄亦真看着眼前一堆符纸以及桃木铜钱符剑,最后落在双手缠绕凌乱红绳的尹星,饶有兴致道:“这是做什么?”
尹星手忙脚乱的整理红绳,语重心长的应:“亦真,这些可是除妖降魔驱邪的好东西!”
“中元节的祭祀是为祭拜先祖,缅怀亲人,可你这像是要对皇室先祖魂灵赶尽杀绝?”
“好像说的也是,那我们换符咒,主要是防身为主!”
尹星双手捧着一摞符咒,仿佛在数钞票,特别仔细的分门别类。
玄亦真也不出声打扰忙碌的尹星,抬手端起茶盏浅饮,心情意外的平静安宁。
半晌,尹星终于分好类别,热切推荐道:“亦真,这些防身符咒都是从各佛寺道馆求来,要不到时我们每样都带些,有备无患?”
“行,不过这么多符纸,你恐怕得背着竹篓吧。”玄亦真美目映衬些许笑意,轻声打趣。
“没问题,我来背!”尹星痴痴看着玄亦真温婉含笑的玉白面容,全然没有察觉戏谑言语。
满脑子都是自己求娶的妻子,当然得好好供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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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水光波动,晴空万里,湖岸风吹浪涌,送来些许清凉。
玄亦真沉静望着尹星盈盈笑眼,似月牙弯眉,原本想打趣她的心思,蓦然消散,心间发胀,抬手落在身前,感受异样的跳动。
花痴的尹星见玄亦真这般不明所以动作,又垂着眸不语,纤长睫羽遮掩眼底神色,似玉面菩萨般静谧无声的安静。
“亦真,怎么了?”现下尹星格外关注玄亦真的神色变化,唯恐她突然发病,无法及时察觉端倪。
“没什么,只是心口有点异常。”玄亦真缓过心神迎上尹星关切的清亮目光,原本平复的心跳又渐渐的躁动,难以控制。
语落,尹星更觉得问题很严重,因为玄亦真过去从不曾轻易说自己的感受,除非特别的痛苦。
当即尹星便要去唤女官,蹙眉念叨:“我去让女官请御医来诊治吧!”
话音未落,玄亦真抬手握住尹星垂落的纤细手腕,制止动作,指腹留恋般摩挲她的腕骨,柔和出声:“朕没事。”
尹星回头看向玄亦真,细细打量,见她神情如常,眉目清明,并不像发病般涣散麻木,这才稍微放心。
“那亦真怎么会突然心口有异常?”
“大抵是因为你吧。”
闻声,尹星还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惑,掌心便被玄亦真牵引,悠悠落在她身前,霎时脸颊涨红的出声:“现在做这种事不太合适吧?”
玄亦真轻笑,颇为坦荡的应:“朕是让你感*受心跳的异常,可没有要同你做那等事。”
当即尹星更是羞得到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永远不出来才好!
不过尹星也渐渐察觉到掌心的心跳,好像是有一点快。
“这里还会有些隐隐发疼。”玄亦真不紧不慢的补充出声,视线落在尹星羞红的面容,喉间干涩。
“啊,疼的很严重么?”尹星忍着羞耻关切道。
玄亦真美目轻眨,神色淡然的应:“还好,朕就是想着你的时候会疼的明显。”
闻声,尹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尤其是掌心里的触感,实在太过明显,让人难以忽视,大抵云团也不过如此柔软。
尹星眨巴眼眸望着眼前清丽婉约的玄亦真,发觉自己想入非非,脸颊酡红,磕磕巴巴的解释应:“这情况很正常,我有时想着亦真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喜欢,是一种会引发生理反应的存在,大概就跟伤心落泪差不多吧。
“这样么,原来你这里也会因为朕而发疼?”玄亦真清冷玉面流露些许在意新奇,视线落在尹星身前,觉得很特别。
“嗯,所以没什么其它异常就别担心。”尹星缓慢的从玄亦真衣领处收回手,怪不好意思的很。
明明玄亦真这般正经模样,自己却想些五颜六色的场面,太羞耻。
玄亦真见尹星耳廓通红,薄唇上扬,到底打消想摸她的心跳打算。
不过玄亦真得知自己跟尹星有着这等特别的痛苦关联,心情格外愉悦。
原来世上还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没有铁链,也没有利器,却能将自己和尹星牢牢控制,不可思议的奇妙。
寂静处,风吹,堆叠符纸倏忽间纷飞,簌簌作响,尹星收敛心神,惊呼道:“哎呀,刚才忘记捆起来!”
随即尹星手忙脚乱的去整理满地各样符纸。
玄亦真端坐其间,美目轻笑,不急不缓的看着尹星游离眼前奔波,像招展花枝,明媚娇憨。
虽然玄亦真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是尹星觉得安心,那就随她吧。
窗外骄阳似火,徐徐移动,避暑行宫各处井口陆续被收拾干净,闹鬼不祥的谣言却还是愈演愈烈。
尤其中元节临近,本就容易迷信鬼神,血水一事,更是引得不少人避讳畏惧。
不少朝臣请奏回国都举行祭祀,很显然不愿在避暑行宫多待。
大公主疯癫,二公主软禁,朝政辅政事宜落在三公主和太安郡主两人负责,至于四公主基本是不主动出声。
太安郡主翻看这些朝臣奏折,只觉荒谬,出声:“炎炎酷夏,看来朝臣还是太闲,整日里还有心思惧怕所谓鬼神,应该带出去操练才是。”
三公主合上手中奏折,腕间宝石闪闪发光,讥讽道:“谁让陛下对某些外人太仁慈,若不是巡逻不严,好端端的避暑行宫怎么闹出这么多事,惹来非议?”
语出,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敌意,四公主默默咽下茶水,没敢出声。
现如今太安郡主统管避暑行宫的各处宫苑巡逻布防,结果却出现这等纰漏,三公主的话语是再直白不过的问责。
外人可不止是千户将领宫卫,说起来,太安郡主也是外姓之人。
而避暑行宫最早的闹鬼流言是因四公主遇鬼昏厥而起,所以此刻更是不敢言语。
“这么多事里恐怕少不了三公主的份吧?”
“郡主最好说话要有真凭实据,否则本宫的忍耐是有限度!”
砰地一声,三公主将手中奏折重重放下,很是怀疑太安郡主知道些什么内情。
太安郡主却对此并不在意,抬手端起茶水饮用,眼露戾气,狠断道:“等着吧,实证很快会有的。”
过去太安郡主就不怎么喜欢跟这些公主往来,只是那时因为先帝手段退避锋芒,现在自是不能容忍三公主践踏挑衅。
语落,堂内落的死寂沉沉,外面的璀璨光亮都照不进半分敞亮。
四公主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寻个理由避开这等风头。
待到夕阳斜落,暮色时分,三人各自离开亭园。
园内长道,坐驾上的三公主,手中握着扇挥动,神情凝重。
血水,究竟是什么人弄的阵仗,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三公主怀疑跟二公主脱不了干系,那人现在表面软禁,实际却仿佛隐身,让人更加防不胜防。
忽然间,园林丛中却窜出一道身影阻碍仪队,喉间发出尖锐嘶吼声,犹如恶鬼!
夜幕低垂,暗色侵袭,另一方江云巡逻至大公主住处,准备安排宫卫换防,便可以回东苑。
然而,还未到大公主住处,江云先一步闻到血腥味,随即领着宫卫赶到院门。
那些宫卫仿佛发狂般见人攻击,鲜血飞溅,江云察觉不对,屏息飞身进入内里察看情况。
堂内药熏淡雾早已散去,多道铁链断裂,而大公主早已不见人影,事情明显变的更加危险。
待到堂外夜幕无声笼罩山岭宫苑,黑暗之中,避暑行宫多处园林路间鲜血淋漓,朝臣或是侍女受伤,皆说是大公主疯魔伤人。
上官胜领着宫卫一路追至另一处园,便看见被利箭射杀的大公主,尸体倚靠院墙,鲜血浸染大半衣裳,怒目而视,早已没有气息。
三公主等人就在不远处,面色各异,大多惊诧意外。
夜间火把的光亮游离扩散,太安郡主领着亲兵包围,居高临下的出声:“谁人竟敢射杀皇室公主?”
语出,三公主身旁侍女面面相觑,周围亲卫更是神情凝重,无人应声。
上官胜正命人收拾大公主遗体,想到这人饲养凶狠大鼍,心间没有半分怜悯。
不过这个大公主被宫卫层层看守,竟然能够逃出宫苑,看来许多人今夜难眠。
“大公主逃出宫苑袭击伤人,本宫是为众人着想,自会向陛下请罪。”三公主沉声道,心间也没想到竟然射杀的是大公主。
先前因着大公主披头散发遮掩面容,整个人形体如枯柴般干瘦,根本认不出来。
“来人,带三公主去见陛下受审!”太安郡主威严审视三公主出声。
猩红火把光亮跃动变化,气氛沉寂,三公主气恼太安郡主的咄咄逼人,却自知现在若是忤逆,只会让对方占据大义,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不远处的上官胜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做声,直到众人走远,才开口:“立即派人去请江千户。”
语落,江云已经健步如飞的出现园林,鼻间呼吸不平的出声:“大公主跑了。”
“嗯,而且大公主巧合的死在三公主手里。”上官胜示意江云看向那方尸体,只觉整件事太过诡异。
江云这才看到咽气的大公主,心间暗叹糟糕,果然事情闹的越来越大。
夜幕深深,灯火通明处,东苑里难得汇聚多方人马,以至于尹星都来不及更换睡裙,只得探着脑袋,偷偷观望前堂热闹,手里还拽着一把符纸,有备无患。
太安郡主上前行礼汇报:“陛下,三公主当众命人射杀大公主,多人目击,证据确凿,请您圣裁。”
三公主面色难堪的出声:“陛下,此事太过突然,夜色朦胧,大皇姐疯癫袭击,才会意外错杀,按理该是看守失责的罪过,臣怀疑有人蓄意谋划利用神智失常的大公主,请详查。”
语落,周围有不少朝官交头接耳,上官胜欲踏步上前时,江云却上前参拜道:“陛下,末将看管不利,大公主住处的宫卫皆异常暴怒发狂,才造成大公主窜逃出住处,肆意伤人。”
“陛下,今夜如此巧合必定是某人别有用心设计陷害本宫,请陛下明察!”三公主视线狠戾的扫向太安郡主。
语落,众人都能感觉到三公主和太安郡主之间剑拔弩张的危险气场。
可高座之上的玄亦真却没有任何神情,眉目疏淡,对于堂下血雨腥风毫不在意。
玄亦真指尖却缠绕细长的红绳,其间翻着各样花式,动作轻巧,淡声道:“既然多有疑点,那就命人先行验尸取证,至于大公主住处的宫卫从重处罚,盘问究竟,三公主暂且监禁,此案由四公主负责主审,上官胜协同处理,太安郡主就不必参与费心。”
语落,堂内众人神色各异,三公主面色微沉,太安郡主则是眼露惊诧,掌心紧握成拳。
闻声,江云觉得自己好像可有可无,根本没啥事?
屏风里的尹星不懂局势,只是看着玄亦真指尖翻飞的红绳,想起自己先前同她玩花绳,她还一点都不会,满心震惊!
待到众人陆续退离东苑,万俟世家的掌司们互相对视,心间都知道皇室要乱,尤其是纪掌司和辛掌司两人,更是冷眼旁观玄氏内部争夺。
而突然接受重任的四公主看了眼三公主,又打量太安郡主,只觉事情越来越乱。
不过现在两位皇姐都跟大皇姐的死牵扯不清,那自己岂不是有机会!
江云同上官胜两人走的较为后面,江云抬眸看着夜空日渐圆润的月亮,调侃出声:“看来今年的中元节真是不得了啊。”
上官胜想起先前江云挺身而出,迟疑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承担罪责?”
按照官职,江云是千户将领,其实主要负责东苑,只不过近来避暑行宫乱成一团。
所以上官胜有些忙不过来,因而让江云协理一部分换防事宜。
“我可不是替你承担罪责,现在你可是倒霉接手大公主命案,保重。”江云嬉笑模样的说着。
这些皇室贵女的事,只要掺合就很难全身而退,所以江云还不如被罚。
上官胜没想到江云早就思量清楚其间利弊,沉默半晌,才深呼吸平复道:“你觉得今日这事跟太安郡主有关系吗?”
大公主住处的宫卫可不是寻常士兵,太安郡主无权调动,所以极可能下du趁乱出手,让三公主陷入争斗。
江云稍稍收敛神色,思忖间耸肩应:“难说,不过我知道大公主和宫卫发狂的原因,这事兴许跟另一个人脱不了干系。”
关于无相花的毒,那时派人进入花树园搜查的公主们,很有可能有人先行知晓利害,才会利用。
语落,夜色朦胧之间,二公主住处里木鱼声不停,指腹拨弄红宝禅珠,悠悠笑道:“她现在大概也尝到被诬陷的滋味了吧。”
侍女奉茶掌灯恭敬应声:“主子英明,不过这样岂不是帮太安郡主大忙?”
“你太小瞧玄亦真,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安郡主的野心和危险,现在不过是放人互相撕咬罢了。”二公主饮着茶,心知玄亦真不会纵容一方独大,所以会借着太安郡主来打压三公主,自然也有法子敲打太安郡主。
软禁自己,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自己被藏在安全的角落,就像玄亦真喜欢操控她人来进行争斗,而不是亲自下场搏杀。
木鱼声中,蝉鸣微弱,夜色间星光灿烂,小宫苑里的柳慈久久等不到江云,焦急的顿步。
小女孩乖巧蹲在门槛,视线一会看着地上攀爬的红蚂蚁,一会去看院门旁的柳姐姐,隐隐感觉柳姐姐的焦躁,不太敢靠近。
待再一抬头,小女孩看见江姐姐出现,眼眸亮晶晶,而柳姐姐已经上前抱住她,一切又变回寻常往日的平和。
江云抬手亲密揽着柳慈,解释道:“别担心,只是巡逻换防耽搁时间,我肚子饿坏了。”
“那就好,我去热下菜汤。”柳慈见江云周身确实没有伤,方才稍稍退开身,抬手欲牵着她往里走。
没想小女孩跑到身旁,仰头伸展胳膊,乖巧的念叨:“柳姐姐,思云也要抱抱!”
柳慈面热,一时忘记小女孩跟在身旁,正欲出声。
江云抬手提溜的抱起小女孩,嬉笑出声:“你的柳姐姐没空,我来!”
说罢,江云飞快的抱着小女孩跑动,引得一阵稚声惊呼。
“救命、柳姐姐!”小女孩脑袋晕乎乎的出声,却无法挣脱江云魔爪,可怜的很。
“阿云,别太吓着小孩。”柳慈哑然失笑的踏步跟上前出声,江云对于有些事很是介怀,以前何韵小的时候黏人,她也时常做出这等事。
月色之下,避暑行宫里多处灯火通明,而东苑内室里的尹星抬手翻着玄亦真指间花绳,已经有点被难倒!
玄亦真绕有耐心的看着尹星,见她无从下手的绷紧脸,难得一见的严谨神色,轻笑道:“你先用拇指勾住线,再试试?”
尹星没多想的配合动作,很快成功的拆开玄亦真手中的花绳,可随即出现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尹星的花绳变成更繁复的绳结缠绕指间,这样式根本不是自己教的任何一种!
“现在看来你已经很难靠自己解开,怎么办?”玄亦真颇为漫不经心的出声,温婉柔美的无害。
“……”尹星无辜的望着眼前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却只觉她有些太腹黑。
绳结一类,玄亦真向来能玩出花,她若不是故意,尹星能把红绳当成面条吃干净!
可这种情况尹星也只能面红耳赤的配合道:“亦真想怎么解就怎么解吧。”
“这可不行,你得靠自己,否则视为认输。”玄亦真视线落在缠绕尹星细白掌心的红绳,交错而有序,轻轻勒住白嫩肌肤,陷入凹陷,更显柔软。
“行吧。”尹星见玄亦真这么说,只能自己琢磨办法。
认输,上一回骰子的惩罚,尹星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半晌,尹星发现自己越挣扎,花绳勒的越紧,才发现不简单。
玄亦真娴静文雅的倚靠一旁,玉手托着瓷白茶盏饮用,很是淡然随意。
尹星只得厚着脸皮软声唤:“好亦真,给我解开吧。”
“那你确定要认输吗?”
“额、我们之间倒也不必分的这么清楚吧。”
将这张感情牌放出时,尹星黑亮眼眸充满希望的光芒。
可玄亦真只是美目低垂,清冷玉面透着烛火光辉,忽明忽暗,神秘莫测的出声:“你不想认输还想解开花绳,这是犯规。”
语出,尹星眼眸的光亮黯淡许多,只得探近亲了下玄亦真薄唇,讨好道:“我保证就这一回嘛!”
玩游戏,玄亦真一向非常的较真,尹星有点绝望。
玄亦真仿佛无情无爱的玉菩萨,任由尹星谄媚也无动于衷,抬手轻挽起她耳旁的发丝,悠悠出声:“美人计,可是要付出更多才能有效。”
言外之意,这点甜头不够。
这时尹星再迟钝也看出玄亦真的兴致,只能忍着羞耻出声:“那亦真想要我做什么?”
“投其所好,你这都不会么?”玄亦真纤长指腹摸了摸尹星白嫩面容,无奈叹道。
“可我不是已经在做了吗?”尹星面热的嗫嚅应声。
语落,尹星蓦然间被玄亦真拥住,带入怀中,那右脚的银链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这下尹星离的玄亦真更近,鼻尖贴着她的脸,整个人坐在她的膝上,隐隐感觉有点不太妙!
付出和卖身,还是有差别的吧?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紧张,抬手轻拍单薄身段,指腹拨弄她的藕粉衣带,美目自始至终都落在她的面颊,观察神色,另一手拿起颗樱桃,悠悠道:“不如这样,若你能吃到这颗樱桃就结束惩罚。”
语落,天真的尹星眨巴眼眸,却看着玄亦真将樱桃咬住,暗叹她是知道怎么玩自己!
可现在尹星被束缚住手,只能忍住羞耻,探身亲向那温凉的唇,却意外的受挫。
往日里玄亦真几乎不会抗拒尹星的亲吻,现在却被拒之门外,尹星幽怨的看着她,唇瓣发麻,有点不敢置信。
玄亦真却一点也不介怀,反而美目透着些许清浅笑意,似湖畔涟漪,让人极容易不知深浅的沉溺丧命。
尹星花痴的选择原谅,只得再度努力,可是成效不大,有点羞赧的咬了下玄亦真。
没想这一回玄亦真却露出破绽,尹星眼露喜色,想要赶紧尝到樱桃,全然没有发现越是努力追逐,吻声越发清晰。
玄亦真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感知到尹星的热烈,没想却是因为一颗樱桃,嗔怪的指腹轻捏了下她的软肉,感受她的颤,才不再计较。
可这一下尹星好不容易尝到的樱桃,冷不防骨碌全吞了下去,满脸懵。
完,樱桃有核啊!
玄亦真也没想到尹星这么敏感怕痒,禁不住溢出清浅淡笑,视线扫过她水润的唇,悠悠出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贪吃。”
尹星幽怨的看着倒打一耙的玄亦真,想要说她故意偷袭捏自己,可是目光落在她微肿的薄唇,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才好像有点过于激烈,以至于现下瞧着玄亦真像是被人欺负狠了般模样。
无声处,玄亦真也不想捉弄的太狠,指腹给尹星解开双手的红绳,轻揉那些交错痕迹,回味道:“不过你方才倒是难得主动,朕很满意。”
尹星红着脸一时都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心想她倒也不必这么正经评价。
不过想到那颗樱桃,尹星抬手摸了摸小肚子,郑重其事的出声:“我觉得吃东西的时候不能分心,很危险。”
幸亏那颗樱桃不大,否则如果直接卡在嗓子眼,尹星觉得可以原地去世!
玄亦真瞧着尹星这般模样,抬手搭在她的手背轻抚,戏谑道:“是啊,那颗樱桃没去核,也许这里会长出很多小樱桃。”
这话说的尹星很是羞赧,眼眸看着坏心眼的玄亦真,突然觉得自己咬的太轻!
榻旁烛火摇曳,声照映两人窃窃私语的亲密身影。
湖面明月皎皎,隐隐有圆月之势,波浪翻涌,避暑行宫某处岸旁黑影攒动。
上官胜走近,没想看到的人是太安郡主,便明白在自己房门里留信之人何意。
“今夜大公主之死,众人有目可睹,三公主残害亲族乃是事实,上官大人何不顺势而为?”太安郡主掌心搭在剑柄,目光如炬。
“郡主关切大公主之死,微臣自是不会疏忽大意,必定会全力查证。”上官胜一板一眼的应声。
语落,太安郡主踏步走近,视线扫过上官胜身侧的弯刀,低声道:“本郡主要的是三公主证据确凿无法翻身,办好这件事,你们上官家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上官胜神情一敛,没有立即应声,却能清晰感觉到太安郡主的傲然气场。
太安郡主的内力很强,甚至不比江云弱,难怪整个人会显得气势磅礴。
很显然依照如今的情况,皇室里众公主郡主,这位太安郡主最有实力继位。
思量至此,上官胜垂眸应:“是。”
语落,太安郡主发出轻笑,满是不言而喻的傲慢得意。
夜风清亮,天光破晓之处,二公主住处外面有宫卫日夜巡逻。
上官胜看了眼江云出声:“你似乎觉得三公主一定不是凶手?”
江云狐疑的看向上官胜问询:“你不会真怀疑三公主会蠢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大公主吧?”
语落,上官胜避开江云目光,视线打量二公主住处动静,转而道:“可这跟二公主有什么关系?”
“花树园的花叫做无相花,传说中的鬼凝爱花,具有迷幻之毒,能使发狂疯癫。”
“所以大公主和那些宫卫就是因为那些花而变成疯子?”
江云颔首,补充道:“还有发疯伤人的那只猫,你奉陛下禁令封闭花树园前,这些公主都曾去过花树园,出事的大公主很显然不知情,所以可以排除。”
上官胜看着条理清晰的江云,终于相信她是大理寺第一名捕,思索道:“这是一场因争夺皇太女之位而生起杀戮,所以你怀疑顺位继承的二公主?”
女帝让江云担任千户将领是有原因的。
“准确的说,不止是二公主,所有公主包括太安郡主都在怀疑目标之中。”说话间,江云从袖中取出油纸包的鸡蛋饼,软而劲道,大口咀嚼。
柳慈的手艺一向很好,当然难喝的特制凉茶除外。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监视现在更可疑的三公主?”上官胜瞥见江云的食物,没想到她自带干粮。
江云嚼着鸡蛋饼,直白道:“因为论心眼三公主玩不过二公主,其她公主也没可能,而且那天我们眼睁睁看着纵火的大公主那些侍女发疯,这足以说明二公主已经懂得利用无相花的毒。”
上官胜恍然大悟,难怪那时江云让自己蒙面纱,出声:“可二公主一直被软禁,她的侍女也不曾去过大公主住处,如何谋害?”
“是啊,所以我才想看看二公主的守卫情况,如果不是另有密道,那就只能是有同伙。”
“以二公主的手腕同伙的可能性很高。”
那年因曲江游宴引发的科考舞弊一事,很多世家贵族都有所耳闻,二公主入大理寺牢狱,更是人尽皆知。
这样一个母族势微的二公主却能在先帝眼皮底下布局筹谋多年,区区避暑行宫确实不算什么难事。
尤其上官胜还得到太安郡主的叮嘱,自然无需怀疑旁人。
二公主跟太安郡主正在联合绞杀其她公主,甚至最终会逼向女帝。
这件事比上官胜想象的更加危险复杂,毕竟对付打压三公主,尚且可控。
但当今女帝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被逼宫,这件事稍有行差踏错,那便是整个家族的覆灭。
骄阳初升,热浪翻涌间,带来燥热,而无形的沉闷更是凝聚在避暑行宫不少朝臣心间,大公主被三公主射杀,这件事一旦罪名落实。
那些被三公主重金招揽的官员,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因而不少官员上书替三公主说情,更有提出维护皇室声名,从轻处置。
这些折书大多被扣在太安郡主案桌,四公主也没有言语。
因而当女官春离捧着今日奏折入东苑都觉得格外轻松。
这些朝臣向来一丁点事都要上折,昨夜那般动静竟然没有反应,实在蹊跷。
玄亦真随意抬手翻阅文书,并没有过问,只淡声道:“现在二公主和三公主监禁,朝事只有太安郡主和四公主辅佐,未免太过辛劳,让万俟世家选择三位掌司去协助朝务分忧。”
女官心间惊讶,面上沉稳应:“是。”
这个可不是一般的分忧,而是让万俟世家长者们有进入朝堂更高的权利地位。
脚步声远,没多久,尹星从内室出来,掌心捂着肚子,莫名觉得那颗樱桃要生根发芽。
待到尹星踏步走到窗旁,并没有立即落座,而是推开窗吹风,眺望宽广湖面景象。
玄亦真抬眸看了眼迎着风的尹星,她的发带纷飞,模样倒是生的唇红齿白,耐看的很,出声:“怎么不过来坐?”
尹星抿唇,不自然道:“等会,我吹吹风。”
“朕还以为你还在生气呢。”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
玄亦真美目轻眨,文静中带着几分俏皮,悠悠道:“说的也是,你一向很好哄。”
尹星面热,总觉玄亦真说的不正经,视线扫过案前的文书,想起昨夜那般动静,好奇的问:“大公主的尸检情况如何?”
昨夜里三公主跟太安郡主两人几乎吵的青筋暴起,毫不怀疑随时要打起来!
“死因,自然是一箭毙命,所以三公主无法反驳,你会担心她吗?”玄亦真安静的看着光亮下格外明媚朝气的尹星。
“不会,我只是觉得三公主还没有那么狂妄到当众杀死自己皇姐。”尹星知道玄亦真不喜欢自己提三公主,没有过多犹豫。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问:“那你觉得会是谁?”
尹星摇头应:“我不清楚,事情发生太突然,短短两个月准备丧事也太密集,而且还是临近中元节,总觉大凶之兆。”
“看来你最近翻了不少道书,竟然能断吉凶,大有长进。”玄亦真轻笑道。
“可是中元节的魂魄格外凶,而且大公主本来生前脾气就不好。”尹星对大公主扇女官巴掌的印象深刻,恐怕私下更是手段狠辣。
玄亦真见尹星越说越有些害怕,薄唇上扬,不紧不慢道:“你收集那么多符纸法宝,正好可以发挥作用。”
尹星一听,觉得有道理,脚步匆匆,而后从杂物之中取出八卦镜,险些亮瞎眼,回到玄亦真身旁,信誓旦旦的出声:“也是,我觉得可以把它挂在东苑辟邪!”
这八卦镜制作的精细,镜面特别通透,可见女官办事一丝不苟的严谨,随便拿出的物件都是极好的材质。
“随你,只要别一时顿悟出家就好。”玄亦真觉得八卦镜反射的光有些刺眼,没再多看,抬手揽着尹星,轻声调笑。
过去,玄亦真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照镜子。
尹星抬眸看着温婉含笑的玄亦真,似如沐春风,视线停留她的嫣色薄唇,仍旧隐隐有些泛肿,透着莫名的艳,暗想自己才不会出家。
其实玄亦真只要不玩的太危险,尹星还挺喜欢她那些不带重复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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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5
第111章
烈日炎炎,照落的繁绿枝叶低垂,蝉虫蛰伏其间,尤为喧嚣嘈杂。
午后,东苑处却很是静谧,窗棂处落下日光,因投落八卦镜映衬出清晰光亮,尹星困倦的卧在窗旁矮榻小睡,呼吸绵长,瞧着格外乖巧。
玄亦真掌中轻摇着扇,守在榻旁,眉目柔和,心知尹星近来夜里忙的很,便也没有打扰她的小憩,另一手拿起被放置的八卦镜,以免引起聚光,灼烧物件。
很显然精心钻研驱邪之术的尹星,还不懂合理运用八卦镜,至少这等物件不该对着光亮,否则容易引火上身。
而那凝聚的光亮变化消退时,玄亦真视线随意扫过八卦镜中的自己,停留一瞬,而后移开目光。
镜子,在常人眼中可以正衣冠,但在玄亦真的眼里,它只会变的狰狞扭曲,犹如魑魅魍魉。
窗外湖风浪涌,潮声阵阵,玄亦真沉寂的沐浴灼人日光,仿佛随时要消散空中的幻影,视线专注的落在熟睡的尹星面容,微微伏身,同她躺在一处。
裙裳微晃,露出冷白脚踝间的银链,玄亦真修长指腹摸了摸尹星光洁面颊,有点烫。
玄亦真从来不避讳夏日灼人日光,但是尹星不同,她很怕热。
可尹星自从知道自己的病情,她便不再提及热,多数时候都会乖顺陪在身旁。
想到这里,玄亦真尽可能贴近尹星面颊,感受她单薄衣物透过的绵软热意,只觉像是贴近太阳。
还是一颗只会围绕自己,不遗余力给予一切温暖的太阳。
哪怕可能会被灼烧血肉脏腑,玄亦真也总是忍不住想要贪婪的吞掉这颗太阳。
可玄亦真到底只是抬手圈住自己的太阳,隐忍破坏与肆虐的疯狂念想。
堂外光亮无声流转间,堂内矮榻处两人亲密身影,因药炉弥漫的丝丝缕缕淡雾,而模糊光景。
此时另一处屋院里的柳慈,解下沾染猩红血迹的手套,将素白双手浸于盆中,水光流动映出些许刺眼光亮。
上官胜看着接受尸检的大公主尸首,随即命人抬回住处灵堂,准备丧事。
江云端着茶递给柳慈,探究出声:“怎么样?”
柳慈喝了口茶水,落座身旁,如实应:“大公主的鼻腔里查验出与住处药炉里相似的无相花粉,想来宫卫们发狂也是如此缘故。”
“除此以外呢?”上官胜关切的问询。
“那处箭矢是贯穿致命伤,大公主身上没有别的致命伤处,不过她的头部有很严重的病变现象,应该是无相花毒的原因。”柳慈蹙眉应声,虽然预想大公主的疯癫病态无法抑制,还是很意外对于头脑的损伤情况。
江云视线落在院外那些柳慈本来准备用药的无相花团,鲜艳夺目,却比世上任何利器都更危险,思索道:“大公主的住处离三公主的住处*不近,两人怎么会这么巧合?”
上官胜看向江云会意的出声:“你怀疑有人故意引导大公主?”
“那些被大公主抓伤袭击的朝臣或是侍女应该有问题。”江云当即颔首,并没有多少迟疑的应声。
“行,这事我会去调查。”上官胜没有逗留的起身。
这件案子江云没有调查权,上官胜自然也就不必多聊。
更何况上官胜私心里不想让江云掺合其中,因为她心思太过敏锐。
脚步声远,江云看着上官胜的身影离开院门。
柳慈见江云打量神色出声:“你好像对她有戒备心?”
江云收回目光,恢复往日里嬉笑模样,抬手揽着柳慈,念叨:“我就是觉得上官胜有点奇怪,她这人并不傻,更不可能真的相信大公主会神智失常的偷袭三公主,按理早该怀疑有人想借刀杀人才对。”
可是上官胜装傻的没有理会江云的话,无视对二公主以及太安郡主的嫌疑,很显然是要默认三公主的罪行,不免耐人寻味。
“皇室里的争斗总是充满血腥阴谋,我看你没有负责这回的事也是好事。”柳慈亲密依偎江云,低声感慨。
堂堂皇室公主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非命,闹的人心惶惶。
“是啊,不过我觉得女帝不让太安郡主插手此案,乍一看是避嫌,更有怀疑的缘故。”江云亲了亲柳慈面颊,总觉女帝那夜淡然反应不像什么都不知情。
这些时日里避暑行宫里的事,无论哪一件都是极其严重恶劣。
纵火打架,杀人投毒,皇室贵女更有当场丧命,可女帝却稳居东苑不问世事,本身就透着莫名诡异。
现在连朝臣们都知道众公主郡主的争斗越发激烈危险,多有站队上书,女帝没道理无动于衷的纵容恶行。
想到这里,江云更不想掺合其中,回神亲了亲柳慈的唇,掌心跃入衣摆,附耳戏谑言语:“我们不说这些恶心事,现在难得没人打扰。”
柳慈冷不防的被江云抱起时,险些呼出声,因着想起小女孩在睡觉,才制住声,红着脸嗔怪道:“你、你又不关门。”
上回被人无意间撞见,现在柳慈都还觉得害臊。
江云瞧着柳慈面颊映出别样的红,心猿意马,探近吻住她的唇,另一手利索解着她的裙带,含糊不清的笑应:“放心,这回准没事。”
语落,任凭柳慈如何推搡想去关门,江云都不依她。
半晌,一切落的寂静,只有地面倒映的缠绵身影,摇晃不停。
窗外艳阳高照,正是燥热时候,各处园林归于安静,侍女们都怕热的没有出来。
偌大的避暑园林内只有蝉鸣声不断叫嚷,此起彼伏。
而三公主住处里尤为沉寂,令人不敢大声出气,池旁亭内,饵食撒落,引得鱼群追逐。
从亭外入内的侍女恭敬奉茶入内,三公主依旧是满身珠宝,周身却格外阴郁。
“那些大臣的折子如何?”
“大多被太安郡主扣下驳回。”
语落,三公主气不打一处来,沉沉道:“呵,那就下令继续参奏。”
侍女放下茶盏畏惧的应声:“明白。”
“另外去给那位上官胜打点,本宫不信世上有什么事能够雁过无痕。”三公主撒落饵食看向水池里的鱼,眼眸阴沉。
那日负责看守大公主住处的宫卫必定有奸细,否则怎么会悄无声息放人出来祸害。
太安郡主的手段更是超出想象,她跟二公主联手,实在太过棘手。
无声处,池中鱼群激烈争夺,翻涌身形,水声作响,模糊亭台园林倒影。
时日辗转,纸钱香雾飘散,避暑行宫里大公主的灵堂丧事,因着天热与临近中元节缘故,一切从简从速处理,以免忌讳。
宫苑里满地纸钱散落,丧条悬挂,四公主此次负责协理事宜,目光打量眼前灵堂陈设,步履平缓的走向灵位棺椁,神情轻蔑,不以为然。
哭丧,自有侍女们附和,除却第一日以外,并没有多少人来拜访,可见性情堪忧。
大公主从来都瞧不起其她皇妹,更以长皇女身份自视甚高,四公主这些年毫无疑问最受她的蔑视。
因而四公主也没有多少在意,敷衍的很,悠闲喝着茶水,权当做做样子。
大皇姐的心思手段比不得其她皇姐,可她手里还是有些以前二皇子扶持的势力,若是能拉拢,总归有利无害。
现在的局势两位皇姐都深陷争斗污名,对自己无疑是大好机会。
四公主思量间,想到那个上官胜,不禁有点难堪,自己负责主审大公主命案,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世家贵女真是越发傲慢,迟早得立威风。
堂外夕阳斜落,热意不减,湖面浸染猩红霞光时,花树园中的花团开的茂盛繁密,甚至气味浓郁。
上官胜看着眼前盘根错节的花树,没想一切争斗都是因此而起。
现在太安郡主和三公主都向上官胜抛出枝条,很显然是必须要做出抉择的时候。
风吹,绿叶晃动之间,粗壮树干上渐而凝出晶莹透亮的鲜红血珠,带着异常的光亮,无声顺着树皮流淌,凝成血珠。
因着从江云口中得知花树有毒,上官胜虽是觉得奇特,并不敢轻易靠近。
没想,这时园外进来一队人马,为首老妇握着深黑漆木拐杖,其间绘制红蓝飞羽神鸟,来者是万俟世家的云掌司。
“明日中元节,此处陛下已经下禁令,不知云掌司有事?”上官胜回神问询。
“老身的私事,你就不必多管过问,退下吧。”云掌司视线落在眼前高大的花树,灰白眼眸神色复杂,没有多看上官胜。
上官胜还欲言语,却被这老妇周身威压震得呼吸停滞,只得噤声,退出园。
万俟世家的六大长者实力非同一般,现在任朝中掌司,远非其他权臣世家可以比拟,轻易不能得罪。
另外三大世家的家主都只能忍着万俟世家,太安郡主她们也都看出这一点,才会拉拢势力。
夜幕渐渐灰暗,云掌司看着眼前茂盛的花树园,渐渐隐入黑暗。
不多时,纪掌司踏步入园,耳旁悬挂的红蓝飞羽摇晃,面色沉沉,上前道:“你想做什么?”
“传闻中元节无相花盛开之时,鬼凝也会显世,六十年前的预言成真,难道你不好奇今年会发生什么事?”云掌司拄着拐杖淡然出声。
纪掌司审视云掌司神色,低声道:“人死不能复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鬼凝,传闻里能够超脱生死轮回,世上没有人会不动心。
“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当年你女儿的死,我们已经拼尽一切努力,这事谁也不想变成那般模样。”
语落,云掌司神情凌厉,呵斥道:“如果不是你们贪得无厌,试图想要以联姻侵吞皇室,扩大实力,哪里会险些让万俟世家毁于一旦?”
纪掌司一时沉默,当年万俟皇后决定与先帝联姻时,六大长者里云掌司最是坚决反对。
可那时万俟皇后的手段强硬且不可忤逆,所以云掌司最后也没有办法。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云掌司的女儿会随从潜入国都,甚至隐姓埋名成为万俟皇后的暗棋。
皇帝当年的赶尽杀绝,对于万俟世家绝对是一场浩劫,纪掌司当然可以想象云掌司遭受的痛苦。
“时过境迁,如今的万俟世家回到原来的强盛地位,甚至更加强大,你该放下过去才是。”纪掌司不清楚唯一见过鬼凝的云掌司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是从云掌司的种种行为来看,她对于万俟世家已经不再唯命是从,这情况会很危险。
“等到中元节,我自会放下一切。”云掌司目光悠远的看向高大花树,不再言语。
语落,夜幕低垂,明月露出乌云,高悬其间,撒落冷白光辉。
江云巡逻换防,因着中元节近在眼前,又避讳大公主丧事,正要早早回东苑,却远远看见苏絮影以及她随从的一位老者,头发花白,眉目威严。
苏絮影也没想到会巧合的碰上江云,根本来不及使眼色。
因为云掌司转动花白眼眸,幽幽看向廊中的江云,神情微变,顿步道:“你就是大理寺卿之女?”
“是,云掌司。”江云此刻不用多想也知道老妪的身份,但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感受。
当年母亲从来没有提过这位老人家,想来应该关系并不好,江云更不想认亲。
“你真是好大的面子,老身命人去请也不曾会面。”云掌司视线落在江云年轻面容,瞧着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
“请云掌司见谅,末将为陛下办事,实在没有闲暇时间。”江云不卑不亢的应声,只觉老人家脾气大得很,不好惹。
闻声,云掌司冷着脸,暗叹性子跟她母亲一样的倔,不欲多说,踏步离开。
江云抬眸,想到无相花和血玉佩,迟疑道:“云掌司想要母亲的血玉佩,不知具体是做什么用?”
“你母亲就一点都没跟你说过血玉佩的来历?”云掌司苍老严峻的面容,稍稍浮现些许柔软神色。
“没有,我母亲甚至从不佩戴那枚血玉佩。”江云应的直接。
没想,那老人家却脸色难堪的很,掌心拄着拐杖,一句话都不说的离开眼前,实在脾气怪的很。
苏絮影没有跟随行进,稍稍落后,踏步走向江云,出声:“那血玉佩是云掌司给你母亲的宝贵物件,你刚才那话非得把老人家气死!”
江云挑眉,无所谓的应:“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你有听我母亲提及这位老人家?”
“行,那你到底有没有找到血玉佩?”苏絮影深呼吸,到底没多说。
因为苏絮影知道江云介怀她母亲的死,进而也不待见这个素未蒙面的外祖母。
“没有,你知道它有什么用?”江云想打听血玉佩跟无相花的关联,兴许能找到治毒的法子。
苏絮影摇头,想了想近来云掌司的举止,又出声:“我感觉云掌司很期待今年的中元节,而且非常重视,兴许跟传说中的鬼凝有关。”
江云一听鬼凝,饶有兴致的问:“难道那老人家真的在上一个甲子年亲眼见过鬼凝?”
“我跟你同岁,谁知道真假,只是云掌司确实对鬼凝之事很在意。”
“行吧,反正明天就是中元节,到时妖魔鬼怪统统都得现出原型。”江云不太信所谓的鬼凝传言,只是想着近来避暑行宫的诸多乱象,真的很想带柳慈远离纷争。
偏偏女帝的幻蛊之毒,一直没有找到医治办法,江云也不好带着柳慈和小女孩亡命天涯。
更何况还有尹星那个妻奴,所以江云只得尽可能想法子找血玉佩。
母亲的东西,兴许那个人藏着也说不定。
没多久,两人各自离开,徒留月夜静谧,繁星闪烁。
东苑里的女官春离入内奉上折书,弯身低声道:“陛下,三公主和二公主的封地府兵都有动静,太安郡主更是召集不少亲卫候在避暑行宫之外,这是密折。”
玄亦真抬手翻看递来的密折,眉目疏淡,漠然道:“大公主的丧事一切从简落葬,算算时间,应该正好是明日出殡吧。”
“是。”女官有些茫然,暗想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不是更该预防皇室夺位的危机?
“明日出殡,那就拟旨今夜解除二公主和三公主禁令,她们一道负责出殡丧事,至于夜里花树园的祭祀不容闪失,退下吧。”玄亦真翻阅密折,没有再言语。
女官只得听令行事,总觉现在放出两位公主,简直如同放虎归山。
明日中元节,怕是要不得安宁。
待到女官离开内殿,玄亦真抬手放下密折,指腹握着一截空落落的链条,心想尹星沐浴实在太慢。
半晌,尹星踩着木屐出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抬眸见玄亦真站在窗旁,难得没有看书。
“今夜的月亮好圆啊。”尹星走到玄亦真身旁眺望夜色之间的明月叹道。
“嗯,明日就是中元节,会害怕吗?”玄亦真收回目光看向尹星出声。
尹星心虚的应:“不怕,我准备很多法器!”
玄亦真手中握着银链,饶有兴致的看向尹星,缓缓弯身,将其系在她纤细脚踝,淡声道:“如果朕没猜错的话,无相花树在中元节的夜里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尹星垂眸看着给自己系脚链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清丽面容,心跳微快,总觉她做这种事,带着莫名的诱。
这样一个清风明月般的人,谁能扛得住啊!
玄亦真顾自起身,见尹星脸颊红扑扑的不做声,疑惑道:“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紧张和忐忑,最近避暑行宫发生好多事。”尹星收敛心神,想起正经事,没再分神胡思乱想。
“是啊,你会后悔当年跟朕成亲吗?”玄亦真握着尹星温热的手问询。
尹星连忙摇头的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现在可以发誓。”
玄亦真打量尹星熠熠生辉的眼眸,探身亲了下她的唇,喃喃道:“朕不需要你的发誓,朕只要有你就足够。”
生或死,玄亦真都不会放过尹星,哪怕她后悔也没关系。
夜风凉爽,尹星却脸颊热的出齐,抿了抿有些发麻的唇,视线落在美目清明的玄亦真面容,抬手揽住她,嗫嚅道:“明日是中元节,我们是不是得养精蓄锐啊。”
“这阵子你白日里都在补觉,难道还不够?”玄亦真指腹轻点尹星鼻头戏谑道。
“我那还不是因为夜里没机会睡觉。”尹星无辜的看向眼前的玄亦真,实在做不到她这般习以为常。
玄亦真手臂自然的圈住尹星,玉身依偎的贴近,似柔柳扶风,轻柔出声:“这么说起来倒像是朕夜夜都在欺负你?”
尹星倚靠窗旁撑住身形,实在没办法拒绝玄亦真的靠近,鼻尖轻嗅清幽冷香,没出息的吞咽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夏日里尹星穿的单薄清凉,现在几乎是可以清晰感受到玄亦真的体态变化,这谁能不迷糊。
然而,玄亦真却一脸平和从容,饶有兴致的看着月亮,出声:“说来下月就是中秋节,朕今年不想吃爱心月饼。”
尹星一怔,有些疑惑道:“为什么?”
去年玄亦真可是吃完整个爱心月饼呢!
“朕的口味变了。”
“那这回我也可以换个别的口味。”
玄亦真沉静望着锲而不舍的尹星,见她一点都不明白自己故意寻事,不由得轻叹。
尹星被玄亦真看的更是茫然,视线落在她雾霭美目,不太明白意图。
四目相对,玄亦真抬手捏了下尹星耳垂,只得改口道:“算了,下月到时再说吧。”
“亦真,难道去年的爱心月饼不好吃吗?”尹星望着依偎自己的玄亦真问询。
玄亦真指腹拨弄尹星白软的耳垂,到底没有残忍说出难吃二字,只能应:“没有,就是吃腻了。”
那整个月饼让玄亦真回想起来只有难以下咽的感受。
“那我今年中秋节做个不一样的爱心月饼。”尹星脸颊枕在玄亦真颈窝,满是信心的念叨。
玄亦真沉默,有点不太想继续这个糟糕的话题。
越努力越难吃,这是玄亦真吃尹星做的食物,得出的规律。
窗外月夜当空,避暑行宫多处宫卫陆续撤离时,二公主神色有些意外。
侍女接过女官的圣旨奉上桌,恭敬道:“主子,陛下解除您和三公主的禁令,并且明早要出一块为大公主棺椁送行出殡。”
二公主视线扫过圣旨,眼底神色不明,指腹拨弄红宝禅珠,淡声唤:“那玄亦真要去吗?”
“陛下也是要出避暑行宫,所以今夜许多官员都在准备出行,估计阵仗不小。”侍女应声。
“实在讽刺,大皇姐活着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这么盛大的仪式。”二公主垂眸看着面前的圣旨,颇为轻蔑道。
语落,堂内檀香笼罩灯火,朦胧其间光亮。
同样有此感慨的还有三公主,满眼讥讽的扫过圣旨上宽恕的字眼,出声:“现下消息传的漫天飞,才姗姗来迟下旨宽恕,倒显得她宽厚仁慈,本宫恶毒猖狂。”
“您现下被解除禁令也是好事,否则太安郡主等党羽极尽诘难,朝中形势更为严峻。”侍女劝解道。
“好事,恐怕不尽然吧,现在众人手里的势力蠢蠢欲动,只会想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三公主反正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语落,三公主抬手握着酒盏饮用,心间愤慨不已。
侍女一时噤声,没敢再多言。
不过相比之下太安郡主那方院落更是剑拔弩张,长剑挥动,剑气凌厉。
侍女随从训练,皆是被打的退离,周身皆有负伤。
太安郡主鼻间呼出一口长气,将佩剑利索收入剑鞘发出冰冷声响,脚下步履匆匆,踏入亭内。
“郡主,何必这般急躁?”一女子奉上茶水宽慰。
“陛下就这么放出二公主和三公主,实在过于偏袒。”太安郡主没有去接茶水,气的咬牙。
女子随之端着茶坐在身旁,从袖中如此绣帕给太安郡主擦拭面颊细汗,柔声唤:“郡主何必非要争那个位置不可?”
太安郡主避开擦拭动作,蹙眉道:“你不懂,这种情况争可能会死,不争必死无疑,那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日,本郡主再也不想体验!”
当年母亲和长姐的死,对于太安郡主就是最大的教训。
皇家无情,权力才是唯一的安身之处,否则一旦错过机会就只能命悬一线担惊受怕。
当年先帝联合长公主以及母亲助力得以登基,可随即众人的形势大变。
所有人都只知道万俟皇后狠毒擅斗,却不知无论是杜太后还是长公主都是先帝爪牙。
长公主的长子和太安郡主的长姐都是死在阴谋之争。
曾经太安郡主也以为是万俟皇后的阴谋,可直到母亲的骤然病故,先帝竟然想给自己与皇子联姻,才揭示其中都是先帝的手笔。
万俟皇后曾试图拉拢母亲却错信先帝耽误时机,因而太安郡主才会选择助力玄亦真。
那些皇子都跟先帝一个德性,只不过没有先帝的能耐手段罢了。
现在自己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有一个可以登顶的机会,太安郡主不甘心!
语出,满院皆静,女子轻叹的握紧绣帕,到底没再劝。
翌日,天光灰蒙蒙的亮,一干公主郡主以及大臣宫卫随从女帝出避暑行宫为大公主送丧,漫天纸钱纷飞,场面尤为盛大。
东苑床榻之上的尹星对此浑然不觉,视线落在眼前衣裳不整的玄亦真,她美目轻阖,静美若仙,偏生玉白形体流畅勾勒眼前,那绸缎般的乌发垂落遮掩些许艳丽景象,却更是夺人心魂,霎时脸颊羞得厉害。
戒色,真的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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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盛夏连月的热浪翻涌,一直不曾消停,却在中元节当日里显露几分阴霾灰暗。
午后,天际更是乌云蒙蒙,遮掩红日,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似是隐约将有一场狂风暴雨袭来的征兆。
广阔湖浪一阵阵的翻涌,山岭里枝叶簌簌招展,狂风愈演愈烈,旌旗招展,地面纸钱高高卷起纷飞,仿佛被无形之物牵引而动,疯狂流转。
待到夜幕低垂,花树园中的祭祀火焰升起摇摆,猩红光亮跃动,照映出庞大而粗壮的参天树木。
那鲜红如血的花团在无数垂落的繁密枝条间,格外醒目,乍一看仿若悬挂无数血淋淋人头。
而此刻远离避暑行宫之外的送殡长队,丧条多数渐染猩红血迹,棺椁之上更有数支折戟的箭矢,可见惨烈。
太安郡主猩红着眼,手中佩剑鲜血滴落,另一手揽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怒目而视道:“无耻!”
三公主神情傲慢,不带半分迟疑沉沉道:“犯上作乱者,杀!”
箭矢横发处,混乱不堪,四公主全然没有想到如此危险,仓皇欲逃窜,却被箭矢射到小腿,当即疼的惨叫。
而二公主的人马正试图围杀女帝,反正如今二公主已经是声名狼藉,唯有趁此机会反杀才有活路。
这里本是祭拜落葬的皇家陵地,纸钱焚烧。烟雾间,却弥漫浓郁血腥,更有满目尸骸。
不少朝臣武将多有站队,此刻更是斩尽杀绝,想要速战速决,以免传出非议。
多方混战之中,万俟世家的长者们没想到皇室公主郡主如此疯狂,周身不少亲卫丧命,形势不妙。
天上圆月静立,仿佛染上朦胧血色,中元节的夜幕却才刚刚开始。
相比较皇陵的肃杀危险,偌大的避暑行宫则是格外安静。
夜风抚过,许是今夜各地都忙于祭祀,风中都难掩些许燥热沉闷。
尹星掌心捧着八卦镜跟玄亦真踏入花树园,哪怕内里有篝火照耀,仍旧显得幽暗危险。
玄亦真牵着尹星行进,视线从她胆怯眼眸流转,落在她身前的八卦镜,轻笑道:“你这是打算抓传说中的鬼凝不成?”
“我觉得世上有没有鬼凝这个人都说不准呢。”尹星虽然心里害怕,但脑袋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神。
如果有鬼,那狠毒奸诈的先帝岂不是得第一个从坟头爬出来!
语落,没想有位老者从园外入内,声音沉缓的出声:“有的,鬼凝是不死之身,她在等一个有缘人。”
随着云掌司一并入内的还有江云柳慈以苏絮影。
江云奉女帝的命令来带柳慈检查无相花,视线扫过场内不见上官胜,有些意外,掌心亮出一枚血玉佩,形状似人脸,却没有五官,问询:“所以这东西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江云去找江正明直白提出要血玉佩有重用,估计他都不打算交出来。
母亲的东西,那个人真是藏的严实!
“这是六十年前鬼凝给老身的信物,凭借此物兴许可以再一次见到她。”云掌司神情恍惚的出声。
“你想见鬼凝做什么?”
“鬼凝能够超脱生死轮回,老身想救回一个人。”
语出,江云一愣,苏絮影却明白云掌司指的是她过去最不肯原谅的女儿。
柳慈不解的出声:“我检查过血玉佩,它只是无相花树的树脂,并没有更多的特别。”
语落,云掌司没有理会,顾自拄着拐杖拿走江云手中的血玉佩,有条不紊踏入枝叶繁盛的无相花树深处。
见此,江云蹙眉道:“无相花树夜里会释放毒物瘴气!”
今夜或许会更加的危险。
可那老人家依旧没有顿步,倔的很!
当即苏絮影没有迟疑踏步随从,以免云掌司出事。
尹星看的一脸蒙,视线默默看向玄亦真,嗫嚅出声:“还以为今夜只有我们两个冒险,没想到那个老人家更猛。”
“因为她等不到下一个甲子年,所以只能涉险。”玄亦真神色淡淡的应声,冷白指腹缠绕尹星掌心,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尹星察觉玄亦真的动作,以为她害怕,努力回握她的手,念叨:“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无相花树生长的非常高大茂盛,繁密枝叶扩展,更像是撑开的伞,又因枝叶间垂落绿藤,层层叠叠,其间几乎透不进光亮。
玄亦真深深看了眼尹星,出声:“好。”
语落,玄亦真牵着尹星行进茵茵草地,一步步踏入无相花树深处。
江云惊诧的看着这些人,只觉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柳慈神色复杂看向同女帝涉险进入无相花树的尹星,忧虑的出声:“兴许她们会死的。”
话音未落,园外冲进来另一队人马,江云警惕护在柳慈身前,单手握佩剑,视线看着带人同宫卫厮杀的二公主,不免心惊。
众公主郡主今早不是都随女帝替身离开避暑行宫了吗?
二公主视线巡视偌大的花树园,轻蔑道:“玄亦真人呢?”
从当初的广白园,二公主就发觉玄亦真有异常,因而今日特意留了后手。
没想在大批人马离开避暑行宫为大公主出殡,东苑里又出来一队人,二公主才知玄亦真有替身。
不过金蝉脱壳,这招谁不会用呢。
大抵玄亦真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招空城计她已是防不胜防!
“二公主这话说的我有点听不明白。”江云视线扫过那些兵卫武器上的鲜血,很显然明白对方的谋反意图,暗想这一个两个心眼多的像筛子!
虽然江云有预感中元节会大乱,却也只是猜想公主郡主之间乱斗,没想一个个竟然直接谋反。
“你们不说,本宫也能掘地三尺,更何况今夜有的是时间。”二公主抬手一挥,周围府兵立即动作,刀刃划过盈盈草地,鲜血飞溅。
夜色里刀刃碰撞发出火光,江云顾及柳慈,不敢离开她的身侧,只得被迫退步防御。
按理来说女帝不可能只留这么点在避暑行宫,而且上官胜也突然不知去向,她如果不是叛变,那就应该带兵护驾才对。
柳慈也看出江云的吃力,神情紧张,目光扫过四周府兵,心间微沉。
二公主在今夜避暑行宫兵力薄弱时,亲自带兵谋反,很显然是不会留活口。
明月高悬,无相花树岿然不动,此刻那些艳红夺目的花团,却悄然的舒展花瓣,散发血色芬芳,迎风而动,仿若瑰丽霞光。
柳慈抬眸一看,顿时心惊,掌心挽紧江云出声:“阿云,这里不能多待,我们进花树。”
江云挥剑反击三两袭来的兵卫,闻声,并没有迟疑,当即听从柳慈的话,脚步轻点,带着人纵身跃入花树绿藤深处。
几乎须臾间,血色弥漫时,忽然间有惨叫声惊起,刀刃碰撞发出铮鸣声,浓稠血液撒落,断臂落地,府兵之间互相狂暴的攻击,手段狠毒而疯狂。
见此,二公主神情微变,抬手捂住口鼻,视线扫过府兵们伤处在溃烂,惊骇的看着眼前傲然挺立的无相花树,这可比最初的毒性还要强的可怕。
而此刻无相花树的深处,却因着繁密枝叶层层遮掩,反倒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幽静而昏暗。
尹星几乎无法看见玄亦真,只能握着她的手,呼吸间是过分浓郁的树木味道,甚至连面颊都能感受轻盈水息。
可渐渐的尹星发现自己有些晕乎乎,整个人像是在空中飘荡,脚步虚浮,这感觉有点诡异。
然而,尹星还没意识到自己进入幻境,只是当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察觉玄亦真的存在,才迟钝的意识到异常。
“亦真?”尹星喊了一声,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尹星才后知后觉想起无相花有致幻的效果,一时不敢胡乱动作。
因为尹星见过玄亦真失控的模样,很容易伤人伤己。
正当尹星束手无策时,眼前却朦胧出现一抹光亮,像银白光辉,透过枝叶落在眼前。
没想,其中却隐隐浮现一道人影,尹星睁大圆眸,入目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更准确的像是木乃伊,被薄布覆盖的严实,密不透风。
尹星看的呼吸停滞,整个人险些裂开,暗叹自己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这致幻效果堪比吃菌子!
那人从光亮中走出来时,话语很轻却夹杂期盼,叹道:“这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啥?”尹星还没来得及问询,整个人猛地不受控制的升空,天旋地转。
惊悚,犹如蚂蚁一般攀爬尹星后颈,骤然升空带来的失重,令尹星心头一紧!
“救命啊!”当即尹星毫不犹豫的发出惨叫,声音甚至传到江云耳间,还以为她遇害。
可江云整个人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手脚无力,甚至都无法察觉柳慈的存在。
这般头脑发胀的情况之下,江云运用内力却几乎没什么用,只能蹒跚的行进,试图挣扎无形的束缚。
没想,江云蓦然间听到久远而熟悉的话语声,视野里朦胧看见血色光雾里一身戎装的母亲,心神微怔。
“小云。”
“母亲!”
江云眼眸通红,几乎不曾犹豫的踏步奔近。
而江云踏步离身的一瞬,柳慈慌乱的想要拉住她,却没能成功阻止,反倒失了手。
当即柳慈神色凝重,心知无相花毒有多骇人,如果江云失去意识将会彻底疯癫!
花树深处里,各人境况不一,苏絮影跟丢云掌司,整个人双目失神飘荡。
而云掌司握着血玉*佩从容踏步,直到眼前浮现熟悉无面而,顿步道:“老身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到鬼凝道长。”
那人满面像是覆盖冷白而光滑绸缎,没有眼睛也没有嘴鼻,冷漠冰冷的淡声应:“看来你是心中另有所求?”
“是,老身愿以性命换一人。”
“你的女儿早就丧命,何必执着呢。”
话语间,绿叶招展,藤蔓交织,宛若靠拢牢笼般束缚垂垂老矣的云掌司,模糊场景。
另一方的玄亦真静立在原处,视线里一片漆黑,并不敢松开手,却能感觉尹星整个人不太对劲。
“星儿?”玄亦真抿唇轻声唤。
语落,并没有回应,连带掌心的手也温度变的很低,让玄亦真神情渐而凝重。
因着长年遭受幻蛊的毒,所以玄亦真对于无相花毒并没有多少反应。
但是尹星她不同,玄亦真想到这里,满心后怕,抬手触碰她的面颊,感受微弱的鼻息,骤然静止的心跳才稍稍恢复跳动。
不行,必须要带尹星赶紧离开无相花树,这种毒的伤害是不可逆。
明月皎皎,偌大的花树园里萦绕血色纱雾却,满地府兵尸首的血肉脏腑在融化,几乎眨眼间已经成为白骨。
二公主领着人仓皇退离园中,还是受到伤害,喉间泛着火辣的疼,隐隐感觉带着血腥味道。
“主人,女帝会不会死在里面?”侍女心有余悸的不敢靠近花树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种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二公主隐忍伤势声音低哑的出声。
然而,话音未落,另一队人马由远及近,盔甲声冰冷响起,为首的三公主骑着马,目光投落二公主,出声:“没想到二皇姐竟然有替身,太安郡主还是棋差一招。”
二公主看向骄横模样的三公主,指腹捏着红宝禅珠,出声:“本宫的替身,哪有陛下的替身厉害,现在你我都东窗事发,不如合作?”
按照二公主的预定计划,替身成功袭击玄亦真会回来复命。
可是现在三公主都已经先行回到避暑行宫,不难推测,必定是被玄亦真的替身反杀。
但现在只要把真的玄亦真弄死,那假的玄亦真在外也不足为惧,甚至还能成为替罪羔羊。
“你的意思是女帝也有替身,而且在避暑行宫?”三公主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免神色严峻。
本来三公主设计两队人马,一队用来伪装成太安郡主的叛军,另一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击杀太安郡主以及二公主等人。
这样一旦事成,三公主不用逼宫也能名正言顺继承玄亦真的帝位。
谁想太安郡主身负重伤都能逃脱,二公主狡兔三窟,玄亦真更是早就洞悉争斗。
那自己现在无疑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更准确的说女帝就在这处花树园,另外还有那位西州尹氏,三皇妹要去救吗?”二公主试探道。
“本宫看你是不怀好意吧。”三公主望着花树园里的血腥场面,再看向二公主众人狼狈模样,必定是受挫。
语落,双方都满是戒备神色,二公主不急不忙的应:“实在可惜,花树在夜里有很重的瘴气毒物,那西州尹氏恐怕要烂成一团血泥。”
三公主抿唇,视线幽幽看向危险重重的花树园,压下情绪,冷声道:“她就算死也与本宫无关,纯粹是咎由自取有眼无珠。”
语落,周遭死寂沉沉,花树深处的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时那无脸女子饶有兴致的出声:“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穿越者。”
尹星听到这句话整个脑袋险些烧冒烟,上下打量这张没有五官的脸,越看越诡异,迟疑出声:“难道传说中的鬼凝也是现代人?”
“不算,我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很久很久,不过既然你进入无相花树,想必有念想愿望的吧,说说看。”
“我想解玄亦真体内幻蛊的毒,可以吗?”
鬼凝凝望尹星清亮眼眸和白净的肌肤,露出深深的贪婪,出声:“当然,不过任何事都有代价。”
尹星满面欣喜的应:“太好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的青春和容貌乃至于灵魂生命,也可以?”鬼凝淡声道。
“什么?”尹星一下僵住神情,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覆盖薄布的面容,只觉寒毛直立。
鬼凝继续蛊惑的出声:“只要你答应,我就可以给你解药,毕竟幻蛊的毒很痛苦。”
尹星指腹触碰身侧的玉佩,疑惑的问:“你为什么要我的这些东西?”
“岁月无情,时间的残忍,往往都是先从容貌衰老开始,而后生命消退,可我偏偏死不了,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肉枯竭,皮肤犹如树皮般剥落,那等痛苦没有人能忍受,你明白吗?”鬼凝说的平静,身形却紧绷,仿佛压抑的山石,随时都能人碾碎一切。
“我大概很难理解,不过很同情你的遭遇。”尹星不能动弹也就没有办法躲避鬼凝的强大气场。
语落,鬼凝抬手摘下花团,出声:“这是无相花树中最珍贵的一朵,它便是幻蛊的解药。”
尹星眼睛盯着花团,心跳扑通的厉害,抿紧唇道:“那我会立刻老死吗?”
事情变化的太快,自己似乎都没有时间跟玄亦真道别。
“不会,你会成为新的鬼凝,等待下一个甲子年的机会,兴许能碰上新的穿越者做个交易。”
“下一个甲子年,那不是得等六十年!”
这听起来跟死了没差吧。
语落,鬼凝明显更加具有压迫感,咄咄逼人般出声:“你若是不答应,现在就会丧命,而且今夜进入花树园的人都会死。”
尹星睁大圆眸惊恐的看着不复先前和气的鬼凝,心想这人好像也变的挺神经质,简直反复无常!
不过现在尹星也没有时间吐槽,视线落在那朵红艳花团,只得沉下心应:“好,你可不许反悔,必须要解开玄亦真的毒。”
语落,尹星眼前浮现一阵五彩斑斓的黑,霎时意识全无。
天际间,渐渐显露鱼肚白,偌大的避暑行宫之内撒落斑驳光亮,花树园里的血色瘴气消退。
那一颗颗艳丽的花团,如同烂泥般融化,落入地面。
苏絮影好不容易走出来时,没想入目是满园的兵卫,神情凝重。
而另一处的江云睁开眼看见满面泪痕的柳慈,心都揪成一团,安慰道:“别哭,我没事。”
柳慈抬手检查江云脉搏,方才松了口气,出声:“你真是吓坏了我。”
“昨夜我也不知怎么情况,太诡异。”江云撑起身拨弄身上的绿藤枝叶,这才发现柳慈手上伤痕,心口泛酸。
柳慈蜷缩双手遮掩伤处,哑着声道:“没事,人没事就好。”
语落,两人互相搀扶起身,没走多久,却看见那位跪拜姿态的云掌司,满面哀寂,仿佛看透生死般的绝望。
江云上前迟疑的出声:“您没事的话,就走吧。”
虽然江云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太婆,但是她一把年岁,实在不能苛责。
“你母亲当年没有发出求救信,才来不及救她,并非见死不救。”云掌司苍老的声音很轻的出声。
“嗯,母亲也没有怪过您。”江云从苏絮影得知当年的情况,其实知道母亲也是保护自己。
如果母亲承认真实身份,那自己可能必死无疑。
云掌司抬眸看向江云出声:“可你母亲从来不在你面前提及老身,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很简单,我母亲一直都很珍惜那枚血玉佩,难道还不够证明?”江云抬手拨开藤蔓的搀扶老人家起身。
如果母亲真的憎恶云掌司,那就不会留着玉佩。
云掌司垂眸,看着掌心血玉佩,眼底晦涩难明,愤愤出声:“她是被万俟世家的贪婪所害死的。”
如果当年万俟皇后没有跟先帝联姻,哪里会闹出那般浩劫。
江云欲言语,却忽然间察觉打斗声,当即止住话语,示意柳慈注意安全,探目看向花树外的动静。
苏絮影挥舞金扇迎招,多有负伤,江云当即提剑去相助。
二公主看了眼这些人,眉头微皱,没想到她们竟然在毒雾之中活了下来!
三公主视线扫过繁密花树枝条,指间握着弓箭,随时准备授意射杀!
而花树深处里的玄亦真满目冷寂,抬手拨开枝叶找到尹星时,她掌心握紧一朵花团,整个人陷入昏厥。
天际黎明曙光乍泄,薄日当空,打斗声越发混杂,尖锐哨声划破长空,盔甲声阵阵响起,由远及近。
三公主握住弓箭的手被一箭射穿,狼狈落马,眼看着各处逼近的兵马,陷入不可思议。
二公主脸颊落下锋利血痕,隐约可见骨头,视线落在红蓝飞羽剑穗以及为首的上官胜和女官春离,神情凝重。
“圣上有令,违抗者死,缴械者生,公主胆敢犯上,可就地诛杀!”女官春离一路骑马高声道。
见状,不少兵卫想起过去韩飞的叛将旧兵都被女帝免罚,便大多都放下兵刃,江云狼狈的松懈力道倚靠柳慈,手中佩剑鲜血飞溅,视线看向上官胜,有点不懂她的立场。
云掌司检查苏絮影的伤势,视线扫过万俟世家骑兵,眸底深沉,陛下这么大的动作,竟然瞒天过海,这真的不是早有预谋坐看虎斗?
而此时花树深处的玄亦真抱着尹星,早已无暇去看周遭战局,只对迎上前的女官沉声道:“快、去传御医!”
这冷静自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女官春离看了眼主上怀中面色惨白的尹星,当即不敢迟疑!
二公主心有不甘的面目狰狞,禁不住气的吐出鲜血,大公主出殡很可能就是玄亦真搭的戏台!
三公主眼眸阴沉,视线看向玄亦真搂着生死不明的尹星,神情复杂,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死寂沉沉处,骄阳初升,却骤然下起一场滂沱大雨,江云冷不防淋到雨,还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幻觉。
“多谢。”柳慈接过上官胜递来的伞,连忙遮住负伤的江云。
没想园里的无相花树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凋谢,枝叶枯黄,一夜入秋。
云掌司看着这般情况,蹙眉道:“看来鬼凝找到传说中的有缘人。”
那就不会再接受自己的会见。
苏絮影眼露不解的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传闻每一个甲子年鬼凝都会有一个转世的机会,所以她会想找有缘人,老身曾经帮助找寻却没有结果,现下无相花谢看来是功德圆满。”
“可是我昨夜什么都没看见,您难道看见了?”
说真的,苏絮影怀疑云掌司要么老眼昏花要么中毒。
江云也深以为然的无声点头,默契的回应苏絮影的猜测。
昨夜几人都好好活着,哪有什么有缘人,这位老人家太迷信!
上官胜奉命收监两位公主,视线同二公主目光对视,轻声道:“怎么,二公主莫非也以为我归顺太安郡主?”
二公主被系上笨重锁链,眉目冷厉,出声:“原来你一直都是玄亦真的人,真是好精彩的借刀杀人。”
这短短两个多月里玄亦真冷眼看着众公主搏斗厮杀,更特意加入太安郡主和三位万俟世家长者辅政,不断激化危机与矛盾。
大公主的死,玄亦真绝对是心知肚明,可她却纵容三公主和太安郡主胡作非为,甚至各地调集府兵也不曾阻拦,简直就是坐等着一场血雨腥风。
上官胜不语,只抬手命人押走一干人等,其实也不是一直坚定立场。
暴雨如注,雨声噪杂,江云倚靠柳慈行进到身旁,以剑鞘拍了拍上官胜干净的官袍,调侃道:“你的狐狸尾巴藏的挺深啊。”
上官胜偏头迎上满身血污却一幅玩世不恭姿态的江云出声:“彼此彼此,我也是才知道江千户的义妹和义弟竟然是一个人。”
雨声之中,江云没再多聊,同柳慈一并回住处,毕竟还有个娃呢。
将油纸伞撑起的上官胜,面上难得没有严肃,轻声低笑。
其实是因为江云这个家伙太过有正义感,所以上官胜觉得女帝应该是最好的皇帝人选。
暴雨一下,热意消散许多,东苑里却接连两日都死气沉沉。
女官春离都不敢大声出气,直到见着尹星苏醒,才敢如常劝女帝服药。
说来也是奇特,中元节过后的清晨,所有无相花团凋谢腐烂,只有尹星手中的花团没有凋谢。
没想后来经过柳姑娘的调药研制,竟然成为新的药引子,可谓是跌宕起伏。
午后,玄亦真给尹星喂药,见她神色恹恹,仿佛没什么精神,不免蹙眉。
无相花毒,可是能将大公主弄的疯癫,玄亦真现下也不知药引子对她是否有用。
“你若是觉得累就睡吧。”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额旁轻声道。
“我不累,你是谁?”尹星眼眸带着几分探究,鼻音微重的出声。
玄亦真动作一顿,黛眉紧蹙,视线望着眼前的尹星,难以接受的应:“朕是你的妻子,你不记得?”
尹星颇为平静的出声:“嗯,我不记得了。”
这话一出,玄亦真身形僵直,女官春离瑟瑟发抖,暗想看来还是伤到脑子了!
傍晚时分,柳慈来诊治,视线看着尹星面色,指腹搭在脉搏,并没有觉察脉象异常,不过却隐隐感觉尹星的目光变的有些阴森。
不多时,柳慈离开内室,女帝坐在外堂,清冷矜贵的容貌恍若覆盖薄薄冰霜,让人不敢直视。
“她怎么会这样?”玄亦真想不明白,更没有听闻过如此病情。
“此事现在还无法诊断,但目前没有任何病痛不适,总归是无性命之危。”柳慈思索应声。
玄亦真不语,没再问询,自顾踏步入内,视线望着坐卧床榻的尹星,她的面目神态里透着陌生的警惕,简直判若两人。
当年初见时,尹星都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神色。
曾经尹星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玄亦真总当成玩笑,可现在却觉得或许是真。
尹星抬眸看向这锐利的目光,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女人带着汹涌杀意。
无声处,窗外夜色朦胧,柳慈出东苑,便看到江云。
江云不放心柳慈单独接触女帝,尤其是关于尹星的病,但凡有半点差错都得遭殃。
毕竟当初江云柳慈就因为尹星两人吵架而坐牢,前科之鉴,不得不防。
“尹星具体情况怎么样?”江云替柳慈提着药箱问询。
“很奇怪,尹星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甚至都不认识陛下和我。”柳慈也没有接触这等病症,甚至无相花做药引子也没有用。
江云听的蹊跷,心想那日尹星也没受外伤,出声:“难道因为无相花毒让她失去记忆?”
可是那天晚上的几人,无论是江云还是苏絮影,甚至连上年岁的云掌司都没事,尹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柳慈摇头,思索的应:“我觉得那颗无相花树可能有别的问题。”
语落,两人并肩穿过廊道,夜幕下的花树园,凋敝许多。
而花树周围垂落枝条更是干瘪,像是枯草,不复前些时日的茂盛。
江云提着灯,四处打量道:“这颗树像是枯死,诡异的很。”
话语间,这道声音朦胧的回响耳侧,一直浑浑噩噩的尹星,迷糊感知江云的存在,却没办法动作回应。
尹星现在觉得自己不该对玄亦真说大话,她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鬼!
不过鬼凝跟常见的鬼魂不太一样,鬼凝只能藏在无相花树,用无相花毒来跟自己的魂魄沟通。
至于无相花树具有的迷幻毒雾,非要科学的解释,可能整颗无相花树很像电磁信号场,尹星和鬼凝穿越者都是这个世界里一缕特殊的信号。
尹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险些觉得自己是小天才!
不过想到六十年,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兴许到时玄亦真都成老婆婆。
“天色不早,我看不如砍一段带回去研究。”江云手起剑落的砍下一截枝条。
“行。”柳慈没有阻止,很快同江云一块离开花树园。
夜幕沉沉,月亮露出时,尹星缓慢适应新的形象,飘飘摇摇,探头对着那被丢弃地面的八卦镜一照,险些自己吓死自己。
完,现在自己成木乃伊二号,别说玄亦真,尹星看见都认不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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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八月秋高气爽,因着那一场暴雨,天气渐渐清凉许多。
避暑行宫里的朝臣们却不少战战兢兢,仿佛笼罩低压,尤其是参与诸位公主党争夺位的官员,只觉将要面临女帝的雷霆之怒。
谋反,自古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因而许多官员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甚至欲抱作一团,毕竟女帝新登基,应当有所顾忌,毕竟法不责众。
更何况两位公主都已经被收监,太安郡主负伤下落不明,四公主于混乱中遭受马蹄践踏重伤,已是奄奄一息。
这一场皇室争斗几乎席卷大半个国都内的朝臣武将,连同万俟世家长者们也遇袭重创,可见牵连甚广,女帝总不能都杀光吧。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大半个月里朝政上并没有更多的危险动作。
女帝只是传令召告两位公主的谋反罪责,且需要更多党羽证据,凡愿意坦白从宽改过者,可不予追究。
换言之,如果没有向女帝坦白,等到别人揭发,那就是死路一条。
顿时,各党羽内的官员乱成一团,人人为自保,争先上书请罪,连带检举同党。
奏折,如同漫天雪花般撒落,上官胜看着一箱箱运送的奏折,只觉女帝的心思计谋实在过于高明。
名为仁义,实则杀招,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瓦解公主们多年的心血联盟。
本来上官胜还觉得女帝没有立即斩杀两个公主太过仁善。
毕竟她们是朝中党羽的主心骨,若是不死,必定还会有野心图谋者依附,后患无穷。
可现在上官胜却相信女帝绝对有更好的应对之法。
那些东西往后想要东山再起,怕是决计不可能。
现在自乱阵脚互相检举,以后便只能任人鱼肉。
风吹,枝叶间的桂花清香扑鼻,上官胜回过神,想到眼看中秋节将近,不免感慨。
女帝登基一年之内解决皇室公主郡主夺位之争,而大权在握的万俟世家长者们也因受到攻击而波及,现在朝堂明显更进一步被掌握在女帝的掌心。
而且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只称女帝仁善,可谓是杀人诛心。
上官胜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今女帝的帝王术。
先帝在世,恐怕也不见能处理的如此干脆利落,甚至不沾染一丝恶名。
光是平衡打压杜太后和万俟皇后两人背后的母族势力,先帝就花费数年不等。
更别提,最后还是万俟世家夺取玄氏皇权,可见先帝出现巨大的失误。
如果当年万俟皇后病重,先帝就秘密处死章华公主,兴许也不会有今日局面。
既要又要,最后反倒一无所有,贪婪与盲目自信才是先帝最大的问题。
正当上官胜思量女帝会如何下一步计划,以此为家族布局。
没想却迎面碰上巡逻的江云,只见她身侧佩戴血玉佩,脚步矫健,整个人一如既往的肆意洒脱,瞧着不像宫中将领,更像江湖游侠。
“上官大人恭喜升迁。”江云调侃的出声,自然多少听闻上官胜在朝中协助处理公主叛乱事宜的手段。
“江千户客气,看来你伤势恢复的不错。”上官胜记得中元节时江云受了不少的伤,现在看起来仿佛没什么事。
见此,江云眼露嬉笑道:“那都是小伤而已。”
上官胜瞧着江云自信满满模样,很给面子没有提及她被搀扶离场的狼狈事迹,转而出声:“中秋避暑行宫将有盛大宫宴,你的巡逻布防安排的如何?”
现在上官胜被女帝调派处理朝政,便不再负责巡逻事宜。
某种程度可见女帝非常警觉,外朝和内廷区分的明显,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江云显然更受信任。
“最近避暑行宫都挺太平,没什么事,悠闲的很。”江云觉得没有那些公主郡主,真的是天下太平。
话音未落,不远处庭院处却传来瓷器摔落声,引得江云上官胜两人注目。
小厮们畏惧的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而那道颐指气使的身影,两人自然都很是熟悉。
萧逸,前些时日被虎头蜂蛰的半死不活,现如今倒是恢复些许精神。
“狗奴才,这么大的避暑行宫竟然几盘瓜果都备不齐全,你难道也是看不起本公子?”说话间,萧逸抬腿狠狠踢中小厮,显然气的不轻。
“公子恕罪,奴才也是没办法,今日送进避暑行宫的新鲜瓜果,一大早被东苑的尹氏派人挑了大半。”小厮疼的险些两眼发黑,声音打颤的低声。
闻声,萧逸面色尤为难堪,抬腿行进,愤愤离开湖岸。
上官胜望着这一行人,打趣出声:“看来也不全是太平,他去的方向好像是东苑,你不去看看?”
江云有点尴尬的应:“东苑,他们这种贵族公子欺软怕硬是不敢闹事。”
话虽是如此,但江云还是没有多跟上官胜闲聊,很快带人往东苑去看情况。
湖风清凉,东苑又是整个避暑行宫最大的地界,江云绕过庭院回廊赶到时,没想却在湖亭处看到萧逸的小厮们被宫卫围殴,惨不忍睹。
至于女帝,江云没看到身影,反而是尹星坐在高处,心情不错的模样。
“尹氏,你好大胆子!”萧逸也没想到这个西州尹氏竟然如此蛮横。
“你的小厮先出言不逊才是大胆,再者你也要一并处罚,干脆直接沉进湖里喂鱼吧。”尹星眼露狠意的应声,那白净清秀的面容透着几分戾气,令人陌生。
见此,江云看的只觉怀疑人生,心想这还是那个娇憨好欺负的尹星嘛?
本来江云听闻柳慈提及尹星失忆,有些半信半疑,现在觉得这不是失忆而是失心疯吧!
萧逸也被这般狠毒神态看的一时噤声,这位往日里从不与西苑众贵族公子相处的西州尹氏,实在是表里不一的令人心惊。
眼看宫卫们没有停下动作,江云怕真闹出人命,连忙上前出声:“住手,若是有人闹事,可带去地牢处罚,避暑行宫里除却陛下旨意,不许私罚闹出人命。”
语出,宫卫们停下动作,一方面是因为江云说的确实是宫规,另一方面江云是千户将领,她有权调派指使宫卫事宜。
这时萧逸也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没错,你敢滥用刑罚,我要向陛下参奏!”
“随你。”尹星并没有多看萧逸,视线看向那千户将领,很是不喜。
江云一下感受到尹星的不怀好意,视线迎上她的那阴测目光,更觉古怪。
见此,萧逸带着一干小厮离开,尹星望向江云,出声:“你难道不知陛下准许我可以在避暑行宫做任何事?”
江云一听,心想尹星竟然都不认识自己,心间暗自平复惊诧的应:“末将只是不想闹出人命,萧逸是刑部尚书的公子,其父也是陛下的重臣,太过得罪,没有好处。”
尤其是尹星身后没有一个强盛的家族做倚靠,她现在这么跳,只会招惹无数人的记恨。
尹星神色不满,话锋一转道:“行,我不处理萧逸,不过萧逸他带着人来东苑寻衅滋事,而你作为千户将领却没有及时阻拦,这是失职。”
闻声,江云眼皮一跳,心想眼前人如果不是跟尹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真怀疑是被人假冒!
失忆,也不代表性情大变吧。
午时,柳慈早早备好午饭,却没等到江云回来,不免有些担忧。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肉饼咽口水,稚声问:“柳姐姐,江姐姐不回来吃饭吗?”
话音未落,江云面色不太好的出现门前,打趣出声:“小馋嘴,我就晚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就饿的等不及?”
语落,柳慈看出江云的走路姿势不太对,连忙上前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挨了十板子,你们先吃,我去躺躺。”
“不行,我看看。”
柳慈神情凝重,江云也不好推脱,余光瞥见捧着碗筷的小女孩,清嗓道:“你就不用跟着看,好好坐着吃饭!”
说罢,江云跟着柳慈上楼,小女孩不解的坐下,到底没有再跟上去。
每回江姐姐跟柳姐姐上楼都要待好久,小女孩肚子太饿,脸颊鼓鼓囊囊的咬着油香肉饼,并不懂大人间的事,只觉今天的肉饼好吃!
阁楼,柳慈解下江云的裙带,视线从她精瘦白净身段,看了看红肿伤处,不禁蹙眉。
江云趴在床榻看不见情况,只觉伤处火辣辣的疼,而更郁闷的是尹星反应,思索出声:“我觉得尹星像撞邪,她竟然先是命宫卫打伤萧逸小厮不解气,还想把萧逸沉湖喂鱼,好心去劝解,反倒被治罪。”
柳慈打开药瓶倒在掌心,随即给江云伤处抹药,疑惑道:“怎会如此?”
“谁知道,我反正是觉得尹星像变了个人,格外阴沉狠戾,还带点藏不住的蔫坏。”江云有点疼的压低话语声。
“无相花树的毒一般是让人发狂失智,还没发现失忆这种情况。”柳慈察觉江云额旁渗出细汗,更是心疼。
江云察觉到阵阵清凉,怪不好意思的抬眸去看柳慈,出声:“其实伤也没什么事,我休养一两日就好了。”
柳慈收拾药膏,将手浸入盆中清洗,沉闷道:“近来我给陛下问诊,她的病情明显遏制改善,不如我们找个理由离开国都吧。”
天子近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当然也想,可是尹星的情况实在很不对劲,总觉陛下不太可能放人。”
“可迄今为止我给尹星诊过几次脉,她的身体并没有大碍。”
江云探头枕着柳慈的膝,安抚道:“别担心,我觉得尹星不会是故意伤害她人的性情,所以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再者,江云觉得没有尹星出面,以女帝的性子,搞不好还是会杀人灭口。
帝王的无情,往往都是要斩草除根,这回公主郡主多方乱斗就能看出端倪。
女帝至少知道那些公主调兵布局,而且故意露出避暑行宫布防弱点,这无疑就是钓鱼。
柳慈握着手帕擦拭江云脸庞细汗,低声叹道:“你想帮她,我不阻止,可再有下回,兴许就不止是十板子的事。”
寻常百姓,根本不是这些皇亲国戚的对手,更何况尹星如今荣获盛宠,江云只是一次劝解就遭了罚。
其她情况,柳慈都不敢深想。
江云明白柳慈的忧虑,抬手握着她柔软的手,亲了亲掌心,念叨:“我保证不会那么傻,如果尹星真要那么不留情面,那就各管各家。”
柳慈察觉掌心的灼人气息,嗔怪的看着江云,轻声道:“你别不正经,快躺好。”
“我饿。”
“你这时候就别动什么心思。”
语出,江云笑的更是明显,满眼揶揄的出声:“我说的是肚子饿,你想什么坏事?”
霎时,柳慈面热的明显,抬手捏着江云的脸,突然觉得十板子对她而言确实太轻了!
待到柳慈恼羞成怒的下楼,江云才止住笑,抬手拿着那枚血玉佩打量,想起中元节那时云掌司曾提起鬼凝在找有缘人,嘀咕道:“不会这么邪门吧。”
另一方柳慈下楼拿碗筷添饭盛汤,迎着小女孩大大的明眸,神色不自然的解释道:“你江姐姐今日不方便下来吃饭,我给她送饭,你吃完就去乖乖午睡。”
“嗯。”小女孩点头应声,埋头吃着米饭,天真的以为江姐姐病的很重,甚至主动收拾碗筷。
此刻窗外的艳阳已然不复盛夏灼人,却仍旧带着几分热意。
东苑临岸水榭里冰鉴散发氤氲冷雾,瓜果饮品陈列,更有舞姬献舞,宫乐悠扬,女官春离看着这般场景,一时有些狐疑。
那尹星自从病醒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乖戾无常。
今日更是对萧逸等小厮动手,还处罚江千户,那可是尹星过去为护住周全而跟主上闹不合的好友。
可主上却对此视若无睹,女官不信毫无察觉,因而只能当做是独一份的宠幸。
玄亦真不急不缓踏步穿过廊道,进入这方水榭,风吹浪涌,尤为清凉,视线望着高台的尹星,她的清亮眉目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机敏。
对于尹星现如今的所作所为,玄亦真当然清楚,只是仍旧不确定缘由罢了。
宫乐渐停,尹星看着高挑身形的女帝徐徐踏近,视线落在那张清贵卓绝的美丽面容,却看不透她眼眸里的暗色,有些忌讳。
这位女帝曾经在登基前就是极其神秘的存在,现在更是锋芒毕露的气场。
“今日陛下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尹星收敛心神关切道。
“朝政无事,所以朕来同你用膳。”玄亦真应的随意,甚至都没抬眸,轻轻抬手。
女官春离会意,便命宫娥撤下冰鉴以及众舞姬。
尹星不懂,却也不敢像对萧氏那般肆意妄为。
因为尹星明白自己如今的一切地位都仰仗眼前女帝,哪怕并不清楚具体经过,但很显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过去尹星饱受欺辱饥寒交迫,而如今却可以像痛打落水狗一般对付这等重臣公子,权力真是太令人惊艳。
话语间,宫娥们奉上膳食,尹星看了眼并不太想吃,原因无它,实在是寡淡无味。
没想女帝却幽幽出声:“你今日命宫卫处罚萧逸等小厮闹的沸沸扬扬,难道不打算解释?”
尹星回神观察女帝神色,冷静如幽潭,深不可测,谨慎的应:“陛下,那等飞扬跋扈的贵族公子挑事在先,实在该罚。”
“那你为何要罚那个千户将领?”玄亦真话语说的平静却比冰鉴散发的冷雾更凉,注视眼前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出截然不同的神采,其间满是提防与算计。
“她纵容萧氏闯入东苑是为失职,所以才处罚十板子。”尹星当时本来想重罚,可那个将领狡猾的很,竟然拿宫规说事。
宫规不好更改,才只得作罢。
玄亦真指腹搭在腕间戒指,美目轻眨,纤长睫羽遮掩眸底杀意,薄唇轻扬,淡声道:“原来如此,可那个江千户是你的义姐,而且是大理寺卿之女,姑且算是你在朝中唯一的势力。”
闻声,尹星暗自一惊,完全没有想到处罚的竟然是自己亲信,神情微怔道:“我的记忆不太好,没想会误罚那位江千户。”
别的人,尹星尚且可以随意打罚,但朝廷里没有人,光靠败落的西州侯府,自己显然是无法长久在宫廷立足。
“既然如此,你就暂且禁闭半月,避避风头吧。”玄亦真视线流转在尹星面色,幽幽道。
“陛下?”尹星没想女帝会突然处罚自己,神色不免有些慌张。
宫廷里失去女帝的宠幸又家族势微,将会非常危险。
玄亦真不急不缓的解释:“你处罚萧逸尚且情有可原,但江云是武将,按理除却君后其她人是没有资格私刑处罚官员将领,朕的处置有何不妥?”
这话语说的温柔,可那透着些许阴沉的漆目,却让尹星一时不敢言语,只得悻悻笑应:“没有,陛下圣明。”
因着尹星苏醒来享受的待遇,太过非同一般,明显远高于后宫众人,便以为自己早就被女帝封赏,没想自己现在竟然没有品阶!
这也太不合规矩,按照尹星的打听,自己是女帝的原配,按理早该举办册封大典。
暮色时分,禁闭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止公羊洛等贵族公子稀奇,连纪掌司等万俟长者也觉得情况不对。
六大长者,如今能成气候只有纪掌司辛掌司以及云掌司,另外三人被两个公主重创,已然无暇应付朝中局势。
很显然,如果西州尹氏彻底失宠,那朝廷里将会有新的局面。
夜幕低垂,江云趁着柳慈带小女孩去沐浴,独自踏步来到枯死的无相花树。
入目,皆是荒芜景象,连同茵茵草地都变成灰褐,整颗无相花树更是只有光秃秃的枝条,萧条的很。
江云并没有注意到身侧血玉佩散发微弱的光芒,细看,仿若像是电流。
可当无形的电流声细细响起,一直飘荡的尹星打了个激灵,还以为自己幻听。
现在尹星还不怎么会控制自己,感觉自己像阿飘,但是也不怕太阳。
只不过很多时候尹星被封闭五感,无法感知太多存在,坐牢也不过如此。
“我一定是脑袋发昏中邪。”江云在四周搜寻无果嘀咕道。
语落,原本寂静无声的花树园,忽地响起一道带着激动的清灵声唤:“江云!”
江云整个人身形僵直,仿佛撞鬼般的状态,掌心搭在佩剑,隐隐看见蓝绿鬼火之中浮现的一道诡异身形,不敢轻举妄动。
原因无它,因为江云突然有点相信自己见鬼!
眼前那道身影的脸裹着薄布,遮掩五官,几乎密不透风,很显然正常人不可能这样的装扮,否则会憋死!
“江云,是我!”尹星也很奇怪江云的安静,心想难道还是听不见。
想到这里,尹星有点泄气,这阵子也不是没有宫娥宫卫进出花树园,但是大多都没有反应。
电磁场,看来不稳定呀。
没想,这时江云投掷出佩剑,尹星不明所以看着冲着自己的剑锋没入身后树干,心想她干啥呢?!
难道两人不是因为挚友的友情而心灵感应的吗?
见此,江云确信眼前的人影不是尸体,这是真的鬼!
“你就是传说中的鬼凝?”江云脚步后退的警惕出声,随时准备开溜!
人,江云还有勇气一斗,鬼真的不行。
“我是尹星!”尹星发现江云能跟自己对话,顿时语调里都难掩惊喜。
江云听着熟悉的语调,心间难掩惊骇,试探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尹星?”
“你喜欢偷看大理寺案卷,还不怎么会游泳。”
“等下,我让你证明你自己,怎么总说我?”
江云没忘记自己那夜梦见母亲,所以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可以错乱拼凑。
无相花有这种毒性,搞不好鬼凝也会这种类似障眼法的妖术,毕竟她是鬼!
此刻尹星如果听到江云的心声,绝对会告诉她,世上除了妖术,AI技术也能以假乱真模仿人的一切。
不过尹星被江云的问话难住,论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这跟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两者难度不相上下!
沉默,显得场面更加怪异,死寂沉沉。
半晌,江云都有点不耐烦,直白出声:“你如果是尹星,那现在女帝身旁的尹星是谁?”
尹星一听,睁大圆眸出声:“我没死吗?”
细想,那个鬼凝好像也没说自己会死。
不过如果玄亦真跟另一个自己在一块恩恩爱爱,自己还不如去死一死!
江云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可见着这鬼迷糊的脑子跟尹星有的一拼,只得耐心解释:“你没死,不过生了场病失忆,而且性情大变,非常暴力。”
如果不是江云的伤处不宜展示,江云会深深控诉!
“这么说起来,那个尹星一定是假的,我不喜欢暴力。”尹星以为鬼凝会吸取自己的生命回到现实世界,谁想她直接雀占鸠巢!
“那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尹星?”江云也有些怀疑,但是又觉太过诡异,暗想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出去,江云都觉得自己疯了!
尹星被江云一问,想到另一个复杂问题,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思考的出声:“非要说起来,我好像也不是真的尹星。”
毕竟那具身体应该有个原主,而尹星是倒霉替身,至于那个鬼凝是另一个穿越者,难道她要的是自己现实中的那具身体?
完,尹星脑子有点乱成一团。
江云深呼吸,缓和心梗,暗想这鬼是尹星的可能性很高。
这么迷糊的性子如果是传说中那般厉害的鬼凝,才有鬼!
“算了,我们换个问题,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江云试探的走近,抬手捡起佩剑,打量鬼火中的那道身影。
曾经江云柳慈也看到过鬼火,但是却没有见到人影,真是古怪。
“中元节那夜我答应鬼凝献出自己的生命容貌,她就把解除无相花毒的解药给我。”尹星没有迟疑的应声,心间也好奇江云竟然能看见自己。
难道江云是穿越者?
江云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无脸身影,明明这么骇人却难掩尹星的憨态,心想这种事也就她这个妻奴能豁得出去!
寂静处,天上月亮被乌云遮掩时,霎时落的昏暗,江云看着眼前身影陷入模糊,鬼火也仿佛线粒状般消散。
“你人呢,怎么不见?”江云猝不及防的探究出声。
语落,身旁响起嘟囔的声音唤:“在呢,可能磁场变弱,月亮没了。”
江云吓得险些挥剑误伤尹星,得亏她是个鬼,平复气息,强装镇定的出声:“磁什么场,我怎么没听过这地方?”
赌场,马场,江云倒是听过,就没有听说磁场。
尹星沉默,心想江云看来不是穿越者,只能出声:“这个说起来很复杂,我们还是说要紧事吧。”
“行,你现在能变回来吗?”
“可以,那个鬼凝说六十年后的甲子年等待有缘人。”
江云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完全相信尹星被骗卖身。
鬼凝的传闻可不止六十年,兴许一个甲子有一个机会是真,但机会堪比百里无一。
否则上一个鬼凝怎么在上一个甲子年没有成功脱身,算算至少得有一百二十年。
更何况以尹星的脑袋瓜,她多等十二个甲子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江云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命陪着尹星耗,退步道:“要不你说说有什么遗愿,心愿也可以!”
尹星不假思索的应:“她的毒解除了吗?”
“嗯,柳慈给陛下诊治调理,不说痊愈也有在遏制,效果不错。”江云没提幻蛊的伤害不可逆,所以完全痊愈是不可能。
但女帝已经是唯一能够活着遏制幻蛊痛苦的人,相当不容易。
“那就太好了!”尹星如释重负的庆幸道。
江云听着尹星的话语,只觉她真是迷了心眼,提示道:“你不想要见最后一面或是说说遗言之类吗?”
语毕,却没有立即得到回应,江云心间疑惑。
随即江云听见尹星委屈巴巴的唤:“我现在都没有脸见她,会吓到她的。”
江云无言以对,尹星这个没有脸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脸!
另外江云觉得女帝不会是尹星说的那般胆小惊吓的人。
不过两人这种情况,江云觉得尹星见到女帝,恐怕会更伤心!
“那行吧,我得回去,否则柳慈该担心,有空会再来。”
“我想偷偷看她,不说话的那种,可以帮忙吗?”
原本踏步要出花树园的江云脚步一顿,明明看不见尹星,却能感觉她的目光,暗想自己怕不是上辈子欠了尹星!
天上月明星稀,尹星得到江云的答允,悠哉的荡着藤条,心情愉悦的哼着歌!
乌云褪去之时,冷白光辉撒落,隐隐透出尹星模糊身形以及声音,随着风模糊传出,引起些许鬼怪故事的传言。
中秋节临近,不少朝臣内眷一并云集,避暑行宫正是忙碌时候。
女官春离仔细核查各样安排,便看见禁闭院落外有宫娥畏惧退离,手背透着伤。
“这是怎么了?”
“春女官,那尹氏实在是不好服侍,茶水太凉不喝太热不喝,稍不满意就要发作。”
见此,女官春离才明白原来尹星不是消停,而是学会在主上面前伪装,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突然的性情大变。
待重新安排宫娥轮替,女官还未歇口气,转身看见上官胜。
上官胜客气的唤:“这是今日核实的中秋宫宴名单。”
女官接过文书应:“有劳上官大人,这种事吩咐人来送就好。”
“无妨。”上官胜其实也是听闻西州尹氏不受宠的事,所以带着几分好奇。
那日萧逸受罚一事在前朝愈演愈烈,尤其刑部尚书暗中发力,储君之争平复,但是君后之位才刚刚开始。
那个尹姑娘按理并不是寻衅滋事的性子,可上官胜的耳目很显然不会错。
更何况那日江云也被罚,上官胜更觉得离奇。
从东苑主廊行进,没走多久就是江云她们的住处。
可上官胜却不好直接去住处找江云,毕竟她是宫廷千户将领,没有差事不宜私下走动。
随即上官胜往别处行进,可还没走多久,忽然听到矫健的脚步声以及佩剑摇晃紫兰剑穗,再熟悉不过。
“哎,我正有事找你呢。”江云踏步上前出声。
“什么事?”上官胜疑惑道,心间却隐隐有些猜测。
江云视线左右张望,方才压低道:“中秋宫宴的位置能不能定在花树园。”
上官胜有些始料不及,本来以为江云是为西州尹氏来找人说情,没想却提这么一个古怪要求。
花树园,那可是前不久才死过人,而且又是举办祭祀之地,怎么看都不适合设宴席。
“你为什么想这般做?”上官胜直白问。
“咳咳、那无相花树是先帝最喜爱且宝贝的树,女帝又一向尊崇先帝,这有什么不好吗?”江云睁眼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上官胜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见江云卖关子,便也迂回道:“先帝喜爱的赏月台岂不是更合适?”
江云无语,心想皇帝的行宫太大,还真是不好寻别的理由。
可如果说实话,江云觉得过的不是中秋节而是中元节。
“行吧,我会向陛下提议,但不保证成功。”上官胜见江云不愿多说,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想起欠她人情。
“没问题。”江云有点懵,上官胜这个人跟女帝有点相似,心思藏的太深,话语却又说的少,神秘莫测。
上官胜话锋一转的问:“你当众被罚是因什么缘故?”
江云回神,含糊的应:“没什么,就是倒霉的掺合一场争风吃醋,你在朝中应该有所听闻吧。”
那个假尹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江云想不知道都难,更何况上官胜,她分明就是在别有用心的打探女帝心思。
“我可比不得江千户,只是君后一位悬而未决,小心为上。”上官胜知道江云在敷衍也不跟她多说。
关于君后之位,上官家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是上官胜得知女帝不喜男子,所以才按下不动。
现在女帝公然将那尹氏禁闭,对于江云不是好事,但旁人眼里无疑是有利无害。
两人踏步从廊道告离,廊外枝影摇曳,夕阳西下,余晖暗沉。
玄亦真倚靠窗旁翻看古籍经卷,宽袖垂落的手腕缠绕银白光辉,隐隐泛着红痕,却并没有减弱力道,仿佛不甚在意疼痛。
女官春离入内也不敢出声,多年服侍,早就有所察觉主上的异常。
“你说人真有七魂六魄吗?”玄亦真声音带着些许干哑,清明美目里染上余晖霞光,仿佛血眸。
“奴愚钝,不知。”女官伏首没敢多说。
揣度圣意,女官过去已经受到不少处罚,现在是不敢越矩半步。
玄亦真握紧经卷扫过茶盏,仿佛周身气力散尽,满是不甘心!
女官惊得抬眸,看见殷红血色,慌张道:“陛下!”
可那身着明黄常服的主上,仿佛沉浸在阴郁之中置若罔闻,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夺走朕最重要的东西。”
明明这么多年都熬过来,现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玄亦真没想到变化会如此无常。
满室死寂,女官也不敢应声,眼看投落地面的霞光消退,暗影充斥眼前。
许久,女官双膝麻木疼痛,那静坐的人才终于出声:“摆驾,朕要去花树园。”
女官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不过看着榻上动静,才慌张起身。
月夜之下,难得光亮,可花树园附近却最是冷寂,连同朝臣内眷都避讳这处。
因为最近这里似乎闹鬼!
女官想要随行,却被主上抬手制止,只得静候原地。
高大的无相花树早已枯寂,干枯抽长的枝叶低垂,像荒草也像枯发。
玄亦真没有提灯,神态限于灰暗,步履平缓,心间从未有过如此茫然无措。
如果早知如此,玄亦真宁愿病发,也绝对不会让尹星离开自己。
可玄亦真能感觉到尹星她不想离开自己,所以也不想放弃现在的时日。
但这样的时间究竟要等多久,玄亦真不知道,更不敢去想自己有没有性命去等她。
夜风晃动那精贵华美的裙裳,而冷白腕间的银链垂落的一截轻轻摇摆,无声滴落鲜血。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突然出现在花树园,更没想到她会这般神态悲戚,仿佛破碎的风筝,摇摇欲坠。
当即尹星便来到玄亦真身旁,可自己却无法触碰,更没办法同她言语,心间焦急时,才发现鲜血的味道。
很奇怪,尹星能闻到鲜血的清幽冷香,喉间泛着干渴,这么多天里第一次有着常人的需求。
因为尹星都以为自己不用吃喝,很显然忘记先帝每年祭祀犯人的事。
“你在这里吗?”玄亦真喃喃自语般出声。
话语轻到几乎不可察觉,随着清亮夜风消失干净。
可实际上尹星吼着嗓子的回音却无法传递,狼狈的险些嗓子冒烟,暗想这木乃伊质量不行呐。
死寂沉沉处,玄亦真眼底一片漆黑,想要毁坏一切的心思愈演愈烈,阴郁的出声:“你的世界那么好,大抵不会回来了吧。”
如果尹星不会回来,那现在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必要,玄亦真眼底闪过疯狂,周身戾气翻涌。
让尹星这个阿飘都有点瘆得慌,瑟缩动作,视线望着眼前的玄亦真,冰冷漠然,才发觉她跟那些公主郡主某些时候很像。
很显然玄亦真不信自己当初的话语,她仍旧心底坚定的以为自己会离开她。
这样下去玄亦真会变成什么样,尹星不敢想象。
当即尹星想要去抱抱玄亦真,可是却落了空,焦急的像无头苍蝇时,视线再一次落在她流血的手,喉间滚动。
月夜静谧,风吹藤蔓摇摆,玄亦真原本陷入杀戮情绪的眼眸,忽然间泛起波澜,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鲜血顺着食指流淌出血痕。
而食指顶端的鲜血没有凝固,透着水润,让玄亦真有些分不清刚才一瞬的感觉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幻蛊的毒,有的时候也会给玄亦真带来这般真实的感受。
只不过过去玄亦真很是抵触虚幻,可刚才的触碰,却很是怀念。
“星儿……”玄亦真似是随意的轻声唤,漆目里却迸发异样的光芒,满是希望。
如果是幻觉,玄亦真也想再见到尹星,总好过她那般无声无息的消失,让人煎熬痛苦。
此刻的尹星哪怕没有五官,整个人依旧透着莫名的窘迫,实在奇怪,因为刚才好像确实尝到玄亦真的血。
可耻,难道自己真的是色中饿鬼?!——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故事进入中后期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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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夜风拂过枝条,沙沙作响,皓月当空,清冷光辉似日耀般明亮,照出倒映地面花草倒影,交错紊乱。
偌大的花树园内无比寂静,玄亦真颀长身形,似冷峭崖壁般岿然不动。
可尹星却察觉玄亦真像是在找寻般投落目光,不免有点惊诧。
“你在这里吗?”玄亦真抬动系着银链的手停在半空,试图触碰虚无之处,仿若盲人般等待回应。
“在的!”尹星仍旧积极回应,却没见到玄亦真的反应变化,不免泄气。
但这时尹星更清晰的看到玄亦真那宽袖间冷白修长的手臂淋漓伤处,心间暗惊,江云不是说她的病情大有好转了嘛!
为什么玄亦真还会出现这般鲜血淋漓的伤痕?
这很显然不是旁人动手,更像玄亦真在进行zi虐。
尹星越想越心惊,急的眉头紧蹙,生怕玄亦真会做出更危险的事。
毕竟玄亦真的性子远比她所表现的更加激进危险,又或者说脆弱病态。
而玄亦真因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漆目里的幽光,渐而黯淡,薄唇抿紧失去血色显露苍白,低声喃喃自语:“早知如此,朕就不该带你进入花园园。”
世上的一切玄亦真都可以筹谋布局,却唯独没料到尹星会以这般毫无预兆的方式离开自己。
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怎么办?”玄亦真那向来镇定自若的面容,此刻浮现无尽的茫然彷徨,像春日湖面浮动的碎冰,轻易触碰便会破碎消融。
“亦真……”尹星心疼的抬手想去抱玄亦真,却因没有任何实体而穿过她单薄清瘦身段,怅然若失。
眼见情况愈发不妙,尹星心口跟着沉闷的透不过气,没出息的红了眼,猛地想起江云能跟自己对话。
那江云一定有什么办法让玄亦真也能知道自己!
当即尹星想要给玄亦真提示,可是自己现在是一团虚影,没有触碰实体的能力。
这时尹星想到被遗弃的那面八卦镜,自己曾经清晰看见倒影,那东西好像有点用!
于是尹星瞬影般来到枯草遮掩的八卦镜面前,当即看见一张被薄布包裹面容的木乃伊,险些吓死!
这幅鬼样子尹星都时常吓到自己,玄亦真她能接受嘛?
尹星动作停顿,心生迟疑,偏头去看静立花树下的孤寂身影,思绪复杂。
哪怕玄亦真不介意自己这幅鬼样子,尹星也不想让她苦等自己六十年。
现在玄亦真好不容易治好病,可以过安稳日子,如果知道自己的处境,只会徒增烦恼。
这一犹豫,便是整宿,待到远处天光微明,鲜红霞光撒落云层,尹星乖乖的守在玄亦真身旁,直至看着她离开,满心不忍。
外间的女官春离瞧见主上满眼猩红的模样,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早间,玄亦真翻阅关于公主党羽的汇集名册,一改往日的宽和,下令将成批处死参与谋反的四品以上朝臣武将。
“执行地,就设在花树园。”
“遵令。”
女官心间惊愕,却没有过多迟疑,现如今主上脸色比犯病时还要更可怕。
大抵做出什么抉择都不稀奇。
午后,一份由上官胜上奏关于摆设中秋宫宴亭园的文书传至玄亦真掌心。
那缠绕的银链被重新清洗干净,露出的修长手臂系上纱布,却仍旧隐隐透出血色。
玄亦真垂眸,随意的翻阅文书,动作停顿的出声:“中秋宫宴提议设在花树园,这个地方不妥。”
女官颔首,心里也觉得上官胜这份文书古怪,花树园过去就不是设宴之地,更何况中元节才举行祭祀,又经过一番杀戮,怎么看都不合适举办中秋宫宴。
可随即主上却又忽而漠然道:“禁闭院里的人情况如何?”
“回陛下,尹氏每日都有打罚宫娥,目前似乎没有消气认错的迹象。”女官观察面色谨慎的应声。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花园园旁观监斩乱臣贼子。”
“遵令。”
女官心间不懂,却感觉主上似乎像是要结束尹星的禁闭。
否则监斩这种事,通常都有官吏,后宫之人还未曾有过这等情况。
谁想,主上却又仿佛不在意般应:“另备些茶水,将她关在花树园过中秋节。”
女官一惊,暗想据说花树园闹鬼来着啊!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江云等宫卫押解叛军党羽进入花树园,也没想到会看见尹星。
准确的说,是那位乖戾狠毒的假尹星,看来女帝已经解除她的禁闭。
刽子手刀光锋芒,鲜血飞溅时,原本荒芜园地染上血色,竟然透着几分鲜活。
高座上冷眼旁观的尹星有些不适,却不懂女帝的安排。
可直到宫卫将领退离,尹星发现女帝身旁的女官,下令封住花树园门。
江云同样一愣,心想这是闹哪一出?
“陛下有令,此园是特意给您的中秋赏月之地,还请静候。”女官春离高声道。
“你说什么,我要见陛下!”尹星死死瞪着女官咬牙道。
女官被这阴测测目光看的怔愣,险些觉得眼前人不是那位温和良善的尹星,面不改色的出声:“今夜陛下要宴请朝臣,请您静候。”
语落,女官转身领着人回去复命。
江云看热闹的打量眼前狰狞神色的尹星,悠悠道:“据说花树园闹鬼,今日又是行刑地,恐怕夜里不得了。”
说罢,江云踏步离开,完全不想去看假尹星的扭曲神态,心间满是恶意。
如果尹星努力一点,假尹星怕是得吓个半死哈哈哈!
夜色一点点灰暗,无相花树显得阴沉沉,尹星看着满园的尸首,鼻间满是血腥味,神情紧张,隐隐看见花树枯枝里有个暗影,顿时眼眸放大,如坠冰窟!
而此刻紧张的还有无相花树里另一个尹星,先前斩首的场面,实在太血腥。
现在尹星还闭着眼睛不敢乱看,不过一直枯萎的无相花树,却渐渐恢复绿意,复而茂盛。
圆月当空,宫乐渐起,百官却没有多少喜色,原因无它。
女帝处决,实在太过雷霆手段,先前还以为是带着内眷来赴宫宴,谁成想有些人竟然一网打尽!
现在活着的朝臣们面面相觑,手中酒盏微微摇晃,无法揣度女帝心意。
上官胜并不意外女帝处置方式,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选择中秋节,实在是非同一般的以儆效尤。
江云带着柳慈和小女孩一块吃席,尝着鸭腿,视线打量这处观月台景色,暗想可怜的妻奴尹星到底还是错过机会。
不过从高处可以看到偌大的避暑行宫全貌,那处花树园也在眼前。
只不过花树园没有一点灯火,黑漆漆,瘆得慌。
此刻那个性情大变的假尹星,独自待在满地血肉的花树园,想想江云都觉得女帝真够狠心。
但凡胆小一点,恐怕都得留下终身阴影。
而原本还想上书的萧逸等人,现在也不敢贸然动作,因为女帝如今周身充斥杀气,连同一向宠幸的尹氏都能遭受如此冷落,旁人也就更不敢再发声诘难。
火上浇油,也会有不小心引火烧身的危险。
这场中秋宫宴深夜里结束,玄亦真并没有回东苑,而是来到花树园。
满地血肉尸体诡异的腐烂消失,无相花树竟然在秋日夜里焕发生机,女官春离看的称奇。
可玄亦真却并没有多少意外,无相花树似乎天生就有这等死而复生的能耐。
以前先帝命人准备犯人祭祀,玄亦真还不得其解,后来才发觉其中奥妙。
所以玄亦真才会命人把行刑地设在花树园,为的就是验证猜想。
火把光亮跃动,那六神无主的尹星,瑟缩动作,连忙上前出声:“陛下,这里有鬼!”
语出,女官心间惊骇,随从宫娥宫卫皆有面色变化。
可玄亦真却眼底泛起层层涟漪,不急不缓道:“你看到的鬼是何模样?”
原来自己指间被舔舐血迹并非错觉,玄亦真想到这里,顿时心口似是被无形绳索捆绑,微微泛着疼,却又期待。
“它没有脸和五官丑陋,很是可怕!”说话间,尹星警惕的看着花树深处,心有余悸。
而此刻被当成可怕鬼怪的尹星,颇为冤枉,谁知道这个人竟然能看见自己!
难道是那个鬼凝?
不对,尹星觉得这人应该不是鬼凝而是原主,所以她才会害怕自己这幅鬼样子。
但更令尹星在意的是玄亦真对那原身得态度,有点酸。
“你大抵是受惊说胡话,来人带下去休息。”玄亦真以为对方看见的是尹星,可这等描述明显不像,不禁失望。
“遵令。”女官应声动作。
深夜里闹鬼一事,再次引得众人注意,又因着西州尹氏撞邪一事,女帝下令请道长做法驱邪。
白日里,江云看见避暑行宫各廊道里张贴的符咒,只觉进了道馆。
女帝这哪里是给那个假尹星驱邪,怎么感觉更像她自己中邪太深。
从长廊穿过的江云踏入湖旁亭园,收敛心神,视线落在头发花白的云掌司那方,本意是为了解倒霉的尹星为何被鬼凝夺魂换身。
可瞧着这老人家如此年迈体态,仿佛自中元节那夜过后,她就像失去心力。
“您来的真早。”江云上前出声。
“难得你有事来见老身,说吧。”云掌司花白眼眸从湖面悠悠落在眼前人,流露少见的和蔼。
江云见老人家性子直接,当即也没犹豫,问询:“您当年接触鬼凝,也知道她在找有缘人,可知晓其中的原因?”
那个假尹星现在拥有尹星的身体,肆意妄为,偏生还没有办法对付她,只能探查情况。
云掌司目光悠远的陷入回忆,掌心搭在拐杖*,出声:“老身只知道传闻中的鬼凝不生不死,不堕轮回,她需要血肉滋养,而且找到有缘人就可以获取新生。”
“如果获取新生指的是占据其她的身体,那被占据身体的人要怎么夺回?”
“老身不清楚,鬼凝乃三界之外的存在,有缘人能得以挑中也是幸事。”
江云无语,心想倔强的老人家也挺迷信,只得拿起身侧血玉佩,转而问:“所以除却有缘人,只有佩戴这个玉佩的人,才可以见到鬼凝,对吧?”
这阵子江云一直在琢磨,现在才算有所察觉,曾经自己和柳慈见到鬼火,却没有看见鬼凝。
非要说起来,那就只有这枚血玉佩的原因。
最初江云没有佩戴玉佩,所以才看不见那个鬼凝。
“没错,老身本以为等不到这个甲子年,所以才传给你母亲。”云掌司坐的端正,轻颔首应道,苍老的眼眸闪过伤痛神色。
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那还是云掌司最中意的亲生女儿,没有人知道其中的感受。
“难道您给母亲血玉佩是为让她继续替鬼凝寻找有缘人,这对您有什么好处?”江云想了想尹星那幅丑模样,只觉鬼凝肯定不是好人。
云掌司坦荡的应:“鬼凝具有神力,可以预知未来兴衰,而且还能起死回生,谁会不动心呢。”
语出,江云觉得尹星上当受骗情有可原,毕竟连这位傲气凌神的老人家都深信不疑,可见那位鬼凝很会胡说八道。
如果鬼凝有这种通天本领,她怎么会被封印无相花树上百年,甚至更久。
总不可能世上真有除却活人以外的鬼神之力吧。
不多时,江云准备告辞,没想云掌司却幽幽道:“你真的不想回到云家继承长者权力吗?”
“抱歉,我不适合接替您的心血,而且我有我自己的路。”江云看向眼前这个顽固古怪的老太家,其实已经没多少怨念。
说罢,江云踏步离开亭内。
云掌司神情动容的看着那道年轻而洒脱的笔挺身影,仿佛透过时间长河,看到同样的人。
那时云掌司暴怒的威胁忤逆的女儿,只要踏出家门永远不许回来,结果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可现在多方示好,她的女儿也不愿回来,云掌司闭上花白眼眸,重重叹息。
另一方的江云脚步轻快,踏步进入花树园,想找尹星问问情况。
没想刚踏入院门,险些被茂盛枝叶绊住脚,江云惊诧出声:“这地方时节混乱不成?”
语落,繁盛树丛探出一张没有脸的身影,尹星解释道:“我也不清楚,那日处决叛军乱臣之后,这颗花树就开始疯长。”
青天白日,江云看清尹星的具体模样,乍一看倒不觉害怕,反而像个木讷的布偶,只是有点丑。
“据说中秋节你把那个假尹星吓得半死,实在干的漂亮!”江云禁不住调笑道。
“我没吓她,不过她可以看见我,很奇怪。”尹星颇为无辜的解释,哪怕没有五官依旧透出些许郁闷情绪。
江云一听,也觉得稀奇,脚下轻点,跃入树干,指腹握着血玉佩出声:“哎,我去问过那个老人家,常人只有持有血玉佩才可以看见你,有缘人除外,兴许那个假尹星是有缘人,你走运咯。”
闻声,尹星的脑子乱成一团,疑惑道:“不会吧,她是本地人,怎么会是穿越者?”
“什么本地人,你能说点人话吗?”江云觉得尹星现在太过神神叨叨,真心觉得她这样下去可能熬不过六十年就得发疯失常。
“我的意思就是觉得太过巧合。”尹星以为那个原主能看见自己,应该只是因为两人同时寄居一幅身体,所以才会有些磁场相似吧。
有缘人,应该只有穿越者,否则那个鬼凝也就不必等自己。
江云抬手摘下一段枝条,打算待会带回去给柳慈查查,出声:“总之不管虚实,我觉得应该先把假尹星带来给你试试效果,据说鬼凝还会预知未来,起死回生,你会吗?”
尹星摇头,心想这些技能听起来像是里的系统,不过也有可能是六十年的时效未到,功能关闭。
但尹星还是很佩服江云说干就干的脑回路,没想到她却把血玉佩给自己,出声:“所以你还是得跟女帝商量,这事我一个人干不成。”
说罢,江云跃下树干,挥手告别,暗想去东苑抓人,光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成功,所以还是得女帝出面配合。
可尹星这个妻奴一直扭捏没有做好露面的决定,江云实在不明白。
午后,天气清凉许多,尹星看着江云离开花树园,掌心捧着血玉佩,有点发愁。
暂且不提江云的猜测是否成真,但那身体本来就是原主,尹星觉得抓原主很不妥。
哪怕尹星觉得玄亦真看见自己,她肯定就会配合,心间仍旧有些迟疑。
这一迟疑,尹星都没注意到天色变暗,月色朦胧。
玄亦真踏入花树园,不过身后还有一队道衣长袍,这阵仗尹星看的有点迷糊。
难道玄亦真因为自己吓到那个假尹星,所以亲自来请法师驱邪?!
夜幕低垂,火光悦动,符纸漫天飞舞,尹星毫发无损的静静看着他们的表演,觉得很赞。
严格意义来讲,尹星觉得自己不算鬼魂,应该是电磁信号一类,但是江云始终坚定的以为自己被鬼上身。
所以尹星也没得办法跟古代人辩解,不过还是第一次看见玄亦真信鬼神。
过去玄亦真从来都不信这些东西,哪怕她会看佛书经卷,也只是翻翻而已。
因而当尹星看着玄亦真竟然要服用道士给的符水,当即没多想的阻止!
这种符水看着就不干不净,尹星当即想也不想随手扔出血玉佩。
哐啷,符水落地,四周道士一静,面面相觑,暗想不会真有鬼吧!
众宫卫以及暗卫更是心惊,因为根本没有半点防备。
玄亦真垂眸看着凭空出现的血玉,抬手拾起,隐约记得中元节那夜里,云掌司曾经从江云手中拿走血玉佩,很是相似。
“陛下,此乃邪物!”道长神情凝重出声。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拿此物去树中捉鬼,活捉重赏,失败处死。”玄亦真漆目透着阴沉的出声。
这话一出,道长硬着头皮拿过血玉,领着四位亲徒跃入繁盛枝条,几乎身形眨眼间消失不见。
寂静处,只有火光燃烧发出的细碎声音,不多时传来惊呼。
众人都以为道长将要丧命,却只见他们一行人狼狈退离,面如土色,仿佛碰见恶鬼。
此时恶鬼本鬼的尹星一脸茫然,心想他们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因为尹星压根就没有任何动静,只不过是想拿回道长手里的血玉佩,没想自己被吓得不轻。
“陛下,此树煞气太重,还是砍下吧!”道长回想先前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招摇撞骗这么多年,没想到也会遇到鬼,看来夜路走多会见鬼是真的!
语落,玄亦真神情凌厉,抬手命女官取来血玉佩,淡声道:“看来道长抓鬼多年,只是在王朝骗财骗人,就地处死吧。”
语落,宫卫上前手起刀落,道长甚至来不及反应,死前最后一眼看着高座的女帝,只觉这位才是地府罗刹!
惨叫声戛然而止,尹星熟练的闭上眼,心想玄亦真一定是生病,她平日里没这么狠辣!
寂静处,女官春离都没敢出声,心想主上这样下去,整个王朝佛寺道馆恐怕要绝迹。
玄亦真指腹握着血玉佩,缓缓起身,踏步穿过无相花树藤条枝叶。
“陛下!”女官惊得忙出声想要制止冒险。
“闭嘴,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玄亦真没有多说,固执的涉入其间,不带半分犹豫。
女官一时被震慑的没敢动作,因为现在的主上格外的暴躁。
无声处,尹星看着玄亦真进入花树深处,一时迟疑摇摆。
因为尹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玄亦真却已经抬眸看向这方,四目相对,气氛诡异。
当即尹星险些呼吸停止,只觉这比捉迷藏刺激多了!
但是玄亦真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既不恐慌也不在意,只是薄唇轻启,似是恳求般威胁道:“你要如何才肯把她还给朕?”
尹星一下眼眸泛酸,哪怕知道玄亦真并没有发现自己,仍旧明白她的心意,反倒更加不敢承认身份。
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相认。
玄亦真一步步逼近,视线落在枝叶间,那满面笼罩薄布没有五官的诡异存在,再度出声:“只要你想,朕可以给你任何东西,权力财富又或是无尽的血肉。”
尹星很少见的看着玄亦真露出凶狠目光,她甚至都不带一丝伪装,沉静美目里凝聚晶莹寒意,让人后背发寒。
很显然玄亦真说到就能做到,她愿意配合一切。
“你把她还给朕,整个王朝都可以是你的囊中之物,所以做个交易吧。”说话间,玄亦真抬手露出掌心的血玉佩,镇定从容。
清冷月亮撒落枝叶间,形成一道道朦胧光束,照在血玉之上,却更透出玄亦真的冷白肌肤。
明明是玄亦真在示好和谈,可是她眼眸里却透着锐利的疯狂,似蜷缩的黑蛇,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温婉柔美,只有最后的歇斯底里。
又或者说,那些温柔良善本来就是玄亦真的伪装,她对于一切向来都是极尽漠然。
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握着血玉佩的玉手,宽袖间露出缠绕的一节节银链,其中纱布透着暗色,不难发现鲜血痕迹,她藏在深处的病态,现在更是肆无忌惮。
如果这样下去,玄亦真一定会毁了她自己。
尹星深呼吸的艰难出声:“亦真,我回不去了,你别等我。”
语落,玄亦真原本冰封的眸间猝然荡出涟漪,那向来总是冷静自持的玉面透着些许的惊诧,急呼出声:“星儿!”
传说中的鬼凝怎么会是尹星,这是玄亦真万万没想到的事。
尹星偏过头不敢直视玄亦真的眼睛,视线落在周身的月光,仔细能看见自己的手都缠绕薄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像个怪物。
“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玄亦真恢复些许心神的问询。
“中元节那夜的无相花解药应该只有鬼凝才可以摘的,所以我就变成这样。”尹星不想提六十年的事,更不想提原主,只是想让玄亦真慢慢接受自己回不去的事实,这样她或许不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可玄亦真何等聪慧灵秀,几乎下意识就反应过来,尹星以性命跟鬼凝做了个交易,她是那个有缘人。
玄亦真握紧掌中的血玉佩,视线一瞬都不曾移开,直直看着面目全非的尹星,声音低哑的唤:“你实在太傻。”
她怎么能不问询自己就做那样重大的决定!
尹星缓和心绪才敢去看玄亦真,安抚道:“其实也还好,只是丑了一点,你不要信那些道士和尚,符水不干净。”
“为什么那个尹星没事?”玄亦真固执的看着眼前似鬼怪般的尹星出声,不愿承认她变成这样的下场。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尹星,那个尹星是原主。”尹星没提鬼凝可能占据自己现实世界的身体。
否则的话,鬼凝总不可能是活雷锋,一顿操作啥也不要吧。
玄亦真神情凝重,思绪有点混乱,思索道:“怎么才可以把你和那个原主换回来?”
尹星一惊,哪怕没有五官的脸,都难掩错愕。
优秀生做题都这么直接了当的嘛?!
“我不知道。”尹星没有撒谎,因为真的不清楚那个鬼凝的操作。
“那你能这样待多久?”玄亦真从先前的惊诧之中回过心神,郑重其事的问询。
尹星沉默,不知道该不该说六十年一回的事,因为现在玄亦真看起来有点不太死心。
这好像跟尹星设想的情况不太一样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亦真想开点吧。”尹星想劝玄亦真不要太过伤心难过。
语落,玄亦真不语,目光直直看着眼前非人模样的尹星,不愿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燥郁和忧虑,轻声道:“朕会想办法,你别担心。”
话语很轻却透着沉重的执拗,仿佛不是在说给尹星听,更像她在对她自己言语。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还能这般一如往常的哄自己,不带半分介怀,心间感动的一塌糊涂,点头闷声应:“嗯,那亦真要照顾好自己,你的手都受伤出血。”
“没事,这是意外,朕很好,只是很想你。”玄亦真稍稍垂落手臂,明黄宽袖遮掩伤势,故作寻常模样。
只要尹星还有一丝机会,玄亦真都不会放弃念想。
若非尹星先前见到玄亦真暴露最真实的情绪神态,恐怕都要相信她的话。
尹星见玄亦真坦荡的说着想念,怪不好意思的紧,低头应:“我也很想你,这些夜里你都听不到我的话。”
现在自己这幅鬼样子,玄亦真都不介意表露爱意,尹星都不好意思忸怩沉默。
玄亦真的爱意是那样的炽烈,尹星担心她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湮灭,像七夕那夜烟火,绚烂却凋零的极快,稍纵即逝。
闻声,玄亦真唇间轻轻溢出淡笑,苍白面容浮现些许鲜活,抬动握着血玉佩的手,像是献出自己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尹星没有躲闪的看着玄亦真脆弱又坚定的浅笑眸光,只觉像烈火般灼人。
玄亦真小心的触碰尹星温凉粗糙的面容,仿佛捧着珍宝,许诺般念叨:“对不起,朕太笨才没发现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如果尹星注定要活不长久,那对于玄亦真而言,性命也不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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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往年九月,通常历代皇帝都会领百官离开避暑行宫回国都。
可今年却迟迟没有动身的迹象,朝臣经历中秋节的处决,现下也不敢再像过去那般非议女帝。
早间,晴空万里,碧蓝澄净,花树园方向有许多工匠忙碌,上官胜并不懂女帝的心思,视线落向建造在绿藤枝叶间的宽广屋院,总觉透着阴森幽暗。
关于无相花树的可怕,上官胜亲眼见识过厉害,心间都忍不住避讳,而女帝却要居住此地,着实有些疯狂。
半个多月的时间,花树园中的庭院已经准备妥当,工匠们陆续退离。
女官春离领着宫娥入内铺设各样用具,便正好同上官胜迎面碰上。
“上官大人近些时日辛苦了。”
“还好,只是负责监工调派些人手而已。”
说话间,上官胜想起前些时日女帝沉迷信道,避暑行宫上上下下都要配合动作。
可一转眼,那群招摇撞骗的道士被处死,女帝如此性情大变,连带着上官胜也更是谨慎。
想到这里,上官胜思量道:“不知女帝宠幸的那位西州尹氏现下情况如何?”
女官春离迟疑出声:“上官大人怎么会问询此事?”
“毕竟女帝近来多有不同,朝野上下忐忑,我也是关切,若是不便告知就不打扰。”上官胜其实更想知道女帝异常举止的缘由。
“原来如此,那西州尹氏还在大病,因着道士的法子不行,陛下难免忧虑,上官大人不必惊惧。”女官安抚般应声却没有再多说。
上官胜识趣没再多问,待从花树园出来,面色微凝,并不知那位西州尹氏具体近况,只是听闻中秋节惊吓失魂,便就此不再露面。
按理来说,女帝若要坐稳帝位,总归是要立君后,养育子嗣,那尹氏明显不可能长久获得宠幸。
当即上官胜怀疑尹氏怕是要被女帝打入冷宫,心间情绪繁杂。
当初上官胜在广白园险些丧命,其中多亏尹氏的救助,没成想数月之内出现如此变故。
不知江云要作何感想,毕竟她们是义结金兰的关系,按理不太可能坐视不理。
而女官春离看着上官胜离开的身影,心间何尝不明白这位颇受主上信任的新贵心思。
主上的君后一位悬而未决,四大世家多得是人盯着,上官家并不是没有半点想法。
可如今主上的心思越发诡异,手段更是果决,万俟世家的长者都不敢试探,更何况其它。
午时,女官春离领着人离开花树园,奉命亲自去给那位尹氏送饭。
东苑最靠一处的屋院,高墙深处,幽静内里,层层门廊无人静候,只有多道符纸张贴其间,仿佛镇守恶鬼。
寂静处,屋内传出突兀的声音,“放我出去!”
女官春离踏入内里,一步步走近,视线从地面蜿蜒的铁链移动看向眼前的尹氏,她清秀面上满是颐指气使的戾气。
这与过去那位好脾气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陛下要把我关在这里?”尹星挣扎着链条,话语声音带着嘶哑,很显然是吼的有段时间。
“陛下觉得您撞邪需要静修。”女官将饭菜放置案桌,不卑不亢应声。
尹星蹙眉道:“那花树园真的有鬼,陛下难道不该烧了花树园?”
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不必忍受屈辱,为什么女帝变化的如此快!
女官抬眸审视道:“若非撞邪,您的性情怎会如此变化?”
虽说女官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眼前这个尹氏实在是变化惊人。
语落,尹星一怔,脸色显露慌张,关切道:“我只是一时处罚些许人撒气,难道陛下数年来的情谊也不管不顾?”
过去,母亲多次想要不动声色弄死尹星隐瞒虚假身份。
尤其是被选中参加公主相看,尹星不止一次发觉自己有性命危险,多加提防。
那夜却还是被袭击坠湖,尹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的世界,高楼大厦,电车飞驰,自己成为一个学子,浑浑噩噩的苦读。
尹星想过要融入到那个世界,但是格格不入,反被耻笑愚笨迂腐,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只能凭借学识,竞争太过可怕。
而现在的一切天差地别,自己只要倚靠身份就可以荣获荣华富贵,怎么能不飘飘然,忘乎所以。
“这事要靠您自己去争取陛下的宽恕,奴只是奉命行事。”女官看过许多贪图富贵权势而性情骄横恶毒的人。
可问题是尹氏并非第一次获得主上恩宠,这些年她所有的待遇都是独一份,实在不该突发变故。
难怪主上会迷信鬼神,因为太过匪夷所思。
语落,女官领着宫娥退离,徒留尹星陷入恐惧与愤怒,只觉自己在被一个小小女官羞辱,当即掀翻茶桌碗筷,顿时内里发出嘈杂破碎声响。
屋外门廊里的女官顿步,却到底没再多管,兴许饿几顿才会老实些吧。
暮色时分,秋日的晚霞透着些许凉意,屋院光亮一点点消退,视野落的黑暗。
满地的残羹许久都无人收拾,很快招来苍蝇,嗡嗡作响。
尹星饿的蜷缩在榻,眼眸阴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子,否则当初就不会遭受母亲的厌弃,更不需要长年忍受那两个幼弟的欺辱。
现在女帝也一定是因为想立贵族公子做君后,所以才寻法子要自己死。
如果性别一换,自己早就获取一切尊贵地位,绝对不能就这么去死!
天际霞光消退,苍穹变色,夜幕低垂,花树园里琉璃灯盏尽燃,繁绿枝条招展,几乎要遮掩屋院。
玄亦真挥手示意女官宫娥等退离花树园,玉白掌心握紧晶莹透亮的血玉佩,视线看向高大的无相花树,轻声道:“星儿,出来吧。”
语落,无相花树间浮现一道身影,尹星飘落至眼前,仍旧不敢相信玄亦真竟然会直接在花树园盖处房子。
这里可是闹鬼的地方,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信邪!
“亦真,不觉得住这里有点阴森森吗?”尹星见玄亦真坦荡模样犹豫道。
毕竟前不久还处死许多乱臣贼子和道士,过去又一直是祭祀之地,可以说是乱葬岗也不为过。
“不会,朕住在这里就可以随时见到你。”玄亦真抬手伸向尹星,轻握住她的手,察觉她缠绕薄布的手,柔软却冰凉,没有半点往日里的温暖。
尹星面热,只是仍旧不太习惯自己这幅鬼样子见人。
虽然尹星见过江云好几回,但是见玄亦真自然是不一样。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漂亮得体一点呢!
玄亦真视线望着几乎裹住尹星所有外露肌肤的薄布,仿佛从她血肉里生长而出,密不透风,探究的出声:“为什么要包裹这么严实?”
尹星回过心神,没有隐瞒的应:“鬼凝说是永不死亡,但是其实肉身会破坏,据传肌肤会像干枯树皮般剥落,不好看。”
想想那画面,尹星觉得包住真是人性化的设计。
否则一个没有皮肤只有血肉的人体标本,惊吓程度应该更可怕!
“那你也会疼吗?”玄亦真指腹力道轻了许多。
“不会,现在没有什么感觉。”尹星其实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玄亦真神情凝重的看着非人非鬼的尹星,抿唇轻叹:“你太傻,难道不后悔吗?”
尹星摇头应:“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傻事,不过以前是对江云她们,现在也想为亦真做些力所能及的傻事,希望亦真能好好活着。”
其实变成鬼凝也没什么痛苦,只是丑了一点点。
“你总是不听话的胡来,难道没想过朕做不到一个人好好活着呢?”玄亦真很不喜欢尹星这般像是随时告别般的姿态。
“……”尹星不懂玄亦真突然的诘难,安静望着她凄美绝决的眼眸,像是辽阔的冰原,正肆虐风暴。
半晌,尹星才只得示软的出声:“亦真,我不是故意要惹你担心,别生气好吗?”
玄亦真缓慢的平复心境,偏头望着摇曳灯盏的光芒,遮掩清明眸间的灰暗,温润嗓音微颤的出声:“朕不想同你生气,但你以后再不许擅自做任何决定。”
鬼凝的事,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玄亦真不信集齐整个王朝的人马找不到半点线索。
烛火摇曳,尹星看着忽明忽灭的光辉落在玄亦真玉白面容,却让她看起来格外冷峻静默,一时也不好再言语。
以后,那可是整整六十年,玄亦真会很难熬。
但是自己如果在玄亦真面前再度突然消失,现在玄亦真怕是一年都熬不过去就会伤心难过的发狂。
想到这里,尹星自责的垂眸看着玄亦真冷白腕间,那里早已更换纱布,却仍旧残留狰狞红痕,触目惊心。
如果自己聪明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让玄亦真总是担心。
无声处,屋外廊道有脚步声临近,尹星回过心神,有些疑惑。
玄亦真收敛神色,镇定自若的出声:“何事?”
琴师静立,视线看向烛火倒映屏风里的孤傲身影,满目柔和,出声:“太安郡主纠集兵马于封地异动,扬言要亲手入国都诛杀三公主。”
“三公主已经被收监且贬为庶民,太安郡主难道不知情?”玄亦真淡然道,并没有多少在意。
“太安郡主许是不满陛下这等处罚,所以想要以此谋反。”琴师恭敬应声。
语落,尹星满脸疑惑,脑袋恨不得透出屏风去看这人,心想琴师什么时候兼任谍报工作呢?
玄亦真挑眉,掌心按住尹星脑袋,哪怕看不见五官,却依旧能判断出她的心思,轻声道:“那就下旨命地方州城一路恭迎放行,待到天门,朕亲自设宴接待太安郡主。”
琴师心间疑惑,却并没有迟疑太久,弯身行礼应:“遵令!”
语落,琴师并没有离去,而是想起近来听闻女帝种种行为,总觉不太妥当。
尤其这处花树园透着莫名的森然寒意,远比别院更加死寂。
琴师犹豫出声:“陛下,近来新得一曲,可要听奏?”
“不必,你退下吧。”玄亦真看了眼噤声的尹星,一口否决。
闻声,琴师只得退离长廊,独自走出花树园,偏头回望寂静幽深屋院,踟蹰不前。
现如今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大抵再难有过去那般时日。
夜色朦胧,尹星忍不住好奇的唤:“亦真,琴师她不是弹琴的吗?”
“谁说琴师只能弹琴?”
“好吧。”
玄亦真目光落在烛光都能透过的尹星身影,只觉像是自己的梦,掌心握着血玉佩触碰她才觉安心,出声:“你好像可以不眠不休?”
尹星点头应:“还能不吃不喝。”
“若是原主身体不吃不喝生病会对你有影响吗?”玄亦真话锋一转的试探道。
“我不清楚,难道那个原主被吓得生病了?”尹星听的只觉不可思议,没想到世上还有比自己更胆小的人。
“嗯,病的不轻。”玄亦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言。
如果玄亦真能找到让尹星回到那具身体的办法,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尹星一听,觉得原主可能该去寺庙拜拜驱邪。
可尹星很显然忘记自己才是吓得原主病重的鬼。
玄亦真看着尹星试探的出声:“你当初是如何得到那具身体?”
尹星摇头应:“我不知道,整个人醒来时就在水里,那时差点淹死。”
最初尹星没少思考自己怎么就突然穿越,结果一无所获,只能归咎倒霉。
“所以你是在原主坠船时才来到这个世界,而当时她正生命危险且昏迷不醒。”玄亦真思量分析的出声。
“是啊,我都以为她早就离开人世。”尹星记得原主最初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所以一点都没想过原主没死。
如果原主没死,那这几年她去哪了?
对此,尹星一个头两个大,满是疑惑。
玄亦真看着茫然不惑的尹星,轻捏了下她的手,出声:“没关系,朕替你想办法。”
让一个人陷入半死不活,实在太容易。
只不过具体的操作却容不得闪失,玄亦真暗自想着。
尹星并不懂玄亦真的心思,疑惑道:“亦真,你能有什么办法?”
除非玄亦真也是个穿越者,否则这种事非人力所能为,尹星担心她会白忙一场。
“现在还不知,但总是要试试。”玄亦真觉得那个原主应该知道一些尹星不清楚的事。
夜幕深深,尹星见玄亦真仍旧没有休息的打算,有点担心她的身体。
“亦真睡会吧。”尹星忍不住劝道。
“那你要一直守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玄亦真望着幻影般的尹星郑重其事的出声。
如果这些都是幻觉,那玄亦真也不会放弃。
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心酸的点头,应道:“嗯,我哪儿都不去。”
烛火摇曳,屋内景象模糊,待到天际映出些许霞光,窗棂处撒落些许明亮。
榻上的玄亦真缓缓睁开眼,一时心神恍惚。
自从得知尹星的消失,玄亦真就总是彻夜的失眠。
“亦真,天才刚亮,不再睡会吗?”尹星精神奕奕的望着睡美人般的玄亦真,只见她眼眸看起来懵懂,很可爱!
玄亦真稍稍收敛神思,美目轻眨,目光看着尹星没有五官的脸,抬起系着血玉佩的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出声:“嗯。”
尹星下意识也想抬手去抱玄亦真,可惜自己只是幻影,根本没有办法。
“你这样看起来有点呆。”玄亦真清润嗓音透着低哑的轻笑,带着天然的撩。
“哪有。”尹星无辜的望着玄亦真,心想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脸,她怎么看出来?!
滤镜,这一定是滤镜!
无声处,尹星看着丝丝缕缕的红艳霞光照在冰肌玉骨的玄亦真面颊,乌发瀑泄,清丽秀美的让人心悸,面热的出声:“亦真,这样看起来很美。”
“可是你现在都碰不到朕,还是别想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赞美而已!”
天地良心,尹星现在怎么可能有那个想法,自己又不是色鬼。
玄亦真眉目舒展,清冷玉面映出些许柔美,莹白指腹轻轻握住尹星的手,饶有深意的喃喃道:“原来朕在你眼里这么没有吸引力。”
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许是浸染朝霞光芒,映出别样的媚,突然没那么坚定了。
窗外霞光撒落,枝影摇曳间,繁绿染上些许薄霜,泛着晶莹的白。
晚秋时节,避暑行宫相夏日*的凉爽渐而变成冷冽。
冷风呼呼,江云揣着柳慈给自己做的暖手炉,大步流星般的穿过长廊。
三三两两的官员因着太安郡主一事,私下升起议论。
“自从女帝下令一路放行,太安郡主便领着长驱直入,来势汹汹啊。”
“女帝的心思太过古怪,自古哪有放叛军通行的道理,真要等到过天水,麻烦就大了。”
江云看热闹的停了一会,心想他们不是在替女帝担忧,而是害怕太安郡主。
毕竟女帝只是处死四品以上朝臣武将,对那些底层的府兵以及党羽并不算严苛。
可太安郡主就大不相同,凡是三公主封地旧臣府兵都被除以极刑,手段比女帝要更为狠断。
不多时,这些人离开廊道,上官胜从另一侧走近道:“江千户在偷听?”
“你在跟踪我?”江云霎时警觉,偏头看向上官胜,心想这人武功精进不少啊。
上官胜神情坦荡的应:“这是好些园子必经之道,怎么能算跟踪?”
江云挑眉,倒也没有再追究,视线看向上官胜一身极好的锦蓝披风,绣纹精细,瞧着还有绒毛,打趣出声:“你这是要提前过冬?”
“国都较为寒冷,避暑行宫更是风大,过些时日将要设宴接待太安郡主,我得养精蓄锐。”
“怎么,现在就定下办事名单?”
江云倒也没有多意外,毕竟上官胜是女帝如今较为重用的官员,她又负责处理公主谋反一事,很合适去跟那蛮横无理的太安郡主唇枪舌战。
上官胜颔首应声:“三公主的销魂散祸害不少人,民间怨声载道,这回太安郡主占据大义,来势汹汹。”
最重要的是太安郡主是倾巢出动,这到底是针对三公主还是女帝,恐怕难说。
“你奉令是去交出三公主,还是要平定太安郡主?”江云有些好奇。
“朝廷机密,恕不奉告。”上官胜神情平静应声。
江云碰了一鼻子灰,只觉上官胜依旧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摆手道:“行,那我不打扰,告辞。”
说罢,江云踏步就要离开,没想上官胜却忽而道:“据说你母亲是万俟世家云掌司之女,那你也算是万俟世家的人,可曾听闻族内勾结之事?”
这话一出,江云心惊,面上却故作无事发生,摇头不知。
见此,上官胜有点看不透江云的心思,因而也不想多说。
“难道你说的勾结是指那位云掌司?”江云试探的问询。
“这件事还在查证,但你最好不要牵扯其中,否则后果很严重。”上官胜并不知道江云是否参与,就像自己先前一点都不知道她是万俟世家的人。
对此,江云并不在意的应:“放心,我压根就不知情。
不过那位老人家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她身为长者,又在朝中任掌司,却直言不讳的抨击万俟世家,可见性子极端。
因而当江云回到小宫苑跟柳慈一块吃饭,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秋风萧瑟,窗户嗡嗡作响,小女孩咬着煎的金黄香脆的豆腐,大大的眼眸看着江姐姐吃筷子,很是不解。
筷子,这么好吃的嘛?!
不多时,柳慈盛着蛋汤入桌也发现江云的出神,疑惑的唤:“阿云?”
“嗯,怎么?”江云回过心神的问。
“你看。”柳慈看向有样学样咬筷子的小女孩失笑道。
江云挑眉,抬手捏了捏小女孩脸蛋,捉弄道:“还咬筷子,你一口小白牙不想要了吗?”
半晌,小女孩脸颊被捏的泛红,乖乖吃饭喝汤。
柳慈见江云胃口不太好,也就没多劝。
等到小女孩吃完出屋,堂内落的安静,柳慈拿出针线和布料,打算在年节前制新衣裳。
江云坐在一旁看着柳慈,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同她朝廷上的事。
如果云掌司头脑发昏想不开要跟着太安郡主谋反,江云怎么也得去搅黄。
可是江云答应柳慈不再去冒险,一时只能依偎着她,亲了亲。
柳慈停下手中的针线活,面热的看向江云,难得没有嬉皮笑脸的模样,关切道:“今日是遇到什么事让你这么辗转反侧?”
“没事,只是从上官胜那里听来一个危险消息,那老人家要谋反。”江云贴着柳慈耳旁小声道。
“可你外祖母是万俟世家德高望重的长者,怎么会?”柳慈觉得有些不合情理。
江云轻叹道:“我也希望上官胜只是捉弄人,不过她那人做事一丝不苟,没道理拿这种株连九族的事骗我。”
柳慈抬手抚平江云紧蹙的眉头出声:“也许那老人家很在意你母亲的死,要不你去劝劝?”
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必定是悲痛欲绝。
“我跟老人家打过交道,性格怪得很,如果真的掺合,那必定是没有悔改的可能,而且还会打草惊蛇。”江云曾听苏絮影提及万俟世家内部有几派势力,可见女帝也不是完全的掌控。
现在云掌司已经占据先手,如果不能探查清楚,贸然透露,只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如果不能一举拿下,陷入势均力敌的厮杀,整个王朝都会陷入纷争。
万俟世家的强盛从来都不是虚言,实力雄厚,一旦激烈的内讧,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女帝的帝位真有可能不保。
语落,柳慈不懂朝中局势却明白江云的担忧,战争倒霉的只有百姓,所以能掐灭战争的导火索,自然是最安全的办法。
两人一时无言,柳慈抬手抱着江云,有些明白她的顾虑。
风吹,窗外小树凋零的只剩光秃秃的枝条,避暑行宫东苑偏僻深处,幽暗内里泛着沁凉冷意。
玄亦真漠然看着瑟瑟发抖的人出声:“你是怎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尹星身形紧绷,没想到女帝竟然会问出如此话语,谨慎道:“不知陛下何意?”
“朕没有多少耐心,当年你这个西州尹氏以假身份入国都参加公主相看,途中坠湖重伤,而后发生什么奇异之事?”
“我、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去了一个奇特的世界,然后就醒了。”
原本不想交待的尹星迎上女帝阴沉眼眸,霎时没了别的念想,因为她真会杀了自己。
女帝,显然是尹星得罪不起的存在。
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出声:“看来你仍旧很不老实,欺君是重罪,那就继续斋戒禁足到年节吧。”
语落,玄亦真踏步行进,一步步行出内屋,忽地听到话语声。
“我梦见一个神秘人,她说我可以回去过荣华富贵的贵族生活。”尹星不想苦读,只想奢靡度日,谁成想现在饿的想吃肉都不行。
那个世界至少杀人犯法,可这个世界人命不值一提,尤其对于皇帝而言。
“继续。”玄亦真顿步,居高临下的幽幽注视。
窗外秋风瑟瑟,夜幕间更是增添冷意,花树园里的枝叶并没有枯萎,随之招展。
尹星无所事事的飘在屋内,炭火烧的吱吱作响,有点纳闷玄亦真今日去忙什么。
待到夜色彻底笼罩避暑行宫,女官以及宫娥随从玄亦真回到花树园。
门廊的厚重帘布遮掩住夜风,尹星大大方方的看着玄亦真被人侍奉宽衣解衣,华美披风褪下,露出的身段颀长窈窕,柔柳扶风,也不过如此。
尤其那似柳枝般身段堪堪盈盈一握,让人想入非非。
玄亦真挥手示意退下,迈步走近,弯身看着没有五官的尹星,漫不经心的出声:“你好像在偷窥的小变态。”
尹星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脸上的薄布消失不见,连忙绷紧上扬嘴角,正经道:“没有,就是看看而已。”
“也是,你想摸也摸不得。”
“……”
尹星发现玄亦真这么正经的耍流氓,自己是一点应付的招都没有。
如果说不想,玄亦真会幽怨的看着尹星,让人觉得仿佛犯下天大的错。
如果说想,那自己的形象显然再也无法挽回,以后玄亦真更是会拿自己调侃。
玄亦真落座身旁捧着茶盏浅饮,见尹星呆头呆脑的不语,想起那原主的话,眸底幽沉。
尹星发觉玄亦真没有继续打趣自己,探目望着她清丽绝尘的容貌,想着她柔媚身段,没出息的唤:“亦真不喜欢我看的话,我不会偷看。”
“谁说朕不喜欢你看?”玄亦真回神望着尹星,美目透着些许烛火的明亮,摇曳多姿,不紧不慢的道,“待会朕要沐浴,你可以慢慢看。”
语落,尹星整个人仿佛热气球一般膨胀,暗想玄亦真她是知道怎么找乐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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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120
第116章
热雾氤氲,烛火朦胧,游动的斑驳水光给本就冷白的玄亦真镀上清丽柔光,水声窸窣,滴答间,仿佛敲击在尹星心跳。
那似绸缎般的黑亮乌发被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直白勾勒一截修长细直的脖颈,玉体无瑕,似矜贵的仙鹤,临水孤照,静美非凡。
秋日里,玄亦真向来怕冷,因而用的热水会很烫,尹星以前共浴没少被烫的像是煮熟一般,水面水下,完全泾渭分明的那种红。
可玄亦真却没有太大的反应,那冷白肌肤只映衬些许薄红,反而稍稍缓和她近来清冷眉目间凝聚不散的阴郁,更像尹星最初认识的温婉柔美模样。
“你离的有点远,怎么不过来看?”玄亦真美目轻眨的启唇出声,清润声音像是低哑的染上潮湿热雾,那细长莹白指腹握着血玉佩。
红艳艳的,像在她指间盛开的花,带着摄人心魂的媚。
“我觉得这个位置挺好的。”尹星默默收回目光,尽可能不去看玄亦真的窈窕体态,专注的望着她那清明美目,试图洗涤不干净的心思。
玄亦真轻笑,微微倾身,散漫的靠着浴桶,水珠作响,空灵缥缈,不紧不慢的出声:“那太安郡主扬言要亲自诛杀三公主,算算时日,兵马很快要到天川。”
尹星看的双目发直,视线落在水中那呼之欲出的饱满,没出息的晃了神,连忙偏过头的问询:“亦真确定要亲自去天川设宴接待太安郡主吗?”
总觉那位太安郡主并不比其她公主差,而且武功又高,还有正经的军队,战斗力不可小瞧。
“嗯,现在皇室宗族里只剩下太安郡主一脉,她又被三公主偷袭重创,自是咽不下气,情有可原。”
“那亦真就不怕太安郡主趁机谋反吗?”
玄亦真垂眸看向尹星,指腹微动,到底还是因顾忌沾水没有触碰她,淡声道:“谋反,没那么简单,你与其担心朕被算计篡位,倒不如想想三公主被交到太安郡主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尹星一听,心间警铃大响,每回听到玄亦真提及三公主,总会觉得危险重重!
当即尹星努力转动脑袋瓜,视线重新看向热雾氤氲中的玄亦真,她的纤长睫羽沾染水息,柔媚撩人,心脏一顿暴击,没出息的结巴应:“三公主偷袭重伤太安郡主,应该会被处死吧。”
不得不承认,玄亦真总是美的让尹星百看不厌,而且每每都会被她的不经意而撩拨,心神荡漾。
唉,可惜自己摸不到亲不到呢。
“你的语气好像很不希望三公主如此下场?”
“啊,我没有!”
玄亦真不语,悠悠打量尹星没有五官的脸,漫不经心般的出声:“但愿吧。”
尹星被玄亦真这幽怨神态看的心肝颤,险些就真怀疑自己对不起她。
可是转念尹星又觉得自己跟三公主清清白白,实在不应该心虚呀!
半晌,玄亦真自顾起身,仿佛没看见尹星般抬手系着衣带,严严实实的遮掩曼妙体态。
直到出里间,尹星都看不透玄亦真的心神,只隐隐感觉她不开心。
待到玄亦真落座榻旁安静饮茶,也不曾言语,低垂着眸,一幅冷清模样。
尹星有些坐不住,探头凑到玄亦真身旁,示好的唤:“亦真,我跟三公主没有不干不净的关系,心里从来只喜欢你一个,再没有别的人。”
玄亦真眉目低垂,任由纤长睫羽遮掩眸底情绪,腾升的茶雾更是增添几分缥缈,淡声应:“嗯,朕自然是信你的。”
话语虽是如此,却像是带着更重的低落,尹星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那亦真怎么还闷闷不乐?”尹星猜不透玄亦真的心思,只能直白问询。
“因为朕好久都没听你表露衷肠。”玄亦真这才抬眸看着眼前的尹星,眸底透着清浅涟漪,笑意悠远,像久不见光明的溪谷幽潭映着仅有的一缕霞光。
语出,尹星整个人呆住,因着玄亦真说出的俏皮话语,也因着玄亦真展露的柔媚情态,温柔而撩人。
尹星迟缓的平复狂乱心跳,支支吾吾的出声:“亦真,你有点坏。”
玄亦真眉目舒展,抬手轻搭在尹星的手背,淡声道:“那你会因此不喜欢朕吗?”
“不会。”尹星连忙摇头。
“那就再多跟朕说些吧,比如你在那个世界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玄亦真从原主那里得知一部分尹星的世界生活,才发现自己对她了解太少。
闻声,尹星看向玄亦真郑重其事的模样,并没有忸怩的出声:“好,不过亦真要闭上眼才能听睡前故事。”
对于玄亦真的失眠情况,尹星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总是尽可能让她多休息。
烛火摇曳,玄亦真深深看了眼尹星,才配合的闭上眼,手却依旧落在她的掌心,如果这是梦境,那就一直都不要苏醒吧。
深夜里,尹星对着榻上的玄亦真说起自己平凡普通的生活。
普通的,让尹星都说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秀的地方,但是玄亦真却很是正经的聆听,心间感动一塌糊涂。
窗外寒风萧瑟,高大而繁密的无相花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下一场雨水,遮掩屋院里的静谧。
晚秋的天气带着些许湿寒,秋雨绵绵,更是冷意刺骨。
早间,雾气腾腾,苍穹天色显得阴霾,避暑行宫里已经在准备天川会宴一事。
不少朝臣们私下非议,更有担心太安郡主会是继位者,而惴惴不安。
万俟世家内部也是多有分歧,太安郡主若是因此成为继位者,无疑是很危险的事。
朝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满是各怀鬼胎。
对此,上官胜心知肚明,不过没有过多参与讨论,更奉命要先行一步带着人马去天川安排事宜。
毕竟女帝宣布要去天川会宴,总归是要替提前准备妥当。
没想,江云领着兵卫候在避暑行宫之外,上官胜眼露疑惑道:“你这是要去办什么差事?”
“天川会宴,我是陛下授命安排布防的将领,难道上官大人没收到通知?”江云嬉笑的打趣出声。
语落,上官胜会意,心间倒也不怀疑女帝的安排,此次太安郡主来势汹汹,驻军将领自是不可能毫无准备。
不过将领人选是江云着实有些意外。
“陛下的手谕旨令呢?”上官胜按照规矩问询。
因为按照情况,江云该是女帝防备的万俟世家人选才对。
江云对于上官胜的古板,真是无话可说,只能从袖中取出文件递给她,调侃道:“怎么,难道上官大人怀疑我还会假传圣旨不成?”
上官胜看了看其间内容,神情如常的应:“江千户误会,只是不知你为何要掺合其中?”
万俟世家内部的分歧与乱象,很显然是要经过一番肃清。
“我只是不希望那个老人家做出糊涂事。”江云本来想去找云掌司,谁成想她早就离开避暑行宫。
苏絮影那个家伙也没有留下半句消息,令人不安。
“行,那我先去天川,你去国都,再会。”上官胜掌心握紧缰绳,没再多问的动作。
江云迟疑,回头看向避暑行宫,视线落在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心生不舍。
想当初,江云还一心热衷仗剑天涯,现在却连出趟远门都得犹豫不决。
牵挂,真是神奇的存在。
寒风料峭,马蹄声远去,小女孩怕冷的瑟缩躲在身后,仰头看向柳姐姐,犹豫的稚声唤:“江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柳慈收回眺望的目光,弯身摸了摸小女孩红彤彤的脸,出声:“不知道,但是她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们要等她,好吗?”
“嗯!”小女孩放松的应声,因着有点冷而鼻音微重的闷哑。
上回江姐姐跟柳姐姐吵架被赶出去好久,小女孩还以为这回也是呢。
不过柳姐姐说要等江姐姐回来,那应该就不是吵架吧。
天真的小女孩,暗暗操碎了心。
秋雨顺着屋檐无声滴落,风吹雨飘,国都长街里没什么人影。
冷风呼啸而过,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公主府邸,多处封闭。
而旧巷深处的木屋里破败不堪,老旧窗户枝丫作响,根本挡不住风。
两道身影衣着素朴脚戴镣铐,却仍旧身姿端正,二公主面颊疤痕斜落,形体单薄而纤瘦,指间握着的不再是红宝禅珠,而是最寻常的木珠。
对面的三公主神情颓靡,面有病色,那端茶的手颤抖厉害,蹙眉道:“怎么,你是来嘲笑我将要丧命?”
寒雨时节,手伤便会抽疼的厉害,骨头被啃噬也不过如此滋味。
“你我如今都是阶下囚,这有什么值得嘲笑?”二公主神态平和的应声。
“太安郡主扬言要入国都杀我,你为何不避讳?”三公主猜疑的出声。
语落,二公主拨弄木珠,淡然道:“因为我知道到时不只是你一个人会死。”
玄亦真没有直接处死两人,并不是顾念亲情,而是不想沾染处死血亲的污名罢了。
现在太安郡主来势汹汹的复仇,怎么可能会独留臭名昭著的自己。
“呵,你果然还是有另一番算盘。”三公主看破的讥讽道。
“现在我们都被贬为庶民且遭受监管,多年来的朝中势力如今指望不上,但是狡兔尚且三窟,只要能离开国都,总还有一线生机。”二公主直白出声。
语落,两人都心知肚明,古话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聪明人没有不留后路。
只不过二公主没有办法生育,总归是再没办法掀起风浪。
但三公主不同,只要玄亦真没有子嗣,她几十年后都还有机会去争一争。
屋内一时安静的只有冷风肆虐的声音,三公主凉薄的轻笑,苍白面色映出些许病态的红,不复往日珠光宝气的明艳,出声:“说这么多,其实你想借着去天川会宴而找个离开国都的机会?”
富贵险中求,太安郡主固然危险,但玄亦真明显更可怕,两人在国都无论如何只会永无翻身余地。
“没错。”二公主颔首应声。
夜幕低垂,一队兵马来到深巷,马蹄踏碎积水,车马徐徐行驶长街至城门。
江云佩戴斗笠遮当雨水,视线轻抬,瞧着两位废公主的身影,有点意外。
“怎么多了一个,这回不是只带被废的三公主去天川吗?”江云审视的看向官员问询。
“回江千户,她们说是有要事向陛下以及太安郡主谢罪,先前已经请示上官大人。”官员擦着脸上雨水恭敬奉上文书。
虽说两位废公主已经名义上不是皇室宗族,但是她们跟女帝又有着同父异母的血缘关系,因而也不好太过强硬。
江云看了眼文书,现在和上官胜分开行动,自己也不好去确认情况。
雨水飘摇,一行人离开国都城门,行进官道,夜色遮掩蜿蜒山岭,徒留漆黑死寂。
飞鸟掠过,悄无声息,秋雨增添初冬的寒冷,避暑行宫东苑里女官春离,远远望着神鸟从天而落,连忙上前。
长廊里烛火光亮,于雨夜里显得格外微茫,很是不起眼。
东苑偏僻处里更是不见半点光亮,寒风肆无忌惮的横行,屋内炭盆里的火星子都格外的脆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满地的符纸被捡起聚拢点燃,才带来些许光亮,照出一张黯然失色的憔悴面容。
尹星怎么都没想到所谓的荣华富贵就像过眼云烟,那女帝心肠之狠,简直闻所未闻。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那个世界勤奋苦读,也好过落到如此艰难地步。
符纸的光亮很快黯淡,新符纸不断的燃起,又不断的湮灭,让人更是绝望。
长夜漫漫,屋院里抽泣声越发清晰,宫娥们亦是心绪繁杂。
这里头的人,前些月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凄惨。
一个人这般不见天日的禁闭,恐怕迟早会疯。
天光微明,这场雨水才堪堪消停,玄亦真更换华服,要准备出发去天川。
尹星守在一旁碎碎念叨:“难道不能让替身去吗?”
“替身,只有在没有暴露时才有用,现在再用替身,反而有害无利。”玄亦真掌心握着血玉佩同尹星解释。
更何况太安郡主这回是有备而来,她不可能不清楚那个替身的事。
“会宴为什么要设在天川而不是避暑行宫?”尹星觉得自己不能跟着玄亦真,很是不放心。
玄亦真自然看出尹星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薄唇上扬,浅笑道:“乖,朕也不想离开你太久。”
不过那等勾心斗角的血腥场面,玄亦真不太想尹星去看。
尹星一愣,莫名觉得玄亦真像是在安抚小狗,面热的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不多时,一行人随从玄亦真离开偌大的花树园,屋檐雨水吧嗒,冷清至极。
尹星眼巴巴的看着人走远,心口也跟着空落落。
说起来,自从天川流火那回,尹星基本都跟玄亦真形影不离,实在有点不太习惯。
那些坚持异地恋真的是神人!
半晌,那小女孩蹑手蹑脚的跟着柳慈进入园中,尹星回过心神,疑惑的看着两人。
这时柳慈也在观察四周,因为江云离开前告知尹星魂魄藏在其中,哪怕半信半疑仍旧不敢大意。
“鬼,在吗?”小女孩拨开柳慈衣袖,稚声问询。
尹星沉默的看着小女孩,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应她。
不过血玉佩被玄亦真带走,尹星也没办法做出回应。
这时柳慈取出一瓷瓶,出声:“尹姑娘,你在吗?”
尹星下意识点头,转而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有点发愁!
语落无声,柳慈也没有太多神色变化,而是用指腹将瓷瓶里没发现的汁液,轻轻涂没在小女孩眼皮。
红红的,像是过度的眼妆,有点可爱。
不过见此,尹星心间大惊,这可是剧毒的无相花树,难道柳姑娘忘了嘛?
随即小女孩睁大圆眸望着无脸尹星,出声:“那里有鬼!”
尹星满目错愕的看着小女孩,嘀咕道:“你怎么看的见我?”
语落,小女孩置若罔闻,反倒是柳慈对着耳间轻涂抹,解释道:“我发现无相花树的树脂和血玉佩相似,而根据阿云所说,所以怀疑树脂会是一种可以窥测的作用,幻觉也有可能并不一定是非真实。”
不过效果也许有限,而且柳慈也不确定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很是谨慎。
小女孩本身百毒不侵,所以柳慈才敢让她尝试。
尹星惊诧且崇拜的看着柳慈,心想她好强!
“你们是来特意见我的吗?”说话间,尹星带着两人进入屋内避风烤火。
“嗯,阿云她去天川,让我多研究无相花树的秘密和看看你。”柳慈落座柔软席垫,看不见尹星,只能望着小女孩辨别方位。
谁料小女孩直勾勾看着案桌的糕点,早就没有先前的震惊,淡定的就像过去在验尸房一般。
尹星知道她听不见,便对柳慈热切道:“这些糕点很好吃,你让她不要客气,尽管吃吧。”
柳慈见小女孩这般模样,只得道谢,而后拿起小块糕点给她尝尝。
尹星好奇的转而出声:“那柳姑娘还有什么新发现吗?”
“我幼时曾听师傅提及一个很久远的传闻,鬼凝是个可以操作人世间生死轮回的巫女,没想到如今竟然亲眼目睹。”柳慈虽然看不见尹星却已经足以震撼。
难怪江云一开始都没有告诉自己,大抵实在太过违反认知。
生死轮回,无论是医者或是仵作,这都违背柳慈坚定的认知。
“巫女,确实是一个很好掩饰的身份。”尹星本以为柳慈跟信鬼神的江云不同,没想她也认定自己是鬼。
果然人类很难想象出自己认知以外的存在,以至于尹星都不知道怎么跟柳慈解释。
柳慈并不懂尹星的话语,继续出声:“师傅说远古时期的巫女很擅长祭祀做法,而且会借助天地灵力,比如风雨雷电,据传雷击可以使人超度飞升。”
尹星一惊,心想某种程度柳慈比江云更加大胆危险!
那与其说是超度飞升,更像是原地去世,当初二皇子那等骇人场面,尹星历历在目呢。
柳慈一时听不到声音,迟疑道:“你还在听吗?”
尹星弱弱的应:“在的,不过我觉得雷击很危险啊。”
“是啊,当时的我也只以为是师傅逗弄小孩,所以现在也只是大胆设想,没有实据。”柳慈觉得尹星是鬼凝找的有缘人,一定有某种不同寻常。
“柳姑娘别忧虑,不管如何我很感谢你们的帮助。”尹星认真道。
柳慈却眼神躲闪有些心虚,低声叹:“其实我也是有私心,阿云并不适合在朝堂,我们想要早些隐退,所以还得麻烦尹姑娘向陛下美言。”
尹星见柳慈提及江云时的动容神色,连忙应声:“放心,等天川会宴结束,这事我会去提的。”
当初江云柳慈她们就是因为自己牵扯其中,现在朝廷风波不断,柳慈担忧江云安危再正常不过。
毕竟尹星也很担心太安郡主会对玄亦真不利。
如果不是玄亦真过去不愿离开国都,尹星也想跟她远离纷争。
“多谢,无相花树的事,我也会尽力而为,希望能帮到你。”柳慈尤为认真的出声。
语落,柳慈却没有听到回应略显疑惑,小女孩脸颊鼓鼓囊囊的出声:“鬼,不见了。”
这时柳慈才反应过来时效到了。
“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多谢招待。”柳慈带着小女孩离开花树园时,手里捧着不少断枝,打算带回去研究。
柳慈视线落在外边静立的森严宫卫,暗想女帝对于尹星已经不能用宠幸,大抵是当做心上人般爱护。
常人若是心上人变成鬼魂,哪怕没有移情别恋,恐怕也难以接受现实。
可那位权势滔天的女帝却依旧如此珍爱,甚至对尹星更加在意,难能可贵。
小女孩吃的有点撑,禁不住的打嗝,只觉那个鬼真好!
夜色低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尹星独自飘荡在屋院,无聊躺在玄亦真常待的软榻,轻嗅冷香,只觉自己确实是个变态。
寂静处,一道冷不防的惊雷响起,尹星禁不住哆嗦,突然发现树下房屋好像容易挨雷劈啊!
雨声嘈杂,东苑偏僻处亮起火光,宫娥们慌张的忙进忙出。
女官春离留守避暑行宫,没想会遇到这种事,连忙调派人手灭火。
天明时,火光熄灭,房屋烧的不多,灰黑残骸之间,铁链断裂,女官春离没想到那个尹星竟然不见踪迹,当即脸色煞白!
整个避暑行宫本就没有多少人,因而很是空旷,白日里许多宫卫加强巡逻。
园林亭台,假山绿池,这些地方藏一个人绰绰有余。
而尹星却还不知花树园外的动静,因着无事可做,便回到无相花树的空间查探。
这一查尹星看到无相花树里似乎是有控制台,不过像是没电般黑屏,心间暗叹难道真的要雷击?
如果自己犯法大可让法律来处罚,没必要挨雷劈吧!
无相花树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天川却只是略显阴霾,并没有下雨。
冷风中旗帜飘扬,玄亦真从辇车出来时,视线扫过一干人等。
天川流火之后,这里便没有多少居民,只有朝廷的军营驻扎,布防严密,且只在玄亦真的控制。
尹星曾问过会宴为什么设在天川,那时玄亦真没*有直面回答。
因为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国都,反而比天川更容易攻防,还容易引起警惕。
当初若不是先帝因战事调派兵马,天川不至于一夜之间被韩飞攻破摧毁。
玄亦真踏步上高台,掌心握着血玉佩,视线眺望行宫方向,到底有些不安。
尹星那般模样不知能撑多久,玄亦真才没有心思跟太安郡主和那些人苦斗纠缠,只想着速战速决。
这时飞鸟落入随行宫卫肩旁,随即信纸奉上眼前,玄亦真抬手展开时,神色一凝。
那个原主竟然消失不见了!
阴霾的天更是显露几分黑压压,朝臣武将不懂女帝的心思,却都能感觉到沉重威压。
上官胜更是清晰的目睹整个过程,偏头看向官道附近,江云迟迟没有露面,难道是出了事?
夜幕无声笼罩山岭时,秋雨绵绵,像细针般扎入肌肤,冷的人发颤。
避暑行宫里的花树园外宫卫不敢有所闪失,远处的暗影只能退步藏匿身形。
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找到那个神秘人,否则出不去避暑行宫,迟早会被抓到的。
尹星神情低郁的忍受寒冷与饥饿,等待宫卫换防的深夜。
此刻无相花树里的尹星,因着怕雷劈,所以没敢多待的回到屋院。
冷风嗖嗖,仍旧不见玄亦真身影,尹星心生不安,脑袋搭在窗台看着黑漆漆的天。
这一看雨就是大半夜,尹星不会困,但是会无聊,正当脑袋胡思乱想时,远远看见墙角爬出熟悉身影。
尹星顿时有趣的睁大眼眸,暗中观察,心想这不是那个比自己还胆小的原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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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雨水淅淅沥沥,犹如断线,漫天夜色里放眼望去,无月无星,更显暗沉空幽。
而那棵占据花树园最大位置的参天大树,其间繁密枝叶低垂,像是层层绿帘,透不进半分光亮。
尹星想起上回原主能够看到自己,因而没有贸然动作,只是好奇她到底要偷偷摸摸的干啥。
原主并没有进入屋院廊下避雨,反而直直钻进无相花树深处,形迹可疑,鬼鬼祟祟。
看来原主不知道下雨不能躲在树下的常识啊。
幸好秋雨不比夏日暴雨惊雷,否则尹星都不敢想象画面。
良久,冷风吹的廊道灯笼摇晃,尹星趴在窗旁等啊等,险些以为自己看见的原主是一道幻影。
无相花树深处里没有雨棚,雨水还是会顺着枝条滴落,打湿地面。
这会三更半夜里明显会更冷,虽然尹星没有感觉,但是仍旧觉得原主行为太过蹊跷。
终于尹星耐不住的飘出屋院,察看情况,小心翼翼跃过枝叶藏匿身影,以免又把原主吓得病倒,那就有点过意不去。
半晌,尹星看见原主围在树干,竟然徒手爬树,暗自佩服!
不过这种迷惑行为太过匪夷所思,尹星更茫然。
难道无相花树上有什么原主重要的东西?
可根据尹星近来的居住情况来看,这棵无相花树是小鸟都不会主动打窝的地方。
更被提蝉虫一类,整个夏日里就跟自带驱虫剂,死寂沉沉。
正当尹星看着原主攀爬的格外辛苦,忍不住想问问她。
没想,原主虚脱的整个人身形一滑,霎时松了力道,很是危险!
“小心!”尹星下意识去帮忙,直到拉住原主,才发现竟然没有血玉佩和树脂也可以触碰,神奇!
“啊!”原主惊吓的回过神,抬眸迎上非人的脸,没有五官只有薄布覆盖面容,像是丑陋的恶鬼,真的像是神秘人!
尹星将人带上另一处粗壮树干,疑惑道:“你怎么看得见我?”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你再帮帮我吧。”原主忍着惊骇的出声。
“什么?”尹星一脸茫然。
哦,此刻的尹星该说无脸茫然,更贴切。
原主却很是急切的解释道:“外面很多宫卫都在抓我,求你!”
神秘人既然能把自己弄回来,肯定有办法救自己!
尹星完全听不懂原主的话,只得委婉出声:“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是许愿的神仙,充其量就只是个鬼哎。”
暂且不提尹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宫卫要抓原主,单是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就很离谱。
更何况自己什么时候再次帮过她,尹星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让我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享受荣华富贵,可没有说过我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原主霎时满目愤慨的出声。
“你确定我有这样对你说过吗?”尹星不懂原主的愤怒以及咄咄逼人。
语落,原主更加情绪激动出声:“你别跟我装傻,当初是雷击才回到这里,那我们就一块!”
尹星被原主紧紧抓住手腕,脑袋已经彻底糊涂,弱弱道:“你先冷静点,我没有装傻,可能也确实不太聪明。”
不过尹星听着这番话,怀疑那个跟原主做交易的人,可能是那个鬼凝。
原主似乎当初跟自己穿越时进行身份兑换,而且还跟鬼凝做交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那个鬼凝真应该去干销售,她好强!
这时原主还欲言语时,忽见不少宫卫进入花树园,仿佛听到什么动静,齐齐进入树下。
花树垂落的繁密枝条被层层拨开时,动作愈发临近,尹星明显感觉到原主像绷紧的弓弦,整个人非常紧张。
气氛沉寂,尹星都不自然的压低话语声问:“为什么宫卫会抓你?”
很显然尹星忘记此刻其她人并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原主沉着脸,神情低郁的出声:“我不能被抓住,你帮帮我!”
语落,有宫卫快步穿过枝条,尹星见原主这般惊慌反应,一时只得尝试带人进入系统空间。
须臾间,枝干上的身影消失,宫卫仰头望着上方,蹙眉不解。
而进入无相花树里的尹星,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因为这个原主真可以像自己一样自由出入。
也许那时江云说的话,确实可行!
原主见到没有宫卫,当即松了口气,探目打量这个地方,随即落在控制台,那个神秘人就是在这里操纵。
“你现在用这个东西把我送到那个世界。”原主也不知如何具体描述,只是记得当时光芒很亮,现在却只是一块黑石。
“你竟然知道电子屏幕?”尹星现在确定原主是被鬼凝从自己世界送回。
一来一回,原主这个本地人显然也具有穿越者的电磁信号。
原主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神秘人出声:“难道还想说不是你把我带回来?”
尹星点头,又见她明显不信,无奈道:“我不会用这个东西,因为它甚至都没通电。”
“电,那就引雷电,我看过你的操纵,无相花树上有个东西可以引雷。”原主仰头望着上方显露疯狂的出声。
“你说的那东西不会是避雷针吧。”尹星觉得原主肯定是疯了,她都不懂原理,还要来操纵控制台。
尹星突然后悔把原主带进空间,她的破坏力非同小可。
然而,尹星还在试图想办法把原主带出去,她却已经开始到处扒拉,仿若疯魔。
见此,尹星不敢犹豫,连忙上前劝道:“这些仪器你别乱碰,很危险。”
原主却掷地有声的应:“我看过你在这附近操作,别以为我不知道!”
随即,原主猛地拉开小角落里的推杆,尹星惊奇的发现上方有雨水淅淅沥沥的飘落,随即清晰电流缓缓浮现周遭地面,令人头皮发麻。
雨夜里,原本并没有雷,可是无相花树的顶端探出尖端,周遭上空缓慢浮现树纹形电光,引人注目。
女官春离正因为尹氏出逃而心绪不宁,没想这突然一道的闪电,更是令人心惊!
霎时,整个花树园充斥光亮,从无相花树的顶端枝叶到遍地的绿藤,几乎都在一瞬间浮现电光。
原本柳慈在住处研究无相花树的枝条,指腹忽地一麻,连忙惊惧的退离收手。
当即柳慈觉得不对,从窗户远远眺望,便看见那处电光频闪的花树园,面色大变!
此刻无相花树里的尹星,想着让原主赶紧离开空间,避免闹出人命。
“你别乱来,赶紧走吧。”
“我现在死也不想走,你也休想置身事外!”
刚被拉住的尹星,巨大的电流仿佛具有吸附力,以至于尹星根本脱不开手,整个人从物理意义上的麻了!
电光火石间,眼前一片五彩斑斓的黑,尹星猝不及防的涌上熟悉感觉,整个人失去意识。
一夜惊雷,天光微明时,却显露几分晴朗,驱散白霜。
柳慈带着小女孩来到花树园外,却被宫卫阻拦在外,远远看见无相花树不少枝叶发黑布满灼烧痕迹。
而往日里柳慈都可以自由出入花树园,不免更是担忧。
这时女官春离从里出来,整个面色难掩疲倦,险些忽略柳慈,抬眸瞧着她,缓和出声:“莫非柳姑娘是来摘抄枝叶做制药之用?”
柳慈迟疑的颔首,转而问询:“昨夜的雷很是古怪,莫非造成什么损坏?”
“目前来看无相花树整体没有太多折损,柳大夫也可以进去看看。”女官只是没想到尹氏会藏匿在花树园遇到雷击,实在头疼。
虽说女帝如今对于尹氏大不如前,但到底过去感情甚好,若是出事必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柳慈踏步进入内里,示意小女孩先行张望。
寂静处,地面绿藤残留着些许灼烧痕迹,遍布至新建的屋院也出现不少破损,瓦片碎裂堆叠。
小女孩睁大圆眸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乖巧的摇头。
见此,柳慈领着小女孩往无相花树深处行进,视线落在残留水珠的新绿枝叶,一切看起来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尹姑娘?”柳慈观察四周出声。
语落,风吹枝叶间,水珠清灵灵撒落,没有任何的回应,让柳慈更是忧心。
此刻另一方被宫娥抬回东苑偏僻深处的尹星,迷糊睁开眼,整个人仿佛经历酷刑,呼出灼人气息,带着灼烧的味道。
一宫娥见着动静,匆匆起身去外面汇报。
很快,女官春离踏入内里瞧着榻上人的反应,暗自松了口气,抬手道:“多加几根铁链,手脚都要扣住,可别再出差错。”
“是。”宫娥们不慌不忙的动作。
尹星脑袋晕乎乎的看着自己手脚被镣铐束缚,而自己的脚踝磨损红肿,另一手也肿的厉害,猪蹄也不过如此。
不过尹星迟钝的发现自己手脚肌肤没有裹着薄布,整个人欣喜的露出神情诡异的笑。
女官在内等众人心惊,只觉尹氏看来病的更重。
然而,尹星只是因为被雷劈而有些神经受损,再加上脸部发黑,嘴角有点发麻,笑容才会显得格外奇怪,更加不太聪明的样子。
午后,避暑行宫飞出报信的飞鸟悠悠落在天川,玄亦真同太安郡主等人一道赴宴用膳。
“两个公主此时失踪,陛下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太安郡主身形清瘦,整个人透着戾气。
“朕已经命人去抓捕她们,太安郡主不必心急。”玄亦真视线从递来的信纸移开,神情并不算太好。
昨夜玄亦真有些难以入眠,总觉尹星不太安全。
太安郡主视线落在玄亦真淡然神色,想起那夜自己遭受偷袭险些丧命,直白出声:“说来,臣一直以为是陛下默许两位公主犯上作乱残害同族。”
那夜里两个公主联合起来围剿玄亦真,结果还是落败,可见她是早就知情却见死不救,无疑是罪魁祸首。
此话一出,宫宴的气氛骤然安静,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玄亦真淡淡扫过太安郡主出声:“朕体谅太安郡主遭受重创的危险,才容忍无礼举止,难道现在是要谋反?”
“陛下言重,臣只是听说而已,不必急着动怒。”太安郡主不紧不慢的回应,满是对玄亦真虚假仁义的讥讽。
不过太安郡主决定要一步步的摧毁玄亦真的虚伪,等到把两个公主处死,就要让她立自己为皇太女。
如果玄亦真不立自己,那她就是失信天下人,到时自己拿到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再羞辱她也不迟。
傍晚时分,宫宴还未结束,太安郡主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很显然没有半点和气。
天际宽敞的江河渐渐隐入暗色,玄亦真站在高楼眺望,指腹握着血玉佩,视线落回随从太安郡主的兵马驻军营帐。
很显然太安郡主在不断的招兵买马,数目之多远超过去。
上官胜上前的出声:“陛下,这回太安郡主带的兵马,还有两支队伍在入天川前秘密藏匿去向。”
国都外的郊野不小,真要有心藏匿,并不是难事。
可太安郡主如此表里不一的行动,很显然不仅仅是为诛杀报复三公主。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夺位才是太安郡主目的。
玄亦真神色恹恹的垂着眸,清冷眉目笼罩雾霭,突然很想见到尹星。
也许当初该答应尹星的话,早些离开国都,哪怕是同她待在万俟世家的领地,那也比现在要轻松许多。
为这些人花费心思耽误时间,实在太不值得。
两个公主的失踪,很显然只会加剧太安郡主对自己的猜疑矛盾,朝中有不少人都有这个看热闹的嫌疑。
夜风冷冽,上官胜本以为女帝会选择静观其变,却听她淡声道:“动手吧。”
话语轻的让上官胜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迟缓弯身应:“遵令!”
长夜漫漫,另一处山岭郊外的江云,藏身崖石处,齿尖咬着布条包扎伤处,视线落在竹叶间的人群,下意识的压低呼吸。
三公主挥剑斩断锁链镣铐,翻身上马,没有再同二公主多说一句。
哪怕往后两人都是各奔东西的亡命之徒,也绝无信任的可能。
马蹄声远,二公主往另一处行进,齿尖轻咬木哨,吹出哨声,像是清灵翠鸟的鸣叫。
随即有一队人马从林间落下,恭敬参拜。
二公主回头看向另一方向,冷酷无情的出声:“派些人去杀死三公主,取回首级,其余人随本宫北上。”
杀了三公主,兴许还有跟太安郡主合谋的机会。
当初二公主就没想过能斗赢三公主,才跟太安郡主里应外合试图反击。
没想到三公主先下手偷袭太安郡主,现在若是不除,往后也会是个麻烦。
江云眼看着这一群人的动静,心知这下省事,自相残杀,好过自己拼命的两头追。
当即江云没有迟疑的跟上二公主队伍,等着守株待兔。
谁想这一追,天光微明时,二公主的人马只狼狈回来一人。
“主子,三公主的人太多,我们不敌。”
“呵,看来她长进不少,莫非是南下去做岛主?”
那死侍嘴角渗出鲜血,低声道:“没有,三公主去的是避暑行宫。”
闻声,二公主眼露意外,垂眸思索的出声:“她倒是痴情的很。”
现在天川会宴,玄亦真跟太安郡主以及兵力布防都跟着转移,避暑行宫正是薄弱处。
二公主想到这里,神情微变,偏头朝另一人蹙眉问:“太安郡主另一支人马怎么还没露面。”
语落,还不待回答声,佩剑出鞘,映出光影,照亮江云英气眉眼,笑道:“好巧啊。”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二公主慌忙退步,怎么都没料到江云令人这么难对付!
很快,上官胜领着一队人马来时,很快加入厮杀,手中弯刀锋利收割性命,身法稳健落在江云身旁,出声:“这回能钓出残余势力实在不容易。”
江云手中挥动剑锋迎招,挑眉嬉笑道:“你再来晚一点,我可就一个人独享功劳。”
对此,上官胜沉默,视线扫过二公主等人,心间不解。
“三公主呢?”
“据说去避暑行宫,女帝应该有留兵马的吧。”
上官胜听的蹙眉,暗想重兵都在用来对付太安郡主的军队以及防范包抄,避暑行宫里还真没有多少军马。
江云察觉上官胜的反应不太对,当即心惊,并不全是因为担心尹星,更多的是柳慈!
“你不要告诉我避暑行宫里一千宫卫都没有吧?”
“嗯,不过三公主带的人数应该不多。”
江云顿时濒临窒息,近乎咬牙的出声:“看来你忘记三公主独门绝活的厉害!”
广白园的三公主府兵用的家伙,攻城都绰绰有余,更何况打一处休闲的行宫。
难得天晴露出薄日,驱散阴霾,避暑行宫里却已是满地狼藉,炮火连天,攻势迅猛。
本来尹星只以为是一场惊雷,还以为是自己得了后遗症。
谁想一阵又一阵,很快尹星站在窗旁见外边宫娥都慌张离开,才发现大事不妙。
更糟糕的是,尹星垂眸看着自己手脚上的铁链,陷入深深的怀疑。
自己这是什么倒霉体质,刚以为自己因祸得福重新获得身体,谁想来不及见玄亦真就遇到这等乱象。
如果有机会,尹星真的要去拜拜!
不过现在尹星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躲。
半晌,门院被推开,步履匆匆,尹星自以为藏的严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没成想,女官春离抬手揭开薄毯,拿出钥匙解开铁链,语重心长道:“你最好安分些,现在三公主带领叛军进攻避暑行宫,如果不想死就老实点。”
尹星还是第一次看着女官这么严肃的模样,老实的点头,像极从良的劳改犯。
当初江云说自己性情大变,尹星还不明白原主做了什么事,现在觉得肯定是大事,否则女官向来很是好说话,也不会变成这般教官模样。
而两人刚起身,甚至来不及出堂门,尹星看见领着一队人来势汹汹的三公主,险些没认出。
从初见三公主至今,她一向打扮的珠光宝气像极开屏的孔雀。
可眼前的三公主却尤为素朴,不过眉目依旧难掩傲慢。
“杀了她。”三公主看向女官毫不留情道。
尹星视线被明晃晃刀剑险些晃了眼,出声:“她又没得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女官春离意外的看着眼前尹氏,哪怕被雷击灼伤的肌肤有些发黑,不过她却意外有几分过去的性情。
三公主看向完全不懂时局的尹星,也不懂她有什么好,让自己非要冒险来闯避暑行宫,沉沉道:“你不想死就过来。”
“让我过去做什么?”尹星一愣,心生迟疑。
“来人,下令命人纵火,你不跟本宫就得被烧死。”三公主气的咬牙,挥手示意,当即懒得同她多费口舌。
语落,尹星看见避暑行宫各处浮现火光浓烟,烟雾中夹杂隐隐鲜血味道,神情凝重。
虽然尹星知道这些公主郡主心狠手辣,但是尹星其实没怎么亲眼目睹如此险境。
大抵是玄亦真有意替自己避开争斗。
可眼前三公主实在太过狠毒,尹星不愿退步。
女官春离见这种情况很显然是没有其她办法,低声道:“三公主至少不会杀您,实在没有必要同生共死。”
尹星摇头应:“我还要等亦真,哪里都不去。”
如果玄亦真知道自己跟三公主离开避暑行宫,一定会很伤心难过。
烟雾缭绕,三公主看着尹星不为所动,暗暗握紧掌心。
见此,女官只得抬手偷袭尹星,一掌打在后颈。
如果尹星出事,主上做出什么都难以预计,权衡利弊,只得如此。
“请三公主带走尹氏。”女官恳求道。
三公主看着昏迷不醒的尹星,深呼吸的抬手,又止住动作,出声:“来人带她上船。”
避暑行宫的湖通向江河,可以更方便的南下。
火光跃动,另一方的柳慈以湿毛巾捂住小女孩嘴鼻,抬手抱着她欲离开火场。
可是火势太过凶猛,房梁倾塌,柳慈根本没办法行进,完全被困死一方。
“咳咳!”柳慈无力搂着小女孩蜷缩在角落,显然丧失求生念想。
小女孩想要把嘴鼻的湿巾递给柳姐姐,却被按住动作,眼眸凝聚水光,难得流露恐惧神色。
柳慈却轻扯唇角安抚小女孩,脸颊映衬汹涌火光,闭眸想着那道远去身影,终究还是渗出泪痕。
模糊间,柳慈分不清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看见江云,整个人有些意识模糊。
火光冲天,热浪驱散晚秋的寒凉,上官胜骑马赶到时,江云的马背上已经没有人,当即命人搜救灭火。
避暑行宫周围还有许多的山岭,这要是烧起来,恐怕无法收场。
而船上的尹星醒来时,后脖颈疼的像是断掉,整个人撑起身窗外是青山,早就不见避暑行宫。
“本宫还以为你要睡到天黑。”三公主坐在主座俯瞰水域布防图,悠悠道。
皇兄曾经在朝野获取的所有势力都被三公主接收,又因母妃的母族是临海州城,所以三公主也有私人岛屿。
那处岛屿经过多年的布防,犹如军事要塞,易守难攻,三公主不信玄亦真能在二公主和太安郡主周旋之中,还能腾出手。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尹星想到避暑行宫的熊熊大火,女官宫娥以及柳慈她们都会有性命危险。
“因为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三公主抬眸看向尹星,经历一系列的失败与屈辱,神态显露凶光。
尹星一瞬也被三公主这般可怕神态镇住,掌心搭在榻旁,深呼吸道:“你这样的性子成为女帝也当不久,滥杀无辜,骄奢淫逸,根本不把人当人。”
三公主轻嗤的笑出声:“你说的这些玄亦真比我们所有人做的都要狠,实在蠢笨。”
“我才不信你的话,现在你已经有些疯了。”
“王朝的战争瘟疫哪一个没有玄亦真的插手或是引导,甚至连你双亲的死兴许都脱不了干系。”
“她才没有理由这么做,你们想拿她做傀儡皇帝不成,现在又要怪罪泼脏水,实在不耻。”尹星余光看了看船外水面,已经做好跳湖的准备。
如果被三公主带离国都,那想见到玄亦真无疑难上加难。
三公主面上笑意散去,眼眸冷的可以杀人,视线落在尹星一身狼狈模样,威胁出声:“据说你被玄亦真冷落禁闭,竟然还这么袒护她,看来是想被扔进湖里喂鱼?”
尹星顿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现在的三公主看起来说到做到,缓和道:“你抓我难道就是为特意喂鱼?”
语出,三公主莫名被噎了一下,如鲠在喉,视线扫过尹星清瘦发黑的面容,出声:“不然你以为本宫会看上你这个被玄亦真始乱终弃的笨女人?”
“……”尹星发现三公主还是有比玄亦真厉害的地方,嘴毒这一块,真是无人能及。
船舱内一时寂静,只有水浪翻涌声,三公主见尹星一幅不反驳的模样,只觉更气。
若是单说玄亦真的不好,她明显还会理直气壮的闹腾,反过来倒是乖顺的很。
正当内里气氛低沉时,猛地浪涌船动,很是剧烈的摇晃。
尹星整个人冷不防爬在地面,抬眸看见三公主那傲慢的眼眸满是戏谑,很是丢脸!
正当尹星欲怕起身,三公主的脚却踩在肩上,力道不重,却也不轻,悠悠道:“反正玄亦真也不会要你这个笨女人,你不想被喂鱼,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本宫。”
“抱歉,我脑子笨不太好使。”尹星现学现用的应声。
三公主神色一变,脚下力道渐重,尹星没想自己一个俯卧撑都没抗住,直接虚脱的脸贴地,尴尬死了。
原主是怎么把自己的身子弄的这么虚!
蓦然间,炮声惊响,原本也很惊讶的三公主,险些一脚踩在尹星脸上,蹙眉对外道:“怎么回事?”
尹星心惊的摸了摸鼻头,差点被踩的毁容!
“外面是官船炮击,许是女帝来了!”外间兵卫急匆匆道。
三公主神情凝重,垂眸看在撑坐在地的尹星,恶劣挑衅道:“让人告诉玄亦真,她的女人很会服侍本宫,没空会见。”
尹星睁大眼眸看着说谎话不打草稿的三公主,心想她这纯纯是低俗造谣,亦真不会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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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江河之上,冷风肆虐旗帜招展,炮火燃起的灰黑烟雾,带着刺鼻的味道,挥之不散。
此刻多艘船只周旋对峙,炮弹带起来的浪涌波澜起伏,多处漂浮木板残骸。
不少河水从缺口不断涌入,将内里的兵卫吞没,船只失衡,隐有沉没之势。
三公主神情凝重,抬手拿起单筒窥筩,拉长对准远处,观察对方官船攻势阵仗。
“那好像来的不是玄亦真而是太安郡主?”此刻尹星整个人恨不得焊在地面,以免不小心甩出去。
“你怎么知道?”三公主眼露疑惑的问询。
尹星迎上三公主佩戴半截面具的脸,眨巴眼眸,不太理解的出声:“自然是用眼睛看的。”
语落无声,三公主深呼吸的不再言语,而是看着远处激烈战局,视线落在众多官船之中的大船,真的看到太安郡主,蹙眉出声:“她从哪里调来这么多水师官船?”
看来实在是小瞧太安郡主的能耐。
“这个我用眼睛看不出来。”尹星摇头一本正经道。
“……”三公主沉默的一个字都不想跟笨女人多说。
船外轰隆隆的炮声仍旧没有停歇,船只摇晃间,三公主命人调转船舵方向,避免恋战纠缠,加速前进。
一路直至夜色朦胧,不好作战,容易误伤,所以双方展开激烈追逐,以便在更好的位置获取先机。
烛火摇曳,尹星有点晕船的扶着桌椅,视线看着三公主夹菜进食的动作,她的手明显不太利索,疑惑道:“你也晕船吗?”
三公主神情微变,想到自己的手伤,满目凝重,抬眸正欲发作,却看着尹星抬手给自己更换汤匙,蹙眉出声:“这是做什么?”
“这样吃饭比较方便。”尹星用汤匙示范的扒拉米饭应声,心想堂堂公主不会不懂用勺子吃饭吧。
“你难道不知本宫的手是被玄亦真的人弄残废?”三公主没有动作的冷声道。
语出,三公主忽而意识到,那时尹星似乎陷入昏迷,她好像确实不知道具体情况。
尹星动作一顿,因为察觉话题危险而陷入沉默。
毕竟那时三公主带兵谋反在先,她会被惩罚或是处死,明显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尹星想了想自己现在的人质处境,默默埋头吃饭,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三公主眼露轻蔑道:“你怎么不替玄亦真解释澄清?”
“咳咳、我觉得你现在放我的话,兴许玄亦真会帮你对付太安郡主。”尹星努力保持求生欲的出声。
“你真是笨的无可救药,竟然相信玄亦真会因为你出面掺合太安郡主的报仇,她此刻兴许已经没命了呢。”现在三公主就没想过再相信世上任何一个人。
那个太安郡主按理该跟玄亦真在天川斗法才是。
毕竟三公主答应带着二公主一块离开国都,就是算准玄亦真一旦失信太安郡主,那么她们之间必有冲突。
可现在太安郡主却带着官船出现在水域,那玄亦真很大可能被反杀或是重伤。
尹星顿时有些坐不住的问:“真的假的,你从哪里知道的?”
三公主挑眉,不紧不慢握着汤匙进食,悠悠道:“你服侍玄亦真用膳就这么光顾着自己一个人吃吗?”
见此,尹星只得给三公主布菜,眼眸直勾勾看着她,期盼能说出更多玄亦真的消息。
“本宫不爱吃素菜。”
“那请问尊贵的公主殿下您想吃什么?”
三公主很是惬意的应:“鱼脍就很不错,你吃过吗?”
尹星给三公主布置鱼脍入碗碟,摇头应:“这种凉拌鱼片容易感染生病,还是少吃吧。”
“你不吃,看来是不想知道玄亦真的死活。”三公主压低眉眼不满的威胁道。
“别,我吃!”尹星执箸夹起生鱼肉一顿嚼嚼,仿佛烫嘴般迅速吸溜的入肚。
这般敷衍的积极模样看的三公主气的不轻,更加没兴致。
尹*星不懂三公主的怪脾气,只是不太习惯生鱼肉,暗想还是玄亦真钓的鱼更好吃。
炖汤或是做鱼丸都很不错。
三公主没好气的出声:“倒酒。”
尹星忙不迭动作,视线落在三公主难堪的脸色,犹豫道:“你还有事没说呢。”
“本宫现在不想说了。”
“你这不是在耍我吗?”
三公主喝着酒,颇为理直气壮的挑眉应:“嗯,你不服?”
尹星无语,心中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整整三遍!
想到这里,尹星安静干饭,决定保存体力,准备夜半跑路。
三公主见尹星吃瘪,慢悠悠的饮酒,目光瞧着她缠绕纱布的手以及面颊肌肤透着莫名不规整灼伤痕迹,打量的出声:“你这是遭受玄亦真虐待受的伤?”
虽然知道尹星近来受玄亦真冷落,但是三公主并没有别的更确切消息。
尹星不想搭理,但是又怕被扔进河里喂鱼,只得应道:“我这是被雷劈的伤痕。”
语毕,一片寂静,原本只是戏谑的三公主,禁不住笑出声,只觉尹星能活着真是奇迹。
轻慢笑声之中的尹星迟钝发现话语有歧义,满面窘迫。
船外却忽地响起密密麻麻的尖锐破空声,随之如同疾风骤雨般临近,密密麻麻的箭矢,带着火光,令人惊悚。
这突然的进攻令人始料不及,船舱上的士兵不少手伤。
而尹星没来得及吃完的半碗米饭,顿时哗啦的落地,一片狼藉。
饭点偷袭,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看来太安郡主确实恨死本宫,真是紧追不舍啊。”三公主眸间收敛笑意,神情凌厉的出声。
“我觉得现在不是该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还是弃船保命要紧把。”尹星看着周遭顺势攀升的火势,抬手捂住嘴鼻,已经打算找跳船的窗户。
三公主挥动佩剑挑开箭矢,骄横出声:“本宫不会逃,你也不许!”
尹星怔怔的看着眼前挥来的剑锋,暗想三公主一定是疯了吧。
此刻漫天火箭一轮轮的齐发,照亮宽敞幽暗的江河,宛若天上流光,璀璨夺目。
这般壮观的厮杀搏斗场面,本该是最好的表演。
可此刻山岭官道车马里的玄亦真,神色冷峻,全然无心观看,玉白指腹搭在戒指,沉沉道:“立即派人潜入三公主的船队找出尹星。”
“遵令!”周遭身着夜行衣的众人四散开来,行动敏捷而迅速。
外间候着的女官春离,面色惨白,侧颈裹着纱布,隐隐透着鲜血,里间是触目惊心的灼烧伤痕。
若非上官胜和江云来的及时,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
本以为那两个公主会趁乱逃亡各自封地,谁想二公主贼心不死要与太安郡主联盟,而三公主带着火器亲兵攻打避暑行宫,着实是打乱计划。
幸好主上的总体布局并没有太多的差错,纵使纠缠耽搁,但太安郡主的主力部队终究被击溃。
只不过太安郡主的水师兵马很是厉害,乘船顺着天川水域,一路急行,明显欲回封地。
可三公主要带着亲信南下出海,因而主上命人透露风声,这才有眼前的一战。
唯一的意料之外是那位尹氏在三公主的船队。
炮声之中,三公主命令亲兵防卫,双方的船舱多有受损沉没,很是激烈。
广阔的黑沉水面在夜里覆盖寒冷薄冰,明显冷的出齐,其间映衬着分不清是猩红火光,还是浸染鲜血,入目是泛着艳色的红。
而一艘船只甲板的高台处,尹星只觉耳朵不停嗡嗡作响,掌心握着栏杆一刻都不敢松手。
多方船只着火的光亮甚至烧红半边天,清晰映出交战双方的凶悍可怕。
太安郡主远远看见三公主,想起皇陵那夜,掌心紧握剑柄,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三公主傲慢的隔着烽火迎上太安郡主的目光,抬手有条不紊的指挥船队火炮反攻。
若是陆地,以太安郡主的武功,她绝对早已经穿过千军万马来取首级。
所以三公主一开始就没想过走陆路,也就只有那个自以为是的二公主觉得能够躲得过玄亦真的万俟骑兵。
“你跟太安郡主的仇怨这么深的吗?”尹星抬手忙拍了拍衣袖的火星子出声。
皇家贵女,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凶悍可怕,突然觉得她们以前勾心斗角都算是小场面。
“谁知道呢,本宫不过是诛杀她宠爱的一个女子,她就这么疯。”三公主轻描淡写般的说着。
尹星冷不防的感觉脖颈发凉,心想三公主她不是在意有所指吧!
不过尹星确实曾经看到过太安郡主身旁有位女子,没想到卷入争斗之中会是这般残酷。
正当尹星感慨时,一枚火箭嗖的飞来,连忙低头躲避,没有心思怜悯她人。
搞不好,自己就是下一个牺牲品!
眼见此时整个船队都在处于混乱,反倒是开溜的好时候。
当即尹星瞅了瞅忙着调兵遣将的三公主,小心翼翼的沿着栏杆动作。
没想,身后却传来三公主幽幽话语声:“这种时节的河水冰冷刺骨,你要是笨的跳下去,死的更快。”
尹星身形一顿,偏头迎上三公主明艳锋利的目光,默默止住动作。
可船上却忽然出现不少黑衣人,身形矫健,出招果断,很快跃入上层。
这时有一位黑衣人放出信号烟花,形如飞鸟,很是显目。
“哇,好漂亮的烟花,不对是刺客!”尹星迅速躲回三公主周身,以免小命不保没办法见玄亦真。
三公主神情凝重的发现不止自己的船队,太安郡主的船队也渐渐停止攻击,很显然是有另外一行人在进行最后的收割。
“来人!”三公主召集周身亲信护卫,另一手拉住尹星手腕,心知肚明这是玄亦真的亲兵。
现下玄亦真必定就在某处看着这场两败俱伤的戏码。
尹星冷不防被三公主钳制时,还有点懵,暗想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
可当看见黑衣人这般迅猛攻来时,才发现对方的目标好像是三公主来着!
刀锋横劈,尹星看着刀刃避开自己,暗想人肉盾牌,三公主真够狠。
眼看黑衣人越来越多,情况不妙,三公主见此,带着尹星退离,进入高台内里。
尹星心有余悸的险些丢了半条魂魄,回想先前经历,生气的挥开三公主出声:“刚才你、你也太过分!”
因着尹星说不出脏话,只能结巴的控诉!
“她们不会杀你,你怕什么?”说话间,三公主抬手挥剑砍断墙壁处的绳索,放出满地的火器。
“你怎么知道?”尹星不解的问询。
三公主站在阁楼高处拉下绳环,没好气的出声:“笨,因为她们是玄亦真派来救你的人。”
语落,四周无数炮弹横发,几乎把四周墙壁打成筛子,鲜血飞溅,风中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尹星眼睁睁看着三公主敌我不分的杀戮,整个人呆若木鸡。
竟然是特制版本的加特林,三公主是有点天赋异禀!
这方的动静很快引得注意,因为甲板之外没有活口,甚至有些人的脸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太安郡主好不容易脱身赶赴到三公主所在的船只高处,便看到的是这么一场景象。
“你还真敢来送死。”三公主眼露傲慢的居高临下道。
语落,无数铁弹飞出激起灰尘密布,其间夹杂浓郁血雾。
尹星抬手捂住眼,已经不想去看可怕场面,谁想三公主却蹙眉道:“人去哪了?”
语落,尹星默默探头出高台,直面迎上太安郡主狠戾眼眸,惊得头皮发麻!
刀光剑影,尹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三公主挥出佩剑,抵挡攻势。
两人纠缠一处,尹星才发现三公主会武,只不过她的武功比不得太安郡主,明显出现颓势和负伤。
“你今夜可不会死的太容易。”太安郡主阴沉出声,掌心剑锋划破三公主脸侧,幽幽道。
“现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三公主顿时奋力挥剑反击,心知太安郡主这人下手向来狠辣,若是落在她的手里,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尹星眼见太安郡主占据优势,觉得三公主有危险,因为她的武功太高,几乎呈现压倒之势。
于是尹星视线落在眼前的巨大铁器,探手抬动,小心又大胆的装填铁弹以及拉扯引线。
而另一方木栏被砍倒,三公主险些跌落下船,右手疼痛难忍,面露冷汗的讥讽道:“你中了玄亦真的道,如果杀死我,你也就失去利用价值。”
太安郡主不依不饶的压下剑锋,缓慢的嵌入三公主肩胛血肉,不紧不慢的出声:“现在杀了你,以后再寻机会对付玄亦真也不迟。”
那刀锋鲜血浸染三公主衣襟时,忽然发出冰冷声响,尹星出声:“太安郡主你最好就此收手,否则你会死的。”
太安郡主一愣,偏头看向高处那冰冷物件以及西州尹氏,心生警惕。
见此,三公主以剑拨开太安郡主的剑,趁此反击。
两人当即又一次打斗纠缠,尹星看的有点眼花,摇摆不定,嘟囔道:“你们就不能尊重下我吗?”
这种情况尹星也不敢发射火器,却没有注意到引线离火很近,风吹翻动,悄然亮起簌簌火光。
而三公主又一次被太安郡主刺伤落入下风,整个人落地,嘴角鲜血渗出,尤为狼狈。
太安郡主顾念那尹氏的存在,不敢犹豫,决定立即取其性命。
没想巨大的冲击力和响声同时惊起,太安郡主的神情一变,顿时剧痛难忍,以剑撑地,吐出鲜血,抬手按住身前的玉佩,满目不甘。
三公主撑起身,不敢置信的看向高台糊了满脸黑灰的尹星,神情微变,轻笑出声:“看来你还不算笨的无可救药。”
尹星弯眉的憨笑道:“那当然,不过我要走了!”
说话间,尹星便要去找黑衣人活口,以免玄亦真等太久。
没想不远处有小船临近,尹星撑着栏杆看到冷风中的身形,连忙招手。
三公主眼底笑意散去,抬手用剑锋刺死奄奄一息的太安郡主,自知周身的伤处太深,吃力的将一旁火油桶刺穿,神情凌厉道:“你想去找玄亦真,本宫可没答应。”
尹星回过头发现火光满地,惊得心颤,不敢置信的出声:“你就算作恶多端想了断也不用带上我吧!”
“本宫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三公主立于火焰之中,很是艰难踏步走向尹星,缓慢伸出手。
“救、救命!”尹星下意识的退步避开三公主的钳制,恐慌不已。
火光之中,炮声惊天,周遭小船也被波及牵连,女官春离不敢去看主上神情。
水浪翻涌,火光照亮深处,尹星整个人落入冰冷深处,仿佛看见像是晨光般的霞彩,暗想三公主有一句话没说错。
这么冷的时节落水真的会要命,尹星整个人的手脚都失去知觉。
黑暗之中,尹星视野模糊时,隐隐感觉有东西推着自己,一点点的向上浮动。
待重新视野恢复时,尹星眼眸聚焦,视线落在搂住自己的人面容,结巴的唤:“亦真,我不是在做梦吧。”
玄亦真将人搂在怀里,见尹星唇瓣泛紫,心有余悸道:“这不是梦,你别睡。”
可是尹星却困的不行,甚至觉得玄亦真都很温暖,心想一定是自己太冷了。
过去冬日里玄亦真体温通常冷的很,尹星挣扎着眼皮,低声喃喃应:“嗯不睡,我好想你。”
玄亦真一直紧紧揽着尹星,带她上岸,全然不在意江河之上的战况。
过去玄亦真总是漠然旁观一切厮杀,而现在玄亦真突然明白厮杀是会夺去宝贵的性命,尤其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尹星。
江河之上的火光依旧明亮,而破碎残骸之间,角落里的金制面具,隐隐透着鲜血,沉入暗处,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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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幽暗处,细小密集的水泡翻涌,丝丝缕缕的光亮像是冷白月光,又像是绚烂晚霞,炽烈而哀寂。
尹星感觉眼前景象有些眼熟,连同不断濒临的窒息感也是如此,仿佛不断坠落深处般,光芒越发微弱。
蓦然间,周遭鲜红血丝似飞线般不断渗出,像是瑰丽游离的油彩,让尹星更是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是蓦然间尹星隐隐感觉到身后有推力,以为是玄亦真,当即虚弱的转过头,入目却是负伤的三公主,不由得睁大眼眸,满是震惊。
这幽蓝冰冷的水光映衬在三公主明艳到过于锋芒的面容,哪怕她半截面具遮掩明暗交替,周身皆是狰狞血污,依旧难掩那股傲气。
此刻尹星毫不怀疑三公主她想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于是当三公主强势的靠上前,尹星惊得推搡,试图挣脱她的动作,水流搅动,浪涌阵阵时。
“啊!”尹星猛地警醒时,入目是满室通明的光亮,显然不再是幽暗冰冷的水底。
“星儿别怕。”玄亦真静坐在一旁,倏忽间察觉不对,探手搭在尹星额前,查探温度。
幸好尹星的温度并没有烫手,玄亦真掌心轻拍,无声安抚她的惊恐。
那般血腥混乱的场面一定吓坏尹星,玄亦真眼底涌动阴霾。
尹星看着眼前玄亦真的清丽面容,温婉柔美,缓缓平复先前的梦魇,没敢轻易出声。
因为三公主她好像那时在非礼自己啊!
玄亦真望着尹星黑亮眼眸,其间凝聚血丝,很是愧疚的喃喃出声:“朕没想到你会突然回到这个身体,实在过于疏忽大意。”
当然更重要的是玄亦真忽略三公主对尹星的觊觎之心,她简直该死。
“亦真这不怪你。”尹星忙应声,才发现自己嗓子眼有点疼。
说起来其实除却落水受寒,尹星没受什么伤害,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被三公主吓得不轻!
“那你先休息养病,别的事情朕会替你处置。”玄亦真指腹轻触尹星面容柔声道,心底却已经杀意汹涌,修长睫羽里透着泠然寒意。
那些公主党各处暗地里的势力,大多经营长达数十年之久,尤其是三公主她的皇兄过去更是储君之争最有优势的人选。
所以三公主才会纠集反贼爆发出如此大的隐患。
尹星迎上玄亦真幽静漆目,隐隐感觉到深深冷意,迟疑的出声:“亦真?”
玄亦真回过心神,眸底情绪变化,轻声应:“怎么?”
“没什么,亦真要睡一会吗?”
“好。”
尹星望向玄亦真侧卧身旁,习惯的贴近她,视线看着她眼底的淡青,有些心疼。
这阵子玄亦真肯定很担心自己,所以才会一睁开眼就看见她守在身旁。
无声处,玄亦真伸展手臂搂住尹星,嵌入怀中,喃喃道:“朕好怕你再也不会醒来。”
怕,这个字尹星还是第一次听到玄亦真提及,她向来都很少表露这样的情绪。
“别怕,我一向运气很好,上回被雷劈都没事,这说明吉人自有天相。”尹星下意识担心玄亦真的情绪,一时前言不搭后语的安抚。
挨雷劈,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吹捧的好事。
玄亦真轻笑,指腹摸了摸尹星的脸,抬眸忽地看见她耳后颈的齿痕,女人的直觉,神色微变的出声:“你这里不会是被三公主亲的吧?”
尹星心头一紧,只觉氛围突变,眼眸迎上玄亦真视线,忙道:“没有,这是被咬的伤,我都吓死了。”
当时也不知那个三公主为什么要靠近,尹星下意识防御,结果耳后就被狠狠咬了一口,疼的刻骨铭心。
“你跟三公主两人在船队,她就没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不知道三公主有没有,但是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玄亦真颇为安静的看着尹星,而后抬手跃过她的衣襟,触碰心脏,郑重其事道:“你要是有的话,朕就挖出你的心。”
尹星面热,只觉玄亦真这般动作过于熟练,忸怩的出声:“好,如果我有半点非分之想,到时亦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幸好三公主的船队全军覆没,否则若是玄亦真知道当时那句造谣,自己岂不是原地升天!
“行,睡吧。”玄亦真探近亲了亲尹星唇间,顾虑她的身体,克制分寸,没有停留挑逗。
尹星眨巴眼眸有点意犹未尽,不对,是意外!
不过尹星见玄亦真收敛冷冽神色,还是松了口气,乖顺闭眸,暗暗默念阿弥陀佛麻婆豆腐。
至于为什么会有麻婆豆腐,尹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馋。
因着重病体虚,尹星很快便陷入昏昏沉沉的熟睡,反倒没有察觉枕旁人的幽幽注视目光。
玄亦真沉静漆目看着呼吸绵长的尹星,一瞬都不曾变化神情,仿佛一尊古朴诡美的玉像,任由风雨变化,依旧不为所变。
半晌,玄亦真才将掌心从尹星衣襟收回,莹白指腹轻触她绵软耳后那道齿痕,只觉很是碍眼。
如果可以,玄亦真想用刀子割下这块肌肤丢弃才是。
但玄亦真知道尹星怕疼的很,只能归咎狼子野心的三公主弄脏她!
纱帐外,殿里珠玉宝石镶嵌其间,而窗外光亮处,细碎的雪花纷飞,陈旧的朱红宫墙染上霜白,让偌大宫廷内里更显肃穆庄严。
而此刻偏僻宫院里药室灶台,炊烟袅袅,热雾沸腾,江云抬手倒着鲜美肉汤,烫的左手换右手,快步进入堂屋,走近榻旁热切唤:“阿慈尝尝。”
柳慈看了眼江云递来的汤碗,清澈透亮,鼻尖轻嗅道:“这回倒是好很多。”
江云握着汤匙出声:“那可不,我以前只是没时间下厨,其实有点天赋。”
因着柳慈右手臂被断木砸中,又被火焰灼伤,伤筋断骨一百天。所以需要调养。
“怎么不喊小女孩吃些?”柳慈尝着江云喂来的肉汤,不太习惯她的投喂,脸颊略微有些泛红,转移心神的问。
“放心,她早就馋的捧着碗在灶台边吃肉丸呢。”说话间,江云给柳慈投喂肉丸,心想炸肉丸更好吃,只不过她要养病需要药材清炖。
语落,窗外冷风呼呼吹过,外边小女孩穿着胖乎乎的冬衣,掌心握着木筷,其间串着金黄肉丸,红扑扑脸颊鼓鼓囊囊,嘴角泛着油渍,踏进里屋唤:“柳姐姐江姐姐,外面下大雪,可以堆雪人啦!”
柳慈瞧着小女孩歪歪扭扭的发髻,轻笑的看向江云,出声:“看来我最好在年节前拆下纱布,否则你恐怕要手忙脚乱。”
江云尴尬的看了看小女孩的冲天小揪揪,心想这不瞧着挺精神的嘛!
窗外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飘落数日,国都坊市内正是筹备年节的时候,店铺摊贩大多已经在提前售卖年货,吆喝声此起彼伏。
街市间张贴的告示繁杂,其中通缉画像很是特别,引得来往之人议论纷纷。
“曾几何时王朝公主多么威风,如今死的死逃的逃,令人唏嘘。”
“要我说,最该死就是这个二公主,从当初震惊王朝的无脸案,再到培养傀儡造反害人,简直穷凶极恶。”
“没错,真该死!”
话语声中,人们越发群情激奋,而此刻街道马车里一位样貌平平的道姑,抬眸看了眼通缉告示,神情淡薄,浑不在意,右手指腹拨弄禅珠,嗒嗒作响。
替身,这种事从来都不只是玄亦真会用而已。
相反,二公主准备的时间更长,更加周全,绝对不会查出半点二者关系。
这么多年不少人都好奇二公主的生财之道,包括那些公主郡主。
可实际上二公主从来就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触及根本利益。
可惜太安郡主实在过于意气用事,竟然为一个姬妾非要跟三公主搏斗同归于尽,实在难堪大用。
街头一队官兵骑马而过,马蹄踏过积雪,溅起污水,百姓顿时停下骂言,纷纷避让。
为首者上官胜先行穿过马车,余光扫过帘布垂落的身影,有些意外。
王朝里最出名的一青道姑,道学渊源,著书立说,没想这位竟然会来国都,看来会引起一番盛名景象。
但上官胜现在更头疼的是那位狡猾的二公主,当时忙着跟江云赶去避暑行宫,所以留下追击的人不多。
谁想那位母族势微的二公主,竟然是唯一逃脱主上诛杀的人,因为所有兵卫全部被反杀,从此彻底失去踪迹。
若非女帝对西州尹氏过于重视,再加上铲除最为明目张胆的三公主和太安郡主势力,否则上官胜怕是得因失职受罚。
马蹄远去,上官胜并没有注意到马车的道姑看了眼自己,因为好不容易打听到些许迹象,现在不敢耽搁。
风雪肆虐,年节不知觉悄然临近,腊月里百姓们忙忙碌碌,不管天家厮杀,只求丰收太平。
朝堂百官却是如履薄冰般战战兢兢,太安郡主跟不少地方州城勾结,更有万俟世家的长者牵连谋反,这可不是闹着玩。
早朝过后,纪掌司面色一沉,独自穿过宫道,同辛掌司会面道:“如果云掌司不能脱身,陛下将彻底控制万俟世家,那君后一事怕是没有指望。”
六大长者,三公主与二公主皇陵叛乱攻占避暑行宫时,重伤三人,现在云家一倒,女帝无疑进一步扩大掌控权。
这可比当初的万俟皇后手段激进却又高明,因为从始至终女帝都占据名正言顺的高地。
“此事证据确凿老云太过糊涂,我们也没办法从中斡旋。”辛掌司无奈应声,心里却生出对女帝的畏惧。
那位幼年时就异于常人的女帝,没想如今却能不动声色剪除诸多党羽。
难怪向来最是沉的住气的纪掌司都忙着来主动商讨,大抵也感觉到女帝的不近人情。
本以为女帝偏袒皇室,甚至要立公主郡主,可现在看来不过是把她们捧得高高,重重摔下。
那万俟世家的长者们又算的了什么呢。
下场,两人都不敢深想。
风吹,雪花簌簌飘落,纪掌司垂着眸思量道:“如果万俟太后能够醒来,那就有办法。”
辛掌司一惊,心想万俟太后都已经疯癫多年,怎么可能呢。
随着年节前的最后一场早朝结束,仿佛今年的一切乱象都将到尾声。
国都的开场道会引起许多人观望,更有不少达官显贵津津乐道。
宫闱之内,尹星养病不得出屋见风,无所事事的翻阅话本,手腕脚腕的伤疤都已浅淡不见,唯独耳后的齿痕太过清晰。
本来尹星还不懂三公主的险恶用心,直到玄亦真每回碰这里都带着一股泠然寒意,才发觉危险。
挑拨离间,三公主一定是存着这个坏意图!
尹星深深叹息,只得等着柳慈来问诊,讨些祛疤的药。
否则尹星真担心玄亦真有一天会忍不住偷偷扣掉自己这块皮!
越想尹星越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一地,连忙转移心神,生怕成为惊悚片的主角。
近来尹星试图打听避暑行宫里那棵无相花树和原主近况,方才得知三公主那一把火烧毁大半个园子,花树园也在其中。
尹星听女官提及无相花树烧成渣渣,一时不知该说自己和原主哪个更倒霉。
但愿原主已经去到她想去的现代,如果是变成鬼凝,光是重新种一颗无相花树都得好些年,而且还要献祭很多犯人。
宫娥入内奉药汤,尹星闻到有点熟悉的混合味道,视线落在她身侧佩戴的物件,出声:“这是什么?”
“国都近来佩戴道教的檀香袋很是流行,一青道姑所赠,福至心灵,图个吉利。”宫娥如实应声。
“这样啊。”尹星隐隐觉得这檀香袋里有别的熟悉气味。
但是等尹星艰难服用药汤,才发现无论什么味道都变成苦涩的药汤,令人作呕,不想细究。
半晌,柳慈入内来问诊,便看见尹星坐在榻旁大口喝茶,冬衣裹着她巴掌大的娇美容貌,像颗璀璨明珠,模样未变,气度却同那阴沉的人,截然不同。
尹星抬眸见是柳慈,忙收拾乱糟糟的案桌出声:“柳姑娘坐,今天小女孩没来吗?”
“嗯,她正忙着跟江云堆雪人。”说话间,柳慈很是内敛少言,眉目里却透着绵密情意,足以消融寒冰。
“真好,看来外面雪很大呢,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大碍,对了,关于你们离宫一事也已经提过,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尹星觉得柳慈的性子平易近人,因而也不拘束,话语说的寻常直白。
柳慈颔首,温和笑应:“那就先行多谢,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脉吧。”
尹星伸出手,配合的没有出声打扰,眼眸骨碌转动瞧着柳慈,本来觉得自己痊愈,忽然不那么确定。
难怪那么多人讳疾忌医,真的有原因。
半晌,柳慈收回手思索出声:“没什么大碍,不过殿内的香换了吗?”
尹星松了口气随意的应道:“没有啊。”
“那怎么感觉多了股味道?”
“这个可能是宫娥们佩戴的檀香袋,那种香味很明显。”
柳慈颔首道:“原来如此,我感觉像是无相花焚烧的味道。”
那日避暑行宫大火柳慈闻到类似的味道,只不过因为没有结无相花,所以没药性。
尹星一听,顿时也豁然开朗,念叨:“难怪我也觉得檀香袋里带着很熟悉的味道!”
毕竟尹星住在无相花树里有段时间,又经过雷击,所以也曾闻到过类似味道。
闻声,柳慈长年配合江云办案,隐隐觉察些许巧合,便在回到药室,说起此事。
江云在雪地里练剑,松展筋骨,身形似游龙变化,一气呵成。
小女孩握着木剑有模有样的练习,只可惜穿的太多,险些撞进雪人,晕乎乎的咯咯笑。
“不会吧,我听说那位一青道姑,这可是很有名的道学大人物。”江云收剑,踏步走近柳慈,握住她的掌心,给她暖手。
练武之人,向来体温高,柳慈由着江云捧着手,眉目柔和的问:“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信道?”
“谁说我信道,我只信你!”江云余光看着小女孩不练剑去玩雪人,当即凑近偷亲柳慈的唇。
“你……”柳慈红着脸抿唇看向顽劣的江云,视线见小女孩没瞧见,才没说她。
江云得了便宜,嬉笑卖乖道:“我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名望的道姑按理没可能跟无相花树有关联,你会不会闻错?”
无相花树是剧毒之物,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更没道理加入信众的檀香袋。
柳慈被江云说的也觉得两者似乎毫无关联,只能出声:“但愿是我多虑,总觉好不容易让尹姑娘帮忙向女帝说情,担心突生变故。”
江云抬手搂着柳慈,轻拍她身背安抚,洒脱道:“别怕,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亡命天涯做一对苦命鸳鸯。”
“好。”柳慈淡笑的应声,到底手臂还是紧紧环住江云,贪恋她的热度,也喜欢她的肆意。
莫说亡命天涯,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江云不要丢下自己,柳慈自是愿意舍命相陪,不枉此生。
小师妹总是觉得江云一意孤行,可只有柳慈知道自己才更执迷不悟。
午后雪停,天色略显黯淡无光,巍峨宫殿之内,空荡无人。
而窗外雪地里却静站两人,尹星得到柳慈的准许,便才同玄亦真一块出寝宫。
玄亦真牵着尹星不紧不慢的踏步,视线落在她弯眉笑盈盈的眼眸,心生柔软,缓缓出声:“你才大病初愈别急着贪玩。”
尹星也发觉自己呼吸不太平稳,只得打消堆雪人的想法,想到去年转而问:“亦真,我们当初堆的雪人有好多宝石,后来有收起来吗?”
宝石哎,肯定价值连城,尹星有些懊恼自己当即没提醒。
“那是当然,朕可是有认真命人保存在冷库,你想看的话,明早命人重新摆放出来就是。”玄亦真话语应的寻常,神情却尤为温柔。
“哇,这也太用心了吧!”尹星听到玄亦真这么淡淡的说出令自己意想不到的回答,心间感动一塌糊涂。
仔细想想,从自己的发带到旧衣,玄亦真都会收集给玉偶,她一直都是极其心思细腻的性子,只是不怎么主动言语。
当即尹星凑近亲了下玄亦真薄唇,眼眸亮晶晶的望着她,满*目崇拜的念叨:“亦真我好爱你!”
天际的冷风抚动积雪,明黄裙摆微晃,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红扑扑的面颊,指腹描绘她掌心纹路,十指相扣,喉间干涩的低哑道:“行,朕带你回殿慢慢听你的爱意。”
语落,尹星一怔,慢半拍的随着玄亦真牵引行进,耳廓通红,心想自己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眼看剧情都到这里,成婚多年的默契还是有的。
天际夜幕缓缓低垂,宫灯静燃,西苑里却出现多队人马。
江云看着这些闹事的贵族公子,突然觉得三公主那把大火,怎么就偏偏没把这群祸害全送走呢。
“有鬼,宫里有鬼!”萧逸惊恐的出声,仿佛失心疯般的发狂,周遭乱成一团。
“来人,把他捆起来,另外封锁住处人等,一律不得擅自行动。”江云瞧着萧逸有点神智失常,莫名觉得眼熟,当即没敢大意。
西苑众人各自回住处,公羊洛目光扫过江云身影,而后踏步离开院落。
深宫内院的事,自然藏不住,女官春离很快收到消息,赶来问察,视线落在疯疯癫癫的萧逸,出声:“这确定是因为无相花而引起?”
柳慈检查脉象蹙眉应:“现在不能断定,但很像。”
语出,女官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是古怪。
江云检查萧逸住处,回到柳慈身旁给她系上披风出声:“宫中饮食起居不可能出问题,这事得查宫中携带之物,一时半会急不得,先回去睡吧。”
女官瞧着这位江千户同柳大夫旁若无人的动作,只得清嗓道:“行,那就先命宫卫严查萧氏的亲信小厮出宫往来。”
夜幕深深,女官回到寝宫,却见奉膳的宫娥都还没入内,只得顿步。
若说是新婚燕尔,女官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像主上跟尹氏这般数年如一日的恩爱,实在罕见。
寝宫内殿,尹星低头咬着腕间绳结,视线落在一片旖旎雪白,面热道:“亦真,你动动啊。”
乌发瀑泄,像墨线般勾勒形体起伏,更衬托的玉白肌肤似冷玉,玄亦真美目染上些许光亮,薄唇湿润的抿了抿,出声:“动不了。”
“那怎么办?”尹星睁着小鹿般明眸看向清冷却诱人的玄亦真,心跳险些停滞。
“你努力吧,否则拿不出来不许吃晚膳。”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明眸,喉间滚动,很想要吞掉她的眼睛,或者说想要吞掉她的所有。
头发,眼睛,还有她的唇,玄亦真弓紧身姿的吻向尹星,虔诚的颤。
尹星有点懵的接收玄亦真激进的吻,呼吸紊乱,心跳都快遮住一切声音。
半晌,尹星缓口气的依偎着玄亦真,难为情的出声:“好像更难取出来了。”
玄亦真溢出轻声的笑,透着骨骼传递到尹星耳间,像空谷幽兰,缥缈空灵,淡声道:“那就一直这样吧。”
这清冷而低哑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色,尹星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这样会不舒服的。”尹星仰头看着当真如此认为的玄亦真,有点慌!
“那怎么办?”玄亦真薄唇咬了下尹星的耳垂,视线扫过那道齿痕,有点不悦。
此刻尹星还全然不知危险临近,一心想着怎么结束这场游戏。
早知道玄亦真这么坏,先前尹星就不该答应她的新尝试,一时有些进退不得,身心俱疲。
纱帐里两道身影重叠,像是亲密无间,又像是若即若离。
可无论尹星怎么折腾都难以起效,累的有些摆烂,试图让玄亦真心软。
玄亦真却好整以暇的观察尹星,甚至视线游离,正经道:“没出来。”
“呜呜,我不玩了。”
“这可不行,你不是说爱朕的吗?”
尹星很想说自己昏了头,忘记玄亦真的本性,她在玩乐的时候格外严谨。
半晌,尹星死心的放弃,打算背对玄亦真躺下不理她。
可玄亦真的动作明显更快,尹星一下被按住,便迎上她那幽静漆目里的跃跃欲试,心脏有点颤。
玄亦真亲了亲尹星湿润的眼角,指腹撩拨,轻笑道:“别这么紧张,否则更难结束。”
尹星埋头依偎玄亦真颈窝不出声,身体却比自己诚实的很,脸颊红晕明显时,鼻间哼出细微的声音,有点羞耻。
“第一颗。”玄亦真话语说的再寻常不过,此刻仿佛比柳慈更像个大夫。
尹星眼眸望着玄亦真掌心的玉珠,羞耻的一眼,便迅速撇开眼,催促道:“还有,快点吧。”
纱帐里的光亮并不强,但是那泛着湿润的玉珠,实在太招眼!
玄亦真眉目舒展的淡笑,低头咬了下尹星泛肿的唇,故意欺负的逗弄,出声:“朕可是女帝,你这般颐指气使,该罚。”
语落,尹星连忙讨好的亲了亲玄亦真唇角,羞耻的念叨:“陛下我错了,别生气。”
大抵平日里玄亦真太过温柔良善,以至于尹星忘记她跟那些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所以某种程度玄亦真也有些难伺候呢。
不过尹星现在可不敢得罪玄亦真,因为实在是太难受。
寂静处,纱帐里仿佛没有任何人声,因而当突兀的两颗玉珠骨碌滚落地面,格外的清晰。
而那垂落榻旁蜷缩的粉白玉足,更是濒临极致的边缘,像失去翅膀的小鸟,只能供人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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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大雪纷飞间,天地苍茫变色,待到日出东方,露出些许晴朗光芒,无声照映飞檐翘角处的晶莹积雪。
晨光熹微,巍峨宫廷之内各处铺满白雪,冷雾中的宫娥们,辛勤的默默扫落积雪。
沙沙声,轻柔回荡宫道之中,安宁又寂静。
待到冬日的薄阳照落在殿宇内里,金光灿灿,内殿纱帐间缓缓传来些许窸窣动静。
“好像玩的太过,有点发肿,疼吗?”
“呜呜、我都说不舒服,你非要欺负我。”
尹星赤身裹着锦被,满脸羞赧怨念,一头柔软黑发垂落,衬托的清秀面容白里透红,娇美可人。
玄亦真安静的看着眼前人娇态模样,纤长睫羽之下的漆目似荡起涟漪的幽潭,指腹摩挲帕巾,嗓音低哑的唤:“朕错了,不如先给你那处上药吧?”
语出,尹星升起警惕,连忙裹得严实,出声:“不用,我自己涂药。”
每回玄亦真都会趁着这种事继续欺负自己,分明就是想故技重施。
而且玄亦真看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歉意的样子。
“好吧。”玄亦真眼底兴致散去,有些遗憾。
无声处,玄亦真视线扫过尹星拱起的被褥,像只笨拙的蜗牛,薄唇上扬,美目透着些许明亮,很是体贴道:“你这样奇怪的姿势不难受吗?”
尹星脑袋埋在枕间掩饰脸红,只觉玄亦真仿佛透过被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完,自己是在涂药不是在做坏事啊!
可是如果自己不背对着玄亦真,好像更像对着她欲拒还迎的勾引。
“你确定不要朕帮忙吗?”玄亦真探身凑近的亲了亲尹星面颊,鼻尖嗅着丝丝甜香,其间夹杂暧昧的色气,想要吃掉她。
“不用,我好了!”尹星险些就被玄亦真哄的让她的手钻进被褥,那今日非得饿死不可。
这么一番磨蹭收拾,直至两人临近午时,才一同下榻用膳。
女官春离识趣的目不斜视,只安静的命宫娥备设菜肴以及收拾寝榻。
尹星不舒服的拿起软枕靠着腰落座,小口喝热粥,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搭理玄亦真。
玄亦真神色如常的扫过窗外晴朗天气,主动出声:“今日难得见晴,才会要出去走走吗?”
“不去。”尹星没好气的应道,心想自己腰酸背痛,她怎么像个没事人!
语落,殿内一片寂静,女官忍不住称奇,还是第一回见主上被冷落。
正当女官再欲抬眸观察,没想却迎上幽幽漆目,顿时低头,不敢看热闹。
玄亦真视线不紧不慢的扫过女官,莹白指腹握着汤匙搅拌粥面发出清灵声响,淡声道:“你提及江云她们要离宫的事,朕觉得不妥。”
闻声,尹星抬眸看向玄亦真,疑惑出声:“为什么?”
“既然朕封江云为千户,担任宫廷近卫将领,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这有什么问题?”
“现在江云想要辞官归隐,自然不会再要俸禄银钱,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走的原因?”
玄亦真任由尹星张望注视,悠悠进食,散漫道:“这里是宫廷,而朕是皇帝,她们是臣子,君命如此,岂能由她们肆意抉择去留?”
尹星一静,不敢置信的看着清贵倨傲的玄亦真,才意识到她周身气场瞬息万变,显然与当初在别院摆花弄草不可同日而语,心间沉闷的出声:“可江云本来就是被抓进宫,而且那柳姑娘救过亦真的命,难道成为皇帝就能这么不讲道理吗?”
语出,女官神情惊骇,连忙跪伏在地,心想尹氏比想象的还要不怕死!
冲撞女帝,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是死罪。
更何况那柳慈治好主上的病,但也获取许多的金银爵位等赏赐,尹氏怎么也不该说主上不讲道理。
寂静处,玄亦真没有言语,视线沉静的看着毫不畏惧的尹星,原本想引起她注意,现下却觉得不悦。
这不是尹星第一次因为外人而跟自己意见不同,却是她第一次说自己不讲道理,玄亦真薄唇抿紧,冷色弥漫眸间。
“陛下,昨夜西苑萧氏发狂伤人,疑是中毒,江千户正在调查详细。”女官见气氛不对,连忙出声。
“宫廷之内若有毒物非比寻常,必须从严处置,绝不姑息。”玄亦真移开目光严肃出声。
尹星见玄亦真转移心神,暗暗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瞬差点就怂了。
虽然尹星早就意识到玄亦真表露的温柔良善,只是她的一面。
但是亲眼看着玄亦真表露出帝王般不怒自威气场,实在是令人觉得陌生。
女官察觉主上转移心神,当即松了口气应:“遵令!”
从来只听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怎么主上和尹氏就如此不同呢。
昨夜里两人还如胶似漆的恩爱,可方才的气氛,女官想想都觉得后怕。
这般美好的早间,因着这么一场谈话而笼罩无形的阴霾。
无声处,外间的阳光清晰照入窗棂内里,映出两道泾渭分明的身影。
尹星打开书卷翻看,玄亦真坐在一旁批阅文书,两人都没有话语,只有翻页的窸窣声。
半晌,尹星依旧越想越郁闷,抬眸看向玄亦真,她依旧一幅端庄文雅模样,像高洁雪枝,周身透着氤氲冷雾,美丽却不近人情。
很显然在玄亦真的眼里,江云柳慈她们的事就不是事,甚至性命也是如此。
尹星想到当初玄亦真把她们羁押关入内廷大牢,若非自己被误伤,恐怕江云她们现在都被关在幽暗牢狱,不知死活。
案桌上原本翻开的书本被合上,尹星没心思看书,自顾下榻。
“去哪?”玄亦真抬眸看向起身的尹星。
“我去晒太阳。”尹星站在一旁出声。
玄亦真黛眉微蹙,淡声道:“朕先前问你,你不是说不出去吗?”
尹星见玄亦真一幅不乐意的模样,仿佛自己做什么都要得到准许,闷闷出声:“陛下若是不许,那我就不出去。”
闻声,玄亦真指腹握着文书,动作一紧,偏头收回目光,冷声道:“随你。”
语落,脚步声远,宽敞内殿里陷入安静,哪怕地下有火道供暖,却依旧显得冷寂。
玄亦真垂眸望着手中文书,神态如常,却好一会都没有动作。
女官春离入内奉茶更换文书,才发现主上竟然在走神。
“你去看看她去哪了?”玄亦真神态自若的出声,没有太多的情绪。
“回陛下,她就在外边,没走远呢。”女官会意得递台阶。
可主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抬眸看了过来,当即女官闭嘴。
虽然主上对尹星宠爱有加,但是主上对自己的处罚毫不留情,女官觉得外人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此刻从殿内出来的尹星,才发现殿内有多暖和,冷的呼吸一停,双脚踩在沙沙雪地,不知该怎么跟柳慈她们交待这件事。
这几年欠下她们许多恩情,尹星不愿意食言而肥,让柳慈失望。
可是玄亦真俨然就是唯我独尊的皇帝。
想到这里,尹星突然觉得玄亦真做皇帝一点都不好,她以前没这么不讲道理的。
不过现在尹星发现自己或许因为幻蛊的原因而忽略玄亦真的真实性情。
她的自称一直都是皇帝称号,分明就是很享受帝王的荣誉。
如果自己都没办法劝说玄亦真,这样下去江云她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离开皇宫。
越想越自责的尹星忍不住踢着地面飞雪。
谁想冷不防脚下一滑,尹星整个人摔倒雪地,眼前漫天雪花纷飞,脑袋忽然想到一个冒险的举动。
如果自己离家出走一回,玄亦真兴许会心软答应放过江云呢。
正当尹星觉得计划可行时,雪地里传来另一道匆忙脚步声,入目是明黄金缕裙摆,其间有精细华美的龙纹,以及比冰雪更清幽的冷香。
玄亦真弯身检查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尹星,却见她并没有受伤,蹙眉道:“你没有受伤为何一动不动?”
先前那一瞬,玄亦真以为尹星有什么隐疾复发昏阙,心脏都险些停止跳动。
“我走累了,想躺躺。”正想坏事的尹星有点心虚,余光避开玄亦真的视线。
这时尹星才发现玄亦真身后女官宫娥都离的很远。
“又不是三岁稚童,若是累,那就该让宫娥抬你回殿才是,这般成何体统?”话语间,玄亦真抬手擦拭尹星面颊沾染的飞雪,很是不理解。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嫌弃自己,联想先前她的冷脸,摆烂道:“别人笑话就笑话吧,反正我就想躺着看雪,如果碍着陛下的眼,我可以滚一边。”
玄亦真不懂尹星的心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颇为怨念的轻叹道:“星儿,别闹性子,朕是担心你的身子。”
“那就答应放江云她们离开宫廷吧。”尹星任由玄亦真捏脸不为所动的出声。
“你这是要为两个外人来跟朕闹腾?”玄亦真俯瞰脸颊红扑扑的尹星,有些生气。
多年的妻妻生活,再加上当初因为担心玄亦真体内的幻蛊发作,所以尹星一眼就看出玄亦真眼角眉梢的微妙变化。
当即尹星有点不敢应声,仿佛自己承认为江云她们跟玄亦真闹不和是一种背叛。
可是尹星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并不过分,玄亦真她太顽固。
无声处,冬日下的冷风依旧挺冷,晴光落在尹星清亮眼眸映出波光,像涌动泉眼,鲜活朝气。
两人僵持不下,玄亦真薄唇抿紧,伏身亲了下尹星漂亮的眼眸,生气道:“再不起来,朕就在这里要了你。”
尹星睁大眼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大半个人被玄亦真抱了起来,当即忍不住溢出惊呼:“啊!”
“这么点胆子也敢威胁朕?”玄亦真清润声音里带着笑意,一步步抱着尹星踏过雪地。
“放我下来,很丢人。”尹星手臂圈住玄亦真,眼眸看见随从的女官等人,只觉羞耻。
玄亦真不依,掌心轻捏软肉,戏谑道:“原来你也知道丢人,该罚。”
说话间,尹星的pp遭了罪,整个人热的能冒出蒸汽,视线望着她清冷侧脸,只觉坏的很!
看来必须得让玄亦真知道自己没那么好欺负,否则她一点都不讲理。
不远处的女官,默默命人去备姜汤手炉以及干净衣裳,心想主上对尹氏确实是宠的独一份。
现在朝野都在观望君后人选。
万俟世家的长者更是多有动作。
可主上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越发公开对尹氏的宠溺,显然君后一位非她莫属。
午后,薄日消退,冬季的晴朗总是短暂的很。
宫廷内司里的江云伸展手臂松动筋骨,视线落在一小厮打量,出声:“你有多次出宫登记,住处又搜出不少银两银票,再不出声交待,你就是罪犯无疑。”
小厮颤颤巍巍的不敢言语,只拼命摇头道:“千户大人,冤枉啊!”
“冤枉,你该不会是说有人拿你的宫廷腰牌去花柳巷也是冤枉吧?”
“小的出宫寻欢快活,可是这跟公子发狂的事没关系。”
江云挑眉,最讨厌这种无脑嘴硬的犯人,抬手道:“你一个随从小厮能有钱去那么名贵的花柳楼,真是让我这个千户羡慕,来人拖出去砍死,结案。”
小厮当即吓得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挣扎推搡,视线望着明晃晃的刀,不带犹豫的出声:“千户大人,小厮冤枉,那去花柳巷的是公子!”
那刀锋停在小厮脖颈处,江云露出一幅震惊表情。
贵族公子花心滥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女帝后宫之人寻欢作乐,无疑是重罪。
消息不胫而走,刑部尚书府邸里收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和赐死圣旨。
此事在国都传的沸沸扬扬,茶楼酒肆里更有不少戏谑。
“看来萧公子这回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可惜不懂掩饰干净,据说萧氏一族男子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损失大咯。”
“谁说不是呢,猫偷腥还知道擦嘴,萧公子据说染病才被发现。”
刚回国都的上官胜听着细碎言语,只觉古怪,穿过街道,视线停留在一处气派的道馆。
国都闹市里能占据这么好的地段,一青道姑看来并不是传闻中闲云野鹤的隐者。
“大人,二公主似乎从北上离开边境,您怎么不担心陛下责罚?”一随行官员惴惴不安的问。
“担心也无用,更何况我不觉得二公主会甘心逃亡。”上官胜接触二公主的次数不多,但光是听闻就足够印象深刻。
当年震惊朝野的曲江游宴就可以看出二公主布局之深,哪怕北上也绝对不会仓皇出逃。
而且上官胜经过盘查探究发现二公主的行踪似乎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透着古怪。
不知觉间,大雪纷飞,年灯高挂,红艳艳的照出白雪,又是一场年节将近。
上官胜回神,抬手拂去衣袍飞雪,视线看着远远行驶来的车马,只见许多人欢呼敬仰,更有不少参拜。
漫天符纸撒落,上官胜看着这般大的阵仗,牵着马匹退让,视线打量一行人,抬手接过飘落符纸,只是寻常道术符文。
不过底下系挂着红绳铜钱,引得许多小孩追着车马,热闹喧哗。
夜色渐浓,上官胜看不清车马里的一青道姑,只是觉得能造出如此声势,应当不简单。
因着今年的年节没有举办宫宴,所以上官胜没有入宫而是回府,指腹握着符纸,穿过长街。
炮竹声中,宫闱之内,华灯初上,尹星没能出宫,也就没有准备祝福笺纸之类的新年物件。
炉锅沸腾,热雾缭绕间,玄亦真看着气鼓鼓进食的尹星,轻笑道:“天寒地冻,朕不让你出宫为你好,再者反正你每年都找不到,白白浪费时间,不如多陪陪朕。”
尹星一哽,心想玄亦真说话有点毒舌的天赋,抬眸看向她温婉含笑的明眸,没出息的面热应声:“我这不是每天都陪着的嘛,还不够吗?”
“不够。”
“……”
玄亦真望着稍稍恢复气色的尹星,一字一句的补充道:“你最近好像有事瞒着朕。”
尹星心虚的一口吞下整颗鱼丸,差点噎死,“咳咳,没有啊!”
自己不过是找女官打听宫廷路线图,玄亦真不会这么灵敏的吧?
“那你要宫廷布局的图纸做什么?”
“只是看看,以免迷路。”
玄亦真安静的看拙劣演技的尹星,淡声道:“是么,那你千万要记得清楚,可别偷偷出门迷路,宫廷比你想象大得多。”
尹星险些咬到舌头差点承认事实,生硬的转移话题道:“这个鱼丸不错,很筋道。”
“从避暑行宫新鲜运来的鱼制成,你喜欢可以多吃些。”
“好。”
当即尹星没敢再出声,一顿猛吃,以免暴露心思。
玄亦真指腹转动戒指,意味深长的看着尹星,没再多问,淡声出声:“避暑行宫的无相花树彻底枯死,对你会有影响吗?”
尹星摇头应:“我不知道,不过它应该只是装置。”
“那就好,你以后就只能留在这个世界陪着朕,哪儿都不许去。”
“额、无相花树确定是枯死的吗?”
玄亦真平静的迎上尹星探究的眼眸,薄唇轻启道:“当然,朕对你向来赤诚坦荡,哪像你对朕这般多疑?”
尹星沉默,心想自己的计划不会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吧。
难得一个很是平常的年节,没有半点费脑子的活动,只有吃撑的难受。
于是玄亦真牵着尹星在殿内散步消食,见她实在不舒服,便给她喂了颗山楂,出声:“大病初愈,你的肠胃没有以前好,看来不能暴饮暴食。”
尹星含着玄亦真投喂的山楂,脸颊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那亦真还给我夹那么多?”
“朕又没逼你,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
怎么感觉玄亦真在温温柔柔的噎人呢?
不知觉间,尹星被玄亦真牵到一处宫墙,迎面是繁复的壁画。
忽然玄亦真抬手转动临近的宫灯,壁画之后露出熟悉的画面。
无数晶莹透亮琉璃星坠步入眼前,红梅笺纸似花叶般垂落招展,带着冬日里截然不同的朝气。
尹星惊诧道:“这些不是在书室里吗?”
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尹星绵软掌心,无奈道:“傻,那是你送朕的一千张祝愿,这是朕送你的新年祝愿。”
本以为今年玄亦真难得配合自己过节的尹星,心情起伏变化,踏步入内。
正当尹星要去看这些笺纸上写的祝语,视野一暗,若非玄亦真牵着自己,早就吓得大叫!
此时内里一点点浮现流光景象,尹星看到红梅笺纸上的不是字,而是画。
玄亦真的画,尹星早就有所听闻,却没有见过。
可现在尹星细看,才发现放出去都是马赛克的存在!
谁家好人在新年祝愿上画各种各样的瑟图啊!
玄亦真却颇为满意,沉浸的观赏,还不忘解说:“这上面还有日期时间,偶尔拿出来观赏也别有一番情趣。”
尹星沉默,视线瞥过夜光图画,心间忍着羞耻的出声:“这种东西如果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此处密室只有你与朕两个人知道,再者这里的一切都是朕独自布置,没人知道。”玄亦真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尹星那般情态。
说话间,玄亦真牵着尹星行进一处,抬手示意她看,那张笺纸并不露骨,只有偷吻的尹星和自己。
那是尹星第一次吻自己,玄亦真构思很久,才觉得满意。
“星儿,你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一幕,朕是你当年一封封文书求娶的妻子,哪怕不符合你的喜欢,你也不许变心。”玄亦真抬手捧着尹星的脸,虔诚的亲了亲她的前额,格外的郑重其事。
“我不会变心。”尹星感受到玄亦真的焦虑情绪应声。
看来那时自己说玄亦真不讲道理,让她很在意呢。
玄亦真前额抵住尹星前额,手臂圈住她的身段,薄唇亲了亲她的眼角面颊,落在唇间,幽怨道:“朕不信,你发誓。”
“啊,大过年的发誓?”尹星被亲的迷迷糊糊有点懵。
“对,你要发誓不许变心,不许离开,否则朕会吃掉你的心脏血肉。”玄亦真在微光之中望着尹星的眼睛,不允许她有半分质疑和退步。
当年答应尹星的求娶,哪怕不理解,玄亦真却没想过给她退路。
尹星很少见玄亦真这么稚气的时候,禁不住笑出声:“行哈哈哈!”
然而,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尹星便被狠狠咬了一口,唇间渗出鲜血,疼的蹙眉叹:“唔!”
可玄亦真却不像往日里的亲吻,而是在触碰伤势,仿佛吞没伤药般抹匀,薄唇呼出热息,喃喃道:“你的血很美味。”
尹星整个人有点头皮发麻的凉,借着微光,看到玄亦真艳丽的薄唇和她清明的美目,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瞬尹星差点以为玄亦真幻蛊的毒发作!
正常人谁爱喝人血啊!
这一定是玄亦真的调情,尹星心里默默的自我安慰。
“星儿,朕之所以不放江云是因为朝中之事,这关系到立你为后。”玄亦真意犹未尽的看着尹星唇间伤处,尤为专注。
“江云她怎么会牵扯到这种事?”尹星回过心神问询,只觉现下这个昏暗环境,让玄亦真看起来有点诡美灵异!
当即尹星带着玄亦真要出去,只是分不清方向,幸好见她抬手打开机关,光亮浮现。
玄亦真的唇更是红的明显,仿佛被强吻欺负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
“因为云掌司是江云的外祖母,云家需要扶持一个亲信,她很合适。”玄亦真神色如常的应声,说话间却带着些许未退的潮湿。
尹星听的都觉得耳朵酥麻,抬手牵着玄亦真行进,生怕被女官她们看见这处地方,心思分神道:“可江云并不想做什么掌司。”
玄亦真任由尹星牵引穿过内廊,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垂,轻笑道:“江云不想也得想,很快她就会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不会吧,难道要发生什么事?”
“朕给你准备这么精心的新年礼物,你就只关心旁人,未免太太扫兴了吧?”
尹星看向玄亦真清丽秀美面容,探近亲了亲,面热道:“亦真开心了吗?”
玄亦真不语,随从落座榻旁,指腹摩挲尹星的裙带,暗示的出声:“难道你还不懂朕想要的开心?”
闻声,尹星哪能不懂,视线瞥过玄亦真颀长体态,似柔柳水蛇般身姿,指腹搭在她的金缕裙带,一寸寸的解开。
可玄亦真却并没有更多的配合,反而像是等着伺候的贵夫人,让尹星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不继续?”玄亦真颇有耐心的望着尹星,视线落在她的唇,像樱桃的红,甜润可口。
“亦真想要怎么绑?”尹星握着玄亦真的精美裙带问询。
“你说呢?”玄亦真抬动眼眸,纤长睫羽变化,雾霭美目里凝聚些许期待。
可尹星却看的只觉玄亦真比新婚时还要冷艳柔媚,小心脏砰砰巨响。
大抵是年岁增长的缘故,所以玄亦真周身的气场变的不一样。
而当尹星将裙带放荡的蒙住玄亦真的眼眸时,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真聪明,继续吧。”玄亦真轻搭着长腿,足尖踩了踩尹星,示意继续。
尹星红着脸望向明明处于弱势却反而更危险的玄亦真,微微伏身,启唇取悦她。
有些事,真是默契的不需要更多言语。
尹星以为玄亦真会很紧张,毕竟这阵子一直都是自己被欺负玩弄。
谁想玄亦真的反应比尹星想象的更刺激,今晚怕是要熬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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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5
第121章
纱帐里被琉璃灯盏照的光亮,因为尹星抬眸就能清晰看见玄亦真所有情态反应。
此刻被裙带遮住眼眸的玄亦真,像堕落的谪仙,无助却诱人。
本就冷白的肌肤透着薄红,绸缎般光滑乌发垂落,像墨线勾勒随同玄亦真呼吸而起伏变化的窈窕体态,绵延雪山,也不过如此。
本来宫殿里的供暖温度就很高,而现在尹星更觉自己热的出齐*,甚至透不过气。
而看不见的玄亦真抬起修长玉手,缓慢摸索的搭在尹星发间,指腹穿过柔软头发,一点点用力按压。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玄亦真的邀请,就像柔软的柳枝,却又不断缠绕更紧。
尹星知道玄亦真想要,便没再花痴的分神偷窥。
纱帐摇摆间,衣裙滑落一角,其间满是褶皱。
宫灯摇曳变化,模糊照出其间景象,微妙的溢出些许浅浅低吟。
“星儿……”玄亦真看不清眼前景象,只得抬动指腹摩挲尹星的发间,感受她的存在,像是停泊在湖面的轻舟,映出清浅涟漪,想要更多。
这么想,玄亦真也就这么做,更是恨不得把尹星塞进自己的身躯才好。
待到子时,新年夜的国都炮竹声中无数烟花绽放,绚烂夺目,喧嚣噪杂。
玄亦真弓紧身段,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却又觉得自己看见比烟花更绚烂的光芒。
不知觉间眼前裙带垂落,玄亦真视野清晰的看到尹星湿漉漉的唇,心口发胀,清润嗓音带着残留的欲念,喃喃道:“星儿,朕给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
今年玄亦真之所以没有让尹星准备那些新年礼物,那是因为她已经不需要给自己任何身外之物来恭贺新春。
玄亦真只要她一个就够了。
尹星狼狈的咳嗽,想要言语,却见连同稠密睫羽都沾染欲念的玄亦真,她缓慢握住自己的手,游离变化,整个人一惊。
不会吧,还来啊?!
尹星看到玄亦真沉静漆目里的兴致,像空谷里的幽光,微芒却又炽烈,到底没再忸怩,目光悄悄扫过一寸寸没入的指腹,羞得面红耳赤。
长夜漫漫,窗外大雪洋洋洒洒,寒风肆虐,直到天明才堪堪消停。
年初,皇帝要领百官在宗庙祭拜先祖,举办祈求风调雨顺的大典。
去年玄亦真因病没有出席,只让公主郡主们负责,所以这是第一次。
然而,尹星没想到玄亦真大清早把自己从被窝里弄醒,带来宗庙。
尹星整个人困顿的睁不开眼,只能由着玄亦真擦洗穿衣,早就顾不上羞耻。
一路出宫到宗庙,尹星强撑精神,因为发现许多人都在盯着自己,还以为是出差错。
当即尹星尽可能挺直身板,不敢耽误大事,随同玄亦真参拜上香祈福。
然而,尹星并不知道众人看的是君后而不是自己。
皇帝新年初次参加宗庙祭祀大典,身旁的人不是四大世家也不是高门望族,而是小小的西州尹氏。
这种情况已经是不言而喻。
很显然女帝已经公然表明君后的人选,再结合年前被处死的萧逸,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纪掌司耳旁的红蓝飞羽耳坠,随着寒风微晃,神情凝重。
或许女帝从去年就没变过心思,那些入宫贵族公子,不过是在敷衍了事。
难怪传言里女帝临幸不少人,但是至今没有身孕,可见就是一场拖延时间的骗局。
待到尹星上香,视线看向其间牌位,有些意外。
因为那些死去的公主郡主,一个个都立有牌位。
当年尹星跟玄亦真大婚,曾经来过宗庙,这里摆放的都是历代帝后灵牌。
通常而言,按理非太子的皇室成员灵位没有资格入宗庙。
玄亦真见尹星有些出神,抬手给她揉了揉手腕,出声:“这么累?”
尹星收敛思绪,面热的应:“没有,亦真为什么会恢复公主郡主们的皇族身份?”
“死人,自然是不足为惧,就当给个体面吧。”
“说的也是。”
玄亦真视线扫过先帝灵牌,牵着尹星的手,出声:“宗庙以前只有帝后可以受供奉长生灯,而且皇女灵位轻易不得入内,当初万俟皇后更改这个规矩。”
非太子不得大婚入宗庙,但是当年成婚玄亦真却带着尹星进入宗庙,这也是万俟皇后的争取。
尹星一听,想起那个疯癫失常的万俟皇后,虽然没有见识她过去的手段,但光是听闻就能感觉到她的特立独行。
“亦真,柳姑娘做的解药能救你母后吗?”尹星问询。
“幻蛊的毒具有不可逆性,恐怕是没希望。”玄亦真应的淡漠,并没有太多在意神色。
尹星一听,只得停声,暗想一切只能怪先帝太卑鄙恶毒!
午后,祭祀大典结束,长长的仪队穿过国都街道,准备回宫。
新年之初,街道积雪透亮,树枝都堆积着蜿蜒积雪,街道之上,人声噪杂。
尹星很久没出宫,抬手掀开帘布观望,却见许多人都朝着一处前进,鼻间闻到檀香的味道,远处是家道馆。
玄亦真也看到不少百姓的动静,视线随意扫过人群,出声:“最近国都多了不少热闹。”
“嗯,我听说是一青道姑,很多人都信奉她的道学,亦真呢?”尹星记得玄亦真的消息,总是很灵通。
不过玄亦真对于江云的事却没有透露太多,让尹星也分不清江云到底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都不好提醒她们。
“这位一青道姑算是道教里的名人,传播道学,著书立说,因而颇有名望,朕也看过她的书,还不错。”玄亦真淡然应声。
尹星一听,视线又看了看道馆方向,嘟囔出声:“这么大的地方,房租都不少吧。”
玄亦真轻笑,指腹捏了捏尹星掌心软肉把玩,无奈道:“傻,这么一个名人哪里需要花钱租房,国都达官显贵的信徒众多,而且她跟公羊家关系匪浅。”
尹星一听,心想也是,眼露窘迫的憨笑,突然明白自己还是太穷,只能想象出皇帝用的金铲铲炒菜,完全忘记皇帝哪用得着亲自炒菜。
不过提及公羊,尹星想起那个公羊洛,好奇道:“四大世家怎么感觉公羊世家没什么存在感?”
“公羊世家最强大的实力不是封地和兵马,而是编辑海量著书立说的古籍名册,自春秋时期就奠定文坛圣贤的身份。”
“哇,没想到听起来这么厉害!”
玄亦真轻笑道:“否则朕也不会选中公羊洛,他们家拥有的是无形的强大声望。”
封地兵马,太容易明晃晃招眼,而公羊家却以另一种无形的地位,稳居四大世家行列。
历朝历代都需要读书人为官,贵族公子也要拜师求帖。
而读书人诵读信奉的书籍多是公羊世家能人书写,这些人入朝为官,又为公羊世家提供基石,如此往复,越发固若金汤。
关于四大世家,人人都只道万俟世家和夏侯世家最强,其次是上官世家和公羊世家。
可玄亦真却觉得公羊世家比前三者都难制衡对付,前三者可以动武削爵,收回封地权势,后者却不行。
读书人的武器是笔,小到说书教书,大到朝臣史官,这些人最擅长杀人不见血,文斗的佼佼者。
而且至今为止,公羊世家没有牵扯任何皇子或者公主郡主储君之争,可见公羊老家主非常有中庸之道。
水善万物而不争,却让万物离不得水,争和不争,公羊世家拿捏的很准。
反正无论统治者是谁都不会去针对公羊世家,否则除非不想要安稳和名声。
尹星见玄亦真提及公羊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肤浅,因为那家伙确实长的一表人才。
幸好玄亦真对公羊洛外表并不感兴趣,她看中的只是对方家世实力,可以稳住帝位。
“亦真以前说什么公羊洛是美男子,我还以为有外貌成分呢。”
“朝堂争斗,美貌脆弱的不堪一击,更何况公羊洛不仅仅是美男子,他的才学和琴艺都非常出彩。”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夸人,突然觉得有点酸,自己好像都没这么被夸过呢。
不过尹星想了想自己一塌糊涂的琴艺,默默闭嘴。
总不能把能吃,当成一项才艺吧。
玄亦真见尹星安静的不出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视线扫过她耳后的齿痕,依旧有点明显,出声:“你说的祛疤膏,好像没什么用。”
尹星回神,反应过来,问询:“很难看吗?”
“嗯,很碍眼。”玄亦真指腹摩挲齿痕,心间决定改些时日把三公主的灵牌撤出宗庙。
让那些死去的公主郡主灵牌进入宗庙,不过是玄亦真想要表现仁义大度而已。
可是三公主做的实在可恶!
尹星不知玄亦真的心思,只觉天都塌了。
本来就平平无奇的自己,现在变的难看碍眼,这怕不是熬不到七年之痒?!
宫廷仪队浩浩荡荡穿过长街,往宫门方向行进。
江云故意落后一段距离,想去买了些吃食,打算带给小女孩解馋。
上官胜碰巧看见鬼鬼祟祟离队的江云,当即跟上前。
没想不多时,只见江云双手大包小包,仿佛不是刚过完新年,而是准备即将过年的阵仗。
市集间,热雾沸腾,江云咬了口滋滋冒油的炸鸡腿,惬意的很。
因着柳慈是个大夫,饮食一向养生,所以饭菜少油少盐,多以炖汤为主,炸物都很少。
“江千户擅离职守就是为吃这一口?”上官胜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被烫的呲牙咧嘴的江云。
按照律法,擅离职守是大罪,早就被参奏,可偏偏江云的身份太特殊。
江云当年在傀儡蛊人祸害时,拯救国都百姓,便是人人称道的大侠。
更别提她还是大理寺卿之女,万俟世家掌司外孙女,女帝宠信的尹氏义姐,这么多身份叠加,朝野各方党派里没人会想找江云麻烦短处。
“你不懂这一口的魅力,我都馋死了。”江云辣的唇瓣红肿,只觉畅快,抬手倒了杯酒,仰头饮尽,浑身不觉半点寒意,痛快喟叹。
上官胜没眼看的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许多百姓都佩戴符纸配件,出声:“没想到一青道姑进国都的声势这般浩大。”
江云齿尖咬着酥脆脆骨,颔首道:“方才女帝的仪队都显得冷清,看来这个一青道姑花了血本。”
“你好像近来很闲,不如查查一青道姑底细?”
“谁说我很闲,萧氏的死还有谜团没解,你不找二公主的消息,怎么打听起道姑?”
上官胜收回目光,思索道:“我查过许多二公主过去的势力地盘,但是都像被人用剪子剪短,所有的线索断裂,只隐隐指向北上出逃,很古怪。”
江云稍稍收敛神色,齿尖吐出鸡骨头碎渣,认真道:“你怀疑在被二公主牵着饵食钓鱼遛弯?”
如果二公主是仓皇出逃,那自然不足为惧。
最怕的是二公主留有后手卷土重来,那她一定有潜藏势力,否则不会藏的这么深。
“没错,所以我没有急着出国都,而是在想我要是二公主会怎么办,你正好跟公主们打过许多年交道,不妨说说看?”上官胜跟江云有过合作,因而还算信任她的能力。
“二公主是个极其会通察人心的恶人,如果你确定她不是仓皇北上出逃,那我觉得她会回到危险的国都。”江云想起当年那些惨死的女子,仍旧有些气愤。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两人对视自然是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实施起来的难度非同一般,国都的防卫耳目何其严密,而且但凡手底下的人走露风声,二公主无异于自投罗网。
上官胜取出一张符纸出声:“我之所以怀疑一青道姑就是因为两人一去一离的时间很巧,而且这纸上的朱砂是上等货,来历绝对不普通,据传她跟公羊世家关系很好,我不便直面去探查究竟。”
过去上官世家曾跟公羊世家闹出封地间的领土矛盾,所以容易引发激烈矛盾。
“原来想让我替你去趟浑水,那你去替我去趟花柳巷,如何?”江云不傻,当然知道上官胜避讳什么。
不过花柳巷那种地方,江云顾念柳慈本就不太想去。
萧氏的病,江云一点都不在乎,但如果是毒就是大问题。
萧氏是女帝后宫之人,这种情况究竟是针对谁还不一定。
难怪女帝没有设年节宫宴,恐怕也有设防的原因吧。
上官胜想到江云跟那女子的关系,以为她是避嫌,坦荡道:“好,我去查花柳巷。”
语落,摊贩处油锅里哗啦滋滋作响,香味飘动,江云嬉笑道:“再加两只炸鸡腿,你付钱!”
见此,上官胜无语,每回跟江云谈正事,她都没一点正经,让人心生怀疑。
摊外地面积雪莹白,天上薄日流转,很快又被风雪遮掩,渐渐暗淡。
正月里,国都市集之内格外热闹,而宫廷之内却有些冷清。
因而雪地里的两只眼歪嘴斜的雪人,很是显目。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说到做到,两只这个大的雪人都能保存!
玄亦真饮着茶,视线看着雪人的脸,淡然道:“现在看来是有点丑。”
“哈哈哈!”尹星险些笑死,心想玄亦真这一幅淡淡的嫌弃,大抵是意识到黑历史了吧。
毕竟玄亦真太过优秀,实在不容易啊。
玄亦真看着尹星笑弯眉眼,无奈出声:“你的面膜有点没抹匀。”
面膜,此物是尹星的称呼,据说可以护肤。
但玄亦真看着尹星满脸糊糊的脸,只觉她傻的可爱。
尹星当即没了笑意,转而认真涂涂抹抹,暗想当个花瓶也不容易呢。
尤其在玄亦真的天生丽质衬托之下,尹星觉得压力山大。
夜间,玄亦真沐浴更衣回到内殿,尹星早就躺的笔直,一幅养生模样。
“你很累?”玄亦真侧躺一旁,抬手搂着温暖的尹星,指腹卷着她的头发,自顾自的把玩。
“我最近眼底有难看的淡青色,如果不早睡会变成暗纹。”说话间,尹星闭着眼跟玄亦真贴贴,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冷冽中透着药草香。
玄亦真薄唇亲了亲尹星的面颊,细细打量她的脸,白净清秀,没什么异常,出声:“可朕觉得你挺好看。”
尹星被说的忍不住上扬嘴角,露出整齐贝齿,转瞬又赶紧闭嘴,出声:“别逗我,不能笑,否则会有皱纹。”
爱笑的女孩,运气好不好,尹星不清楚,但是皱纹一定会加深!
“你这等年纪怎么会有皱纹?”
“有的,但是我发现亦真没有,所以还是要高冷一些才好。”
尹星睁开眼正经的看了看玄亦真美丽的面容,以前光顾着花痴,现在才发觉自惭形秽。
玄亦真并不懂尹星念叨的东西,掌心跃入她的衣襟,触碰心脏,平静的眼眸里带着不安,出声:“你这么在意容貌,那以后会嫌弃朕吗?”
“当然不会,亦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尹星亲了亲玄亦真薄唇,不想她误会。
“朕觉得你现在也很好,怎么还要这般在意,难道心里有别的人?”玄亦真神情幽怨的捏了捏掌心的软肉。
尹星羞得连忙捂住玄亦真的手,出声:“没有,我哪有别人啊。”
玄亦真凝视尹星黑白分明的眼眸,见她并无躲闪,才问:“那你怎么变的如此反常?”
“我这不是想变的更好,这样更讨亦真的喜欢嘛。”尹星脸皮薄的应声。
“是么,你直接一点不是更容易讨朕喜欢?”玄亦真满是暗示意味的抬动手指,轻轻在她心口画圈。
“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喜欢,主要是精神上的那种欣赏。”尹星怕痒的打了个激灵,连忙移出玄亦真的手,总觉这样摸下去,又得是个不眠夜。
玄亦真倒也没有抵抗,任由着尹星捧住手,疑惑道:“精神上的欣赏,你指的是什么?”
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的困惑,不好意思说自己吃醋。
安静处,尹星试图装睡的打着哈欠,摸摸扯过被褥,出声:“我有点困,亦真晚安。”
语落,玄亦真抬手捏着尹星绵软耳垂,幽幽道:“你有事瞒着朕?”
两人成婚数年,怎么可能不清楚对方的不正常。
但玄亦真猜不透尹星的想法,兴许她的小脑袋瓜跟常人不太一样。
尹星被捏着耳垂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视线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只得扯住被褥盖上脑袋,闷声道:“我也想有些优点让亦真夸夸,所以才想变好看。”
无声处,尹星没有听到玄亦真的话语,有点意外,悄悄扯开被褥露出眼睛,便看见玄亦真温婉含笑的柔美模样。
玄亦真伏身贴近的出声:“怎么不早说,你有很多优点值得夸赞。”
“真的?”
“嗯,朕喜欢你的眼睛,也喜欢你的唇,你的身体,全部都喜欢。”
尹星冷不防的发现玄亦真钻进被褥,眼前罩住光亮,视线撞进她那幽静漆目,心跳如雷。
玄亦真伏身亲了亲尹星的眼角,脸颊,缓慢落在唇间,克制般轻柔的触碰,喃喃道:“那时你小心翼翼陪着朕堆着属于朕的雪人,朕才那般爱惜雪人,它们是我们的见证。”
话语很轻,呼出的气息却灼人,尹星没出息的吞咽喉间,回吻玄亦真的唇。
算了,熬夜就熬夜吧。
玄亦真有些意外的分神,美目轻眨,薄唇上扬,抬手配合的解着衣带,暗叹她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自己对她的喜欢独一无二呢。
无论是精神和□□,自己早就都被她深深占据,否则哪能这么耐心的诱惑她这个笨蛋。
雪夜冷风肆虐,国都夜市里灯火通明,上官胜进入莺歌燕舞的花柳巷,不太适应其间的浓郁香味,目光找寻萧氏常点的女子,红娇。
闻言,老鸨神色微变道:“客官,红娇身子不适合接客,换个人吧?”
上官胜神色如常的加钱,严肃道:“非她不可,否则就另寻去处。”
“得嘞,您这边请!”老鸨收过银票,笑意盈盈的应声。
见此,上官胜踏步上楼,才明白江云为什么不来花柳巷,那个人怎么可能舍得出钱。
而老鸨在转过身却脸色骤变,满眼戾气,朝着随从两个龟公使眼色。
两个龟公双手搭在腕间,其间亮出锋利利刃,暗暗跟上前。
此刻另一方潜入道馆的江云,伪装一名信徒,甚至得到通行许可,四处走走瞧瞧。
檀香缭绕,诵读声阵阵,高处的菩萨画像庄严肃穆,一青道姑端坐其间,容貌寻常,腕间转动禅珠。
半晌,经卷解说还未结束,江云整个人差点困死,根本坐不住!
早知还不如去花柳巷抓奸,这个道馆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一夜无眠,黎明时分,街上冷清,冷雾未散,笼罩着厚厚的霜雾。
宫廷之内也是如此景象,数步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影。
待到薄日出头,缓慢驱散冷雾,丝丝缕缕的光亮撒入宫殿。
烛台燃尽,只余些许光亮,榻旁两双绣鞋整齐摆放,纱帐里一片安静。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困倦的眼底,指腹触碰她耸搭的稠密眼睫,心生爱怜,薄唇亲了亲她,念叨:“这么累么?”
尹星如同虚脱般任由玄亦真摸摸,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眼皮艰难眨动,嘟囔出声:“亦真,起的也太早了吧。”
“那你要起来陪同朕用早膳吗?”玄亦真指腹描摹尹星眉眼,格外温柔的问询。
“我好累,起不来。”尹星现在必须得承认人跟人真的不一样。
玄亦真伸展手臂揽住软乎乎的尹星,总是想要更加用心,却又担心弄疼她,只好克制的喟叹:“行吧,你再睡会。”
如果可以,玄亦真实在不想跟尹星分开。
“嗯。”尹星埋头枕在玄亦真颈窝,没再出声,视线陷入模糊时,看见她颈旁的吻痕,有点小得意。
这一睡,尹星再醒来时,太阳都快没了。
窗外薄日时不时被乌云笼罩,尹星吃着鸡蛋羹,视线扫过捧着文书的玄亦真,她满头乌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除却玉簪,没有旁的发饰,端庄文雅。
可偏偏只是这样就已经很好看,古朴美玉自是不需要过多修饰,尹星花痴的看着,视线扫过玄亦真修长细直的颈旁痕迹,有点明显。
“好看吗?”玄亦真淡笑的问。
“好看,但亦真恐怕要遮住痕迹,否则不好出门见人。”尹星很不容易才学会种草莓。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看着眼眸亮晶晶的尹星,抬手搭在颈旁,出声:“你也有学坏的时候呢。”
尹星没想到会被看穿心思,埋头吃着鸡蛋羹,没敢暴露更多小心思。
不多时,尹星用完膳食,探目望着窗外景象,却不见雪人。
“雪人被搬走了吗?”
“嗯,上元节临近,天气就会变化,不容易保存,还是搬到冰库更好。”
上元节,尹星想到自己唯一一次跟玄亦真出门过上元节,那都是好些年的事。
当即尹星偏头看向繁忙的玄亦真,她手旁堆叠的文书不少,好奇出声:“今年上元节打算怎么安排?”
玄亦真停顿批阅文书的动作,目光看向尹星,禁不住打趣道:“你那么喜欢做食物,不如学学做汤圆?”
“好!”尹星虽然想出去玩,但是玄亦真想吃,当然要满足啦。
见此,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的玄亦真,突然之间陷入沉默。
于是尹星特意找了好几本汤圆做法的书,认真翻看,以免像爱心月饼一样翻车。
玄亦真看着尹星这般认真模样,迟疑道:“如果很难,不如就别麻烦。”
火烧御膳房,这要是传出去,实在不太好。
尹星抬眸看向玄亦真出声:“亦真放心吧,我已经有充足的理论支撑,这回绝对没问题!”
这般熟悉的斗志昂扬模样,让玄亦真心头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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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上元节临近,积雪消融,风中寒意不似冬日凌厉迫人,更像绵密的细针,无声侵入肺腑,令人下意识压低呼吸。
天色灰蒙蒙,巷道面摊处有些冷清,其间有两人坐在一桌,却只有一碗面。
上官胜看着往面碗倒辣椒油的江云,出声:“我在花柳巷里遇到偷袭,情况不太好,你呢?”
江云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道:“真羡慕你,我在道馆听人念经,耳朵都要听出茧子。”
“难道真没有异常动静?”
“不清楚,但我看见公羊世家的人在场,还有不少权贵,显然像是有某种合作关系。”
闻声,上官胜思索道:“公羊家的老家主年事已高,据说要挑选继承人,大抵是为传播声名的合作。”
公羊世家以著书立说闻名于世,可如今后继者却没有多少出众。
江云对此略有耳闻,出声:“据说公羊洛算是年轻一辈很有才华,可惜他的地位身份不够格,入宫也是被同族打压的太厉害,另寻办法。”
贵族世家后代的没落,从来都不是新鲜事,毕竟天家皇族都能养出许多蠢才,精英不过是吹嘘糊弄普通百姓罢了。
“这么说来那处道馆只是传授道学扩大声名。”
“我发现道馆有给权贵信徒分发丹药,等让柳慈研究出具体结果,再说吧。”
上官胜觉得道教炼丹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古往今来许多炼丹术都是为权贵帝王所用。
权贵纠集,若真的只是信道炼丹,尚且不足为虑。
可若是权贵借着信道另有图谋,那就必须早做准备。
四大世家各有各的野心,当初皇帝与夏侯世家的战事,某种程度也是一种打压世家对皇权的试探。
江云喝完最后一口热汤,畅快呼出长气,出声:“你在花柳巷被偷袭,莫非是查到什么?”
“那位红娇已死,老鸨畏罪自尽,我命人查封,结果发现那家后院埋着上百具尸骨,经查证全是过去在楼里接客最后被虐待致死的女子。”上官胜神情严肃,只觉那处脂粉花楼像森森地府。
江云面上也没有玩笑模样,轻叹道:“看来幕后主使是精心挑选这么一个地方。”
花柳巷,多是贫苦百姓出身,又因大多被卖身控制自由,没有亲属或是其它人际关系,生死往往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怀疑萧氏选择那里,兴许另有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
上官胜坦然的如实道:“花柳巷不止那一家,而且也不是最出名,最重要的是萧氏只点红娇,除非是痴情浪子,否则必定另有所图。”
江云有点佩服上官胜的认真,打趣笑道:“看来你很了解贵族公子哥的花心滥情,莫非受过情伤?”
“我没有这么无聊的喜好。”上官胜看出江云的不正经,直接否决猜测。
“行吧,那我们继续各自去查,有事再说,今天我自己付钱,不用客气。”江云嬉笑的掏出铜板。
上官胜只觉江云太过厚脸皮,出声:“那下回后天会面?”
江云摇头应:“上元节休假,大后天吧。”
语落,上官胜沉默的一个字都不想跟江云多说,这人是一点也不担心会耽误正事。
面摊灾,长街车马穿过,地面泥泞雪水飞溅,带着寒凉。
宫闱之内,积雪大多清扫干净,只有琉璃屋瓦,残留些许冬雪的痕迹。
女官春离守在御膳房外面严阵以待,甚至早早命宫娥备水。
然而,此刻的尹星却还在做汤圆的初始阶段,加水和糯米粉。
水多放糯米粉,糯米粉多加水,周而复始,便成就一团极其黏手的烂泥。
这一折腾,天际渐渐灰黑,华美宫殿之内琉璃灯盏静燃,光亮游离,玄亦真疑惑探目,久不见熟悉人影。
终于脚步声临近,尹星踏步进入殿内,鼻尖闻着饭菜香味,视线看着端坐静候的玄亦真,感觉怪不好意思。
“先用膳吧。”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灰扑扑面颊,美目轻眨,映出清浅笑意,抬手用绣帕给她擦了擦脸。
“嗯。”尹星安分的没有半点声音,全然不见那幅信誓旦旦模样。
安静处,烛火摇曳,玄亦真缓声道:“你今日做的汤圆呢?”
尹星咬着鲜嫩多汁的豆腐,抬眸看向温婉柔美的玄亦真,迟疑出声:“现在还没到上元节,应该不急的吧。”
“说的也是,朕只是关切你的进度,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总体进展还行的。”
玄亦真看着尹星清亮眼眸,到底没再调侃她白努力一场,执玉箸给她布菜,淡声道:“其实朕上元节想带你出宫看花灯逛夜市。”
尹星动作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玄亦真竟然要带自己出门玩,问询:“真的?”
“朕何必骗你,只是你整日里沉迷做汤圆,看来只能打消计划。”
“别、我想跟亦真出去玩!”
玄亦真轻笑的望着尹星盛满期盼的明眸,没再逗弄她,柔和出声:“行。”
不管如何只要转移尹星的注意力,总归是好的。
窗外夜幕漆黑,宫闱各处陷入静谧,药室院落里柳慈将丹药磨成细砂,指腹轻沾,浅尝。
江云没有半点准备,根本来不及阻拦,惊诧道:“这东西来历不明,你怎么吃它啊!”
“没事,就算是毒物也要讲究剂量,只是一点点而已。”柳慈看着江云关切抓狂模样,淡笑安抚。
“那这种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江云见柳慈并没有异样,才放下心,给她倒水。
柳慈喝着茶水漱口,不紧不慢拿帕巾擦拭,缓缓出声:“大抵是朱砂雄黄一类的矿物,食用会使人发热,道士丹药多是加这些东西,长久服用有害无利。”
江云瞧着小小的丹药,打趣的出声:“这个一青道姑还挺有良心,专宰权贵啊。”
“你是查萧氏的病,怎么会查到这个道姑?”
“我就是顺便替上官胜查探打听,不过现在确定萧氏的病背后大有文章,挺麻烦。”
柳慈偏头看着江云出声:“阿云怀疑有人借萧氏谋害女帝?”
江云探近搂着柳慈,亲了亲她的唇应:“嗯,对方布局非常隐匿,现在都没有查出半点破绽,难办咯。”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别陷入其间。”柳慈手臂环住江云,心生担忧。
“放心,我不会冒险。”江云视线望着柳慈很是认真。
现在既然没有任何线索,那江云也没别的办法。
至于一青道姑和无相花的关系,江云现在没有任何的发现。
柳慈掌心摸了摸江云面颊,心间绵软,难得主动亲她。
江云一愣,方才后知后觉的看着柳慈,眼露跃跃欲试道:“再亲一下。”
语落,柳慈捏了捏江云脸颊,面热的离开怀,嗔怪的出声:“别闹。”
说罢,柳慈去里屋拿衣物沐浴,江云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当即心猿意马的起身,内里。
烛火摇曳,浴房里水声窸窣,隐晦响起些许暧昧声音。
长夜难明,冷风呼呼间,渐至上元节。
夜幕间,灯火阑珊,鼓乐声中,人群间熙熙攘攘,舞狮长龙所到之处,热闹非凡。
许多店铺都悬挂着精致花灯,吸引不少人驻足观望。
“亦真,这个比那个还要好看!”尹星牵着玄亦真走走停停的观望,视线落在幻影变化的走马灯,其间绘制狸花小猫,栩栩如生的变换动作。
“这么大一盏灯,你确定想买?”玄亦真看着尹星眼眸里映衬的灯光,像是星火流转。
尹星摇头,抬手举起手里的花灯应:“不用,我有亦真买的芍药花灯,别的只是看看。”
花灯朦胧映衬玄亦真清冷玉面,那幽静漆目晕染涟漪,诡美异常。
“那就好,还以为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玄亦真抬手捏着尹星软乎乎的手把玩,漫不经心般打趣。
尹星花痴的看着玄亦真美丽面容,就像暗夜里的夜昙,静美非凡,憨笑道:“嘿嘿,我喜欢亦真还来不及呢,才不会喜新厌旧。”
见此,玄亦真悠悠移开目光,薄唇微微上扬,故作矜持的轻声道:“那就去别处看看吧。”
或许尹星并不知道,但是玄亦真却发觉自己容不得她的目光看向任何东西。
正因此,玄亦真才总是不太想带尹星出宫,她太容易被外面绚丽多彩吸引心神。
周遭人声鼎沸,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侧脸,却发现隐隐映衬出薄红,有些疑惑。
上元节,到底还是挺冷的吧。
于是尹星便带着玄亦真避让风口,这时不远处有灵灵清音传来,不似热闹节日声乐,带着些许空幽缥缈。
符纸纷飞时,尹星抬手拿到一张,根本看不懂。
“快去参拜!”周遭不少人如此动作,仿佛真见到神仙。
人挤人,尹星连忙揽着玄亦真不想她被带离身侧。
玄亦真背靠墙,视线望着眼前的尹星,明明看起来跟初见时并没有太多成熟变化,却明白她某些时候比自己要沉稳冷静。
幻蛊的毒,玄亦真过去不是没有发作,那些宫娥女官乃至纪掌司,大多面露惊骇避讳。
没人不害怕嫌恶一个随时失控的疯子,所以玄亦真才极力避免胆小的尹星知晓。
可是在尹星被自己伤的险些丧命,她却仍旧没有半点疏离。
“亦真,没事吧?”尹星记得玄亦真不喜欢吵闹,更记得玄亦真发病的可怕。
“没事。”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额旁发际间的疤痕。
尹星见玄亦真眼底清明,神情温和,稍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那方莲花座驾,嘟囔道:“这个道姑的阵仗未免也太大了吧。”
好好的上元节,怎么感觉变成她的个人秀呢。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唇间,碍于大庭广众,只得移开目光看向那方红灯悬挂的莲花座驾,像暗夜里红莲,出声:“据传今夜是一青道姑开道的良辰,所以会有很多信徒聚集朝拜。”
“那我们去吃汤圆吧?”尹星不想耽搁太久,外面很冷,玄亦真可能会感冒。
“好。”玄亦真收回目光,顺从尹星的牵引,一步步背离人群。
半晌,尹星终于带着玄亦真离开人堆,进入一家茶楼雅间。
今夜的行程是玄亦真安排,所以尹星只需要陪玩。
雅间里暖和不少,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尹星差点怀疑自己在宫殿,暗想女官办事真周到!
“温度正好,不烫。”玄亦真握着汤匙给尹星投喂汤圆。
“唔、好吃!”尹星脸颊鼓鼓囊囊的应声。
玄亦真眼眸含笑的看着尹星进食,很有耐心给她投喂。
尹星吃了大半碗汤圆,才发现玄亦真并没吃,忙道:“我吃饱了,亦真吃吧。”
“好。”玄亦真尝着碗底的汤圆,仍旧不太习惯甜腻。
又或者说,远不如尹星吃的汤圆更加香甜可口。
安静处,尹星看着玄亦真这么习以为常吃自己没吃完的汤圆,喉间滚动的泛起干涩,连忙喝茶,缓解面热。
窗外声响嘈杂,尹星偏头移开目光,俯瞰夜景。
没想从这方窗户正好可以俯瞰道姑的道场,实在有点巧合。
而此刻道场周围的信徒百姓之中,江云同柳慈和小女孩正好因为被人群推搡而进入道场。
篝火跃动,道铃摇晃,诵读声中,浓雾缭绕,渲染几分神秘。
江云正疑惑到底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没想众目睽睽之下有多道鬼火跃动,引得人群发出惊骇之声!
茶楼雅间,尹星更是惊得睁大嘴,然而还没来得及感慨,便被玄亦真投喂汤圆。
“亦真,不觉得震惊吗?”虽然尹星知道世界上没有鬼怪,但是视觉冲击实在太强。
“有点吧。”玄亦真淡然的配合应声。
尹星看着玄亦真如此冷静反应,心想这也算震惊?!
不过说起来玄亦真当年亲眼目睹游船爆炸也不过如此神态,好像挺正常。
而这一晃神,楼外的鬼火竟然在众人眼皮底下被道姑符纸镇住,随即化成一团灰消失眼前。
乌泱泱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朝拜,只余江云柳慈两人带着小女孩立在其间,尤为突兀。
“刚才那鬼火是怎么出现的?”江云嘀咕道。
“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要小心这个道姑。”柳慈牵着江云离开不想逗留,这种情况过于特立独行,并不是好事。
楼上,尹星嚼着汤圆,也很是费解道姑怎么做到。
鬼火燃烧是因为磷的自燃性,但是道姑怎么远程操控呢。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分神的面容,抬手拿着绣帕给她擦嘴,指腹捏着她下颌,迫使收回目光,故作随意的问询:“好看吗?”
尹星应声:“嗯,我现在算是明白那道姑为何有这么多的信徒。”
“傻,这只是装神弄鬼的把戏而已。”玄亦真抬手捏了捏尹星脸颊。
“莫非亦真知道其中的原因?”尹星没有避开玄亦真的手好奇问。
玄亦真轻轻扫了一眼那方道场,其间身着道衣的身影静立高台,幽幽出声:“不急,总会有迷雾揭开的时候。”
尹星听的莫名其妙,不太懂玄亦真的话。
而因着这场奇特道会的开场,上元节的节日氛围显然消散大半。
全是关于上元节灭鬼一说的传闻。
雨水纷飞,尤为湿寒,上官胜撑着伞路过茶棚,便听到一些议论。
“国都这些年实在是遭受不少的杀戮,鬼怪横行,若非道姑恐怕不知酿出什么祸患。”
“你们有所不知,一青道姑预言今年还有大灾大鬼,往后出门小心吧。”
待从巷道进入包子铺,上官胜险些没看见江云,因为先看到两摞像墙一样的笼屉。
随即一个小女孩探出脑袋,明亮圆眸煞是可爱,稚声唤:“江姐姐,人来了。”
江云这才向上官胜招手,指间夹着纸条,热切道:“快过来,我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上官胜落座问询。
“那颗丹药是朱砂雄黄之类的矿物,这是具体的成分名称以及产地,你可以去查国都的货运,兴许能知道更多道馆的利益链条。”
“仅凭一颗丹药可以查的这么清楚?”
江云自信满满的挑眉道:“那当然,她可是我看上的女人,你不要小瞧大夫,她完全可以做到杀人无形。”
“行,多谢。”上官胜拿过纸条,心想江云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性子都能被驯服,那名看起来文静的女子手段了得。
“不客气,付钱就行。”说罢,江云给小女孩擦了擦满嘴的油,准备带人离开。
“关于萧氏的事,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不想听吗?”上官胜早就看透江云赖账的手段出声。
江云动作一顿,有些意外的问:“花柳巷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能查到什么?”
上官胜神色淡然道:“那家楼里的钱财每月都会一伙人运出现银,从不经过钱庄,只运往国都郊外某个地方,过几天应该会有准确消息。”
如此隐匿手法,而且多番更换人手,可见幕后主使心思细腻。
“这种内幕的消息你都是从哪里得知?”
“国都不仅仅是天子脚下,同时它也是各大世家的耳目之地,哪怕再隐秘,雁过也要留痕。”
闻声,江云心间了然,这回上官胜动用上官世家的暗线。
上官胜悠悠起身出声:“所以你我扯平,记得付钱,江千户。”
江云错愕,心里有点想念老实巴交的尹星,至少她从不耍这一套!
“阿嚏!”此时身在宫廷的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鼻头泛红,有点不通气。
本以为上元节夜里出游,玄亦真会感冒,谁想到却是尹星自己犯病。
“有点烫。”玄亦真抬手搭在尹星额前,神情凝重,不太安心。
那场落水带来寒病比想象的严重,以至于尹星都没有过去那般康健。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尹星并不想玄亦真担心,抬手端起药汤,咕噜灌下。
话音未落,尹星险些呕吐,整个人苦成苦瓜,没了精神。
玄亦真给尹星喂了颗蜜糖,面容浮现忧虑,轻声叹:“看来这阵子你都不能出门见风。”
尹星齿尖尝到甜滋滋的味道,安抚的出声:“别担心,只是伤寒,很快会没事的。”
“伤寒也是可以要人命的,不能大意。”
“行吧,亦真不去忙吗?”
玄亦真摇头,掌心贴在尹星发烫的面颊,喃喃道:“朕要陪着你才安心。”
除却当年尹星摔伤手臂,往年里都是她守着病殃殃的自己,以至于玄亦真很不习惯无精打采的尹星。
尹星见玄亦真这般固执,一时也不好劝,只得让她陪自己躺着睡会也好。
这一睡,再醒来时,宫殿里竟然已经陷入昏暗,尹星整个人仍旧烫的厉害,手脚骨头都泛着酸疼无力。
尹星迷糊的看着玄亦真撑起身,她的手落在面颊,温凉舒服的很。
“星儿,你好像病的更严重。”玄亦真望着神情恹恹的尹星出声。
“我没事。”尹星握着玄亦真的手应道,清晰感觉到她的害怕,更是愧疚。
可后来尹星失去所有的意识,微弱的感觉温凉雨水落在面颊,很苦很咸。
这夜里寝宫灯火长明到天亮,女官春离急匆匆的静候。
待御医们得以离开宫殿时,只觉昨夜如临大敌,命悬一线。
雨水消停,天光大亮时,尹星睁开眼看见玄亦真憔悴模样,她的漆目里弥漫血丝,失魂落魄的像是失去气力,像狠狠哭过的样子。
当初尹星就曾哭得肿成悲伤青蛙眼,不过玄亦真生的美丽,所以看起来更偏破碎,让人怜惜。
“亦、亦真……”尹星轻声的唤,才发现喉咙干的冒烟。
玄亦真忙抬手给尹星喂水,轻捧着她的后脑,柔声唤:“别急,慢点。”
尹星喝了水,才恢复几分生机,视线落在玄亦真绯红眼角,出声:“亦真,你的眼睛。”
“很难看吗?”玄亦真透过尹星的眼眸看到自己的失态,偏头避开目光。
“不会,亦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尹星说的格外正经,生怕让玄亦真伤心。
如果早知道会病的让玄亦真担心,尹星肯定会有多厚穿多厚。
玄亦真轻抿薄唇,抬手摸了摸尹星额旁,温度如常,哑着声道:“贫嘴,现在朕不好看。”
尹星弯着弯眉笑盈盈的出声:“没有贫嘴,如果撒谎亦真可以吃掉我的心。”
这是玄亦真过去常说的话,尹星以前并不太理解,现在却觉得只要她能够安心,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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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春雨绵绵,接连月余,才堪堪消停。
天光见晴,尹星的病终于好转不少,整个人瞧着也没那么蔫蔫的没精神。
可玄亦真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举止反常。
午后,尹星泡药浴驱寒,眼见玄亦真守在不远处翻看文书,神态平和,美目清明,纤长睫羽轻颤投落斑驳暗影,静谧安宁,看似已然没有那时的担忧神色。
待到尹星踏出浴桶,水珠清灵灵作响,只见玄亦真拿着长巾替自己擦拭周身水珠,动作轻柔专注,没有往日里半点调戏举止。
尹星望着眼前弯身的玄亦真,眉目柔和,瞧着格外温婉良善,心间暖暖的出声:“其实我可以自己泡药浴,亦真不用陪着。”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微微泛着些许红润的面颊,像娇嫩春桃,抬手给她系小衣遮掩躯体,郑重应:“当然不行,你要是昏倒怎么办?”
这世上无论发生什么事,玄亦真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成败得失。
唯独尹星出事,玄亦真会束手无策的害怕,无法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
见此,尹星也就没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不仅仅是沐浴,甚至尹星连喝口茶都得玄亦真喂,仿佛自己已经病的不能自理。
难得春日见晴,尹星想要出殿门,玄亦真便加上一层又一层衣物,臃肿的像个胖雪人。
宫廷之内的枝条多数布满嫩芽花苞,尹星走了一圈,已经有点热的厉害。
玄亦真拿绣帕给尹星擦汗,指腹触碰她的面颊,蹙眉出声:“你身子有些太虚。”
尹星眨巴眼眸,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玄亦真,心想这确定不是热的嘛?!
可是现在自己在玄亦真眼里像随时要融化的雪人,仿佛什么小事都能要命。
“亦真,我觉得不如让柳慈来诊治,兴许没那么糟糕?”尹星弱弱的出声,并不想伤害玄亦真的关心好意。
“外人哪能有朕更了解你的身体?”玄亦真抬手整理尹星系着的狐裘,指腹拂过雪白皮毛,特意拢了拢,很是正经道。
尹星一听,根本不敢再反驳,否则岂不是变着法承认自己更相信外人。
这个话题危险程度不一般!
不多时,两人重新回到供暖十足的殿内,尹星抬手解着狐裘大衣,只觉一身轻松。
女官春离隔着帘子驻足,恭敬出声:“陛下,刚收到消息夏侯世家的家主离世。”
玄亦真给尹星更换干净衣衫,系上衣扣,以免她病情复发,不紧不慢的应:“那就下令召告哀悼,以国公爵位规制下葬,灵位入太庙,命夏侯青继任家主之位,接受赐封。”
“遵令。”女官应声,退离动作。
尹星眼露好奇的问:“先帝不是跟夏侯世家闹的很难看吗?”
这么高的葬礼规格,光是听起来就很不一般。
“再难看,夏侯世家也有着世袭爵位,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战没到要命的地步。”说话间,玄亦真带着尹星落座,转而给她盛参汤,动作一顿,掌心触碰温度,才觉合适。
“这样啊,夏侯青是什么样的人?”尹星熟练的张嘴喝着参汤,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玄亦真看了眼尹星清亮眼眸,不急不缓道:“她是夏侯绍的妹妹,马球比赛出过场,身手还算不错,没印象么?”
尹星努力转动脑筋,想了想应:“好像有一点印象,但是不多。”
不过想到对方是夏侯绍的妹妹,尹星没有一丁点了解的心思,乖乖闭嘴喝汤。
“那看来夏侯青的长相没有三公主那般入你的青眼。”
“咳咳!”
这个大转弯的话题着实打的尹星措手不及。
玄亦真拿着绣帕给尹星擦嘴,漫不经心的轻声道:“这么慌张做什么?”
尹星无辜的看着明知故问的玄亦真,嗫嚅出声:“亦真,我有这么花心吗?”
“当然没有,朕就是随便说说而已。”玄亦真继续给尹星喂参汤,想到自己前些憔悴模样被她看了去,总归有些介怀。
“好吧。”尹星见玄亦真这么淡然神色,也就不好多问。
总觉自己关切旁人的事会更让玄亦真变的奇怪呢。
窗外的薄日缓慢流转,光亮稀薄,却总算比冬日里更明亮几分,带来些许勃勃生机。
夜幕低垂,国都郊外,小镇市集摊贩们陆续收拾归家,冷风呼呼晃动灯笼,略显灰暗漆黑。
蓦然间,灯笼落地火光跃动,巷道里幽蓝鬼火骤然浮现,其间鲜血淋漓尸体陈列,一推车的摊贩惊得大叫,很快引得混乱。
当地官卫迅速封锁现场,连夜上报大理寺请求审理。
天色灰蒙蒙,上官胜领着大理寺捕快来探查,视线扫过有三两女道在做法,许多百姓虔诚信奉围观。
待那女道手中符咒火光跃动时,地面浮现人形灰烬,引得更多惊叹。
上官胜蹙眉,踏步上前跃过纷飞符纸,瞥过烧毁的灯笼,顾自进入巷道深处,只见这些尸体面目全非,旁人或许根本无法分辨。
但是前些时日上官胜派人去查花柳巷银钱去向,自然再熟悉不过。
幕后主使确实是势力非同小可,难怪一直渺无音讯,上官胜神情凝重。
待到天际的薄日出头,无声照出春日朝气的花团,而杀人狂魔的谣言愈演愈烈。
国都百姓里更是人云亦云,传的栩栩如生,很是逼真。
“道姑说得对,果然是有鬼怪作祟,那些人死相凄惨,全身没有一块好皮!”
“鬼火一现,肯定会有死人,咱们国都多亏一青道姑的庇佑,才没出大事。”
酒楼堂内人来人往,议论声不停,江云听着新鲜离奇的传言,偏头看向苏絮影,难得见她这个财迷没有拨弄算盘,打趣出声:“你最近好像很闲?”
苏絮影握着金灿灿的金扇,当即忍不住白了眼江云应道:“云掌司被禁足看守,整个云氏群龙无首,你又不肯继承身份,我要是过于活跃,说不准得被怀疑别有用心。”
“讲道理,我觉得你很适合继承那位老人家的衣钵,如果换作我的话,恐怕早就吃散伙饭。”
“你就别想着拉我下水,现在该救救云掌司才是。”
江云不紧不慢的喝着酒,轻叹道:“那老人家做的事证据确凿,我能有什么办法。”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女帝现在都没直接判处死刑,很显然已经是法外开恩。
苏絮影眼露认真道:“有的,你是西州尹氏的义姐,如果倾其全力举荐立君后,女帝肯定会从轻发落,甚至重用云家。”
现在朝中明眼人都知道女帝心思,只不过纪掌司和辛掌司她们反对罢了。
可女帝的心思手段很显然掌司们防不住,所以才会在年初宗庙公然带着西州尹氏参加。
现在云家先行出来站队,有利无害,而且还能避免激化冲突。
势均力敌,或许那两位掌司还会想要搏一搏,但如果占据绝对优势,反而比较容易稳住局面。
“我要是真这么干的话,那就会彻底沦为女帝的刀,往后更没办法脱离朝堂过安稳日子。”江云想到柳慈和小女孩,没有半分犹豫的回拒。
事关万俟世家的下一任继承人血脉,远不止内部的派系之争,一旦开始,哪有这么容易结束。
云掌司那么顽固,其她掌司恐怕也不是好相处的主,否则女帝也不至于防备震慑自己人。
闻声,苏絮影心沉了沉,神情凝重的出声:“你母亲当年为了万俟世家和家族甘愿赴死,难道你真要看着云掌司和云家败落,让她死不瞑目吗?”
语落,江云放下酒盏,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英气的眉眼少见没有嬉笑,愠怒道:“我母亲从来都不是为某个家族利益去赴死,你和那个老人家根本不明白她的用心,更没有资格提她死不瞑目。”
语落,江云起身踏步匆匆离开酒楼,掌心牵着缰绳,一路疾驰。
幼时,江云读书习武都是母亲教授,最初不怎么爱学习吃苦,时常想法子逃课。
母亲也不生气,只是每日如常静候,江云什么时候玩够什么时候再学,多晚都不能荒废。
王朝的贵族子弟从来不愁吃喝玩乐,更因身份可举荐入朝为官,因而江云并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勤勉。
直到某一日,母亲告诉江云答案,她说王朝许多女子没有这个学习的机会,所以能学就要多学,往后才不会被恶人欺负,还能帮助更多老弱妇孺。
那时江云只以为是行侠仗义,没意识到母亲的特别含义。
等到长大江云才发现,哪怕官家妇人也只会望子成龙,对于女儿多是期望嫁个好人家托付终身,像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仔细想想,正因为母亲出自女性家主的万俟世家,所以她行事向来特立独行。
“驾!”江云越想越觉得生气,难怪母亲当年要离开老人家。
万俟世家的掌司们只想稳固自身利益,根本没有兼济天下的心思。
贵族就是贵族,不分性别都是那么的利益熏心,一个个全都是想着算计争夺,简直恶心。
不多时,江云来到云掌司的住处,宫卫防守森严,却没有阻拦。
从外一路进入内里,江云看到堂内诸多灵牌时,神情微变,因为看到母亲的姓氏。
那花白头发的云掌司守在其间,将手中香柱安放,不紧不慢道:“难道陛下命你来处置老身性命?”
江云收敛心神的应:“您想多了,陛下没有那么空闲,我来这里是为替母亲告知一件事。”
“什么事?”
“您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母亲她赴死为的是天底下受苦受累的老弱妇孺,并不是因为万俟世家的强盛,而是想要开辟宽广道路。”
哪怕母亲信任追随的万俟皇后有个人私心,但是江云相信母亲的大义。
云掌司回眸怔怔的看向江云,并没有出声,视线望着她,良久,才开口:“好,老身知道了。”
江云不懂老人家的淡然反应,当然也没心思探究,踏步离开堂内时,又道:“苏絮影她是个很优秀的继承人,远比我更适合,所以您不必把对母亲的期望和愧疚给我,也没必要迁怒任何人,那是母亲自己的选择。”
说罢,脚步声远,云掌司悠悠看向那道身影仿佛重合,再一次远离眼前,眸底流露神伤,喃喃道:“这孩子跟你真是太像。”
堂外春光明媚,薄日当空,莺飞草长间,朝堂上接连更换两位重要人物。
夏侯青继承夏侯世家的家主之位,云掌司举荐一个小辈继任职责。
苏絮影初次上朝就提及立君后一事表明立场,万俟世家的长者们很是面色难堪。
待到早朝退离,苏絮影远远看见巡逻的江云,没想到她真的不在乎万俟世家的身份,一时心思复杂。
苏絮影知道江云一般不生气,但是她如果生气,那便很难和好如初,只得踟蹰顿步。
风吹,云卷云舒,随着立后一事被再度提及,朝堂上暗流涌动,渐而显露不同阵营。
此刻宫闱之内的尹星却浑然不觉因为自己形成一场风暴,反而全心全意的制作新风筝。
因为玄亦真说要带自己踏青,尹星开心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往年里玄亦真很少会主动提及出门,今年却很稀奇。
尤其是上元节夜游伤寒,尹星还以为玄亦真这辈子再也不许自己出门。
毕竟尹星这阵子被玄亦真像对待重症患者般照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都被养废成胚胎。
另一旁的玄亦真玉手翻看朝中关于立君后参奏的文书,神态平和,余光落向尹星做的胖鲤鱼风筝,红艳艳的招眼,出声:“你做风筝好像越来越熟练精细。”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嘿嘿,我也这么觉得,如果亦真不当皇帝,或许我可以卖风筝挣钱养家!”
“这样么,那辛苦你了。”玄亦真美目轻眨,却依旧难掩笑意,很是配合出声。
“不辛苦不辛苦,我乐意。”尹星眼露花痴的出声。
说起来,尹星以为玄亦真会更喜欢清雅秀丽的风筝,没想她却要自己做胖鲤鱼风筝,有点反常。
“对了,亦真怎么会喜欢胖鲤鱼?”
“没什么,朕就是喜欢。”
玄亦真应的随意,并不想提去年避暑行宫尹星给小女孩送风筝的小事。
尹星也没多想,抬手扯着线条,念叨:“材料多了好些,也许可以多做好几个风筝。”
话语未落,玄亦真忽地开口道:“你可以再多做几个,朕不嫌多。”
“啊?”尹星疑惑的看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有点不懂她的爱好。
谁家风筝会放一排尾巴,那样很累的吧。
“怎么,你好像不愿意,难道又要送人?”玄亦真没心思看手中文书,颇为正经的望着尹星。
此刻迟钝如尹星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玄亦真醋意有多浓烈。
尹星想忍住,但是根本压不住嘴角,摇头应:“没有,我可以给亦真多做一些小鲤鱼尾巴,也许放起来会更好看。”
难怪玄亦真突然要做胖鲤鱼风筝,原来她是对去年自己送小女孩风筝的事,耿耿于怀呢。
玄亦真见尹星笑的娇憨甜美,尤其干净明眸里都藏不住喜色,面热的偏过头,不去看她。
寂静处,尹星直勾勾看着玄亦真清冷侧脸映出薄红,从温婉眉骨到挺翘琼鼻,怎么看都看不够,暗叹好可爱呀!
“你看什么,还不认真做风筝?”玄亦真衿傲的轻嗔出声,话语浅浅,并无半分威慑力。
“亦真好看!”尹星眨巴眼眸认真应道。
语落,尹星前额被玄亦真指腹轻触碰,凉凉的,力道很轻。
随即尹星整个眼前被掌心蒙住光亮,疑惑间,唇间尝到温凉冷香的柔软,微微启唇,想要更多。
可是玄亦真却只是浅尝辄止的退离,神态从容的出声:“不许看,专心些。”
尹星怔怔看着玄亦真的嫣色薄唇,眼眸亮晶晶的很,有点心神恍惚的应:“嗯。”
说来很是奇怪,玄亦真近来非常禁欲,或者说是克制。
哪怕自己赤条条在她眼前,玄亦真也没有更亲密的行为。
很奇怪,尹星竟然觉得玄亦真越是禁欲就越色,一定是自己出大问题。
不多时,尹星晾着风筝,顾自净手,垂眸看着自己红扑扑的脸颊,有点羞耻。
成婚数年,也算是见识不少花样,一个吻而已,未免太没定力了。
但是反观那方的玄亦真,冰肌玉骨,清透莹白,像尊无情无爱的玉菩萨,没有半点波澜。
“亦真,你最近有点不太一样。”尹星拿着绣帕擦拭水珠,落座玄亦真身旁出声。
“哪里不一样?”玄亦真视线落在文书,唇齿间却残留绵软触感,声音低哑的应。
尹星看了看玄亦真这般反应,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那样直白的问题显然也不是尹星能够问出口。
总不能问玄亦真最近怎么戒色了吧,尹星想想都觉得脚趾抓地。
无声处,尹星软软依偎玄亦真颈窝,藏住自己通红的脸,细声道:“没什么。”
话语细微,可是呼出的热息却尤为灼人,玄亦真抿紧唇,不敢动作。
现下尹星身子不如以前,玄亦真也不敢同她胡闹,禁欲对于养生并没有坏处。
唯一的坏处是玄亦真心口像被蚂蚁啃噬般的痒,无法克制。
春日暖阳的光辉映落进窗棂,玄亦真抬手轻揽住尹星,像抱住自己的心脏,低声道:“困了么?”
“没有。”尹星发现玄亦真并没有那种想法,只能尴尬的打消心思。
平日里太过被动,这种事尹星没有一点经验。
窗外薄日当空,带来些许暖意,宫廷之内,巡逻严密。
药室堂内小女孩乖巧练字,一旁摆放着数具尸首,全然没有半点恐惧。
上官胜看的都觉称奇,视线落在另一方的江云。
“别急,验尸需要时间,喝茶。”江云倒着茶水出声。
“抱歉,萧氏的线索断了。”上官胜本以为会有眉目,没想到对方实在狡猾。
江云摆手应:“没关系,道馆的事我也没什么进展,不过那个一青道姑收徒收的迅猛,信徒众多,像雨后春笋。”
上官胜想起查的丹药成分来源出声:“我查到来自三个州城的矿物比较可疑,而它们都是出自公羊世家的领地,一青道姑跟公羊世家某人很可能有更神秘的合作。”
如果是为名利,无疑是很成功的合作。
不过上官胜想起命案时出现的女道,特意调查,才发现小镇都有道馆,传教之快,闻所未闻。
“再神秘也不过是图谋名和利,不过我感*觉一青道姑的行事风格确实很像那位二公主的风格,阴测测的绵里藏针,让人无法揣摩,防不胜防。”
“现在没有一点证据,只有猜测,恐怕没办法验证具体。”
语落,那方柳慈盖上丧布,摘下手套净手,徐徐道:“这些人都是被同样武功招数杀死,武器像锋利爪子一样的形态,穿心抹颈毁容,非常的狠。”
江云给柳慈倒茶出声:“看来这是一伙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除非权贵一般人养不起。”
那萧氏到底是得罪什么人呢。
上官胜细细翻看验尸记录,出声:“为什么有目击者会看到鬼火?”
“我经过翻阅书卷以及实验,可以确定那是一种人体骨骼腐化释放的东西,常在夏日高温自燃,所以冬春时节只可能是人为控制,那个道姑应该深谙此道。”柳慈喝着茶水思索出声。
语出,江云上官胜两人一下想到同一个可能。
这伙人很可能是一青道姑的人杀死,鬼火大概率是不小心被灯笼点燃的物件。
“兴许萧氏的死很可能跟一青道姑有某种联系。”上官胜分析道。
“更确切的说是跟一青道姑来往的公羊世家,公羊洛跟萧氏不合,宫里人尽皆知。”江云一开始就有些怀疑公羊洛。
但是没有证据,而且四大世家的人,一般来说都不好惹,江云不想轻举妄动。
现下眼看两件事情合到一处,江云上官胜两人也就没有过多怀疑。
公羊世家和一青道姑图谋的不是名利,很可能是女帝!
窗外的薄日徐徐移动,暖春时节,许多人都会三五邀约出门踏青。
宫廷里行驶出的车马一路出城门,尹星透过帘布看着外面不少车马念叨:“亦真,我们去哪里放风筝?”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盛满新奇期待的眼眸,像漂亮的宝石,指腹克制的转动戒指,出声:“这时节桃花开的很好,郊外有处地方景色很不错,你还没去过,可以多看看。”
“好!”尹星收回目光看向端庄文雅的玄亦真,她因盘着乌发露出雪白修长细直的玉颈,耳垂佩戴自己送的星型耳坠,一身幽紫银丝海棠绣纹裙裳,像暗夜独开的秀丽花团,看起来沉静典雅,贵气逼人。
这么一想,尹星看着自己这身藕粉蝶纹裙裳,好像有点过于少女粉嫩,不太配的感觉。
“你现在别高兴的太激动,可以休息会,待会才好放风筝。”玄亦真抬手揽着尹星绵软身段,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玄亦真想了想尹星的身子,只得压下眼底欲念,故作无事的亲密依偎。
尹星偏头看着玄亦真清冷静美面容,心跳微快的出声:“亦真很久没穿寻常的常服,我都有点不太习惯。”
玄亦真迎上尹星灼灼目光,很是在意,却故作无事的淡声道:“莫非这身不好看?”
“好看,就是太好看,才会有点恍惚。”尹星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反倒是嘴角止不住上扬,满是难以掩饰的喜欢。
“这样么,那你多看看朕,或许就不恍惚。”玄亦真轻笑的抬手捧着尹星的脸,本意是打趣她,可当看见她眼眸里的痴迷,心间松软,想要吃掉她。
马蹄阵阵,帘布垂落遮掩外面光亮,尹星望着近在咫尺的玄亦真,难以控制心跳,指腹触碰她华美衣裳,仰头亲向那温凉的唇。
很轻的一下,尹星退离时,竟然会觉得不好意思。
玄亦真也没想到尹星会这么直白亲自己,掌心搭在她的后颈,像在摸小猫,喃喃道:“刚才为什么亲朕?”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反而生出一种做坏事的错觉,支支吾吾的出声:“我也不知道,刚才就是一下想亲近亦真。”
“这样么,那就礼善往来吧。”玄亦真缓缓靠近回亲尹星的唇,没有像她那般青涩的一触即分,反而很有耐心的挑逗,想要更久。
吻毕,尹星面颊红的厉害,只觉唇瓣都不属于自己,微微发麻,抬眸看向玄亦真沉静漆目,像是潮湿的热泉,无声无息淹没自己。
玄亦真并不躲闪目光,抬手揽着尹星,掌心给她轻拍顺气,怜惜道:“星儿,朕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长长久久。”
激烈而浓郁,固然让人心颤上瘾。
但是这样一点点感受对方因自己而起的变化,而且每一天都在不断的积聚,这种愉悦也很不错。
尹星软身贴近依偎着玄亦真,有些面热的嘟囔道:“我还以为亦真不想亲近呢。”
语落,清浅淡笑自耳旁骨骼清晰传来的时候,尹星有些害臊,低头闭着目光。
果然有些心里话还是该烂在肚子里才好。
玄亦真指腹捏着尹星下颌,直直迎上目光,禁不住打趣道:“这也是为你好,谁让你总是腰酸背痛,虚弱的很。”
“……”尹星竟然无法反驳有点扎心的温柔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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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春光灿烂,碧蓝青天,车轮滚滚间,帘布摇晃露出斑驳光亮,带着些许热意,让尹星本就红扑扑的脸,更加烫。
“其实这种事也不一定非要满足两人,亦真想的话,我可以给你……”话语越说越小,几乎不可听闻,但已经是尹星忍耐羞耻的全部勇气。
毕竟又不是异性,所以单方面的取悦花样,应该还是挺多的吧。
谁想,玄亦真却只是揽住尹星,神色淡淡的应:“不用,朕一个人做没意思,等你身体康健再说吧。”
尹星依偎玄亦真温软身段,耳旁聆听她的心跳,目光望着清丽面容,像湖面般平静安宁,有点意外。
不过仔细回想过去,最初玄亦真甚至都不喜欢跟人触碰,她总是保持疏离姿态。
只不过因着婚后这些年玄亦真对于亲密事的花样繁多,尹星都忘记她本来不是什么重欲的人。
或许玄亦真就是纯喜欢跟自己互动愉悦,想到这里,尹星羞得面红耳赤,没再多提。
良久,马车徐徐停稳郊外,风中隐隐能闻到花香。
尹星捧着风筝先行出马车,不敢去看玄亦真,入目是桃粉花海,绿池青峰,天地广阔无垠,令人眼前一亮。
风吹,红艳艳的大胖鲤鱼风筝串联的带着不少小鱼,尹星努力跑动间,风筝缓慢而昂扬姿态的攀升,翱翔天际。
玄亦真素白玉手中握着线,修长指腹牵引行进,目光却时而落在那抹跑动的藕粉倩丽身影,像花团般朝气蓬勃,沉静美目映出清浅柔光。
从前玄亦真摆花弄草,并不知花开花败为何引人伤悲感慨。
毕竟世上有的是鲜艳团花,轮回交替,再自然不过的事。
可现在玄亦真知道那是因为喜爱才不同,而尹星就是自己精心照顾的娇艳花枝,心血浇注也不为过。
“亦真,今天的风好适合放风筝!”尹星跑动到眼前雀跃道。
“嗯,你来玩。”玄亦真让尹星来放风筝,抬手整理她略显紊乱的发,指腹摸了摸发烫面颊。
尹星很是关注的仰头看着越飞越高的风筝,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风势很强,念叨:“不过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别人来玩呢。”
本来尹星以为的踏青不说人山人海,那也该是热闹喧哗。
而且先前一路出城门,还能看见不少人马,现下却不见人影很是奇怪。
玄亦真视线扫过天上的风筝,已然有些飘忽不定,抬手搭在尹星手背,帮她牵引风筝线,不紧不慢的出声:“国都郊外有很多地方,兴许这个地方没被发现吧。”
现如今朝堂内里有些风吹草动,玄亦真不想让尹星涉险,自然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的可能。
“那亦真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尹星看着风筝没再下降,松了口气问询。
“女官会提前实地探查汇报,朕只需下令抉择即可。”玄亦真知道尹星喜欢桃花和漂亮的地方,才如此安排。
尹星一听,赞叹出声:“女官很用心呢。”
语落,玄亦真美目轻眨的看着赤诚相待的尹星,幽幽道:“那朕呢?”
尹星一愣,偏头看向格外正经的玄亦真,隐隐闻到醋味,嘴角上扬的憨笑,探近亲了亲她的薄唇,声音稚亮的出声:“亦真最好最棒,爱你!”
看来玄亦真比想象中更在意自己的话,好可爱呀,尹星心里偷乐,没敢直说。
玄亦真望着尹星拙劣的讨好,到底没再计较,眉目舒展的轻声道:“再分心,风筝要掉了。”
“啊!”尹星偏头一看,才发现风筝已经将要摇摇欲坠,手忙脚乱的不敢耽搁。
此刻负责布防以及安排膳食的女官春离,正远远晒着温暖太阳,缓解先前冷不防的寒颤,险些以为自己感染伤寒,有些疑惑。
薄日当空,风景秀丽,桃花纷飞处,宫卫巡逻严密,来往者避讳的绕路。
江云咬着桃枝,懒散躺在树干,只觉人比人气死人。
这么好的天气,尹星倒是和和美美出来放风筝,自己却得离开柳慈和小女孩值守护卫。
上辈子难道欠了尹星什么债?
“不行,得催催尹星跟女帝提及自己和柳慈想恢复自由身的事。”江云嘟囔道,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单独见见尹星。
风吹,桃树花枝簌簌招展,沙沙作响,江云忽地耳间听到细微动静,连忙坐起身,满是警惕,足尖轻点,跃过树木,俯瞰桃林。
铮鸣之声起,长剑出鞘,剑光划过,殷红鲜血飞溅,渐染飘落的桃花。
午时,太阳越发暖和,尹星没再放风筝,同玄亦真一块落座用膳。
玄亦真顾忌尹星的身子,所以设置屏风,三面环一,其上桃树花团繁密,颜色鲜艳。
尹星吃着软烂小排,兴致很好的出声:“亦真,我们待会去划船吧。”
玄亦真尝着尹星盛来的汤,迎上她跃跃欲试的眼眸,打趣的应:“可以,但是你确定会划船,而不会中途沉船?”
当年尹星狼狈沉船的模样,现在玄亦真都觉得令人忍俊不禁。
语出,尹星尴尬的红着脸,弱弱解释:“那都是意外,我其实很会划船,广白园抓鼍,还划船救了江云和上官胜呢。”
“行,那待会你来划船,多吃些。”玄亦真点到为止的戏谑。
语落,女官从外入内,低声道:“陛下,外面出现刺客,多数被江千户击杀,少数逃窜。”
玄亦真神色如常的出声:“将那些刺客尸体悬挂城门坊市,公之于众,另悬赏缉拿。”
“遵令。”女官应声,心间暗叹糟糕,遇刺这种事,通常都是大罪。
虽然那些刺客没有近身,但这也是不可小瞧的刺杀。
皇帝的出行是绝密,按理不应该泄密,所以这事细想才更为严重。
尹星一听也没有先前的悠闲,眼巴巴看着玄亦真出声:“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行刺?”
玄亦真神色淡然道:“无妨,朝中近来有些变动,总会有人心生不满。”
“那这里岂不是很不安全?”尹星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美丽景色,不知哪里藏着刺客。
“放心,朕答应带你踏青游玩,这些事都会处置妥当。”玄亦真给尹星喂了颗鱼丸,并不想她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心神。
尹星见玄亦真并没有任何影响,便也不好催促回宫,乖巧张嘴吃鱼丸。
毕竟两人难得出来玩,自己总不能辜负玄亦真的好意。
不多时,两人用完膳食,尹星摘了桃树花枝给玄亦真。
待女官备上轻舟,尹星牵着玄亦真走向岸旁,心间有点忐忑。
不多时,尹星小心的划动轻舟在湖面行驶,尽可能保持平稳,避免左摇右晃,否则就是在打脸。
玄亦真悠然自得的坐在对面,指间握着一截桃花枝条,任由清风拂过幽紫裙裳,耳饰摇曳,轻声唤:“累吗?”
尹星看向比山水更赏心悦目的玄亦真,像画中人,痴痴应道:“不累。”
“真棒,这桃花长的鲜艳夺目,你觉得好看吗?”玄亦真很给面子的夸赞,玉手轻摇粉嫩枝条。
“好看,不过亦真更好看!”尹星面热的直白道。
玄亦真轻笑,微微倾身而近,尹星以为要亲亲,配合的很,却见她指腹拈花落在自己耳旁,美目专注。
尴尬,会错意了!
“人比花娇,你戴着也好看。”玄亦真很是满意的欣赏,仿若不知尹星的窘迫。
“亦真,你又欺负我。”尹星眼露幽怨嗫嚅道,心间不信玄亦真不清楚刚才的乌龙。
戴个花,有必要整个脸都凑近嘛?!
两人成婚多年,有时一个眼神就足够知晓对方敏感,更何况方才玄亦真都已经那样的亲密距离,分明是故意捉弄!
玄亦真眉目舒展,眸间凝着浅浅笑意,似水面涟漪,悠远弥漫,淡声道:“这附近都有高手暗卫,若是不怕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目睹,朕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
语出,尹星顿时没敢吱声,因为玄亦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当即尹星偏头左右观望,此刻两人在湖中心,两岸皆是粉嫩山花,春光明媚。
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暗卫身影,尹星收回目光,迎上玄亦真清浅淡笑,默默低垂脑袋瞅着青绿水面,到底没有出声质疑。
唉,突然很想跳下去潜水呢。
玄亦真饶有兴致的瞧着尹星羞涩模样,黑亮发间的红艳桃花都不及她的脸,粉白娇嫩,确实有些想亲她。
可是又不想别人瞧见尹星那般明媚娇软情态,每回亲吻她都纯情的诱人,玄亦真只得打消念头。
不过尹星戴花,瞧着确实更显娇美,春花烂漫却不及她半分。
玄亦真细细端详半晌,才压下笑意,正经道:“天色不早,靠岸吧。”
“喔。”尹星整个人涨红着脸,木讷动作。
山风吹拂繁密枝叶摇动,娇艳花团似云招展,薄日游离间,水面荡出的涟漪,渐渐模糊,一方轻舟徐徐靠岸,两道身影消失茫茫郊野。
傍晚时分,夕阳斜落,车马回国都入宫,江云看着这些刺客被悬挂各处,并不太懂女帝的心思。
上官胜也得知女帝遇刺一事,骑马穿过长街遇上江云,及时勒马,上前道:“刺客没有活口吗?”
“没有,全部服毒而亡,可见是训练有素的死侍。”江云收回目光应声。
“陛下今日出宫的事,我都不清楚,恐怕是宫廷之内泄露消息。”上官胜蹙眉思索。
江云分析道:“这事确实复杂,陛下身旁的势力繁杂,宫卫暗卫以及女官都各有不同来历。”
宫卫,是维护玄氏皇室的禁军兵员,先帝一直把控掌心。
暗卫,则更多跟万俟世家有关,据传都是族内挑选。
女官等人,毫无疑问是女帝最为亲信的成员。
“我看陛下会严查行刺之事,这件案子也是你来负责吗?”上官胜知道江云不愿意牵扯朝堂争斗,更清楚其中险恶。
“没有,我想这件案子陛下应该会交给苏絮影。”江云觉得行刺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可能成功,所以更大的意义只是胁迫或是示威。
再联想近来朝中关于立君后一事,很显然有人不满。
上官胜听江云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不管万俟世家掌司们是否参与,这事都不能被外部势力影响决策。
女帝和万俟世家的关系太过特殊,攻击万俟世家掌司,无异于挑拨离间,非常危险。
想到这里,上官胜不禁感慨:“看来今春不太平,这才刚开始就出现血雨腥风。”
江云一幅无所谓道:“我没空在乎血雨腥风,从早到晚还没吃饭,告辞!”
说罢,江云骑着马穿街而过,上官胜轻叹,这人真是没个正经。
没多久,另一方有队人马快马赶来,恭敬道:“上官大人,您的父亲刚入国都。”
上官胜神情微变,随即牵着马离开这处悬挂尸体的坊间,身影消失夕阳余晖之下。
鲜血滴答,一夜之间,满城都知晓女帝遇刺一事,来往过路者都能看到好些尸体。
茶棚处,许多人热议缉拿赏金。
“可惜我不认识刺客,否则提供消息就能获得封赏百金。”
“真不知这些刺客哪来的胆子,竟然刺杀女帝。”
“你们这就有所不知,兴许是去年那群公主郡主的党羽余孽,尤其在逃的二公主,那可是个狠角色,害死多少人!”
语出,许多人都想起可怕的傀儡蛊人,那简直是国都百姓的噩梦。
因着此事,国都街道多了许多兵卫,百姓反而觉得安心。
道馆里幽静无声,檀香缭绕,菩萨画像笼罩其间,不甚清楚。
高座女子一身道袍对着铜镜,神态不明,手中禅珠拨动发出吧嗒声响,冷声唤:“具体什么情况?”
堂内一位道徒跪拜,不敢揣摩心思,低声道:“现在国都百姓热议女帝遇刺一事,刺客的尸体被悬挂闹市城门悬赏。”
“遇刺,谁派的?”
“正在查。”
语落,高座的人淡声道:“罢了,这件事既然与本道无关,那就别干涉,且看看究竟,再做打算。”
道徒低声应:“可是上回派去处理探子的人一个都没回,兴许走漏风声。”
“那些人办事不利,本就该死,现在哪怕查封道馆也看不出端倪,所以道会要如常举办,赠斋饭也要继续,明白吗?”
“是。”
语落,堂内一片寂静,檀香晕染烛火,模糊照亮高座之上的铜镜,而一旁还有摆放的长针,隐隐沾着鲜血。
烛火忽明忽暗的流转,镜中人的脸仿佛泛起涟漪褶皱,像是假面般,不断调整。
道徒只一眼,便低垂眼眸,不敢多看。
易容术的代价,远非一般人可以忍受痛苦。
无声处,窗外斑驳光亮游离,天上云团翻涌,庭院枝叶间布满繁绿,翠鸟清鸣,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宫闱之内,西苑被宫卫封锁宫道,各处闭门闭窗,不少贵族公子都很是茫然。
公羊洛指腹搭在琴弦,细细触碰,却并未发声,视线望着入门的女官,疑惑出声:“莫非陛下召见?”
女官春离抬手示意,随即一宫娥被抬入内,淋漓鲜血布满衣裳,伤痕累累,直白道:“此人交待受公羊氏所托,泄露陛下行踪,不知作何解释?”
“荒唐,西苑从不许宫娥女官入内,我何必如此行事?”公羊洛神色坦然的驳斥。
“她说公羊氏以情意倾诉衷肠,愿意同她双宿双飞,并且有您的贴身信物。”女官不急不缓露出佩囊,其间有着公羊世家的图腾以及姓氏。
公羊洛扫过一眼停顿的出声:“此物失窃多时,女官不信,可以去问西苑宫卫,曾经还命人找寻无果,没想到被贱奴捡去造谣生事,简直该死!”
本就重伤宫娥不可置信的看着温文尔雅的公羊洛如此恶语,口吐鲜血,控诉道:“你、你无耻!”
语落,公羊洛却不以为然的避讳溅染衣袍,居高临下的漠视姿态。
女官微蹙眉,抬手示意将宫娥抬离,把佩囊放置一旁,沉稳持重的打量公羊洛,出声:“来人,将公羊氏带入内廷大牢。”
“宫娥诬陷,无凭无据,这是作何?”
“陛下的命令,难道想抗旨?”
公羊洛神情微变,视线死死盯着女官,掌心握紧成拳,到底还是没有动作。
随即女官补充道:“随同公羊氏入宫的所有随从小厮,一并入内廷受审,如有反抗,就地诛杀。”
语出,公羊洛的步履停顿,面色发青,不复先前坦荡。
院地里宫娥残留的鲜血被照的干涸却依旧显目,女官轻叹,却知晓背叛的下场。
为了男人的甜言蜜语而背叛整个家族的信任和养育之恩,实在是愚蠢至极。
午后,宫殿之内,光亮通明,水声窸窣,桃花枝条已然有些花团枯萎暗色。
玄亦真颇有耐心的摘取花瓣,更换瓶中水,雅致的很。
尹星于一旁练习江云教的身法,很是僵硬,骨骼咔咔作响。
没办法,尹星从去年知晓玄亦真的病,满心都是担忧,根本顾不上锻炼。
落水重病,更是躺了好些时辰,早就已经忘光光。
“亦真,你要练吗?”尹星缓慢移动步伐调整呼吸的问。
“不必,你自己练吧。”玄亦真视线望着四肢不协调的尹星,只觉她像个蹦蹦跳跳的小螃蟹,眸间映出笑意。
尹星还不知玄亦真的想象力,全神贯注的打完身法。
没想,待到尹星收手立定,偏头便看见沐浴光亮下的玄亦真,温婉含笑,像清透美玉,走近道:“亦真笑什么呀?”
玄亦真拿着绣帕给尹星擦拭鼻尖的细汗出声:“自然是因为你。”
“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嗯,有点。”
尹星坐在玄亦真身旁,有点摸不着头脑,见她递来茶水,配合的喝了口水。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既然玄亦真觉得好笑,那就好笑吧。
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水润的唇,停留一瞬,才移开目光,转而望着修整的花枝,心思分神。
女官春离入内,便看见这般场画,尹氏瞧着主上,主上望着花枝,一时都不知什么情况。
“情况如何?”玄亦真先行出声。
“公羊氏不肯开口,他的小厮倒是承认跟宫外有过联系,旁的在查。”女官恭敬道。
尹星很是茫然,看不懂剧情。
玄亦真拿起一本文书翻看,不甚在意的出声:“别耽搁太久,若是今夜子时再不开口,他以后就不要抚琴。”
女官会意,神色微变的应:“遵令。”
脚步声远,尹星不懂就问:“亦真,公羊洛犯了什么事?”
“行刺皇帝。”
“他就是那个刺客!”
玄亦真颔首,视线望着尹星睁大的眼眸,一本正经的出声:“嗯,他还勾结宫娥偷情通奸,却把脏水泼给宫娥,你可不许学。”
尹星连连点头,虽然早就知道成年人的复杂,但是没想到这么离谱,义正言辞控诉道:“他好坏!”
那位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公羊洛,好卑鄙!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温暖柔软,像红桃,齿尖轻颤,克制的出声:“没错,世上男子多是负心薄情,你离他们远点。”
尹星一愣,心想这说的是一回事嘛?!
不过尹星看着玄亦真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只得顺从应:“嗯。”
说起来,玄亦真的遭遇来看,她不喜欢男的也很正常。
毕竟她和她母亲被皇帝害的很惨,但凡走错一步,恐怕都已经丧命,远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
“那给你一个奖励,如何?”
“什么奖励?”
话音未落,尹星看着倾身而近的玄亦真,心想她还来这一套啊!
心跳微快,尹星却仍旧不动,明眸看着玄亦真一点点靠近,没出息的吞咽喉间。
许是光亮通明的缘故,此刻玄亦真的瞳眸颜色都能看的清楚,尹星试图转移注意力。
可是玄亦真却亲了过来,连带身形也几乎快要倾倒过来,鼻间充斥冷香,像消融的冰山。
吻毕,尹星心神恍惚的出声:“现在要做吗?”
“嗯。”玄亦真只回答简单的一个字眼。
尹星却听的血脉沸腾,眼眸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的玄亦真,等待她的指引。
玄亦真轻笑不语,握着尹星的手,落在身侧裙带,一寸寸解开,动作很是缓慢。
半晌,裙带落地,尹星难耐的眨巴眼眸,出声:“亦真,要不我来帮你吧。”
“行。”玄亦真垂落手臂,任由尹星宽衣解带,才发现她并不是一点念想都没有。
过去,玄亦真只顾着主动,反倒很少见尹星这么急不可耐,很有意思。
寂静处,尹星同玄亦真唇齿相依,肌肤相贴,不禁怀念的喟叹。
“这么急,看来你真是学坏了。”玄亦真意味深长的感慨,冷白手臂环住尹星。
“嗯,这都是亦真教坏的。”尹星红着脸,视线扫过雪白体态,含糊应声。
语落无声,殿内里一片安静,只有那被摆放的桃枝,轻轻摇晃,簌簌招展。
雪浪翻涌,乌发瀑泄,模糊窗外光亮,只有无尽的幽香柔软,让尹星着迷。
良久,榻旁裙带被捡起,尹星衣领松垮的露出些许齿痕,还得给玄亦真穿戴,只觉她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的玄亦真很主动,可是现在的玄亦真很被动,最大的感受就是尹星胳膊酸。
玄亦真侧身倚靠的看着尹星给自己系裙带,美目轻眨,视线落在她颈间痕迹,满是戏谑。
尹星不懂玄亦真的心思,只是觉得她这样柔弱好推倒,像荼蘼的花团,太勾人!
“我们去洗洗吧。”尹星抬手试图抚平玄亦真华美衣裳的褶皱,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好,不过朕有些累。”玄亦真搭在尹星掌心由着她牵引起身,却故意泄力倚靠她。
尹星抬手揽着玄亦真柔软身段,面红耳赤道:“那我们一块去洗。”
玄亦真颔首,视线扫过她通红的耳垂,到底没再调戏。
浴房深处,水雾氤氲,尹星拧着帕巾给玄亦真擦拭,视线掠过暧昧印迹,没敢多看。
玄亦真却很是坦荡的出声:“你先前可不是这么忸怩害羞。”
“我没想到会留下这么多痕迹。”尹星将帕巾折叠贴在玄亦真的玉白脸颊,很是不好意思。
“这种事没办法控制也很正常。”玄亦真温柔体贴的应道,不带半分责怪。
尹星却听的更觉罪孽深重,抬眸看着玄亦真的眼睛,出声:“亦真会不喜欢吗?”
玄亦真摇头,薄唇上扬的应:“只要是你,朕都喜欢。”
语落,尹星看着玄亦真握住自己拿帕巾的手,随即缓慢下移,有点面热。
水光波动,晕染一圈圈涟漪,帕巾的存在带来另一种模糊的触感,难以言喻。
尹星已经没办法拒绝玄亦真的诱惑,声音,体温,又或是一个吻,尤其是迎上她那沉静潮湿的漆目,心神荡漾,理智全无。
哪怕是海底最危险的漩涡,此刻也注定无法脱身。
半晌,浴池里先行出来一道颀长窈窕人影,尹星迟缓的垂眸看向泛着晶莹的指腹,心间羞得不敢多看。
玄亦真自顾自的随意系着衣裳,耳后抬手拿长巾裹住尹星身段,细细擦拭水珠,视线掠过她稠密眼睫,薄唇贴在光洁额前,担忧道:“莫不是泡的太久,犯傻了?”
尹星蜷缩指腹,望着玄亦真冷白面颊浮现的薄红,冷艳勾人,喉间干涩的出声:“没有。”
“那就好。”玄亦真不想让尹星再受到任何伤害,一丁点都不可以。
语落,尹星乖顺看着弯身给自己系衣带的玄亦真,眉目低垂,格外温柔娴静,突然觉得她好像变换原本性情。
因为玄亦真并没有碰自己,相比从前的放浪形骸,她甚至表现的像个清心寡欲的菩萨。
因为以尹星对玄亦真的了解,她一般没这么快疏解。
可是尹星又不好追问,毕竟这又不是吃没吃饱之类的具体问题,实在太难以启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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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三月暖春,却在清明时分,因淅淅沥沥的小雨骤然转凉,天色阴沉。
早间,屋瓦水珠滴滴答答,清灵作响,尹星看着玄亦真那修长好看的手拿起瓷白小碗,肤如凝脂,很是可口的样子,嘟囔出声:“亦真要亲自去皇陵祭拜?”
玄亦真将碗中雨水窸窣的浇灌绿植盆栽,神态平和的出声:“嗯,天气不好,你就不必随同。”
“我其实身体没什么事,可以一块去的。”尹星有点不习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
“春日里的倒春寒不可小瞧,你还是待在宫殿的好。”玄亦真抬眸看着尹星白净面容,相比上回伤寒确实精神许多。
尹星见玄亦真明显不可能准许自己陪同,才只得停声。
别的都好说,唯独对于自己的事,玄亦真一向很是谨慎,现在更是有些苛刻的地步。
哪怕是尹星喝的茶,但凡凉一点,玄亦真都会命人更换,容不得半点马虎。
玄亦真见尹星不出声,用帕巾擦了擦手,才摸向她的脸,安抚道:“朕很快就会回宫,你不必担心。”
“好吧*。”尹星觉得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玄亦真才对。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发黑,浩浩荡荡宫廷长队穿过宫道,一路直出宫门。
尹星远远看着车马仪队消失不见,才独自回到殿内。
天光大亮,雨水消停,云层间露出一抹晴日,稍稍驱散阴霾。
若是往日里尹星通常要得到玄亦真准许才能出门。
于是尹星踏出宫殿兀自进入园内,没有让宫娥随行,见着不少艳丽花团沾染晶莹透亮的水珠,柔弱美丽。
待一路从芳草小径里行走过,周身衣裳沾染水珠,尹星没再继续行进,准备回宫殿。
没想,这时碰上巡逻的江云,尹星疑惑出声:“你没出宫吗?”
江云抬手示意宫卫去别处,上前挑眉道:“我可算是找到见你这个大忙人的机会,那件出宫的事怎么没下文?”
本来江云今日是要随从去皇陵护驾,不过得知尹星没有出宫,便寻了个理由推辞。
“这事我提过,但是她不答应,还说你会有什么身不由己的麻烦事。”
“我能有什么身不由己的麻烦事,你这个妻奴就不能态度强硬点吗?”
尹星坦率的摇头,清亮声音颇为实诚应:“抱歉,我做不到。”
那可是玄亦真,尹星怎么能强硬呢。
江云无语,险些气吐血,深呼吸的平复心境,出声:“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还是找个机会出逃的好。”
“出逃,这也太危险了吧?”尹星没想江云选择这么冒险的方式。
虽然尹星不懂朝中局势,但是江云是宫中千户将领,说逃就逃,肯定会惹得玄亦真不高兴,到时后果很严重。
“我要是再不逃更危险,国都近来出现不少事,你听说公羊洛被抓入内廷的事吗?”江云觉得女帝不肯让自己离宫,肯定有口大锅打算让自己扛。
这并不是江云以小人之心揣摩女帝,而是女帝向来善于筹谋,若说自己有麻烦,恐怕没有麻烦也得制造麻烦。
江云从心里觉得女帝这个女人比那些公主郡主手段都要狠,也就只有尹星这个妻奴觉得她的妻子温和良善,简直被迷了心眼。
尹星点头应:“他跟宫娥私通,还派出刺客,很坏。”
江云见尹星明显不懂公羊洛其实是针对她,轻叹道:“你该不会是听陛下这么说的吧?”
“嗯,难道还有别的事?”尹星探究的问询,总感觉好像发生许多不为人知的大事。
“公羊洛派刺客想要杀的人是你,因为要争夺君后一位,而萧氏出事主要也是因他跟宫外势力勾结,图谋不轨。”江云知道这些贵族公子都不是好人,但是能送进宫,一个个明显都不可能是缺心眼。
现在女帝执意要立尹星为君后,其他的人再不联合家族从中作梗,真就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女帝将萧氏一族有官职者罢黜流放,并不仅仅只是萧氏逛花柳巷,那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尹星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嘀咕出声:“这样说起来公羊洛背后的公羊世家岂不是也有份?”
江云语重心长的应:“没错,而且新任夏侯家主以及上官家主已经入国都,她们正好离公羊世家封地很近,这可不是巧合,一场风暴即将酝酿。”
女帝对于借刀杀人这种事,一向是用的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
四大世家牵扯三家,这种时候江云只要不傻都会早点卷铺盖走人!
“那你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尹星见江云已经主动来找自己,只得尽可能提供帮助。
“我要带柳慈她们离开国都,那就需要盖着玉玺的皇帝手谕,这样才能一路通行,等到跑入深山老林,想必就不成问题。”江云直白出声。
尹星一听,心想江云简直不像个古人,这可是假传圣旨啊!
不多时,尹星回到宫殿,脑袋里想着怎么给江云弄假手谕。
平日里尹星见过玄亦真批阅文书,一般玉玺都被装在锦盒,专门由女官负责。
手谕,首先需要玄亦真的字迹,尹星视线落在案桌的书卷文集,临摹应该不算难事。
整日里尹星没有出过殿门,夜色朦胧,笔墨摆放,成形的字被一一挑出,组列成句。
从宫外回来的玄亦真踏入殿门,已经是深夜时分。
尹星紧急抬手收拾东西,而后跟她一块用膳,仿佛无事发生,实则心里吓了一跳。
待到沐浴休息,玄亦真抬手揽着尹星温软身段,才发觉她精神的很,薄唇贴近绵软耳廓,忍住心思,轻声道:“怎么不睡?”
“还不困。”尹星感受耳廓热息,打了个激灵,心虚的回神。
“你今日一个人出宫殿去了御花园?”玄亦真掌心轻拍胆小的尹星安抚出声。
尹星心间一惊,目光看向似是因赶路而神色有些疲倦的玄亦真,简略道:“嗯,御花园的花开的挺好看,不过很容易因为雨水弄脏衣服,所以很快就回来。”
玄亦真指腹轻柔缠绕尹星指间,同她相扣,淡声道:“那就该备辇车和大氅,看来宫娥太过懒散。”
尹星一听,担心玄亦真处罚宫娥,连忙解释:“没有,这不关宫娥的事,我自己想要到处走走,总是窝在殿内闷得慌。”
大氅,那都是冬天的物件,尹星实在穿不住!
“行吧,以后多注意些,别逞强。”玄亦真并不喜欢尹星偏袒她人,却没再追究,薄唇亲了亲她的侧脸,恋恋不舍的贴在肌肤,想要更多。
“唔!”尹星本就敏感怕痒,顿时整个人僵直的很。
待到薄唇触碰,尹星迟钝的回应,有些心神恍惚,视线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仿佛足以吞噬一切。
难道玄亦真突然觉得恢复本性了嘛,尹星有点小紧张!
可玄亦真却只是浅尝辄止的退离,漆目泛着些许暗色涟漪,微不可察,独留艳色薄唇染上水光,清润声音低哑道:“睡吧。”
尹星心跳如雷的难以平复,手臂环住玄亦真,贴近她的温凉怀抱,掩饰心悸。
玄亦真并没有避讳动作,掌心轻拍尹星身侧,感受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和心跳,像太阳,仿佛可以融化自己血肉。
去年落水之前,尹星一直都比玄亦真更温暖,实在是令人怀念。
毕竟谁会不喜欢总是炽烈曝晒着自己的太阳呢。
哪怕会被灼烧血肉脏腑,具有毁坏的生命危险,玄亦真仍旧甘之如饴的渴望这一切。
许久,尹星恢复些许平静,抬眸去看玄亦真,却见她已经闭眸入睡,安宁平和。
皇陵离国都有些距离,可是玄亦真却没有等到明日回宫,一定累坏了吧。
想到这里,尹星抬手拢紧玄亦真周身的被褥缝隙,闭上眼,乖乖入睡。
窗外夜色间,不知觉朦胧亮出微光,已然不见清明雨水痕迹,渐而恢复暖意。
晨光熹微,宫廷之内的牢中却依旧昏暗冷寂,殷红鲜血顺着右臂空落落的衣袍流淌,公羊洛满面冷峻神色,抬眸看向眼前老者。
那红蓝飞羽耳饰轻轻晃悠,纪掌司神情凝重的居高临下道:“公羊世家好大的胆子,竟然养出你这等不忠之臣。”
“呵,你们万俟世家才是真正的不忠之臣,窃国大盗,何必来贼喊捉贼。”公羊洛清楚万俟世家的长者们野心,又或者说整个朝堂没有人不清楚这群异类。
“啪”地一声,鲜红掌印落在面颊,对于公羊洛堪称奇耻大辱。
纪掌司睥睨公羊洛的敌意目光,幽幽道:“这么想死的话,那就成全你?”
公羊洛神情微变,直直盯着纪掌司,胁迫的出声:“你敢弄死我,难道不怕事情闹大,公羊世家的老家主绝不会就此罢休。”
“那你就等着看公羊世家的覆灭吧。”
“什么意思?”
纪掌司没有再过多言语,自顾踏步走出牢室,心想主上再怎么跟长者们不合,也不是这些野心勃勃的世家能够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
公羊洛陷入慌张的脸色惨白,心想看来女帝比想象中好狠,必须要破釜沉舟,先下手为强。
薄日当空,国都上空骤然扬起雪花般纸张,仿佛飞雪,顿时观者驻足,不少人看见纸张内容。
人群之中的上官胜,抬手接过飞扬的纸张,一一观阅,神情肃穆。
“原来那西州尹氏竟然是个女子,难怪女帝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
“那么多贵族子弟入宫也没有获宠,看来玄氏皇室要断绝血脉,这下怕是又要天下不太平。”
“据说当年女帝的母后孕育时就有怪病,其中真相如何,还未可知。”
人云亦云间,盔甲宫卫巡逻长街,收集焚烧纸张,上官胜见为首的苏絮影押着一行人,多是书生衣着,隐隐感觉事情不简单。
父亲亲自入国都,竟然打算跟公羊世家动武,这其中没有女帝的授意,上官胜绝对不信。
世家之间多年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无异于是女帝进一步掌控的关键。
朝野之间,一时许多官员皆是观望神色,本来都已经要上书举荐西州尹氏为君后,讨个赏识。
可现在到底是君后还是皇后,这都很难说啊。
本来女帝登基纯属皇室斗争杀的太狠,可现在还要立皇后,着实太过违背纲常伦理。
早朝一时竟然平静的没有半点声音,很是异常的诡异。
纪掌司当然知道西州尹氏的身份,可是被人大肆宣扬,分明就是挑衅皇权和万俟世家的威名。
幕后主使,其心可诛!
玄亦真对此却不甚在意,如常处理春日农耕事宜,另命工部增修水渠,以备灌溉。
这般反应莫说满朝文武百官,女官春离都完全不懂主上心思。
公羊世家如此公然纵容爪牙闹出非议,很显然是要为公羊洛一事施压。
和谈或是决裂,都不易拖的太久。
午时,玄亦真回到宫殿,只见尹星正收拾笔墨用具,这阵子她似乎格外勤奋。
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心思,反而每回被她悄无声息的脚步声,弄的有些战战兢兢。
做贼心虚,是有点道理!
“亦真,今天回来的好早。”尹星倒着茶水递给玄亦真出声。
“怎么,朕打扰你勤奋苦读?”玄亦真接过茶水浅饮淡声道。
尹星眼露讪笑的应:“没有,我就是随便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玄亦真瞧着案桌摆放自己的练字书页,视线落在其间圈圈叉叉的痕迹,出声:“你好像很喜欢练习朕的字。”
“嗯,亦真写的好看。”尹星脸不红心不跳的应声。
假传圣旨,最关键的是玉玺,可是尹星还没想到用什么法子拿到手。
说话间,女官奉上午膳,软烂鲜美的白花花蹄膀入桌,尹星就没心思多想别的,决定先跟玄亦真一块吃饭要紧。
玄亦真见尹星吃的满足专注,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轻笑道:“这么喜欢?”
尹星连连点头,执箸给玄亦真添肉,出声:“嗯,很香的。”
见此,玄亦真配合的尝了尝,除了油腻,没什么特别。
“亦真,还要吃些吗?”
“不必,你替朕多吃些吧。”
尹星见玄亦真不太喜欢的样子,便也没再多劝。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的只有些许碗筷碰撞的声音。
等到女官入内撤碗筷,惊奇发现尹氏面前一堆骨头,只觉人不可貌相。
尹星不懂女官的震惊,悠悠喝着茶,满脑袋想着玉玺的事。
如果平白无故提及想要玉玺,玄亦真肯定会多想。
“外面太阳不错,不如出去走走。”玄亦真抬手牵着懒洋洋的尹星起身。
“亦真没有文书要处理吗?”尹星跟着玄亦真走出殿门,沐浴温暖阳光出声。
文书,有的时候需要盖玉玺。
玄亦真徐徐漫步的应道:“不急,你吃的太多,如果久坐会积食难受。”
尹星心间一暖,愧疚更深,犹豫的想跟玄亦真直说。
但是尹星转念想到上回玄亦真的反应,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亦真,好像都没吃多少。”尹星回神出声。
“那都是因为你的衬托。”玄亦真淡笑的打量尹星腹部。
这一眼,尹星被看的面红耳热,窘迫道:“看什么?”
玄亦真目光流转在尹星清亮明眸,抬手揽着她,细声应:“没看什么,朕就是觉得能吃挺好的。”
尹星被玄亦真这么体贴的搀扶,更觉得别扭,心想这是什么月子服务嘛?!
“我也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胃口。”
“嗯,你好像有点挑食,并不爱吃素菜。”
尹星一听,心想自己哪有玄亦真挑食,她平日里不吃的不喝的,自己可是全都照吃不误呢!
这么一想,自己胃口确实每天都挺好,尹星默默闭嘴。
玄亦真抬手环住尹星,同她进入御花园,视线望着满园花团,幽幽出声:“这么好的景色,本该适合给你举办赐封大典,可惜今日有人大肆散播你的身份,暂时得先解决这些麻烦。”
尹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疑惑问询:“我的身份怎么暴露?”
“满大街的纸张告示宣之于众,你都成为蛊惑人心的祸国妖孽,害怕吗?”玄亦真温婉含笑的打趣道。
“啊,那岂不是会很影响亦真?”尹星没有玄亦真的悠闲,满是紧张。
本来女帝登基就很容易被人轻视,现在闹出这种事,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接受。
玄亦真亲了亲尹星蹙起的眉头,安抚道:“悠悠众口,确实是一把利剑,但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存在,除非利益巨大,否则闲言碎语,并不会导致平白无故攻击帝王,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相信朕,好吗?”
尹星看着玄亦真气定神闲的模样,渐渐安定不少,颔首道:“嗯,如果有危险,我也会跟亦真同生共死,这是求娶时的约定。”
那时玄亦真再三告诉尹星这桩婚姻会有危险,现在自然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退步。
“傻,还没到那么山穷水尽的地步。”玄亦真凝视尹星眼眸里的坚定,心间微颤,像是热流浸润眼眸,指腹捏了捏尹星脸颊,爱不释手。
“我就是以防万一嘛,亦真千万别一个人冒险。”尹星其实都有点不想让玄亦真封自己做什么君后。
反正两人有名正言顺的婚礼,对尹星而言,这就是足够。
现在让玄亦真处在风口浪尖,尹星有些自责没能帮上忙,反而会添乱。
此刻宫闱之外,国都闹市之间,火光跃动,江云正忙的要死。
“这么多的纸,真是阔气。”江云瞧着上面的字句,只觉好笑。
尹星那个呆头呆脑的妻奴还能成为祸国妖孽,那女帝岂不是绝世清纯白莲,江云随手搓成一团扔进火堆。
暮色时分,各处纸张多数清理干净,上官胜骑马同江云回合道:“今早我看见苏絮影抓了不少人,那些难道不是始作俑者?”
江云耸肩应:“我不清楚,这事来的太突然,按理没可能这么快抓捕。”
“也是,国都一夜之间散布如此谣言,除了世家,寻常人没这个能耐。”上官胜觉得女帝应该不太可能直面查出幕后主使。
“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针对西州尹氏,君后一位,争夺激烈啊。”江云觉得自己这阵子总是找不到见尹星的机会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那么多人恨不得尹星去死,其中甚至有万俟世家的长者,女帝若是不上点心,她有九条命都得死。
上官胜见江云并不知更多,便也没再探究,转而道:“我现在依旧没查到二公主和一青道姑的关联,看来兴许只是巧合。”
江云思索出声:“一个人短时间内在国都拥有如此高的声望,又跟公羊世家等权贵往来,绝对不简单。”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一青道姑也没有暴露目的,像一团迷雾,让人无处下手。”
“别急,我觉得以国都现在的情形来看,就像有人在浑水摸鱼,很快会有新的动静。”
上官胜见江云这般正经模样,疑惑道:“你觉得会有鱼?”
江云指腹拨弄紫兰剑穗,恢复嬉笑的应:“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陛下头一回陷入风波,难道上官大人背后的世家就没有蠢蠢欲动的心思?”
国都里的权贵,不能说没有一个好人,但是绝对不会全是傻子,尤其是可以跟玄氏皇族抗衡的四大世家。
语落,上官胜避开江云敏锐目光,视线望着火光,心间升起后怕。
总觉这种时候如果站不住脚,还真有可能被卷进混水成为一条肥鱼。
女帝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猜的明白,但是从即位以来,从来不会真正置于险境。
西州尹氏的身份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遮掩的事,若是女帝愿意,秘密处死便足以掩人耳目。
可女帝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象征的收拾谣言纸张,很不符合行事风格。
夜幕低垂,国都各处酒楼饭馆的热议不断,而道馆堂内灯盏摇曳,木鱼声中,响起一声轻笑。
“公羊洛这个时候才想起反击,看来是离死不远。”
“主子,公羊世家的老家主明显要保公羊洛,两方较量是个好机会。”
高座之上的女子,指腹拨弄禅珠,嗒嗒作响,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那就添柴加火,烧的更旺些。”
闻声,道徒低头应:“是。”
脚步声远,堂内落的寂静,只余缭绕檀香模糊其间景象。
宫闱之内,女官春离收着关于城中的各样消息,只觉事情明显越发不可收场。
可偏偏女帝并没有下令任何处罚制止的措施,这岂不是有意纵容,实在令人费解。
整个国都今夜都在热议女帝跟一女子成婚数年之事,可宫殿内里却幽静无声。
窗旁矮榻,娇艳花枝摆放琉璃瓶,空无一人,反倒显得冷清。
而浴房深处却响起窸窣水声,热雾氤氲,烛火朦胧消散成光晕,将一切都染上些许淡黄。
尹星红着脸倚靠药浴桶,稠密眼睫扑闪,水痕湿润,眼眸看着弯身的玄亦真,难以启齿道:“亦真,做什么?”
玄亦真指腹擦拭尹星眼睫的水珠,徐徐游离,视线落在粉白娇嫩,像细白的藕,泛着清甜,喉间干涩的出声:“你好像心情不太好,那就做些开心的事吧。”
“这里不合适吧?”
“不会,这里挺好的。”
说话间,玄亦真看着赤诚相待的尹星,轻吻粉白肌肤,想要吃掉她。
尹星掌心搭在浴桶边沿,难为情的看着玄亦真,却又没有更多避讳。
因为玄亦真这阵子都没碰过尹星,以至于都觉得她清心寡欲的信道。
所以尹星忘记玄亦真的花样和兴致,只以为她对自己就是亲亲而已。
“星儿,你看起来很可口呢。”
“……”
尹星害臊的想要避开玄亦真的沉静眼眸,却被她抬手按住后颈,有点强势。
玄亦真很是专注的看着尹星,话语格外温柔的出声:“星儿要一直看着朕,好吗?”
这般反应让尹星没有迟疑的点头,目光落在玄亦真清丽秀美面容,心跳微快。
可随着玄亦真缓缓低头亲吻,尹星仍旧是惊得呼吸一停。
屏风处,模糊映出尹星纤细身段,像临寒的小花,颤颤巍巍,渐染湿润。
而尹星那细长如春笋般的腿,仿佛极其易折,却又努力的倚靠浴桶,维持难堪的姿态。
水雾缭绕处,尹星只觉自己眼睛也变的模糊,望不清身前的玄亦真。
窗外无风,只有静谧的星月,扑闪着光亮,烛火摇曳间,跳动的变化,像尹星的心。
随着温凉的呼吸喷洒呼出,带着蚀骨的痒意,尹星脸颊红扑扑的厉害,像离开水的鱼。
幽静处,玄亦真忽而抬眸,清明美目里盛着最清澈浓烈的爱意,让尹星沉溺其中,失去理智。
蓦然间的失控,尹星险些滑溜溜的站不稳,幸好被玄亦真抬手揽住,才不至于摔的惨烈。
半晌,尹星都没回过心神,呼吸紊乱,视线掠过玄亦真的艳色薄唇,隐隐泛着湿润,羞得埋在她颈窝,试图装死。
“你真的很快。”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发烫的脸,轻声笑道。
“亦真不也挺快的吗?”尹星面热的反驳,声音却有点虚。
谁想,玄亦真却故作沉吟的淡声应:“那都是朕装的,谁让你在养病。”
行,看来结婚以后大家都是优秀的演技派!
虽然尹星早就有所怀疑,但还是有点受到打击,索性埋头不说话。
玄亦真轻声浅笑的抱着尹星进浴池,抬手拨弄水珠给她清洗。
尹星闲不住,默默拿帕巾给玄亦真擦脸,指腹轻触她的薄唇,喃喃道:“我还以为亦真要戒色。”
“嗯,朕已经很努力的克制,都怪你勾引。”说话间,玄亦真启唇,轻咬了下尹星手指。
很轻的一下,尹星却觉得心脏发麻,暗想到底谁在勾引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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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130
第126章
随着清明结束,生机蓬勃的春日,渐而变成绚烂热烈的初夏。
女帝原配是一名女子之事,很快传遍王朝大街小巷,更有说书人在坊间编排各样艳色流传,引人戏谑调侃。
晚间,酒馆闭馆,街道已然没什么人,夜色里骤然幽蓝鬼火浮动变化,两说书人当众烧成焦尸,惊动国都!
“看来那把女帝迷惑的妖女,实在是妖术了得!”
“昨夜两人死的诡异可怕,这下谁都不敢轻易言语。”
人声噪杂,上官胜来到焦尸处,说书人常是书生衣着打扮,现下几乎被烧的见骨,形体僵硬而扭曲,可见死前有多痛苦。
大理寺捕快等收拾现场残骸,上官胜视线落在地面爬行焚烧痕迹,踏步走近,抬手触碰灰黑粘稠,泛着特别的味道,眸间深邃。
这种时候有人蓄意谋杀,无异于火上浇油,实在是用心险恶。
早朝大殿之内,不少群臣上奏请立君后,为首的纪掌司和辛掌司,更是直接了当,两人目的很简单。
现在这种情况西州尹氏绝对不能被册封为后,否则主上简直昏了头,还不如及早选择万俟世家内部的血脉,也算是及时止损。
这是威胁,也是帮助,一切就看主上最后的抉择。
玄亦真翻看案前文书,视线扫过堂内众大臣,而后缓慢停留在两位掌司周身,清冷玉面透着些许薄凉,出声:“朕今日乏了,改日再议。”
女官春离会意,当即高声道:“退朝!”
现在掌司们明显是要主上一个明确的抉择,西州尹氏和帝位,二者不可得兼。
殿内的苏絮影看着这个时候出来逼迫主上抉择的掌司们,暗想看来万俟世家的长者们在当年万俟皇后病重之后,几乎瓜分属于家主的权力。
难怪主上不信任掌司们,权力被夺的危险不言而喻,父子相杀,兄弟反目,古往今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朝野的其他权贵们看着这一出戏码,各有各的心思,并不敢轻易掺合女帝和万俟世家的不合,伺机而动。
午时,尹星看着玄亦真不提朝事,有些在意的问:“亦真会很棘手吗?”
玄亦真执箸给尹星布菜,淡然出声:“不会,这些都是预料之内的事,她们本来就是一群维护万俟世家利益的老人,并不忠于朕。”
“那要不就答应她们提的人选吧。”尹星吃着菜踟蹰的出声。
总觉得现在有好几波人在搞事,如果玄亦真全部得罪失控,肯定很麻烦。
“一旦妥协,步步都要受制于人,到时兴许最后还要朕烧死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所以这可不只是立君后的事。”玄亦真见尹星不懂其中利害,只好同她解释。
尹星一听,顿时没心思吃菜,叹气道:“我都没有出过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玄亦真看着尹星耸搭眉眼的可怜模样,淡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笑一笑,朕喜欢看你娇憨讨喜的模样。”
闻声,尹星望着玄亦真神态平和打趣自己,努力撇嘴却实在笑不出来。
“算了,你或许可以多练字,那也能平心静气。”玄亦真瞧着尹星这幅模样,没再打趣逗她。
“我早就练好了,现在很像亦真的字。”尹星没多想的自信应声。
对于偷玉玺,因着得知朝堂风波,尹星一时都没拿定心思。
玄亦真眸底幽沉,漫不经心道:“是么,那朕待会要好好看看你的字,到底有几分相象。”
语落,尹星迟疑的点头,低头扒拉米饭,有点心虚。
可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出口,很显然没有办法收回。
不多时,尹星带着玄亦真看自己专门挑拣的字眼,尽可能拆开的给她看。
玄亦真扫过桌案上的字,抬手拿起一张端详道:“嗯,确实有七八分像,你现在都可以假传圣旨。”
尹星没敢看玄亦真,支支吾吾的应:“圣旨哪有这么容易假传。”
“如果能够盖上玉玺,应该可信度会高很多。”玄亦真轻轻放下纸张,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见她低垂脑袋,一幅躲闪的样子。
这般模样,玄亦真想训斥她都不忍心。
“亦真不怕我假传圣旨吗?”尹星犹豫的出声。
假传圣旨绝对是一件很重大的事,尹星有点担心玄亦真会生气。
“如果你要假传圣旨,那它就是真的圣旨,这有什么可害怕?”玄亦真指腹轻触尹星绵软耳垂,细细把玩,言语说的格外正经。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毫不迟疑的给予信任,抬眸看着她沉静漆目,心生愧疚道:“那可是假传圣旨,亦真也不会生气吗?”
玄亦真迎上尹星忐忑不安的眼眸,稠密眼睫像蝴蝶般扑闪,惹人心怜,探近亲了亲她的眼角,轻声应:“不会,朕知道你不会做坏事,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哄骗你,那些人才最该死。”
眼看话语说到这个份上,尹星一点都不怀疑玄亦真得知江云用自己的假圣旨出逃会是什么反应。
江云她们一定会死的更快,玄亦真的话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玩。
因为尹星能感觉到玄亦真很讨厌自己因为旁人而冷落忽视她,更别提假传圣旨这种在古代可以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
哪怕玄亦真不责怪处罚自己,恐怕江云她们这辈子都只能被通缉抓捕。
这样的后果,尹星觉得江云还不如等待时机,否则自己不是在帮她们,而是害她们才对。
尹星见玄亦真悠悠退开身,后知后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有点烫,视线掠过她的薄唇,面热出声:“亦真,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现在的处境那么艰难复杂,可是玄亦真仍旧坚定要赐封自己,这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玄亦真指腹捏着尹星软乎乎的手,将人揽入怀中,美目映衬些许笑意,柔声道:“傻,朕是你的妻子,自然不需要报答,你只要一直陪在身边就好。”
温柔话语间,玄亦真余光扫过尹星的那些纸张字眼,眸底浮现杀意。
以玄亦真对尹星的了解,她当初能把自己的病告知江云,可见没有多少防人之心。
所以与其跟尹星分析利弊争执不休,还不如粉饰太平。
至于那些教坏尹星的人,她们若是胆敢假传圣旨,那就真是自取灭亡。
此刻宫苑药室里的江云,冷不防打了个激灵,眼露疑惑的看了看上空晴天暖日,嘀咕出声:“这天气怪的很。”
柳慈给江云绣制新的腕带,其间紫兰花纹规整而简洁,思量道:“阿云,既然尹姑娘无法劝说女帝,那让她假传圣旨岂不是会出大事?”
“这事我也没对尹星那个妻奴抱有多大指望,毕竟女帝那等心眼,玉玺岂能这么容易到手,所以有个新的计划。”当初江云就没想过入朝为官,女帝非要押着柳慈做威胁,才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你指的新计划是什么?”柳慈将最后的针线缠绕成结问询。
“新计划就是直接佯装掳走尹星,这样她就是被胁迫,自然不会被女帝怀疑,我们还能逃之夭夭,只可惜碰上这场莫名其妙声势浩大的谣言。”江云本来都已经打算实施这么完美的安排。
现在满城风雨,尹星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孽,朝堂上更是刀光剑影,分明都是直指尹星。
江云如果掳走尹星做借口,兴许还得保护她的安危,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慈替江云抚平眉头出声:“朝堂争斗本就是瞬息万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尹姑娘也不*想的吧。”
虽说柳慈跟尹星并不算特别相熟,但是她明显比女帝要良善热情,通常不会失信于人。
所以尹星说江云会有麻烦,那可能真是听到什么线索。
“阿云,你要小心才是,别轻举妄动。”柳慈眼露担忧的叮嘱道。
“放心,我根本不愿意掺合朝堂争斗,真要有麻烦,肯定是因为现在被卷入风波的尹星。”江云安抚出声,心里也觉得女帝把自己跟尹星绑定,一定就是为预防现在这种情况。
女帝宠幸女子,至多就是名声难听,可要是立女子为后,那就涉及许多利益。
西州没落,尹星必须要有势力扶持,江云这个明面上的义姐,很显然就是盾牌。
正因为此,江云才深感不妙,因为权力争斗一定会有牺牲品。
正当江云发愁时,忽地院外有脚步声匆匆临近,面色微变,掌心搭在剑柄,目光如炬。
院门推开,红蓝飞羽剑穗晃悠,为首的纪掌司目光扫落至江云两人,徐徐停留在柳慈周身,出声:“抓住她。”
江云长剑出鞘,锋利挥刺,逼退上前来的人手,神情凝重道:“纪掌司,这可是深宫内院,岂容撒野?”
“老身念你是云掌司的血脉不予苛刻,但是也要识时务才对。”纪掌司威严肃穆的看向反抗的江云,很是不悦。
“呵,我是陛下赐封的金甲千户,担任宫廷将领,您若是没有圣旨,恕不从命!”江云护着柳慈安危,另一手挥动长剑防御,毫不退让。
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江云都分不清具体形势。
难道这些万俟世家的长者们要迫不及待的夺权?
刀光剑影,铮鸣之声回响,数人被击落倒地,满院晾晒的药材撒落地面,不少染上血色。
纪掌司见江云身手了得,竟然能够从容应对十余个高手,不想耽搁太久,以免生出事端,严肃出声:“老身只要你身旁的女子,何必非要冒险抵抗?”
语落,江云手臂划过伤痕,脸颊流淌细汗,掌心剑锋染上血珠,应道:“你们想要带走她,那就先从我的尸体踏过去!”
“云家的人还真是顽固不化!”纪掌司没耐心的抬手示意动作。
当即周围有无数弓箭手蓄势待发,而且也有人拎住小女孩以剑挟持,顿时柳慈看的惊心,忙道:“阿云,停下吧。”
再这样打下去,江云不受伤,也会力竭。
江云微怔的停下动作,呼吸不稳,视线死死盯着纪掌司,出声:“你胆敢私杀宫廷将领,陛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群万俟世家的长者,实在是目无王法。
“老身只有你身旁的女子,若不抵抗,没必要取你性命。”
“呵,你这个老东西要她,还不是用来威胁我?”
江云真后悔没有相信尹星的话,如果早点带柳慈离开,哪里会落到这等地步。
纪掌司沉着脸,颇为难堪。
见状,柳慈忙出声:“我跟你们走,只要别伤她,一切都好说。”
“阿慈,你不能去!”江云觉得柳慈太过低估人性恶毒。
“我相信你,别冲动,好吗?”柳慈抬手擦拭江云脸颊冷汗,轻声安抚道。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任由江云独自抵抗,双拳难敌四手,只会更加惨重,还不如另寻办法。
江云看懂柳慈的心思,却仍旧不愿意,一旦牵扯争斗,很难全身而退。
可是柳慈却抬手压下江云的剑,江云没办法拒绝,只得冷脸对着纪掌司,威胁出声:“如果她有事,我会杀了你!”
语落,纪掌司没有言语,而是领着人离开院落。
而当苏絮影带着人来宫苑,却只见到满地狼藉,小女孩正捧着竹篮收拾药草,江云坐在一旁魂不守舍。
“我听说纪掌司派人来你这里,所为何事?”
“刚才她们蛮横的带走柳慈。”
江云掌心握着柳慈缝制的腕带,脸色铁青,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模样。
苏絮影当然知道柳慈对江云有多重要,思量道:“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掌司之位还给你,也许能够多几分胜算把握,让她们有所忌惮。”
万俟世家内部的派系并不和平,但是很少会直接动手,纪掌司她们实在太过独权。
为了扳倒西州尹氏,竟然连身为宫廷将领的江云都被直接针对,简直猖狂。
“我想她们带走柳慈应该不只是向我胁迫示威,或许还有别的心思。”江云先前头脑发热,只觉对方是因为自己是尹星义姐,所以想要提前斩草除根,剪除党羽。
现在细想,只是对付自己,纪掌司不必亲自露面,而且没有要杀自己。
柳慈,才是对方的目的,江云想不明白。
“我会去查纪掌司她们的动静,你别急躁,柳慈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颓废样子。”苏絮影尽可能安抚江云的情绪。
语落,小女孩捧着药草站在一旁,稚声问:“柳姐姐会回来吗?”
苏絮影还是第一次听小女孩主动跟自己说话,有点意外。
江云恢复几分心神,抬手摸了摸小女孩脑袋,神情坚毅的出声:“会的,我们先收拾干净,这样柳姐姐会很高兴。”
“嗯!”小女孩乖巧的应声,不复先前的彷徨。
黄昏日落,巍峨宫殿染上血色霞光,古老而悠久,而内里却陷入昏暗,层层门道之间,守备森严。
柳慈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宽敞的宫殿,鼻尖闻到浓郁药香,待到看见其间的身影时,冷不防屏住呼吸。
“既然你能治好陛下的病,想必也知道万俟太后的病症,这就是老身的请求。”纪掌司看向那道清瘦佝偻的身形,神情复杂。
“可是无相花树都已经毁坏,而且万俟太后的病情比陛下要更严重,恐怕已经无法恢复。”柳慈看着那张跟女帝相似的脸,行为举止却迸发出诡异危险感,令人心惊。
纪掌司收敛眸间思绪,沉声道:“如果治不好,你永远都无法拥有自由身,江云也必须死。”
柳慈神情凝重,目光落在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妇人,只得噤声。
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既为自己也为江云。
宫殿外,夜幕缓慢低垂遮掩苍穹,繁星闪烁间,夜风里带着些许热意,却并不凉人。
玄亦真同尹星在高台用膳,视线俯瞰偌大的宫廷,而后看向身旁人,出声:“这烤制的羊肉如何?”
尹星很是满意的应:“好吃很嫩,一点都不膻!”
“小羔羊,吃起来确实会更可口,不过朕觉得还是你尝起来比较嫩。”玄亦真若有所思的望着尹星轻笑道。
“……”尹星通红着脸,已经不知道怎么组织语句回应。
完,脑子里都是玄亦真那时让自己看的艳丽画面!
尹星没敢去看玄亦真,端起茶水咕噜喝干净,试图当做没听懂色气话语。
夜风拂过,灯火朦胧,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染上红霞的脸,没有饮酒,却好似醉的厉害。
尹星被玄亦真看的食难下咽,只能主动找个话题,出声:“亦真不担心接下来会有更乱的事吗?”
“更乱的事也不过是谋反篡位,但这跟你没关系,就像烽火戏诸侯而丢失皇位的典故,也不过是皇帝失去掌控权的幌子罢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继续立后,只会激起大家的反对,很不好的吧。”尹星觉得玄亦真应该冷处理才对。
玄亦真拿起绣帕给尹星擦拭嘴边油渍,轻声应:“原本朕还不知怎么公布你的真实身份,现在反倒省事,所以不必担心。”
尹星完全不懂玄亦真的淡然反应,眼见她没有半点迟疑,只能打消劝解念想。
“别光顾着吃肉,你尝尝这是什么?”玄亦真端起奶白的酒碗,很有兴致的喂给尹星。
“唔!”尹星乖巧的喝了一口,当即发现不对的蹙眉。
这玩意喝起来怪怪的,更确切的说像是变质的味道。
玄亦真见尹星如此反应,轻笑道:“当地人唤它策格,常配合烤肉一块吃解腻,很难喝?”
尹星神情复杂的看着玄亦真,完全没有怀疑她的捉弄,思量的应:“它不是难喝,而是很怪,看起来像奶制品,但是喝起来有点发酵的酸味。”
“因为它本来就是马奶发酵的饮品,酸甜或是酸辣的口感,很解腻。”
“难怪味道这么奇特。”
玄亦真见尹星不感兴趣的样子,便也没有再给她投喂。
风吹,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尹星看着玄亦真沉静漆目里笑意悠远,像壁画里的美人,面热道:“亦真怎么会准备这种饮品?”
“朕就是觉得新鲜,所以想让你尝尝。”玄亦真知道尹星喜欢新鲜热闹,所以才给她找些乐趣。
果然尹星的反应很有趣。
“这样啊。”天真的尹星根本没多想的相信解释。
一直以来玄亦真口味都很清淡,而这种酸涩的味道,自己都不能接受,按理她应该更不行。
人对于新鲜事物的尝试,还是该有点限度。
夜色朦胧,高台依偎观月吹风的两道身影,亲密无间,宫灯摇曳,模糊其间景象。
天光微明,又有一场鬼火出现的命案,鲜血淋漓处,尸体五脏六腑消失不见,面目毁容,几乎不可分辨。
上官胜神情凝重的扫过现场,这回死的不是说书人,而是礼部侍郎,公羊世家老家主的侄子,同时也是多场科考的主考官,学识渊博。
“天子脚下,妖怪横行,忠臣横死,当惩戒元凶,诛杀尹氏!”人群熙熙攘攘,不知是谁先行开口,随即有人附和响应,如雷声般回荡长街。
眼见情况不妙,上官胜翻身上马,快马入宫欲汇报。
宫门处,却已经围堵一群读书人,字报长幅,颇为显目。
而上官胜却没有能够见到女帝,反而被万俟世家的两位掌司阻拦。
“国都民怨沸腾,此事陛下自有决策,上官大人不必觐见。”
“是。”
上官胜知道这两位掌司曾经抚育照养女帝,可以说是万俟世家最有威望的长者。
朝野里现在没有人会想要得罪两位,上官胜迟疑退离,行进宫道。
如果不能及早查办处置,任由愈演愈烈,这样下去西州尹氏非死不可。
公羊世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任由接连折损家族成员,幕后主使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因而当上官胜远远看见江云,便忙上前同她说起国都内的情况。
可江云却仿佛浑不在意般的应:“这种情况我们救不了尹星,所以你还是自己明哲保身吧。”
“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厌倦勾心斗角的事,一个君后的位置,不知多少势力掺合,令人恶心。”
闻声,上官胜更是确定江云不对劲。
可是宫廷内里的情况,自己并不清楚,视线左右张望,警惕道:“你要是有困难,可以跟我说。”
“谢了,但是我的困难你帮不上忙,现在多方势力斗法,女帝万俟世家还有公羊世家以及别的妖魔鬼怪,最好及时脱身吧。”说罢,江云自顾离开长道,踏步往纪掌司她们常去的宫苑殿宇查探。
现在万俟世家和女帝意见不一,宛若两块石磨,谁掺合谁就会被碾死。
江云不信女帝会这么眼睁睁成为傀儡皇帝,自然不怎么担心尹星安危。
现在柳慈和自己的处境才更危险。
上官胜眉目冷峻的看着江云匆匆离开,她这个反应怕不是出大事。
可上官胜现在没办法见到女帝,也没办法调集更多兵马,只能出宫去道馆。
公羊世家跟一青道姑这些时日花费如此多心思在国都造势,总要露出真面目。
父亲和夏侯青已经接受女帝密令,现在上官胜必须要巩固女帝的帝位,显然无法做到像江云那般肆意的及时脱身。
宫道之内身影消失之时,飞鸟掠过,悠悠落在宫殿窗台,鸣叫声短促而有序。
玄亦真听的专注,尹星看的认真,眼睛亮晶晶,只觉这只鸟很酷!
半晌,玄亦真抬手摸了摸黑亮羽翅,淡声道:“辛苦了。”
“亦真听得懂它说啥吗?”尹星惊诧的看着玄亦真,难掩崇拜。
“嗯,它说你长的很是甜美可人。”玄亦真美目轻眨透着几分俏皮的淡声道。
尹星面热,眼露娇羞的看着玄亦真,心想正经人不正经的时候,实在是令人难以防备呢。
玄亦真也不避闪迎着尹星清亮灵动明眸,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温婉含笑道:“它只会些简短的回复,一般用来探索巡查方位人数以及识人本领,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奇。”
“如果亦真有想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宫卫去探查?”
“因为人有的时候远比不得牲畜忠诚,这是结合母后遭受背叛的经验,永远不能只信一方。”
语落,尹星有些意外,眼眸看着淡然神色的玄亦真,哪怕窗外是明媚日光却依旧感觉到些许凉意。
说起来,玄亦真一直都在经受背叛呢。
从父母到姐妹以及那些抚育她的长者,基本上各有各的心思。
“亦真,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尹星探近抱着玄亦真心疼的念叨。
“嗯,朕知道。”玄亦真抬手搂住绵软温热身段,低垂修长玉颈,同尹星相贴,亲了亲她露出的耳侧肌肤。
尹星被偷袭的轻颤,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有些无奈。
这么温情的场面,怎么一下就怪怪的呢!
玄亦真坦荡的由着尹星注视,轻抿薄唇出声:“怎么?”
“没怎么。”尹星移开目光,刚才的看着那只鸟,才发现还有个目击证人。
它,好像会认脸来着!
从玄亦真怀里离开的尹星,很是端正坐姿问询:“那我可以给它喂些什么吃的?”
“它喜欢吃兔子,活得那种,你确定要投喂?”
“算了吧。”
那场面有点血腥,尹星想了想,自己做不到旁观那种场面。
玄亦真轻笑,看穿尹星的不忍心,便也没再逗她,视线落在黑亮神鸟,笑意散去。
虽然玄亦真知道公羊世家的威望能力,但是万俟世家那些长者跟着落井下石,实在是令人不喜。
暮色时分,残阳如血,斜落西侧宫墙,江云暗中看着巡逻宫卫,皆是万俟世家的人手。
柳慈被纪掌司带走并没有出宫,这是苏絮影给的确定消息。
偌大的宫廷想要藏一个人太容易,江云不敢轻举妄动。
夜色朦胧,江云身着夜行衣,脚步轻点,从宫墙快速掠过,落在屋瓦。
此时另一方屋瓦有人静候,江云没敢动作,因为对方是高手。
“你是云掌司的外孙女,我不杀你,走吧。”这人声音低沉,竟然是个男子。
看来万俟世家并没有传闻的那般只用女子担任要职,弱化男子,大抵只要是母族血脉都可以得到重视,看来王朝中人有很多误解,兴许是有人故意散播诬蔑。
江云只是来踩点,并不想动手,识趣的退离,暗自记下这处万俟太后的寝宫。
夜色无声吞没身影,残月高悬,宫闱之内静谧无声。
而主殿内里烛火昏暗,只有少许的动静响起,棋子吧嗒,尹星望着无力回天的棋局,有点头疼。
玄亦真却没有半分心软,依旧下的迅猛,极尽绞杀。
“我认输。”
“不行。”
尹星无辜的看着格外较真的玄亦真,面热出声:“我们之间非要记得这么清楚吗?”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放下棋子出声:“棋局只有对手,更何况愿赌服输,有何不妥?”
这话说的尹星很是害臊,心想玄亦真赢得哪里是棋子,分明是赌注。
先前尹星心血来潮的提及新赌注,那就是一颗棋子换一个吻。
可现在尹星看着玄亦真珍惜的捧着装满白棋的棋盒,有点头皮发麻,恐怕嘴都得亲烂!
半晌,尹星输的没有可下的棋,而围棋又不是象棋,很显然没有半点胜算。
玄亦真悠悠倚靠软枕,素手轻勾,美目映衬烛光,温柔宽和的很。
尹星却觉得玄亦真分明是蛊惑人心的精怪,稍稍朝她探近身,鼻间闻着清幽冷香,到底还是认命的还债。
烛火摇曳,榻上身影重叠,裙摆微晃,轻柔的吻声被呼吸心跳遮掩,尹星一点点触碰退离再触碰,面红耳赤的望着沉稳持重的玄亦真,很是佩服她的淡定。
玄亦真指腹轻触尹星垂落的裙带,到底还是克制的没有施加力道,漆目流转,似笼罩雾霭,薄唇轻启哑着声唤:“还有一百一十二个吻,继续。”
尹星心梗,抿了抿唇,有点发麻,示软的出声:“亦真,要不打个优惠折扣吧?”
“不行。”玄亦真抬手按住尹星纤细后颈,指腹剥着突出的骨节,迫使她离的更近,鼻尖轻嗅甜美芬芳,像甜润果肉,令人垂涎,当即决定主动索取属于自己的债务。
“唔!”尹星全然没有半点防备,心神恍惚的陷入被动,渐渐有点窒息。
这感觉有点过于熟悉,以前的玄亦真时常这么炽烈,甚至会更加激烈,仿佛要同自己耗尽生命才罢休。
尹星整个人有点晕乎乎的厉害,仿佛飘在云端,暗想戒赌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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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骄阳初升,明媚光亮透过窗棂投入幽静内里,殿内梁柱间金漆散发斑驳光亮,分外通明。
女官春离领着宫娥等入内奉膳,视线掠过尹氏的唇,略微一怔。
当即尹星低着头,有些没脸见人,眼眸眨巴,幽怨的看向端坐饮茶的罪魁祸首。
玄亦真坦然迎上尹星清灵灵的眼眸,薄唇上扬,淡声道:“春离去备些能消肿的口脂。”
“是。”女官应声动作,显然不难猜测原因。
唇,这个地方总不能是上火吧。
不多时,尹星唇间摸了层带着淡淡药草甘香的口脂,很是不习惯的嘟囔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赌了。”
“嗯,戒赌是好事。”玄亦真应的相当配合,莹白指腹轻柔的抹药,视线落在眼前红艳艳的唇,微微泛肿,更像可口的果肉。
尹星见玄亦真一点事都没有,更是觉得羞赧,退开距离。
玄亦真有些遗憾的收回手,顾自用绣帕擦拭指腹,隐隐残留些许温度。
平日里的早膳,尹星一般都吃的很快,可这回却不得不慢条斯理的进食。
玄亦真见尹星顾忌唇间药膏,以一种很是奇特的姿态咧嘴喝汤,眉目低垂,睫羽轻颤,遮掩笑意,不急不缓的尝着羹汤。
安静处,只有些许碗盏声音,清脆而平常,就像是以往的每一日。
尹星收拾心间羞赧,抬眸去看玄亦真,她满头乌发梳理的规整,只有玉簪发带,瞧着文静雅致。
尤其是玄亦真体态极好,玉颈修长细直,身着明黄金缕裙裳于日光照耀下散落灿灿金光,像一方盛满霞光的宽广湖泊,宁静而平和。
“下月端午佳节,你要出宫吗?”玄亦真察觉尹星注视目光,很是给面子的主动问话。
“不了。”尹星想到最近外面的糟糕情况,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玄亦真执箸给尹星添置蒸饺,出声:“行,反正天气会越来越热,你待在宫里也好。”
尹星尝着蒸饺不想扫兴的问:“难道亦真有什么安排?”
如果玄亦真想出宫过端午的话,尹星当然会一块。
玄亦真神色淡然道:“你既然不想出宫看热闹,朕就打算按照往常设端午宫宴,用以宴请百官以及世家家主。”
“也好,现在适当缓和局势挺不错。”
“朕可没说要缓和局势,公羊世家的老家主入国都,显然是要大做文章。”
尹星一听,只觉事情好像要越闹越大的阵仗,顿时没心思吃蒸饺,叹道:“如果把公羊洛放了,他们家会不会有所收敛?”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应:“不会,人都是贪婪的,公羊世家争的不是公羊洛而是君后一位,如果这回能够成功,往后公羊世家的前途不可限量。”
当年的杜太后以及万俟世家,这些都因为跟皇室联姻而成为皇亲国戚,进而进入朝堂权力中心。
现在的公羊世家也是如此打算,混水之下,多方势力角逐。
尹星焦虑的愤愤道:“公羊洛犯下这么多罪,难道公羊世家能颠倒黑白不成?”
“有可能,公羊世家积攒的声望和势力,远比刀剑更狠毒奸诈,国君的昏庸与残暴,往往都由执笔者书写,人言可畏,绝不是虚言。”
“那亦真打算怎么防备?”
玄亦真迎上尹星关切目光,执箸给她投喂蒸饺,出声:“与其疲于防御,不如致命一击,所以现在要沉的住气,明白吗?”
尹星咬着蒸饺含糊不清的坚定道:“我不是很明白,但是亦真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语落,玄亦真美目轻眨似是噙着笑,清冷玉面如春风化雨般温婉柔和,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这一晃神,尹星没注意,唇瓣吃疼,整张脸的皱成一团,眼眸泪汪汪,好疼!
亲烂嘴,竟然是真的有可能呜呜!
窗外光亮流转,巍峨宫殿之外的宫门入口,大批人摇旗呐喊,更有席地而坐,阵仗不小。
而国都长街各处贴有不少符咒,道馆门前人群攒动,很显然接二连三的鬼火命案,闹的人心惶惶。
上官胜身形倚靠茶楼窗旁,指腹端着青瓷茶盏,热雾消散,渐而温凉,缓慢饮尽。
这个一青道姑现在这种时候无疑是占据大义的存在。
国都一时之间增添许多渲染恐慌的读书人,一唱一和,寻常百姓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古往今来都是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可如今却阴阳颠倒,母鸡学起打鸣,世风日下啊。”
“牝鸡司晨,这个可是大凶之兆,王朝将有倾覆现象,古有宠幸妲己而灭国的商纣王,今日女帝纵容妖女尹氏残害生灵,往后绝对祸患无穷,当杀!”
语落,人群里不少人争先附和,进而挑动观望人群情绪。
人声嘈杂处,道馆大门徐徐展开,一众道徒高声呼唤:“一青道姑将择日卜卦祭天,驱除鬼怪,以还天下太平。”
长街之内,顿时更是人群欢呼,上官胜神情凝重,暗想终于还是要来了。
而此刻道馆之内端坐数人,为首老者抚动花白胡须,沉沉出声:“此次必须要一举成功,绝对不能让西州尹氏有半点活路,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高座之人,指腹拨弄禅珠,很是平和的应:“公羊家主放心,本道必定会配合行事,到时女帝只能退步求和。”
“这回最好狠狠把万俟世家的威风扫落在地,否则那群老妇人真就把整个王朝变成囊中之物。”
“这就要看公羊家主能发挥多少手段,毕竟现在的万俟世家比万俟太后时期还要实力强盛。”
老者眼露轻蔑,神情傲慢的出声:“她们万俟世家若是胆敢动武,老夫倒要看看昏庸的女帝如何应对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古往今来,女子为帝本就是异类,现在还要把君后之位给一个籍籍无名的西州女子,简直荒谬。
语落,高台主座的人轻笑道:“说的也是,女帝现在若是非要护住那个西州尹氏,便会腹背受敌,到时帝位兴许都坐不稳。”
话语声中,浓雾缭绕,菩萨画像隐于暗处,难以窥视分辨神情。
午后的日光稍微变的有些灼人,云团消散,尤为晴朗,酒楼茶棚到处都有人议论当今女帝与妖女尹氏的荒唐事。
多数名家书斋甚至带动学子书写联名书,声势更是浩大,仿佛王朝真遭受毁天灭地的灾难。
苏絮影掌心摇晃金扇,视线俯瞰这般阵仗,才发现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行动之快着实惊人。
不止是民间,还有朝廷官员也有不少联名上奏,局势随着夏日而愈演愈烈。
原本热闹繁华国都坊市里冷冷清清,人们多数都避讳鬼神出来害人。
天未黑,国都内里空荡,竟然多处陷入昏暗,仿若边远的偏僻小镇。
夜风拂过灯盏,符咒张贴各家各户,唯恐鬼火现世,妖魔出来杀人吃心。
上官胜于高楼观察各处情况,思索近来种种诡异,不敢掉以轻心。
夜半子时,悄无声息处,幽蓝鬼火浮动,当即上官胜踏步掠过屋瓦,手中弯刀浮现点点寒芒。
随行上官胜的官卫等人疾步而动,迅速展开包围。
黑夜里的多道身影被围堵,当即有官卫受伤,面部被利爪般武器抓伤,鲜血飞溅,血肉横飞。
上官胜认出是花柳巷背后的那批人手,当即挥刀迎击,铮铮回响时,身形迅速变化。
这些人都佩戴古怪扭曲的面具,下手狠毒致命,若是伤到要害,绝无活命可能。
待上官胜弯刀割破对方面具,却见对方没有脸,不免一惊!
而此时也有官卫赶上陆续缠斗,却没想有毒雾喷洒,血水消融,使人发出凄厉惨叫。
见此,上官胜连忙退开身,以免中招,心知抓活口没可能,就只能留下尸体另寻查证!
长夜难明,天光大亮时,数具尸体被上官胜命人悬挂公之于众,张贴告示,用以解惑。
“这就是国都多起命案的凶手,并非恶鬼妖邪,而是一群杀手。”大理寺捕快高声宣读。
“杀手,怎么会有鬼火,怎么能凭空烧死人?”一人质疑,随即有无数人抨击。
“我看分明就是找替罪羊袒护西州尹氏,没错!”众人越说越起哄,显然是不信朝廷告示。
上官胜缠绕右手伤处纱布的动作一顿,明显感觉不少人在暗中推动百姓怂恿抵抗朝廷。
苏絮影于一旁挥动金扇,思忖道:“刚才最先开口的人一定有问题,他们这些口舌的背后才是主谋。”
“这些时日为什么陛下还不果断采取动作?”上官胜当然知道这些跳出来的是跳梁小丑,可是他们三人成虎,实在是太过妨碍办事。
“上官大人,陛下的心思不是我们可以揣度,现在该做的事是维持秩序以及调查一切参与势力。”苏絮影当然也有同样的疑惑,甚至可能比上官胜更了解些许实情。
大抵女帝是因为被纪掌司她们挟制力量,所以才腾不开手吧。
可这些是女帝和万俟世家内部的事,苏絮影觉得并不适合说给上官胜。
毕竟上官胜也出自世家大族,而现在整个王朝为了君后之位,不知参与多少势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风吹,热浪翻涌,带着夏日里灼人气息,上官胜眼看着那些费尽辛苦抓到的尸体成为无用之物,脸色难堪,眸底幽沉。
现在国都里最受人信任的不是朝廷和女帝,而是那位跟公羊世家往来密切的一青道姑。
而这位一青道姑又极可能是跟系列鬼火命案有关联的人,事情成为死结。
窗外骄阳不遗余力的落在人间,光亮耀眼,而宫殿幽暗深处,那被铁链束缚的女人,像是一缕游魂。
柳慈看着这处被彻底封死的宫殿,空荡荡的像地府,抬手将调配的药草,倒入熏炉。
安静处,那些铁链移动发出冰冷声响,身影悄无声息走向柳慈,她的面上是一种麻木而扭曲的阴森模样。
非人非鬼,带着木然的空洞。
柳慈警惕的不敢跃过禁止线,因为见识过有宫娥被狠狠打倒在地,伤的不轻。
很显然这位万俟太后比女帝要身手敏捷,哪怕多年活动受限,她骤然的爆发力依旧惊人。
幻蛊会对人的头脑造成损害,进而导致五感异常,声音或是温度的细微变化,都会造成极其尖锐的刺激。
柳慈屏住呼吸的退离脚步,却见万俟太后声音低沉道:“神鸟呢?”
“什么?”柳慈还是第一次听万俟太后说出这么冷静的话语。
“神鸟,一定要找到神鸟!”万俟太后自顾自言语,仿佛进入某种死角,无法离开。
随即柳慈看着万俟太后从急躁转变成愤怒,一切几乎是眨眼间的事。
万俟太后发出极其尖锐的怒吼,掌心猛地挥向柳慈,迅速带动铁链发出清晰声音。
闻声。外间宫娥连忙入内察看情况,柳慈心有余悸的摇头应:“我没事。”
万俟太后的病比女帝要更严重,她整个人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哪怕看起来冷静也不过是虚假的错觉罢了。
这种情况柳慈连施针都得先让宫娥们扯住铁链禁锢万俟太后,才能进行诊*治。
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治愈疯癫的万俟太后。
烛火摇曳,远处天际夕阳余晖散落,最后一抹光辉湮灭,纪掌司入内发现万俟太后疯狂嘶吼,身体痉挛抽搐,蹙眉道:“为什么没有一点进展?”
柳慈神情凝重的应声:“无相花才是解幻蛊之毒的根本,现在能做的只能让万俟太后安眠镇定,不至于遭受太多的刺激受苦。”
幻蛊的毒,会让患者感知常人无法感知的痛苦危险,每一次刺激等发作都可能丧命。
“万俟世家的家主岂能这么窝囊的存活,你就算不能解幻蛊,那也该有办法让万俟太后不至于癫狂失控。”
“万俟太后的癫狂失控是因为她仍旧存有些许感知,除非是无知无觉的傀儡,否则疯癫失控是无法遏制。”
语出,纪掌司神情微变,转而看着柳慈出声:“傀儡蛊,是不是可以让万俟太后看起来稍显正常?”
柳慈整个人陷入沉默,心想这位老妇人未免太过狠辣。
让一个活人变成傀儡,那跟杀了万俟太后有什么区别?
看来江云说得对,宫廷争斗真是难以想象的狠毒。
烛火朦胧,宫殿外的暗夜里却是星河璀璨,宫闱之内各处陷入静寂,只有些许宫灯照亮宫道,隐隐可见巡逻宫卫。
高台上的尹星贪凉吹着风,视线落在看书的玄亦真,沉静专注,探近的唤:“亦真,你看书眼睛不累吗?”
“下棋,你又不愿意,朕只能看书打发时间。”玄亦真抬眸看着眼前的尹星,许是沐浴缘故,她的面颊看起来白里透红,娇嫩的很。
“……”尹星沉默的闭嘴,只觉好不容易痊愈的唇,隐隐作痛。
玄亦真见尹星不说话,指腹捏了捏她的脸,爱不释手,戏谑的出声:“又或者你把你自己给朕玩玩解闷?”
尹星霎时脸颊红扑扑的厉害,偏头避开玄亦真温凉的手,满是无辜道:“我觉得还是看书吧。”
语落,尹星识趣的退离身侧,以免引起玄亦真的兴致。
原因无它,因为现在是生理期,尹星实在禁不住折腾。
玄亦真见尹星悻悻模样,倒也没有再戏谑,抬手给她盖上薄毯,以免着凉。
不多时,尹星依偎在玄亦真身旁,视线随意的瞥过这些书卷,才发现都是公羊为首的注目,有些好奇。
“这些书都是公羊世家的人写的吗?”
“嗯,而且是传世之作,其中公羊世家的老家主,更是才华出众,被称当代活圣人。”
尹星望着玄亦真指腹翻阅的书页,光是一眼就看的有些头晕。
突然有种政治考试刷题的即视感,密密麻麻,让人看的晕乎乎。
玄亦真伸展手臂揽住尹星入怀,知晓她来癸水,所以也没有逗弄她,只是习惯的同她贴近而已。
尹星也没拒绝香软抱枕,视线落在玄亦真清冷卓绝的面容,只觉还是她更好看,念叨:“亦真喜欢看这些书?”
“不喜欢,朕更喜欢看你。”玄亦真应的随意又自然。
“嘿嘿,我也喜欢看亦真。”尹星羞羞的憨笑应声。
玄亦真美目映衬尹星笑意盈盈的眼眸,比星光更亮,感染些许笑意的出声:“那你喜欢看朕哪里?”
尹星一听,感觉不对,连忙应:“我都喜欢!”
“这回答听起来有点敷衍呢。”
“那亦真觉得怎么回答才不敷衍?”
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尹星耳垂,同她喃喃出声:“自然是回答具体的部位,比如眼睛又或者看脸,再比如……”
尹星微睁大眼眸,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直白,红着脸,视线不受控制飘到她的身前。
明明玄亦真的衣裳穿的规整,衣领交合,只露出一截玉颈,却好似将她曼妙体态尽数勾勒眼底,温婉柔媚。
“我的喜欢也没有那么肤浅吧。”尹星耳垂热的出齐嗫嚅道。
“食色性也,朕觉得你喜欢就无所谓肤浅,除非你不承认喜欢。”玄亦真把玩尹星软乎乎的耳垂,有点想咬她。
尹星望着越离越近的玄亦真,鼻尖嗅着清幽冷香,有点缺氧的出声:“别、我承认喜欢的肤浅,但是现在不合适。”
玄亦真薄唇上扬,稍稍停顿动作,掌心捧着尹星的脸,打量她盛满纯情的眼眸,心脏发疼,轻笑道:“朕最喜欢你这么纯情的反应,每回都有新鲜的收获。”
语落,尹星被揽入怀中,整张脸陷入绵软云团,彻底放弃抵抗,飘飘欲仙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无声处,风吹书页,簌簌作响,玄亦真视线瞥过其间字眼,眸底暗色翻涌。
打蛇打七寸,而公羊世家的仰仗就是文字,自然是要将其击溃才行。
夜风微凉,国都之内某处篝火跃动,道场铃声回响,人们手捧燃灯诵读道经。
上官胜远远看着居中的一青道姑以及她身旁那些做法的道徒,仍旧不明白鬼火的缘由。
而当幽蓝鬼火浮现时,多名道徒做法周旋,仿佛真在与无形之物做斗争。
这场做法直至天亮才结束,而当夜并没有命案,国都百姓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清晨,天光灰蒙蒙,正是一宿没睡的人最困顿时候。
柳慈睡不踏实的躺在床榻,有些想念江云,那个人肯定很担心自己。
纪掌司都已经想要把万俟太后做成傀儡,显然是跟女帝不合,江云大抵也没办法求助。
蓦然间,窗户处传来动静,柳慈起身推开窗,一道身形钻入内里。
随即外边有脚步声临近,柳慈被捂住嘴,视线迎上熟悉眉眼,方才松了口气,抬手揽着眼前人。
江云掌心捧着柳慈的脸看了半晌,亲了亲,才放心道:“你没事就好。”
柳慈被江云吻的呼吸都不太稳,面热的出声:“这里很危险,你怎么一个人来闯?”
“我好想你。”江云难得没有嬉笑模样,很是认真。
“阿云,我也想你和小思云。”柳慈垂眸同江云相拥,感受她的心跳体温,眼眸微热。
江云感受到衣裳落下湿润温热,才发觉柳慈落泪,连忙哄道:“没事的,我带你出去,别哭。”
柳慈摇头,认真应:“现在不行,你必须要告知尹星和女帝,纪掌司要把万俟太后制成傀儡抗衡女帝,否则我们逃出去,也会被追杀灭口。”
“纪掌司怎么会有傀儡蛊,那不是杜若弄出的玩意吗?”
“我不清楚,总之现在还算安全,你不要冲动。”
江云见柳慈如此郑重其事的反应,只好贴近她依偎,叹气应:“行,我听你的就是。”
那个纪掌司竟然是想拿柳慈来控制万俟太后,这怕不是升起废除女帝的心思。
看来万俟世家内部的斗争比想象的要恶劣。
柳慈知道江云有多担心自己,抬手摸了摸她清瘦的脸,主动探近亲她,虔诚道:“阿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也会努力活着等你。”
江云望着眼前坚毅温柔的柳慈,心口发胀,闷声应:“嗯,我知道。”
天知道,江云这些时日怎么熬过来,简直令人抓狂。
不知觉间,窗外天光大亮,朝霞撒落云层,柳慈推开窗看着江云惊险躲避,掌心按在心口,惴惴不安。
如果可以柳慈也不想跟江云分开,两人自小相识,少年恋慕,这些年除却上回气极冷落一阵子,从来没有同她分开这么长时日。
可是柳慈知道不能牵连江云,万俟太后的傀儡蛊无论是否成功,纪掌司大抵都会杀人灭口。
所以柳慈只能让江云去求救,总好过她跟自己陷入绝境。
而当朝阳东升的光辉照落进宫闱最中央的殿内时,其间一片幽静无声。
纱帐摇摆,模糊映出莹白体态,似冷玉菩萨,墨发垂落,遮掩窈窕身姿。
尹星红着脸看向眼前这般景象,不敢乱动,却又根本睁不开眼。
冰肌玉骨,肤如凝脂,似冷艳的梅树,带着寒气,清冷夺魂。
玄亦真微微伏身,轻啄尹星唇间,浅尝辄止的退离,呼吸烫人,清明美目染上绯色,低声唤:“这样,你会喜欢看吗?”
话语间,尹星能感受到玄亦真在颤,她显然有点兴奋。
很奇怪,尹星其实都没怎么动,可是玄亦真却很敏感。
难道玄亦真生理期也要提前来了嘛?!
外间的女官春离望着大清早来请见的江云,只能叹气。
江云来回踱步,急切道:“天都大亮,还没醒,难道不觉异常吗?”
现在江云都怀疑女帝被万俟世家那些掌司给架空权力,否则怎么还能睡得着!
女官习以为常的出声:“这是常事,偶尔还会到午时才用早膳。”
“陛下这么能睡?”江云险些以为自己耳聋听错声。
“没办法,陛下跟西州尹氏一向恩爱。”女官坦荡应声。
江云听的整个人有点裂开,这么乱哄哄的时刻,她两竟然还能这么玩!
本来江云觉得外边的传言太过离谱,现在突然觉得尹星真有点祸国殃民的味道。
不过尹星就算糊涂的分不清形势,女帝总不可能跟着失了心智吧。
骄阳初升,越来越多的灿烂光辉跃入纱帐,无声照亮晶莹薄汗,像是细密的雨,打湿冷白玉菩萨,带着水润光亮。
让尹星看的口干舌燥,下意识的轻吻,后颈被玄亦真圈在臂弯,有点晕乎乎。
玄亦真垂眸看着乖顺的尹星,睫羽遮掩欲念,暗叹可惜不能碰她,只好尽可能缠的更紧,缓解难耐。
“亦真,会不会太久了。”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其间像是笼罩缥缈不定的温润春雨,带着撩人的媚。
“不会。”玄亦真放低身段依偎尹星,轻轻的研磨,神态平和,若非玉白脸颊的薄红,根本看不出端倪。
尹星痴痴的望着玄亦真流露浓郁的爱怜,探头亲了下她的薄唇,念叨:“亦真,你真好。”
玄亦真轻笑的挽留尹星的唇舌,暧昧低吟的应道:“没办法,谁让你容易弄坏呢。”
上回只是亲的次数多了些许,没想尹星的唇就那般明显红肿。
现在玄亦真只能尽可能自己索取,以免让尹星磕着碰着,到时还得照顾她。
尹星抿了抿唇,红着脸不好意思应声,耳侧贴着玄亦真心口,听着她的心跳和气息声,明显能感觉到变化。
悠长的气息,渐而变的压抑,而且玄亦真心跳也变的不规律,远没有她表现的这般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不知为何,尹星升起坏心思,眼眸眨巴的看着沉溺其中的玄亦真,轻勾指尖。
玄亦真呼吸一停,垂眸看着尹星黑亮眼底的跃跃欲试,心生绵软,低头咬了下她的脸蛋,嗔怪的出声:“坏孩子。”
尹星被玄亦真不经意的媚,勾的心神荡漾,心知她不是生气,相反她好像更加有兴致。
既然这样,那就偶尔当当坏孩子助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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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天上骄阳游离变化,热意不断攀升,眼前一直闭合的高大殿门,徐徐展开。
宫娥们鱼贯而入,规矩入内整理洒扫,一扇扇纱窗开合,照的满室通明。
女官春离抬眸看见沐浴更衣白净娇嫩的尹氏,她的脸颊落下清晰齿印,不由得一愣。
主上,近来似乎折腾的有些过火。
“陛下,江千户有要事觐见。”
“让她进来。”
玄亦真抹着药膏给尹星红扑扑脸颊消肿,美目轻转,纤长睫羽遮掩戏谑,淡声道:“看来江云又来找你干坏事。”
尹星心虚的想起江云提及让自己偷玉玺假传圣旨的事,支支吾吾的出声:“没有吧,她兴许是有正事找亦真的呢。”
语落,玄亦真没有再多言,视线落在尹星清亮明眸,可她脸颊却残留的红印齿痕,纯情又格外色气。
有的时候,玄亦真也很难理解自己对尹星无端的占有欲念,总是想要让她的眼里心里都是自己才好。
哪怕是糜烂的味道,也想要涂满尹星的周身,宣示主权。
光是想想,玄亦真就不自觉心跳微快,难以克制。
不多时,江云匆匆踏步入内,视线迎上尹星脸颊齿痕,有点没眼看她这个妻奴。
“陛下,前些时日纪掌司擅自调令将卫抓走柳慈,并且想要秘密把万俟太后制成傀儡,这分明是存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此事纪掌司曾同朕告知,不过说是为万俟太后治病,江千户确定其中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亦真收敛心神,漫不经心的抬眸看向江云,幽沉眸底透着凌厉锋芒,不怒自威。
江云避讳目光,神情凝重道:“此事臣亲耳听柳慈相告,绝对没有误会,如若陛下非要偏袒纪掌司,还望想清楚后果。”
语落,本来装作喝参汤想撇清跟江云有内幕交易的尹星,心间满是震惊。
那位纪掌司竟然抓走柳慈,而且想把万俟太后制成傀儡,她是要夺位嘛?!
玄亦真看着江云的严肃神态,淡然出声:“纪掌司是万俟世家德高望重的长者,你这般构陷不怕被重罚?”
“臣不怕死,但柳慈是无辜,请陛下务必阻止纪掌司恶行。”江云不确定女帝会不会处置纪掌司,但是现在很显然没有别的办法。
尹星有点犹豫的想要开口,没想玄亦真却悠悠投来目光,随即见她不紧不慢道:“现在王朝局势混乱,朕跟万俟世家的长者们不能再出现任何分歧,你若想救人,就先得平息外患,否则内外交困,只能自求多福。”
当即尹星乖顺的喝参汤,总觉如果自己开口替江云求情,可能会适得其反。
江云一听,心知女帝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做善事,只得出声:“臣愿为陛下马首是瞻听令行事!”
玄亦真见尹星一幅乖巧模样在偷看,徐徐道:“你来全权负责端午宫宴的防卫,朕不希望到时出现差池,其它事再另做安排,退下吧。”
“遵令!”江云不懂女帝的心思,心里却明白现在纪掌司是万俟世家实权人物,恐怕只能先解决眼前立后风波。
待到江云脚步声远,尹星终于忍不住的出声:“亦真,柳慈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那个纪掌司给尹星的影响,有点过于严肃可怕。
玄亦真神情淡然的应:“现在不会,以后就不清楚。”
傀儡蛊,那种东西并不好培育控制,不过纪掌司比玄亦真想的更加有野心。
“那亦真打算眼看着纪掌司让柳慈把万俟太后制成傀儡来干涉朝政吗?”尹星觉得情况挺危险。
那位万俟太后毕竟是玄亦真的母亲,如果成为傀儡,一定会很麻烦。
“现在朕要是听江云的话对付纪掌司,公羊世家那些人就得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所以必须顾全大局,先外后内。”
玄亦真知道幻蛊的毒有多厉害,母后脑内损伤多年,绝对不可能恢复如初,而傀儡蛊只不过是使唤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
当初威名远扬的万俟皇后,大抵从未想过自己病弱之时会有这么一日。
想到这里,玄亦真忽然觉得有些事得提前准备,否则往后自己和尹星也可能会落入挟制危险的地步。
尹星见玄亦真遇到纪掌司这么重大人物的背叛都能面不改色,心里有些佩服。
但是江云肯定会很担心柳慈的安危,尹星换位思考,想了想如果是玄亦真被人挟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安静处,忽地玄亦真握着汤匙给尹星投喂馄饨,入口鲜香,很是美味。
玄亦真看出尹星的心思,眉目低垂,更显柔顺娴静,悠悠道:“如果端午宫宴顺利的话,兴许能剪除那些犬吠之声,到时才能腾出手,你不会怨朕狠心不出手相救吧?”
尹星吃着皮薄馅大的馄饨,冷不防看着玄亦真这般温婉姿态,连忙摇头应:“没有,我知道亦真的难处。”
不过万俟太后的病情那么严重,尹星上回都险些被偷袭,柳慈恐怕要多加小心。
“那就好,多吃些,你今早很累。”
“咳咳、我觉得亦真更累。”
说话间,尹星视线瞥过玄亦真衣领交合处,其间露出无法遮掩的红印,霎时脸颊红扑扑的厉害。
天生冷白肌肤的玄亦真,但凡有些暧昧印迹,其实也挺明显的呢。
玄亦真美目轻眨,安静的望着尹星比花团更娇艳的面容,满是深意的出声:“说的也是,你都没有怎么动。”
尹星脸皮薄的偏头避开玄亦真清浅笑意的没眸,抬手也给她喂馄饨,嗫嚅道:“食不言寝不语,亦真忘记了吗?”
论调情,尹星一点都比不了玄亦真,她很会。
玄亦真尝着尹星喂来的馄饨,见她转移心神,没有再顾忌旁人,便同她安静用膳。
至于江云她们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毕竟纪掌司的心思,玄亦真并不是不知情。
现在玄亦真一直对立君后之位不肯退步,纪掌司很显然意识到胁迫没有用,才会转而拿万俟太后来镇场。
无声处,窗外骄阳如火如荼,宫外的阵仗没有消停。
公羊世家老家主召告的一篇讨伐西州尹氏祸国殃民的檄文,文章工整,句式严谨,引起许多人的追捧诵读。
自春秋时期以来,每回有公羊世家的檄文出世,通常都是对末代帝王的征战书,几乎历朝历代都有些许渊源,可谓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而且女帝又将在端午大办宴席邀请权贵,很显然公羊世家的老家主故意要掀起滔天风浪,试图让更多人参与讨伐西州尹氏。
这等有意的站队和推波助澜,朝中不少人都感知端午宫宴显然是要出大事。
上官胜骑马穿过长街,巡视情况,掌中握着缰绳,眉头紧蹙,视线落在墙壁梁柱以及悬道上的讨伐横幅,其间已然把西州尹氏当成罪该万死的妖女。
马蹄阵阵,上官胜偏过头看向迎面而来的江云,不免有些意外。
“江千户,这是出宫办事?”
“这回我负责端午宫宴的布防事宜,所以很多事要早些布置。”
说话间,江云视线扫过这些乌烟瘴气的字条横幅,只觉读书人确实会搞事。
大抵尹星本人都不知道她自己有这般毁天灭地的能耐,不仅可以用鬼火妖术杀人无形,还可以对王朝造成毁天灭地的影响。
转念,江云想到脸上被咬出齿痕的尹星,妥妥的妻奴形象,只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听过最荒谬的传言故事。
上官胜见江云情绪并没有缓和多少,转而道:“现如今公羊世家发动所有的势力与声望造势威逼,没想陛下还有心思举办端午宫宴,实在令人费解。”
江云回过心神正经应:“这只能说明陛下打定主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尹氏为后,所以才提前预防某些势力跳脚。”
“若真是如此,陛下得罪的就不只是公羊等世家,还有万俟世家的那些掌司,她们恐怕会更反对吧。”上官胜觉得若是以往的女帝不该这么莽撞。
毕竟当初公主郡主那么明目张胆的惦记皇位,女帝都能按兵不动,任由她们风光无限。
可现在女帝却完全不知避让风头,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谁说不是呢,可怜我们这种苦命人,身处夹缝之中,艰难生存。”江云想到柳慈不由得叹气。
见此,上官胜安抚道:“现在有夹缝已经是不容易,我前些时日抓到一些凶手团伙,虽然没有活口,但是可以确认她们应该是二公主的死侍。”
果然那位二公主不会甘心做一个逃亡在外的人。
江云眼露疑惑的问询:“你怎么查到其中的关联?”
“我抓到的那些杀手没有脸,根据验尸检查,脸部曾经遭受多次易容,所以才会最终毁容,而易容术是二公主最为臭名昭著的成果。”上官胜出声解释自己的推测,心间打算找个体会去验证猜想。
毕竟一直这么被动的拖下去,实在是棘手。
“原来是这样,那位一青道姑的身份有进一步的核查吗?”江云脑袋冒出一个大胆却合理的猜测。
“我当初查过一青道姑的过往,她向来深居简出,但是容貌没有变化和异常。”上官胜其实也有过类似的怀疑,因而曾去多方查证。
语落,很显然陷入某种死角,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人替代身份,并不难。
但另一个人是道学大家,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入国都多次的道会,上官胜也有听过讲解道经,造诣不低。
江云见上官胜并没有查出更多的线索,提醒的出声:“若真有这么天衣无缝的局,二公主无疑是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人物,恐怕还是得单刀直入才能解决问题。”
如果不是碰上同样心思深沉行事缜密的女帝,恐怕二公主极有可能稳坐帝位。
两人没聊多久,各自告别,马蹄声中,骄阳晒的人发烫,江云脸颊渗出细汗,勒马停在路边摊买了碗茶。
茶水入口,清爽甜润,江云喝起来反倒有些不太习惯。
以前每年入夏柳慈都会备苦涩凉茶,江云总是万般不情愿。
江云叹气的放下空碗付钱,转身上马,欲继续行进。
谁想,江云却察觉到有尾巴跟着自己,掌心握紧缰绳,小腿夹着马肚,穿过长街。
现在的国都真是江云比想象的更不安全,难怪女帝要让自己调驻营兵马,恐怕防的就是这一手吧。
另一方上官胜来到道馆前,径直踏入其中,鼻尖闻着浓郁檀香,其间有不少道徒念经,目光投落而来,带着些许警惕。
上官胜不为所动的自顾入内,视线落在高处的一青道姑,抬手行礼,出声:“久仰一青道姑大名,今日冒昧拜见,可否容许赐教?”
“这位大人一身官袍衣着,身侧带有利刃,不像赐教,更像讨教。”
“一青道姑误会,我近来忙于应付国都命案差事,所以才会小心为上。”
说话间,上官胜取出丑陋狰狞的面具,将其展示众人眼前,视线扫过道徒神情,直直看向高座。
高座之上的人神情平静的俯瞰上官胜,指腹拨弄禅珠,不紧不慢的出声:“这是何意?”
上官胜坦荡的应道:“这是那夜里凶手们佩戴的面具,我经过多方查证,才得知这是江湖中的杀手门派,名为千面。”
“所以你为何来道馆展示此物?”
“这就是我要请一青道姑点拨的谜题。”
高座之上的人轻笑,抬手命人诵经,不甚在意的应:“上官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大义近在眼前,何必负隅顽抗,不知悔改呢?”
上官胜盯着上方的一青道姑,她的脸有着某种奇特的诡异,像无时无刻绷紧的绸缎,试探道:“天底下人人唾弃的二公主,竟然敢自称大义,实在讽刺。”
语落,道馆内的诵读声一静,霎时间门窗紧闭,黑暗侵袭。
上官胜神情凝重,掌心搭在弯刀,心中确信眼前的一青道姑就是二公主无疑。
风吹,檀香缭绕,模糊窗户光亮,菩萨画像里染上阴沉低郁,满是肃杀之气。
暮色时分,残阳如血,苍穹渐渐染上蓝墨颜色,御花园的池中映衬些许霞光,尹星抬起鱼竿,长线末端一无所获,只有水珠渐染的涟漪。
玄亦真坐在一旁翻看书卷,视线扫过尹星郁闷的神情,轻笑道:“看来御花园里这些鱼喂的太饱,所以不喜欢吃鱼饵。”
“嗯,一定是这样的。”尹星挽尊的安慰出声。
天气渐热,宫殿里并不怎么凉快,所以尹星才会提议出来垂钓。
不过皇宫里的御花园比不得别院的庭院绿池,放眼望去就能看到遮挡的朱红宫墙。
“天色不早,你还要继续吗?”玄亦真掌心合上书卷柔和出声。
尹星收回眺望的目光,偏头看向玄亦真映衬霞光的漆目,沉静而瑰丽,令人心神荡漾,面热应道:“亦真想回去,我就回去。”
玄亦真淡笑的抬手摸了摸尹星额旁,指腹触碰她发际间的疤痕,轻声应:“朕只是觉得你继续钓下去,可能会失望而归。”
话语清浅,却让尹星莫名的心跳加速,明明玄亦真没有调情或是暧昧,实在奇怪。
“不会,我觉得能跟亦真待在一块就很开心。”尹星回过心神赤诚应道。
也许是玄亦真周身带着特别的宁静,像悠久历史的古画,像幽静神秘的森林,像无风无雨的湖泊,远离喧嚣纷争。
“那你方才还一直望着水面都不看朕?”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面颊,禁不住打趣道。
尹星沉默,心想钓鱼不专心,那还是钓鱼吗?
不过尹星想起先前自己的话,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唤:“亦真,我们回去吃晚膳吧?”
玄亦真看破不说破,指腹捏着尹星绵软耳垂,出声:“朕看你还是继续待着钓鱼吧。”
语落,玄亦真收回手,自顾起身,明黄纱裙带着暗纹,摇曳变化,清贵卓绝。
见此,尹星哪敢犹豫半分,连忙放下鱼竿跟在身旁,讨好的牵着玄亦真的手。
幸好玄亦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要丢下自己。
尹星松了口气的上扬嘴角,笑盈盈的唤:“亦真我们今晚吃什么?”
玄亦真没有去看尹星,却能感受到她的灼灼目光,指腹勾住她的指间,应声:“你的鱼竿不要了吗?”
“没关系,御花园又没有小偷,还是陪亦真更重要。”尹星见玄亦真有点高冷,连忙示好。
“这可说不准,宫廷里的人多眼杂,兴许明日你来就找不到物件。”玄亦真指腹轻描尹星掌心的纹路,淡声道。
话语清浅,风吹枝叶摇动,轻易就能遮掩。
尹星却只觉得玄亦真有点可爱,竟然会跟鱼竿计较,弯眉笑道:“那要不亦真在这里先等等,我去捡回鱼竿,好不好?”
玄亦真抿唇,握紧掌心的手,美目映衬些许无奈的看着尹星出声:“不好,你这么傻的吗?”
“嘿嘿,我逗亦真玩呢。”
“……”
难得尹星看到玄亦真露出这般模样,突然明白她平日里捉弄自己的乐趣。
然而,开心不过三秒,原本被玄亦真握住的手落了空,有点慌。
尹星连忙赔礼道歉的唤:“亦真,我错了,别生气。”
玄亦真平静的望着眼眸眨巴的尹星,玉面透着肃然,睫羽之下的漆目格外幽静,淡声应:“谁说朕生气?”
尹星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声,只能抬手勾住她的一截尾指,无声示好。
这般可怜模样的落在玄亦真眼里,自是没办法拒绝她,玉面微微映衬薄红,有些发烫。
刚才玄亦真也不知怎么就计较起尹星钓鱼冷落自己,细想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不多时,两人一道穿过回廊,天际最后的霞光湮灭干净,宫灯摇曳,无声映出不可分辨的亲密身影。
夏夜里繁星闪烁,夜风带着些许燥热,宫闱之内悄然无声,而另一处宫殿却充斥铁链碰撞的声音。
柳慈看着对于药物抵触的万俟太后,抬手将熏炉熄灭,视线落在那张密布冷汗的狰狞扭曲面容,不太敢靠近。
纪掌司冷眼旁观用药过程,掌心另一侧摆放的琉璃瓶,其间有蛊虫蛰伏。
“还是没有用吗?”
“嗯,万俟太后无法承受任何刺激,她该得到安静的休养。”
说罢,柳慈看到出鞘的锋利刀刃,一时闭嘴。
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和万俟太后很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
纪掌司神情凝重,声音颇为低沉道:“老身要的是结果,而不是原因,你如果治不好就把傀儡蛊虫引起万俟太后体内,别耽误时间。”
柳慈没有立即应声,视线落向那方身处痛苦之中的万俟太后,于心不忍道:“再给我些时间吧。”
如果傀儡蛊入体,那万俟太后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现在也不知江云究竟有没有向女帝感知情况,柳慈只能尽可能拖延。
深夜里,国都街市一片漆黑,哪怕自从一青道姑的道会开场,便没有鬼火命案出现,人们依旧有些畏惧。
以至于,明明端午节将至,并没有多少节日气氛。
江云命人收拾这些尾随的尸体,长剑鲜血滴落,染红地面砖石。
残月低悬,江云呼出郁气,挥剑甩去鲜血,分不太清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不过江云想了想自己的站队,对方肯定不希望女帝和尹星好过。
这时有一队官卫由远及近,为首是上官胜,马蹄阵阵。
“你没事吧?”上官胜出声。
“没事,一些小喽啰而已。”江云应道。
说罢,江云翻身上马准*备回宫,却见上官胜看着楼阁,疑惑出声:“你有事?”
上官胜回神应:“没有,这处楼阁是端午宫宴的地点,应该会有很多人想要伺机而动,需要帮忙吗?”
江云指腹随意的拨弄紫兰剑穗,弹去灰尘,视线扫过暗夜里的上官胜,她的容貌有些看不太清,悠悠出声:“不必,这场宴会是陛下的头等大事,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说的也是。”上官胜迎上目光,没再多言。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这里,莫非道馆的事情有结果吗?”江云牵着缰绳出声。
上官胜神情如常的应:“没有,道馆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端倪。”
马蹄阵阵响起,两人穿过长街,江云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上官胜手上的纱布,出声:“我看你也别太担心,多休息,陛下的事不会只交给我们两人,苏絮影她们也有任务。”
“嗯,只是现下敌在暗我在明形势不妙,陛下又不轻易面见臣子,实在不放心。”上官胜蹙眉道。
“别担心,我倒觉得这场混水里已经露出不少鱼儿。”江云视线望着月亮光辉照落地面的投影。
上官胜带着探究的问询:“你指的鱼儿是哪些?”
江云眼露几分嬉笑的应:“你要是明早再请我吃二十笼屉包子,我就告诉你如何?”
“行,不过这等严肃的事能不能正经些?”上官胜微愣的应声。
话音未落,江云佩剑出鞘,寒光掠过,身形矫健如闪电,气势迫人。
上官胜拔出弯刀迎击反抗,却还是落入下风,狼狈坠地。
两人身后的随从兵卫皆是一惊,完全不知怎么突然打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上官胜抬手挥起弯刀反击质问。
“我自然是在抓犯人。”江云长剑劈砍,卸下对方手中利刃,抬脚狠狠踩住上官胜脖颈。
语落,上官胜口吐鲜血,完全无法抵抗,虚弱道:“你疯了,我可是上官世家的贵女。”
江云拿着锁链捆绑结实,顺势拿着干粮塞进上官胜嘴里,眼露促狭道:“因为真正的上官胜根本没有请我吃过肉包,她不仅小气还警惕的很,你们这群人真是犹如背后灵般恶心的存在,看来二公主花费不少时间研究朝廷权贵吧。”
当年曲江游宴暴露的考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目标罢了。
语出,上官胜面露凶狠,没有先前的温和神色。
“现在我正是脾气火爆的时候,所以最好不要挑衅我,否则不介意就用剑拨开你的假脸,挂起来玩玩。”江云嬉皮笑脸的说出令人心惊的话语。
当即对方眼底没有先前的恶意,从来都是恶人怕狠人,狠人怕不要命。
现在的江云就属于最后一种,如果柳慈出事,绝对不会放过万俟世家的掌司。
哪怕传说中的万俟世家有多么强盛恐怖,江云也绝对会说到做到。
长街空幽,夜幕深深,马蹄声远去时,尤为冷清。
月移星转,渐而至端午当日,艾草熏香静燃,殿宇内里忙碌而有序。
尹星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脖颈有点沉,重大节日的礼服也太重了吧。
玄亦真抬手轻搭在尹星肩旁,同她亲密依偎,出声:“今日天气有些热,这一身会不舒服吗?”
尹星想要点头,差点被珠宝打到脸,心有余悸的问询:“亦真,我一定要这样参加宴席吗?”
“嗯,今日的宴席很重要,不仅有朝廷百官,还有世家家主和地方贵族,更有许多国都百姓。”
“我记得以前的端午宫宴没这么隆重吧。”
玄亦真莹白指腹轻点尹星挺翘鼻头,打趣道:“谁让你如今是整个王朝最出名的人呢。”
尹星下意识眨了眨眼,想起那些流言蜚语就头疼,实在没有玄亦真的好心情,忧虑道:“我跟着出宫门也许会影响亦真的风评。”
“朕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你的不好。”
“亦真,你这样我会感动的想哭,不过妆会化掉的。”
说完,尹星连忙收敛感动,眼睛睁大,以免影响形象。
玄亦真忍俊不禁的看着尹星这般犯傻娇憨模样,心生绵软,亲了亲她的唇。
如果可以,玄亦真不太喜欢尹星被别人看了去,她该是自己一个人的珍宝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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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端午当日,熏艾草挂菖蒲是历来的习俗,今年国都却更多的是焚烧符纸驱邪,地面散落灰黑痕迹,弥漫灼烧味道。
浩浩荡荡的宫廷队伍穿过长街,人群中有人高举讨伐西州尹氏的檄文条幅,更有不少人声援附和。
“尹氏妖女祸国殃民,欺君罔上,该杀!”
随行的百官面面相觑,心思各异,其中工部尚书周升泰视线扫过大理寺卿江正明,满眼恨意。
当年自己儿子的死,一直没有寻到报仇的机会。
先帝太过重视江正明,周升泰挑不起任何风浪,而当今女帝更是把江正明独女跟西州尹氏义结金兰,绑定身份,更是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回针对西州尹氏的风波,无疑是周升泰趁机报复江正明最好的机会。
马蹄阵阵,辇车座驾内里的尹星不用看都知道全是控诉自己的人类行为艺术。
过去尹星只在网络看到过些许混乱情况,大部分都是刷刷萌宠熊猫,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玄亦真掌心握着尹星的手,指腹触碰戒指,出声:“现在后悔当初求婚了吗?”
尹星收敛心神看向眼前的玄亦真,坚定应:“不会,我很开心能跟亦真成婚。”
“那你怎么手在发抖?”
“我只是有点担心会引起轩然大波造成危险。”
玄亦真用绣帕给尹星擦拭掌心,瞧着她胆小又坚定的模样,温婉含笑的出声:“那你该笑一笑才对,今日是个很好的日子。”
尹星配合的露出僵硬笑容,有点不懂玄亦真的脑回路,心想她未免也太淡定了吧。
不多时,尹星跟着玄亦真一同出座驾,迎面便是清凉湖风,倒是缓解不少端午的炎热。
这处楼不同常见的亭台楼阁,而是宽广开阔形,像处观赛场,所以不是封闭式,百姓外场也可围观情况。
朝官对列而坐,宫卫巡逻,世家家主皆露面,尤其是花白头发的公羊老家主气势磅礴,来势汹汹。
相比之下,万俟世家的掌司们气场都有些逊色。
玄亦真带着尹星穿过多道目光,从容踏上高台,徐徐落座。
宫宴还未开场,公羊世家的老家主先行出声:“陛下,竟然要赐封一女子为后,实乃祸乱朝纲,背弃伦理,还望三思。”
语出,不少朝臣附和参拜,工部尚书周升泰更是激进言语,高声呼唤:“请陛下三思,切勿被迷惑心智!”
此刻许多百姓围观热闹,更有举着条幅的人慷慨激昂的附和,响声如雷。
这般大的阵仗让尹星有点坐不住,总觉现在这些人想篡位。
也许该多劝劝玄亦真才是,自己对封后并没有多少在意,实在不该太招眼。
玄亦真掌心握着尹星软乎乎的手,无声安抚她,沉静目光不紧不慢巡视众官员。
从跟随公羊老家主的参与者,再到万俟世家掌司这些旁观者,显然都各有各的打算心思。
“朕今日也有事要告知众人,不妨先听听,来人。”玄亦真徐徐出声,并没有直面回答质问。
公羊老家主不卑不亢的直视女帝,心里不觉得这么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天下悠悠众口,没有帝王不畏惧三分,更何况公羊世家德高望重,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若非王朝皇室血脉多遭变故,女帝本来没有资格继位,现在如此大逆不道,实在昏庸。
语落,隐隐有轮椅滚动行进,众人纷纷探目观望,皆是疑惑不解。
唯独,公羊老家主面色微变,花白眼眸直直盯着这个人。
那犹如瘫痪般的人四肢关节无力低垂,满面伤疤,面容凹陷扭曲,仿佛曾被重物击打般伤残。
“众所周知公羊老家主最著名的文集,便是编写的文华传,其中任何一篇都是佳作,人人诵读,奉为圭臬,更被先帝视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圣贤,可此人却说文华传是他呕心沥血书写,朕觉得有必要彻查一番,以证清白。”
“陛下,今日是为处置西州尹氏妖女,怎能反倒追究老臣,莫非要以子虚乌有的名义诘难?”
公羊老家主神情凝重,分明很是不悦,却仍旧信心满满。
玄亦真却对此不为所动,抬手示意宫卫分发文华传书,外间百姓也有诸多书卷发放观阅。
那坐在轮椅之中的人,嗓音嘶哑道:“公羊老贼你沽名钓誉该有报应,幸而我在书卷每册开头都留有印迹,第一段的一字,第二段的二字,以此类推,便能看到十二字,而传记三十二篇文章都是如此。”
话语间,书页翻动声如林叶招展,不止朝臣们翻阅,百姓们也在查询。
高台上的尹星本来以为自己是被批斗的一方,没想局势一转,现场吃瓜,掌心翻着书卷,缓慢的找字,念叨:“公羊老贼,窃书盗名,不得好死。”
哇,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头,心好黑!
这句话一出,许多都在不停的继续往后翻阅,若一处尚且是巧合,可全部文章都是如此,那便是千真万确的证据。
圣贤大作,竟然是盗窃之物,令人唾弃。
“没想到公羊世家德高望重的老家主,当代圣人,竟然是偷窃代写的贼人!”
“老东西,这么多年的装模作样,全是在演戏,沽名钓誉,实在恶心!”
话语声中,公羊老家主面色难堪,冷汗直流,怒目而视,沉着脸,恨不得杀死那个废人。
周遭人一静,唯有轮椅上的人大笑,嘲讽骂道:“公羊老贼,你多行不义必自毙,门中子弟更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枉称活圣人,呸!”
“闭嘴!”公羊老家主气恼拔剑,狠狠刺中猖狂之徒,鲜血飞溅,周遭陷入混乱。
那轮椅上的人掌心握着公羊老家主的剑,怒目圆睁,口吐鲜血笑道:“公羊老贼,你不得好死!”
尹星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老头气急败坏疯了嘛!
“诸位,今日是为诛杀西州尹氏妖女,陛下非要一意孤行袒护,显然被妖术蒙蔽,那就休怪不客气!”公羊老家主抽出剑锋,眼露狠戾,显然再明白不过女帝的意图。
女帝想要彻底将公羊世家的威望碾压脚底,事已至此,那就没有半点退路。
语落,百姓们还处在震惊之中,人群里书生衣着的人各自目光对视,正欲继续生事,迎合抨击女帝。
可还没等张口嘴发声,一根根银针没入喉间,眼眸霎时充斥血丝,嘴角渗出鲜血。
不少人身形不稳的倾斜,却被临近的人秘密带离,悄无声息处,苏絮影奉令斩草除根。
果然没有这些唆使挑事者,百姓之间并没有特别的混乱,而是仍旧处于观望的茫然神色。
此刻众朝臣间分出清晰党派,大理寺卿江正明等官员对持不动,工部尚书周升泰联合公羊老家主等人请求刺死西州尹氏,甚至已经有都卫兵举起刀剑,情况骤然危险。
纪掌司和辛掌司也发现事情隐隐失控,本以为公羊世家不过是群文人,没想竟然敢这般猖狂行事。
高座的玄亦真冷眼看向公羊老家主,不急不缓出声:“公羊昌欺世盗名,殿上公然杀人灭口,另私自纠集党羽谋反,天下之人有目共睹。”
公羊老家主阴森森望着女帝,轻蔑道:“女帝荒淫无度,更纵容西州尹氏用妖术害人,国都人心惶惶,人人得而诛之,公羊家是在替天行道!”
语落,本该附和的山呼海啸声,却没有来临,才隐隐透出不对劲。
可此刻的公羊老家主已经没有心思分神,因为周遭宫卫拔刀相向,箭矢横飞,如同落下暴雨。
随即有人仰头发现高处有弓箭手,显然女帝是有备而来,并不是看起来这般被动无害。
往年的端午宫宴不是在宫廷园林,便会在皇家游船,这回却格外不同,现下才算是明白原因。
恐怕连宫乐舞姬都是杀手,这不过是女帝一场请君入瓮的局罢了。
无数锋利箭矢射穿血肉,不少官员兵卫倒地,公羊老家主更是被当场乱箭射死,满目悔恨不甘。
眼见形势不妙,工部尚书周升泰吓得匍匐在地,眼前却出现一角官袍,抬眸是大理寺卿江正明。
从当年赌定先帝继位成为重臣,周升泰就渐渐自得意满,可现在才发现兴许那不过是自己的运气罢了。
而江正明这些年哪怕被先帝怀疑监视,却一次失误都没有,他真是强的可怕。
不多时,殿内手持利刃的叛军悉数伏法,周升泰狼狈死在江正明剑下,再没办法像过去那般见风使舵的做个墙头草。
尹星第一次见这般阵仗,鼻间闻到的都是浓郁血腥味,有点想吐。
玄亦真视线掠过终于安静的宴席,从公羊老家主的尸体漠然移开,出声:“公羊昌罔顾法纪造谣生事,窃书杀人,朕今日剥夺其国公爵位,另发兵收回封地,公羊家族子弟流放三千里,五代之内不得科考,其学子党羽若愿意改过,举报罪行,可酌情处理,不许追究,其他忤逆者就地处死。”
“陛下圣明!”大理寺卿江正明等官员参拜应声。
女官春离看着如此雷霆手段,收敛心神,徐徐展开圣旨,正声道:“今日陛下册封西州尹氏为后,大喜之日,特令免除百姓劳役,减除税赋,另设流席三日恩赐百姓,普天同庆。”
流席,一般都只在王朝盛年才会有这等赏赐,国都数百万民众的饭食,可不是小小数目。
纪掌司见女帝为西州尹氏如此开恩,欲上前劝阻,可随即身侧落下剑锋,竟然是一宫娥手持利刃。
那方的辛掌司也已经被挟制落座,很显然这是女帝最后的仁慈,如果今日胆敢忤逆,必死无疑。
午日当空,长街流席摆设,宫卫持兵巡逻,许多百姓聚集用饭,小孩们不知发生何事,专心咬着鸡腿吃席。
而见识先前的杀戮场面,现下百姓们一个字都不敢提,因为这些手持利刃的宫卫是真的会动手杀人。
此刻近在一墙之隔的巷中尸体堆叠,鲜血浸染地面,苏絮影摇晃金扇,神情肃穆的出声:“任何想要从中作梗的公羊世家党羽,必须就地处死,绝对不能再引起任何乱象!”
“是!”语落,人群散开,四处奔波,监视流席内里动静。
夕阳西下,女帝仪队穿过长街,早已不见先前画面,尹星看着截然不同的景象,有点怀疑眼睛。
“亦真,我是不是在做梦?”尹星偏过头问询。
“你觉得呢?”玄亦真探近亲了亲尹星抹着胭脂的唇,知晓她胆子小,所以能减免伤亡场面就尽量减免。
否则以玄亦真的心性,那些跟风唾骂造谣尹星的读书人,至少都得断掉双手和舌头。
尹星面热的看着不正经的玄亦真,探近同她亲密依偎,嘟囔道:“没事就好,今日实在吓到我了。”
玄亦真伸展修长手臂揽住尹星,轻声唤:“别怕,现在只剩下鬼火命案的事,别的不成问题。”
“对哎,据说鬼火命案死了不少人,很可怕的凶手。”
“所以你的妖女罪名还没洗清,今夜兴许会不太平。”
公羊世家的倒台覆灭,至多就是没有明面的反对者,但是鬼火不除,百姓依旧会疑神疑鬼,很容易被人挑拨生事。
尹星一听,视线望着天际一点点褪去的夕阳光辉,突然感觉今日过的不是端午节,而是中元节?!
夜幕无声低垂,流席还在举办,道馆里格外幽静,道徒们脸色难看,皆是显露后怕神色。
“主子,我们在各地的道徒都失去联系,今日没能跟随公羊老家主一呼百应,计划可能失败。”
“公羊昌那个老东西实在太过没用,他自己竟然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说罢,腕间的禅珠落地,清脆作响,道徒们更是不敢贸然应声。
寂静处,一道徒犹豫的提议:“主子,现在撤出国都,或许来得及保留一线生机。”
公羊世家的倒台,可见所有的计划都已经暴露,道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线生机,你太小看玄亦真,她今日能当众让公羊世家名声扫地,党羽伏法,道馆早就暴露,不过是碍于本道的威望罢了。”
现在出逃国都,玄亦真反倒杀起来更加毫不手软。
如今之计,只能硬抗,而且必须要造大声势,才能让玄亦真有所忌惮,徐徐图进。
语落,道馆内忽然间闯入多道身影,江云挥动长剑,挑眉出声:“二公主,好久不见。”
刀光剑影间,道徒们很快陷入缠斗,檀香缭绕处,身影模糊变化。
“你怎么会没事?”二公主看向不受药物影响的江云质问。
“这就要多亏你的那个冒充上官胜的手下。”江云剑锋挑拨一道徒命门,鲜血飞溅,动作干脆果断。
二公主掌心搭在座椅处的扶手,蹙眉道:“看来玄亦真的杀心比想象的更加急切。”
江云飞身上前,剑锋欲刺向高台,却被两个道徒截住,讥讽出声:“没办法,二公主实在太过有能耐,若是多留一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
“呵,那就走着瞧!”二公主按下扶手机关,浓烟之中,火光跃动,身影消失。
“追!”江云出声下令,视线经历的扫过这处宽广道馆,停留在菩萨壁画,隐隐感觉内里应该另有乾坤。
烛火摇曳,菩萨面容和蔼可亲,江云持剑跃上高处,逼近菩萨眼睛,上面有弯刀留下的痕迹。
上官胜对于道学颇有研究,甚至读过不少经卷,也懂符咒,所以如果命悬一线的话,应该会留下印迹。
待江云长剑挥动,道馆的地面不停震动,八卦阵图变化,露出深处的幽暗处。
烛火摇曳,冰库弥漫的冷雾缭绕,上官胜面部弥漫薄薄冰霜,呼出长气道:“你再晚来一日,就要直接收尸。”
这般滋味江云再熟悉不过,嬉笑出声:“我还以为只能见到你的尸体,根本没抱希望呢。”
今日女帝要先对付公羊老家主,还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江云只能静候时机。
过去江云没少经历好友丧命的事,其实心里多少有点准备。
说起来,上官胜和尹星两人还真是命硬啊。
话语间,道馆内里烟雾越来越重,渐而浮现幽蓝火光,像是鬼火。
两人一道离开堂内时,才发现整个道馆都在散发诡异的光芒,国都百姓发现时,纷纷惊诧的跪拜。
“一青道姑,必定是飞升!”
“这是神迹!”
江云无语,突然觉得二公主实在太会算计人心,想让她像公羊老家主一般原形毕露,实在太难。
上官胜缓和冻僵的肢体,视线望着乌泱泱跪拜的人群,很显然他们永远都不信鬼和神其实是一人。
害人和救人,二公主真是拿捏的很死。
现在必须要赶紧解决二公主,否则她若是得到喘息的机会,肯定又要闹出大事。
国都深夜里宫卫巡逻搜查,天光微明时,仍旧一无所获。
宫闱之内,玄亦真看着女官递来琴师的加急奏报,出声:“拟旨,公羊世家的领地城池必须归于朝廷,至于财宝库房一律封存,不许扰民烧杀,从快从速占领,到时以功绩赏罚。”
夏侯世家和上官世家的加入,她们自然也会想要夺取领地财宝,所以必须要快。
女官春离会意,恭敬应声:“遵令。”
“二公主的下落呢?”
“江千户和上官大人都在查找下落,不过百姓对于一青道姑的崇拜深信不疑,恐怕不易太过。”
玄亦真掌心合上文书,沉静美目笼罩冷雾,透着森森寒意,淡然出声:“既然她想要变成神来操控百姓,那就命钦天监为一青道姑羽化成仙安排法事,赐尊师法号,如若有人假冒,便以冒犯道尊之罪处以火刑祭天。”
“是!”女官不敢怠慢的应声动作。
晨间,国都各处贴上女帝告示,更有钦天监仪队,百姓本就对一青道姑崇拜,当即响应。
三岁孩童都会嚷嚷去参加一青道尊的法事大会。
上官胜看着女帝骤然转变的态度,实在是叹为观止。
江云哈欠连天,满眼困顿,大口吃着肉包,揶揄出声:“咱们这位陛下把杀人诛心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是啊,现在二公主反倒成为不能露面的替身,毕竟她的真身飞升成为朝廷供奉的道尊泥塑,死物比活人更有用。”上官胜觉得女帝的智谋远比容貌更胜一筹,大抵根本没人猜得到她的心思。
现在四大世家的平衡被打破,公羊世家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万俟世家自是不用多说,夏侯世家也大不如从前。
用一块看似肥美的鱼肉,引得世家之间互相瓦解,女帝很会坐山观虎斗。
想到这里,上官胜有些后背发寒,帝王与世家的制衡已经打破,接下来的朝政方针必定是高度集权的形势。
地方权贵的没落已经是注定的结局,女帝竟然短短两年的执政超过先帝数十年的图谋,势不可挡,想来也不过如此景象。
熙熙攘攘间,法事尤为盛大,夜间篝火跃动,一道佝偻身形的女子进入巷道,背离人群。
“鬼啊!”三两小孩跑动玩闹之间,视线掠过女人面容,吓得匆忙跑开。
湖旁处,水面倒映一张像是纸张泛皱的脸,指腹触碰,其间出现腐烂般的蜕皮,鲜血滴落,晕染层层涟漪。
“玄亦真你为什么总是能压我一头,为什么!”二公主眼露不甘的愤愤出声,唇角渗出鲜血,更像狰狞恶鬼。
现在二公主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毁坏,连带自己的脸也是如此。
易容术的时效不长,而且需要精心的打理,否则整张脸就会变成无脸的血肉,丑陋不堪,甚至会感染遍布全身病症,咳血就是其中之一。
二公主抬手捧着自己残缺的脸,不能接受自己死的如此狼狈,那样只会让高傲冷漠的玄亦真看笑话。
玄亦真这回想抓自己祭天,用来杀人诛心,她想得美!
“这个世上再不许任何人凌辱我,谁也不能!”二公主虚弱的撑起单薄身段,一步步的跃入池中,固执而坚定,不容置疑。
湖水深处,晕染层层涟漪,仿佛当年寒池一般冰冷,嘲笑与讥讽回荡耳间,而后缓慢被水声淹没所有,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夜幕里的宫闱之内,静谧安宁,而西苑贵族公子们正瑟瑟发抖的目睹一场凌迟刑罚,多数面色惨白,呕吐不止。
满身鲜血浸染露出白骨的公羊洛,怎么都没想到女帝竟然早就存有灭世家的心思和能力,公羊世家按理不应该是第一个,一切都是自己着了道!
女官春离都有些不想看,更何况那些贵族公子哥,心想主上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可以说是毫不留情。
又或者说,主上对于想完成的任何事都可以不折手段,除了西州尹氏。
现在该称呼尹皇后才是,毕竟已经经过正经的册封,哪怕群臣不解百姓说笑,但是主上已经将其记入宗庙,往后千古不变。
此刻主殿里烛火摇曳,尹星不想吃肉,选择吃清淡的藕,谁想更加没胃口。
玄亦真甚至还贴心的命人准备没有排骨的排骨莲藕汤。
“你可能是胆子太小,所以才会犯恶心,现在吃清淡点也好。”
“嗯,亦真也不吃肉吗?”
尹星默默咬着藕断丝连的莲藕,只觉这一顿吃下去,自己都得变成莲藕哪吒。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尝着汤,淡声应:“无妨,朕挺喜欢吃藕。”
本来还想闻点肉味的尹星,顿时心如死灰,只能大口喝肉汤。
如果再给尹星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对着玄亦真说自己犯恶心不想吃肉,因为她会当真!
无声处,碗筷碰撞声清脆响起,静谧安宁。
女官入内汇报:“陛下,西苑贵族公子纷纷请书离宫。”
玄亦真不急不缓的应:“准奏,另赐百金。”
语落,尹星有点疑惑不解,大半夜那群公子哥怎么突然要闹离宫?!
待到女官离开,尹星出声:“亦真,不问问原因吗?”
玄亦真执箸给尹星投喂炖藕,悠悠道:“许是他们觉得待在宫廷太无趣,所以想通了吧。”
“也是,公子哥花心的很,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才会总是打斗闹事,放出去挺好的。”尹星咬着藕片嘟囔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威胁你的地位。”玄亦真无奈的提醒尹星。
那些贵族公子一开始都是为争宠夺位进宫,现在再不走,公羊洛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尹星弯着眼眸笑盈盈的出声:“嘿嘿,因为我知道亦真只喜欢我一个。”
如果放在以前,尹星不会这么直白。
可是经历立后这么大的风波,尹星觉得自己该对玄亦真更坦率才是。
毕竟玄亦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认跟自己的婚姻关系,尹星再迟钝也该明白这是何等炽烈爱意。
玄亦真薄唇轻抿,第一次觉得尹星的目光有点过于明亮,脸颊微热,喃喃道:“说的也是。”
“我也只喜欢亦真一个!”尹星很是正经道。
“是么,那如果朕要处死江云她们,你也舍得?”玄亦真淡然的反问。
语出,尹星整个人被问的脑袋短路,玄亦真这么狠的嘛?!
寻常人只会问自己对象和妈妈跳河救谁。
而玄亦真却问的格外杀气腾腾,尹星眨巴眼眸,卖乖的笑道:“亦真这么温柔善良,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对吧?”
玄亦真美目低垂,遮掩眼底暗色,优雅的尝着藕片,没有应声。
这般反应让尹星心间咯噔,有些紧张的唤:“亦真?”
“嗯。”玄亦真轻声回应,仿佛无事发生般的神态,瞧不出半点心思。
“亦真因为我的回答不开心吗?”尹星不太放心的出声。
玄亦真安静望着尹星关切模样,喉间滚动吞咽着食物,美目轻眨的应:“有一点吧。”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淡定的反应,反而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愧疚道:“对不起,我绝对最喜欢亦真,这跟江云她们不冲突的。”
“可是在你的眼里,朕杀了江云她们就不再是你温柔善良的妻子,想必就不是最喜欢的人了吧。”
“……”
完蛋,尹星发现玄亦真很会找自己话里的漏洞,捕捉微妙的心思。
原本和谐的晚膳,渐渐变的冷清,甚至连沐浴,玄亦真都不跟尹星贴贴。
深夜里,两人一前一后上榻,尹星看着隔大半条手臂的唤,突然觉得床太大不是好事!
尹星缓慢的探身贴近,脑袋埋在玄亦真的颈窝,小心翼翼的轻吻,念叨:“亦真,如果不那么温柔善良也没关系,但是随便杀人是不对。”
玄亦真闭着眼眸,感受灼灼目光,薄唇轻启道:“所以你会因为朕跟你想的不一样而不喜欢朕吗?”
“不会,因为我知道亦真就是温柔善良的人,否则初次见面就会赶我离开才对。”尹星拱了拱脑袋贴近玄亦真应声。
“可朕也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玄亦真睁开漆目望着尹星熠熠生辉的眼眸,有些自惭形秽。
那时玄亦真收留尹星放她离开,只是想拿她做饵食,看看那些监视别院的人会有什么不同的反应。
所以玄亦真才没有隐藏尹星的身份,甚至直接把她送回文宾园,这才引起当年大公主和三公主对她的争夺,进而爆发游船事故。
尹星看着玄亦真平静的神态,莫名觉得弥漫些许悲伤,有些不知所措,郑重其事道:“没关系,亦真做自己就好,我都喜欢的!”
玄亦真望着尹星扑闪的睫羽,像蝶翼,生机勃勃,手臂揽住她,喃喃出声:“那你要说话算数,否则朕不会原谅你的负心。”
“嗯,我可以发毒誓,亦真想听吗?”尹星努力贴近玄亦真温凉的怀抱*,想让她开心。
其实尹星早就感觉到玄亦真跟自己想象的差距,但是只要足够喜欢,别的根本不算什么。
喜欢,就会愿意为对方改变包容,尹星觉得玄亦真对自己的伪装也是一种改变包容。
毕竟别的人比如三公主,就只会笑话自己是笨蛋,但是玄亦真就不会,她对自己向来很是温柔宽和。
虽然玄亦真对别人有些漠然冷淡,但是尹星知道她对自己的那些好,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玄亦真侧耳听着尹星的呼吸心跳,不安的心渐渐平复,轻声道:“不用,只要你一直陪着朕就很好。”
尹星眼眸眨巴的望着眼前的玄亦真,亲了亲她的薄唇,面热的出声:“那亦真以后不要嫌弃我黏人。”
“嗯,不会嫌弃。”玄亦真莹白指腹跃入尹星藕粉色衣襟,感受她鲜活的心跳,想要牢牢握在掌心。
想要,玄亦真便会去做,因为尹星向来很是乖顺,哪怕觉得难受,她从来都不反抗。
尹星察觉玄亦真的轻抚动作,脸颊渐渐红扑扑的厉害,任由自己变成她掌心的形状,暗想她大抵是不生气了吧。
如果玄亦真生气的话,一般就不会跟自己亲近,她对于做这种亲密事明显心理感受更高于生理体验。
这是尹星偷偷捉摸出来的玄亦真小癖好——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故事进入后期啦啦[撒花],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抱抱],不过我国庆期间可能会有点忙呢[化了][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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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从上元节重感冒生病起,玄亦真大部分都是浅尝辄止的亲昵。
因而当尹星眼前被蒙上藕粉裙带,视野模糊时,有点意外。
偌大的宫殿幽静无声,只有些许衣物窸窣声,那温凉的吻像细密的雨落在肌肤,很轻,有点痒。
因着看不见玄亦真,尹星下意识的指腹蜷缩,有些不安。
大抵玄亦真感觉到尹星局促不安,那落在心口的掌心,安静的轻抚,少了些许玩弄的意味,很是温柔。
循序渐进,缓慢占据,渐渐的愈发深入,令人透不过气。
许是因着视觉的缺失,所以尹星能够清晰感知玄亦真的每一寸触碰,脸颊微红,轻声唤:“亦真。”
太安静了,总感觉玄亦真的情绪有点冷淡。
“别急,否则会弄伤你。”玄亦真的话语很轻,仿佛就像邻家姐姐,薄唇亲了亲尹星面颊,意外的纯情。
“我不是那个催促意思。”尹星羞的低声解释,以免被误会自己急色。
语落,耳旁却响起清幽的浅笑,带着玄亦真特有的温润空灵,令人心颤。
霎时,尹星没出息的软了体态,鼻尖贴着玄亦真脸侧蹭蹭,掩饰羞涩,闻到清幽冷香,稍稍镇定些许心神。
毕竟玄亦真已经不止一次说自己快,尹星觉得自己也是要面子的嘛!
夜幕里,灯火摇曳,忽快忽慢的游离,变化不定。
尹星模糊间,只觉自己像条离水的鱼,不受控制的痉挛,仰仗玄亦真给予一切助力,缓解难耐。
窗棂外,繁星闪烁处,偌大的宫闱偏道,一辆辆马车徐徐出宫,宫卫守备森严。
宫墙之上,女官春离看见佩戴面具的人影,禁不住一愣。
这位主上的影子替身,平日里都是藏匿暗处,很少会主动现身。
除却主上,没有人可以调令这位影子替身,她的存在一直都是机密。
“陛下将这些贵族公子一一送出宫,莫非是因为西州尹氏吗?”影子替身淡声道,清冷话里听不出多少情绪。
“是,世家权贵往后都会被削减收权,这些贵族公子留在皇宫是麻烦,识趣请离,未必不是明智之选。”女官应声,心间只觉这个影子替身言行举止确实像极主上。
难怪那些贵族公子没有认出端倪,甚至连公主郡主们也一点没有发现异常。
影子替身缓缓移开目光,淡声道:“陛下为一个女子闹的人尽皆知,惹人诟病,春女官觉得这合理吗?”
女官一静,若论利益得失,自然是万万不合理。
现在女帝不仅需要打压世家的野心,还有万俟世家的掌司们,这些都是王朝根基,若有差池,必定会有大患。
“我不明白陛下那般行事沉稳,怎么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
“这其中自有陛下的道理,我等没有干预的份。”
说罢,女官看着影子替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长道,连颀长身形透着些许冷意,性情古怪。
不得不说,影子替身很像过去的主上,冷静漠然,周身透着死寂,变化莫测。
可遇到西州尹氏的主上,如今明显变的不一样,两者差异也就慢慢显露。
女官觉得这个影子替身有些可怜,一个人没有自我,只把主上的一切当成所有,恐怕难以接受吧。
长夜漫漫,月移星转间,六月盛夏的清晨,天未亮,热浪已然翻涌上升,带着无形的闷热,令人透不过气。
广阔湖面,轻舟行驶其间,格外幽静。
岸旁马蹄阵阵,江云来到码头,远远看到上官胜,调侃道:“整月里国都封锁戒严抓捕二公主,大清早你也是不嫌累啊,这是找我什么事?”
上官胜从轻舟踏上岸旁,抬手示意几人抬上被缠绕水草的尸骨,出声:“今早渔民打捞上来的尸体,你看看。”
“啧啧,这女尸死的挺蹊跷啊。”江云弯身细细看着缠绕的水草结扣,尸体大部分露出腐肉白骨,脸更是面目全非,视线停留一瞬。
“本以为是被人谋杀抛尸的案件,不过我细看也觉得古怪,从结扣来看这是死者自己缠绕,换句话说她是求死。”
“求死,也不至于捆的这么结实,整具尸体都泡烂的面目全非,估计不少被鱼虾啄食,真是个狠人。”
说罢,江云缓缓直起身,没想却见上官胜抬手触碰尸体,有点佩服。
上一个让江云佩服的人是柳慈,不过上官胜作为一个贵女能这么豁得出去,实在难得。
不多时,上官胜兀自收回手,思索出声:“她的脸比身体部位烂得更快,而且伤处多数边缘规整,像利刃痕迹,你不怀疑吗?”
江云当然知道上官胜的怀疑,悠悠道:“让她作为无名氏死去算便宜,当年那么多女子可怜的丧命,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如果承认是二公主,说不定还得让她风光入葬皇陵,江云觉得随便草席一裹埋了最省事。
“你还真是会装糊涂啊。”上官胜本来以为江云没认出来,现在才知她是不想处理二公主的尸体。
“我反正已经辞官远离朝堂,你想上报就上报去折腾吧。”江云眼露嬉笑应声。
上官胜见江云恢复往日里的精神,探究道:“看来你的麻烦解决了。”
江云颔首,长呼出口气,应声:“是啊,夹缝之中生存真不容易,我赶着去接人,再有差事可别找我,后会无期。”
说罢,马蹄声远去,上官胜摇头,无语的很。
“大人,这尸体怎么处理?”
“趁着没什么人,送去义庄吧。”
语落,晨雾散开,湖面映衬一轮灿烂红日,湖面涟漪弥漫,波光粼粼,模糊倒映岸旁来往的人群。
骄阳似火,宫闱之内马车沿着宫道行驶,柳慈带着小女孩出宫门,远远看见江云。
江云迈步上前,抬手紧紧抱着柳慈,念叨:“我好想你。”
柳慈身形依偎着江云,心跳微快,出声:“我也是。”
“思云也要抱抱!”小女孩天真的伸展手臂稚声唤。
“你已经是大人,要成熟稳重。”江云很是双标的说教,不打算给柳慈抱小女孩的机会。
“那江姐姐不也是大人吗?”小女孩眼露认真的问询。
语落,江云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柳慈面热的拍了拍江云圈住的手,脱离怀抱。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太亲近,柳慈转而安抚小女孩,以免失落。
见此,江云撇嘴,视线望着马车下来的尹星,踏步上前,难得正经道:“这回多谢你。”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不客气,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
“那当然。”江云自信满满的应声。
“你们真要离开国都吗?”尹星心里有点不舍。
江云眼露狡黠的渲染悲伤,叹气应:“是啊,现在好不容易有脱身的机会,当然得赶紧走,往后你一个人多保重吧。”
尹星明亮眼眸暗了暗,沉沉的应:“嗯,祝你们一路平安,多保重。”
这个世界没有手机网络,一旦告别,可能再也不会有联系。
不多时,尹星呆呆看着江云她们离开宫门,心情有点沮丧。
毕竟她们算是尹星仅有的朋友呢。
女官春离见江云把尹皇后的车马都一块顺走,只觉主上的提防有先见之明。
这个江云跟尹皇后关系太好,而且太会忽悠人,一点都不客气。
国都闹市,马车徐徐穿过长街,柳慈不解的看着满面坏笑的江云,出声:“我们回药铺很近,你为什么要借尹姑娘的马车?”
江云嬉笑道:“这马车多宽敞啊,反正尹星现在都是一国之后,她的心意别浪费,我们平日里用来出行郊游也不错啊。”
至于离开国都,江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可没说现在就走。
不知傻乎乎的尹星什么时候才会反应过来。
“阿嚏!”尹星回到宫殿打了个喷嚏,眼露疑惑的看了看外面高悬的烈日。
此刻盛夏的热意才刚刚开始发挥威力,而避暑行宫因为去年大火烧成废墟,恐怕三五年之内都没希望重建。
玄亦真放下手中的战报文书,不紧不慢的拿绣帕给尹星擦汗,出声:“今日你送江云她们出宫,怎么还不高兴?”
尹星收回目光叹道:“因为她们要离开国都,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
“朕都没批准江云的辞官文书,她们就不能离开国都,你不知道吗?”
“啊?”
玄亦真展开文书给尹星观阅,徐徐出声:“江云的金甲都没归还,她明显还想要这月的俸禄,怎么看都不像立即离开的迹象。”
尹星望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自然不会怀疑,才迟钝意识到江云坑了自己一辆马车!
安静处,尹星尴尬的想要脚趾抓地。
“你大抵就是被人卖了还能帮人数钱的那种吧。”玄亦真手握文书轻拍尹星前额,禁不住打趣。
一时无法反驳的尹星,面颊发烫,抬手给玄亦真磨墨,嘟囔道:“我以后再也不信江云的鬼话!”
玄亦真执笔批阅文书,见着尹星乖顺模样,到底没再计较她因旁人而分心的事,提醒出声:“磨墨记得要加点水,否则天热容易发干。”
“哦,好的。”尹星按照吩咐的小心加水,瞥见一旁晾晒的文书,墨迹半干。
尹星抬手拿起文书吹了吹,视线瞥过些许字眼,疑惑的细看道:“亦真要立皇太女?”
问题是皇室现在除却玄亦真,根本没活人,哪来的皇太女。
玄亦真神色淡然的应:“嗯,万俟世家内部会举荐挑选合适的人选,只要足够优秀,到时认你做母亲,她就可以继承皇位。”
有些事,早做安排,有备无患。
尹星一听,才知是从万俟世家挑选血脉,至少拥有一方势力扶持,总好过孤军奋战。
“不过皇太女没有玄氏血脉,朝堂大臣能接受吗?”尹星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为人臣子只能接受并且服从,而且整个玄氏已经没有别的血脉,所以只要你跟朕承认,那她就是正统。”
玄亦真知道这也是稳固万俟世家那些长者们的好法子。
现在一步步收拾瓦解世家权贵,自然需要集中力量,以免纪掌司等人再多生事端。
尹星看着玄亦真镇定从容的模样,清明眉目间自有一番威严,并不怀疑她的话。
不过尹星没见过玄亦真母亲那边的亲戚,好奇道:“亦真母亲那边的血脉多吗?”
“万俟家主一脉养育的不多,但是历代的旁支还是有些,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孩?”玄亦真看着尹星盛满好奇的眼眸,像泉眼,生机蓬勃。
“我不知道。”尹星从来就没想过养小孩。
当初那个小女孩来借住几日,玄亦真就很是不喜欢,所以尹星就没有过任何念想。
因而尹星看到玄亦真打算要收养孩子,才觉得不可思议。
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把玩,漫不经心道:“朕记得你以前挺喜欢那个小女孩,怎么现在不敢说?”
尹星被玄亦真一下说中心思,眼眸眨巴,谨慎道:“我也不是不敢说,只是要看亦真的喜欢吧。”
“朕喜欢你,但不喜欢小孩。”
“……”
这话听着可真是令人耳熟啊。
玄亦真美目透着清浅笑意,转而反问:“你是不是方才在心里这么揣度朕的心思?”
尹星望着神态平和的玄亦真,只觉她会读心术,心虚道:“一点点吧。”
“那你现在不妨坦白承认喜欢什么样的孩子,毕竟事关重大,朕保证不会计较。”
“这样啊,其实我觉得小孩都好可爱,当然只要她们不调皮捣蛋都可以!”
兴冲冲的说完,尹星察觉捏着脸颊的力道微重,心想说好的不计较呢?!
唉,大意了。
某种程度,玄亦真比江云要更加令人防不胜防呢。
“亦真,脸有点疼呢。”
“是么,可朕看你提到小孩笑的很开心,一点都不知道疼。”
尹星歪头看着清风明月般的玄亦真,讨好道:“其实我想到亦真也会很开心,并没有别的意思。”
玄亦真淡然迎上尹星的坦诚目光,指腹轻揉她的脸蛋,悠悠出声:“朕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喜欢小孩,到时让你亲自去挑,如何?”
语出,尹星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应话才好,犹豫道:“亦真选皇太女做继承人,我去挑不合适吧。”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好吧!
总觉那个过继的小可爱,将来的命途多舛呢。
“这有什么不合适,你是一国皇后,而且朕也想看看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可爱小孩。”玄亦真莹白指腹松开尹星脸颊,仿佛不甚在意的模样,话语说的随意,却透着烈日都无法消融的凉薄。
尹星揉着脸蛋,突然觉得后脖子凉飕飕,制冷效果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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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5
第131章
关于孩子的话题,尹星到底是没有敢继续多聊,打算等到时候再看情况。
谁想,尹星根本没有见到半点影子。
整个盛夏将要结束的时候,玄亦真依旧没有提及的意思,尹星有点怀疑自己被戏耍捉弄。
待到天气因一场暴雨倾注之时,盛夏彻底转凉,舒服不少。
早间,玄亦真近来忙碌的很,说是要更改世家权贵的税赋以及科考政令,每每都要到午时,才会回来用膳。
于是尹星撑着伞跃过水洼,独自进入御花园,并没有让宫娥随行,林木森森,绿意盎然,清凉舒服的很。
风吹,树叶间的雨珠嗒嗒落在伞面,颗粒感十足,细听还有些许绿蛙的声音,呱呱叫嚷。
一汪池面泛起涟漪,层层叠叠,将倒映的庭院画面模糊不清。
尹星逛了一会,打算摘些花,准备带回宫殿。
以前都是玄亦真摆花弄草,可现在她显然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池旁的石阶满是雨水湿痕,无声映衬镜面般的光斑,尹星神情专注的挑选娇嫩花枝,并没有注意到有道身影悄然而近。
“啊”地一声,水花四溅,尹星狼狈抬手伸展手臂,在池中游动,花枝溅落,粘在衣裳。整个人有点懵。
此刻岸上林间并没有任何身影,枝叶招展,幅度微妙,透着说不清的诡异。
宫娥们闻声而来,连忙将尹皇后带上岸,匆匆送回宫殿更衣。
午时,尹星更换干净素白衣裳,小口喝着姜汤,没敢去看对面玄亦真的冷沉脸色,低声道:“我只是不喜欢宫娥跟着才独自进御花园,今日可能是不小心没站稳吧。”
玄亦真抬手搭在尹星额前试探温度,薄唇轻抿,出声:“幸好现下的池水不冷,否则你以后都不要出殿门。”
“嗯!”尹星没敢犹豫的应声,悻悻的陪笑。
而女官春离早就吓个半死,赶紧带人去重新检查御花园的危险处,这种情况肯定是要进行大修。
今日幸好尹皇后会水,若是换个旁人,不说丧命,恐怕也得受惊大病一场。
暮色时分,烛火摇曳,尹星埋头干饭,用以表示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
无声处,玄亦真见尹星确实没什么大碍,到底是没有再说她的冒失。
“亦真吃鱼。”尹星把挑好刺的鱼肉放入玄亦真的小碟,努力示好。
“嗯。”玄亦真缓和神色的配合的尝着鱼肉。
见此,尹星松了口气,想起那时自己像被人推了一下的感觉,其实仍旧不太确定真假。
如果玄亦真知道的话,不管虚实,肯定会彻查,宫娥们本就惧怕处罚,少不得被问责。
尹星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因为那个时候没看见人影。
而且这个宫里谁会这么无聊又蔫坏的针对自己呢。
不过随后数日里,尹星都没有出殿门,老实巴交的等着玄亦真回来用膳,没敢乱逛。
直到某日夜里,玄亦真忙的久久不见人影,甚至不来吃晚膳,尹星担心她成为工作狂,便提着食盒去御书房找人。
这回尹星带了些许宫娥,夜风清凉,星月闪烁,很是舒服。
三两宫娥随行身后,狭长宫道之内,颇为幽静,只有烛火摇曳,增添些许变化。
蓦然间,尹星发现有道身影从朱红宫墙飞快掠过,像是没有脚的阿飘,当即惊得顿步。
“你、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尹星故作镇定的出声。
谁曾想,宫娥们没有任何声音,反而齐齐昏倒在地,这下尹星整个人差点吓跪了。
今天晚上应该不是中元节吧?!
“幻觉,一定是幻觉!”尹星止不住的嘟囔道。
夜风拂过,尹星却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视线望着那不断逼近的身影,骤然间放下心。
“亦真,我差点以为见鬼!”尹星看着眼前人熟悉的容貌,满心欣喜的念叨。
可是对方却对此反应平平,甚至有些冷漠鄙夷,当即尹星原本伸出的手,默默收回动作,有点尴尬。
这个女人似乎不是玄亦真,好像是那个替身。
没想到替身会大晚上出来散步,真是怪特别的啊。
“你好,现在能帮我看看宫娥的情况吗?”尹星回过心神问询。
“为什么你能认出我?”影子替身眼露审视的质询,并没有任何动作。
尹星看着眼前这张像极玄亦真的脸,有点恍惚的应:“这个有点难说清楚,大抵就是微妙的变化吧。”
影子替身轻蹙眉,神情略显阴郁道:“不可能,我自小就跟随主上,她的一切我都可以模仿到极致,从来没有人能够发现半点破绽。”
“冷静,我不是说你模仿的有问题,只是感觉上的细微差异。”尹星觉得这位替身情绪有点起伏不定,令人难以捉摸,这倒是很像玄亦真。
“所以你指的细微差别究竟是什么?”影子替身很是在意的质问,徐徐逼近。
尹星被迫步步后退,不得不说这位替身把玄亦真的压迫感学的极像,有点瘆人。
现在尹星很是怀疑自己被推落水时的感觉,兴许不是无端的错觉。
可是尹星并不懂自己哪里得罪替身。
奈何这条宫道里并没有其她人,尹星余光瞥向倒地的宫娥们,只能坚强的迎上替身锐利目光,出声:“首先你的眼睛跟她的不同,哪怕同样是冷冽漠然,她是笼罩虚无缥缈的冷雾,而你则是凝结尖锐冷硬的锥刺,明白吗?”
影子替身动作一顿,蓦然想到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主上,她的眼里仿佛睥睨一切,又像空无一物,孤傲如仙鹤,令人敬仰。
“我明白,但主上的身份地位,让她的一切注定不同常人,这很正常,所以我才多年学习,可你的出现却毁坏我仰慕的一切。”
“等下,这其中跟我有什么关系?”
尹星很是茫然的询问,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当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那被尹星提着的食盒落地,羹汤溅落,宫道里落的一片死寂。
深夜里,宫闱之内亮起所有灯盏,无数宫苑被宫卫列队搜查,引得宫娥们战战兢兢。
女官春离怎么都没想到尹皇后竟然会在宫廷之内失踪。
大殿之内,玄亦真长身静立,指腹触碰戒指,神情凝重道:“封锁宫门以及其它出入口,将所有宫娥宫卫清点人数,逐一排查,要快!”
“遵令!”女官忙不迭动作,没敢迟疑半分,匆匆动作。
黎明之初,天色最是灰蒙蒙的暗,雾气缭绕间,尹星冷的哆嗦,视线看着这处宽广幽深的晶莹冰库,像冰雪世界。
而且尹星竟然看见两座丑丑的雪人,可惜此刻冷的笑不出来。
那个替身不知去向何处,尹星手脚被束缚,没办法动作,有些绝望。
忽地,有光亮照在雪人脸上的珠宝,映出绚烂光辉,尹星忽地想到一件事,宝石的硬度应该挺高的吧!
“看来你真是很受主上喜爱,现在整个宫廷都被翻个底朝天。”替身从高处提着灯盏,徐徐走近,冷冷的出声,满目轻蔑与恨意。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为什么要害我?”尹星结巴的出声,指间握着一枚宝石割绳,有点心惊。
替身眼露讥笑的看着弱不禁风的尹星,沉沉道:“主上那样高贵神秘,注定该被世人供奉敬仰,而不是有你这么一个污点,所以我该亲手替主上抹去才对。”
这时尹星望见替身手中锋利的冰刀,整个人差点傻了。
完蛋,替身是一点废话都不耽搁,根本不给人活命的机会呀!
“我觉得你根本不了解玄亦真,她的神秘是因为生病而无法感知情绪,并不是什么身份地位。”尹星察觉到脖颈一凉,连说话都利索不少!
总觉但凡自己反应慢一步,恐怕就得离开人世!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主上,整整十五年,难道还比不得你?”替身气的抬手拎住尹星的衣领,满目愤怒。
尹星鼻间冷的呼出白雾,被迫迎上替身狰狞而扭曲的面容,认真出声:“十五年,你都没发现玄亦真患病在身,痛苦的夜不能寐,甚至几近生命危险,我本来还很希望跟你聊聊过往,现在看来你只是喜欢玄亦真的身份地位以及容貌罢了。”
霎时,替身陷入死寂,手上缓慢的松开动作,眼露怀疑道:“不可能,我从来没听说主上患病,那些年召见时,一直都很正常,除却……”
除却极少数的时候,主上神情间会流露些许违和,仿佛游离现实世界之外的迷茫,甚至神态会陷入凝滞,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厉。
原来那时主上是在生病吗?
尹星悄悄用宝石割断手腕绳索,松动筋骨,解开脚上绳索,出声:“那是因为玄亦真害怕别人知道她的病,所以她尽力遮掩一切的病态异常,却因无法拥有任何情绪,像游荡的孤魂,你仰慕的只是生病的玄亦真,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语落,尹星没再多待,踏步向外行进,一步步踏上台阶,只觉浑身冷的发麻,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长夜,黎明曙光乍泄时,尹星颇为艰难的踏出冰库,周身恢复些许暖意,偏头看向仍旧待在其中的替身,她并没有追上来,仿佛沉浸在错愕之中,难以置信。
虽然可怕,但是又有些可怜,毕竟一个人愿意全身心的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实在无法想象得有多么狂热崇拜。
因而当尹星虚弱的被宫卫们带回宫殿时,并没有多说被替身挟持的事。
药浴,尹星再熟悉不过,整个人乖顺的沉进水中,仰头看着玄亦真,念叨:“亦真别担心,我其实没事。”
玄亦真不语,抬手摸了摸尹星温凉面颊,美目低垂,眸底密布暗沉阴霾,冷冷道:“朕要杀了她!”
因着玄亦真信任替身,所以她可以自由出入宫卫,并且使唤暗卫,谁想她故意调离暗卫用来对付尹星。
“别,我想她只是太喜欢亦真,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尹星掌心捧着玄亦真的手,弱弱劝道。
语落,玄亦真没有应答,而是收回被捧住的手,整个人瞧着杀意已决,显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而屏风外却显出一道身影,女官春离知趣止步,恭敬汇报道:“陛下,那人死在冰库。”
更准确的说,那个替身是被活活冻死在冰库,实在有些过于偏激。
不过庆幸尹皇后没有出事,否则女官觉得自己的性命恐怕都要不保。
毕竟前不久影子替身曾公然表露对尹皇后的不满,只是没想到她会升起杀心。
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撒落药草,神情冷漠道:“她倒是死的便宜!”
尹星心间复杂的没敢出声,心想那个替身实在太想不开。
不过尹星想到替身模仿玄亦真整整十五年,对替身而言,或许意义非同一般,大抵称为执念也不未过。
当然这可能是替身单方面的臆想。
毕竟玄亦真在长年的幻蛊之毒和生存危机的折磨影响,她应该没心思在意旁的事情。
不过因着这突然的一出危机,尹星被玄亦真单方面的判定禁足,根本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没错,是禁足。
连同中秋宫宴,尹星作为新赐封的皇后都没有露面,因为玄亦真不让离开殿门,可见气的有多厉害。
以至于,民间都开始流传尹皇后病重的流言。
早间,江云带着小女孩出门买早点,结果就听到新的流言。
“据说尹皇后那一夜离奇失踪,便没再露过面,恐怕有古怪。”
“别提,我听闻尹皇后在宫廷里吃人呢,所以被女帝禁足,看样子是藏不住妖身。”
江云听的险些笑出声,一手提着热乎乎肉包,一手牵着小女孩回药铺,赶紧说给柳慈听听新鲜事。
柳慈吃着江云买来的肉包,思索道:“无风不起浪,难道尹姑娘又出什么事?”
江云摇头,不太担心的应:“女帝那么宠幸尹星,天大的事都能护住,放心吧。”
更何况江云上回经历那两口子的亲昵,可没忘记尹星脸上的齿印,止不定是尹星那个妻奴被女帝玩的过火,一时下不了榻,才没办法见人呢。
想想,江云一时分不清该可怜尹星,还是该羡慕尹星,视线移到柳慈面颊,大口咬着肉包,垂涎三尺。
可惜柳慈不太愿意配合玩些新花样,江云默默的打消花花心思。
药铺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宫殿里却尤为冷清,尹星整个倒在矮榻,闲的无聊。
可偏偏尹星脚踝的链条,存在感太强,根本没办法让人视而不见。
这哪里是禁足,简直就是故意捉弄嘛。
尹星脸颊发烫的撑起身,抬手摸索链条,制作的精细却结实,显然不太可能徒手解开。
玄亦真从外入内,便看见忙着研究脚链的尹星,并不打扰她,自顾上前落座,出声:“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朕可以在上面加些铃铛,这样下回走丢,还能听见声。”
尹星红着脸,想到某些糟糕的艳丽画面,连忙违心的改口应:“别,我觉得这样挺好。”
开玩笑,脚链加铃铛,那岂不是变成羞耻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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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秋高气爽,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窗外的风也很是清凉舒服。
尹星同玄亦真一块用膳,眼巴巴看着她愈发文雅大方的玉白面容,犹豫的出声:“亦真,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殿门啊?”
“你要出殿门做什么?”玄亦真执玉箸给尹星布菜,淡然道。
“当然是到处走走看看,我总不能一辈子闷在宫殿吧。”尹星乖顺咬着玄亦真喂来的蛋饺,鲜香多汁,很是美味。
玄亦真抬眸看着尹星,郑重其事的出声:“你一辈子待在殿内似乎确实最安全。”
当即尹星险些被噎住,端起茶水喝了大口,只觉玄亦真的话太吓人。
因为此刻玄亦真的神态,她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啊。
“亦真,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
“难道你认为朕做的不对?”
语落,气氛明显变的更加危险,尹星眨巴看着冷脸的玄亦真,她的沉静漆目透着明显的不开心。
又或者说,生气更贴切。
可是尹星根本不懂自己的合理诉求,怎么会让玄亦真生气,只得悻悻摇头应:“我不是这个意思,亦真做的一切当然都是为我好。”
玄亦真神情略显缓和的出声:“既然明白,那就好好待在宫殿,你以前一直都很听话。”
“亦真以前明明也很好说话的啊。”尹星无辜的弱弱辩解。
“所以你现在这是在嫌弃朕吗?”玄亦真微蹙眉的问询。
这话一出,尹星整个人没敢吱声,总觉越说越危险,难道只能自己单方面挨批吗?!
救命,以前玄亦真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难得一顿饭吃的尹星如同嚼蜡,越想越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玄亦真在变的不可理喻。
两人间的氛围,女官春离自是最了解,因而当领着宫娥入内收拾碗盏,便发觉不太对劲。
往日里有说有笑的两人,此刻竟然安静的没有一句话,相敬如宾的对坐。
果不其然,随后数日里两人都没有缓和迹象,不过女帝却把尹皇后的禁令解除。
时日辗转,晚秋时节,秋风里略微增添寒凉,御花园内枝叶凋零,宫闱之内的马车不声不响的行驶出宫门。
女官春离望着脸色不太好的女帝,上前恭敬道:“陛下,这会尹皇后已经出宫门。”
往日里尹皇后也不是没有出宫的时候,但是一般都会在主上政事忙碌时间,而不是在休沐日。
“那就派人盯着尹皇后去向,如若她再有半点闪失,绝不轻饶。”
“遵令。”
语落,另一方马车徐徐行过长街,吆喝声热闹喧哗,尹星难得出门透气,却无处可去的闲逛。
没办法,玄亦真现如今的气场太强,以至于尹星都很是忌惮,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惹得不高兴。
自己说不准又得被玄亦真禁足,太可怕。
于是尹星兜兜转转来到熟悉的药铺,江云正出门倒瓦罐药渣,揶揄道:“贵客啊,你这是来买补药的吗?”
“没有,我就是出来转转,方便吗?”
“当然,请吧。”
尹星迎着冷冽秋风进入药铺内里,浓郁的药汤味道有点心理阴影。
柳慈正给柜台老妇诊脉问病,身旁小女孩乖巧的称药,已然有个小大夫的样子。
江云带着尹星进入挡风隔间,耳间听着屋瓦上的动静,暗想女帝安排的暗卫好像更多,真令人担心屋瓦啊。
茶雾缭绕,江云递给尹星,瞧着她一幅霜打的茄子般模样,悠悠道:“区区秋风不至于让你冷成这样吧。”
尹星欲言又止的看着江云,迟疑的应:“你说一个人有可能在几年之内性情变的陌生吗?”
“如果是六七年的话,那很正常,毕竟相看两不厌很少见,你们吵架了?”江云眼露好奇的出声,正好闲的没事,打发时间。
“差一点点吧,就是觉得跟以前不太一样,我都不知怎么惹着她不开心。”尹星躲闪江云探寻的目光应声。
“你这个妻奴终于发现女帝的不一样,我真是感到欣慰。”江云调侃的打趣。
尹星沉默,想起曾经江云跟柳慈闹不愉快,险些分道扬镳,虚心求教:“那怎么办?”
如果玄亦真发觉跟自己过的不开心,兴许也会因为七年之痒而闹离婚的吧!
江云慢悠悠喝着茶水,清嗓道:“很简单,喜欢就忍,不喜欢就分,所以你现在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当然是喜欢的啊,只是不确定她,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每个人的性情习惯都很难更改,所以热情消退只能磨合,七年之痒的威力,可不是说着玩玩。”
当即尹星耸搭眉眼连连叹气,低头喝了口茶水,险些苦的吐出来。
见此,江云笑的肆意张扬,早就等着看尹星的热闹。
柳慈研究的新品,江云实在是不喜欢口味,可偏偏她非要如此搭配,还能咋办呢。
不多时,尹星踏步出药铺,眼见天色灰蒙蒙,全然没有春夏时的碧蓝澄净,让人提不起半点精神。
待马车穿过宫门和狭长宫道,尹星回到宫闱时,殿内早就掌灯,而且已经供暖,显得格外暖和。
说起来,玄亦真向来惧冷,所以殿宇内外的温差很大,这其实对于身体并不好。
从外走入内里时,尹星远远就看见端坐的明黄身影,体态端庄,清贵卓绝。
哪怕不去看玄亦真玉白面容,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超然物外的气质,静谧安宁。
“今日出宫这么久,朕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宫用膳。”玄亦真合上手中的文书徐徐出声。
“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而已。”尹星听出玄亦真话里的不乐意,只得解释。
话语间,女官春离奉膳入内,尹星落座一旁,默默干饭,只觉现如今的玄亦真压迫感太强。
多说多错,容易惹玄亦真生气,还不如不说话呢。
一时之间,碗筷碰撞,窸窣声响,尹星吃到熟悉的食物口感,很像玄亦真以前做的宝宝辅食。
这时尹星抬眸去看玄亦真,才发现她右手食指系着纱布,关切的询问:“亦真你的手,怎么伤了?”
玄亦真神色淡然的尝着食物,漫不经心的露出食指,轻声应:“没什么,不小心磕碰而已。”
“今早都没事,怎么会不小心弄伤?”
“你难道没发现今日的鱼糕味道有些特别吗?”
尹星迎上玄亦真的清明美目,其间映衬些许幽怨,像寂静水潭,掠过些许银白月光,令人惊艳,磕磕巴巴的应:“嗯,挺好吃,亦真你的手艺很棒!”
除却鱼糕味道比平日里的膳食菜肴还要过于清淡,没别的毛病。
只是鱼肉的处理一向很麻烦,没想到玄亦真会亲手制作鱼糕。
十指不沾阳春水用来形容玄亦真,再贴切不过。
以玄亦真的身份,她连喝杯茶都能有人送到嘴边,尹星想到这里有些感动。
玄亦真看着尹星大口吃着鱼饼,并不打算就此结束,幽幽出声:“可你却丢下朕出宫去见旁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亦真会这么用心准备膳食。”尹星本来以为玄亦真会像前些时日那般忙的不见人影。
毕竟玄亦真近来总是一幅不开心的冷淡模样,尹星觉得她可能也不太想见到自己吧。
语落,玄亦真并没有接受道歉,抬手执箸给尹星投喂鱼糕,柔声道:“没关系,那你就把鱼饼吃完,不许剩。”
尹星脸颊鼓鼓囊囊的吃着鱼糕,愧疚的出声:“嗯,我会都吃完!”
不多时,女官入内收拾碗碟,视线落在因吃撑而依偎着主上的尹皇后,两人瞧着像是和好如初的恩赐样子。
真的很是阴晴不定啊。
而此刻主上正由着尹皇后拆开食指纱布,其间伤处女官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不过心性单纯的尹皇后大抵并不知道主上的伤处,并非鱼刺造成,而是一枚锋利的银针。
“这么深,肯定很疼吧。”尹星轻轻的给玄亦真吹了吹手伤,更是懊恼。
早知就不该说自己爱吃鱼,否则玄亦真也不会想着法子给自己安排鱼丸鱼饼这些麻烦的吃食。
“刚开始有些疼,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事。”玄亦真声音清浅的应声,漆目安静的看向依偎自己的尹星,泛着缱绻柔光。
女官无声退离,想起先前亲眼看着主上毫不犹豫的把那银针刺入指腹,任由殷红鲜血滴落,当时并不明白缘由,现下才算是知晓心思。
近来主上跟尹皇后一直都不太融洽,所以主上想让尹皇后因此心软,进而重归于好。
幸好尹皇后并没有因为禁足而对主上彻底心生间隙,否则还不知主上要做出什么样的可怕事。
女官实在不敢细想,轻声喟叹,主上对尹皇后这般近乎扭曲的珍视,若是常人大抵很难不心生畏惧吧。
待从幽静殿宇踏出时,秋风萧瑟,凌厉刺骨,而灰蒙蒙的天际不知觉间渐而飘落漫天洁白飞雪。
一道道朱红宫墙堆叠霜白,无数巍峨殿宇琉璃瓦被遮掩颜色,万籁俱寂。
等到两雪人被重新搬回雪地时,已经是寒冬腊月。
尹星发现丑丑的雪人面容竟然完好无损,想起当初自己拿下的那颗宝石,按理应该在自己逃跑时慌张掉落才对。
当即尹星怔怔的看着那颗珠宝,黑曜石般的光泽之中,模糊显露一张布满冰霜的面容,似是那个替身,她好像在很凄凉的笑。
“怎么?”玄亦真见尹星呆呆的模样,抬手给她拢了拢雪白狐裘的细绒,不动声色摸了摸她的脸。
“没什么。”尹星回过神应声,暗想玄亦真大抵并不了解替身,又或者说她并不关心替身。
可那个替身选择死在冰库,兴许是因为意识到雪人并非自己堆砌,而是知道那是玄亦真的真实面吧。
尹星望着眼前清丽秀美的玄亦真,想起那个容貌相似却又不同的替身,抬手触碰她的脸,转而道:“亦真,现在能看清我的模样吗?”
玄亦真安静的迎上尹星新奇目光,细细端详,淡声应:“嗯,很清楚,甚至能看到你脸上因为不能吃辣而长出的红痘。”
“……”尹星发现玄亦真一点也不浪漫,甚至有点毒舌。
“没关系,朕不介意,就像你也不介意朕的食指受伤,没办法碰你。”玄亦真亲了亲尹星的唇,很是克制的没有咬她,轻笑道。
尹星红着脸,抿了抿微凉的唇,隐隐残留柔软触感,心想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嘛。
虽然玄亦真有些毒舌,不过她的唇温凉柔软,很好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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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大雪洋洋洒洒,猛烈冬风裹杂漫天风雪飘扬,年节将至,公羊世家的讨伐战事渐而迎来尾声。
新年宫宴,也是一场庆功宴,尹星无疑是要跟随玄亦真露面。
弦乐渐起,宫宴之上诸多被封赏的万俟世家的女将很是引人注目,不过其中一位尹星有点点眼熟。
因为那位看起来像是柳慈的师妹何韵,她是少数一派没有任何世家背景晋升的女将军。
“那么好看吗?”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的手,捏了下掌心软肉。
“没有。”尹星想也不想的下意识回拒,以免手疼。
玄亦真美目轻转,打量那方,悠悠出声:“那位少年将军英姿飒爽,功绩不错,你喜欢的话,朕可以赐封她做你的义妹。”
这个义妹和江云那个义姐,大抵效果很类似吧。
尹星很是佩服玄亦真昭然若揭的心思,调皮的应:“不用,我还是最喜欢看亦真,总不能也结成姐妹吧。”
总觉玄亦真会把世上所有人都给自己安排成义姐妹,实在是严防死守啊。
闻声,玄亦真薄唇轻抿,却没能掩饰上扬的幅度,碍于宴会场合,淡声道:“那你不许看别人,否则今晚罚你三杯。”
闻声,本来存着调皮心思的尹星,笑意更浓,认真道:“好啊。”
虽然玄亦真有时强势的不太讲道理,但是尹星想了想江云的话,只好尽可能努力化解七年之痒的危机。
毕竟尹星没有想过会不喜欢玄亦真,只是苦恼不知怎么跟她相处罢了。
不过现在尹星渐渐学会该怎么跟成为女帝的玄亦真打交道。
硬的不行,只能软着来。
盛大宫宴,对于武将们的奖赏数不胜数,而国都长街里更有凯旋士兵的庆功宴,热闹非凡。
年节夜里,炮竹声中,烟花绚烂映衬在积雪,更显亮堂。
院落里,江云逗小女孩放炮仗,引线点燃,见她快步躲开,顿时止不住大笑。
柳慈抬手体贴的捂住小女孩冻红的耳朵,眼看着满地炸开的竹筒,散落彩花碎纸,颇为无奈的出声:“你怎么比小孩还贪玩?”
每年的年节江云都会买各样新奇的炮仗烟花,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
江云抬手拍了拍衣物上的彩纸,一看柳慈要说教模样,立刻解释:“阿慈,我就是示范给她玩玩。”
说罢,江云立刻把香柱塞给小女孩,转移证据。
“她胆子小,你别逗她。”柳慈拿走点燃的香柱,以免灼伤,叮嘱出声。
“胆子小,她能徒手解剖青蛙。”江云望着躲在柳慈怀里的小女孩,忍不住嘀咕道。
其实江云最初因为小女孩不怎么爱说话,差点以为她是个小傻子呢。
谁想对于医术,这么感兴趣。
语落,院外响起敲门声,江云疑惑,踏步去开门。
大过年,这个时候,谁还会来访打扰?
然而,当江云看到一身戎装的何韵时,突然很想把她拒之门外。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柳慈也看见何韵。
“师姐,新年安康!”何韵弯眉热切出声。
“小韵,没想到你会参军。”柳慈望着何韵明显坚毅的面容感慨道。
江云于一旁倒茶,视线看着院外的大箱小箱,很显然是女帝的赏赐。
看来何韵在讨伐公羊世家的战事,功绩卓然,否则平民出身,很难成为将领。
“阿云,茶还没好吗?”柳慈缓过神看向江云,不太放心。
“快了。”江云回过心神,将茶盏递给何韵,面上少见没有嬉笑模样。
因为江云怀疑何韵对柳慈贼心不死,索性就同她待在一处,宣示主权。
本来很是宽敞的一方矮榻,柳慈整个人几乎被江云揽进怀里,哪能不知她的小心思。
很久以前江云何韵她们两人就不怎么对付,那时柳慈不懂何韵的心意,现在自然得避讳清楚,以免耽误她大好时光。
何韵喝着热茶见师姐任由江云亲昵举止,垂眸掩饰情绪,迟疑出声:“师姐,我还能留下跟你一块过年吗?”
语落,柳慈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偏头看向江云。
毕竟柳慈后来问询江云,才知她有段时间没露面是因为误会自己接受何韵的心意。
江云很是痛快应道:“当然可以,你师姐一直都很担心你。”
何韵有些意外的看着江云,没有开口。
以前何韵就一直觉得江云很是狡猾,尤其在师姐面前。
当然何韵知道江云并不是坏人,只是自己觉得她配不上师姐。
不过何韵争取军功,并非全是为师姐,也有让江云看看自己威风的心思,毕竟她过去一直都身份地位都比自己强太多。
“看来还要多备些菜和饭。”柳慈见江云爽朗答应,没有别的情绪,便也没有犹豫。
何韵对柳慈而言跟亲妹妹无差,其实怎么都不忍心看着她孤苦伶仃的过年。
“好,我也去帮师姐。”何韵见师姐要去忙活,当即起身。
江云神情微变的看着何韵,暗想小妮子玩苦肉计,自己才不上当!
方才若是江云不答应,恐怕年夜饭才会泡汤,毕竟柳慈没那么无情。
而且如果江云回拒,反而会显得很是刻薄。
过去那些年江云跟何韵没少斗智斗勇,心间只觉她回国都过年,绝对是来看自己跟柳慈有没有和好如初。
想到这里,江云离开堂屋,决定也要去厨房!
小女孩乖乖守在灶台旁,眼露疑惑的看见平日里像瘫痪病人般的江姐姐,竟然会主动进厨房干活。
柳慈迎上小女孩的疑惑神情,抬手摸了摸她被烘烤发红的小脸,温和出声:“这里待会会变的很乱,你先回堂屋里等吃的吧。”
按照柳慈过去的经验,江云何韵一块进厨房,等下的场面用鸡飞蛋打来形容也不过如此。
年灯摇曳,万家灯火长明,炊烟袅袅,飞雪也被映衬出些许红艳暖意。
此刻巍峨宫殿之内的宴会早已结束,新年夜里灯火阑珊,不过却有些冷清。
尹星同玄亦真坐在窗旁看雪,小口尝着她酿的桃花酒。
因着过去的一杯倒经验,现如今尹星只会小抿尝尝味道。
毕竟是玄亦真的心意,哪怕尹星不爱喝酒,却还是会浅尝,而且还驱寒呢。
玄亦真望着尹星掌心那一小杯酒,竟然够她喝这么久,薄唇上扬的出声:“这样的喝法,看来一坛酒够你喝一年。”
尹星脸颊有些烫,幽怨应声:“亦真又不是不知道,我喝多了会醉。”
“这里又没有外人,若是喝醉,朕可以抱你回去。”
“我才不上当。”
对于玄亦真的某些心思,尹星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每回尹星喝醉的时候,那都是格外放纵的一夜,根本不能细想。
玄亦真眼露笑意,轻声叹道:“实在令人遗憾,其实你喝醉的时候挺大胆。”
“我觉得安安静静过年也挺好的吧。”尹星微红着脸,根本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清明美目里的浅浅欲念,大胆二字,她已经说的够委婉。
毕竟在尹星无法消除的黑历史印象里,自己甚至会主动向玄亦真求欢。
咦,简直是可以令人社死的场面!
玄亦真探近望着尹星红扑扑的脸,指腹触碰,有些灼人,难耐的亲了亲面颊,呢喃道:“可是朕觉得你变冷淡许多。”
尹星望着忽然靠近的玄亦真,鼻尖嗅闻到浓郁酒味,险些以为她喝醉,疑惑出声:“亦真,怎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跟朕闹的那般不愉快。”玄亦真低垂修长玉颈,依偎尹星身侧,手臂如同藤蔓细细缠绕,力道柔和却让人无法抵抗逃离。
“对不起,我没有想跟亦真闹不愉快。”尹星视线落在眼前清冷卓绝的侧颜,她的沉静眉目低垂陷入暗色,呈现少见柔弱易碎的美,更是心生愧疚。
闻声,玄亦真稍稍抬眸,漫不经心的审视着尹星神态,幽怨出声:“那你怎么都不愿意主动亲近朕?”
尹星望着几乎整个人都要嵌入怀中的玄亦真,只觉自己骨头都要酥软,没出息的心跳飞快,面热的嗫嚅道:“没有不愿意亲近亦真。”
非要说的话,完全是因为现在玄亦真的气场太强,所以尹星不太敢想以前那般肆意亲密。
无知者无畏,这话说的太对!
“是么,那你现在来吻朕。”玄亦真神情专注的看着尹星,莹白指腹触碰她的唇间,喉间滚动,话语清浅,却透着些许强势。
尹星红着脸看向玄亦真,视线游离到她那嫣色薄唇,乖顺的探近,便尝到些许冷冽酒水的味道。
冬日里一般都会温酒,而尹星喝的就是温热的桃花酒,没想玄亦真她喝的却是一盏冷酒。
本来只是想回应玄亦真的疑惑,却被她勾的不能自已。
窗旁烛火摇曳,人影重叠,尹星无力的伏在身前,担心会压着玄亦真,当即想要退开身。
可尹星的后颈却被紧紧按住,不容退缩,抬眸迎上玄亦真幽静漆目,像一方深渊,带着危险的引诱。
很显然玄亦真比尹星想象的更加介怀上回的冷淡。
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感觉到七年之痒的危机。
唇齿相依,呼吸交缠时,一截明黄衣带滑落时,露出冷白如雪的肌肤,其间染上层层薄红。
尹星看着眼前冷艳勾人的玄亦真,她却翻身而近,主动的有些迫切。
一点点的吞没,直至耳旁听到玄亦真的清浅喟叹,像涟漪不断弥漫,扰乱尹星的心。
“星儿,你记得曾经答应过朕不许变心吗?”玄亦真话语说的随意,颀长身形似柳枝摇摆,玉白脸颊微微泛红,唯独一双沉敛美目依旧清明,格外的反差。
“嗯,我没忘记。”尹星才发觉玄亦真的冷静,大抵只是她的伪装。
玄亦真实际上更像摇摇欲坠的风筝,早已处在失控的边缘,只是自己没发现。
尹星自责的吻住玄亦真薄唇,抬动手臂迎合动作,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这个时候大抵行动比任何言语都更可信吧。
毕竟玄亦真似乎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语,否则也不会一直等到新年夜才会吐露几句心声。
对于痛苦,玄亦真一向很能忍耐,尹星觉得她肯定是极其不安,才会这般直白索取。
无声处,殿内渐而响起暧昧低吟,像一捧冷冽的雪,却烫的尹星心疼。
而窗外的漫天雪花徐徐飞落,许是因着内外温差,渐而消融成一片晶莹湿润,流淌指间。
尹星红着脸移开视线,缓缓游离在玄亦真玉白面颊,却见她也在注视自己。
又或者说,不管任何时候,玄亦真总是会安静的注视自己。
也许七年之痒针对的只是自己,玄亦真她就从来都没变过心意。
想到这里,尹星忍着羞涩直白迎上玄亦真炽烈眼眸,仰头亲她的面颊以及唇角,随即看到一抹惊讶。
玄亦真很少会露出惊讶神色,尤其是她称帝之后,对于一切都有着游刃有余的掌控。
“亦真,你也是爱我的,对吗?”尹星看着眼前的玄亦真郑重其事的问询。
七年之痒的根本,大抵是因为无法感受到相恋时的爱意,所以才会渐渐疏离冷淡吧。
“当然,朕爱你胜过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玄亦真虔诚的应声,玉白掌心捧着尹星的脸,只觉有股火焰钻进自己的心脏,发胀般疼。
如果爱是火焰,玄亦真毫不犹豫的愿意让尹星用爱灼烧自己,哪怕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闻声,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唤:“那以后亦真不要用朕这个称呼,我总觉太生疏,一点不亲近,好不好?”
皇帝,实在太过不同,而且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尹星根本没办法不畏惧。
玄亦真眼露疑惑的问:“为什么你会觉得不亲近?”
“可能是朕这个字太过唯我独尊,远没有你我她更亲密,而且总觉得跟亦真说话都像是在被训话。”尹星没敢说尤其是在吵架的时候,很容易产生一分为二的割裂。
毕竟跟自己妻子不合和跟自己上司不合,真的差距很大。
更被提皇帝有那么大的权利,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害怕。
“这样么,那我就答应你。”玄亦真若有所思的垂眸看着心有余悸的尹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竟然有些凉快,才发觉是自己热的厉害。
尹星见玄亦真不太熟练的改口,忍不住笑弯眉眼道:“亦真,你真好!”
玄亦真指腹把玩尹星绵软耳垂,难耐的咬了一口,暧昧道:“我都这么好,那就再做一回吧。”
语出,尹星红着脸,只觉耳垂泛起酥麻,才发现玄亦真没尽兴,暗想今年的新年夜,看来也得荒唐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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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年节夜里,宫灯长燃,待到天光微明,飞雪消停,万籁俱寂,宫娥们徐徐入内。
纱帐垂落,微弱透过些许光亮,尹星迷糊醒来时,只觉整个人都要报废。
可梳妆台前的玄亦真却身着素衣内裳,形体颀长,墨发瀑泄,周遭宫娥们服侍,很显然已经更衣沐浴。
尹星无力的耸搭着眉眼,只觉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半晌,玄亦真抬手挥退众宫娥,踏步走近榻旁,仿佛发现尹星的注视。
纱帐摇摆,四目相对,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的敏锐,目光瑟缩。
玄亦真薄唇轻扬,素手撩开纱帐,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尹星露出一截细嫩胳膊。
殿外虽然严寒,但是殿内格外暖和,一方面是玄亦真惧冷,另一方面就是尹星怕热,尤其是亲热的时候,她会贪凉的主动贴近自己。
“还不起么?”玄亦真缓缓坐在一旁,视线从尹星的光洁手臂移至露出的肩,甚至能隐隐看出她身前被挤压的变化,沉静眸间晦暗难辨。
“嗯,今天有事吗?”尹星抬眸看着眼前的玄亦真,有点不太好意思。
因为尹星想起夜里欢好时,玄亦真也会这般安静的望着自己,像消融的冰雪,无声无息的包围自己。
玄亦真却很是坦然看着尹星白嫩颈侧的粉红痕迹,喉间滚动,哑声应:“嗯,今日要去宗庙,你是皇后如果不去,民间又该传你是个妖精。”
亲密的时候,玄亦真很想能够永远跟尹星那般互相占有对方,却又没办法,只能借由吻来倾诉念想。
闻声,尹星只得撑起身,毕竟自己这个皇后之位得来不易,如果消极怠工,实在对不起玄亦真的一番心思。
浓雾蒙蒙,难得见晴,尹星更换华贵礼服,同玄亦真一道上辇车出宫。
新年的气息中残留烟火味道,百官随行,武将护卫,仪队浩浩荡荡,引来不少人观望。
上官胜看见这些受女帝重视的武将,很显然讨伐公羊世家只是一个开端。
去年女帝废除世家举荐的寒门考生限制,更推行女子入学,今春的科考很显然会选出不少新势力。
这些新势力仰仗女帝而入朝,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子门生,自然会进一步扩大皇权。
世家的权力在被一步步的瓦解稀释,上官胜想起自己的家族,才发觉江云选择离开朝堂,真是明智之选。
夹缝之中生存,极其艰难,更何况女帝多疑而手段狠断,如果自己临阵倒戈,不仅会有性命危险,甚至上官家族会覆灭的更快。
冷风料峭,上官胜神情凝重,视线略过长街百姓时,忽然又觉这或许也是大势所趋吧。
如果王朝被世家贵族把持命脉,皇帝无权,国库无钱,朝堂无人,迟早会天下大乱,终究是贫苦百姓受苦。
马蹄阵阵,天际浓雾间露出一抹璀璨日光,无声照亮寒枝积雪,格外晶莹剔透。
时日辗转,待到积雪簌簌消融,莺飞草长,新绿枝叶无声攀爬枝条,增添几分春意。
一年之春,这个时候朝政最是繁忙,春日农时以及科考等事需要安排。
早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水,尹星尝着松软可口的糕点,久不见玄亦真回殿,便知她必定又是忙的没空用膳。
果不其然,没多久女官春离徐徐入内,带来口谕。
“陛下与大臣商讨要事,您先用膳吧。”
“不用,我吃些糕点,其实也不饿。”
尹星无聊看了看外面的雨,透着些许凉,很显然不适合出殿门转转。
女官春离迟疑道:“那就先命人备着吧。”
毕竟尹皇后的一日三餐都是要向主上汇报情况,实在马虎不得。
“行吧,最近朝堂的事要忙到什么时候?”
“春耕一般都有时节性要求,再来还有修缮沟渠等工部事宜,至于科考有殿试,而且此后要设曲江游宴任命考生官职,所以可能要四月,不过清明寒食还要祭祀出行。”
尹星一听,只觉两眼发黑,因为现在才二月中旬。
更被提四月一过,便是五月端午,四舍五入玄亦真*还得忙大半年!
女官疑惑的看着尹皇后脑袋低垂,软软的爬在案桌,像小猫儿,蔫蔫的。
虽然不懂,但是不得不承认,尹皇后生的确实娇美,性情更是极好,从不曾有过半点小性子。
倒也难怪主上对尹皇后百般偏爱,甚至连子嗣大事都不考虑。
毕竟如若主上真想要孩子,其实自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可偏偏主上从来没有想过移情别恋,否则也不至于威逼利诱的赶走那些贵族公子。
午后,雨水终于渐渐消停,天色却依旧有些灰蒙蒙。
待到玄亦真踏步入宫殿,窗旁矮榻并不见熟悉人影,便踏步往内殿行进寻人。
殿内寂静,玄亦真缓步走近榻旁,抬手撩开纱帐,没有见到尹星,神情微变。
“来人,尹皇后现在去哪了?”
“陛下,尹皇后没出过殿门。”
玄亦真转过身,冷眼巡视四周,这一眼让女官春离惊得头皮发麻,而宫娥们更是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此刻宫殿密室里的尹星,满脸苦恼的发现自己被反锁。
等尹星见到玄亦真时,更是尴尬的脚趾抓地。
“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些东西?”
“也没有,我只是无聊而已。”
尹星红着脸被玄亦真抬手牵出密室,根本不好意思去看她。
毕竟那些东西无异于私密照,而且尹星发现玄亦真竟然一直有更新,实在太敬业!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娇羞面颊,抬手摸了摸,才安下心,喃喃出声:“看来让你一个人待着也不安全。”
“这回只是意外,以后不会有这种事。”尹星羞得无地自容,嗫嚅的解释。
“你喜欢看的话,朕、我会把那些画做成图册。”玄亦真不太熟练的改口。
尹星一听,心想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小黄书?!
可偏偏玄亦真表现的太过正经,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两人说话间。落座窗旁矮榻,尹星越想越觉得羞耻,当即岔开话题,出声:“亦真你的手怎么有点冷?”
玄亦真依旧握着尹星的手,淡声应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以为你遇到袭击,有些心惊。”
“对不起。”尹星捧着玄亦真的手捂捂回温,才发现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放心,我没事。”玄亦真倾斜身段稍稍靠近尹星,颇为安静的依偎着她。
语落无声,尹星抬手环住玄亦真紧绷的身段,渐渐察觉她的放松,想起女官提及的诸多朝事,心生怜惜。
当一个敬业的皇帝是挺累的呢。
玄亦真垂眸枕着尹星并不算宽的肩,安抚自己失控的心跳和通体生寒的冰冷。
先前找不到尹星的那一瞬,玄亦真当即感受到几乎被冰封般的蚀骨寒冷。
过去犯病,玄亦真常有这般感受。
可如今玄亦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般令人后怕的滋味。
想到这里,玄亦真更是不愿意让尹星离开自己眼前。
于是在翌日清晨,百官满目震惊之中,女帝带尹皇后堂而皇之的入大殿听证。
女官春离却对此很是坦然,若非尹皇后觉得不妥,选择分席而坐,恐怕主上连龙椅都能分给她一半。
此刻第一次上早朝的尹星,更是坐的笔直,一刻都不敢松懈。
不过等到尹星发现百官并没有人敢看自己,才稍稍挪挪位置,pp有点疼。
对此,玄亦真没有半点异常,照旧听奏,甚至还能分心去看尹星紧张的小动作。
而对于尹皇后听证一事,很快在国都引起百姓的热议。
“本以为女帝娶妻已经是天下独一份的奇闻,没想到竟然还让尹皇后听证。”
“我看尹皇后必定是个会迷惑心智的狐媚子,否则岂能闹出这等荒唐事。”
江云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柳慈身旁,视线扫过这些茶客,揶揄道:“真没想到呆头呆脑的妻奴会被传成狐媚子,尹星真是出息了。”
柳慈认真挑选布匹,打算在入夏前给江云和小女孩做些新夏衣,转而比量长度,无奈出声:“你要是能有尹姑娘那般温顺安分,我倒是省心不少。”
“阿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忘记玩烟花把衣裳烧了洞,藏着掖着的事吗?”
语出,江云陷入沉默,任由柳慈拿布料给自己比划身长,没敢回嘴。
店铺掌柜目光看着两人,羡慕出声:“你们两姐妹关系真好。”
柳慈笑了笑没说话解释,许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太长,确实会常被人误会。
江云付钱,提起布匹,嬉笑应道:“我们不是姐妹,她是我媳妇。”
说罢,江云带着柳慈离开店铺,徒留掌柜满面惊愕。
当今女帝娶妻立后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国都人人皆知。
半晌,掌柜豁然开朗,竟然觉得挺合理,毕竟寻常姐妹这般岁数,早就各自成婚生儿育女。
可她两每年都是一块来买东西,柳姑娘更是出了名的神医,容貌清秀,医术精湛,按理不该没有求娶的男子。
长街热闹处,柳慈面热的看着江云,真是佩服她无所畏惧的勇气。
江云偏头迎上柳慈注视目光,忐忑的出声:“你会不喜欢我那样告知咱两的关系吗?”
“不会。”柳慈握着江云的手坚定应声。
如果柳慈有半点顾忌世人目光,当初就不会跟江云在一起。
“那就好,等回去咱们就洞房。”江云凑近的忍不住调戏。
果不其然,柳慈耳廓泛红,往日里总是有条不紊的大夫也会显露一抹羞涩。
江云心跳微快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可惜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亲昵,否则真想狠狠亲她!
天际霞光灿烂,春风送暖,渐而带来些许温暖,科考放榜时,引来许多人的注目,流言便转移话题。
今年科考分性别设有两榜名次,而且各自张贴前三甲文章,用以公证彰显才华,以防再出现公羊老家主的事。
其中女子笔试榜首的文章,更是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广为传诵。
春日和煦,新的迹象在蔓延时,巍峨宫闱之内,尹星并不太懂时政文章,却懂玄亦真很少夸人。
不过尹星总觉得那摘得桂冠的女子,目光总是落在玄亦真面颊,莫名有点不太对劲。
毕竟玄亦真册封立后等同于公开性取向,一般女子都会避讳,除非这位科考状元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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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宽广幽深,春日和煦光亮照入内里,珠帘光芒跃动。
其间端坐的明黄身影,眉如远山,眸若幽潭,清冷玉面透着皎皎明月般冷白光辉,过分美丽却疏离淡漠,孤高如月。
方泽第一次看见女帝时,就觉得世上没有男人能够配上女帝。
直至女帝把那假身份的西州尹氏立为皇后,还不顾非议带她朝堂听政,如此恩宠,实在是令人妒忌。
“你对于朝事治理颇有见解,文章也是写的极好,不妨说说朕如今想要做什么?”
“臣以为陛下临朝首要做的是巩固帝位,女子为帝根基不稳,天下只当一场笑谈,而世家贵族群雄环饲,野心勃勃,局势不明。”
语落,玄亦真眼露赞赏道:“那你以为如何行事才能稳固根基?”
方泽迎上女帝清明美目,坦然自若道:“朝堂关乎于治人,人有三条,一为名,二为地,三为利,名义土地财富,此三者陛下皆有,但王朝内的女子齐全者寥寥无几,而她们却是陛下的根基,只有根系扎的深,大树才能长久屹立不倒。”
所以女帝不只让万俟世家参与朝政,还开设女子科举,为的就是拥有更多助力。
越是少数,越是要招揽势力,否则稍有差池,很容易陷入动荡不安。
“你确实很会分析利弊要害,来人重赏。”玄亦真需要有人主动来替自己办事,这个方泽就很适合。
既不是万俟世家,也不是其她权贵出身,而且又是才华出众擅长谋略的女子,无论哪一点都很符合要求。
女官春离闻声,忙去准备重赏,主上很少会单独赏赐官员,这位方大人是第一个。
“谢陛下。”方泽不卑不亢的应声,退离时,视线扫过女帝,却见她已然去看尹皇后。
高台之上,尹皇后不知礼仪的趴在案桌,实在是大不敬。
偏偏女帝没有半分介怀,眉目低垂,竟然显现出几分柔和,像泛着波光粼粼的冰湖,令人惊艳。
脚步声远,尹星听见那位方大人离开大殿,抬眸望着把玩自己耳垂的玄亦真,出声:“亦真,好像很赏识她。”
玄亦真指腹触碰尹星脸颊红印轻揉,淡声道:“嗯,她很有想法,而且也有才华,兴许可以重用一试。”
“但是她每天都单独私下面见商谈,这会不会太过频繁。”
“朝堂官员里也不全是我的人,所以私下面见,更好商议决策。”
尹星见玄亦真应的坦荡,一时也不好说自己的猜测,总觉得有点小心眼呢。
可随着那位方大人接连月余都能有各样法子跟玄亦真商讨政事,明显就意图不轨嘛!
初夏时节,渐而有些热,休沐日早间,尹星难得睡懒觉。
谁想尹星醒来时,玄亦真不在枕旁,只能自己穿衣系带寻人。
“陛下去哪了?”尹星照着铜镜隐隐能看见颈侧未曾消退的红印,面热的问询。
“陛下同方大人在御书房议事,现下不便回殿用膳。”女官春离应声。
尹星动作一顿,偏头看了看窗外耀眼的太阳,心想倒也不必这么勤快吧!
午时,烈日当空,玄亦真姗姗来迟的回殿用午膳。
“那个方大人走了?”尹星合上手中话本故作随意的问。
“嗯。”玄亦真抬手浸入盆中净手,用绣帕擦拭指腹水珠,轻柔而细致。
尹星给玄亦真盛汤布菜,见她神态平和,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玄亦真尝着羹汤,察觉尹星目光,迎上她清亮眼眸,出声:“你有事?”
“没、没有。”尹星心虚的躲闪目光,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怀疑。
毕竟玄亦真虽然喜欢跟自己做亲密事,但她对于旁人一向是没什么接触。
如果单看玄亦真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基本很难看出她的性取向喜好。
“没有,那你怎么盯着我?”玄亦真执箸给尹星投喂茭白眼露戏谑。
尹星张嘴吃着菜,心生忸怩的找补应:“我就是……想起去年亦真提及要过继小孩,怎么没消息?”
玄亦真面色微变,低垂眼眸,不紧不慢的应声:“你很想的话,待过些时日安排吧。”
语落,尹星下意识张嘴等着玄亦真投喂,谁想她却悠悠移动玉箸,将食物送入齿间。
这绝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可尹星看着玄亦真并不介意跟自己共用餐具,面热的低头尝着豆腐,心想她变心应该是不可能变心。
不过那位方大人总是想着法子私见玄亦真,正所谓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待到用膳过后,尹星喝着茶,眼见玄亦真翻看文书,并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尹星靠近过去,轻声唤:“亦真你今天早起不困吗?”
“还好。”玄亦真莹白指腹搭在文书轻点,漫不经心的应道。
“那眼睛不累吗?”尹星很是殷勤的问询。
语落,玄亦真迟疑抬眸看着眼前异常举止的尹星,薄唇轻抿,不太乐意的出声:“你就这么喜欢小孩吗?”
因着尹星上回表露对小孩明显的喜爱,所以玄亦真有意推迟。
可现在尹星主动提及,甚至都学会献殷勤,实在是让玄亦真不得不更加慎重考虑过继一事。
“啊?”尹星对这个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视线望着眼前玄亦真那幽怨漆目,心跳微快。
“你为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孩向我献殷勤,难道就不觉太偏心?”玄亦真索性放下文书,抬手轻按在尹星身前,感受跳动。
尹星红着脸,看向眼前一本正经吃醋的玄亦真,只觉她过分可爱!
“没有偏心,我还是最喜欢你!”尹星眉眼弯弯的探近亲了亲玄亦真薄唇。
大抵自己真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怎么会猜疑玄亦真看上别人呢。
玄亦真神态严肃不为所动,却还是抬动手臂揽住尹星温软身段,幽幽道:“星儿,你只喜欢我才最好。”
尹星当即止不住咧嘴憨笑,趁机道:“嗯,亦真也不许喜欢别人。”
“那是当然,我可不会像你那般博爱。”玄亦真应的没有半分迟疑,薄唇落在尹星唇角,缓慢厮磨,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才好。
“唔!”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突然的深吻,舌尖发麻,羞点心悸。
寂静处,光亮流转,两道重叠的身影稍微分开些许时,尹星的唇红艳如血,整张脸更是红的厉害。
玄亦真却显得冷静许多,只有那泛着润光的薄唇,带着别样的清媚。
“端午节,你要出宫看看吗?”玄亦真掌心感受到尹星呼吸不平的起伏变化,朝气蓬勃,仿佛可以掌握她的心脏。
“往年端午当日都要设宫宴,今年亦真不是很忙吗?”尹星依偎着玄亦真,回过心神,才发现自己衣襟微松,怪不好意思的看着那截冷白玉手。
不得不说,玄亦真解自己衣扣的手法,相当熟练!
玄亦真低垂修长玉颈同尹星相贴,薄唇伏在耳廓,轻声言语:“因为我最近都没空陪你,所以不打算举办宫宴,你不愿意?”
尹星怕痒的瑟缩躲避,却被玄亦真牢牢圈在怀里,只得忍耐她的捉弄,嗫嚅出声:“别、我愿意。”
某些时候,玄亦真坏的很,明明知道自己怕痒!
窗外光亮灿烂,时日渐至端午,国都家家户户都熏艾草挂菖蒲,长街鼓声喧嚣,人声沸腾。
河道处,波光粼粼,风吹浪涌,尹星同玄亦真一道出游,抬手撩开船帘,望向岸旁杂耍活动,宛若画卷般徐徐显露眼前。
“亦真,外面好热闹啊。”尹星倚靠栏杆迎面吹着湖风,感受许久没有体会过的热闹。
宫闱之内,向来肃静森严,尹星都快忘记人山人海的感受。
“嗯,今日过节是挺多人出来游玩。”玄亦真安静望着探头吹风的尹星,她本就白净娇嫩的面颊晒出红晕,清亮眸间洋溢着欢喜,如同熠熠生辉的珠宝,像个不知世事凶险的少女。
尹星收敛目光看着玄亦真淡然神色,想起她喜静,担忧的出声:“亦真会觉得吵吗?”
玄亦真抬手整理尹星额旁吹乱的碎发,轻声应:“不会,我现在已经没怎么犯病。”
“那就好。”
“你来尝尝女官买来的小吃,或许会喜欢。”
说话间,玄亦真执箸夹起软糯米糕投喂给尹星。
尹星脸颊鼓鼓囊囊吃着软糯香甜的米糕,眼眸亮晶晶的出声:“好吃!”
玄亦真温婉含笑的看着尹星,解释:“这是糯米做的民间糕点,不能多吃,尝尝鲜吧。”
对于甜食,尹星向来都是喜欢的很。
当年公主相看盛宴,玄亦真就发现尹星很爱吃甜食。
这些年因为玄亦真的病,很多饮食喜好都不同常人,所以尹星也就没怎么有机会尝。
两人坐在游船之间亲密依偎,清澈水面荡出涟漪,模糊其间倒影。
方泽与好友乘坐轻舟游湖过节,远远看见熟悉身影时,视线一顿。
往日里那总是清贵卓绝的女帝,此刻一身杏色衣裳,清冷眉目分外柔和,正跟尹皇后浅笑言谈,并且时不时执箸夹起食物给尹皇后品尝。
两人看起来像再寻常不过的闺中密友,而女帝更是没有半点身份地位的差别,同她进食饮茶,亲密无间。
待到女帝那方船只周围的小船游离护卫时,视线遮挡,方泽怔愣的收回目光,不太甘心。
风吹,船铃清脆作响,画舫里的尹星不喜欢雄黄酒的味道,大口喝着茶水。
本来尹星以为自己都能喝桃花酒,那雄黄酒应该问题不大。
谁成想雄黄酒的味道,相当难喝。
玄亦真眼露清浅笑意,打趣道:“看来你确实不怎么能喝酒啊。”
尹星痴痴望着玄亦真那映衬水光的漆目,像临世的神女,光风霁月,思绪迟缓出声:“嗯。”
本来还想反驳的尹星,早就忘记原本的心思,只有无尽的感慨。
不得不说,玄亦真实在太好看!
正当尹星看的心神恍惚时,外间的女官春离隔着珠帘,汇报:“陛下,方大人以朝事请见。”
闻声,尹星只觉这个方大人像背后灵,探目左右观望,不太想被打扰跟玄亦真的节日聚会。
玄亦真看着尹星的动作,悠悠出声:“你想请方大人入内吗?”
尹星迟疑,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应:“亦真如果想忙朝事,那就请吧。”
本来玄亦真立自己做皇后就已经很惹人非议,实在不好耽误政事。
“来人,朕不想见方泽,让她上折子即可。”
“是。”
待女官脚步声远去,尹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玄亦真抬手捏了捏尹星面颊,实在太熟悉她的情绪变化,指腹描摹,出声:“难得出来游玩,你笑笑才好看。”
尹星没有躲避玄亦真的动作,任她捏脸,好奇道:“亦真,平日里都会接见那个方大人,今日难道不怕耽误事?”
“我还没有昏庸无能到只倚靠一个臣子的地步,更何况朝中事务哪有陪你游玩重要。”玄亦真望着体贴乖巧的尹星,偶尔也希望她能表露更多的在意和任性。
“亦真,你真好!”尹星面热的出声,顿时止不住的露出灿烂笑容。
玄亦真看着这般容易满足的尹星,沉静眸间染上些许笑意,探手揽着人入怀,缓慢克制的收拢力道,却又很想把她按入骨髓,融入血肉。
破坏与爱护,真是矛盾的存在,玄亦真眸底幽沉的想。
当年尹星若是没有遇见自己,她恐怕很容易遇到负心人受到背叛辜负的吧。
想到这里,玄亦真不禁庆幸那个美妙的夜晚。
而突然被按进温软怀里的尹星,鼻尖嗅闻清幽冷香,随即险些透不过气。
夏日衣裳单薄,小衣比不得现代内yi,有的时候很容易清晰感受到存在。
正当尹星忍不住想入非非的时候,女官春离忽地又在外间出声:“陛下,方大人再三请求亲自面见商谈策论。”
玄亦真美目低垂迎上尹星流露不悦神色,轻笑道:“朕很忙,不见。”
话语清浅,却不容拒绝,女官没敢迟疑,退离内里。
船外甲板,女官简略道:“陛下不见,请方大人上折子吧。”
闻声,方泽面色难堪,本以为自己的才华能让女帝另眼相待,却没料到只不过是一番空想罢了。
看来那个尹皇后得到女帝独一份的恩宠,旁人大抵是难以肖想半分。
船桨划动,水声潺潺,岸旁的鼓声人声却都被尹星躁动的心跳遮掩,视线望着玄亦真齿间的糖果,忍着羞耻,探近去取糖果。
玄亦真却故意没有松开齿间的糖果,细细感受尹星主动而笨拙的吻,耳间听着她越发不平的气息,清冷玉面微微泛着热意,莹白指腹难耐的摩挲她的腕骨,想要更多。
大抵尹星永远都不知道,她并不需要特意引诱自己,因为只要有她的气息就完全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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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140
第136章
盛夏,总是带着热浪般燥热,连带风中也残留灼烧气味。
可尹星却尝到冷冽的糖果,带着凉丝丝的甜,有点像玄亦真,看起来冷漠凉薄,实际却温柔甜蜜。
让人心神荡漾的上瘾,想要更多。
端午出游过后,玄亦真一如既往的繁忙,不过那位方大人好像没有过去那么频繁请奏。
当然也有可能是玄亦真没空单独会见她,总而言之有消停的迹象。
午间,尹星在御花园纳凉吹风,视线落在池旁的新木栏,几乎围的严实,暗想这大抵是玄亦真的安排吧。
不多时,尹星坐在亭内喝茶,望着池面莲花,耐心等玄亦真来用午膳。
因着玄亦真最近很忙,而宫道来往麻烦,所以尹星便就近选择在御花园跟她一块吃饭。
这样尹星还能出殿门透气,一举两得。
风吹枝叶,沙沙作响,一道明黄身影显露眼前,斑驳光斑落在她周身,镀上光辉,似游离人世的仙人,清贵卓绝。
须臾间,玄亦真踏步入亭内,直白迎上尹星注视目光,淡声道:“等很久了吗?”
尹星仰头花痴的笑应:“嘿嘿,没有。”
说话间,尹星给亦真递茶,只觉她哪里都好看,简直完美!
“这么开心,莫非知道今日要给你挑选小孩?”玄亦真抿了口茶水,薄唇沾染水润,增添一抹嫣色,幽幽出声。
“没有,我就是觉得亦真看起来赏心悦目。”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出声,视线扫过玄亦真的唇,不太好意思的喝着茶水解渴。
语落,玄亦真动作微顿,视线望着满面赤诚的尹星,薄唇上扬的应:“你倒是嘴甜,不过这话换作旁人都是大不敬的罪过。”
尹星一点也不怕的迎上玄亦真清明目光,知晓她不会介意,转而问:“亦真,那些小孩呢?”
“来人。”玄亦真示意女官动作,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暗自观察尹星神色。
语落,女官春离命人安排,掌心展开折书,其间露出其间名册。
亭外陆续出现队列的小孩,年岁多是三至五岁,小小的一团,却都格外规矩。
尹星新奇的望着这些白白胖胖的小糯米团,大多瞧着还有些怕生,因而拘谨的很。
不过尹星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小孩大多模样水灵,尤其是都有一双黑亮眼眸,特别萌萌哒。
总感觉玄亦真特意按照自己而挑选的模板!
尹星心间忍着羞耻,看了眼淡然饮茶的玄亦真,她一幅不甚在意的模样,甚至转而翻阅起文书。
看来玄亦真确实是不太喜欢小孩呢。
而当不少小孩队列展示过半,尹星却依旧没有确定的选出一人。
可爱归可爱,但是领养小孩,并不是件小事。
正当尹星脑袋里想些有的没的,忽然看见一个小女孩,她的身形清瘦抽长,却比寻常小女孩高不少。
而且相比其她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的面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新奇,她甚至都没有任何表情,仿若漂亮的木偶。
尹星也不知怎么一下就无法移开目光,出声:“她是谁?”
“一个遗腹子,算是万俟主家的旁支血脉。”玄亦真应声解答。
原本想要开口的女官春离默默闭嘴,心想主上装的不甚在意,实际简直反应迅速!
尹星转过头看向玄亦真出声:“怎么会是遗腹子?”
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应:“万俟世家的家主之位并不是那么容易继承,往往会有杀戮,所以万俟世家的本家血脉不算多,你要选她吗?”
更确切的说,所有世家贵族之位都不容易和平继承。
本家的遗腹子,大概率是那一脉死光,这个孩子显然是意外。
“嗯,我想留她在宫里。”
“为什么?”
说话间,玄亦真才终于看向那个小女孩一眼,模样漂亮,但神情木讷阴郁,并不讨喜,有点意外尹星的选择。
尹星想了想如实应:“我觉得她有点像亦真的小时候。”
也许玄亦真的小时候也是这么的安静,甚至有点孤僻。
语落,玄亦真神情微变,视线从小女孩落在尹星面颊,柔声道:“行,那就暂且让她留在宫里陪你,再以观后效吧。”
皇太女的人选,并没有这么草率做决定,如果达不到玄亦真的要求,那就不会下旨册封这个孩子。
闻声,女官春离忙不迭安排事宜。
毕竟宫里可能要多一个未来的皇太女,衣食住行都要打点妥当。
无声处,风吹枝叶,沙沙作响,光斑游离,两人如往常一般用膳。
蝉鸣喧嚣处,盛夏的汹涌热浪,随着一场大雨而有所消减缓。
清灵灵的水珠顺着屋檐滴落进洼地,模糊朱红宫墙琉璃瓦,反倒增添枝叶绿意。
窗旁的尹星看着来拜见问安的小女孩,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因为尹星发现小女孩比自己还要表现的严谨,暗想她真的只有五岁嘛?!
“别客气,你近来在宫里住的习惯吗?”尹星端着清凉甜汤递给她。
“嗯。”小女孩稚嫩应声。
语落,尹星见小女孩身背挺直,一丝不苟的端坐,像个小大人。
至于甜汤,小女孩仿佛一点都不感兴趣。
完,尹星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默默喝着甜汤,缓解尴尬。
半晌,尹星再度抬眸,眼露期盼的问:“你会玩花绳吗?”
小女孩坐在一旁,思忖的摇头应:“不会。”
语落,尹星眼眸一亮,心想那可太好了!
午时,玄亦真从外入内,宫娥们随行侍奉,尹星双手撑着花绳,还没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起身行礼。
玄亦真顾自落座一旁,并没有多看小女孩,视线扫过尹星掌心的花绳,淡声道:“今日的功课学的如何?”
小女孩不急不缓的应:“刚听完讲课,还未完成抄写的功课。”
“那就去忙吧。”
“是。”
尹星眼巴巴看着小女孩离开殿内,偏头看向玄亦真,疑惑出声:“她才愿意跟我玩一会,怎么就让她走?”
玄亦真抬手翻弄尹星指间的花绳,灵巧而敏捷,淡声应:“难道我陪你还不够吗?”
语落,尹星的花绳落入玄亦真掌心,眼眸眨巴的看着清丽面容,眉眼弯弯的笑应:“当然够啊。”
其实尹星不太明白为什么玄亦真会跟一个小女孩吃醋。
但是根据这些年的经验,尹星知道最好不要惹恼玄亦真,否则她会记仇,兴许等到夜里睡觉时会遭殃!
“那就不要玩物丧志,毕竟你是皇后,该立规矩。”
“喔,好的。”
不知觉间,窗外骄阳渐而西垂,盛夏入秋时,气候清凉许多。
秋日农忙,中秋节临近,尹星想起自己好久都没给玄亦真做爱心月饼。
而且小女孩是个孤儿,想来她应该也从来没有过团圆节。
早间巍峨宫殿内,庄严肃穆,高座之上的玄亦真同大臣商议朝事。
没想,却见女官春离匆匆来报御膳房失火。
烟雾缭绕处,尹星面颊灰扑扑的明显,掌心拧着帕巾给小女孩擦脸,满是歉意道:“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小女孩乖乖的站在面前,平静的应:“没事,不过烤的月饼坏了。”
“没关系,我们明天再做新的月饼,也许会更好吃!”说话间,尹星勉强收拾干净两人脸颊。
玄亦真匆匆入殿,见尹星并没有出事,眉头稍稍舒展,出声:“怎么会突然想要进御膳房?”
尹星颇为心虚的应:“我看快到中秋节,所以想做爱心月饼。”
没想到,手艺生疏了。
语落,玄亦真陷入沉默,视线望着一旁的小女孩,出声:“来人,带她下去更衣梳洗。”
小女孩迟疑的看着尹星,才踏步离开大殿。
“亦真,喝茶。”尹星颇为心虚的给玄亦真奉茶。
“你的爱心月饼一定要做吗?”玄亦真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眼露无奈的问。
尹星卖乖的应:“嗯,因为亦真爱吃嘛。”
其实尹星也想带着小女孩一块做爱心月饼,兴许能够拉近关系。
不过尹星很显然高估自己的厨艺,差点就成火灾现场。
闻声,玄亦真端茶的手微微停顿,漆目映衬尹星白净面容,不由得轻叹:“行,那下回安排宫娥守着御膳房,我不想再发生失火的事。”
当即尹星连连点头,不敢迟疑的应:“明白!”
下回尹星也不想再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否则自己在小女孩眼里恐怕是很没用的养母形象。
窗外秋风凉爽,宫灯轻轻摇摆,时日渐至中秋当日。
宫廷并没有举办中秋宫宴,女帝额外批准官员多休三日假期,连带宫娥们也多数归家过节,因而有些冷清。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徐徐升起,高*台之上,视野尤为开阔,令人舒畅。
尹星殷勤献上新出炉的爱心月饼,眼看着玄亦真和小女孩一大一小两人的沉默对坐,更加觉得她们在某种程度很像!
“怎么样,好吃吗?”尹星满面期待的问。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尝着爱心月饼,眉目间没有半点变化的出声:“嗯。”
果然尹星的厨艺这些年没有一点进步,依旧很难吃。
小女孩咬着月饼咀嚼时,隐隐发现不太对劲,眼眸先是看向女帝,而后看向尹皇后,只得艰难咽下,应道:“好吃。”
“实在是太好了!”尹星好不容易从一堆糊饼里挑出能吃的两个,生怕失败白忙活。
玄亦真望着尹星月牙笑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有些烫,出声:“你盯着烤炉很辛苦吧。”
尹星亲密倚靠玄亦真,满是成就感的应:“没关系,你们喜欢吃就好,我以后可以天天给你们做。”
“咳咳!”小女孩吓得呛住,木讷神情少见的露出些许变化。
“别急,喝点水。”尹星赶紧递着杯盏。
小女孩安静的喝着水,缓和喉间的黏腻不适,只觉甜的发苦。
原来女帝喜欢吃这种难吃的东西。
玄亦真漠然的看着小女孩神色,不紧不慢的出声:“不必麻烦,你给她做着吃吧。”
闻声,小女孩怔愣的看着女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尹星笑盈盈的看着破天荒愿意主动分享的玄亦真,亲昵依偎着她,念叨:“亦真放心吧,我知道你喜欢吃爱心月饼,绝对不会偏心,肯定会有你的份。”
语落,玄亦真有点后悔,只觉喉间的爱心月饼难以下咽。
可当玄亦真看着尹星满面难掩开心的模样,到底还是喝着茶水吃完她的爱心月饼。
自己当年要嫁给尹星,总得有些代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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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中秋一过,天气愈发凉爽舒服,最是适合睡懒觉的季节。
原本尹星还能打起精神跟着玄亦真一块上早朝,渐渐没了最初的毅力。
早间,尹星醒来时,枕旁无人,纱帐外的殿里幽静通明,满室光亮。
很显然玄亦真已经去上朝,她的精力实在令人佩服。
不多时,宫娥们鱼贯而入,侍奉用膳,尹星吃着小馄饨,想起有段时间没见到小女孩。
于是尹星闲着无事的出殿门,甚至带了些吃食,打算去找小女孩。
从宫道穿过,森严肃静的宫闱里响起朗朗读书声,稚嫩清亮,令人心情愉悦。
随即尹星看到一群小糯米团子,莫名有种误入幼儿园的即视感,简直心都要萌化啦。
不过小女孩就显得很是特别,她捧着书卷独处翻阅,小小的一个人,很不合众。
尹星踏步走近,还没来得及到小女孩面前,许多小孩就已经热切的围上来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贵安!”
“你们好,不用这么客气。”
说话间,尹星已经有些寸步难行,没办法这些小娃娃真的好热情!
这时小女孩才抬眸看了过来,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停在原处,有些意外的呆。
尹星向小女孩招手,走近到面前,弯身看着她,示好的出声:“我给你带了糕点和甜汤,你要尝尝吗?”
“嗯,那里有亭子。”小女孩回神般点头应声,视线略过周围的那些小孩目光,定定看着坚定朝自己走来的尹皇后。
说罢,尹星随从小女孩走入另一处凉亭落座,给她尝奶糕,视线看着这处做学堂的宫苑,出声:“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会无聊呢,这么多人一块上学,应该会很有好玩吧。”
“上学不好玩,要考试。”小女孩咬着松软可口的奶糕,味道很好,所以应该不是尹皇后做的食物。
如果考试不通过,自己就不能去向尹皇后问安,这是女帝的规矩。
“没事,你看起来就很聪明,考试肯定没问题。”尹星端着甜汤递给小女孩安慰道。
“我看起来很聪明?”小女孩迷茫的看着尹皇后,不太懂这句话。
尹皇后跟女帝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很难懂她的某些话。
比如小女孩能够清楚明白女帝不满意自己,因为最近功课不太好,所以才没能去见尹皇后。
可是尹皇后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反而很难明白她的好。
尹星一本正经的夸奖应声:“那当然,你看起来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要相信我!”
这并不是虚言,因为每回尹星看着沉稳安静的小女孩,总觉她好像有自己的一个小世界。
“嗯。”小女孩喝着甜汤,并不太懂尹皇后的话,却还是应声,视线迎上她黑亮眼眸里的光亮,像漂亮的宝石。
当初被从万俟世家领地里带来国都,其实小女孩并没有想过能留在宫廷。
因为很多人都避讳厌恶自己的出生,甚至没人记得自己。
可是尹皇后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对自己很好。
如果通过女帝的考核就可以每天都见到尹皇后,那样似乎很不错。
亭内一时静谧无声,枝叶摇摆,亭外天际,云散风清,带着秋日里特有的凉爽。
午时,尹星才回到殿内,却意外的发现玄亦真今日回来的很早,有点心虚。
“你对那个小孩倒是热忱,还会特意给她送吃食。”玄亦真未曾抬眸去看尹星,漫不经意的出声。
“我担心她一个人来到皇宫会孤单嘛,谁知道那些小孩竟然都没有离开,还是亦真安排的妥当。”尹星一点都没听出玄亦真的话外音,热切道。
玄亦真无言,将掌心文书随意放置一旁,转而端起温热茶盏给尹星饮用,淡声应:“朕安排那些小孩可不是给她做陪读,她们仍旧是皇太女的人选。”
尹星喝了口茶,意外的问:“亦真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太女的人选自然要经过层层选拔,十五岁前她都要努力才行,否则很可能被淘汰。”
“可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娃,这会不会要求太严苛?”
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关切神态,淡然出声:“我小时候学的更多,你还说不偏心?”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突然这般反问,一时愣住,眼眸眨巴的看着她清丽面容,有些想笑的应:“我又不能去到亦真的小时候,这也没办法嘛。”
“那你也不许干预她的考核,更不能说情。”
“好的。”
眼见玄亦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尹星哪里还敢多提,示好的贴近她亲亲。
毕竟玄亦真很容易吃醋,多说多错,尹星还是懂的这个保命道理。
至于选择皇太女确实不能太儿戏。
但是尹星觉得小女孩肯定能够胜任,今日她一直手不离书,很少有小孩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分心,薄唇轻抿,咬了下她的唇瓣,听到轻颤,才缓和些许不悦。
半晌,女官春离入内奉膳,便看见尹皇后红艳艳的唇,整个人同主上亲昵依偎,大抵如胶似漆也不过如此吧。
尹星余光瞥见女官时,下意识羞得想要起身跟玄亦真保持距离。
可玄亦真却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目光,依旧揽紧手臂,不为所动。
没办法,尹星只能红着耳廓,埋头枕着玄亦真颈窝,装鸵鸟。
无声处,窗外秋日无声西垂,天际渐而染上璀璨霞光。
时日变化,枝叶枯黄,一场秋雨绵绵,打落不少残叶,满地泥泞。
晚秋时寒,早间浓雾缭绕,巍峨宫殿藏于其中,庄严肃穆,偶尔见有宫娥清扫,沙沙作响。
难得尹星见到小女孩有空来问安,便主动留她一道下棋。
天渐渐变冷,小女孩穿的衣物略显笨重,不过身背挺直,座椅端正,颇有种一板一眼的可爱。
“你最近的功课多吗?”尹星知道小女孩不爱说话,便关切的问询。
“嗯,不过都已经完成。”小女孩放下棋子稚嫩应声。
尹星见小女孩没有面露难色,松懈道:“那就好。”
不知为何尹星觉得玄亦真是会给小女孩安排沉重功课的严母。
小女孩抬眸看着尹皇后,腼腆的迟疑应:“今日我有得到第一名。”
本来并不觉得第一名很厉害,因为女帝没有表露任何赞扬。
可是面对尹皇后,不知怎么就很想告诉她。
“哇,第一名哎,你好厉害!”尹星抬手竖起大拇指连连夸奖。
毕竟尹星还从来没有得过第一名。
小女孩并不懂尹皇后的奇怪手势,只觉得她笑的开心,面热的应:“嗯,我以后也会得很多第一名。”
第一名,才可以来向尹皇后问安。
尹星抬手摸了摸小女孩脑袋,怜惜的出声:“那你会很辛苦,尽力而为就行。”
其实尹星觉得小女孩很优秀,不过玄亦真想要的皇太女,显然要求会更高。
不多时,小女孩退离殿内,尹星还有些不舍。
玄亦真从外入内,便看见尹星摆弄面前的线团,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天越来越冷,我想做露指手套,这样写字方便,而且也能暖手。”
“这么体贴,我想想该怎么奖励你?”
语落,尹星尴尬的发现玄亦真误会话意,只能硬着头皮出声:“不用,我就是闲着无聊,亦真喜欢什么颜色。”
玄亦真同尹星坐在一旁看着五彩斑斓的线团,应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就喜欢什么样。”
“那要不要顺便给小女孩也做一幅手套呢?”尹星尽可能维持镇定的出声,生怕暴露心思。
“宫殿里会有人给她准备保暖用具,你不必担心。”玄亦真神色淡然道。
尹星见玄亦真对于小女孩没有半点多余的温情,有些头疼。
养小孩,除却物质需求,总得付出些情感,不过玄亦真显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心不在焉,沉静目光落在她面颊,打量的出声:“你还想给她做手套?”
“嗯,我觉得小女孩一个孤儿实在很可怜。”尹星尽可能说的委婉,以免玄亦真不高兴。
玄亦真安静的看着尹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无奈的出声:“你都这么说,我好像再阻止会显得恶毒。”
“不会,亦真最好了!”尹星捧着玄亦真温凉的手,月牙弯眉,盈盈笑道。
“贫嘴。”玄亦真指腹捏着尹星掌心的软肉,已然看穿她的小心思。
语落,玄亦真探近亲向尹星的唇,惩罚她的变坏。
如果是过去,尹星会直接跟自己说心思,而现在她却学会拐弯抹角。
尹星睁大眼眸看着有些强势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看透一切的清明美目,心虚的没敢反抗。
待到呼吸紊乱间,尹星险些窒息,整个人才被玄亦真放过。
安静处,玄亦真抬手圈住软成一团的尹星,安静感受她的呼吸心跳,喃喃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明白吗?”
尹星红着脸望向格外正经的玄亦真,分外羞耻的应声:“嗯。”
看来玄亦真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容易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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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晚秋时节,枝头凝结冰霜,浓雾深重,隐有冬日迹象。
宫殿里早早供暖,格外暖和,女官春离入内奉参汤,当即望见尹皇后摆弄那些由色彩斑斓线团编织而成的手套。
而端庄文雅的主上一手翻阅文书,另一手伸着任由□□上彩色手套,怎么看都很是违和。
尹星比对玄亦真的手,摸了摸她的掌心,念叨:“幸好没有太小,否则就难改了。”
“那可以给你戴着护手,反正我不急。”玄亦真勾动指腹在尹星掌心画圈。
尹星怕痒的握住玄亦真的手,没让她乱动,视线看着她的玉白面颊,虽然神态平和,却能明显感觉她的眉目柔和,透着开心。
“如果亦真不急的话,那就干脆先给小女孩吧?”
“不行。”
语落,玄亦真偏头看向笑盈盈的尹星,才发现她是故意为之,面热的避开明亮目光,不去看她。
无声处,尹星安静的望着玄亦真有些冷淡的侧颜,却知道她其实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比如手套,尹星本来觉得小孩应该会喜欢五颜六色,可是玄亦真却说她也挺喜欢,意图再明显不过。
不过尹星觉得这样的玄亦真很可爱,她不再是那个缥缈不定的游魂漠然一切。
现在的玄亦真也有她的一些正常的小情绪,既不会过激,也不会发病,这样很好。
想到这里,尹星没再打扰玄亦真,抬手分着花色复杂的线团,顾自开心的笑。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笑,娇憨明媚,像春日的暖阳,漆目跟着映衬点点柔光,指腹翻阅文书,心想手套有点丑,不过至少自己是第一个收到尹星礼物的人。
窗外朦胧映出日光,冲破浓雾,无声落在静谧殿内,照出寒凉霞光。
这一抹晚秋的亮堂,很快在冬雪飞扬的时候,变成灰蒙蒙的哀白。
宫闱之内,朗朗诵读声中,院里的尹星给小女孩戴上小手套,期待的念叨:“天冷,这个你戴着会舒服很多,我们也有一样的款式,喜欢吗?”
小女孩乖顺的伸展两只小手,望着掌心毛绒绒的彩色手套,也发现尹皇后的手套,点头稚嫩应:“嗯。”
“那就好。”尹星觉得小女孩有些时候很像玄亦真,她们很少直白表露更多情绪。
“谢谢皇后娘娘。”小女孩仰头看着尹皇后,腼腆道。
尹星弯眉笑盈盈的热切唤:“不用客气,这也是女帝的心意,她也有一样的手套,我们是一家人呢。”
小女孩懵懂的看着尹皇后,向来早慧的眼眸有些疑惑,其实并不太懂一家人的具体含义。
因为小女孩是个孤儿,从来没有过家人,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家人。
“所以家人都会戴一样的手套吗?”
“嗯,不过不止是手套,还有其它很多的东西互相分享。”
尹星还没有见小女孩主动问询过问题,因而有点意外。
但是家人的含义想要三言两语的向个小女孩解释清楚,还真是有点难为尹星。
不过尹星觉得行动会比言语更容易解释清楚含义。
毕竟小女孩很聪明,她慢慢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风吹,屋外飞雪无声飘落,铺垫薄薄积雪,映出莹白光辉。
冬雪越下越大,年节临近,朝事繁忙,玄亦真并不常待在寝宫。
尹星闲来无事,便带着小女孩出宫去看看热闹。
毕竟整日里学习,兴许会变成书呆子,尹星觉得孩子得多玩玩,才会开心。
长街热闹,马车行驶而过,从闹市摊贩穿过的尹星,牵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同她到处走走看看。
当然如果碰到好吃的零食,尹星也会买些给小女孩尝尝鲜。
“泥人,好看泥人!”
“瞧一瞧,看一看!”
尹星比小女孩先一步被吸引目光,亮晶晶的望着出声:“这泥人真可爱,你想要吗?”
小女孩看了看眼前红扑扑面颊的泥人,又看了看目不转睛的尹皇后,配合的点头应:“嗯。”
“老婆婆,麻烦捏一个像她一样可爱的娃娃。”
“好嘞!”
尹星带着小女孩坐在一处,给她投喂酥糖,陪她耐心等待。
小女孩看着自己被尹皇后拉住的手,很暖和,齿间尝着过分甜腻的酥糖,乖乖坐着等捏泥人。
哪怕泥人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并不像自己。
长街人来人往,尹星正等着泥人,忽然看见一道熟悉身影跃入眼前,有点意外。
紫兰剑穗微晃,江云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嬉笑道:“真巧啊。”
尹星偏头看着江云,眼露意外的出声:“你也带小孩出来玩吗?”
“我哪有你的运气好啊,刚才去接柳思云放学。”说话间,江云看着尹星身旁镇定自若的小女孩,神情一愣。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也太像女帝了吧。
“这样啊,小思云要泥人吗?”尹星望着个头长高不少的柳思云出声。
“不用。”柳思云记得尹星,因而能够亲切的应答。
语落,柳思云察觉目光,视线望着这个看起来很漂亮却又格外安静的小妹妹,完全不像两颊点着红团的泥人,更像精雕细琢的玉娃娃。
但是小女孩却并不在意柳思云,只是拉近跟尹星距离,有点冷淡的警惕。
柳思云疑惑的没有再去看这个漂亮的小妹妹,隐隐感觉她好像不喜欢自己。
不多时,尹星接过老婆婆的泥人,将它递给小女孩,出声:“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可以喊她江阿姨。”
江云连忙纠正的出声:“哎,我怎么就变成阿姨,当然得叫姐姐。”
语落,小女孩稚亮的唤:“江阿姨”
对此,尹星忍不住笑开怀。
“行,我不跟小孩计较,她这是出自万俟世家的血脉吗?”
“你怎么看出来?”
江云视线扫过小女孩清明眉目,悠悠道:“大概是气场的原因,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你这个妻奴,所以总不可能是第三人的亲戚吧。”
如果尹星想要养个女儿,很显然需要女帝的同意。
毕竟尹星现在是一国之后,她挑中的继女,将来很可能是皇太女。
这个身份,玄亦真肯定得仔细挑选,绝对不能马虎。
尹星看着安静的小女孩,她的性格气质都很像玄亦真,朝着江云小声解释:“其实她很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孤僻。”
江云一听,只觉这话很是熟悉。
当初尹星也这么替她那位美丽的妻子辩解,她看人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化。
两人闲聊一会,江云带柳思云回药铺,以免耽误柳慈的用饭时辰。
尹星也发现时间不早,便没再闲逛,牵着小女孩上马车回宫。
不过等到尹星回到宫殿时,还是晚了一步。
玄亦真独自落座矮榻,神态看似无事发生,视线扫过尹星出声:“今日出宫好玩吗?”
尹星上前走近的应道:“嗯,我下回可以带亦真去玩,很热闹。”
“我没你这么有空,为了玩,甚至连用膳时间都能耽搁。”
“亦真,我错了。”
这些年的相处,尹星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玄亦真的性情。
她并不会真的跟自己生气,只要道歉积极,那一切就没有问题。
玄亦真抬眸迎上尹星清亮圆眸,抬手摸了摸她泛红的面颊,有点冷,心生怜惜的出声:“这么冷也非要出宫,难道不怕生病?”
尹星脸颊贴着玄亦真掌心,同她依偎贴贴,面热道:“亦真抱抱,就不冷了。”
虽然有点羞耻,但是肯定管用!
“真是拿你没办法。”话虽如此,玄亦真却还是抬手搂住温软的尹星,缓解心间的不安。
尹星上回在宫闱之内都能失踪,玄亦真就容易患得患失,难以克制忧心。
如果可以,玄亦真很想一直把尹星绑在身旁才安心。
当然玄亦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尽可能借着拥抱疏解不安。
尹星安静的任由玄亦真一点点的收缩手臂力道,感受她的在意,忍受不适。
无声处,窗外飞雪落在窗棂发出窸窣声响,像是白噪音般的安宁。
许久,玄亦真稍稍缓和心绪,正欲松开手臂时。
忽地,怀里的尹星仰头亲了亲薄唇,她的眼睫不断扑闪,眸若星辰,熠熠生辉。
“对不起,我下回带亦真一块出宫玩。”尹星不希望玄亦真患得患失,否则她会不开心。
所以尹星觉得自己有些失责,明明答应过玄亦真不能偏心。
果然想要端平两碗水是很难呢。
“你这样的道歉会不会太没有诚意?”玄亦真抿了抿薄唇,视线落在眼前的尹星,指腹搭在她的身侧,难耐的摩挲。
尹星面热,眼眸直直看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暗想她是真的想做就做,完全没有半点忸怩。
可既然让玄亦真感觉到不安,尹星自然要努力的赔礼。
想到这里,尹星丢下羞耻心,再度探近,鼻尖嗅着玄亦真熟悉的清幽冷香,浅尝辄止,徐徐图进。
对于情事,玄亦真并不是那种非要强势主导的那种性子,她喜欢刺激的感官,主动或是被动,反而并不重要。
幸而这些年尹星跟着玄亦真学了不少花样,所以很容易进入正题,以免弄伤她。
窗外冬风冷冽,窗内却尤为温暖,带着春日的温暖和潮湿,让人面红心跳——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故事进入后期的末尾啦[撒花],没有单独的番外,所以有什么想看,可以提前说说,兴许能安排[抱抱][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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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夜幕笼罩天际,寒风料峭,蓦然间,一颗流星从天而降,周遭骤然亮光,犹如转瞬即逝的白昼,形成奇观。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时,风停,楼台屋瓦铺设厚厚积雪,万物俱静。
国都百姓们却已然在议论昨夜的天降异象,对此一时众说纷纭。
“我看兴许是下凡的神仙嘞!”
“这哪里是什么神仙,据说从天而降的是一块大石头。”
“我也听说是一块带着闪电会发光的奇石,兴许是仙人宝物,所以朝廷早早命人封锁,不许任何人靠近。”
议论声中,上官胜迎着冷风骑马穿过长街,奉令去调查昨夜的异象缘故。
毕竟任何异象都有可能被野心勃勃的人用来造谣诘难女帝登基的导火线。
人们往往容易因为未知征兆而陷入恐慌,所以有必要在一切意外发生之前,掐灭源头。
不多时,马蹄声远,长街中的身影模糊。
远处巍峨宫廷殿宇屹立国都中央,寂静处,其间响起诵读声响,尤为稚嫩清亮,似银铃悦耳。
宫闱东侧的院落里住着所有万俟世家挑选入皇宫的稚童。
这处有专门的宫娥服侍日常起居饮食,平日里也有教授学识礼仪的女官,外间宫卫巡逻严密,因而并不允许随意出院。
稚童们过去在万俟世家都是身份地位不一般的待遇,又正是爱玩爱闹的年岁,因而并不习惯被如此约束管教。
最初有稚童闹腾的哇哇大哭,随即不少被送出宫苑,再没有出现。
因而剩下的稚童渐渐明白宫廷规矩,因为离开万俟世家领地时都被长辈叮嘱要讨女帝和尹皇后的喜爱。
如果被女帝下令送出宫,那就只能永远离开国都。
当然若是所有人都一样的待遇,或许还能忍。
可偏偏考核的待遇太过天差地别,第一名能去见女帝或者尹皇后,甚至还可以出宫游玩,小孩的嫉妒心有时也不可小觑。
早间,小女孩捧着书卷独自穿过廊道,忽而看见自己屋内的泥人落在另一人手间把玩,脚步微顿,神情凝重。
“还给我。”
“这么丑的泥人有什么可宝贝,真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会带你出宫游玩。”
语落,小女孩想要拿回被偷走的泥人,却被几人故意阻拦,而那泥人则被扔在地面,脚下重踩,顿时泥人被碾压的不成形。
风吹而过,分外的冷冽刺骨,小女孩沉着脸,猛地抬手推搡,很快引起惊恐喧哗。
女官以及宫娥们匆匆赶来,视线落在一稚童额旁流淌刺眼鲜血时,不由得一惊!
半晌,宫苑里出现不少女帝亲卫,堂内哭哭嚷嚷成一团,小女孩安静的跪坐,掌心捧着摔坏泥人,一言不发,唯有稚嫩脸颊的红痕,尤为明显。
小孩打架,力道多是没轻没重,小女孩能跟数人推搡也算是厉害。
不过女官春离看了眼漠然的主上,隐隐感觉不妙。
这个遗腹子本来就不是很受万俟世家长者们推崇,现在又闹出这等事,显然会引起恶名。
玄亦真视线扫过那额旁受伤流血的孩童,而后徐徐落在小女孩面前,出声:“宫廷之内不许私斗,违者重罚,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动手?”
“陛下,她先动手打人,我都流血了。”
“皇后娘娘送的泥人被她私自偷拿,而且故意踩坏,按照宫规她该死。”
小女孩很是平静的说出杀意汹涌的话语,女官春离都有些止不住惊愕。
平日里小女孩看起来都是安静乖顺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狠戾,实在人不可貌相。
堂内一时无声,玄亦真掌心捧着包裹彩色护套的手炉,视线扫过小女孩沉郁目光,忽然有些明白尹星说她像自己的原因。
喜欢就是直白的喜欢,厌恶便会极其的厌恶,全然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来人,把今日偷盗挑事的稚童送出皇宫,至于你禁闭反省三月,不得出门半步,好好思量罪责。”
“遵令。”
当即女官春离应声动作,心间有些意外主上的宽容。
按理今日闹事者应该都会被送出宫,可是主上却对小女孩额外开恩。
若说全是对尹皇后的偏爱,或许也不尽然。
毕竟对于朝事或是皇太女人选,尹皇后其实并不会特意干涉主上的抉择。
堂外冬风凌厉,不少稚童没有先前闹腾精神,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灰蒙蒙一片。
时日辗转,渐至年节,天愈发的冷,尹星没怎么出殿门,因而当发觉有段时间没见小女孩时,才得知她打架禁足一事。
午后,玄亦真翻阅文书,对于尹星的殷勤注视,仿佛毫不在意,淡然道:“三个月的禁足,一日都不能少,否则她以后若是如此莽撞行事,必定不适合做皇太女。”
尹星软软的探头钻进玄亦真臂弯,同她亲昵相贴,出声:“亦真,我不是要说情的意思,只是小女孩来国都第一个年节就一个人过多可怜。”
“她生下来就是孤儿,这些年一直都是那样过节,你未免太过心软。”玄亦真收紧手臂揽住尹星,低垂修长玉颈,亲了亲她的耳廓,幽怨道。
尹星怕痒的激灵,便听到玄亦真清浅淡笑,暗想果然她在故意捉弄自己。
不过玄亦真这般抉择,显然有她的道理,尹星便也就没有再给小女孩说情。
毕竟尹星从春女官打听得知小女孩把另一个万俟世家的小孩打出血,这件事肯定也会引起其她人的追究问责。
皇太女的人选,一点都不比当年的储君之争轻松。
小女孩是一个遗腹子,她背后没有至亲的亲族撑腰,哪怕同为万俟世家血脉,恐怕竞争也一定很是残酷吧。
禁足,兴许能保护小女孩躲避风头,尹星自我安慰的想着。
不过尹星到底还是没忍住,决定偷偷去看小女孩的情况。
虽然小女孩禁足出不得门,但是自己去看她应该不算违规吧,尹星自我开脱的想着。
午后,尹星蹑手蹑脚进入禁闭室,视线透过窗棂看不真切,抬手示意宫娥开门,踏步入内。
这处禁闭室比尹星想象的条件要更差,整个房屋没有地下火道,只有炭盆,很显然还是有些冷。
尹星看着背对自己的小女孩,她坐在大大的案桌前,两侧书卷高高堆叠,一旁摘下来的毛绒手套,整齐摆放。
这么乖的小女孩,她一定不是故意打架的嘛!
正当尹星偏心的解释时,才发现小女孩没有在看书,而是抬手在堆叠歪扭塌陷的泥人,眉目神态很是认真,像个小大人。
见此,尹星都不好出声打扰,直至听到小女孩懊恼叹息,才脚步放重的走近道:“怎么?”
闻声,小女孩过偏头,无措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尹皇后,下意识想抬手遮挡泥人都来不及,只得闷闷道:“泥人坏掉了。”
“没关系,我来试试。”尹星弯身坐在一旁,抬手卷起宽袖,指腹沾着水,试图重新拼凑泥人。
半晌,吧嗒一声,泥人脑袋落在案桌,像一滩烂泥,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程度。
尹星整个人尴尬的停止动作,眼眸眨巴,偏头看着小女孩,愧疚道:“抱歉,要不我们*下回出宫去学学做泥人?”
小女孩迟疑的颔首应:“嗯,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吗?”
“不会,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主动做坏事,而且现在你已经很乖的在禁闭反省。”说话间,尹星拉着小女孩的小脏手一并清洗泥水。
“可陛下也许会生气的送我出宫。”小女孩望着给自己洗手的尹皇后,眼眸微暗,有些后悔动手打架。
如果因此而被女帝赶出宫,那尹皇后以后会领养别的孩子,她就不会对自己这般好。
尹星拿着手帕给小女孩擦拭水珠,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出声:“放心,我问过陛下,她不会因为这件事送你出宫。”
其实尹星也说不准玄亦真的心思,因为她对于小女孩一向不怎么喜欢的样子。
闻声,小女孩半信半疑的看着尹皇后,觉得她跟女帝太不一样,仿佛完全不知道女帝有多严苛。
万俟世家送进宫的小孩,每月都有考核科目,如果成绩很差就会被送出宫。
“对了,这个泥人已经不成样,现在要不别弄了吧?”尹星握着小女孩的手,有些冷。
很显然小女孩今日可能一直都在摆弄泥人,所以她的手才会这么冷。
“嗯,我弄不好泥人,有点笨。”小女孩觉得读书比较容易,做泥人好难。
“怎么会,你可聪明啦,而且就算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陛下,其实也不会弄泥人,所以别对自己太苛刻。”尹星安抚着容易灰心的小女孩,暗想她对她自己要求很高呢。
这一点也跟玄亦真很像,大抵万俟家族的血脉是有点遗传原因吧。
良久,尹星安抚完小女孩,依依不舍的出禁闭室,才发现天色都有些灰蒙蒙。
从狭长宫道回到高台殿内,室内外温差极大,迎面就能感觉到暖和。
尹星看着一些宫娥行礼退离,有些疑惑。
按理这会应该没到用晚膳的时间,才对吧。
随即尹星看到一方黑沉的怪石显露眼前,有点意外。
玄亦真长身静立,神色淡然道:“若是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今日要陪小女孩过夜,忘记回寝宫。”
“怎么会呢,亦真这是什么东西呀?”尹星憨笑的应声,哪能不知道玄亦真的介怀,上前牵着她的手,示好的表达亲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尹星发现玄亦真吃软不吃硬,这无疑是最好的哄人方式。
“天外之物,前阵子造成一些恐慌,瞧着有些奇特。”玄亦真回握尹星暖乎乎的手,到底没跟她计较,耐心的解释。
尹星一听是天外之物,下意识拉着玄亦真退离,警惕出声:“这外星球来的陨石不会有什么辐射吧!”
玄亦真眼露疑惑的看着一惊一乍的尹星,问询:“什么是辐射?”
“我也不知道怎么具体解释原理,总之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也许会很危险。”
“既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你如何确定不是自己吓自己?”
说话间,玄亦真抬手轻点尹星被冷风吹红的鼻头,禁不住捉弄她。
尹星下意识的眨巴眼眸,有些无辜,一时还真不好怎么跟玄亦真解释科学性,只好探目打量陨石,发现确实材质很特别。
黑沉而光滑,边缘尤为齐整,棱角分明,表面却布满无数颗粒,竟然有点像音响?!
这东西乍一看真的很像某种用机械分隔的现代物件。
陨石,怎么看都不该是这个形状,尹星突然有点不详的感觉。
玄亦真见尹星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便牵着她主动走近陨石,宽慰般出声:“放心,我既然让上官胜带此物进宫面圣,自然是经过多番检验,它并没有任何危害,只不过据传最初发现者曾说它会浮现奇特亮光,所以才想亲眼见见。”
现在看来似乎只是一块石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尹星听玄亦真这么一说,才没有先前那般的警惕,毕竟如果有辐射危险,早就闹出人命,根本不会送进宫。
当即尹星好奇的探手触碰陨石,想要试试究竟是不是音响,没想却看到黑沉石头表面迅速浮现电流般光亮,顿时指腹麻麻的,有点晕。
这个坏陨石,竟然搞偷袭,太不讲道义!
那犹如触电般的感觉让尹星下意识想要松开玄亦真的手,可是整个人根本不受控制,眼前陷入眩晕浪潮,随即失去意识。
待到眼前的黑暗退散时,周围是芳草萋萋的御花园,并不是漫天冬雪的时节。
更诡异的是尹星发现玄亦真并不在自己身旁,时间和空间竟然都在一瞬间发生变化。
那个陨石该不会是什么系统工具之类的吧!
恐怕现在是哪一年都很难说啊。
正当尹星着急忙慌的想要去找宫娥问询具体情况,却发现她们都看不见自己。
宫娥们神情凝重的径直穿过尹星身形,低声议论道:“万俟皇后的病越来越严重,章华公主也不太正常,恐怕是遭了邪祟啊。”
“章华公主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尹星听到玄亦真,下意识关切问询,却依旧没有得到宫娥们任何回应。
见此,尹星只得闭嘴,亦步亦趋跟着宫娥们,打算去看看玄亦真的情况。
当然更准确的说尹星是飘过去更贴切。
然而,当尹星在殿宇的幽暗室内看到幼年时的玄亦真时,才惊诧发现自己似乎来的是玄亦真的过去时空。
完蛋,那跟自己手拉手触碰陨石的玄亦真,她又会去哪个时空?
毕竟同时空不太可能出现一个人的两个形态吧,实在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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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宫殿里充斥熟悉的药味,周遭门窗紧闭,不见半点日头的光亮,死寂暗沉。
那道小小身形独自卧在榻上,精美而繁复的裙裳垂落,稚嫩面容间隐隐能透出些许往后风华绝代的清贵气度。
不过她的一双眼眸里透着莫名的暗,仿若蒙上纱雾,失去焦距,像个不会动的漂亮人偶。
尹星曾经见过玄亦真发病的时候,因而明白她现在多半很难受,赶紧飘到榻旁察看情况。
眼见细密冷汗渐而布满小亦真面颊,她整个人肢体僵硬般的静默,连同呼吸都像是停止一般的微弱。
“你怎么不出声啊。”尹星知道玄亦真很能忍受疼痛,甚至能疼晕过去都不吭声。
尹星急的团团转,想要去找宫娥求救,可是想到没人能够看到听到自己,一时陷入困难。
当即尹星想要摔茶杯闹出动静,却发现根本无法触碰,自然也没办法提醒宫娥。
此时一直蜷缩榻上的小亦真却抬眸,极为陌生,虚弱道:“走开。”
尹星一愣,看向那双沉静漆目,其间没有任何光亮,试探的问:“你能看见我?”
语落,小亦真高冷的闭上眼,全身一幅抗拒模样,痛苦的蜷缩身段。
这般反应让尹星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以为小亦真因为发病而神智不清,眼见有冷汗不停自她小脸滑落浸湿发丝,可怜的很。
尹星下意识想抬手给小亦真擦拭细汗,指腹蓦然触碰到实体,不由得一愣。
自己竟然可以碰到小亦真,那她兴许真能看到自己!
可指腹触及的温凉面颊却被避开动作,随即尹星看到撑起身的小亦真,她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颤颤巍巍的出声:“走开。”
尹星心疼的收回手,视线迎上小亦真的眼眸,满是陌生警惕,这才想起幻蛊会使人的五感异常。
成年的玄亦真都常常没办法辨别旁人的五官,现在的小亦真恐怕也不见得能看清自己的模样,更别提分清虚实。
又或者自己在小亦真的眼里,兴许只是一道扭曲的鬼魅幻影而已。
“行,我走开就是,你别害怕。”想到这里,尹星立刻退离榻旁,试图安抚小亦真的情绪。
幻蛊,本身就容易对人的头脑造成影响,越是刺激,越是痛苦。
尹星永远都忘不了玄亦真痛到痉挛昏厥的场面。
那么一个能忍受痛苦的人,竟然都无法承受,可见是有多折磨人。
许久,小亦真才稍微缓解紧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鱼,虚弱而无力。
尹星没敢出声打扰,安静的当个木头人,很是不忍。
不多时,宫娥们入内奉药,小亦真木讷的由着服侍更衣,没有热切也没有警惕,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转动,仿佛游离的孤魂。
小亦真明显知道尹星的存在,所以依旧很是警惕。
尹星都怀疑自己是什么拐小孩的坏人,老实巴交的不敢靠近半步。
待女官领着御医入内诊治,银针跃入眼帘,尹星不忍看这般场面。
但是小亦真却并没有更多的神情变化,她只是任由动作,像是不在乎这点疼痛,又像是虚弱的无力挣扎。
不知是因为药汤的缘故,还是针灸起效,小亦真很快陷入昏睡。
宫娥退离,有女官叮嘱道:“章华公主体内有万俟皇后辛苦寻来的药蛊,绝对不能出事,必须上心。”
“是。”两个宫娥在外间留守,不敢怠慢的应声。
尹星听到药蛊,想起玄亦真曾经轻描淡写的提到这件事,没想到会是这般痛苦。
这么小的岁数,万俟皇后竟然狠心拿玄亦真来试蛊,看来为了活命,必须要做出取舍。
幽静处,尹星守在榻旁,没敢打扰小亦真的休息,小心的给她盖被子,视线望着她沉睡模样,只觉不可思议。
那个小女孩跟玄亦真小时候估摸有六七分相似,但是两人气质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假如说小女孩有些沉闷木讷,像小可怜,那小亦真则是冷僻孤傲,周身透着天生的贵气。
相比较,小女孩反而更温和些许,较为容易相处。
小亦真明显更加难以琢磨,带着天然的疏离淡漠,大抵是被病痛折磨的失去心力,甚至颇有些厌世的感觉,像危险的薄冰。
随后的时日里,尹星验证自己的猜测,因为小亦真完全不在意自己,她也不开口说话,漠然视之。
每日里小亦真都要喝药施针,基本不离开幽暗屋内,完全的封闭自我,孤僻到尹星都怀疑她是个小哑巴。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你不出去看看吗?”尹星望着脸颊白的像纸一样的小亦真,心疼的唤。
语落,小亦真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都不会抬眸看尹星,很是高冷。
见此,尹星突然觉得长大后的玄亦真,格外温柔宽和,至少会回应自己。
无奈,尹星只得自己飘出殿内,以免让小亦真觉得自己在烦她。
风吹,枝叶招展,芬芳花香飘动,令人心旷神怡。
尹星想到玄亦真向来喜欢摆花弄草,而现在她的住处却很是冷清,便打算摘些花带回去。
可尹星显然忘记自己根本碰不到实体,指腹穿过花瓣,纹丝不动,嘀咕道:“这个到底是因为什么原理啊?”
自己明明能碰到小亦真,却不能触碰其它存在,总不能是因为真情吧。
想到这里,尹星连忙打住奇怪又危险的猜想,这个小亦真不讨厌自己就阿弥陀佛了。
不多时,尹星飘回到殿内,眼见小亦真在练字,落在对面。
“现在外面的花开的很好看,可惜我碰不到,否则就可以摘些给你看看。”
“你为什么要摘花给我?”
小亦真抬眸看着眼前面部扭曲充斥黑影的身形,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都在。
别的幻影都可以短暂的消失变化,可她却不会。
尹星意外的发现小亦真竟然愿意搭理自己,连忙热切的应:“因为花花草草有生命力,而且它们很安静,你会喜欢的。”
这可是玄亦真当初告诉自己的标准答案,尹星信心满满的很。
没成想,小亦真却正经的出声:“嗯,花花草草确实比你安静的多。”
“……”尹星面上笑容僵停,心想玄亦真毒舌的属性,大概是天生的吧。
无声处,尹星没再打扰小亦真,抬手想给她磨墨,却连墨条都拿不动,眼眸却一下亮了起来,出声:“哎,你可以让宫娥搬些花草盆栽进来装扮,多点鲜活朝气嘛。”
小亦真停顿动作,并没有应话,只觉这个幻影跟别的幻象不太一样。
她并不会给自己带来疼痛难受,只是有点吵。
夜幕间,宫娥们搬进一盆盆鲜花绿植,尹星兴致很好的望着花团,念叨:“不错,挺好看。”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上年纪的人,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确实能够补充精气神!
小亦真视线从书本落在幻影,而后看向宫娥们,她们都看不见她,果然又是自己的幻觉。
不多时,宫娥们退离,满室的花团散发幽幽芬芳,稍微缓解浓雾药汤的气味。
“果然整间屋都看起来不一样了啊,你觉得呢?”
“没什么不同。”
闻声,尹星发现小亦真比小女孩要难搞,不由得叹气。
这样下去小亦真怕不是一点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啊。
毕竟小亦真的父母此刻正在殊死搏斗的较量,恐怕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她的心理感受。
想到这里,尹星心口一紧,飘到她面前,抬手轻抱着小亦真,心疼的念叨:“这些花草无论怎么凋谢,每年依旧都会重新盛开,所以你的病肯定会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要好好活着。”
别放弃,至少要等自己啊!
语落,小亦真没有应声,僵硬纤细身段,鼻尖嗅着沾染些许芬芳的花香,其间夹杂些许甜甜的味道,不由得一怔。
幻境,会让自己一切都陷入混沌,眼耳口鼻感知的一切都是虚假,会使人头疼。
这个幻影最是奇怪,她不会惹得自己难受,只是喜欢说些奇怪的话。
窗外月色朦胧,身影模糊,月移星转间,时日变化。
尹星发现小亦真渐渐愿意多应自己几声,甚至偶尔会愿意出殿门。
虽然是因为要给盆栽晒太阳,但也是重大的进步啊。
骄阳高照,尹星晒着太阳,只觉得格外暖和舒坦,仿佛在充电,念叨:“小亦真,太阳很舒服,对吧?”
语落,小亦真没搭理,视线落在亭内摆放的鲜花盆栽,现在学会浇花和照养花草,以及适应聒噪的幻影,好像也还行。
对此,尹星也不觉得奇怪,自顾自的说:“昙花会看起来更漂亮,它是夜里开的那种,有机会我们可以一块看,好不好?”
初见时,玄亦真就是因为想看昙花才偶遇,所以尹星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会喜欢。
小亦真还没有见过昙花,抬眸看着依旧是一团扭曲的幻影,到底没有问询,只是出声:“好。”
语落,宫娥入内奉药汤,神情怪异,小亦真并不在意的安静望着面前的花团。
宫娥们都怕自己发病,但是这个幻影就不怕自己,或许这样也挺好的吧。
待到日落西山,晚霞遍布天际,尹星同小亦真一块穿过宫廊,没想碰上有些眼熟的人。
那三位公主从廊道而过时,尹星着实有点意外。
毕竟她们都已经离世,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见面。
而且尹星的印象里三位公主一直都很是嚣张跋扈,可现下她们都很是避讳小亦真,仿佛畏惧着什么存在。
三公主这会看起来一身衣着也很是寻常,并不算华丽到闪人眼的地步。
正当尹星感慨,忽然间察觉到幽幽目光,偏头迎上小亦真沉静漆目,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错觉,一定是错觉。
不多时,尹星跟着回到殿内,没敢回头多看一眼。
小亦真喝着茶水,疑惑的出声:“你好像认识她们?”
尹星心头浮现熟悉的危机感,很是拙劣的应:“不认识,她们是谁?”
语落,小亦真没出声搭理,稚嫩面容透着些许沉闷,很是高冷。
自己的幻影,为什么会注意别人呢。
小小的玄亦真,还不知道这是占有欲,因而选择不说话。
这等反应让尹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很有道理!
无声处,窗外繁星浮现,微微闪烁,尹星飘在一旁,突然有点想念会主动亲亲抱抱的玄亦真。
如果是玄亦真哪会这么冷落自己。
可是尹星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只能郁闷的叹气。
但愿玄亦真不会经历自己这么离谱的穿越吧。
然而,此刻的玄亦真,正在经历尹星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城市街道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骄阳似火,一辆公交车里的后排座位,扎着两个双马尾小揪揪的小尹星,黑亮眼眸扑闪的看向跟着自己的漂亮姐姐,脸颊红扑扑的厉害。
从公交车窗户撒进的光亮掠过漂亮姐姐的眉眼,像宽广湖面,泛着晶莹光亮,很好看。
玄亦真并不清楚自己怎么来到这个奇特的世界,却在第一眼认出尹星。
又或者说是小时候的尹星,她此刻看起来会比长大的时候更呆,有点迷糊。
不过玄亦真发现小尹星是唯一能够看见自己的人,视线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眸,哑然失笑,小小年岁就贪图好看的皮囊,实在一点都没变。
“你的学校要到了。”玄亦真提醒的出声。
“哦。”小尹星怪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公交车停顿,小尹星下车,视线偷看漂亮姐姐,心里很是好奇为什么别人看不见她。
小尹星想了想,稚声问:“姐姐会隐身的魔法吗?”
玄亦真温婉含笑。轻声道:“嗯。”
原来尹星想象力很小的时候就很丰富。
这个世界玄亦真并不了解,但是只要有尹星就不用多虑。
玄亦真守着小尹星进入教室,才有空去想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
或许那块陨石有某种特殊的作用,可是尹星却不在身旁,兴许仍旧留在自己的世界吧。
铃声响起,玄亦真视线敏锐的扫过窗旁小尹星黑亮眼眸,神情柔和些许,暗想她虽然不认识自己,但是好像一点都没变,总是流露天然的亲近。
当年初见时,尹星她也是这么冒犯的盯着自己。
许是察觉到玄亦真的目光,小尹星红着脸移开视线,胆大又害羞的很。
玄亦真薄唇上扬,美目映衬点点柔光,似春风化雨般和煦,指腹触及戒指,心情愉悦。
毕竟这个地方是尹星的世界和过去,而玄亦真一直想要了解她的全部。
尤其这些本该是玄亦真永远都不能了解的过往,实在是令人好奇——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故事进入后期的末尾啦啦[撒花][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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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7
第141章
清亮铃声响起,悠扬回荡校园,许多小孩结伴通行,廊道内热闹喧哗,像夏日的蝉鸣。
光亮灿烂处,玄亦真看着眼眸亮晶晶走近的小尹星,回过心神,同她一块进入食堂。
“姐姐,要吃饭吗?”小尹星握着大大的饭勺,很是热心肠的想要分享。
“不用,你吃吧。”玄亦真发觉自己并不会感觉到饥饿冷暖,仿佛只是一缕孤魂,完全寄托于唯一能够感知自己的小尹星。
见此,小尹星只得打消念想,吃着米饭,黑亮眼睛却一直看向穿着戏服的漂亮姐姐,食堂的饭都变的美味了耶!
虽然不知道漂亮姐姐为什么愿意跟自己一块上学回家,但是有人陪,真好呀!
玄亦真并不避讳小尹星的注视,直白迎上黑白分明的眼眸,像鲜活涌动的泉眼,让人心生绵软,指腹微动,抬手给她整理脸颊几缕柔软黑发,转移心神的出声:“你自己上学都是一个人吗?”
小尹星清亮眼眸暗了暗,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食物,闷闷应道:“嗯,我不会跳绳,学习也不好,所以别人不常跟我玩。”
“那也挺好。”
“啊?”
玄亦真看着小尹星的疑惑目光,像人畜无害的小羔羊,神情略微不自然的解释道:“这样你跟我说话就不会被打扰,而且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异常。”
毕竟别人看不见玄亦真,却能看见小尹星的言行举止。
大抵无论是谁看见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当然这其中也有玄亦真的私心,小尹星到底不是尹星,她对自己没有任何记忆,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所以如果小尹星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块,玄亦真没有半点办法。
这个世界对于玄亦真太过陌生,灯火不用火焰点燃,声音是从机械里发出,甚至课室里会有播放图画幕布,实在是很不习惯。
如果没有见到小尹星,玄亦真早就没有耐心,甚至会陷入焦急烦躁。
闻声,小尹星点头,弯着眉眼稚声应:“嗯,姐姐会魔法的事要保密!”
玄亦真看着小尹星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半点怀疑,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小尹星也很好骗,否则寻常小孩被一个其她人看不见摸不着的陌生人纠缠,大抵早就吓哭了吧。
不过当玄亦真看见小尹星的学习排名,有些一言难尽。
这个课室的班级只有三十人,而她竟然是最后一名。
夜幕低垂,霓虹灯光闪烁,小尹星背着书包垂头丧气的回家,根本不想看自己惨淡的试卷。
玄亦真也感觉到小尹星的失落,而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忙碌,并不会这么早回家。
往日里小尹星都是吃面包,自己一个做作业,早早洗漱睡觉。
灯光明亮,书桌前小尹星握着笔,愁眉苦脸,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稠密眼睫扑闪,眼眸耸搭,可怜兮兮,仿佛要哭的样子。
玄亦真薄唇轻抿,看了眼桌上的算术试题,柔和的出声:“这些其实不难,不如我教你吧。”
“可是我很笨,以前妈妈都会被气到发脾气。”
“没关系,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灯火朦胧,窗户倒映五彩斑斓的光芒,玄亦真轻声解答,望着努力理解的小尹星,抬手忍不住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像触碰珍贵的宝物。
玄亦真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尹星对待那个小女孩格外不同,大抵是因为心软吧。
现在想想,其实玄亦真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小孩,如果是教小尹星的话,自己还是很乐意花费时间。
夜里,玄亦真给小尹星一遍遍讲解试题,很是耐心。
这般静谧场面若是让尹星瞧见的话,大抵都该怀疑自己的眼睛。
毕竟玄亦真从来不会对哪个小孩有这般温柔耐心,她只会漠然视之,别说亲自教授,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不过此刻另一个时空的尹星,很显然没有心思去想玄亦真的事。
因为自己和小亦真面临的情况,明显更加危险。
长夜里,宫闱之内,寂静处,骤然响起厮杀声,犹如疾风骤雨,令人猝不及防。
尹星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当望见手持利刃的万俟宫卫被箭矢精准射中头颅,宫娥们更是狼狈惨死,鲜血飞溅。哪怕尹星是鬼魂,依旧不敢动!
当年江云曾打听得知宫里出现一场瘟疫,死伤无数,很是隐秘。
没想竟然是这等血腥场面,深更半夜的偷袭,尹星发现狗皇帝是真的狠!
不过小亦真却并没有多少注意,又或者说她对此毫不在意。
所以还是尹星看见那只坠落的神鸟,那箭矢射中她的眼睛,鲜血顺着羽毛滴落,忙出声:“我们救救它吧。”
这只神鸟一定是万俟皇后向万俟世家的求救,如果丧命,兴许连小亦真都没办法挺过难关。
狗皇帝能做出偷袭下毒一事,很显然不可能顾念父女恩情,一不做二不休的可能性极高。
毕竟没有万俟世家的势力倚仗,玄亦真和万俟皇后两个人很可能都会被灭口,狗皇帝想吃绝户!
小亦真没应声,而是踏步走近神鸟,抬手捧着它,视线落在它眼部伤处,显然活不久的样子。
不过小亦真到底还是将其带回住处,毕竟幻影很吵。
尹星没有小亦真淡定,左右观望,生怕被发现踪迹。
本来只是出来吹风赏月,谁知道倒霉碰上这种事!
一夜无梦,天光破晓时,尹星看着殿内更换的宫娥入内奉膳,心间倍感焦急,却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早就注定的过去历史,自己只能旁观发生,显然无法改变。
这个时空只有小亦真能够跟自己交流,旁人看不见自己,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根本没法提醒提防狗皇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神鸟没死,它奄奄一息的窝在箱子,勉强只能喝着米粥养伤。
小亦真并没有更多的不安情绪,或许是她无法感知一切吧。
这时尹星反倒庆幸小亦真的病,让她拥有一片安静。
至少防止她受到进一步的精神伤害,否则正常的娃知道自己父母相杀,恐怕都得心智不正常。
不过宫里的乱象并没有维持很久,瘟疫之名掩盖一切伤亡,而那些尸体都被焚烧干净,狗皇帝很会掩饰罪行。
但是尹星发现每日都会来检查小亦真体内药蛊的女官,自那夜乱象,再没有出现。
想来整个万俟皇后的亲信都已经灭口丧命,所以只能倚靠神鸟去通知万俟世家的长者们。
整个殿内的宫娥都变成陌生面孔,可见皇帝行事缜密,连一个患病的小公主都防的严严实实。
但尹星知道神鸟必须要尽快放出去,因而每日都在数着宫娥换岗时间,找寻机会。
只有万俟世家察觉不对,小亦真和万俟皇后才有活命的可能,否则狗皇帝兴许就真的阴谋得逞。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尹星让小亦真带着神鸟上宫殿阁楼。
黑夜之中,羽翅扇动声并不算明显,神鸟缓慢起飞,随即有箭矢横发,明显是随时有人等候。
短短不到三分钟,尹星惊险的看着神鸟危险的离开,后背都渗出冷汗,半晌心脏才恢复平静。
皇宫的守备比尹星想象的更加森严,这些弓箭手平日里从来没见过,藏的好深!
小亦真神情漠然的看着那些火把光亮游离宫道变化,出声:“母后那边出事了。”
尹星意外的看着小亦真,险些以为她恢复如常,试探的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里以前都有万俟暗卫。”
“这样啊,别担心,你母后肯定会没事。”
万俟皇后现在应该已经神智失常被软禁,还没到山穷水路的地步。
当然尹星不认为是狗皇帝仁慈,大概率是另有图谋。
小亦真偏头看向眼前扭曲的黑影,淡然出声:“你好像有点笨。”
万俟世家的人全部死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母后遭受生命危险,已经无法下令。
闻声,尹星沉默,没想到她竟然一句话把自己干懵逼。
好吧,怎么说呢,不愧是玄亦真的幼年版。
哪怕看起来是小小的孩子,但是该有的智商一点也不低啊。
根本不是那种担心妈妈出事会嚎啕大哭的娃娃,大意了。
窗外夜风抚过,乌云遮挡明月,尹星尴尬的移开对视目光,转而看着远处天际,期待万俟世家赶紧来人救场。
然而,整整三个月都渺无音讯,尹星若不是提前知道后来的结局,真怀疑神鸟死在半路。
不过小亦真看起来没有半点紧张,她每日里照常喝药针灸以及摆花弄草。
狗皇帝似乎撤下外间的宫卫,小亦真甚至可以去外面晒太阳,没有任何拘束,仿佛那夜的厮杀只是错觉。
午后,尹星陪着小亦真出门,左右张望,仿佛化身007,时刻担心有暗箭。
待经过一道长廊,没碰上偷袭的暗箭,却碰见大公主在嚣张的处罚宫娥。
三个月不见,大公主变的让尹星有些陌生,虽然模样瞧着稚嫩,但是行事做派已经有后来的模样。
“再不把这些撒掉的糕点舔干净,今日就割掉你的舌头,让你吃下去。”
“是、是!”
尹星看着地面被大公主用鞋底踩成粉末的糕点,简直就是把宫娥当成狗一样的使唤欺辱。
小亦真却没有多大反应,踏步继续穿过宫廊,仿佛没有看见。
可大公主却已经走上前,眉目神情没*有半分往日里的避讳,傲慢的讥讽出声:“万俟皇后病重不能见人,你以后可怜咯。”
小亦真没有任何言语,甚至都没有去看大公主,而是打算继续离开宫廊。
可这时小亦真的手臂被大公主狠狠拉住,尹星心生紧张,暗想这不会要干架吧!
“你总是一幅爱答不理高高在上的模样,难道是个哑巴不成?”大公主厌恶的讽刺,手中的小刀逼近挥舞,满是胁迫意味。
现如今万俟皇后病重昏迷,生死未卜,这个病弱的章华公主没有倚靠,往后在宫里必死无疑。
正好可以让她来体验自己被她母后多年威压折磨的痛苦。
见此,尹星抬手想推开大公主,却根本无法触碰,很是生气道:“她有毛病吧!”
周遭随行的宫娥们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主动退离避讳,包括那个被欺辱的宫娥。
现如今的宫廷形势变了天,万俟皇后这一病,前朝深宫的事都在发生大变,没有人看不出来局势。
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妙,尹星向小亦真规劝的出声:“要不你说两句吧。”
这些公主一个个都心狠手辣,大公主更是能养吃人的鼍,搞不好真会动手。
可偏偏小亦真没多大反应,神态如常,眼眸平静的看着大公主,徐徐道:“曹内侍来了。”
语落,大公主神色慌张收回小刀,偏头当真看见父皇身旁的内侍,偏头咬牙道:“行,你给我等着,往后走着瞧!”
现在好不容易没有万俟皇后的压制,往后有的是机会报复玄亦真。
但如果让父皇知道的话,恐怕会很麻烦。
看来还是要找个好法子,尽可能不动声色的折磨玄亦真。
尹星看出大公主的慌张,稍稍松了口气,抬手牵着小亦真的手,暗想她胆子也忒大胆了点。
那可是伤人的刀,如果不小心毁容,尹星不得心疼死啊。
想到这里,尹星很不高兴的看着远去的大公主,意外发现她的手没有佩戴护甲,嘟囔出声:“她太坏,我们以后绕道走吧。”
这么点岁数就已经如此凶狠狠毒,难怪往后能做出那么多恶事。
既然打不过,当然得先跑路,谁会笨得等着挨打啊。
“不要,下回要等着她。”小亦真不自然收回被牵住的手,只觉幻影有些过于温暖,很奇怪。
这个幻影总是喜欢做一些动作,虽然小亦真以前也常看到像潮水般黑浪幻觉,又或是锋利毒牙的黑蛇,但那些都会带来疼痛。
唯独,这个幻影不一样,她会带来温暖。
话语说的随意,仿佛一点都不明白那是威胁人的常用话语。
尹星听的傻眼,眼睛看着神态平和而冷淡的小亦真,突然觉得她完全没有半点人类的情绪,真不是什么好事!
大公主都当面拿刀威胁走着瞧,小亦真却还以为对方是问好,全然没有半点畏惧。
看来得找个机会给小亦真紧急培训人类表情分析课目。
喜怒哀乐,这些常见的表情,哪怕不懂也得认识辨别,否则小亦真肯定会受到伤害。
可尹星并不知道小小的玄亦真,虽然不懂情绪变化,但不是愚笨的分不清威胁。
至于最后受伤害的究竟是谁,恐怕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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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宫廷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连带秋日里天色也格外灰蒙蒙,总是不见晴日,让人发愁。
尹星虽然知道万俟世家一定会来人救场,却仍旧难以平复焦急的心境。
反观小亦真,她甚至还有心思练字,看来从小就很沉稳持重,人跟人差距未免太大了吧。
“你说神鸟它会不会半路迷路?”
“不会。”
小亦真停笔,抬眸看向依旧是一团扭曲的黑影,什么都看不清楚。
尹星焦虑的飘在一旁,碎碎念叨:“为什么万俟世家的长者们还不派人来国都救急啊?”
当初尹星总觉得万俟世家的长者们一个个都过于严肃强势,很是不好相处。
但现在尹星才发现那些老人家虽然性格不太好,但至少都是万俟皇后和玄亦真的忠实基本盘,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万俟世家的领地距离国都路途遥远,这回应该会有严重的干扰而受阻吧。”小亦真知道万俟世家的骑兵传闻,但是她们都只听母后,其她长者恐怕并不容易调令。
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卫而贸然入国都,恐怕会很危险,想来长者们总要多加筹谋,以防万一。
“唉,说的也是,毕竟现在仍旧是非常危机的时刻。”尹星想到狗皇帝对万俟皇后那么多年的软禁,万俟世家内部一时群龙无首,还真是不容易做出合理的抉择。
“你为什么总是叹气?”小亦真看不清幻影的脸,只能疑惑的问。
尹星望着稚嫩的小亦真,一时竟然不知怎么跟她说她父亲在试图绞杀她母亲以及母族,只得含糊道:“我这不是担心出大事嘛。”
小亦真反应平平的应:“大事是指会像那些人一样被杀死吗?”
闻声,尹星有些意外,原来小亦真知道现在的局势不对劲,她甚至能明白会有生命危险。
可即便如此小亦真仍旧没有半点惧怕,未免太不正常了吧。
“你不怕死吗?”
“人总会死的,不过你是一团幻觉怕什么。”
尹星沉默,视线落在小亦真面容,虽然瞧着有些肉嘟嘟,但是眉眼却已经可见将来的神采,她的眸间像覆盖薄纱,隔绝一切。
安静处,案桌书卷翻动,小亦真自顾自的看书,仿佛并不在意尹星的回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见此,尹星心情复杂的抬手触碰小亦真面颊,心疼的出声:“那些幻觉也能这样真实的碰到你吗?”
看来五感异常远比尹星想象的更加危险。
小亦真神情微顿,不太适应突然的触碰,眼眸轻眨望着黑影,到底还是允许她的冒犯,应道:“嗯。”
窗外的微风和细雨有时都能带来更多的疼痛不适,仿佛无数细针扎入肌肤般真实。
以至于小亦真怕风怕光,甚至连暗影都能变成可怕的黑水或是蛇虫,无处可逃,只能任由痛苦一点点的吞没自己。
活着,对于小亦真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自然也就不怕死亡。
“你这些年一定过的很难受的吧。”尹星心生不忍,抬手抱着小亦真喃喃道,鼻头泛酸,有点想哭。
玄亦真总是很能忍受痛苦,以至于尹星都没听她说过几句幼年时的事。
幻蛊,再加上药蛊,这些蛊虫在玄亦真的体内,绝对不可能安分。
“还好,习惯了。”小亦真其实不太习惯现在的奇怪姿势,却也不讨厌温暖甜香的幻影。
宫里没有人会这样触碰自己,她们都害怕自己。
至于母后则有更多的危险要处理,根本没空见自己。
尹星看着小亦真空幽的眼眸,心知她看不清自己和任何人,仿佛独处被世界遗弃的角落,郑重其事道:“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保护你。”
难怪玄亦真总是习惯忍受痛苦,大抵没人教过她喊疼,这些痛苦幻觉成为她童年的所有。
小亦真茫然的望着幻影,总是不太明白她的奇怪言语。
她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别人看不见也无法触碰,怎么可能保护自己呢。
幻觉,按理该是虚假的存在才是。
“你只是我的幻觉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事有很多,比如可以教你怎么辨别人的表情,这样就不容易被骗。”
说罢,尹星特意皱着眉头示范,没想小亦真冷淡的离开怀,稚嫩出声:“你都没有脸,哪有表情?”
尹星尴尬的沉默,想起小亦真的病会使她的感受异于常人,并不容易看清容貌,更别提具体表情变化,视线落在案桌书卷,眼眸一亮的热切出声:“那不如就先画出来吧。”
既然小亦真能够看书也能赏花,想来对于静止的东西,没发病的时候,还是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不过说完尹星想到另一个麻烦事,自己碰不到物体,只能碰小亦真。
笔,这玩意自己都没法拿!
烛火摇曳,宫娥入内奉晚膳和药汤,视线颇为警惕的看着总是自言自语的章华公主。
案桌前,笔墨陈列,那些纸张上绘制简陋而古怪的图案,宫娥们没有一个能看得懂,只觉章华公主必定会步万俟皇后的后路,疯癫失常。
然而,其实此刻的小亦真也不知道幻影在教自己画什么丑东西。
满心热情的尹星如果能够听到小亦真心声,大抵会哭。
“你看这个嘴角上扬,它就是笑脸,相反嘴角向下,它就是哭脸,简单吧。”尹星沉浸在自己的简笔图画创作,很是耐心的讲解。
“为什么向上和向下就不同?”小亦真难得表露懵懂。
尹星迎上小亦真难得流露不解的眼眸,突然有些头疼。
笑和哭,这么常见的存在,小亦真竟然都无法知晓,难怪她总是冷着脸,原来根本不懂。
完,这场教学好像刚开始就会很失败的样子!
于是尹星只能握着小亦真的小手,落在自己的唇角描绘,出声:“你看不见的话,可以触碰感受,这样的嘴角上扬就是笑。”
小亦真难得手足无措的将指腹停在幻影温暖面颊,哪怕看不清她,却也觉得神奇,木讷点头应:“嗯。”
这样真实的虚假,实在是很难区分呢。
无声处,窗外秋风之中下起细雨,渐而泛着冷白的寒霜,像是淅淅沥沥的雪水,一下就是接连数日。
待到天愈发冷时,花草凋谢,那些盆栽都只剩光秃的枝干,毫无半点生气。
按理小亦真通常这时候不会出门,因为尹星记得长大的玄亦真,秋冬总是格外的畏寒,很宅。
早间,难得雨停,稍稍见晴,尹星正要自己出门透气以及打听情报。
没想尹星刚提出想法,小亦真也跟着说要出门。
尹星心生迟疑道:“你不怕吹冷风生病吗?”
小亦真收拾案桌上描绘的画纸,稚声应:“不怕,可以晒太阳。”
好吧,尹星发现小亦真比长大的玄亦真还要难劝。
一路从宫道穿过宫廊,虽然冷风嗖嗖,但稀薄的日光照亮灰蒙蒙的天,至少带来些许光亮。
尹星看着有些萧瑟的园林,树木枝条光秃秃,朱红宫墙都压不住颓靡景色。
“我去其它地方转转,你要是觉得冷,可以先回去,不用等我。”尹星觉得自己应该去万俟皇后的寝宫打探具体情况,毕竟这样坐以待毙实在不行啊。
小亦真还没来得及应声,抿唇望着幻影匆匆远去,并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一个幻影怎么可以这么不乖的肆意离开自己呢?
另一方出园子的尹星,并不知道小亦真的不乐意。
从外进入万俟太后的宫殿,尹星看到的是如同牢房一般的看押级别,以及狗皇帝在翻查一叠叠信纸,其间写的东西,尹星不懂。
但是尹星曾经见过玄亦真看过同样的密文,因而知道这是万俟世家内部独属的文字。
随即尹星惊讶的发现狗皇帝竟然会写万俟世家的密文,而且看起来非常的熟练,他果然是早有预谋。
可惜尹星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是发现狗皇帝神情很是烦躁,这跟他平日里表现的宽和仁善截然不同。
所以尹星觉得或许是神鸟成功报信,所以狗皇帝才这么不同寻常的神态。
想到这里,尹星稍稍松了口气,没再多留,担心小亦真在外面多待感冒。
不过等尹星回到园内,却发现不见小亦真身影,她竟然没有等自己就回殿了么。
唉,小亦真未免太高冷了吧。
如果是长大的玄亦真,才不会这么冷淡丢下自己,当然除非特别生气。
想到这里,尹星觉得还是得回去看看小亦真情况。
毕竟现在小亦真身旁都是皇帝安排的宫娥,实在令人不放心。
可尹星没想到竟然在不远处看见一群宫娥慌张动作,心间顿时感觉不安!
很快从枯枝间快速飘过的尹星,心脏都要停止,生怕小亦真出事。
随即尹星看见大公主手持短刀逼近小亦真,面上很显然像是气急败坏般的模样。
“不要!”尹星飞扑过去时,显然忘记自己没有实体。
但是尹星意外的发现竟然阻止刀锋的逼近,甚至有点疼。
小亦真那仿佛漆黑幽潭的眼眸,微微睁大,带着不可思议。
见此,尹星以为小亦真是害怕,想要出声安抚,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变的越来越轻飘飘,甚至没办法触碰她。
不会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要离开?!
薄日光亮照耀之间,小亦真看见那团幻影像雾一般的消散,倾覆而来的温暖不复存在,只有冷冽寒风。
寂静处,光晕充斥眼前,待到视野恢复如常时,尹星心跳剧烈,整个人都还隐隐残留些许疼痛感。
巍峨宫殿,尹星迟缓的回过心神,自己偏头看着枕旁的玄亦真,像清冷卓绝的谪仙,早已不是那般稚嫩模样。
“亦真?”尹星撑起身的轻声唤。
语落,玄亦真并没有回应,仿佛没有气息般的安静。
尹星感觉不太对劲,抬手摸了摸玄亦真的脸,有点冷,指腹试探气息,竟然微弱的难以察觉!
“亦真亦真!”尹星吓得不轻,如果有手机早就直接打120急救!
可是玄亦真仍旧没有半点回应,像是永远的陷入沉睡。
尹星吓得趴在玄亦真怀里听心跳,越急越慌张,眼泪汪汪,满脑袋里都在想心脏复苏该怎么做来着!
当温热的泪水落在面颊滑落,玄亦真眉头微蹙,耳旁的呼唤由远及近,美目轻睁,便看见哭成泪人的尹星。
“好好的,哭什么?”玄亦真声音干哑的出声,抬手落在尹星面颊,不禁感慨她跟她小时候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以为你不会醒了呜呜。”尹星俯瞰着玄亦真淡然神色,又惊又喜。
玄亦真看着尹星盛满水光的眼眸,薄唇上扬的打趣应:“你喊的这么大声,外间的宫娥都要进来,我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尹星面热的沉默,有点怪不好意思,埋在玄亦真颈窝,躲避目光,转移话题道:“亦真,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玄亦真伸展手臂揽住尹星,淡声应:“嗯,确实有些恍惚。”
“对了,亦真以前被大公主拿小刀欺负,后来怎么处理?”尹星想到关键的事,赶紧问询。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我都有些不记得。”玄亦真并不明白尹星怎么会突然问起这种陈年旧事。
因着幻蛊,玄亦真的有些记忆其实并不齐全,早就忘记具体因何缘故,但是大公主当时的惨叫,现在仍旧有些印象。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竟然不记得那么危险的事,只能归咎她肯定被大公主吓得应激。
毕竟幻蛊对脑袋的伤害太大,玄亦真不记得那么危险的旧事也很正常。
玄亦真回过心神看着依偎自己的尹星,指腹把玩她的绵软耳垂,试探道:“你上学有拿过第一名吗?”
“啊?”尹星没反应过来,视线看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侧颜,不明所以。
“难道也不记得了么?”玄亦真看着尹星清亮圆眸,有些遗憾。
尹星眨巴眼眸,如实应:“我倒是小学有过一回满分,不过只有一回。”
时间太过久远,但是尹星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父母露出满意的开心。
不过说起来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她们后来闹的很不愉快。
玄亦真见尹星这么说,神色流露几分自信,出声:“那你记得怎么拿到满分的吗?”
尹星摇头应:“大概是运气好吧,因为那年有流行病,我发烧住院半个月,整个人都有点迷糊,还差点留级。”
以至于尹星每回看到自己那张满分的试卷都觉得像另一个人的成绩。
“原来这样么。”玄亦真手臂揽着尹星绵软身段,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尹星身体没事,玄亦真便也不再纠结遗憾。
毕竟尹星就算忘记自己过去跟她相处的那些时日,也不妨碍她现在跟自己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这或许也是一种命中注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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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冬雪皑皑,冷风呼啸而过,卷起轻盈飞雪,簌簌飘落在巍峨宫殿的玉白台阶,镀上洁白光辉。
早间,女官春离奉着文书入殿内,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意,耳旁隐隐能听见内里尹皇后同主上轻声言笑,不禁感慨。
那日陨石送入殿前观赏,不知为何主上和尹皇后陷入昏迷,女官想想都觉得心惊后怕。
若是主上在那时出事,恐怕好不容易安稳的整个王朝又将陷入动荡不安。
现在皇族玄氏血脉殆尽,那些世家贵族并不是没有野心勃勃者盯着这过于耀眼的皇位。
万俟世家依托主上得以安稳掌控朝中权势,否则也会被按上谋反的罪名,进而遭受群起攻之。
“春女官,来评评理吧。”
“什么?”
闻声,女官春离收敛心神,视线落在依偎主上的尹皇后,模样娇美,明眸善睐,像涌动浅浅水光,鲜活朝气,这些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尹星见玄亦真不肯松口让小女孩出禁闭室吃年夜饭,有些无奈,只得求助女官出声:“大过年朝廷官员都要放假,小女孩被关着太可怜,不如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对吧?”
女官会意,却不敢贸然应声,视线望着亲密搂着尹皇后的主上,谨慎道:“皇后娘娘见谅,陛下的圣令不可轻易作废,此事难全。”
诚然,女官也觉得主上对待那个小女孩是有些淡漠,不过这话也就尹皇后可以直言,换作旁人,大抵会被重罚。
所以女官不能附和尹皇后的说法,只能规劝,否则若是继续跟主上分歧闹不合,自己也不好过。
尹皇后不会发难迁怒旁人,但是主上必定会转移怒意,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闻声,尹星明白女官在端水,便也不好为难她,只得偏头看着清丽秀美的玄亦真,试图无声焕发她的心软。
玄亦真不为所动的任由尹星眼巴巴的注视,掌心悠悠翻阅女官递来的文书,心情愉悦的出声:“你这样看着不嫌眼睛累吗?”
“有一点。”尹星软软依偎玄亦真,卖可怜的应声。
“那怎么非要这般看着我?”玄亦真故作不知情的问询,一幅关切模样。
这等反应让尹星有些无奈,只觉玄亦真在故意欺负自己,很坏。
可若说她冷漠,她还知道关心自己眼睛累不累。
说热情,她又一点都不肯改口,气人的很。
无声处,玄亦真到底还是没办法忽略尹星热切视线,随意的合上文书,抬手遮住她的漂亮眼眸,细微感受稠密睫羽扫过掌心,有些痒。
痒意,从掌心的肌肤渗入血肉骨骼,连心脏也跟着睫羽的颤而泛着难耐的感受,全然不受控制。
蓦然间,尹星冷不防的失去视野光亮,心生迟楞,随即整个人被玄亦真揽在怀里,鼻尖嗅着熟悉的清幽冷香,微微面热。
不得不说,玄亦真身上的冷香,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呢。
幸好尹星没有在温柔乡里丧失斗志,连忙恢复几分清醒,仰头出声:“亦真,我只是想让小女孩跟我们吃一顿年夜饭,如果不方便收回圣旨,那不能偷偷放她出来吗?”
毕竟这样下去玄亦真怎么跟小女孩搞好关系呀,尹星心里有点发愁。
玄亦真薄唇轻抿,悠悠的移开手,直直迎上尹星清亮圆眸,像熠熠生辉的宝石,禁不住心生绵软,叹道:“君无戏言,这种事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
若是旁人,三番两次的想要违背圣令,早就挨重罚,以儆效尤。
皇帝的威严,轻易不容挑衅,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顺者生逆者亡,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然而,此话一出,尹星一点也没明白玄亦真的心思,反而脑袋里想到些许马赛克画面,脸颊变的红扑扑,有些发烫。
报答,通常都得豁得出去才行呢。
“这样吧,那我给你……”尹星倾身探近玄亦真,附在她的耳旁,低声言语。
这话语声小的就像蚊鸣,仿佛冷风一吹就散,几不可闻。
玄亦真感受尹星吐露的热息,耳廓酥麻,美目轻眨间,带着些许柔媚,莹白指腹勾着她的尾指,眸间流露清浅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求饶。”
尹星红着脸埋在玄亦真颈窝,羞得面红耳赤,根本没好意思去看她,闷声应:“嗯。”
关于那种亲密事,一回生二回熟,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尹星自然是清楚玄亦真的喜好。
窗外飞雪渐渐消停,宫廊的红宫灯高挂,带来些许年节将近的鲜艳喜庆。
早间,小女孩被带出禁闭室时,还有些恍惚,甚至觉得自己要被女帝赶出宫,小小的脸庞满是凝重神情,惴惴不安。
如果离开国都,往后就再没有机会见到尹皇后。
没想猝然间尹皇后灿烂笑容撞入眼帘,随即整个小脸被捧住,格外的温暖。
“你脸看起来都瘦了好多,一定很辛苦吧。”尹星捧着小女孩的脸看了看,心生愧疚的念叨。
毕竟小女孩她是一个孤儿,世上没有任何至亲血脉,实在不能忍心让她被关禁闭过年。
“不、不辛苦。”小女孩带着些许不习惯的应声。
看来并不是女帝要赶自己出宫,小女孩看着尹皇后周身,并没有女帝的女官,松了口气。
尹星见小女孩这般乖巧懂事,更是整颗心都要险些融化。
毕竟玄亦真的小时候,才不会这么乖顺,她通常都是爱答不理的冷酷小孩。
“我们今年一块过年守岁,好不好?”
“好。”
小女孩被尹皇后牵着手,亦步亦趋的行进宫道,脚下踩着积雪,第一次觉得冬日的雪不冷,因为脸颊反而觉得有些热。
过年在小女孩的印象里都很是艰难,又冷又饿,甚至容易生病,非常危险的时候。
禁闭室的冷,其实并不算什么。
不过尹皇后的手很温暖,小女孩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些发汗,却舍不得松开,很是安心。
但是等到小女孩发现不怒自威的女帝时,突然觉得过年还是挺危险。
案桌前红艳的剪纸摆放一处,小女孩正学着剪纸,并不敢多看女帝。
不过小女孩会注意尹皇后的剪纸,她手里并不是常见的喜或是福,而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符号。
“这个笑脸符号是不是看着就很开心喜庆。”尹星本来也想循规蹈矩,不过剪着剪着突然想起自己教小亦真表情符号,就变了心思。
“笑脸?”小女孩向来沉稳的稚嫩面容,难得显露茫然。
这个奇怪的剪纸符号,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没想,这时女帝也露出一张散落碎纸的剪纸,其间竟然是一模一样的笑脸符号。
不止是小女孩觉得惊讶,尹星也有些意外,视线落在玄亦真的剪纸,几乎一模一样,出声:“你怎么一下就会啊?”
偷师都没有这么离谱的吧!
玄亦真美目轻眨的淡笑应:“这种很难吗?”
剪纸,多是成双成对,寓意喜庆。
更何况玄亦真先前有注意尹星剪纸,因而看到时,不知为何一下就会意。
玄亦真过去从来都不会主动过节,更不会做剪纸贴窗花这些东西。
但是看着尹星的剪纸图案,玄亦真总觉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自己似乎见过。
尹星看着端庄文雅的玄亦真,莫名从她清冷玉面看出几分求夸的意味,弯眉笑道:“不难,但你实在太厉害!”
兴许是玄亦真想要在小女孩面前显摆,那自己当然要捧场啦!
“贫嘴,那你好好剪福字,否则小孩都比你强。”玄亦真回过神望着尹星打趣道,没再多想。
“说的也是,女帝夸你很厉害呢!”尹星顺势夸赞耐心细致的小女孩,暗想要把两碗水端平也不容易啊。
小女孩看着尹皇后笑意盈盈的眉眼,心知女帝并没有在意自己,但是止不住面热的点头动作。
剪纸,其实小女孩还是第一回学呢。
不多时,多张剪纸渐而成形,尹星看着掌心唯一成功的福字,长呼出一口气,念叨:“实在是不容易,我得在年夜饭做些好吃的奖励一顿!”
语落,小女孩和玄亦真两人握着剪子的手一顿,不约而同的神情微变。
年夜饭,如果让尹星来做,玄亦真觉得一定会出大事。
“你常年待在万俟世家领地,恐怕不习惯国都的口味吧。”玄亦真望着小女孩,久违主动的说出第一句问话。
“嗯。”小女孩点头应声,迅速明白女帝的心思。
随即女帝对着尹皇后,很是耐心的出声:“万俟世家的菜肴做法不一样,既然她想吃家乡菜,你还是等着明年学习一番,再下厨吧。”
闻声,尹皇后叹息的应:“好吧,今年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呢。”
语落,小女孩只觉女帝实在是聪慧!
上回的失火历历在目,实在是心有余悸。
不过原来女帝也知道尹皇后做菜难吃,小女孩一直以为女帝喜欢吃尹皇后做的食物。
很奇怪,女帝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尹皇后呢。
窗外渐渐变暗,时日变化,宫灯摇曳,国都年节夜里的热闹超出小女孩的认知。
烟火绚烂,炮竹声几乎不曾停歇,不过小女孩印象深刻的是收到尹皇后给自己的一个福袋。
虽然福袋看起来不算精致,很显然是尹皇后的做工,但这是小女孩收到的第一个新年礼物。
很多年之后,小女孩仍旧清晰记得这个大雪纷飞的新年夜,因为自己有了家。
夜幕深深,小女孩离开宫殿回去休息,尹星同玄亦真依偎一处,弯眉笑道:“亦真,我今天很开心。”
玄亦真伸展手臂抱住喝了些屠苏酒而红着脸的尹星,幽怨出声:“那个福袋你只给她一个人就不怕我生气?”
“别生气,我也有给亦真准备新年礼物。”说话间,尹星带着玄亦真往内殿里行进,耳廓通红,不好意思去看她。
“你每日都待在身旁,我怎么都没发现新年礼物。”玄亦真任由尹星牵引行进,其实并不是很计较福袋。
因为玄亦真知道尹星不会偏心到冷落自己,只不过是忍不住想问问她。
尹星没有应声,而是带着玄亦真进入内殿,让她坐在榻旁,自顾进入屏风里去忙碌。
安静处,烛火跃动变化,玄亦真不太明白尹星的礼物,但是隐隐有些猜测。
窗外隐隐能听到些许国都城中的炮竹声,砰砰地,像心跳,一阵阵的跳。
玄亦真沉静的看着从屏风里出来的娇美身影,神情柔和,眸底却越发暗沉。
曾经在挑选些许花样东西时,玄亦真挑中一件极其轻薄通透的衣裳,似云彩纱雾遮掩玲珑身段,却又若隐若现的起伏,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这样会喜欢吗?”尹星看着玄亦真清冷禁欲的面容,有点小紧张。
不得不说,玄亦真现如今越来越像一个帝王,她的神态更难揣摩心思,气场十足。
“过来。”玄亦真抬动手臂轻唤,仿佛无动于衷的仙人,美目清明澄净,似宽广湖面。
尹星忐忑走近到玄亦真面前,还未落座,却被她拉着动作,有些惊讶。
玄亦真让尹星坐在膝上,近距离的看着她准备的新年礼物,莹白指腹触及衣襟,感受细腻,出声:“你不是觉得这衣裳羞耻么?”
尹星红着脸望向明知故问的玄亦真,呼吸不稳的应道:“我这不是觉得你会喜欢嘛。”
“这么说来,你并不喜欢?”玄亦真慢条斯理的应声,掌心似抚动水面般轻柔,变化无形。
“……”尹星脸颊红的能滴血,明显能感觉到玄亦真的恶趣味。
玄亦真轻笑,颇有*耐心的把玩,薄唇贴近尹星的唇,很轻的触碰挑逗,仿佛担心把她弄坏,极尽温柔。
可实际上玄亦真在压制那股破坏欲,想要把尹星碾碎,吞入腹中才好。
尹星尝到温凉柔软的吻,稍稍消解燥热,正迷迷糊糊时,耳旁却听到玄亦真淡声道:“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也很享受的样子。”
话语很轻,不过落在耳廓的吻,带着咬的动作,微微泛疼。
“唔、别咬。”尹星红着脸,没心思反驳玄亦真的戏弄言语。
“好,那你自己动。”玄亦真减缓亲吻的力道,压制狂热的心思。
这种事尹星不喜欢太过刺激,她有些娇气的很。
如果是玄亦真会更加的直接,疼痛也是一种助兴。
尹星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眼眸眨巴的看着衣裳整齐的玄亦真,才确认没幻听。
玄亦真好整以暇的打量尹星,视线划过她的唇,红艳艳的像甜润果肉,喉间不自觉滚动,声音低哑道:“这可是你给我的新年礼物,按照道理,总不能白白辛苦收礼的吧。”
闻声,尹星羞耻心碎了一地,暗想玄亦真她是懂得怎么为难自己。
不过想到玄亦真能答应让小女孩出禁闭室过年,尹星觉得确实得奖励她。
于是尹星只得抬手搭在玄亦真的肩,稍稍抬起身,眼眸躲闪,不敢去看她的目光,总觉她的视线像烈火,可以烧融自己的血肉。
夜风冷冽,尹星却像一团岩浆,却无处发泄,只能依偎玄亦真,贴近亲她的薄唇,轻轻研磨,消解难耐。
终于玄亦真没有继续冷眼旁观,绵密的回吻尹星,渐渐有所动作。
尹星松了口气,手臂揽着玄亦真的后颈,承受她的强势,以免跌落。
许久,尹星意识渐渐失控,只觉自己变成一团烟花,砰地炸开,绚烂夺目。
这个新年礼物真是要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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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新年之初,冰雪未融,堆积在国都坊市间的墙头巷角,泛着晶莹洁白。
闹市里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雾翻腾,烟火气息充斥其间,缓解冷冽寒风,抚慰人心。
人群熙熙攘攘,不起眼的泥人摊贩处,很多人侧目相看,却又不敢贸然动作,视线频频落在那位清贵孤高的女子,容貌昳丽,美的不似凡人。
小女孩捧着坏掉的泥人,同样也能感觉到女帝的超然气场,下意识身背挺直,不敢懈怠。
当初尹皇后说要带自己修复泥人,谁想突然身子不适,便改由女帝一块出宫。
按理这种事女帝通常不可能会主动提及陪同,大抵是因为尹皇后,所以才让女帝来闹市的吧。
不多时,一大一小两人疏离又默契的进入泥人摊贩处。
“请问这泥人可以修复吗?”
“恐怕不行,这都坏的不成形,还不如重新做个新的吧。”
语落,小女孩很是不愿意舍弃泥人。
玄亦真薄唇轻抿,欲开口,却听身旁稚嫩清亮声音响起,“那我可以学做泥人吗?”
摊贩笑呵呵的看向衣着富贵的小女孩,掌心沾满泥土颜料,提醒的出声:“可以,不过很容易弄脏衣物,而且需要时间。”
闻声,小女孩偏头看了眼女帝,并不太确定女帝的心思。
如果是尹皇后的话,她肯定会答应,甚至还会热心肠的参与其中学习修复泥人。
“既然想要学习做泥人,那就开始吧。”
“嗯!”
小女孩松了口气,自顾卷起宽袖,安静坐在角落,听从摊贩教导。
没想女帝也落座一旁,全然不介怀噪杂脏污,竟然也学起做泥人。
如果不是看着女帝清冷玉面没有半点别的表情,小女孩都该怀疑自己的眼睛。
新春时节,这会的天很冷,泥人塑形的胚土很是冰凉,容易冻手。
小女孩按着自己记忆,细致的跟着摊贩模仿学习,顾自修复泥人。
女帝并不出声提点或是说教,她只是安静的观看,而后做着新泥人,专注而虔诚,眉目间难得少了些许威严,多了几分沉敛。
摊贩稀奇的看着这出身不凡的两位,只觉稀奇。
毕竟泥人不值几个钱,所以寻常人家都不会浪费心思来做泥人。
半晌,小女孩看见女帝手间做的泥人成形,竟然瞧着神态有些像尹皇后。
眉眼弯弯,娇憨和善,像春日暖阳,耀眼夺目。
突然发现尹皇后或许并不了解女帝,因为女帝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初次做泥人,她很厉害。
“像吗?”
“像。”
玄亦真这才稍微露出些许满意神色,想象尹星的反应,她应该会喜欢。
良久,两人捧着漆匣回到马车回宫,已经是近午时。
马车缓缓行驶长街,除却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内里很是安静。
小女孩并不在意自己发冷的手,宝贝的护着匣中泥人,不敢磕着碰着,心里想着带回去给尹皇后看的话,她肯定会开心。
兴许尹皇后还会摸摸自己的脑袋,夸自己厉害呢。
虽然小女孩并不觉得厉害,但是被尹皇后夸奖就是会很开心。
“你为什么宁愿修复一滩烂泥,也不要新的泥人?”玄亦真翻看文书,先前的泥人被封存在漆匣,神情平静的出声,仿佛只是随意的一问。
“因为这是皇后娘娘赠送的礼物。”小女孩回神拘谨的应声,发现女帝真是很少说话。
又或者说,女帝只是不喜欢跟自己说话。
毕竟尹皇后每次跟女帝说话,她们都是有来有回的交谈,不见半分冷淡。
哪怕女帝在批阅文书也会停笔,极耐心的回应尹皇后,几乎有问必答。
玄亦真稍稍抬眸看向小女孩,淡然出声:“可你的行为配不上你的言语,若是极其珍视就不该有被旁人毁坏的任何可能,否则都是空话,这便是朕处罚你的原因,明白吗?”
小女孩一愣,稚嫩的脸庞变的煞白,掌心捧着漆匣,点头应:“明白。”
其实小女孩也后悔自己大意失防,只是没想到女帝竟然完全不介意自己打架的事。
从始至终,女帝介意的只是自己没能守护尹皇后赠送的礼物。
“谋定而后动,这个道理你若是都学不会,哪怕熟背古籍经书,往后也不会留在国都,这句话是朕的圣令,若是胆敢泄露,便是死罪。”
“是。”
小女孩一点也不怀疑女帝的话,因为万俟世家的长者们有不少被打压,更有家族势力被削减,她们无一例外都惧怕杀伐果断的女帝。
所以女帝显然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试图讨好尹皇后,而升起别的心思。
想要留在皇宫,只能听从女帝,并且达到她的严苛要求。
小女孩垂眸看着漆匣,想要成为尹皇后的家人,眼眸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只有矢志不渝的坚定。
马蹄阵阵,悠悠回荡长街,马车一路行过宫门,进入巍峨宫闱。
大殿之内,尹星因着腰疼而被玄亦真阻拦出宫,本来还有些忐忑她带不好小女孩。
毕竟玄亦真看起来就不像会耐心陪玩的家长,更何况她多番表明不喜欢小女孩。
可是当尹星看见小女孩展露修复的泥人,眼眸一亮,夸道:“哇,我都不会做泥人,你好厉害呀!”
小女孩扬起嘴角,稚嫩面颊显露腼腆的笑,认真的出声:“以后可以教皇后娘娘做泥人。”
所以要更努力的达到女帝的要求,这样才能成为尹皇后的家人。
“好啊。”尹星见小女孩兴致很好,稍稍放下心,给她盛汤夹肉。
看来亲子活动是增进友谊的好方法呢!
当然尹星没忘记玄亦真,很是殷勤的给她盛汤,热切道:“天很冷喝些汤,辛苦啦。”
“无妨,哪有你辛苦。”玄亦真意味深长的看着尹星笑意眉眼,指腹微动,摩挲她的身段。
“……”尹星无话可说的沉默,面热的不敢去看玄亦真,只觉像触电般发麻的厉害。
孩子还在呢,玄亦真实在是大胆的很。
小女孩安静喝着热乎乎的肉汤,见尹皇后通红着脸埋头喝汤,仿佛热的厉害,有些疑惑,难道这么补的吗?
但是反观女帝玉白容貌一如往常,并没有更多的变化,像一尊清透玉石雕琢的玉像,清冷卓绝,疏离淡漠中带着些许不近人情。
不过尹皇后总是跟女帝亲密坐在一块,全然不在意女帝的冷淡疏离,甚至汤要等着温热,才递给女帝食用,像对待小孩子。
尹皇后待人向来宽和仁善,从来不在意宫规礼节,小女孩对此并不觉意外。
但是女帝从来不允许有人忤逆冒犯,连带春女官都总是一幅敬畏姿态。
可唯独对尹皇后,女帝从来没有半点帝王的威严,更不会生气不悦,只是安静接受尹皇后的全部。
午后,小女孩用完膳告离,宫娥们收拾碗盏,殿内才稍显安静。
风吹窗户,带着闷响,尹星吃撑的赖在玄亦真身旁,不太想动。
玄亦真抬手轻抚尹星白嫩面颊,指腹触及她的唇角,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轻柔描绘的弧度,出声:“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二字,一下激的尹星条件反射腰疼!
因而当玄亦真将一漆匣递给尹星,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
尹星撑起身,抬手打开漆匣,随即看到彩塑泥人,神态逼真,栩栩如生,惊讶的出声:“这个泥人好可爱!”
玄亦真轻笑的应:“虽然是我按照你的模样做的泥人,但你这般说不觉像是在自卖自夸么?”
语落,尹星才发现这个粉白面颊点着红团的可爱泥人,有点眼熟,顿时不好意思的很。
“嘿嘿,亦真早点告诉一声,我刚才就不会那样说了嘛。”
“那你喜欢吗?”
尹星望着玄亦真淡然神色,却知道她肯定在意的很,探近亲了亲她的薄唇,笑道:“喜欢,亦真就算送我一抔土也喜欢!”
玄亦真薄唇轻抿,看着尹星盈盈笑眼,抬手轻抚她唇角笑意幅度,隐隐似曾相识,回神打趣的出声:“你喜欢的话,往后我可以教你做泥人,这样就不必在小女孩面前出丑。”
尹星一听,窘迫的看着温温柔柔说出扎心话语的玄亦真,简直防不胜防。
说起来,玄亦真心眼有点小呢,居然介意自己说要跟小女孩学做泥人的事。
不过尹星看在可爱泥人的份上,只能原谅她啦!
虽然有点厚脸皮,但是玄亦真做的泥人真的很可爱,尹星都觉得她对自己有滤镜,嘴角上扬的笑。
玄亦真见尹星目不转睛的盯着泥人,稠密眼睫扑闪,遮不住光辉,手臂揽着她依偎入怀,只觉她的小表情比三岁稚童还要可爱,脸上心思再明显不过。
这般想着,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清亮圆眸,泛着粼粼波光,鲜活朝气,悠悠出声:“不如下回你也给我做一个泥人,这样就是一对。”
“好啊,不过我可能没有那么好的手艺。”尹星收敛心神,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绝尘的面容,不太自信。
毕竟捏泥人应该属于美术类,而琴棋书画这一大类,尹星学的都很差劲,可能是没什么艺术细胞吧。
“没关系,你可以多做一些,最好成百上千个,到时我再慢慢挑选,总会有看顺眼。”玄亦真修长莹白指腹把玩尹星的桃色裙带,像捏着娇嫩花叶,惬意的应声。
这样尹星应该就没心思跟小女孩学做泥人了吧。
尹星听着玄亦真这么阔气的甲方要求,险些傻眼,心想她是一点都不跟自己客气!
开玩笑,成百上千个泥人,那得做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啊。
突然觉得这个可爱的泥人,有点过于沉重——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故事进入后期的末尾阶段啦,没有单独的番外,现在写的已经是一些番外剧情[撒花][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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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早春时节,尚且有些湿寒,不过干枯枝头已然冒出些许青绿嫩芽,点缀些许春意。
巍峨宫闱之内,一如既往的肃静沉寂,屹立国都中央,岿然不动。
清晨,宫娥们三三两两清扫各处宫苑长道,偶尔细声说些言语。
“往年冬春时节总是容易感染伤寒,病倒好些人,幸好皇后娘娘宽厚,施药增添炭火等预防,才不至于难熬。”
“是啊,浣衣局的宫娥冬春都要冻手生疮,伤口反复裂开出血,瞧着就疼得很,如今她们都是温水洗衣,而且会发放护手药膏,才算是保住手。”
“现在皇后娘娘恩准逢年过节可以放假调休出宫,以前宫娥三五年都难得出宫一趟,大多得花好些钱打点门路,难的很。”
言语间,宫娥们说起出宫探亲事宜,难得增添些许轻快笑意,驱散些许早春寒凉。
女官春离路过长长宫道,安静听着言语,并没有打扰殷勤的宫娥们。
尹皇后的为人,自然是无需多言,不仅宫娥们受及恩惠,万俟世家的女官也是多有照抚。
毕竟一个宽和仁善的皇后才可以稳住心思多疑的主上,自然服侍的女官们也少了不少隐藏的危险。
说起探亲,从入国都至今春离还没有回过故土。
今日是第一回被主上准许回万俟世家领地。
多年来,春离没有跟族中双亲有过任何往来,因为是主上近臣,格外需要避嫌。
若非尹皇后无意间问询春离,向主上提议,想来主上是不会有这等安排。
但这回女官春离也不仅仅是回故土探亲,六大长者势力被分化,不足以威胁主上。
新的族中人选尚且需要观察,尤其是关于站队皇太女人选一事,必须要提前摸清底细。
当初云掌司隐退,没再参与任何朝事,主上轻拿轻放,不予追究过错。
纪掌司和辛掌司两人则被监视一年之久,直到如今朝野权力更迭,主上才放她们回故土,这般也算是善始善终。
长者们掌控万俟世家内部族群势力命脉多年,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助力女帝夺位登基,若是赶尽杀绝,难免会引起族人抵抗,增添麻烦。
马车陆续缓缓行驶至宫门,女官春离回神,行礼道:“不知两位掌司是否准备好出发?”
语落,马车里的人并没有应声,很显然是心存不满。
女官春离知道纪掌司的脾气,没再多言,兀自翻身上马,领着长队出宫门,以免耽误时间。
此刻马车里的纪掌司闭目,没有出声。
辛掌司看向帘布外的长街景象,不由得轻叹:“看来你我能回故土,恐怕已经是主上最后的退让。”
“退让,你太小瞧主上,现如今各自族中年轻血脉接任掌司一职,我们送回去将要受尽监视提防,分而化之,实在是好手段。”
“没办法,谁让我们老了,更何况主上对于万俟世家内部各族群势力了如指掌,那些后辈若是违抗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动作。”
很显然,万俟世家内部势力已经被主上牢牢掌控把持挟制。
长者们只能退回最初的侍奉地位,否则下一次忤逆,大抵就该是血流成河的清洗场面。
纪掌司也不由得轻叹,怎么都想不到当年那个疯癫失常的小公主,心思手段能高明到如此可怕地步。
新的掌司与长者们的关系,既是嫡亲血脉,也是竞争者,除非自相残杀,否则就只能偃旗息鼓。
权力的过渡,容不得半点马虎,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忧。
所以主上不会再手下留情,因为皇帝的权利至高无上,任何权贵包括万俟世家也不得忤逆挑衅。
马蹄阵阵,渐而行驶过车水马龙的长街,市集摊贩里热闹非凡,鲜汤沸腾,香味扑鼻,引得来往食客驻足垂涎。
一碗碗皮薄馅大的馄饨被迅速端至各方案桌,鲜香热汤入腹,缓解寒凉,热乎的很。
“今春女帝下令彻底废除地方人头税赋,据说因着河道沟渠大修,去秋粮食丰收,各地粮仓堆积如山,多少年没见过这等景象。”
“是啊,前些年先帝在位闹过不少饥荒灾情,国都以前还得赈灾救急,那恐怖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饿死人是常有的事。”
说话间,摊贩妇人送小女娃去学堂,几人揶揄笑道:“哟,这么小姑娘都要去上学,不怕被男娃子欺负?”
“这可是国都,若是像你们做个不识字的乡野睁眼瞎,那才叫人看笑话。”摊贩妇人没好气的回怼。
语落,几人没再吭声,读书的好,自然都清楚。
功名利禄,没有几个人不贪图。
只是女子读书考状元,过去都是闻所未闻的事,便总会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揶揄几句。
不过因着女帝颁布诏书,更改科考一年一考,又大力推行学堂,再加上不少有权有钱的贵女参加科考,这事渐渐众人就不再觉得稀奇。
毕竟当今女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妻立后,别的事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难得王朝局势缓和,天下太平,百姓不用承担劳苦税赋,哪怕仍旧有些许异议也渐渐掀不起风浪。
眼看一群人吃完离开摊贩处,上官胜慢条斯理的尝着馄饨,明显感觉到新的变化正在无声无息融入百姓日常,迸发勃勃生机。
半晌,江云来到桌旁落座,不客气的点着吃食,嬉笑道:“真是稀奇,你怎么舍得主动请客?”
“好久没见面,若是不花些钱财,恐怕请不到你。”上官胜直白的出声,没有半点客气。
对江云太过客气,容易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骗吃骗喝。
话语间,热乎馄饨上桌,江云喝了口鲜汤暖胃,味道很是不错,理直气壮的应:“我有这么小气吗?”
“你如果大方,当初怎么会那么清楚记得我仅有一回不请客的事?”
“那只能说明我这个记性好,否则那回差点我就要吃你的丧席哈哈哈!”
上官胜听的无话可说,心想江云真是口无遮拦的肆意,说不过她。
很快,江云吃完大半碗馄饨,直白问:“我听说你被任命今年科考的主考官,怎么看起来一脸衰相?”
过去王朝的主考官都是公羊世家的家主,可见这个位置有多重要。
“主考官,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上官胜只觉得夹缝里越来越狭窄,甚至有些透不过气。
“看来你们上官世家并没有死心,莫非想要有进一步的动作?”江云一看就明白形势,朝堂科考向来都是世家权贵塞人的好名头。
过去世家权贵有举荐名额,再名正言顺不过。
现在女帝收回一切任命授封的权力,科考主考官自然有的是诱惑与压力。
想必整个家族甚至都会向上官胜施压,如此情况,稍有不慎,便可能践踏女帝底线,惹祸上身,家族覆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公羊世家那般声名显赫的大家族都能被女帝绞杀,更何况其她世家。
可若是上官胜跟整个家族划清界限,无异于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上官胜并不惊讶江云的话语,这个人平日里嘻嘻哈哈,实际一向很是敏锐,淡然道:“是啊,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江云挑眉,毫不犹豫的应:“如果是我,我会举报上官世家试图贿赂的人员,早点遏制比什么都好,否则让天下人察觉罪行,女帝就可以名正言顺开刀,结局更惨。”
那位女帝很擅长借刀杀人,还是杀人不见血,让人后背发寒的那种。
当初江云得知女帝更改柳慈对付傀儡蛊的药熏,转而用来对付先帝,便深深体会这个女人的恐怖。
更何况世家跟皇族就存在天然的利益矛盾,兴许女帝早就等着机会。
闻声,上官胜犹如醍醐灌顶般的回过心神,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怕。
女帝让自己担任科举主考官,就是要试试自己这把刀。
所以女帝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纠结处境,兴许连上官世家的成员动向也早就知晓。
可即便如此女帝仍旧要让自己陷入家族的漩涡,大抵本意就是要趁机找寻下手的机会。
当初的夏侯世家遭受重创,结果出了个对女帝忠心耿耿的夏侯青。
现在的上官世家有一个深受女帝信任的自己,很显然都是女帝的刀,用来挑动世家内部的利益纠纷,进而逐个攻破。
“多谢,你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上官胜突然发现江云其实很有斡旋朝堂争斗的心思手段,只不过她懒得掺合其中罢了。
“不客气,记得付钱就行。”江云一口一个馄饨,掌心还不忘剥着茶叶蛋,手法很是娴熟。
上官胜无奈的看着江云,抬手取出钱袋,感慨道:“话说,你的义妹怎么能够跟陛下恩爱这么多年。”
那个尹姑娘看起来天真烂漫,显然没有多少心思,可女帝的心思却多的令人生畏,难以揣摩。
哪怕是上官胜也看不透女帝的用意,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道理。
江云满足的一口吞下茶叶蛋,又喝了口鲜汤,嬉笑道:“她两一个缺心眼,一个全是心眼,多般配啊。”
其实江云本来也不理解,但是自从女帝不顾世俗册封尹星为后,其它一切不合适都变的无关紧要。
至于她两怎么能恩爱有加这么多年,江云只能归咎神奇的缘分!
闻声,上官胜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阿嚏!”此时远在深宫里的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有点奇怪。
现在殿内依旧保持供暖,并不会觉得冷啊。
难道有人在背后诅咒自己?!
尹星耸动鼻头,收敛思绪,回神望着眼前歪脖子泥人,惊诧的陷入沉默。
救命,这可是自己做的第一百二十个泥人啊!
“看来你的手艺不怎么好呢。”玄亦真视线扫过殿内架上一排排泥人,指尖还握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丑泥人,随意把玩,却透着天然的矜贵,睥睨一切。
尹星无辜抬眸,看着对面一幅甲方妈妈气场的玄亦真,她的清冷玉面带着些许惬意,光风霁月,有点怀疑她在故意整自己!
“怎么这般看着我?”
“既然亦真觉得我做的泥人不好看,为什么还要我做?”
玄亦真沉静的迎上尹星清亮圆眸,美目轻眨,温婉含笑的柔声应:“因为我喜欢你给我做泥人,不可以吗?”
做泥人,尹星需要参考,那她就要反复看着自己比对。
正好玄亦真很喜欢尹星全神贯注的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她的一切。
任何人都夺不走尹星的注意,只有自己。
尹星看着清丽绝尘的玄亦真说出直白而深情话语,没出息的面颊发烫,指腹无措的捏着胚土,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力,磕磕巴巴的应:“当然可以,亦真想要多少泥人,我就做多少。”
别说做泥人,玄亦真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尹星也会爬梯子努力去摘一颗送给她!
至于先前怀疑被玄亦真捉弄整蛊,尹星觉得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这么温柔美丽的妻子,她肯定不可能会欺骗自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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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当连绵春雨陆续消停,薄日出头,驱散寒意,国都渐渐恢复些许暖和,莺飞草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那些送进宫闱里的孩童经过层层考核,如今剩下不过十人。
王公贵族都要习文学武,骑射等六艺更是不能荒废,这时节自是再好不过。
午后,尹星望着窗外的明媚天气,出声:“这么小就要练习骑射,肯定很辛苦,不如去看看她吧?”
玄亦真翻看文书的动作一顿,不紧不慢道:“现在她还不是皇太女,你这般特殊照顾,很容易引起其她人的不满,到时就不止打架,只会更加艰难。”
“说的也是,那就多带些吃食分给每个小孩,这样她们应该就不会引起嫉妒了吧。”
“……”
本以为能劝阻的玄亦真,抬眸看向根本不懂自己话语的尹星,无奈轻叹。
虽然知道尹星不会变心或是偏心,但是仍旧不舒服的很。
窗外高悬的太阳散发温暖光亮,无声照映偌大的宫闱,烘托热意。
马场处,小孩们落座吃着尹皇后带来的御膳房食物,规矩守礼。
小女孩尝着食物,动作微顿,眼眸看向其她人的正常反应,默默咽下齁甜的糖饼。
尹星先是把每个小孩都夸一遍,而后才名正言顺的坐在小女孩身旁,小声道:“她们吃的都是御膳房的食物,你的红糖饼是我刚做的,好吃吗?”
“嗯,好吃。”小女孩喝着茶水缓和嗓间的甜腻应声。
“这还是女帝的建议呢,如果只给你一个带吃食,别的小朋友会不开心。”尹星笑盈盈的解释,试图给小女孩刷刷玄亦真的好感度。
其实尹星是先给玄亦真做糖饼哄她开心得到准许,才来探望小女孩,想要端平两碗水实在不容易啊。
小女孩一听,心想女帝指不定是故意为之呢。
说来奇怪,小女孩一直都觉得女帝并不喜欢自己,又或者说不喜欢任何小孩。
尹星拿出绣帕给小女孩擦拭脸颊细汗,关切出声:“骑射很辛苦吧?”
以前尹星也学过骑射,而且学的很差劲,自然知晓有多累人。
“不辛苦,只要通过考核才可以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满意。”
“其实你已经很棒,不需要这么辛苦,只不过做女帝的皇太女需要肩负重任,所以才要足够聪明,否则天下百姓会受苦受累。”
小女孩感受着绣帕擦拭面颊的轻柔力道,安静看着温柔的尹皇后,心口软乎乎的发烫,稚声应:“嗯。”
尹皇后跟女帝是截然不同的人呢。
“对了,我有一匹宝马,待会等她们离开,一块骑马玩吧?”尹星想起小乖,有些怀念以前骑马去大理寺上报打卡的日子,现在真是堕落了。
毕竟在宫里尹星很少有骑马的机会,就连两只脚走路都得按步数计算。
“好。”小女孩的面颊染上几分笑意,欣然应声。
傍晚时分,尹星到马厩找小乖,才发现它长胖一大圈,险些认不出来。
“小乖,你这日子过的也太堕落了吧。”
总感觉该给它改名叫大乖,这样才贴切!
“呼。”小乖粗壮的呼出气息,脑袋偏头轻轻贴贴尹星,像认出主人的大狗狗。
尹星笑弯眉眼,摸了摸小乖有些乱的刘海,暗想马匹虽然看起来块头高大,但是性格反差,大多很温顺呢。
不过幸好小乖跑起来还是很稳健,马场溜达一圈,尹星迎风畅快呼气,抬手摸了摸马背,给它投喂牧草奖励。
马匹的咀嚼声响起,带着天然的安宁,尹星看的都想啃啃牧草,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听吃播咀嚼音,很上头。
不多时,小女孩来到马场,便看见尹皇后正握着牧草,鼻头凑近嗅闻,眼露疑惑道:“皇后娘娘?”
闻声,尹星心虚的松开牧草,面上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出声:“你来了呀。”
“这匹马是皇后娘娘的坐骑?”小女孩看着眼前膘肥体壮的马匹,瞧着有些年岁。
“对啊,它可厉害,以前被人拐走还能识路回来,很神奇。”尹星絮絮叨叨说起过去的事。
小女孩听的一愣一愣,觉得有些离奇,直到听尹皇后提及是女帝送她的马,这才反应过来。
因为女帝有的时候很会巧立名目的骗尹皇后,比如那些吃食,尹皇后从不怀疑女帝,她们一个很会欺骗,另一个很容易受骗*,出乎意料的和谐。
可小女孩并不知道尹皇后身上离奇的事,远超于此。
天际的晚霞红艳如血,马场的马匹跑动,激起扬尘,小女孩被尹皇后带着迎风骑马,很是安心。
马蹄声中,远处夕阳垂落,渐渐显露暗色,笼罩威严肃穆的宫殿。
宫灯摇曳,尹星心虚的回到殿内,没敢去看端坐的玄亦真脸色。
难得骑马溜圈,一时贪玩,竟然忘了跟玄亦真用膳的时辰,这可是很严重的事。
玄亦真抬眸看向脸颊微微渗出细汗的尹星,像个贪玩的孩子,淡声道:“现在玩够了么?”
尹星乖顺的走近落座,悻悻的笑应:“嗯。”
“所以你因为陪小女孩玩乐就把我抛在脑后?”
“没有,我是不小心忘记时辰,没忘记跟亦真吃饭的事。”
语落,尹星耳垂被温凉指腹捏住,歪着脑袋,视线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暗叹糟糕。
玄亦真见尹星小心翼翼模样,很气却还是没跟她计较,抬手拿帕巾给她擦脸,又命宫娥备水盆给她净手。
水声潺潺,修长指腹划过尹星掌心,带来些许痒意。
尹星呆呆望着玄亦真的姣美侧颜,有些愧疚的探近亲了亲她的面颊,念叨:“对不起,亦真等很久了吗?”
玄亦真感受脸颊落下的柔软,纤长睫羽轻颤,神情却故作镇定,指腹给她掌心轻揉缰绳留下的红痕,淡声道:“嗯。”
话语间,水珠落入盆中,荡出涟漪,模糊倒影。
“亦真别生气,我端午节给你包一个最大的粽子。”尹星探头探脑的贴近玄亦真试图赔罪。
“粽子还是留给小女孩吧,我不爱吃。”玄亦真收回手,坐直身背,稍稍错开尹星的凑近姿态,沉静美目显露清浅幽怨,宛若笼罩雾霭。
尹星一愣,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生气,往日里她从来都不会拒绝自己做的食物,一时有些无措。
无声处,宫娥们入内奉膳,尹星只得规矩陪同玄亦真一块吃饭,殷勤给她布菜盛汤。
玄亦真并没有拒绝尹星的示好,不过也没有更多的热切回应。
因为尹星对于小女孩的关注,明显在日益加深,往年里她都是不离身侧,可如今她却能不见人影。
这要是不让尹星长记性上点心,恐怕她往后更加过分偏袒忽视自己。
夜幕深深,沐浴更衣,尹星早早回到榻上,等待玄亦真。
尹星白日里玩的太开心,现下精力有些不够,困顿的打哈欠。
没办法,玄亦真的沐浴向来很花时辰,只能等。
良久,尹星都快撑不住,终于玄亦真姗姗来迟的出现。
那柔滑的乌发瀑泄,一身素白衣裳若皎皎明月,美目清明,不似大权在握的女帝,更像光风霁月的谪仙,孤傲的游离人世。
尹星看的心跳微快,面热的掀开被窝,没想眼看着玄亦真缓缓躺在枕旁,一言不发的闭眸。
“亦真困了么?”
“嗯。”
语落无声,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半点那个心思,只能把脑袋埋在枕间,掩饰羞涩。
勾引这种事,一个人好像也干不成啊。
尹星迷糊入睡时,满脑袋都在想着玄亦真向来不会跟自己太计较,也许明天就好了呢。
可是尹星没想到接连数日,玄亦真也没有缓和的迹象,不冷不热,叫人摸不着头脑。
天气越来越好,渐入初夏光景,玄亦真常在御膳房召见大臣商讨政务,一待就是大半日。
前朝大臣们也不知怎么女帝突然如此勤抓政务,只知道女帝心情不好,因而不敢懈怠。
上官胜自从递交举报文书,反而坦荡如砥,安静等着女帝的处置。
不过女帝却没有苛责处置,只是把参与贿赂的上官世家的成员贬官罚款。
至于上官胜,则被提拔任命礼部尚书兼任教学皇太女的太傅,很显然彻底变成女帝的孤臣。
相比之下,深宫中的宫娥女官们,反而并没有多少变化,甚至都在期待端午节的来临。
早间,小女孩来拜见尹皇后,见她正在包粽子,神态却不如以往的欢快。
“皇后娘娘跟陛下闹不开心了吗?”
“没有,只是小小的摩擦而已。”
尹星意外小女孩的敏锐,不想让她知道具体原因,以免自责。
毕竟玄亦真是因为介怀自己跟小女孩一块贪玩,才会闷闷不乐的冷淡自己。
于是尹星没有多提,蒸了些的粽子跟小女孩两人蘸白糖分食。
半晌。小女孩牵着尹皇后的手,行进宫道,猜测的问:“这是要送给陛下尝尝吗?”
尹星摇头,难掩郁闷的应:“没有,陛下不爱吃粽子,所以这是送给万俟太后,正好你还没见过她呢。”
一听,小女孩觉得有些不对,又不好多问,只得同尹皇后行进宫道。
毕竟粽子相比月饼一类,其实并不算特别难吃,女帝的口味很奇怪。
不多时,两人来到万俟太后居住的宫殿,周遭充斥药汤味道,不过多扇窗户敞开,视野通明。
尹星收敛心神牵着小女孩进入内里,想起柳慈出宫前曾经给万俟太后研制类似镇定剂的药物。
虽然无法修复幻蛊对头脑带来的不可逆伤害,但是据说可以减缓五感异常的疼痛刺激。
从外入内,满地光亮通透,隐隐能听到鸟鸣声,尹星示意小女孩压低声量,视线望见坐在窗旁的万俟太后,她的乌发间带着白丝,眉目生有皱纹,神态却带着与初见截然不同的安宁。
大抵玄亦真以后变老也会是这般的静美仪态吧。
那只神鸟乖顺的盘在万俟太后的膝上,收敛张扬危险,仿佛幼鸟般的姿态。
尹星看的有些恍惚,莫名感动,视线轻移看见一个正在处理药熏的人。
辛掌司,这位不是已经出宫养老了吗?
此时辛掌司上前,因着不会言语,弯身行礼。
很少有人知道,辛家有一对双胞胎,容貌极像,只是其中一人不会言语,按理该被舍弃。
当年的万俟太后提拔辛掌司姐妹,辛家才会有如今的威望跟纪掌司平起平坐。
所以当辛掌司得知另一人和纪掌司要对万俟太后不利,便就此划清界限。
现在留下侍奉万俟太后是报知遇之恩。
而对于这位尹皇后,按理她该是整个万俟世家最不喜欢的人选,也是辛掌司曾经想要处理的外族人。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姑娘却救下主上和万俟太后,辛掌司不由得生起诸多感慨。
“这是我做的粽子,您也可以尝尝。”尹星小声道,以免惊扰不远处的万俟太后。
辛掌司再次颔首,很是恭敬的接过食盒,心知只要主上属意,那么她就是王朝唯一的皇后。
小女孩牵着尹皇后的手看向传说中万俟世家最尊贵的人,并不知道具体病情,却知晓当今女帝的一切都是由万俟太后开辟。
这一个很厉害的传奇人物,无论是对万俟世家,还是对整个王朝,万俟太后都在曾经拥有至高无上的威望。
窗外明媚光亮流转,无声照落万俟太后膝上的神鸟,黑羽散发幽蓝光辉,熠熠生辉。
仿佛多年以前也是这般光景,信任与托付,超越时空的界限,恢复原本的模样。
夜幕低垂,尹星送小女孩回住处,才独自回到宫殿。
偌大的宫殿分外冷清。玄亦真果然还没回来,很显然是不打算一块用膳。
尹星才发现回家时看见有人等着自己是多么温馨的事。
这些年玄亦真从来没有变过,反倒是自己有些松懈,难怪她不开心呢。
想到这里,尹星眼眸一亮,匆匆进入内殿。
夜色深沉,玄亦真回到殿内,疑惑没有在前堂看见尹星,询问宫娥,才知她早就回殿。
玄亦真薄唇轻抿,没想到尹星竟然越发偷懒,竟然都不等自己就去睡觉。
从外堂进入浴房的玄亦真,冷沉着脸,抬手挥退宫娥,独自踏入浴池。
水光波动,光斑游离,玄亦真闭目养神,却仍旧难以控制幻蛊毒性残留的影响。
早知尹星因为一个孩子对自己这么不上心,当初就不该让她挑小孩。
正当玄亦真眉头紧蹙,思绪繁杂,隐隐头疼时,忽然间水声窸窣,美目轻睁,便看见湿漉漉的一抹白皙跃入眼帘,面上微微流露惊诧神色。
尹星红着脸望向眼前不发一言的玄亦真,抬手揽着她后颈,探近亲了亲薄唇,念叨:“亦真,你回来的好晚啊。”
玄亦真尝到绵软的触碰,稍稍回神,视线落在尹星肌肤沾染的绯色花瓣,才发现今日泡的不是药浴,而是泛着甜香的桃花,哑着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做那种开心的事,这样亦真就不会不开心。”尹星忍着羞耻依偎玄亦真,整个人挤进她的怀里,心跳如雷。
“那种事是哪种事?”玄亦真仿佛坐怀不乱的谪仙,只是手臂虚浮的圈住尹星,指腹触及花瓣,轻轻扫落,感受朝气蓬勃的心跳。
尹星抬眸看着无动于衷的玄亦真,有点发愁,叹道:“亦真,再原谅我一回吧?”
玄亦真轻笑,清浅声音透着些许空灵疏离,淡声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原谅你?”
这理直气壮的话说的尹星一哽,心想这话有点危险啊。
如果没回答好,兴许自己还得被玄亦真倒打一耙,那就彻底完犊子。
尹星望着玄亦真的清丽面容,想到年华逝去的万俟太后,感慨道:“亦真,人的一生不长,时间很宝贵,说不定下一眼就变成老婆婆了呢。”
玄亦真并不懂尹星的话语,美目低垂,视线落在她盛满水光的眼眸,其间涌动鲜活的气息,喉间滚动,轻声应:“你这是嫌弃我老?”
“没有,就算亦真变成老婆婆,我也好喜欢亦真,所以应该珍惜每一天,因为每个今天都会变成不断远离我们的昨天,无法挽回。”
“这样么。”
尹星没听懂玄亦真的喃喃自语,以为她仍旧在不开心,有点无措。
勾引,也是个高端技术活,否则自己都这样赤条条,玄亦真怎么都无动于衷呢。
正当尹星泄气时,玄亦真忽地收拢手臂,低垂修长玉颈,亲了亲尹星的唇,呼吸微烫的出声:“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带你一块离开世界吧。”
语落,尹星整个人猛地被玄亦真带入浴池,明显感觉不断的下降,周遭的光亮越来越暗,残留花瓣缝隙的斑驳光亮,像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玄亦真美目轻眨,带着天然的疏离,却又格外的虔诚专注,一点点亲吻尹星,全然不怕窒息的危险。
尹星回过心神,却因察觉玄亦真的意图,无声的睁大着眼眸,心想这种玩法,总觉活不到一块变成老婆婆的年岁!
尤其当尹星的手腕被玄亦真用衣带一点点系住时,整个人都懵了,她来真的啊!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吻着尹星,沉静漆目晕染清浅笑意,满头乌发似海藻般华丽,像摄人心魂的精怪鬼魅,美的令人呼吸停滞。
不过尹星现在还没昏了头,虽然已经有点缺氧,不过忍不住暗叹惹玄亦真生气的代价,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很快从尹星鼻尖冒出的细小水泡,不断翻涌,一点点上升,渐而平静的浴池表面残存些许涟漪,花瓣密密麻麻,遮掩其间景象,隐隐染上水光,更显鲜活艳丽。
美丽却危险,大概也不过如此具象化景象吧——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故事进入完结倒计时啦[撒花][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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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烛火游离,稀薄光亮落入撒满花瓣的浴池,微弱映衬深处些许光景,细小的水泡不断变化。
深处,尹星挣扎着腕间的衣带,才发现玄亦真她的右手腕也被一并拴住,难掩震惊。
要命,这种玩法会死人啊!
可偏偏玄亦真一幅淡然神态,美目幽暗,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半晌,尹星好不容易双手得到解脱,腕间红痕明显,挥动手臂要游出池中,却发现玄亦真依旧不为所动,她好似甘愿溺亡池中,不愿离开,反而探近亲吻自己。
尹星感受着玄亦真的吻,却不懂她的心思,只是知道不能由着她胡来,抬手牵住她,奋力向花瓣缝隙的上方光亮游动,不敢迟疑。
因为尹星真的要没气了!
半晌,水面荡出阵阵涟漪,红粉花瓣涌动,尹星呼吸急促的厉害,稠密眼睫不断散落水珠,楚楚可怜,话音微弱道:“亦真,你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可能会死吗?”
玄亦真气息同样有着明显的不稳,不过没有尹星这般狼狈,抬手给她整理贴着脸颊的发丝,动作轻柔,淡声应:“知道,所以才要那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宁愿选择跟你死别,也不想跟你生离。”
话语清浅,尹星缓和缺氧的不适,抬眸看着眼前冷静中透着绝决的玄亦真,才发现她一点都没变。
当初那个不安的玄亦真,现在仍旧深藏忐忑,所以才会那么在意自己的迟到。
只不过玄亦真太会隐藏心神,再加上尹星以为已经诊治幻蛊,有所松懈,才迟钝没有发觉她的脆弱情绪。
尹星愧疚的看着眼前的玄亦真,抬手揽着她,亲了亲她的唇,解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生离。”
玄亦真并未拒绝尹星的亲昵,却也没有更多的回应,美目低垂的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像山间麋鹿,心间复杂的出声:“可是你以前从来都不会忘记跟我一块用膳的时辰。”
哪怕是尹星当初去大理寺当差,每日里早出,也不会晚归。
可现在同在一处宫闱,尹星她却能耽误时辰,分明就是对自己没有以前那般上心。
酸胀刺痛,自心口弥漫,玄亦真不太能处理这种感受。
“对不起。”尹星看着玄亦真这般失落神态,整颗心都揪成一团。
语毕,见玄亦真没有应声,清冷玉面透着易碎的神态,尹星只好探头去亲她,小心翼翼的触碰,徐徐图进的试探。
幸好玄亦真还不至于因为伤心难过而再也不跟自己亲密。
尹星顾不上羞耻,只想着能让玄亦真感受自己些许爱意,至少她不会低郁消极的想要带自己离开人世。
如果不是玄亦真今晚没有选择隐忍而是爆发情绪,恐怕尹星很难知道她的心思已经这般危险。
池面涟漪,圈圈蔓延,细密的吻像火星子一般堆积,笨拙青涩却格外主动,玄亦真抬手搭在尹星纤细后颈,呼吸微沉,甚至有些烫。
平日里尹星很少会这么直接,她总是会慢吞吞的前戏,玄亦真沉静的望着她黑亮眼眸,到底还是无声纵容她一寸寸的冒犯。
很奇怪,玄亦真总是无法拒绝尹星,初次见面起,就是如此。
明明那个时候可以把载着她的花车带出别院,但是玄亦真却没有如此安排,而是默许她的越矩。
若是换作世上任何人,玄亦真都不会有耐心对待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尹星红着脸缓慢的抬动手臂,感受玄亦真的包容,水面荡出清浅涟漪,环绕两人。
桃色花瓣粘在玄亦真的冷白肌肤以及乌黑发间,给她增添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艳,周遭浓郁的花香带着些许清幽,更让人上头。
可反观玄亦真的神态反应,她的玉白容貌并没有更多的欲,只有那双冷淡漆目笼罩雾霭,却仿佛能透过时间的尽头,无声注视自己,直到永远。
尹星心神恍惚的探近亲了亲玄亦真薄唇,尽可能贴近她,感受她稍显混乱的心跳,暗想自己真是大笨蛋,明明她该比小女孩更惹人怜爱心疼才对。
至少小女孩不用背负双亲恩怨和家族重担,可玄亦真的幼年一直活在危险之中,她甚至没有得到过一点爱意。
所以玄亦真才会变的这么患得患失吧。
烛火跃动,轻吟低喘间,不断有黏腻的泪烛滑落流淌,层层叠叠的堆积,映衬别样光泽。
红艳艳的光亮透不过氤氲热雾,只模糊成光晕,仿佛是可以烧融一切的太阳,化为乌有。
窗外夜幕深深,漫天繁星闪烁,正是一派明朗的夏夜景象。
月移星转,云团徐徐消散,远处天际撒落鱼肚白时,朝霞光辉撒落云层,照亮烟火中国都盛景。
清晨,国都某处巷道院落里,厨房炊烟袅袅,早起的小少女柳思云,正在生火煮汤面,一旁放着医书。
何韵从外入内,有些意外道:“今日怎么不是师姐煮早饭?”
柳思云熟练的打鸡蛋,淡然应:“每月十五,柳姐姐就要照顾赖床的江姐姐,所以没空煮饭。”
曾经小小的柳思云不懂事,还以为江姐姐是旧病复发,结果却发现每年每月都是如此,才知是偷懒。
闻声,何韵用脚想都知道江云拉着师姐一块赖床的原因。
青天白日,江云真是没羞没臊,不过师姐未免也太纵容她。
此时院中主屋内里的纱帐,垂落摇摆,木板枝丫声断断续续,遮掩些许低吟,柳慈红着脸失神的依偎着江云,心跳微快,难以平复。
相比之下,江云则显得游刃有余,亲了亲眼前难得流露妩媚风情的柳慈,意犹未尽道:“再来一次吧。”
“不行。”柳慈虚虚的抬动掌心,轻抵在江云额前,嗔怪道。
这样下去午饭都不用吃了。
江云听的心神荡漾,不过到底还是没再折腾,同她依偎相贴,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半晌,柳慈红着脸推搡赖皮的江云,自顾自系上衣裳,暗想这个人从小就精力充沛,实在是不能太由着她胡闹。
待到一番整理梳洗出屋,江云提着木桶殷勤的讨好柳慈,以免她下回不愿意亲热。
没想,两人刚出主屋,便看见三个人坐在亭中,很是显眼。
柳慈脸皮薄的避开视线,指腹掐了下江云软肉,转而去厨房煮些面食。
江云皮糙肉厚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大大咧咧的出声:“今天倒是难得热闹啊。”
何韵瞥了眼师姐通红的耳廓,懒得理江云,没应声。
柳思云吃着吸满汤汁的煎蛋,知道江姐姐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柳姐姐教的好习惯。
所以只有摇晃金扇的苏絮影,很是不客气道:“我出国都办事回来,正好来找你报销账目。”
“等下,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钱财纠纷吧?”江云倒着茶水喝了大口。
“你平日里蹭吃蹭喝,甚至连打瓶醋都顺手进后厨,我那家酒楼不是做慈善,好吧。”说着,苏絮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江云没皮没脸的笑道:“行,我给你这个铁母鸡报销就是,别生气。”
本来江云也想去市集买菜打醋,但是酒楼位置太方便,一来二去就习惯记账省事。
“你现在一个无业泼皮哪来的钱?”苏絮影掂量江云的银锭,怀疑是假货,探究道。
“打住,我现在可是女子武行聘请的总教头,每月足足有二十两,你最近忙什么大事,消息这么落后?”江云知道苏絮影如今是掌司,平日里没空露面,今天倒是难得见面叙旧。
苏絮影听到二十两,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二十两银锭,心想江云这家伙每月就光顾着吃喝贴补家用。
突然觉得柳慈真是个好人,竟然能让江云没有饿死街头,也是不容易。
苏絮影回过心神应:“我奉命去避暑行宫送一块天外陨石,刚回国都。”
江云稀奇道:“我听说过陨石,不过没见过,女帝怎么会突然要把宝贝东西送去避暑行宫?”
“我哪知道,只知道是尹皇后提议,送去无相花树的园子,结果遇到怪邪门的事。”
“邪门的事,难道见鬼,说来听听?”
江云听到无相花树就想起那年的鬼火以及莫名其妙变成鬼凝的尹星,一时有些好奇。
苏絮影对江云也没什么隐瞒,便也就同她说起详细。
避暑行宫,因着前些年三公主纵火,便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修缮。
只是那时因着要修沟渠水道等工事,国库一直不太宽裕,所以进展缓慢。
苏絮影领着宫卫抬陨石进入花树园,别处园林早就恢复枝繁叶茂的状态,可是那处植被枯萎,满地透着与世隔绝的哀寂。
更诡异的是当陨石被送入其中,天地忽然变色,随即陨石莫名其妙亮着闪电般光芒,不少人惊悸昏倒。
那时苏絮影也感觉到指尖离奇的发麻,若非反应及时远离,恐怕也得遭殃。
而就在苏絮影后怕蹊跷之时,那颗本来被大火焚烧又被女帝下令砍伐主干的参天树木,骤然间,浮现一道恐怖身影,因为这个人没有脸!
“那应该是传说中的鬼凝,你怎么逃生?”江云想到尹星曾经跟鬼凝换身,骤然警惕的审视苏絮影,掌心搭在剑柄。
何韵对她们说的事不感兴趣,便跟着吃完面条的柳思云离开亭,毕竟江云很爱跟她的朋友谈天说地,没意思。
现在何韵也不知道师姐怎么就非江云不可,她两的性格一点都不合适。
不过何韵心态倒是平和许多,视线望着灶台忙活的师姐,从小相依为命,自然能感觉到她的欢喜安宁。
现在何韵成为国都守卫将军,自然也遇到不少人示好,才发现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半点办法将就。
所以师姐那年拒绝自己也是尊重自己,不愿意欺骗吧。
想到这里,何韵忽然觉得一切豁然开朗,其实做家人也很好,否则就该辜负师姐的好意。
另一方亭内,两人依旧说的格外入迷。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传说中的鬼凝,总之当时赶紧离开花树园,直到天色恢复如初,看不见那道身影,才敢命人去救治其她人,幸好只是昏迷,没有重伤。”苏絮影现在想想都有些寒毛直立,天地鬼神,谁不心生敬畏啊。
江云松了口气,因为听尹星提及交换好像也要自愿才行,苏絮影应该不太可能为什么人而放弃财富。
“那还发生什么别的事吗?”
“有,那块巨大笨重的陨石,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太离谱。”
苏絮影觉得无相花树,实在有些邪门,那个鬼凝搞不好是真的有通天法术。
江云见苏絮影难得显露几分后怕忌讳,笑道:“要不这样,你给我二十两,我替你去避暑行宫走一趟,如何?”
语落,苏絮影挑眉出声:“二十两银锭我都还没捂热,你想得美。”
这等反应让江云被逗乐,一时止不住笑出声:“看来鬼凝见着你这个财迷都得绕道而行哈哈哈!”
现在江云可以确认苏絮影还是那个苏絮影,一如既往的抠搜!
谈话间,骄阳流转,远离国都的避暑行宫,花树园如今是禁区,宫娥们甚至都会绕道而行,因为这里闹鬼。
断木枯树,死寂沉沉,其间若隐若现的一道孤僻身影,很是符合苏絮影的描述。
原主第一眼看到陨石,就觉得很像操控平台,当即仿佛看到希望。
那夜原主本来想要找个替死鬼逃离女帝的囚禁,没想却成为现在不人不鬼的存在。
大火以及蓄意的砍伐封锁,导致整个空间毁坏,这几年无相花没办法生长,更是加重原主鬼凝的恐慌。
仿佛自己这辈子都要困在这个丑陋的躯壳,实在是令人想要发疯。
因而当重新获得陨石接通光亮,原主欣喜若狂,却没想到漫长的等待,才刚刚开始。
【系统已确认身份,请等待下一个甲子年。】
见此,原主怒不可遏,陷入极尽癫狂,却无法触碰任何存在,只能颓靡的飘荡人世。
天知道,下一个甲子年,哪得等到什么时候!
风起云涌,枝叶招展,无声遮挡那道癫狂的身影。
时日变化间,盛夏过半,一道夏雷惊起,天色灰蒙蒙,暴雨如注,顿时雨声噼里叭啦落在屋瓦窗台,噪杂的很。
江云从武行出来,久等不到雨停,只得一路狼狈快步穿过长街,正要拐角,没想被人拉住,随即雨伞遮掩水珠,嗒嗒声响不停,形成天然的屏障。
柳慈拿着绣帕给江云擦拭面颊雨水,指腹触及她打湿的衣裳,埋怨道:“我就知你一点也不爱惜身子,这么急做什么?”
“不碍事,我这不是赶着回去见你嘛。”江云搂着柳慈避雨,一手接过雨伞,调笑道。
“贫嘴,你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往后再不注意,非得落下一身伤痛。”柳慈不吃江云的甜蜜话,心知她就是卖乖,禁不住碎碎念叨。
当年江云受的伤很重,连柳慈都觉得她活不成,因而格外上心她的日常起居。
江云配合的点头,没有半点跟苏絮影她们斗嘴的气势,鼻尖嗅着药草甘香,圈紧手臂,应声:“阿慈,我能有你做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柳慈动作一顿,面热的同江云相拥,心想她就爱来这一套说辞哄人,脸皮薄的出声:“还在外边呢,回去再说吧。”
好吧,柳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江云一切,哪怕是她的缺点也没办法讨厌。
“行。” 江云见着暴雨下的越来越大,甚至打湿柳慈的裙裳,心知她肯定因为担心来的太急,真傻。
风雨中,周遭行人匆匆而过,长街越发空旷,油纸伞下的两道身影亲密无间,缓缓走向属于她们的归处。
大雨倾盆而下,漫天雨水哗啦流淌,宫闱也不例外,殿宇屋檐下雨水成帘,缓解闷热。
尹星趴在窗旁看雨吹风,腕间的红痕消散干净,只有浅淡的印记。
反观翻看文书的玄亦真,她的冷白腕间已经看不出半点根基,像一尊无瑕美玉,完全挑不出半点不好看,赏心悦目。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灼灼目光,神色如常的迎上清亮明眸,出声:“怎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场雨下的很好,很凉快。”
“这样么,我以为你在替小女孩担心淋雨生病呢。”
尹星无奈,探身凑近玄亦真,同她坐在一处贴贴,视线落在她清冷美目,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得坦诚应:“其实我刚才是在看亦真,没想别的人。”
玄亦真当然知晓尹星在看自己,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承认,淡然道:“嗯。”
这声应的有点过于冷淡敷衍,尹星无奈的依偎玄亦真,面热的附耳,和盘托出。
雨声噪杂,热意落在耳廓,仿佛能够钻进心间,玄亦真原本翻阅文书的动作一顿,薄唇轻抿,视线看着尹星出声:“你的意思是说刚才其实在想象我不穿衣物的……”
话音停顿,尹星抬手捂住玄亦真的唇,有点羞耻,支支吾吾道:“意会就行,别说出口呀!”
语落,玄亦真溢出清浅淡笑,抬手握住尹星的掌心,故意亲了亲,神态平和的仿佛不觉有任何问题。
“这有什么忸怩,你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给你看。”
“……”
尹星哑口无言的望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只觉掌心像是碰上火焰般发烫的厉害,很想说自己倒也没那么荒淫无度。
但是尹星想到自己刚才对玄亦真的坦白,又不好打自己的脸,脸颊红扑扑,只得默认。
唉,为了不让玄亦真误会伤心,自己只能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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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第148章
春雨夏雷,秋风冬雪,时光飞逝间,又是一年岁末光景。
早间,漫天飞雪飘落,苍茫大地,连同朱红宫闱染上哀白,增添肃杀之气。
高台巍峨大殿内的群臣看着三位小皇女入内,接受女帝封号赐名,而后在旁听政,众人心知肚明。
女帝将要在这三个万俟世家血脉里挑选下一任帝王,朝野里自然要掀起新一轮的储君之争。
但是尹星并不懂为什么玄亦真要选三个小孩,明明小橙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啊。
这个小橙子是小女孩的昵称,因为玄亦真赐名玄澄,尹星一开始误会是橙子的橙,闹了个笑话。
玄亦真并不介意尹星想问又不敢问的目光,淡然翻看文书,徐徐道:“你觉得皇帝是因为坐上龙椅才成为皇帝,还是因为坐椅子上的人是*皇帝,那把椅子才被称为龙椅?”
“啊?”
“那就换个简单的问题,先有皇帝还是先有龙椅?”
尹星想了想说:“应该先有皇帝,才有龙椅吧,不过这跟小橙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玄澄要成为皇太女就要先有相应的实力才行,若是没有实力,哪怕封她做皇太女,往后也会被废。”玄亦真抬眸看了眼不懂朝事的尹星,只得尽可能直白告知她其中利害。
万俟世家内部不是一团和气,尤其是对于皇太女人选有分歧,另外两个孩子背后有强大的亲族,如果玄澄不懂周旋拉拢,恐怕成为皇帝也会备受掣肘,还不如早些磨练,看看能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三个小皇女已经是玄亦真对玄澄的手下留情,朝中势力尽可能分散角逐,对她反而会是好事。
尹星一听玄亦真说的这么严肃,没有再多说,探头枕在她的颈窝,叹气念叨:“当皇帝和皇太女都很辛苦和危险呢。”
玄亦真伸展手臂揽着尹星,亲了亲她耸搭的唇角,打趣出声:“哪有你瞎操心这么辛苦。”
话语清浅,落在唇角的吻,带着些许凉,徐徐侵入,尹星脸颊微红的尝到绵密柔软,主动又绵密,心跳微快。
吻毕,玄亦真一幅淡然神色的退离,除却薄唇沾染些许湿痕,带着嫣色,全然看不出半点羞意。
尹星脸颊贴着玄亦真的玉白脸庞,缓解燥热,有点羞。
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却让尹星心跳如雷,不得不说玄亦真绝对是纯欲天花板级别,太会无形之中勾人。
寂静处,外间忽然有脚步声临近,尹星才坐直身背,以免让人误会。
方泽奉上文书,视线透过屏风,望见其间端坐的身影,清贵倨傲如天上明月。
可偏偏这轮明月身旁另有身影,颇为碍眼。
玄亦真接过女官递来的文书,余光扫过尹星红艳艳的唇,像娇嫩果肉,喉间干涩,压下繁杂念想。
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心思,只是见来人是方泽,有些意外。
毕竟好些时日都没见方泽来纠缠玄亦真,尹星还以为她终于放弃。
结果才得知方泽被玄亦真派去州城监察地方官员。
“朕听闻你此次离都查办不少大案,为民除害,声名鹊起。”说话间,玄亦真暗自抬手捏了下尹星耳垂,召回她偷窥方泽的心神。
“陛下谬赞,臣只是替陛下监察地方官员的失职失责之过,弘扬圣上恩德。”方泽恭敬应声。
尹星无辜的歪着脑袋,并不懂玄亦真突然偷袭,抬手捂着耳垂,有点疼。
对此,玄亦真不予理会,继续道:“你太过谦虚,一路多道文书朕都已经观阅,至于完善监管措施,已经拟旨,打算要些什么奖赏?”
“臣不求奖赏,只愿为陛下效忠。”方泽叩首应声。
虽然方泽仍旧不理解女帝为何要娶尹氏女为后,但是女帝的能力绝对无可挑剔。
光是收回王朝数百年的世家特权集于帝王,这一点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功绩。
“功劳就要赏,过错也要罚,所以不必推辞,朕奖赏你一处国都宅邸,赐一匹汗血宝马御和黄金千两,另免除大礼朝拜。”玄亦真知道方泽有才能,只是过于心高气傲,所以将她下方地方,以观后效。
现在看来方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且这个人的能力跟上官胜不相上下。
更重要的是方泽不是出自世家权贵出身,明显更符合玄亦真要用寒门来跟权贵抗衡的要求。
“谢陛下!”方泽没想到女帝能给自己如此殊荣,满心意外。
尹星同样很是意外玄亦真的奖赏,宅邸黄金比较常见,但是免除朝拜大礼,还是第一回见到。
不多时,方泽离开殿内,尹星有些在意的问:“亦真,这么喜欢她吗?”
玄亦真合上文书坦然应:“嗯,方泽能不畏强权,设计律法重新将地方州县归于皇权控制,其中条例包括任命官员,缴纳税赋,这是很重要的国政。”
过去因着世家权贵的把持,皇帝对于官员的任命,只在国都中央,地方州城基本都得妥协。
现在玄亦真能够加强皇帝的掌控,往后政令也可以更好实施,有利无害。
眼见玄亦真这么直白夸赞,尹星也就没好多说什么,暗想兴许只是自己多心吧。
“怎么?”玄亦真垂眸看着依偎身侧默默吃糕点的尹星,她的脸鼓鼓囊囊的样子,有点想捏。
“没什么,既然方泽这么厉害,那亦真赏赐她也很正常。”尹星吃着甜甜奶糕,缓和莫名的不适。
玄亦真指腹微动,轻戳尹星脸颊,想起她的幼年模样,轻笑道:“可你好像不高兴我那般重赏方泽?”
尹星没有躲避玄亦真的小动作,迟疑的否决道:“没有啊,亦真办的朝事,我不懂,但也不会捣乱。”
“这样么,那方泽以后会成为御书房内参的大臣,你也不介意?”
“什么!”
尹星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抬眸看着清风明月般的玄亦真,想说又不好意思说你的美色容易招惹惦记。
那个方泽以前就很喜欢盯着玄亦真,她要是能够近身跟玄亦真商讨政务,那点心思不得立刻马上死灰复燃!
玄亦真安静望着尹星忸怩神态,美目轻眨,带着些许笑意,暗想让她这个笨蛋能有点危机感也不错。
毕竟当年的尹星可是敢跟夏侯世家公子争取婚事,玄亦真都有点怀念那时她莽撞的热情。
宫殿外,飞雪飘扬,时日辗转间,方泽成为继上官胜之后的新贵,甚至时常跟女帝独处,朝臣间一时涌动多方猜想。
冬雪皑皑,小皇女玄澄裹着一身冬衣随从另外两位皇女行进宫道,步履平缓的来御书房,递交功课。
没想看见向来不喜跟旁人言笑的女帝,竟然会同那位方大人饮茶下棋。
午后,玄澄犹豫的来到宫殿,视线望着其间架上摆放数不尽数的泥人,这些都是尹皇后给女帝做的物件。
可见尹皇后对女帝有多上心,肯定会伤心的吧。
“小橙子,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来尝尝烤红薯。”尹星热切出声。
宫殿下的火道,冬日里早就开始供暖,尹星觉得光是烧着供暖太浪费,便会让宫娥们烧水给需要用水做事的浣衣局。
偶尔尹星还会烤些红薯或是别的吃食,冬天太冷,很多东西都得吃热乎才好。
“嗯。”玄澄耳热,有些不太习惯这个奇怪的称呼,却还是乖巧的上前落座,抬手接过尹皇后掰开的红薯,香味浓郁,甜软可口,只不过吃起来有些烫。
尹星吹了吹热气,吃着红薯,眼见小女孩比初见时要长的更水灵,也没有那般拘谨,笑盈盈的唤:“我听说你写的文章很不错,还被上官太傅夸奖,真棒!”
玄澄抬眸看着尹皇后,想起女帝跟那个方大人,面上没有被夸的喜悦,平静道:“皇后娘娘知道方泽方大人成为陛下的宠臣吗?”
语落,尹星微愣,没想到小女孩会突然这么正经发问,抬手拿绣帕给她擦拭嘴角残渣,应:“知道,那位方大人办事能力很强,你怎么这么严肃啊?”
“我、我觉得很不对劲,所以来问问。”玄澄其实想问尹皇后是否知道女帝变心。
皇宫里的竞争非常残酷,每个人都在争,玄澄从进入宫廷就已经有所体会。
可尹皇后很显然以前受尽女帝的宠幸,并不知道失宠的危险,所以玄澄很担心。
“小橙子别怕,我跟陛下关系很好的。”尹星看着一本正经表露担心的小女孩,心生绵软,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
哇,真不愧是麻麻的贴心小棉袄啊!
玄澄见尹皇后神色如常,并没有半点伤心难过,心情稍微缓和些许。
但是玄澄仍旧不觉得放心,毕竟女帝很会骗尹皇后,而尹皇后又不懂人心险恶,兴许根本没发现吧。
可是玄澄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为尹皇后做更多的打算,只能努力完成女帝的考核。
如果自己成为皇太女,那就算心地善良的尹皇后失宠,她往后也不会过的艰难。
冬日里天色暗的早,不多时,尹星送小女孩离开宫殿,独自回到殿内,禁不住发愁的轻叹。
其实尹星也觉得玄亦真对方泽有些过分的好,毕竟她向来不跟人亲近,孤僻的很。
夜色朦胧,尹星点着灯火,一盏盏光辉明亮时,外间有脚步声临近,当即偏头去看。
玄亦真踏步入内,便迎上比烛火更明亮的漂亮眼眸,薄唇上扬的唤:“看来你不止是鼻子灵,耳朵也很灵。”
尹星上前牵着玄亦真的手,给她暖手,视线扫过她的周身,笑道:“嘿嘿,亦真今天忙吗?”
“嗯,跟方泽商讨一些事。”玄亦真由着尹星牵引行进,看着她主动给自己解衣,难得贤惠。
“怎么又是方泽?”尹星指腹停在华美襟扣,抬眸看着清丽绝尘的玄亦真,嘟囔道。
玄亦真坦荡的由着尹星黑亮眼眸注视自己,仿佛不知她的不乐意,轻声应:“是啊,方泽对于朝事有很多不错的见解。”
尹星已经数不清玄亦真第几次夸赞方泽厉害,先前吃下的烤红薯,在肚子里泛着酸。
从认识玄亦真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频繁的夸奖,太特殊了。
别说小橙子,尹星都觉得玄亦真对方泽有点不自知的偏袒宠幸。
“怎么不出声?”
“没怎么。”
虽然尹星很怀疑,但是没证据,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给玄亦真更衣,鼻尖轻嗅,暗中找证据。
孤女寡女,如果有问题,肯定有痕迹。
玄亦真瞧着尹星毫不掩饰的嗅闻动作,像认主的小狗,险些笑出声。
幸好玄亦真向来能忍,便也就装作视而不见,随她拙劣的检查。
没办法,谁让尹星的心眼只有这么点,实在难为她掩饰心思。
不多时,两人一块用膳,尹星没有在玄亦真身上发现任何可疑,稍稍安心的大快朵颐。
玄亦真见尹星一下就没有危机感,无奈轻叹,尝着羹汤,慢条斯理的出声:“我听说玄澄今日来向你问安?”
“嗯,其实没聊什么,就是吃吃喝喝。”尹星险些咬到舌头解释,暗想玄亦真不会知道小橙子告密的事吧!
“这样么,但是她比其她皇女来的太多次,你作为皇后该说教才是,不能纵容她。”玄亦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现下看尹星反应,倒觉得那个孩子心思挺多。
尹星沉默,暗想小橙子一月就来三回,玄亦真还嫌多,这确定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嘛?!
很显然尹星觉得玄亦真有些找茬,便没有应声,大口吃着鱼丸,试图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玄亦真看出尹星的抵抗心思,薄唇轻抿,淡声道:“你不忍心拒绝的话,我可以让方泽兼任太傅,单独教导玄澄,她该多学些,否则实在太闲。”
尹星不乐意的出声:“别,我答应就是。”
现在尹星有点不想听到方泽这两个字。
而随着年节临近,国事繁忙,玄亦真越发忙碌,尹星每回派人打听几乎方泽都在场。
年节宫宴,尹星出席宴会,视线落在方泽的席位,竟然就在玄亦真侧位,万俟世家的掌司都没有这么近的位置。
可偏偏玄亦真很是坦荡,并没有跟方泽有暧昧行为,尹星默默咬着鲜香软烂的羊排,咔吱作响!
宫乐悠扬,酒过三巡,玄亦真结束与大臣们的言谈,偏头见尹星埋头啃着炖烂的小羔羊,胃口倒是很不错的样子,实在是心宽的很。
可随即玄亦真看着尹星心不在焉的伸出肉嘟嘟的手端走自己的烈酒,一饮而尽。
玄亦真根本来不及阻拦,暗想她吃的是羔羊又不是酒糟,怎么还能这般迷糊?
宫宴还未结束,方泽看着女帝拥着尹皇后离席,原本的喜色落空,郁郁寡欢。
朝中群臣都在私议女帝待自己的不同,可方泽却心知肚明女帝只是赏识自己的才能。
飞雪飘落,烟花绽放夜幕,国都的新年夜向来都不容易安眠。
可尹星的新年夜却睡的很沉,更确切的说是飘飘然,忘乎所以。
尹星只模糊记得玄亦真伏在身前哄自己亲热的艳丽景象,有点想原地离开人世!
因着这事尹星好些时日都不想看见道貌岸然的玄亦真。
玄亦真却一点也不介怀,甚至觉得醉酒的尹星,更好玩。
早春时节,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连月里多处出现灾情,玄亦真出国都视察,尹星想随行却被拒绝,只能待在宫闱。
整个三月里没有见晴,空气里散发挥之不去的霉味,尹星担心玄亦真在外的安危,每日给她写信。
偶尔玄亦真也会回信,只不过信里更多是夸赞方泽治灾手腕,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尹星看的有些生气。
待到好不容易停雨见晴,玄亦真来信说要带方泽南巡视察,尹星直接不想回信。
“坏亦真,你爱跟谁去就去吧!”尹星望着眼前的泥人碎碎念叨,心情很不美丽。
可窗外的日头却在一天天变的晴朗,碧蓝青天,万里无云,该是相约踏青好时节。
宫殿里摆放许多花草,瞧着生机勃勃,尹星却没心思赏花,到底还是忍不住写信说想她。
一封又一封,宛若掉进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某日夜里,尹星一个人睡在床榻翻来覆去,很不习惯的裹着薄毯,心想玄亦真明天还不回信,肯定是变心,那自己就再也不喜欢她!
不过这等想法在前天以及大前天的夜里都出现过类似话术。
夜幕深处,纱帐垂落,烛火摇曳间,模糊映出一道颀长身影,若隐若现,缥缈不定。
月明星稀,睡梦中的尹星迷糊的半夜醒来,入目是锦簇花团,并不是宫殿。
当即尹星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是花香太过浓郁,而且花瓣调皮的贴着耳侧,有些痒。
尹星迷糊的爬出花团,迎面的夜风清凉舒服,惊讶的发现自己睡在花车,好熟悉的记忆。
因为入目是有些年没回来的别院,绿意盎然,花团绿植生的朝气蓬勃,一如初见景象。
“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吧。”尹星不可思议的嘟囔,脚下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绕过盆栽,以免弄坏娇美花团。
从廊道穿过,尹星并没有忘记别院的设置,一路走走停停,只觉新奇。
梦境里的玄亦真会出现吗?
尹星来到当初见到玄亦真的屋内,可惜并没有那道熟悉身影,只有整面墙的琉璃,以及孤单的小金鲤。
这回尹星没有笨到用脑袋撞鱼缸,叹道:“小鱼,你的主人去哪了?”
小金鲤摆动鱼尾,并没有任何应答,无忧无虑的模样。
半晌,尹星也没有等到玄亦真,只能转而去别处。
如果是梦的话,通常都是隐喻现实,所以玄亦真不出现,好像很合理。
尹星无精打采的穿过廊道,想着初见的情景,美好的像梦,依稀记得玄亦真是来赏昙花。
想到昙花,尹星往印象里的园子行进,已经不抱有希望,权当故地重游。
又或者,应该说是故梦重游才对。
可当尹星看见水旁的那道水蓝宽袖身影,不由得呆住。
玄亦真偏头看着木讷的尹星,美目清明,柔和的唤:“你再不来,恐怕就要错过昙花一现的时候。”
尹星小跑到玄亦真面前,抬手抱住她,怨念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这么好的时候,哭什么?”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擦拭泪痕,暗想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哭包。
“谁让你一直都不回信?”尹星望着眼前的玄亦真,脸颊感受她的指腹触碰,迟钝的发现,好像是真人!
玄亦真温婉含笑的应道:“惊喜,当然得瞒着你,更何况我难得有机会收到你的那些信。”
尹星想起自己在信里写的那些示爱用词,红着脸,才发现玄亦真坏的很,嘀咕出声:“你好坏!”
“嗯,现在才知道有些晚呢。”玄亦真调笑道,牵着尹星一道落座,抬手细心整理她发间花瓣,只觉光阴荏苒,过的太快。
“那为什么要特意弄这么一出啊?”尹星虽然觉得很羞耻,但是想到玄亦真没有变心,到底还是原谅她。
玄亦真视线轻转落向池中,美目悠远,柔声应:“自然是带你来看十年一开的昙花,这算是我们的见证。”
说起来,玄亦真隐隐记得幼时好像跟人约定看昙花,只不过太久远,早就模糊不清。
尹星顺着看向簌簌绽放的夜昙,散发洁白光辉,确实很好看,不过相比之下,还是水蓝常服的玄亦真更美,像月下谪仙。
“星儿,我希望你下一个十年,二十年,最好是永远如初见时那般赤诚热烈的爱我。”玄亦真悠悠的收回目光,视线迎上尹星黑亮眼眸,满目虔诚。
本来玄亦真也没想好自己想要尹星如何,因而才会有些无措。
可离开尹星身旁那些时日,玄亦真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她一如既往的爱自己才最重要。
所以玄亦真才会想要试探尹星对自己的爱意,想要她对自己保持最初的热烈,永不变心。
原本偷看的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突然这般郑重,脸颊发烫的应:“那当然,亦真也不许变心。”
“我的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再也装不下别人,哪怕一个小孩也不行。”玄亦真牵着尹星的手停在身前,向她证明自己的心。
“那为什么还要带着方泽出宫,而且总是夸她,我都没有被你夸过。”尹星感受掌心的绵软,有点不好意思。
玄亦真轻笑,伸展手臂环住尹星,亲昵念叨:“谁说我没有夸过你,你在床……”
话语清浅的落在耳廓,激起疙瘩,尹星羞得面红耳赤,只觉玄亦真这般心平气和的说出虎狼之词,简直不要太色气!
“停,我知道了!”尹星实在没耳朵继续听下去,赶紧阻止。
“行,你想听,我随时可以继续夸你。”玄亦真很是宽和的应声,指腹触碰尹星面颊,有些烫。
尹星依偎玄亦真颈窝,羞得不知怎么应话,视线偷看她的侧脸,嘴角忍不住上扬,娇憨可人。
玄亦真也被感染几分温柔笑意,手臂揽着绵软的尹星,同她一道赏花。
此情此景,两人早就无须任何言语倾诉衷肠。
花开花落,总有时效,但是玄亦真得到一朵永远都不会凋谢且独属于自己的花,这是上天的馈赠,谁也不能夺走。
宽广池面倒映两人依偎身影,远处幽昙盛开,照出月白光辉,模糊映出初见那年赏花的画面,仿佛时间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待到昙花幽幽闭合,光辉渐而黯淡,这是十年花期的结束,却也是下一个十年花期的开始。
一切都在生生不息的向前,她们永远璀璨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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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故事今天彻底完结啦,撒花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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