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第一纨绔,烧纸买下双胞胎》 第三十二章 驴的大行货 “姐,再来啊!” 调料店老板看着蹬着电动车离去的海青兰,目光中依依不舍。 货架,空空的。 兜里,满满的。 心里,暖暖的。 作为一个小县城的调料店老板,因为生意不景气的关系,附近很多家的面馆饭馆都黄了,他的生意日渐伶仃起来。 而海青兰的横空出现,就像是给他推入的一记强心针一样! 很久都见不到像大姐这么大方的客户了,一次性买走了这么多东西。 “大姐,有空一定早来啊!老弟准备好了等着你!” 冲着海青兰招手的店老板完全没注意,自己身后多出了一个愤怒的身影。 啪! 二百来斤的中年妇女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几乎是飞身冲了上来,胳膊十分刚劲有力的一挥,直接捉住了店老板的耳朵。 “好啊,老王八蛋,你敢背着我搞破鞋?” 老板娘一边呵斥,一边不忘了把嗷嗷叫着求饶的老板往屋里拽,顺手关上门。 “谁搞破鞋了!谁搞破鞋了!” 走进屋里的老板手上连登带刨的,好不容易才将中年妇女的爪子从耳朵上摘下来。 “那是我大客户!” 说着,他指着自己墙上那一墙空荡荡的货架。 “你没看着吗!这些空都是人家买的!” 中年妇女闻言一转头,顿时怔住了。 好家伙,半面墙的货架都空了。 这老嫂子到底是买了什么东西啊! 而同样抱着这种想法的,还有海青兰家附近的邻居小周。 “海阿姨,又买东西了啊,用不用我帮你?” 看着海青蓝精神百倍的扛着大包裹往家里走,小周赶紧走上去殷切道。 海青兰腾出一只手,乐呵呵的挥了挥。 “不用不用,你忙吧,我自己就行!” 说着,海青兰拎着包裹回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为了方便烧火和孩子交流,海青兰选择了回到自己老家的小村里。 这里没有楼下的广场舞,没有方便的小超市,也没有能和她一起聊天的老姐们。 第三十三章 端张少爷的碗 吃张少爷的饭 效张少爷的命 “李厨娘。” 摇着手里的扇子,张永春带着小丫鬟何书萱来到了后厨,召唤了一声。 “哎!主家。” 厨房里的李蔓生本来正在试菜,听到张永春的声音,嗓子里这口鸡蛋好悬噎住,赶紧拿过水瓢将鸡蛋顺下去,抹了抹嘴,这才赶紧出来见礼。 闻着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张永春问道:“今天准备的晌食是什么?” “婢子刚才熬的羊骨,炊的粟米饭。 还按照您的吩咐,一个人一个煮蛋。” 李蔓生说着,面上总是有些压制不住的欣喜。 这等好饭食,别说现在是灾年,就算是平日里,那些乞儿能吃上一口都是过年了。 “嗯,如此便好。” 眼前的胖厨娘虽然有些馋嘴,还喜欢占点小小的便宜,但是这在张永春这里,都不是什么问题。 有道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李蔓生做得一手好菜之余,最大的优点就是只专心于划拉那点鸡零狗碎。 完全不会好奇自己拿出来的胡椒和其他香料的来路是哪里来的。 “现在几时了?” 张永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眯了眯眼,心里骂了一句。 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是看不明白用太阳是怎么判断时间的。 “少爷,午时了。” 一旁的何书萱很聪明的补上了一句,张永春塞给这小吃货一颗溜溜梅。 “既然已经午时,那便告诉那些小厮,回来放晌吧。” “是,少爷。” 嘴里含着酸甜可口的梅子,小丫头一溜烟跑到了前厅。 前厅的唐清婉依然游走在盐铺中,安排小厮们一份份的将盐包好,递给前来卖盐的客人。 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何书萱有些不理解。 就算少爷大发善心,这盐卖的十分便宜,可为何这几天前来买盐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呢? 她还记得,爹爹每年去镇里买盐,都是一次买一小包一斤整的盐,而这一小包整盐就足够他们家里吃一年的分量了。 而这店里这么多小厮同时打包,这镇上一共才多少人呀。 买这么多盐做什么,现在不是灾年吗? 何书萱很好奇,但是还是选择先传达少爷的命令。 姐姐不知道多少次跟她说过呢,一切都要听少爷的。 “唐姐姐,唐姐姐! 第三十三章 双簧巧卖酒 美酒倾凉州 开封城作为整个大周的都城,自然每日都是人头攒动。 而作为整个大周第一号酒楼食肆的金川楼,更是堪称摩肩接踵。 这座占地数顷,楼高五层,分作八居的大酒楼里,歌舞,酒食,住宿,一应俱全。 雕花的木檐下悬着八十盏琉璃风灯,此时虽然未曾掌灯,却被风一吹,灯下风铃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正值酉时饭口,这座号称 “千里商路第一楼” 的酒肆,二楼散座已坐得七七八八,酸笋炖鹿肉的香气混着炭炉暖酒的焦香,熏得食客们面红耳热。 期间更有那端着蒸笼与食盒穿梭在其中售卖各式吃食的过卖,被食客们呼来喝去。 “再来一笼肉炊饼!” “过卖,过卖,与我填酒来!” “你这瓜,可保熟吗?” 而此时,南楼靠角的一座梨木桌旁,一名锦袍食客正捻着羊脂玉酒盏挑眉哈哈大笑。 他指着眼前陪着笑容的店小二,开口呵斥道。 “你这店小二好生没眼色,” 说着,他用象牙箸敲了敲一旁的酒壶。 “某家这壶琥珀香,可是幽州宋王府的特酿。 连去年秋猎时陛下都夸过的! 你说你这金川楼不也是卖过的吗! 而今竟然敢夸下海口,能有什么美酒,敢比赵家的招牌?” 那店小二却不慌不忙,甩着抹布打了个千儿。 那小二他年约二十,眼尾微挑,左颊有颗朱砂痣,瞧着倒比寻常酒保多出几分伶俐,笑吟吟道。 “客官若是信得过小的,且尝一尝咱们新到的葡萄酒。” 他放开了声音,故意卖关子般扫了眼周围食客,才开口道: “若觉得不如您这琥珀香,算小的有眼无珠,误了贵人的酒兴! 今日您贵客的酒钱便算在小的账上,我再送两碟糖蒸酥酪赔罪。 可要是咱们这酒更胜一筹……” 说到这,他笑嘻嘻地搓了搓手指,模样倒有几分讨巧的可爱。 “那还望客官多赏几壶销路,向周边传传名。” 他这话移除,顿时惹来一旁几个过卖的哄笑。 几个穿短打褂子的过卖眼看卖完了手里的东西,便都凑过来起哄,有人扯着嗓子喊: “小张三儿!你往常卖酸梅汤都能编出花来,今儿可别栽跟头!” “就是,小张三儿,我看这位贵客一身的富贵,那能是你这样的小二能赌的赢的,你赶紧认输了罢!” 第三十四章 收入黄金一千两,真品没有科技香 张永春想过会很离谱,却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一坛大坛的五十斤葡萄酒到了赵家,被分成五十个小铜罐,每个铜罐里装着一斤酒。 而一斤酒作价二十贯钱,合起来可不是一坛酒一千贯嘛! 而这一千贯的价格,算起来都够买整整五十个三斤半了。 “兄长,这已经很便宜了。” 可对面的赵罄却正色道: “兄长是北辽人,北辽盛产葡萄,又不是官酒肆,不知道这酒价也正常。” 看的出来,这小子很开心,小圆脸上有着兴奋的红晕。 最近获得了天大利益的他,嘴里对于张永春的称呼从张公子,张掌柜,直接打蛇随棍上,叫起了兄长来。 “在我大周,便是我家的琥珀香,也需要卖到一角酒一贯足钱的价。 如兄长倾凉州这般的好酒,怎么能卖的比琥珀香还要贱呢!” 赵罄说的十分干脆,一点没有琥珀香可是他赵家骄傲,要为赵家挽节守面子的意思。 “再说了,饮得起这葡萄酒的,从来就没有苍头黔首。 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公子卿客,他们为了一封行首的枕边诗都能豪掷千金。 那些行首仅仅是用些手帕,书信,便将十贯百贯的钱都夺走了。 某家不仅没有欺骗他们,还给他们酒呢!” 赵罄说的十分自豪。 嗨呀,你还骄傲上了? 张永春斜了他一眼,然后,眼睛就挪不开了。 “哎呀..” 因为此时的赵罄已经费劲巴拉的将两个箱子端了上来,揭开盖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一片。 “呼。” 擦了擦头上的汗,赵罄开口道: “兄长,这便是第一批购酒的财货了! 一千两黄金,尽在此处,兄长尽可查验,都是钉着我大周官封的金铤!” 小胖子很自豪的一笑,脸上带着自信。 其实张永春运到他们那里的葡萄酒都没全卖出去,甚至连一半都没卖干净。 但是小胖子却硬是咬着牙,拿自己的族名,从家里掏出了这些钱来。 他知道,张永春的酒质量这般好,肯定不愁卖,这买卖肯定不亏。 但是他的态度了决定能否继续和张永春做生意。 第三十五章招兵买马,首选庄稼人! “兄长,那,小,小弟便告辞了!” 一顿大酒喝完,赵罄脖子里斜插着扇子,一边大着舌头,一边跟张永春拱手告辞。 虽然兄长这里已经没有似那等倾凉州一样的佳酿了,但是这新拿出来的葡萄酒也是甘醇美味。 他也没少喝。 而看着离拉歪斜往外走的赵罄,张永春有些心疼。 下回这家伙来,可不能给他喝正经酒了。 站起身来,张永春活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咂咂嘴。 “去,把桌上这些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端到厨房去。” 这赵罄真是一副文人做派,一口菜能喝三口酒,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 除了自己啃了一根羊小腿之外,基本上算是九九新。 “告诉厨娘,把这些剩饭收拾收拾,汇成一锅,给三斤半做晚食。” 张永春是个如同宇文成都将军一样不喜欢浪费的人。 三斤半之前在人牙子那边的时候,吃的都是馊臭的剩饭,甚至是谷糠稻壳之类的东西。 自己这几乎全新的烩菜,怎么也比他之前吃的泔水强。 “是。” 何诗菱应了一声,嘴里赞扬了一句。 “公子果然是宅心仁厚呢!” 小丫头倒不是夸赞张永春,她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这一桌子的白煮肉,炒葵菜,辣拌豆腐,都是好菜,她家里平时就算到了正旦节,也就能吃上一两道罢了。 看着小丫头和何书萱两个人撅着小屁股,一边努力的把桌上的菜盘撤下去,一边端走的样子。 张永春顿时觉得府里丫鬟买少了。 现在这府里真正的丫鬟就诗菱和书萱两个人,又是张永春的贴身丫鬟,又承担着些粗使丫鬟的活。 现在宅府不大还能支应过来,可是等房子大了,又该怎么办呢。 张永春不可能窝在这一个盐铺里过日子。 而且,他也有心周济一下这大周的穷苦百姓。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伸手拍着那装满了金铤的箱子,张永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挺达的了,也该发展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光靠着这一屋子里的小乞儿,终究不能成事。 这帮小孩子还太小,身体还虚弱,自己已经命令厨娘好好给他们进补,但若想形成可用之势力,还得有个三五年。 未来可期,可远水终究不解近渴。 第三十六章 他叔,你给俺饭吃,俺就跟你睡 何家庄里,虽然这夏日的日头还没完全沉下山去,可是整个村子里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灾荒年月,大家都用尽了本事苟延残喘,每天都躺在床上,恨不得自己能进行光合作用,谁还会出门消耗体力啊! 何木生会。 “大姐,我去挑水了!你可锁好门啊!” 枣木扁担搭在肩上,何木生一边小声冲着院里说着,一边甩开步子,走的又快又急。 肩头的两个水梢前后晃荡着,何木生一点也不敢放慢脚步。 张永春给他的四十个月饼,他每天和妻子还有小儿子根宝三个人都拿出一个来掰碎了,放在瓦罐里用嫩草叶子熬成糊糊喝下去。 而这高糖高热量的结晶也是支撑他出来干活的关键。 走着走着,他的喉头突然动了动。 舌头尖从牙缝里刮出了一粒芝麻,嚼了嚼咽了下去,只觉得满口都是香的。 哎呀,真香啊。 到底是那般遮奢的贵人,随手送出来的饼子,都是这般好吃,像是这等加了芝麻的细饼,哪怕是丰年,他们都舍不得吃呢。 何木生一边走,一边盘算着。 就靠着这几十个饼,是够他们一家三口支撑到月底的。 而等到了月底,他种在屋里的萝卜就该发芽了。 到时候吃萝卜缨子,也能熬一阵日子。 等到了萝卜彻底成熟的时候,他们就算活下来了。 今年其实雨水很好,如果不是蝗虫,其实应该是个丰收年。 “根宝今日喝了两碗糊糊。” 挑着水梢,何木生默念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妻子朱白绢今早爷竟能坐起来缝补衣裳,针脚虽歪歪扭扭,却比半月前手抖得连穿都穿不上线时强了百倍。 来到村外河边,打了两桶水,何木生转身就想走,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村口,那颗被剥了皮的老槐树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像条僵死的蛇。 他刚想绕路进村,却觉得自己猛地被扯了一下。 “谁!” 何木生顿时眼睛一红,转过头去,伸手就要抡起扁担拼命。 这年头能活到最后的,都是狠人。 但是一转头,他却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影子。 村里的马小寡灰头土脸的穿着一身的布褂,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了一遍。 “他叔……” 第三十七章 衣锦还村(上) “哐!哐!哐——!” 震耳欲聋的铜锣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黄昏的死寂,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马三萍紧绷的神经上。 她慌忙掩住胸口,惊疑不定地望向村口土路扬起的滚滚黄尘。 随着马三萍望去,那尘土稍散时,一支人马显露出来。 当先一匹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鞍鞯上缀着亮闪闪的不知名物件,晃得人眼晕。 那马背上端坐一人,红衣似火,窄袖箭袍,勾勒出一条淋漓的曲线,腰间一条蹀躞带在夕阳映照下烁烁放光。 “好久不骑马了啊。” 唐清婉夹着马腹,感受着身子下面的马具,一时间有些恍惚。 从小在阿耶抚养下在马背上长大的她,即使五六年没有再骑马了,可是埋藏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是做不得假的。 更别说张永春给她提供的这副骑具,比她小时候家里阿耶那副还要好。 西部鞍的鞍座宽大踏实,而碳纤维的鞍架又在减轻重量的同时,让骑在上面的舒适感进一步增加。 更别说那堪称神物的尼龙束带和弹性马镫了。 这些和唐清婉的骑术结合起来,愣是让这匹只值四十两银子的老马骑出了一种神驹的感觉! 一上马那种样子,让张永春都羡慕麻了! 奶奶滴,为什么自己当初没跟村里车老板子学学赶车骑马呢! 看着坐在马上拉着马缰操控着马闲庭信步的唐清婉,张永春觉得嘴里的荔枝都不甜了。 恶狠狠地吐出一粒荔枝核冲着唐清婉后背射去,他下了决心。 等回去就找这娘们教自己骑马!自己坐在她后面,她骑马,自己骑她.. 而何木生和马三萍自然是不知道张永春心里的小九九的。 他们只知道那辆紧随在女将军其后的青篷大车华贵奢侈,车身油亮,窗格上糊着雪白透亮的纱,绝非乡间粗麻可比。 此时,那车帘被掀开一角挂在上面,露出一张何木生死也忘不掉的脸。 和十几日分离前比起来,脸蛋圆了些不说,还透着健康的红晕。 仔细看去,那头上竟还插着一支颤巍巍、金灿灿的雀鸟簪子,鸟嘴里还衔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珠子! 此时,小丫头正端着一个木盘,盘子里是剥好用冰镇着的荔枝。 “二…二丫?” 何木生喉咙里挤出破锣般的气音,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 那是二丫? 马三萍也呆愣愣的顺着何木生的眼睛看去,实在不敢相信。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也知道何木生家的二丫头是何等模样。 那个平时插个野花都臭美一天的小丫头,何德何能换上这么一身好衣裳啊! 第三十八章 衣锦还村 (下) 何木生的家里,朱白绢正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小根宝,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烧火棍子,缩在房里。 平常何木生离开家,她就是这副打扮。 剩下的二十三个半饼子被她紧紧地贴在怀里,和儿子夹在中间,这是他们家的希望。 提着一口气,朱白绢心里提心吊胆的。 孩子他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砰砰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何木生焦急的: “大姐,快开门啊!” 朱白绢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放下烧火棍,把儿子和粮食放好,走出去打开门,迎进来了一张急急切切的面庞。 “他爹,怎的了?” 看着自己老爷们一张脸得跟屎到了屁股门一样,朱白绢肚子里刚放下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望着何木生的那张脸,寻思难不成是家里有粮食的事被人看见了? 而何木生接下来的话又证实了这一点。 “快,快拿上盆,跟我走!” 拉着朱白绢的手,何木生面露焦急。 “哎,他爹,你等着。” 朱白绢赶紧点头,转头进屋,拉着小根宝,啥都没拿,只拿了两个碗,找了两根烧火棍,把粮食揣好就出来了。 反正这家里除了一口破锅,和盖在身上的草甸子,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来到何木生身边,朱白绢还把手里的烧火棍分给了何木生一根。 “他爹,给!” 何木生看着自己媳妇递过来的烧火棍,一时间竟然怔住了。 “你这是干啥?” 拎着棍子,何木生看着拉着儿子的朱白绢。 “打狗棍啊!” 朱白绢却十分坦然,还敲了敲手里的碗。 “咱们不是要去逃命要饭吗,有碗怎么能没有棍子呢,要我说他爹你还是太傻..” 何木生把棍子啪一下一摔,另一只手拉着媳妇就往外跑。 “什么要饭,这时候谁有饭给你吃! 是咱们大丫二丫!她们飞黄腾达回来了!” “什么?” 第三十九章 果决的何木生 张永春分下去的方便面汤,刚刚给这群饥民们降温。 他这句话,又瞬间让整个何家庄子沸腾了起来。 村子里自从那个知书达理的教书先生走了之后,整个村子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能将就着看明白半张告示的何老蔫了。 因此,这些村民们对于张永春嘴里的光宗耀祖之类的词,没什么兴趣。 反而是最后那句,吃肉,穿衣,娶婆娘,瞬间击中了他们心里最弱的防线。 “俺们都能干活!俺们什么都愿意跟着公子干!” 一大群肚子里刚有食的饥民们此时也顾不上脑袋里靠着这碗汤撑几天的想法了,一个个嚷的震天响。 因为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呢! 大家伙领汤的时候,其实都看见了张永春身后的那个漂亮丫鬟。 可是谁也没想过,这丫鬟竟然是他们村里的何大丫。 毕竟那个之前在村里面头上只能戴戴野花,身上穿穿破烂衣裳的何大丫。 现在这个一身规整襦裙,干净规整一脸贵人相的大丫鬟,除了脸看着像,剩下的基本哪里都结合不到一起。 但是,这不正说明眼前的公子有本事吗! 能把这么小丫头都调理的这般好,他们能干活,肯定比这小丫头强! “肃静!1!” 此时,唐清婉冰冷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 “今日登记,只是第一步。我们东家是来招人,不是开善堂施粥,是要能做事、肯做事的人!” 她目光扫过人群,语气依然是那般严厉: “入了我们东家的买卖,就要守我们东家的规矩!! 我们要人,要的是手脚要干净,做事要勤快,嘴巴要牢靠! 偷奸耍滑、偷鸡摸狗、搬弄是非者,一经发现,立刻逐出! 绝不留情!” 说着,抽出腰间挂着的马鞭,啪一下抽在桌子上。 鞭稍抽破空气,发出啪的一声,吓得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大家都领教过,那公子看着似乎是个宅心仁厚的,可是这红衣服的女将军却不是好惹的。 “当然!” 此时唐清婉的话锋一转,声音缓和了些。 “我们东家仁义,也最是赏罚分明! 只要你踏实肯干,忠心耿耿,公子绝不会亏待! 不仅让你们吃饱穿暖,工钱照发,日后若有功劳,便是赐田封宅,也未必不可能!” 第四十章 新族长和考验 “爹..娘..” 看着何木生和朱白绢离开的身影,何书萱心里如同塞进了一把麻草一样的疼。 那天爹爹带着她出门时,躺在床上的娘口口声声叮嘱着,若是被人卖了去,便要处处都听姐姐的。 此时身边的姐姐没动,她也不敢动。 可她不知道,一旁的何诗菱心里比她还要难过。 何诗菱年纪大,懂事也多,她知道,父亲这一回去,边和自己之间隔了一层天地一般厚的障壁。 她再也不是何大丫了,而父亲也不会轻易和她见面。 “行了,回吧。” 就在这时,唐清婉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肩膀。 “别让你们公子等急了。” 两个小丫头应了一声,松开已经咬出齿痕的下唇,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 她们转身之时,已经走到村口的何木生就像心有所感一样,也转过头来。 看着那对离去的锦衣少女,叹了口气。 心里不知道是酸是苦的,何木生带着朱白绢和小根宝回到了家。 前脚刚进门,何木生才把顶门的石头搬起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传来,吓得他差点闪了腰。 这突然被敲响的门,惊得梁上草灰簌簌掉落。 何木生来不及管酸疼的腰,一边摆手让朱白绢赶紧带着儿子根宝进屋,一边抄起扁担横在胸前,佝偻的背绷得像张满弦的弓: “谁?” 外头传来咳嗽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嘶哑: “木生啊,是我,老蔫头。” 手里的扁担咣当落地,何木生慌忙扯开木门。 月光里站着个枯瘦身影,是弓着身子的何老蔫。 何木生赶紧把何老蔫迎进来,借着月光,他才看见何老蔫怀里抱着个油布包,布角露出半卷泛黄的纸边。 “您这是...” 何木生喉咙发紧,看着何老蔫颤巍巍跨进门槛。 堂屋漏风,一点油都没有的破油灯摆在桌子上。 何老蔫把油布包往桌上一放,掀起衣襟擦了擦刚刚喝完粥的嘴巴,开口都没套近乎,就直接摆明车马: “木生,自打你家大丫二丫跟着掌柜的风光回村,我这心里就透亮了 ,咱何家庄要转运了。” 一边说,何老蔫一边把油布包打开。 残破的几块木板啪啪落在桌上,扬起尘土。 何木生看见自己名字歪歪扭扭刻在「木」字辈里,墨迹比旁的名字淡些,像是当年爹拿树枝蘸着泥浆写的。 那竟然是他们何家的家谱! 何老蔫伸手从里面抽出最新的一根,指尖敲了敲「根宝」两个字,那是去年他求村里还没逃走的秀才给添上的。 “木生啊,村里木字辈的,就剩下你了。 我年纪大了,这族长的位子,眼看也该你坐。” 扁担还横在脚边,何木生眼睛暴突出来,大张着嘴。 好像是一只离了水的蛤蟆。 族长? 我? 还没等他应声呢,何老蔫就递过来了一块磨得发亮的枣木牌,刻着「何氏宗长」四个字。 “老蔫叔,我...” 刚到嘴边的话没说完,就被何老蔫无情的截断。 何老蔫拍了拍他肩膀,糟老头子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又挨了这么多天的饿,导致他这几下反而更像是给他拂去肩膀上的尘土: “别犯傻!按辈分说,你还得叫我一声爷爷,我也就不和你客气。 你道我这族长是给你坐的?那是给你那两个闺女面子! 张掌柜为啥单给你家闺女的体面?还不是瞧着你那两个孩子本分! 如今咱村要跟着掌柜的干,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这总得有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头面人物,我岁数大了,现在年景又不好。 你当族长,我当保长,咱爷俩搭伙,何家庄还能差了?” 月光照亮了何老蔫眼里的光,何木生这才注意到老人身上的长衫还专门换了一身新的。 那衣服上的补丁针脚细密,不像从前歪歪扭扭的线头。 感情从张永春离开那一刻起,这老头就开始琢磨着换门庭了。 虽然何老蔫说的很好听,但是何木生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族长的任务,他实在是不敢当。 看着他犹豫的样子,何老蔫也不着急,而是将那块板子拿在手上。 “你看这谱上...” 何老蔫指着露出空白的「字辈」栏,开口蛊惑到: “别忘了,你家还有小根宝呢! 等根宝长大了,咱给他起个响当当的大名,写进族谱第十三代!往后十里八乡谁不晓得,何家庄出了个厉害子孙! 到时候,族里有人给你上坟烧纸,你都得一柱高香!” 何木生的喉咙猛地一紧,咽了一大口口水。 夜风卷着远处的狗吠钻进屋来,何木生盯着家谱上,幻想着那里填上「根宝」二字,哦不对,是他家根宝的大名! “老蔫叔,您说...” 他喉咙滚动,伸手摸了摸枣木令牌,经过几辈人的接手,这枣木名牌早就被磨得十分光滑,只剩下了字上粗糙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痒。 “我,成吗?” 何老蔫却摆了摆手。 “说实话,你肯定不成。 但是你两个闺女如今跟了贵人,你就成了!” 何木生忽然觉得脊梁骨没那么弯了。 朱白绢还在里屋嘀咕,却被他下意识地关在耳外。 外头的月光幽幽的照进来,他望着何老蔫怀里的油布包,忽然明白过来。 张永春给的不只是两碗热汤,是把何木生从「卖女换粮的穷汉」变成了「伺候贵人的丫鬟她爹」,这身份比族长令牌更值钱。 何家的族长不能让村里的人吃上一碗热汤,但是他的女儿尅。 “行,老蔫叔,我干了!” 一咬牙,为了自己的儿子,何木生也下了决心。 何老蔫嘿嘿一笑,拍了拍何木生的肩膀。 他就知道,拿小根宝当由子,肯定能说服何木生。 送走了何老蔫,这一夜,何木生很晚才睡着。 而刚睡着,他就开始做梦。 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族谱前,大丫二丫穿着锦绣衣裳站在他两侧,根宝穿着崭新的青衫,手里捧着算盘。 那算盘珠子是鎏金的,一颗一颗,比村口大锅里的神仙面还耀眼。 翌日,辰时初刻。 何家庄村口,所有何家庄昨夜吃了面汤的村民,都在何老蔫跟何木生的的带领下聚集在了村口,气氛肃杀而凝重。 四十七名登记在册的青壮男丁,按照昨日的登记顺序排成几列。 他们身后,是自己家里的家眷,还有那些也被打了戳的女子。 所有人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或者最干净的衣裳,脸上带着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相比于一会自己选不上,他更害怕贵人来不了,昨夜的事就是一场梦。 而这些人中,压力最大的就是何木生和朱白绢两个人。 尤其是稀里糊涂成了族长的何木生。 对他来说,张永春若是不来,他昨晚的风光,都会化作泥尘不说,还会反过来把他埋在里面,活活溺死。 一个人如果没有见过希望,就不会绝望。 “来了!来了!” 随着车轮行驶过土路发出的咯吱声,那辆青蓬大车的到来,让所有何家庄的百姓欢欣鼓舞起来。 昨天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将,还有摇着扇子的公子哥今天竟然都没到,而是换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少年前来。 三斤半看着村口的战战兢兢的村民,一挥手。 “啪” 后面的一个小厮走了上来,一下扔出来几十个布袋。 “掌柜的有令!” 何诗菱的声音响起,小丫头眼睛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神情却格外的严肃。 “你们每个印了章,想做工的男丁,都前来领两条布袋前去!” 四十来个大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何木生身上。 何木生感受着身后滚烫的目光,一咬牙,率先走了上去,在自己女儿的注视下,将地上的布袋伸手捡了起来。 “一会你多装些。” 女儿的声音很小,正巧能被自己听见。 他不敢抬头,只能拾起布袋,转头走回队伍里去。 见到何木生都带头去了,剩下的男丁们也都你一个我一个的上去分好了袋子。 “你们拿着这袋子,就地装土,装多也可,装少也可!” 何诗菱的命令让这群人摸不着头脑起来,装土做什么? 但是看着何木生已经开始了,大家伙也就跟着装了起来。 何木生记得很清楚,女儿让自己多装些。 所以,他装了满满两袋子。 这袋子是专用的耐磨三防袋,一袋装满了,能装六七十斤的土。 见到何木生两个袋子都装的满满的,其他的老爷们也都有样学样。 等到大家伙都装完了,何诗菱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小脸一绷,她学着记忆中唐清婉发号施令时的泼辣样子,一摆手。 “掌柜的有令! 现在,你们就可以提着袋子往福兰镇赶去!” 看着愕然的大家伙,何诗菱指着福兰镇的方向。 “我家掌柜在福兰镇口等着你们,凡是带着袋子走到福兰镇的,便可以入我清润商号做工!” “若是午时,还未走到镇口的,便与清润商号无缘!” “若是两个袋子丢失了的,也与我清润商号无缘!” 说着,何诗菱拍了拍手。 “现在,大家伙动起来吧!” 第四十一章 百姓最真实 福兰镇的东门外,早已被清场的荒郊处,正立着一座茶棚。 张永春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纳凉,一旁是侍立在旁边,正在拿着扇子给他扇风的何书萱。 看着前往的土路,张永春搓揉着下巴,有些无聊的看着何书萱。 “哎,书萱啊,你猜一会第一个到这的会是谁?” 左右闲着无聊,不如逗逗小丫头。 何书萱红着小眼镜,拿着扇子正给张永春扇风,一听他的话,顿时一歪脑袋,思考起来。 想了半天,何书萱试探性的开口: “回公子的话,婢子猜,应该是铁柱叔吧..” 何铁柱一直都是村里力气最大的,公子设立的考验既然是考验力气,那么铁柱叔肯定有优势。 张永春却笑了笑,手里搓着桌上的算盘。 “这样,我跟你赌一碗蛋羹。 我猜第一个到这的,会是你父亲。 若是爷输了,中午晌食便给你加一碗蛋羹。 若是爷赢了,你晚上的蛋羹便没了!” 何书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那婢子谢谢公子!” 这不是送分的题吗! 何书萱知道自己父亲有啥样的本事,何木生虽然很能干,但是和铁柱叔比起来,那还是差的太多了! 公子真好呢,想给自己蛋羹吃,还要找个理由。 想到这,何书萱扇着扇子的动作更勤快了。 毕竟李娘子蒸出来的蛋羹又嫩又滑,她最喜欢吃了。 张永春却转过头,看着那来人的方向,眯起眼睛。 福兰镇距离何家庄其实不远,也就是十里地的范畴。 但是这十里地,对于何家庄的青壮们而言,却是格外难走。 因为他们全都拎着两个装着满满黄土的包裹。 若是丰年,他们吃饱了,别说这两包,便是再沉些,他们也拎得动,走得动。 可是这是荒年,所有的男丁除了昨晚那碗面汤之外,基本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刚开始时,大家伙还能提起袋子,走在路上时,步履还算稳健。 但是走了一段路,就有人则明显看出吃力来了。 一张脸憋得通红,脚步踉跄。 但是他们却不敢撒开手,放开手里的两个提包。 因为这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能否抓住活命机会的压力。 走在最前面的何木生转过头,看着后面一个个拖拖拉拉的同庄汉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袋子。 何木生的手心全是汗,他算是这些人里面最好的。 毕竟他有月饼这种高热量的食物吃,体力保持的比较完整。 而其他人则是全都被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在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这原本也就一个时辰的路,在煎熬中显得格外漫长。 何铁柱已经气喘如牛了,他只觉得浑身都在打颤。 饿,真饿.. 就在这时,他被何木生截住了。 何木生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 那是今天早上临走时朱白绢给他揣在怀里的月饼。 “啪!” 梆硬的月饼不好掰,何木生垫着布,费劲的掰了半天,才掰下来一小块,递给何铁柱。 “赶紧吃。” 看着何铁柱,何木生将手里的月饼递了过去。 其实他挺心疼的,毕竟这月饼他们家也不多了。 但是,他现在是何家的族长了,有这个义务帮助何家的人渡过难关是其一。 自己的女儿在张永春身边当丫鬟,他需要帮助自己闺女完成任务是其二。 而且,昨晚何老蔫说的话也算给他开了窍。 他的两个女儿现在陪着贵人,无论如何,缺不了他这一口粮食吃。 不如帮庄里人一把,结个善缘,等大家伙都在公子手下干活的时候,他也有个面子。 月饼递到嘴边粮食的香味让何铁柱眼睛一亮,他贪婪地接过这小半块月饼,塞进嘴里。 瞬间,甜味充满了口腔,血糖的上升迅速让大脑开始疯狂分泌多巴胺。 糖,香油,面粉,花生瓜子等油脂丰富的干果组合成的糖油混合物,一小块的热量就相当于两碗糊糊。 “你且歇一歇,恢复了力气,咱们一起走。” 安抚了何铁柱两句,何木生又去接下一个走到路口的何家庄人。 算上何木生在内,这四十七个人一个掉队的都没有,一个个的都被何木生截住,分吃了月饼。 十块月饼,很快就分完了。 在吃掉了自己的那块月饼之后,看着已经有些恢复了血色的同庄兄弟,何木生率先提起袋子。 “走!”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就能有力气。 四十七个人提着袋子,迤逦成一条歪歪斜斜的队伍,慢慢的冲着福兰镇门口走去。 终于,就在唐清婉带着换完班的小厮们推着车过来时,何家庄的第一个人,也出现在了张永春的视野里。 何书萱长开小嘴,第一个来的,竟然真是爹爹? 汗出如浆的何木生来到张永春身前时,手里依然紧紧的拎着那两个袋子。 “公..” 话都没来得及说,何木生便被一旁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大桶泛着浓郁肉香味的鲜汤啊! 此时,汤水的味道飘出来,几乎充斥满了何木生因为劳累而眦张的鼻孔。 “李飞,给盛一碗热汤。” 张永春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大斗。 “小七,把袋子拿去过称。” 名叫小七的乞儿应了一声,拎着何木生提过来的两个袋子来到一旁的大木桶前,将里面的黄土哗啦啦全都倒了进去。 终于,小七回头报了一声: “掌柜的,一共是一石零一斗!” 张永春点了点头,看着何木生,翻开桌上的本子。 “你既然端了一石零一斗的土来,我便给你一斗零一升的粮食拿去安家,可有异议么?” 端着热汤碗的何木生此时如梦方醒,原来刚才诗菱跟自己说的话,竟然应在了这里! 陆陆续续的,何家庄的其他男丁在何木生之后,全都来到了福兰镇东门。 而当得知了自己手里提着的土关系到自己能领到的口粮鼠目时,一个个捶胸顿足。 纷纷责怪自己当初怎么不再多塞一些,明明那包裹那么大,自己再使使劲,还能再塞进去一些的。 浑然没有对刚才快累死一样的自觉。 一帮累的半死的农民们在抱怨完了后,便开始贪婪地大口大口的喝起热汤来。 张永春熬得这锅汤其实以现代的角度看来,可以说是十分不健康。 里面主要的材料是豆腐,海带,粉丝,浓汤宝和一滴鲜。 钠含量爆表的同时,还含有致死量的嘌呤。 但是对于这些刚刚累的不行的农民们来说,那点嘌呤都不够身体代谢的。 而汤里的盐和油,更能让他们喝得快,喝得急。 一大桶汤,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喝干净了。 而眼看着,何家庄的男丁们就迅速恢复了活力。 农民自古以来,便是这片土地上最坚韧的百姓。 尤其是在灾荒年代挺过来的农民。 看着这群未来自己的队伍,张永春很满意。 他设立这个考验,就是为了看看这群人能不能忍受住自己的初步训练,挺过这最基础的负重强行军。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负重强行军都是基础,不会走路的队伍,打不打的赢胜仗不说,就算打了败仗,跑都跑不了! 连我军还有光荣的长征路呢! 而很显然,这支队伍在走路这方面,还是很好的。 站起身来,张永春摆了摆手。 一旁有清润盐铺的小厮推过小车来,将已经准备好的粮食袋子拿了起来。 “好,尔等都合格了! 先领了粮米回家去好好与妻儿老小安息修养,明日早晨我再派人去接你等,来这城中清润盐铺点卯!” 沉甸甸的粮食袋子领到了手里,乡亲们顿时觉得像是抓住了一家人的性命。 何木生拎着粮食袋,咽了口唾沫,然后,第一个跪了下去。 “谢掌柜的恩典!” 有一就有二。 何铁柱。 何铁花。 何白牛。 最后,所有何家村的汉子都跪了下去,拎着粮食袋子,高声呼和着。 “谢掌柜的恩典!” 看着跪在身前的这一片汉子们,张永春说恶心是假的。 他也是个俗人,也有所谓登高一呼万民朝拜的想法。 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他爽了一阵,便开口道: “错了,你们手里拿的米粮,不是我的恩典! 你们手里的米粮,是你们自己努力挣回来的!” 说着,他又指着车上多余的米粮,拿出当年卖保险忽悠别人的腔调。 “看到了吗! 我准备了这么多的粮米,就说明我不怕你们吃! 你们只要用心干,努力干,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你们每天都能拿回家这么多的粮米,只能更多,不能更少!” 感受着下面明显灼热起来的视线,张永春一挥手。 “你们现在便回家去,安排好家小,我清润商行保证,十天内,让你等户户吃饱饭,一个月,让你们家家有余粮,一年之后,让你们人人有新衣!” 目送着被张永春几句话玄乎起来情绪,兴高采烈的拎着米袋离开的汉子们,唐清婉瞟了一眼张永春。 “你这贼汉子,心思玩的颇好。” 当年阿耶阵前训话,也不见有这般效果。 这贼厮,真是天生的乱臣贼子。 “玩心思?跟这群大老粗玩心思那也太没意思了。” 却不想张永春摇了摇头。 “我只是跟他们说了实话而已。” 看着消失了的脑袋尖,张永春叹了口气。 “这些庄稼人啊,最精明也最老实,你要是跟他们玩虚的,他们也不跟你玩。 但是你要是能拿出真东西来,他们就会跟着你干。” “自黄巾起义,到前朝黄巢旧事。 周而复始。 屡见不鲜。” 第四十二章 买块地皮 带着因为失去了一碗蛋羹而闷闷不乐的小丫头坐上车回镇上,张永春看了一眼一旁的唐清婉。 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视线也不停地跟着颠簸。 其实张永春觉得自己应该有必要给唐清婉买一件好一点的bra,欧码那种,要不然每天都这么扯着,他都替唐清婉疼的慌。 “你看我作甚?” 唐清婉只觉一道目光直挺挺的盯着自己,一看张永春正在死死的看着她,顿时一瞪眼睛看了回去。 这北辽的娘们就是带着些虎气,见到张永春瞪着她,不仅没有双手捧胸,反而挺了挺胸,红衣下一阵鼓胀。 看的张永春也有些鼓胀。 唐清婉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馋了?叫声娘,我便给你吃一口!” 张永春其实很想问问是否当真,但是又看了看一旁脸色通红的小丫头,心说别教坏了孩子。 赶紧正色起来,咳嗽一声。 “你这人想到甚处去了!” 张永春摇着蒲葵扇,目光庄严的像是要英勇就义一样。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身体尺码。 过几日,我等便要越过居庸关,去北辽榷场勾当买卖,你总不能穿着一身汉衣前去吧!” 去辽国? 这句话一出,顿时把唐清婉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你去辽国作甚,现在你这买卖这般兴隆,如此日进斗金。 你不在这好好做买卖,要去那等破破烂烂的苦寒之地作甚?” 唐清婉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嫌弃,把张永春都听懵了。 不是,大姐,你不是北辽人吗?怎么还有说自己家苦寒之地,破破烂烂的? 而看着唐清婉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张永春这才反应过来。 哦对了,他忘了,眼前这位原来是个辽国的京姐,上等人来的。 居庸关离辽上京府那么远,又挨着大周,她这个京姐自然是看不起臭外地的。 而且她又是个逃籍的外户,自然对于辽国也有些仇恨。 “若是要买马,除了辽国的榷场,还有何处有大量的军马?”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车辆的颠簸幅度。 “那你可得准备好银子。” 唐清婉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 “我辽国的好马,价格可不便宜,最起码也要五十贯。 若是你要能做军马的龙驹,那一匹马更要卖到上百贯乃至数百贯钱。” 她四岁就骑马,对于马的感情自然是深厚无比。 “啥?” 张永春反而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贵?” 他不是记得老娘送过来的资料里,宋辽时期的军马,一匹也最高也就二十到八十贯上下呢? 而且前几天他们买回来的那匹马已经镇上骡马市上最好的了,才花了四十两银子。 “我记得咱们买的那匹马不是才四十两银子吗?” 听到张永春的疑问,唐清婉嗤之以鼻起来。 “那也算马? 你们南人的军马,若是放在我北辽,也就是堪堪能做骑马的程度。” 说着,唐清婉双目中露出憧憬来。 “只有那项如钩,脊若瓦,腹平,臀圆,前胸高昂,神威自显的好马,才能称得上是军马。” 张永春赶紧疯狂的点头。 对对对,你说的一点都对。 你自己就做到了这些,所以你绝对是一匹好马。 “哎,咱们什么时候走,你记得早些告诉我啊!” 讲述完了自己对于马的见解后,唐清婉转过头,一脸的兴趣盎然,此时也轮不上对张永春看自己胸脯做什么计较了。 看着唐清婉眉梢眼角都吊起来的样子,张永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果然,回到了清润盐铺之后,张永春明显能看到,唐清婉好像被栓上了根绳子一样,整个人都吊了起来。 这种状态甚至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前去接人的何诗菱都出发了,张永春都能看到她眉宇间的兴致盎然。 甚至一个早食,自己端着碗吃豆腐脑的时候,唐清婉都在追问自己什么时候动身。 张永春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得赶紧出去躲躲,要不然非叫这娘们烦死不可。 在吃完了早餐,把剩下的蛋羹丢给何书萱吃后,张永春转身回到了房里,赶紧带着锦盒就离开了清润盐铺。 拎着锦盒,张永春目的地很明确,直奔卢时元的镇监府而去。 来到镇监府门口,张永春翻身下了青篷车,身后的小厮捧着锦盒紧随其后。 刚走两步,张永春突然一乐。 哎呀,熟人! 门房的衙丁瞥见他腰间那枚羊脂玉坠,还有张永春那身衣服,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正是那日打了自己一巴掌的贵人! “贵、贵人!” 衙丁慌忙攥着枪杆,哈着腰迎了上来,那天脸上的疼痛他现在还记着呢。 正所谓,你可能很难记住曾经帮过你的人,但是你一定会记住打过你的人。 而衙丁就记得很清楚,并且很怕再次挨打。 “小的这就去通传!您且先随小的后堂休息!” 张永春很满意衙丁的勤谨,跟着他再次穿过前堂,绕过屏风,来到廊下摆着几盆蔫了的兰草的后堂。 前堂的卢时元正在清点自己这个月的商税收入,在思考将多少交上去为好。 一听说张永春来了,赶紧撩着绿袍下摆疾步迎出,脸上堆着笑: “哎呀,张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折煞下官了!” 一边说,他一边上下打量张永春,见他今日换了身湖蓝锦袍,袖口绣着缠枝莲。 毕竟老娘买的化纤汉服便宜得很,他也懒得洗衣服,穿脏了就换新的。 因此,在卢时元看来,反而更显得气度不凡。 “听闻公子的盐铺日进斗金,恭喜恭喜啊!” 张永春摆摆手,叹了口气: “卢大人说笑了,再怎么进钱,也抵不过这世道花销大。” 手里将锦盒放在石桌上,张永春直入主题。 “咱今日来,是想求大人帮个忙。” 卢时元目光落在锦盒上,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盒子用的是紫檀木,边角镶着铜鎏金,一看就价值不菲。 “公子但讲,只要本官能办到。 但若是本官办不到,也请张公子不要为难我。” “咱想把东郊的荒地买下来。” 张永春语气随意,甚至伸出手指剔了剔牙。 “最近买了点人,我打算盖个庄子。” “还请大人批个地契。” 好大的口气,买了点人,盖个庄子都不算什么,还一张嘴就要买一块地。 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张永春,卢时元已经决定要狠狠的杀这头肥猪一刀。 这大灾年间,眼前这家伙还要大兴土木,看得出来是真的赚到大钱了啊。 “公子说的,可是东郊的地皮?” 卢时元故作沉吟,手指敲了敲桌沿,目露纠结。 “公子乃是北国来客,不知也正常。 我福兰镇本就是为方便大军行走的军阵。 这每块地皮,都是归军中管理..” 他话没说完,张永春已掀开锦盒盖子。 第一句话没拒绝,那就是可以了,想谈谈价格呗? 张永春表示这个我熟啊!不就是砸钱吗! 锦盒一掀开,卢时元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对尺许高的晶璧静静躺在红绒上,通体透亮,光线下竟映出玉璧后面的红丝绒影子。 卢时元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比他见过的任何玉器都通透。 “这对璧,权当是谢过大人的赠礼。” 张永春边说边笑道,一边还伸手指了指。 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这个高端锦盒,据他老娘说,花了整整六十块钱。 而那两块第三玻璃厂的高硬高透玻璃,反而是老娘找同学没要钱给割的...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买椟还珠啊。 看着眼前卢时元的目光被这两块玻璃做的水晶壁吸引过去了,张永春顿时呵呵一笑。 “大人,意下如何……” 他说着,把锦盒往前推了推。 卢时元此时已经被这对玉璧将目光吸引得死死的了。 他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在装为难: “公子这可太破费了…… 只是这地契,还需走些流程……” “流程?” 张永春又是呵呵一笑,伸手在锦盒里一掏。 随着第一层锦盒掀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出现在往他面前! “大人的流程,咱家懂。 不知道我这手续,可还算齐备吗?” 这话戳中了卢时元的痒处。 卢时元当下不再犹豫,一拍桌子:“好!公子爽快!来人,取地契来!” 一旁自有心腹文书捧来地契图册。 其实大周正儿八经的买地购置田产,是很费事的,县丞,田吏,主簿,三方都得在。 但是福兰镇因为前身是军镇,导致政权合一,这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一切事由,都是卢时元一个人管理。 他摸出朱砂印泥,快手抄写了一份图册欣喜,又“啪” 地盖上镇监大印。 卢时元头一回发现,自己手竟然能这么快。 接过地契,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东郊荒地一千亩”,张永春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一千亩地,足够他折腾了。 “多谢卢大人。” 张永春将水晶璧和红宝石推回。 “这些玩意,大人留着把玩。我就先告辞了。” 卢时元赶紧热情的拉着张永春送出门外,看着张永春踏上篷车,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平复的一干二净。 搬来图册的心腹文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东郊地……” “慌什么!” 卢时元瞪了他一眼。 “这辽人有钱没处花,就让他去填那荒地!等他把银子都扔进去,看他还拿什么跟赵家斗!” 他说着,将红宝石和琉璃璧塞进抽屉,锁孔转动的声音在寂静后堂里格外清晰。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蝗灾年间,只有宝贝是真的! 第四十三张 整军备甲 “您的盐,拿好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将手里的盐包起来,李飞扯过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柔软的毛巾将一头汗水直接吸走,他现在已经习惯上了这种感觉。 “飞哥儿,掌柜的说了,这最后一匣子盐卖完了,便关门上板!” 一旁新来的使唤丫头何三寸,或者说现在改了名的何青莲一边迈着小步子,从后宅跑过来,一边冲着李飞招呼道。 “哎,知道了。” 李飞应了一声,赶紧转过头,继续笑着支应起来。 很快,最后一匣子的盐直接就卖空了,李飞长出一口气。 这刚入秋,暑气还没散干净,又热又燥。 “来来来,张公子说了,都来喝点镇好的酸梅汤,去去暑气。” 小七提着一个木桶,桶里是紫黑色的酸梅汤。 从桶上的水珠子就能看出来,这汤肯定很凉。 “飞哥,给。” 李飞拿过小七递过来的水瓢,舀了一瓢咕咚咚灌下肚子,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扔进了冰窖里一样,浑身通畅。 咂咂嘴,他其实很好奇,李厨娘的这酸梅汤是怎么熬出来的,怎么这么好喝。 而同时带着这种想法的,还有在后堂做着训练的四十多个青状男丁。 何铁柱是真的不知道,这每天跟在三斤半后面,不是走路,就是转圈的,能有什么作用,算是做了什么工。 但是他知道,这样自己每天除了能有不要钱的饭吃,还有这好喝的酸梅汤解暑。 而且,甚至还有一套好衣服穿。 摸着身上这套布料粗实的衣服,何铁柱十分欢喜。 庄稼人穿衣服不讲究好看细滑,就讲究个结实耐用。 而他身上这条样式奇怪的短衣和长裤,就十分结实耐磨。 前几天他穿着衣服回家时半路上摔了个跟头,衣服擦在地上,腿都破了,衣服却没事。 真是不知道,这身衣服要多少钱。 还有,这袖子上的保安二字,是什么意思。 很快,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随着三斤半的呼和声,坐在地上的何家男丁们都站起身来。 而对面的一群小乞儿和三斤半也站了起来。 随着三斤半一声令下,他身后那三个小乞儿出身的盐铺小厮,齐刷刷地站直身体,双脚并拢,抬头挺胸,双手紧贴着身下那裤子的裤线。 动作虽不如真正的部队标准,但那份整齐划一、精神凛凛的气势,已经有了些雏形。 “双脚并拢!抬头!挺胸!收腹!目视前方!手贴紧!” 带头的小乞儿一边示范,一边大声讲解。 何家庄这帮人也训练了好几天了,但是常年弯腰劳作形成的佝偻,对命令理解的迟钝,以及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们的队列歪歪扭扭,动作还是有些不齐。 有人含胸驼背,有人双手不知该放哪,有人眼神飘忽。 “你!腰挺直!” “你!手贴紧裤缝!不是让你抓裤子!” “目视前方!看哪呢!” 站在楼上看着下面这群自己将来的兵正在训练的样子,前世看惯了祖国大阅兵的张永春觉得都有些辣眼睛。 他一开始实际上是想按照正经的军训来操练这些汉子们的,毕竟对于那些小乞儿来说,这一招其实很好用。 但是到了这些庄稼把式身上,就遇到了天大的阻力。 唐清婉手底下那一堆小要饭花子,最大的李飞才十三岁,正处于认知没全的时候。 好收拾也好整,只要教教就会了。 但是这群汉子们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成年人,已经思维有定式了。 基本都不识字的他们甚至不知上下左右,只知道东南西北。 因此简单的“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几个动作,对这些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农民来说,简直比扛着米袋跑五趟还难。 身体的不协调和对命令的迟钝反应暴露无遗。 所以,张永春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来强行改变这种习惯。 “听口令,向黑转!” 那群农民在胳膊上都拴着一黑一白两个布条,随着三斤半的命令,大家伙齐刷刷的向左转去。 看的张永春直叹气。 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在古代想组建一支能打的军队,可以说有手就行。 无非就是足粮足饷,武备充足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只要能做到,你就可以组建出一只传统意义上的军队,这支队伍最起码敢跟你打仗。 可仅仅是这样,也只能算是拉起了一支初步能战斗的队伍。 把这只军队变成强军,那就需要给与这只军队希望,让这支队伍觉得自己打仗就能有更好的明天,自然部队的战斗力就强。 大秦的爵位制,唐初的军勋制度,都是这般。 如果还想再进一步,将整支队伍变成拥有凝聚力的强军,那就需要对小到队级的军事主官进行文化培训,同时对兵员的来源也有要求。 汉武的羽林军,讲究的‘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就是因为管理军队的羽林郎都是精选的良家子,知晓经义,令行禁止。 而似红军,解放军那样的队伍,更是在数千年的世界战争史中,仅有一只,举世无双的队伍。 这些距离张永春还很遥远。 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先把保护自己的力量雏形磨练出来罢了。 反正现在是大周和北辽的暧昧期,双方没有什么战争,正好给了他猥琐发育的时间。 但是,以目前这只队伍的训练速度来看,想尽快形成战斗力,还是需要一些外来帮助的。 转过头,张永春走下楼,来到清润盐铺的下层。 此时的下层中,已经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妇孺老弱。 她们的手中都齐刷刷的做着同一件事情。 将一个个圆的钥匙圈套在一起,然后形成一大片的铁网。 看着一旁已经扎出来了足够做几十副锁子甲的钥匙圈铁网,张永春很满意。 这年头,擅藏军械是死罪。 但是,他没有擅藏啊,他都是光明正大的做。 只不过这群妇孺老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拍了拍手,让所有的妇孺老弱们停了下来。 “行了乡亲们,你们先歇歇。” 说着,张永春有从一旁扯过一个麻袋,哗啦啦倒出一地的角码片。 “从现在开始,咱们干新的活计!” 说着,他拿起一块八孔的角码片,给众人讲解起来。 在场的妇孺都是他专门挑出来的擅长缝补的,这种活计自然不在华夏。 很快,周桂花便编出了第一块角码片扎甲的甲片。 看着埋头苦干的大家伙,张永春嘿了一声。 钥匙圈锁子甲,配上角码片的扎甲。 咱们这也算是赛博重甲军了! 第四十四章 出发,目标榷场 无论是钥匙圈制作的锁子甲和角码片编制起来的扎甲,如果比起此时正经的大周精锐所穿着的铠甲而言,实在是不够看的。 大周的军队披甲率能达到七成,而五大军头手下的精锐,例如永安王柴家的御龙直,宋王赵家的殿前军,魏王手下的捧日军,那都是甲仗完备的狠人。 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大周的工匠们赌上了九族的汗水光辉,淬火,锻打,每一锤都锤在自己的生命线上。 而张永春老娘买回来的角码片和钥匙圈,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流水线制品,并非高碳,也没有什么订制,一点工匠精神都没有。 但问题是,整个大周所有称得上精锐的士兵,凑到一起也就不过十万之数。 而这十万人中,能披上真正意义上双层重甲的,甚至不过一万人。 剩下能有这条件的,最起码也是一军指挥。 至于其余士兵,大部分还都是一身半身扎甲就到头了。 可是张永春手下的兵,可是人人都能身披双甲。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就这两层铠甲的里外防护,以此时的周军普通弓箭,一般的抛射和冲击已经完全无法穿透了。 这四十个身披双甲的士兵,如果训练得当,已经可以雄踞一方山头了。 但是张永春觉得不够,正所谓,叠最多的甲,挨最毒的打。 仓库里,唐清婉看着张永春面前的一大箱子芳纶雨衣,有些好奇,拿起来一件看了看。 毕竟张永春拿出来的这么多东西,每一件都是那么神奇,她还以为张永春拿出来的衣服也有什么特殊效果呢。 但是一入手,粗涩的手感顿时让唐清婉眉头一皱。 仔细的看了看,见到这就是一件普通的粗布衣裳,没有什么特殊后,又嫌弃的放了回去。 “你买这么多罩袍做什么? 还是这么丑的罩袍?” 芳纶雨衣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黑乎乎的不说,样式也不符合此时人的审美,又肥又大也就罢了,还不束身。 但是张永春却嫌弃的看了这个娘们一眼。 “你懂什么?” 芳纶这东西只是学名,他还有另一个称呼。 凯夫拉纤维! 现代的防弹衣主要材质就是它。 拿起雨衣,张永春看了看厚度,这消防雨衣的厚度其实还是蛮薄的,毕竟价格在那摆着。 但是也正因如此,在胸前和后背还可以缝进去一块防弹钢板,里面再用一件雨衣一缝,拿铆钉钉好。 好了,这五金店版本的棉甲也有了! 到时候,自己手下的部队,外罩棉甲,里穿扎甲,内罩锁甲。 就这个铁罐头级别的防护,他相信如果战场冲锋面对普通的两当铠士兵,以一敌百是扯淡,但是以一当十肯定是可以。 看着张永春在那收拾那些丑的要命的罩袍,唐清婉翻了个白眼。 “我是不懂你张大公子,可是我懂,你若是再不去买马,那榷场上的好马可就都要被挑干净了。” 这娘们这几天的心思都拴在马上了。 放下手里的雨衣,张永春拍拍手,点了点头。 “那好,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你若是...” “啥?” 一旁的唐清婉嘴里还在碎碎念叨,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 听到了张永春的话,顿时惊叫了一声。 这贼汉子开窍了? “你回去,将那些小厮安排好了。” 转过身,张永春看着眼前的唐清婉,语气严肃起来。 “明日一早,咱们丑时用饭,寅时出发。 咱们赶五辆牛车前去。” 唐清婉脸上先是一肃,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诧异。 “那咱们盐铺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还做什么生意,买马重要。 铺子每日开门,留下几个手脚勤快的看着铺子,让李飞管着,告诉诗菱,每日卖一百斤盐即可,卖完了就上板休息。” 卖盐本来就不算特别挣钱,只是个训练那些小乞丐的营生罢了。 现在有了葡萄酒这日进斗金的买卖,他也没必要继续端着架子。 更何况,其实前来买盐的,根本就没几个正经的百姓。 一个个熟脸孔成天到晚换了衣服戴着帽子一遍遍的前来,很明显都是镇上的有钱人来买回去囤积起来的。 “明日,你别骑马..哦对了!” 说到这,张永春突然想到什么似得,一拍脑袋。 “你等会!” 说着,他从一旁的箱子里,郑重其事的掏出来了一件衣服。 双手捧着递了过去,义正言辞对着唐清婉苦口婆心道: “上次坐车,我见你身躯颇重,颠的不轻,爷专门寻了巧手的匠人,给你做了这件小衣...” 眼看着唐清婉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杀意越来越浓,张永春赶紧把手里的大号高承托力弹性碳纤维奶兜子往唐清婉脸上一扔,转身就跑。 “..你先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爷再给你做个百八十件的换着穿!” 被奶兜子糊在脸上的唐清婉顿时一滞,慢了张永春一步,只能恨得牙根痒痒的看着他转身离开。 啪嗒一声,奶兜子掉在地上,唐清婉看着这件比自己肚兜还要小的布料,抬起脚来就要狠狠地踩下去。 可是还没等落脚,看着那价值不菲的衣料,唐清婉又咬了咬下唇。 浪费东西总是不好的吧.. 而且,这贼汉子拿出来的东西,多是些新奇之物。 说不定,这小衣真的不是他为了调戏自己准备的呢.. 鬼使神差的,唐清婉将地上的小衣捡了起来,收在了袖囊里。 第二天寅时,鸡叫二遍的时候,清润盐铺门前已经戳着五辆大车和两辆马车。 二十名小厮身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印着清润商行烫花的罩袍,四个人跟着一辆车,腰上别着腰刀。 后面是何木生领着的二十个何家庄的男丁,一个个都穿着整齐的保安制服,手里提着柳木杆棒。 队伍最前面的三斤半披着一身厚重的袍子,手里提着一杆雪亮的朴刀。 队伍正中间的马车里,躺在何书萱腿上的张永春瞟了一眼唐清婉那不再随着车抖而出现晃动的胸口,笑了一声。 口嫌体正直。 伸手拉了拉一旁的绳子,挂在青蓬大车边上的车铃顿时当啷当啷的响了起来。 “掌柜的有命!!” “出发!” 三斤半的声音响起,张永春的这支商队割开灰蒙蒙的天,踏出了福兰镇。 直奔居庸关而去。 第四十五章 穷家富路 天交正午,滚烫的太阳洒下大地。 这秋老虎热起来,反而比那夏日的酷暑更加难熬。 清润商行的队伍本来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觉得夜露深重,颇有些寒冷。 此时被这太阳一晒,竟也一脑袋大汗起来。 而张永春从车上爬起来,伸手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太阳,眯了眯眼。 “几时了?” 唐清婉一边说,一边扇着扇子。 “看日头,未时了。” 别说,这贼汉子做出来的这小衣穿着是真的舒服,确实不扯得慌了。 “我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么?” 张永春打了个哈欠,抢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哗哗的扇着。 看着外面的烈日,别说,这天也够热了。 伸出头去,张永春看了看一旁押着大车的汉子和小厮们。 那些原来是乞儿的小厮们一个个还挺健康,他们本来就是十几岁一身混劲的时候,吃饱了喝足了,又换上了张永春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硬底鞋,走起来还好说。 反观那些一旁的汉子们,一个个的.. 竟然比那些小厮们看起来还健康! 开玩笑,走路这种事情,对于这些干惯了力气活的穷汉子们来说那不是手拿把掐吗。 当初都快饿死了的时候,何木生还有力气带着大丫二丫走到镇口去自卖自身。 更别说这几日在张永春的关照下,足吃足喝的情况下了。 只是走走路,这可比种地轻松多了。 但习惯归习惯,额头上的汗水和他们眉间的疲态实在是做不得假。 看着已经湿透了衣襟的一名小乞儿,张永春盘算了一下。 从早上出来到现在,他们连着走了快十个小时,三十多里地了。 照这个走法下去,差不多再有个三天,就能走到居庸关。 也该给他们休息休息了。 轻轻拉了拉车铃,走在前面的三斤半赶紧转过头来,叮叮当当的跑了回来,双手一拱,手里的碳钢朴刀晃得张永春都眼花。 “主家。” 张永春指了指最后面的那辆大车,开口道。 “现在天热,你把后车的水分下去,给他们解解渴,再每人发一块肉干。 让押着车轮流上最后一辆空车上,以八个人一组,休息一个时辰,队伍不能停下,赶紧赶路。” “是,主家。” 三斤半就跟个没有思维的ai人机一样,张永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转过身,来到大车最后面,翻开车上的蒙皮,便开始往外抽起水囊来。 这次出来他之所以不选择多租赁几辆牛车,把所有人拉着走,而是让这些小厮和汉子们跟着押车,也有训练他们进行长距离行军的意思。 这次从福兰镇到居庸关,一百多公里,行走下来之后,对于这只刚刚组建的队伍来说,也算是一种锤炼。 手下这些何家庄的汉子们,很多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福兰镇的辖管范围。 而所谓穷家富路,他不能亏待这些自己将来的兵。 张永春这次出来,五辆大车上携带的大部分都是食物和水。 何木生正忍着嘴里的干渴,提着杆棒跟着车走着,忽然间黑铁塔一样的影子罩了过来。 “主家有令,让你们饮水休息。” 拎着一堆葫芦的三斤半一边说着,将一个葫芦和一大块肉干递了过来。 何木生赶紧接在手里,应了一声,将这个沉甸甸的葫芦接在手里,一边拔开塞子送到嘴边作势要喝,一边看着三斤半手里的葫芦啧啧称奇。 要不怎么说张永春肯定是大家族的公子呢。 连这储水的葫芦都这般的规整,大小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当然,他不知道,这一批葫芦还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全都是压缩塑料产品,跟草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很快何木生就没有心思欣赏葫芦了,因为灌进嘴里的液体已经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电解质水这个概念,其实在古代的华夏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概念,中医方子中的生津饮就算是其中一种。 但是,相比起那些还需要熬煮的东西,现代二十块钱六盒子的临期电解质粉,一盒能兑八斤水,堪称是降维打击。 这六盒子一兑就是一缸,分装到葫芦里,就是最适合这些盐铺伙计的行军饮料。 而含糖量高的吓人的猪肉铺就更不用说了,那热量核弹,补充能量的本事杠杠的。 所有的盐铺伙计们一个个的吃喝过后,眼见着就能看出精神头好了许多。 而在三斤半的引导下,第一排的八个伙计也开始回到后面的最后一辆空马车上休息。 唐清婉看着三斤半按照张永春说的,将整个队伍本来因为疲劳有些下降的行动速度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你倒是挺会体恤下人的。” 唐清婉难得出自本心的赞叹了张永春一句。 这也是她选择让自己手底下这些小乞儿跟着张永春干的原因。 “这就算体恤他们了?” 张永春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放在后代,有人知道自己让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徒步好几十公里一口水都不给喝,得自己发号施令才能喝水,那非被网暴致死不可。 除非自己说是教学机构阻止的公益活动。 “马上天就要黑了,咱们是继续走还是过一会寻个地方歇歇再走?” 唐清婉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跟张永春拉扯,她知道这贼汉子舌头滑的很,而是选择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这句话给张永春问傻了。 “继续走?” 张永春看着唐清婉,目光诧异。 “不是,到了晚上,不应该扎营休息吗?” 唐清婉却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看着张永春讥讽道: “到底是张大公子,这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还扎营休息呢,知道你宅心仁厚,可要是都像你这样,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到居庸关?” 在唐清婉的解释下,张永春这才明白。 这时候的人出门做生意,除非是冬天,否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一说。 为了躲避盗匪,大家伙赶路的时候,十分珍惜时间的。 到了下午,都是找个地方,该吃吃该喝喝,休息一顿大概两三个时辰,便继续开始连续赶路起来。 然后等天亮了,再找个地方,继续休息,吃吃饭,然后再休息两三个时辰,继续走。 这种行动情况,一直要从商队出发,一直持续到商队回来。 好家伙张永春本来以为自己都够缺德的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是高估了这些古人的道德水平。 可既然唐大小姐都发话了,那自己还能说什么。 “继续走吧!” 第四十六章 行商不好当 “这般贫瘠之地,我是疯了心才会来此行商!” 官道上,坐在牛车上的于成金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少爷,省着些用吧,这是最后一块丝帕了!” 一旁的小厮一边说,一边心疼。 于成金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啊! 作为一个闽人,于成金从小就有伟大的志向。 他想和同省的那些亲戚一样,外出做做生意,成为名震天下的富商巨贾。 而不是无聊的继承自己老爹那几百亩的茶园,一年守着那几千贯的收入做一个无聊的富家翁。 因此,他没少被自己老爹的藤条抽。 不做庄园主而去做贱籍,简直是疯了。 可最终,于老爹也还是没有更易了于成金的性子。 成年后,因为家里老二已经成人,并且能够继承家业了,他也就开始胡作非为了起来。 家里就有茶园,茶叶自然不缺,他也就囤了些茶叶去卖。 而和那些选择出海行商的乡党们不一样 虽然从老家出发,自泉州港南下就能到交趾,北上还能入倭国,都是贸易的宝地。 但是这两个地方的老乡实在是太多,太卷了,不说蒲家李家这种大家族。 就算是一些其他的零散客商,也把剩下的市场份额占得死死的。 他算了算,费劲巴拉从老家趸一船货出去,所获的利润却也就那点,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很危险的道路。 北上,和辽国做生意。 他早就听说辽国多有牛马,是真正的牛马,而又缺少茶叶。 他这几车茶叶运到辽国,还不买的盆满钵满? 但是来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里的气候,完全不是他能适应得了的。 这气候实在太干燥了暂且不说,昼夜的冷热温差太大了! 受小冰期影响,此时的幽州一带,初秋时节的昼夜温差能达到将近二十度。 这对于自小就没体会过温差涨跌超过八度的于成金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明明夜里还冷的需要披个毯子,中午却又热的浑身冒汗。 果不其然,他感冒了。 “少爷,若是不行,等到了居庸关,咱们便寻个货商,将这茶贩给他,直接回府吧。” 一旁的小厮倒是很看得开,毕竟老爷出门前有令,告诉他这一路无论赚赢亏损,只要把少爷看护好了就行。 “不行,我来都来了,怎么能这么就草草回去!” 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小厮,于成金又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少爷您慢点..” 就在这时,于成金突然觉得屁股底下的车子一僵,突然整个身躯一晃。 身下的马车竟然停了! “怎么回事?” 被这一下糊了一脸鼻涕的于成金正在纳闷呢,突然间车门打开。 跟他此次出来押车的家里老仆笑着揭开门帘,露出一张和气的团圆脸来。 “主家!天色将黑了,主家身子本来就不爽利,若是连夜走路,夜露深重,恐怕有失。” “我们几人在外面支了火堆,烧些姜汤,给主家暖暖身子。” 说着,老仆还侧过身子,似乎是让于成金看清楚外面的景象。 “哦,算你们勤..” 嘴里话还没说完,于成金只觉得脖子上一股子大力传来。 紧接着,后心就被猛踹一脚,一个失衡,从车口掉了下去,整个人跌在黄土路面上,硌得肩胛骨生疼。 “哎呀!” 还没等他惨叫出声,一旁却有人比他还快! “噗通!” 小厮阿福也被车老板一手提了出来,像个小鸡仔一样扔在了地上。 整个人这下子摔在地上滚了个结实,腰间钱袋甩出三尺远。 四道黑影从前面牛车后窜出,明晃晃的障刀压在于成金喉结上,铁锈味呛得他又打个喷嚏。 车老板老魏扯掉头上毡帽,露出一头已经修剪成鞑靼头的发型。 大脚丫子踏在于成金胸口,嘴里的唾沫星子溅在他锦缎衣领上:“奶奶的,装什么富贵病!快把怀里的金叶子都给某家掏出来!” 于成金本就感着冒,这一下更是被踏的呼吸困难。 一旁的小厮阿福刚要开口叫,就被旁边的汉子一圈砸在胸口,疼的弓成了个虾米,只能嗬嗬喘气。 “你... 你们都是我家死契!” 两条黄鼻涕从鼻子里喷出,于成金声音发颤,却硬撑着瞪眼。 他不相信这些在家里干了这么多年活的老仆会对自己动手! “魏大眼!你好大的胆子,别忘了我爹于万堂诺大产业,你们敢动我,九族都要填...” “填你娘的腚!” 旁边瘦脸汉子啐了口,一巴掌扇了过去,打的于成金脑袋一懵。 “你这厮真是患病患傻了也? 知道这是哪吗?居庸关烽火台都在望了!” 老魏看着这个连个正经心腹人都不带,就敢出来做生意的蠢少爷,狠狠地又压了压脚: “等拿了你的钱,爷几个连夜过鞑靼地界,谁管你老子是于万堂还是于万缸! 他再有本事,还能和辽国的刀马讲理去吗!” 老魏也是行商的老人了,跟着老商队走南闯北的贩茶,从没见过这般愚蠢的主家。 仁慈软弱不说,还身怀狗屁一般的大志。 总想着做一番大买卖,却连出门要学会多带体己人都不知道。 此时,三辆茶车停在岔路口,油布下隐隐露出装满着茶叶的茶筐。 一旁自有一个瘦脸汉子撬开阿福的牙,把麻核塞进去。 而老魏则是从于成金腰间解下白玉蹀躞带,玉扣在夕阳下泛着柔光。 “少掌柜的,别怪我们心狠,实在是你这三车茶比我们在你家做几百年年苦工都值钱!” 另一个车夫一边说,一边扯开他的衣襟,金镶玉的平安锁滚落在地,被那车夫收在怀里。 而那贴着身子的金叶子,也被魏大眼划走了去。 眼睁睁看着这些家伙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剥走了,于成金脑海里竟然冒出了一种愚蠢的想法。 是不是这些人抢走了钱,就能放了自己?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便被魏大眼手里提起的刀塞回了肚子里。 “嘿嘿嘿,少掌柜,我们也不亏待您。 您这小厮细皮嫩肤的,待一会我们伺候走了您,也把他结果了。 到时候,黄泉路上,你俩也有个伴,一前一后,是滚成团,是搭架子,都是雅事。” 魏大眼说着,便伸手抓着他的头发提起地上的于成金来。 “来人,救...” 魏大眼的手力气很大,于成金被这粗暴的动作弄得头皮撕裂一样的剧痛,将喉咙里堵住的鼻涕咳出来,赶紧张嘴就要呼救。 老仆,或者说此时的贼老大魏大眼抬起手里的刀,刚要动手砍下来。 突然间,急促的马蹄声音骤然响起。 紧接着,魏大眼便觉得肩头一疼。 于成金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一篷血花从魏大眼的肩膀冒出,洒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是傻的。 连一旁小厮的呜呜声,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捂着被箭矢穿透的肩膀,魏大眼惊慌失措。 刚才的箭矢甚至都没有在他肩膀停留,而是直接从他的肩膀上穿过去了! 而他却连射箭的人都没看见! 有这等大力的箭矢,绝对不是一般的弓能射出来的! 唯有.. “弩箭!是官军!是官军!” 一旁几个车老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转头就要跑。 自古以来,私藏弓弩都是死罪,大周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能用弓弩的,定然都是官军! 几个车老板都来不及多想,砖头就要跑。 可是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地上的小厮和于成金眼睁睁看着,连着几发弓箭如连珠炮一样的射来,或是扎中后心,或是射中肩膀。 都将那几个车老板射到再了地上。 夜色中,一骑人马走了出来,为首一员女将骑着一匹披挂完整的俊马。 那女子身上一身的红衣窄袖,手里正提着一把样式奇异的弓箭。 “你这贼汉子的弓倒是格外好用。” 拉了拉手里复合弓的弓弦,唐清婉感叹了一句。 这般奇怪的弓箭,本来她还在怀疑,能不能射中那几个行凶的暴匪。 结果没想到,这弓箭的力量竟然出乎意料的大不说,那奇特的望山也颇为有效。 她已经多年不习骑射,竟然还能在马上发箭,一箭而中。 这马身上的跨蹑也是格外的平稳,骑乘起来一点也不摇晃。 但是刚夸完,唐清婉就觉得胸口一阵怪异。 随后就是一声呵斥。 “你这狗种!往哪摸呢!” “切,东西都是爷给的,爷摸摸都不行!” 坐在唐清婉身后的张永春哼了一声,抽出手来。 要不是爷不会骑马,我还用你带着? 从唐清婉的身后翻身下马,看着眼前地上两个呆若木鸡的主仆二人,啧了一声。 奶奶的,亏大了。 本来他还以为是个漂亮姑娘呢,谁成想竟然是个呆傻的汉子。 要是这般,他就不专门过来看一趟了。 “恩.恩人!” 此时,于成金被冷风一吹,只觉得浑身一酥,整个人瞬间如梦方醒。 站起身来,穿着一身短裈冲着张永春就开始行礼。 “多谢...” 然而,于成金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又是一声马嘶。 “咔哒,咔哒” 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传来,张永春眯起眼睛,手往袖子里一摸,冰冷的扳机扣在手指上。 这是来了呛行的了? 第四十七章 兵非好兵 马蹄声如鼓点般砸在官道上,唐清婉反手将挂在鞍侧的复合弓又提了起来。 弓弦震颤的嗡鸣尚未消散,张永春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烟尘。 其实他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是自己浪的,想体验一把策马奔驰,美人在怀的爽感,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马车上吃着小丫头喂到嘴边的葡萄。 而则是于成金浑身一哆嗦,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别说他现在还是惊弓之鸟的状态。 一条沾满血污的短裈在夜风里簌簌发抖,他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去 烟尘中奔来十数骑,为首者身披熟皮甲,肩甲上嵌着铜叶,看盔甲制式,似乎是个队正。 反而是小厮阿福此时因为没有束缚,直接掏出了嘴里的麻核,口角含血嘶哑地喊: “官爷!是官爷救命啊!” 马非勒住缰绳,坐骑前蹄刨起碎石,目光如鹰隼扫过地上四具尸体。 他戍边也数年了,见过不少尸体,一眼就看出这地上的几个汉子死于箭伤! 当然,这事只要不是瞎子来,都能看得出。 毕竟那老大的长箭就在身上插着呢。 “拔刀!”马非沉声下令,游骑们唰地抽出腰刀,刀身在刚刚升起的残月底下泛着冷光。 于成金整个人又是一哆嗦。 要不是他擤了一天鼻涕,水都从上边出去,现在估计都快尿了。 马非策马逼近,逐渐看清唐清婉腰间蹀躞带上的碳纤维箭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箭囊形制古怪,并非是周民形制,也不是辽国形制。 那皮革上压着细密的网格纹,绝非一般凡俗匠人手艺。 再看她胯底下马上的束带,鞍鞯上的尼龙束带闪着微光,连马镫都是闪着亮光的跨蹑。 似这等装备,就算是他,就算是他们总辖,也未必有。 至于一旁的张永春.. 嗯,略过。 在边关,男人的吸引力不如好狗。 “你们是何人?” 马非的声音沉得像口老井,视线掠过唐清婉身上的窄袖红裙。 他暗自盘算:这两人衣饰华贵,马具奇特,不好招惹。 就在这时,于成金连滚带爬扑到马前,黄鼻涕混着血污糊了满脸。 “官爷!” 于成金抹了把脸,开口就是告惨。 “小的于成金,从闽地来的茶商!这几位恩公路过救了我!” 他指着张永春,哆嗦着道。 又指了指地上的几个死尸,愤怒克服了心中的恐惧。 “那几个车老板是响马,抢了我的茶叶还要害命...” 马非听得「茶商」二字,眼皮猛地就是一跳。 眼前这个鼻涕长流的窝囊男子,竟然是从闽地来的茶商,想走居庸关去两国榷场? 大周和大辽通商的榷场上,有三件东西,堪称是能与金银媲美的硬通货。 一者,是北辽的军马。 二者,是大周的茶叶。 第三者,便是大周的丝绸了。 辽国不出茶叶,贵族饮食却又多以肉食为主。 这体热之苦,也就是维生素缺乏症,只能靠茶叶补充。 而闽地的茶叶,又是整个大周最好的茶。 此时,马非看着眼前汉子的目光就像是看见带了重金的美妇一样。 他又瞥向唐清婉,心境转变下,望着那红衣映着月光,面纱下的下颌线条优美,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要不,做票大的? 正所谓兵过如篦,匪过如梳。 作为边关的守军,马非其实也经常干些外财。 当然,他是比较讲道理的那种。 不像那些同袍,一个个的就跟蛮子一样,见到有钱的商户,无钱无势的就拉过来一刀杀了,财货见者有份,哗哗一分,尸首往野山上一扔喂狼。 他都是把人带到关里,好吃好喝招待一顿之后,再和蔼的分走他们半份财货。 看着这三车茶叶,他咽了咽口水。 这一半分到手,少说能赚个一千贯... 哦不对。 看了看鼻涕长流的于成金,马非觉得,搞不好自己能全都收到手里。 想到此处,正想他想开口说“先跟某回关里问话”时,忽然又听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东家!” 魁梧身躯的三斤半此时褪去了外面的罩袍,露出了一身样式光鲜,混如天人一样的锁子甲,手里提着雪亮的朴刀跑在最前。 身后二十多个青壮汉子步伐划一,人人腰缠靛蓝汗巾,手里的杆棒磨得发亮。 商队列成两排,快步跑了过来,将张永春等人护在中间。 马非看着商队严明的纪律,心下咯噔一声。 尤其是三斤半身上那身张永春专门让老娘烧过来作为样式参考的锁甲,还有手里那杆制式的朴刀。 寻常商队哪有这等气势?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松了松,翻身下马,来到张永春身前,改而抱拳道: “在下居庸关游缴马非,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张永春哈哈一笑,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 “马游缴客气了,在下无名小卒,不过是个行脚商人。。” 你当我是傻子?你家行脚商人穿甲带刀,身后的队伍,行走之间已经有行伍气势了? 马非心念电转。 他本身就是军,还是边军,但是想张永春身后这般行走之间都能保持行伍列阵的队伍,也许只有总辖的亲兵能做到。 眼前的公子绝对不简单。 不能得罪。 转头又看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于成金,马非一咬牙。 算是便宜你了。 他语气缓和下来,冲着于成金一拱手道:“原来如此。于掌柜受惊了,此次路遇盗匪,乃是我等失职,这几具尸体某会处理。” 说着,又对张永春一拱手,样式更加恭敬起来。 “公子若是去辽国,过了关还需到巡检司报备。” 张永春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开口。 “有劳总爷。” 说着,转身离开,也没说犒赏。 “恩公,且等我一等!” 而于成金一见到刚刚给自己安全感的人走了,也不顾自己一脸的鼻涕了,转身就叫了一声,跟了上去。 目送着两人离开,马非思诌了一下。 众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马非抬起手。 “告诉飞过山。” 他目光深沉。 “有大鱼来了!” 第四十八章 于成金的震惊 “恩公,且等我一等。” 劫后余生的于成金此时还有些心悸,实在是舍不得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将自己的衣服抱在怀里,都来不及管自己身后的几辆大车和一样抱着衣服的小厮,于成金快走几步追了上来,张嘴就喊。 “恩公。” 而他刚追上队伍,还没等跑到被人群簇拥着的张永春身边,那二十个身着整齐的何家庄青状便齐齐转过身子,手里的杆棒戳在地上。 顿时,这般整齐的动作吓了于成金一跳,脚底下便是一顿,嘴里哎呀一声。 刚才奔腾过来的边军都没有这般整齐的气势啊! 听着身后的声音,张永春知道目的达到了。 这才笑呵呵的转过身,看着一脸鼻涕和鲜血的于成金,拱了拱手,正色道。 “于兄弟这是作甚,不必一口一个恩公。 似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便是江湖义气。 我等也是行路客商罢了。” 看着眼前一身衣袍比自己之前还要华贵几分的于成金闻言却一脸的笃定。 眼前之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客商,但是却是个好人。 张永春刚才明明有等待自己死后在出来坐收渔翁之利的能耐,却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出手相助。 而这般的好人,定然可以依靠。 行了个礼,于成金开口道: “恩公!恩公再造之恩,我于成金粉身难报!” 他抬起头,鼻涕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他也顾不上去擦,急切地指着不远处那三辆孤零零的茶车。 “那…那三车闽茶,小子情愿悉数奉送恩公!”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被夜风吹的,还是因为害怕,于成金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只求…只求恩公发发慈悲,允小子主仆二人,跟着恩公的商队,一同进那居庸关! 小子…小子实在是不敢再独自上路了哇!” 说到最后,挺大个男人竟然已是泣不成声,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身后的小厮阿福此时也跟了上来,搀扶着自己的主人,目露祈求的看着张永春。 “少爷,别伤心..” 一边被自己的小厮安慰着,于成金一边偷眼看着眼前的张永春,心里像打鼓一样。 他不是傻子,反而脑子很好,只是有些不经世事的愚蠢。 如今这等情况,他们主仆二人都不会赶车,也不会驱牛。 这三车茶叶放在这里,最后也不知道便宜谁。 况且就算他们会驱赶牲口,这三口牛车带一口马车,一共四辆大车,就他们两个人,怎么能支应得过来。 而张永春救了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三车茶叶直接送给张永春,顺道加入对方的商队。 张永春看了一眼一旁的唐清婉,唐清婉没理会他,牵着这匹老马转头离去。 嘿,这娘们,肯定是还为了自己掰枣馒头上枣吃的事情生气呢。 转过头来,张永春摆了摆手。 “哎,不当事不当事,这般草芥儿大小的事,不用如此记挂在心上。 那既然如此,于兄弟就且跟着我们来,喝口热汤吧。” 说着,张永春一挥手,都不用吩咐,汉子们早就打开阵势,把主仆二人吸纳了进来。 却绝口不言那三车茶叶的事。 人一多,周边的温度自然也会跟着上升。 更别说都是二三十岁,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 被满身大汉包围着的主仆二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小厮阿福看着身边这些神情冷峻,身板结实,着装又出奇统一的汉子们,偷偷咽了口血腥味的唾沫。 他作为府里下人,也是见过老爷雇佣的那些护宅的院公和家丁的。 可是,和这些汉子比起来,那些人简直成了地痞闲汉。 阿福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训练,能让人连走路的动作,迈腿的顺序都是如此均一的。 与阿福不同,于成金的关注点则是在张永春身上。 他是真羡慕啊! 张永春看上去年纪和自己相仿,似乎还没有自己大呢,竟然就有这般威风。 他带几个家仆,甚至是家中老仆出来都险些被劫,人家却能一句话不说,光用动作就号令这么多人。 各怀心思,主仆二人跟着护商队,很快就回到了清远商队的驻扎地。 本来张永春和唐清婉离开清润商队的驻地也并未走远,要不然三斤半等人也不能来的这么快。 大队在官道旁寻了处背风的土坡停下,此时正稍作休整。 小丫头何书萱正焦急的守着火堆,一便烤着手,一边望着唐清婉她们离去的方向心里担心。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秋夜的寒意,而火堆上的小铜壶正温着水,准备给张永春沏茶。 掌柜的到底去哪了呀! 见到自己闺女一张已经逐渐丰圆的小脸上挂着纠结,看的一旁的何木生心里也跟着闹心。 只盼着张永春赶紧回来。 “唏律律..” 而就在这时,一声马嘶响起。 何木生看着自己闺女那张小脸上,本来还纠结在一起的五官,瞬间就绽放出笑容来,心里顿时一凛。 “掌柜的,二掌柜的,您回来了。” 从马扎上直起身子来,何书萱快步迎了上去,来到张永春和唐清婉身边。 刚安排于家主仆先去换衣服的张永春回到队伍里,转了转头,看着一旁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汉子们。 皱起眉来,看向何书萱,目光严厉。 “怎么不叫伙计们用晚食?” 他不是说了,这趟出来穷家富路,不要太节省吗? 这小丫头要造反了?屁股心心又痒了? “是婢子错了。” 何书萱很委屈,但是想到姐姐的话,小丫头还是选择低下头去,先认了个错。 然后,又小声的嘟起嘴巴来。 “爷,是您说,要和唐姐姐打些猎物回来的..” 张永春面色一滞。 自己有说过这话吗? 将脑袋里那个之前豪言壮语说要射一头野猪回来下酒的事情如云烟般挥散,张永春咳嗽一声,冲着三斤半挥挥手。 “去,把后车上写着一的吃食袋子摘下来,烧些热水,先给大家伙开了晚食。” “是。” 人机三斤半就这点好,听话老实,连身上的链甲也不脱,把朴刀往地上一插,便来到车子旁边,开始拆起包裹来。 一听说吃晚食了,无论是小厮还是青壮们全都咽了咽口水。 他们从寅时自福兰镇出发,一直走到了申时。 虽然一路上有电解质水喝,又有肉干吃,但是大家伙还是渴望一顿热乎乎的热饭的。 很快,人形牲口就从马车上将包裹解了下来,一二三四五这几个字三斤半是认得的,把一字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 饼干。 各式各样的饼干,小动物的,圆的,长的,蘸着糖的,巧克力的。 这都是老娘在往上扫货的产物,说是过期食品宠物零食,只要给邮费就免费。 但是张大善人觉得这玩意喂宠物实在是太可惜了,正好拿来给壮丁们打牙祭。 这种高糖高盐没水分的东西,一般也不会坏。 而事实也说明,这东西给动物吃确实糟践了。 何木生嘎嘣嘎嘣的咀嚼着巧克力威化,香甜酥脆的口感让他十分享受。 而何铁柱把一大把各式各样的饼干泡进滚开的热水里,搅合成糊糊,一股脑喝下去。 奶香,甜味,还有油香味,让他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众人心里对于加入了清润商行这件事,更是一万个肯定。 此时的唐清婉栓好了马,挥舞着手里的小马鞭走了过来。 海青兰买的这十几具马具虽然都是拼夕夕产品,但是就质量而言,也是现在大周的科技难以企及的。 比如唐清婉手里的这杆小马鞭,无论是趁手的程度,还是柔软度,或者是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度,都是上上之品。 “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手里的小马鞭啪啪的轻轻抽着手心,唐清婉斜了一眼伸手捏着何书萱小脸蛋的张永春。 “什么怎么想的?” 带着报复心理的逗着小吃货,张永春头都不回。 大又大的很,弄你又不肯,哪有小吃货何书萱好玩。 啪一下松手,看着何书萱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蛋带着淡淡的微红又弹了回去,出够了气的张永春掏出一块咖啡糖塞进小丫头嘴里。 刚才还被张永春扯得眼泪汪汪的小丫头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来。 “还怎么想的?” 唐清婉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马鞭很不得轮在这贼汉子头上。 “贼汉子,你救人就救人,怎地还捡回来这么个…鼻涕鬼? 瞧他那怂包样,带着岂不拖累? 结果了那几个车夫已是开恩,还管他作甚?” 唐清婉实在不理解,如果那于成金是漂亮姑娘还好说,那等鼻涕鬼张永春也往回带。 如果不是刚才同乘一骑的时候这贼汉子手脚那般毛躁,她还以为这小子好男风呢! 没来由的一阵恶寒让张永春一哆嗦,哼了一声,揉着两块小脸蛋。 “你懂什么?这年头,能从闽地山沟沟里,带着三车整整齐齐的茶叶,一路走到这居庸关的雏儿……” 说着,他又望向后面交给主仆二人换衣服的马车,啧了一声。 “闽地那地方,八山九水一分田,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假,可但凡能在当地站稳脚跟、攒下家业的富户,哪个是省油的灯? 背后没点盘根错节的势力,没点见不得光的门道,能养得出这种敢带着真金白银闯北疆的傻大胆少爷?” 唐清婉对此嗤之以鼻,双手抱起胸口那被贴身奶兜子聚拢起来后更显得规模吓人的两块豆儿糕,翻了个白眼。 她相信于成金有本事不假,但是若是说于成金能有本事过眼前的贼汉子,她却是不信的! “他门道再深,还能深的过您张大少爷?” 好好好,喜欢翻白眼是吧,等以后爷让你翻个够。 张永春听出了唐清婉话里的刺,也不反驳。 毕竟他想通过结识于成金,寻找闽商,从闽商手里换金子的事情,唐清婉也听不懂。 众所周知,宋代三大商帮里,晋商和徽商都是陆路商会,用的都是银铜。 这其中,唯有闽商北上南下都是通过黄金结算,整个有宋一代,闽商手里的金子都是大宋之最。 这么大现成的贵金属来源,他不占着,不是糟践了吗! 但是,抱着通过结识别人更进一步想法的人,除了他,还有别人。 “一会恩公无论如何对待我等,你一定不要肆意,阿嚏! 肆意张狂!” 一个喷嚏,将最后一块丝帕喷满了鼻涕。 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新衣服的于成金抚着身上的衣料,嘴里叮嘱一旁的小厮阿福道。 他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张永春之前的旧衣服,那件红色的化纤袍子。 这般丝滑的衣料,他都是第一回穿。 这特殊的手感,让于成金心里愈发觉得自己这恩公不简单起来。 “是,少爷,我省得!” 阿福穿着一身清润商行的直裰,也赶紧点头。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脸上堆砌起笑容来,往几辆车子中间走去。 但是随着走路,于成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什么动静窸窸窣窣的,闹耗子了? 跟着声音转过头去,于成金一瞪眼。 一旁的阿福正在抽着鼻子,一脸享受的样子。 “少爷,你闻,好香啊,似是牛肉的味道!” 香? 于成金听着阿福的声音,下意识的也一吸鼻子。 嘡啷! 两绺大鼻涕差点把他憋死过去。 妈妈的,忘了自己还伤着寒了! 愤愤的咳嗽了一声,于成金来到张永春面前,拱手行礼道: “多谢恩公借我主仆衣裳。” 张永春却笑了笑,摆了摆手。 “无妨,来,且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说着,便从眼前火堆上的一个吊罐上舀出一碗热汤,递给了于成金。 于成金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张永春碗里的汤水,吹了吹气,放到嘴边吸溜了一口。 其实于成金对于这吊罐上的汤是没有什么想法的,毕竟前几日出门在外的时候,他也是喝过几个车夫煮的肉干汤的,难喝的很。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这碗汤水吸溜进嘴里,竟然有着惊人的牛肉鲜味和胡椒味! 宛如家里庖厨用小火熬煮了一天的牛肉汤一样! 不! 于成金猛吸溜一口,甚至家里的汤都不如这个鲜美! 张永春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于成金的胳膊。 “慢慢喝,还有呢。” 你得喝好了,我才能向你兜售产品啊! 第四十九章 会发光的琥珀 疙瘩村,海家老宅院里,一辆破五菱停在门口,咔嚓一声,从车上下来一个轱辘汉子。 看着眼前被修缮一新的老宅,海青山心里一松。 敲敲院门,海青山冲着大门里喊了一声。 “姐,我是青山啊!” 没一会,院门打开,收拾的干干净净海青兰走了出来。 海青山看着海青兰的样子,彻底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大姐是真的想开了,看这干净样子,就肯定没事。 “姐啊,你搬回老家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海青山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哎呀,多大点事,你还来干啥。” 刚跟张永春通过话的海青兰一边给老弟端西瓜,一边嘴上埋怨着。 她这个埋怨也不全是客套,毕竟刚才她还透过火盆看着张永春在那和自己儿媳妇们吃饭呢。 如果不是海青山突然到来,她是要守着那边的大儿子吃完饭,熄灭了火堆再起身的。 “那不行,小春没了,我咋还能瞅着你孤着呢。” 海青山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精神焕发的大姐,心里开心的同时,也有些奇怪。 这么多年来海青兰带着张永春一个人过日子,有多辛苦大家伙是都看在眼里的。 突然间张永春没了,海青山这个亲弟弟是最怕自己姐姐想不开,也出点什么事。 毕竟爹妈走得早,姐姐就是他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长辈血亲了。 但是没想到,海青兰除了一开始那几天精神萎靡,神态不对之外,竟然刚过了头七,便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速度焕发了第二春。 是,从丧失亲友的悲痛中走出来的人不少,可是海青兰这样快的可太少了! 这种差异之大,让海青山怀疑海青兰是不是得了精神病,或者是幻想症。 这也太不正常了! “姐啊,你挺好的吧,我给你买的气枪和那弩机子你放哪了?” 看着精神奕奕的海青兰,海青山咽了口唾沫,开口问道。 “烧了。” 把手里的香瓜一掰两半,递给自己弟弟一半,海青兰啃了一口。 嗯,这瓜真甜,等明天早上去早市问问,那老头是买的谁家的种,给儿子烧点过去。 “烧了?” 海青山长出一口气。 烧了就好,他生怕自己姐姐干点啥傻事。 毕竟那气枪和复合弓都是自己找厂里老师父车的,要是出点啥事,肯定会联系到自己。 “小春不是给我托梦说有人欺负他嘛,我就给他烧过去了。” 海青兰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行,那等过几天,我再找扎纸的,扎俩加特林给我大外甥烧过去。” 海青山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就这姐姐的话开口。 兄妹俩拉呱了一阵,在海青兰的送别声中,海青山拎着两袋子香瓜和番茄上了自己的破五菱。 歪在车座子上正在打游戏的海长宁瞥了一眼自己老爹拎上来的香瓜和番茄,歪了歪嘴。 “爸,下回要是再回老家,你就别带我了。” 把连跪的手机界面关掉,海长宁伸了个懒腰。 “这破地方有啥好来的?坐一道车把我腰都给我颠断了。” 有这个功夫,海长宁甘愿在家里打游戏或者出去溜达溜达。 “你是真完蛋啊。” 发动汽车,看着一旁扶不上墙的烂泥,海青山骂了一句。 “让你下车给你大姑打个招呼都不愿意,这亲戚里道的你都不知道走动,一点人味都没有,你将来可咋整。” 自己这十几岁的儿子啥也不干,高中念完了就在家里成天捅咕那个手机。 要不是自己开了个小厂子,他都不知道这孩子还能干啥,一点能耐没有,早晚都得饿死。 海长宁听见自己亲爹的话,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还大姑呢,一个寡老太太,有啥好打招呼的。 而看着自己儿子这个样子,海长宁也只能叹了口气,自己的孽障自己受着吧。 但是心里对于海长宁的态度,也是默许的。 毕竟张永春离开了,海青兰名下又没什么财产。 自己这个当弟弟的,平时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还能指望儿子做什么呢。 目送着五菱车离开,海青兰叹了口气,钻进屋里,把一旁盖着菜筐的的破布掀开。 露出下面一片金灿灿的金铤子。 拿起一块五十周两,将近四斤的金铤子,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海青兰叹了口气。 自己儿子倒是挺孝顺,怕自己没钱花,把那边的金子都给送来了,自己就留下二百两,剩下八百两全在这。 只是这玩意死老沉的,她拎着去卖都不愿意。 怪累人的。 拿过一旁的破抹布,把金铤子捆成粽子,海青兰就跟遛弯捡瓶子的老太太一样一样,拎着金铤子装在布袋子里出了门。 再累也得去啊,儿子那边等着钱用呢。 毕竟那个红衣服的儿媳妇一看就是好生好养的,她总得给自己大孙子整点奶粉钱吧! 而就在海青兰关上门离开的时候,大周居庸关前的官道上,于成金已经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牛肉汤。 口里香醇的牛肉味和辛辣的胡椒味混合起来,与滚热的汤水一同下肚,于成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气在一瞬间便从贲张的毛孔中倾泻了出去! “恩公,于某人真是肝脑涂地,也难报恩情。” 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喝了热汤的于成金觉得自己说话都带着通畅感。 张永春却呵呵一笑,心说这小子还是真tm能吃啊。 自己这吊罐里可是足足两大罐的红烧牛肉罐头,又加了不少水,一眨眼的功夫,这主仆俩人都给喝干净了。 “无妨无妨,萍水相逢,便是缘分。” 摆了摆手,张永春轻轻一挥手里的扇子,凑近了过来。 唐清婉一挑眼皮,这贼汉子一摇扇子准没好事,他又要用什么花招? “听闻于兄弟是闽地人士,又是客商,行走四方,见识颇多。 那想必应该对琥珀知之甚多吧。” 听到张永春的话,于成金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这,小可不才,家中还真有些亲朋是做这海贩生意的,琥珀玳瑁之物,我也略有涉猎。” 张永春闻言顿时哈哈一笑,拍了拍手。 “既如此,那便好了,我正有一块好琥珀,苦于无人认识,便请了兄弟看看!” 说着,他轻轻伸手,往怀里一掏,一块青翠的琥珀出现在他手里,递了过去。 “还请兄弟过眼。” 于成金点了点头,恩公有言,他自然当... “啊呀!!!” 眼前的绿光射出,遮蔽了他的视线。 看着张永春手里绿色的琥珀,于成金下巴都快脱臼了。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琥珀! 怎么还能发光的! 第五十章 年迈的妈 破碎的家 篝火的光跳跃着,映照在张永春掌中之物上。 那东西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醇厚的蜜蜡黄色,色泽均匀,仿佛凝固了最纯净的夕阳。 其表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带着一种天然的、细微的流淌纹路,如同大地深处的熔岩瞬间冷却,被时光打磨得圆融内敛。 而且,最奇特的是,在这块“蜜蜡”的中心,竟然封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蝎子! 那蝎子形态狰狞,尾钩高翘,连细小的螯肢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壳”而出,带着一股凶戾之气。 于成金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琥珀在旧唐之时,便有佛门七宝的说法。 本朝威帝时,与北国对峙,关系紧张,大量的军马被冗兵到前线与大辽对峙,因急需军费敕令开海,故而真腊,交趾等国的琥珀翡翠等大量流入大周。 于成金的母亲家里便是做这南地海运生意的。 因此于成金也算是见多识广,自小是在珍宝堆里长起来的。 可是,似今天张永春拿出来的这般琥珀,他却从未见过! “这虫珀内,竞内含如此完整凶戾的毒蝎?” 于成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伤风而变得尖细扭曲,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又猛地缩回,生怕自己喝了牛肉汤的脏手玷污了这稀世奇珍。 “这…这得是何等机缘,何等岁月才能形成的天地至宝啊!” 张永春心说那可不,要是说,这玩意还真是正经的天地至宝。 毕竟塑料这玩意是加工石油的副产品,而石油则是千万年前植物的尸身所化。 追溯起来,最起码也是个上古奇珍了。 接过一旁何书萱递过来滑不留手的丝帕擦了擦手,望着张永春面上,于成金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恩公,能否让我入手一看?” 张永春很大方的伸出手去,摊开五指。 “有何不可?” 得到允许,于成金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如同捧起一汪随时会破碎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琥珀”接了过来。 润,太润了! 入手温润! 没有玉石那种沁骨的冰凉,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接近体温的暖意,细腻柔滑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膏玉,却又比玉石更显轻盈。 指腹划过那天然流淌的纹路,这触感就不用说了。 而一眼看去,这线条都极其舒适,仿佛能抚平人心头的躁郁。 就算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绝非凡品! 他凑近火光,贪婪地观察着。 那蜜蜡般的质地通透莹润,火光照耀下,内部似乎隐隐流动着金色的光晕。 而那只被封存的翠绿蝎子,在火光的映照下,色彩妖异得惊人,螯肢上的细微倒刺,尾钩末端的毒针尖,都纤毫毕现,仿佛被瞬间定格了千万年时光,将生命最后一刻的凶戾永恒封存。 这工艺…不,这绝非人力可为! 只能是天地造化之功! 于成金的心脏狂跳起来,捧着“琥珀”的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他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完美、内含物如此清晰凶戾的虫珀! 这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完全沉浸在这块上好的“琥珀”带来的震撼中时,手上却忽然一热。 张永春拿起一旁何书萱端着的茶杯,将一盏温热的茶水直接泼在了于成金手上。 “恩公!不可!” 于成金惊叫出声,脸都白了! 但是,却不是因为烫的,而是心疼的。 似这般的如此珍宝,怎能沾水?! 然而,在张永春笑眯眯的指示动作中,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低头看去,于成金这才发现,那几滴水珠落在温润的“琥珀”表面,并未像落在寻常玉石上那样聚成水珠滚落,而是…瞬间消失了! 仿佛被那温润的“琥珀”吸收了一般,只在表面留下极淡的水痕,转眼间就彻底不见踪影,而“琥珀”本身的光泽似乎更加莹润了一分。 “这…这…吸水如脂?!” 于成金的声音彻底变了调,脑子里嗡嗡作响。 古玉有“温润如脂”之说,可那只是形容触感! 眼前这东西,竟能真如油脂般吸水?!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对珍宝的认知! “来,兄弟,你且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多看两眼,张永春便伸手,从他手里拿走了那块琥珀。 在于成金渴望而不贪婪的眼神中,他叫过于成金,将琥珀冲着黑暗处。 这时,于成金才发现,在黑暗中,这琥珀竟然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此琥珀,乃是我家族秘传之宝。” 看着于成金的眼神已经被这块琥珀吸引住了,张永春呵呵一笑,轻轻抛着这块塑料夜光玩具。 “恩公家传渊如深海,令人深羡。” 于成金的眼神随着张永春手里上下抛动的这块琥珀也在不断起伏,嘴里赞叹。 心里也是十分艳羡。 怪不得人家能带出如此整齐的商队来,感情是家学深厚啊。 就是不知道,这位恩公是哪家的大公子,若是可以,自己也好攀上些关系.. 刚想到这,他却听见眼前的恩公长叹一声。 “只是,不知这块宝物,能作价几何。” 于成金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瞪圆了。 作价几何? 这样的宝贝,竟然要售卖出去? “恩公,你可是要将这宝物售与他人?” 于成金咽了口口水。 “哎,没办法,世道艰难。 我又没有官身。” 说着,张永春又指了指自己的队伍,目露疲倦之色。 “兄弟,不瞒你说,如我这般的队伍,我于府中还有一队。 他们日日人吃马嚼,都是挑费。” 说着,又冲着前面抱着烧鸡啃的三斤半怒了努嘴。 “尤其是我这心腹,顿餐斗米,食肉十斤,养不起啊!” “更别说我还有高堂老母要赡养,家中又有体弱多病的妹妹,我一小时便要主动支撑家业,甚是艰难啊!” 张永春这么一说,于成金倒是明白了。 点了点头,刚要劝一句,突然被阿福一拉袖子,在耳边急切道。 “少爷,咱们何不买下这块琥珀,既解了恩公燃眉之急,又能得了宝贝!” 阿福都快急死了。 他原来便是老夫人那边的小厮,从小也见了不少琥珀。 但是这般的琥珀,他也没见过。 现在正好有了这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看着一旁交头接耳的主仆俩,张永春一眯眼睛。 看来这脚还是得多洗啊。 重病的妹,年迈的妈,人多的队伍,破碎的家。 这四招出来,在哪都好使! 第五十一章 兄长人太好了 阿福那句“天赐良机!买下神物!”的忠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于成金心中压抑的渴望与报恩的冲动。 家里老父出门时叮嘱他说过,行商之人,除了要学会择尖选优,低入高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好时机。 而似今日这等顶级的琥珀,他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在母族珍藏中,都没见过! 这是绝佳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 想到这里,于成金猛地吸溜了一下堵塞的鼻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卖出一步上前,伸出手坚决地抓住了张永春捧着那块“家传秘宝”的手腕! 一旁的三斤半见状横眉立目,手里举起了啃了一半的烧鸡,眼看就要砸了过来。 还好张永春摆手摆的快,要不然于成金脑袋上这下子烧鸡冲击算是挨瓷实了。 “恩公!” 于成金的声音因激动和伤风而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 “小子深知此物乃恩公家传重宝,价值连城!更知恩公持家不易,上有高堂需奉养,下有病妹待良医,更有诸多忠心弟兄需抚恤!” 于成金眼神坚定的跟英勇就义一样。 “小子不才,愿倾尽所有,购下此宝! 一则解恩公燃眉之急,全我报恩之心! 二则…二则小子实在见猎心喜,不忍此等神物蒙尘!”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张永春拒绝,用带着闽地口音的官话打算一口气将自己的条件和盘托出: “只是…只是小子此番北上,所携现钱多为行路之用,又遭那恶仆劫掠,身边所余…恐不足此宝之万一!” 那张脸上又显现出窘迫和焦急,看着张永春有些不好意思道: “恩公若信得过小子,小子愿立下字据欠条! 恩公可持此欠条,至闽地沿海任何一家挂有‘于’字灯笼或‘海通’旗号的商行、钱庄,皆可见票即兑! 小子以闽地于氏百年商誉担保,绝无虚言!” 我草?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这没有经过资本破坏过的水源这么好上鱼的吗? 张永春都傻了。 虽然他的目的就是这个,但是于成金的主动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我这还没解开,你那边都撅起来了。 看着于成金真诚的眼神,张永春咳嗽了一声。 随后,于成金眼看着自己这位恩公的面容在阴影中显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于兄弟!” 张永春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疏离,又裹挟着几分兄长对弟弟的舐犊之情。 他伸出手,盖在于成金的手上,嘴里叹道。 “你…你糊涂啊!” 他用力摇了摇于成金的手,随后将那散发着幽绿蝎光的“琥珀”紧紧攥回掌心,仿佛怕被对方抢走一般,后退了半步。 众所周知,怎么能让力量达到最大,不是一个劲往前顶,而是退出去再顶进来。 而现在张永春就是在往外退。 “此物乃我族中秘传,非金玉可比!岂是区区黄白之物能够衡量?”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于成金,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深深的忧虑。 “我方才言及家中艰难,乃是…乃是感怀身世,与兄弟你倾诉一二,并非是要兜售祖产!更非是要挟恩图报!” 他语气转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训诫口吻。 “况且,于兄弟! 你我相识不过片刻,你竟要将家族商路钱庄的兑付之权,轻付于我手?” 他伸手指着一旁愕然的主仆二人,开口以近乎呵斥的口吻训诫道: “兄弟,你可知人心叵测?! 似你这般轻信于人,在这险恶世道行走,莫说三车茶叶,便是万贯家财,也迟早被人骗得身无分文,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那几个车夫,便是前车之鉴!” 张永春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情真意切,字字句句仿佛都敲打在于成金那颗涉世未深的心上。 尤其是那“轻信于人”、“死无葬身之地”的警告,配合他此刻凝重肃然的表情,极具冲击力。 卖过保险的人就是这方面特别厉害,永远能让人觉得他在为了你好。 一旁的于成金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动。 羞愧的是自己确实鲁莽轻信,感动的是恩公竟如此为自己着想,宁愿守着艰难也不肯卖祖产,甚至还在提醒自己防备人心险恶!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张永春竟然又调转了话锋,直指一旁的小厮阿福。 “还有你这仆人,是怎么当的!” “你身为长随,不在主家热血上涌时规劝善诱,反而率先开言。 你可知,若我是那狼心野嗣之人,你主仆二人,已经进了我锅中耳!” 一旁的阿福赶紧低下头,对,这感觉太对了! 当初老爷也是这么训自己的。 “恩公!” 于成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激动。 他猛地踏前一步,双眼死死盯着张永春,眼眶都微微泛红。 “小子知道!小子知道恩公是为我好! 但恩公若真是图财之人,方才…方才小子与阿福命悬一线之时,您大可袖手旁观! 待那几个恶仆杀了我主仆二人,劫掠财物之时,您再以雷霆之势出手,既能轻易拿下那三个贼子,又能坐收小子这三车茶叶和所有钱财! 岂不更加干净利落,全无后患?!何必在贼人刀锋之下救我这无用之人,徒增累赘?!”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也顾不上去擦,猛地开始动手解自己身上那件张永春借给他的化纤红袍! “恩公高义,不图钱财,小子心领! 但小子报恩之心,天地可鉴! 此宝,小子买定了!不是交易,是心意! 是小子对恩公救命之恩、点醒之情的报答!” 说话间,他已将那价值不菲的化纤红袍脱下,露出里面一件素色中衣。他毫不停顿,双手颤抖着,竟开始撕扯自己中衣的衣襟。 张永春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猛地一滞。 倒不是他有龙阳之好,实在是被眼前的东西吓住了。 耳听得刺啦一声,那件内衬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了缝在里面的暗袋。 他手指哆嗦着,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脚边的空地上! 金光灿然! 那是足有十几片薄如蝉翼、打造精美的金叶子。 在篝火的映照下,流淌着醉人的光泽,每一片都代表着巨大的财富。 这还没完! 于成金又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羊脂白玉平安扣,那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精细,一看就非凡品! 同时,他转头对已经看傻了的阿福吼道: “阿福!还愣着干什么! 把咱们身上所有的钱,还有老夫人赏你的那块玉,都拿出来!” 阿福被吼得一激灵,如梦初醒,慌忙应道: “是!少爷!”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那件靛蓝直裰,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瘪瘪的钱袋,又解下腰带——那腰带内衬里竟也缝着暗袋! 看的张永春都蒙了,好家伙,你俩是耗子托生的是吧。 要不是没看见你俩身上冒光,我还真以为你们都是带着老爷爷的穿越者,自己带着空间呢! 主仆二人倒腾了好一阵后。 一时间,张永春脚边的空地上,琳琅满目: 六十几片金光闪闪、薄如蝉翼的金叶子。 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平安扣。 一块水头上佳的翡翠蝙蝠佩。 一堆官银和一小堆金瓜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块纯金雕刻的金锁.. 张永春粗略的算了一下,好家伙,这堆东西可比那三车茶叶值钱多了啊! 怪不得你叫于成金呢,你属盆的是吧,是真能盛金子啊。 要不怎么你活该遭劫呢,你这出一趟门人家四个劫匪劫了你都够吃一辈子还有富裕了。 而于成金指着地上这堆几乎是他主仆二人此刻全部身家的财物,因为激动和伤风,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恩公!这是小子与阿福身上此刻所有的钱财! 金叶子五十余两,还有这些玉佩…虽不及恩公家传神物之万一,但也算小子一番心意! 若还不够,恩公尽可写下欠条! 小子以性命担保,回到闽地,定当十倍奉还! 只求…只求恩公成全小子报恩之心,将此神物割爱!” 他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永春,那眼神里混合着极度的渴望、报恩的赤诚,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证明自己并非愚钝的决心。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地上那堆诱人的财富,也映照着张永春那张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深沉、复杂的面容。 张永春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堆金玉钱财,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良久,于成见眼见身前的恩公才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挣扎,以及一种仿佛被命运和“情义”逼迫到墙角的疲惫。 终于,在再绷一阵就要绷不住的时候,张永春开了口。 “于兄弟…你这又是何苦…” 张永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随后,伸手抹了一把脸,张永春站起身来,啪一下拍在于成金肩膀上。 “也罢!既然上天让我再次遇见你,也是我等有缘。 我痴长你几岁,你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兄长。 如此,我这宝贝,也不算授与外人!” 于成金面露激动,顾不上肩膀上这一下的疼痛,赶紧拱手行礼。 “既如此,愚弟见过兄长!” 张永春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揽住于成金的肩膀,一边说,一边看着地上的钱。 “好兄弟,好兄弟!” 这话也不知道是冲着于成金说的,还是冲着地上的钱说的。 “既然如此,哥哥我也不作推诿。” 说着,张永春将手里那块琥珀交在于成金手里,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何书萱把钱收起来,目光一肃。 “兄弟,这东西你收好了,可千万不要随意示人。 你之前也是因财物露白,才有这般罪孽加身。 我知你闽人行商多有路子,你又是商业奇才,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哥哥我若不是带着这一班人马,都不敢行走于这凶险地界。” 张永春说的十分真切。 这么好的大傻,不是,好兄弟,只能我一个人骗。 而且,他还要通过这块琥珀和闽商搭上路子。 千万不能让这大傻子出了事。 “兄长,我省得!” 于成金双眼通红。 自出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个被人夸赞是商业奇才的! 多少年了,他爹一直骂他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可是他始终相信自己可以。 没想到,兄长,兄长懂我啊! 此时于成金对于那几个劫他的劫匪竟然产生了几分感谢。 若不是他们再次劫杀自己,自己岂不是失去了和般好的兄长相间的机会了? “兄弟,你听我说,你若是要回去,可千万不要再一个人走路。 我带着你进关后,你便不要往前去了,那北辽之地更加凶险,为兄都恐难以自保,更别说你。 你去寻那镇上的巡检司,允诺到了家里多花些银钱给他,让他领些兵丁一路沿着官道保着你一路回闽地。 不然这般险恶,我恐你主仆二人伤身害命啊!” 大周还没有镖局,但是只要你肯花钱,巡检司也是可以为你服务的。 毕竟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合法收入。 甚至可以说比镖局还靠谱,毕竟巡检司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带刀穿甲的兵。 听着张永春的话,于成金点了点头,目露真切之色。 “哥哥,我省得。” 张永春心说你省得个屁。 从一旁何书萱拾起来的那些钱财中,将那些散碎的银两和铜钱整理了一下,重新分成两堆,递给于成金。 “你二人身上不能没有浮财,这钱留着应个急,剩下的我就收下。” 说着,张永春言辞中竟然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 “拿好了!千万不要推辞!” 兄长! 于成金泪水涟涟,心里一时间有些悲伤起来。 兄长这般好的人,天下绝无仅有了。 为什么竟然好人没有好报呢!家破人亡不说,还让兄长四海为商。 只盼老天爷在天有灵,保佑兄长老母健康长寿。 “阿嚏!” 海青兰突然觉得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吓得对面的金店回收员一哆嗦,赶紧递过一杯热水。 这位财神奶奶可不能出事啊! 这二百多万的大买卖,他可舍不得让他飞了! 第五十二章 打草谷 “这居庸关不愧是天下雄关啊。” 张永春勒住马缰,仰望着眼前拔地而起、扼守山峡的巍峨关城。 大周和北宋不同,永安王柴荣在还政于郭振后,亲率铁骑以征北虏,故而收服六州,为了保证六州安全,这居庸关乃是专门修缮过的。 放眼望去,青灰色的城墙顺着山势蜿蜒起伏,箭楼高耸,垛口森严,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官道紧紧扼住。 一股苍凉雄浑之气扑面而来,让张永春十分感叹。 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后,最起码也得值个二十块钱的门票吧。 “好一座雄关!” 一旁的于成金也不由得击节赞叹道。 “不愧是出塞北第一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古人诚不欺我! 有此雄关锁钥,何愁北虏不靖?” 哎呀,想不到你一个闽佬竟然还有这么重的家伙情怀呢! 张永春看着身边激动地脸色发红的于成金,不由得对其有些刮目相看。 而于成金此时则是十分激动。 他可算见到了正经的北方关隘!不是老家那个破城楼了! 想他自出生开始便被光在闽地,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踏入北境! “哼,少见多怪。” 清冷中带着一丝傲然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策马靠近,一身红衣的唐大美人在关墙的映衬下更显夺目。 张永春送给她的蹀躞带扎在腰上,正好把这娘们那一看就充满了母性气息的家伙事束起。 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面纱下的目光带着一丝对于成金“土包子”言论的不屑。 “这居庸关,放在你们周人眼里或许算个险要,但若论真正控扼南北、吞吐山河的雄关,还得是那雁门关!” 阿耶自她幼时就说过,早晚他要带着铁骑踏破雁门关,让辽国的人口享用南地丰厚的物产。 只可惜,雁门关没踏破,他们家的门槛先被自家的铁骑踏破了。 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唐清婉扬声: “那才是兵家必争,万骑难越的天下第一雄关! 此关与之相比,不过是个稍大些的门户罢了。” 被唐清婉嘴毒了一顿的于成金也不生气,他知道这位嫂子看不上自己。 所以,他也不去触碰这个霉头。 扬了扬手,从那辆青篷车上被小厮阿福搀扶着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关前带着尘土和铁锈味的凛冽空气,脸上带着大病初愈般的红润和感激,几步走到一旁张永春马前,深深一揖到底: “兄长!神药!当真是神药啊!”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还有半分之前涕泗横流、病蔫蔫的模样。 “昨夜服下兄长所赐那几粒‘仙丹’,蒙头睡了一觉,今晨起来竟是通体舒泰,鼻塞全消,连这喉咙也不痛了! 小弟这纠缠多日的风寒,竟似被仙风吹走了一般! 兄长再造之恩,成金没齿难忘!” 他激动得几乎要再次跪下,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敬畏,那几粒“康泰丸”在他心中已与仙丹无异。 张永春哈哈一笑,在马上虚扶了一下这个吃了俩新康泰克就被治好的好兄弟: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区区小恙,能帮兄弟解了便是好事。书萱!” “婢子在!” 侍立在一旁马车边的何书萱立刻应声,小脸上带着煞有介事的严肃。 昨天晚上张永春拿出了一片金叶子交给何书萱压腰,而在小丫头眼里,这就是公子对其委以重任的证明! 她现在是公子的大丫鬟了! 姐姐都没拿到呢! “去把冰着的杨梅汤提来,给我兄弟斟上一杯,解解这赶路的燥气,也润润嗓子。” 张永春吩咐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 “是,公子!” 何书萱动作麻利地从后面一辆盖着厚毡的牛车上提出一个裹着棉套、冒着丝丝寒气的铜壶。 大周虽然没有暖壶,但是却有汤瓶这种土家伙。 又取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一旁的小厮阿福赶紧双手伸出,小心翼翼的捧过琉璃杯。 “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何书萱也不矫情,提起暖壶,拔出木塞,将里面红色带着冰气的液体倒出来,斟满一杯。 “您请用。” 她声音清脆,大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那诱人的杨梅汤,悄悄咽了下口水。 公子的杨梅汤可是顶顶好喝的呢.. 而一旁于成金则是受宠若惊地接过这冰凉沁人的“琼浆玉液”。 那琉璃杯入手冰凉,杯子里红色液体带着酸甜馥郁的果香直冲鼻端。 在这干燥的北关前,这杯冰镇杨梅汤简直是神仙享受。 他心中对这位“义兄”的豪阔与体贴更是感佩得五体投地,真不知道兄长家道中落之前,到底是何等的遮奢。 此时,关隘前面,一名穿着两当铠、满脸横肉的队正带着几个兵丁晃悠下来,拦住了后续的一辆商车。 “车上拉的什么!” 客商赶紧陪着笑。 “是生绢,总爷。” 那辖官看了他一眼,见那商人是个穿着绣纹衣裳的,便不好克扣太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生绢?这分明就是绸缎!” “依大周律令,每匹绸缎出关须征三成税,今日关里丝价一匹作价三贯,收你一贯,你这一辆牛车以八十匹估算,一车便是八十贯! 速速入关交钱,不然连人带车都给你扣下!” 那商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十抽其三,真是给面子了。 若是平时,都要扣下一半来。 应了一声,摸出一贯足钱交给那队正,商人赶紧进关。 而他其后,便轮到了清润商队的庞大车马缓缓行至关门前。 八辆满载的牛车,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很快便引来了关上守军的注意。 加上四十余名统一着装、精神抖擞的护卫伙计,这阵仗在荒年显得格外扎眼。 那队正一双眼神贪婪地在车队尤其是那两辆马车上扫视,显然是想找茬敲上一笔。 出关拔毛这种事,也算是他们这些戍边卫的油水。 他刚想上前喝问,甚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让开!” 一声低喝传来。 只见一名身着全甲的军官急匆匆地从关城阶梯上快步走下,脸色微沉。 他一把推开那面露凶相的队正,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不长眼的东西!这也是你能惹的?滚回岗楼去!” 那队正被气势和官阶所慑,脸上横肉抽了抽,却连啐都不敢啐一口,唱了个喏,便带着队伍一路上了岗楼。 那军官这才整了整衣甲,换上一副还算客气的笑容,走到张永春马前,拱手道: “张公子,商队浩荡,一路辛苦。” 张永春在马上微微颔首:“马游缴,有劳挂念。” 来整正是居庸关游缴马非,他目光扫过车队,故作关切地问道: “公子此番携如此多车马货物,可是打算在我这居庸关内做些买卖?” 说着,语气中带出几分亲切和热情来: “如今关内市集虽不比往年,却也还算有些人气。 若是公子有意在关内落脚后交易,马某不才,倒可以帮忙引荐一二,就地办理那‘公验’、‘税引’等一应手续。”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按咱大周的规矩,行商于关隘重镇内设铺坐贾,或是大宗货物交易,都需向当地市易司报备,申领公凭,载明货物种类、数量、价值。 过关出塞则需另换公验,由市舶司勘验,缴纳过税。 这手续嘛,说繁也繁,说简也简…若有熟识之人,半日便可办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和…损耗。” 张永春眯起眼睛,这话他可太熟悉了。 眼前这人话里话外都透着“有我在好办事,但也不能白办”的意思。 张永春心中了然,这马非是想把自己留在关内,方便他后续“关照”甚至“吃下”这支肥羊。 只是很可惜,自己不是本着居庸关来的,要不然我非和你在这做过一场。 心里叹了口气,张永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疏离笑容,手中蒲葵扇轻轻一摆: “马游缴好意,张某心领了。不过我等此行目的明确,并非要在关内停留。” 他伸手指了指车队道: “我这货物,尽皆都是要运往前方的榷场,与北边辽人交易的。 关内买卖,非我此行所愿,就不劳烦游缴大人了。” 马非脸上笑容不变不说,反而更加热情了些: “原来如此。公子志向远大,是要做那榷场的大买卖。也好,也好。”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如此,马某就不耽搁公子行程了。 公子既然不是在关内买卖,这出关的手续,我自已吩咐下面人查验放行,公子车队直接过关便是。” “承马游缴吉言。” 他轻夹马腹,青篷车和牛车缓缓启动,在清润商队护卫的簇拥下,碾过关门前粗糙的石板路,穿过那幽深高大的门洞,向着塞外苍茫的榷场方向行去。 张永春在马上一抱拳,笑容依旧。 “总爷保重,君宜尚位。” 马非站在原地,也是笑着回礼。 “掌柜慢走,家累万金。” 双方都是面露微笑,喜气洋洋的,若是旁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一对好兄弟。 目送着张永春进了居庸关,马非笑着叫过亲兵。 不多时,居庸关外的一伙马匪便收到了一只信鸽。 拆了腿上的竹筒,展开纸条,看着上面有一句话。 “肥羊出圈了,方向榷场,你等好好招呼。” 穿着裘皮的飞过山大笑一声,把信鸽放飞,举起手里的弯刀,用突厥语大喝一声。 “儿郎们! 打草谷去了!!” 第五十三章 马匪来了,马匪死了! “兄长,一路小心啊!” 于成金一双眼睛通红的吸了吸鼻涕。 这回不是感冒了,单纯就是哭的。 他实在是觉得眼前的张永春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好兄长,不仅支持了他的生意,还夸赞他是商业奇才。 在这辈子遭受过这么多的否定中,只有张永春是肯定他的。 哥哥懂我!哥哥爱我! 而张永春则是费劲巴拉的从于成金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嘴里关切道: “此番回去,兄弟可不要再做傻事了! 勿要让伯父伯母挂念。” 他这话刚说完,身后的巡检司小官便笑了起来。 “贵客不必担心。” 一身皮甲的巡检司小官看着眼前身着华贵的两个人,心里都乐开花了。 他们巡检司不归军队管理,而是归吏部的吏科,虽然是有甲有兵的人,但是却收的是吏员的饷银。 又不能出去和那些边军一样劫掠,这种护商队反而是比较能赚钱的路子了。 眼前这俩人一看就都是有钱人,肯定不用担心能不能收到钱。 护商一路上又不用点卯,实际上是个美差。 “我们巡检司在大周各个府县都有,保证人到物到。” 送别了鼻涕虫,张永春带着唐清婉领着清远商队一路北出。 “这就走了?” 唐清婉的复合弓擦着马鞍发出金属轻响,碳纤维箭囊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她本来以为这贼汉子还要在这镇上盘桓几日呢。 毕竟从福兰镇一路走过来这么远,眼看就到榷场了,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都应该在这居庸关内寻个店房休息一下。 “不走,不走等着被劫啊!” 张永春从弹性马镫上下来,拿起空气清新剂喷了喷这俩病号住过的马车。 他实在是不适合骑马,这一路上就算有唐清婉帮忙,这马骑着也格外别扭。 等车上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张永春挥了挥手,重新坐进车里,靠在何书萱腿上,摆了摆手。 “让何木生带十个人在车后面缀行,八辆牛车前后各四辆,把我的车夹在中间。 记住,统一口径,若是路上遇见盘查,遇就说去榷场换马。” 他瞥了眼城楼上飘的「周」字旗。 明眼人都能看出马非是个笑面虎,肯定又后手埋伏着。 “你倒是贼心眼子颇多。” 唐清婉看了他一眼,继续催马上前,调整起队形来。 很快,四辆牛车跑到了张永春的马车前面,将张永春包围了起来。 而在三斤半的命令下,所有的清远商号的护商队都提起了精神。 当清远商号的八辆牛车踏碎暮色时,已经正式走出了居庸关。 张永春晃晃悠悠的枕着何书萱的腿,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却被从外面突然拽住了车帘: “贼汉子,荒原上有人冒烟!” 唐清婉的目光十分严肃,说的张永春赶紧抬头坐起来。 顺着车窗伸出脑袋望去,只见东南角的草原上不知为何腾起三缕青烟。 “冒烟咋了?” 张永春看着唐清婉严肃的目光,心里一沉。 “这里距离榷场不足十几里,不应该有人在此休息。” 唐清婉说着,突然勒住了丝缰,座下老马一声长嘶: “不对劲!前面有马蹄声!” 她急忙摘下复合弓,滑轮在月光下转出银圈。 就在这时,一声焰响,十分刺耳。 「砰!」 响箭拖着尾焰划破夜空,箭头钉在三丈外的沙地上,尾羽还在震颤。 何书萱尖叫着缩回车厢,却又想起什么似得,赶紧出来,哆嗦着挡在张永春身前。 姐姐说过,一定要保护好公子!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公子危险,却见张永春掏出个亮晶晶的玩意抛向空中。 那是老娘烧来的信号弹。 信号弹这东西,在古代的夜晚中,十分明亮。 更别说是专门选的绿光信号弹。 等绿光炸开时,照见前方沙丘后涌出一片稀稀拉拉的马队。 飞过山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马非给他的信了。 这些日子来,前往榷场的商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好劫。 而终于,他今天遇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鱼啊! 真是大鱼! 望着眼前张永春的队伍,飞过山贪婪地舔了舔舌头。 整整十辆大车,八辆牛车,两辆马车。 这等队伍,真是好阔气! 若是劫走,就算是按照规矩要分给马非一半,他也认了! 骑着马,飞过山一身的裘衣加上脖子上的骨牙项链,看着十分凶狠。 径直纵马跑过来,他举起手里的弯刀。 作为一个曾经大辽的弃军,他很清楚这帮周人十分的软弱。 只要自己带队一冲锋,那些商人便会自乱阵脚。 就算是带着再怎样精锐的护商队,都会被自己人打乱节奏。 到时候只要自己冲杀一阵,这些东西就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看着眼前那鼓胀身材的小娘子手里拎着一把稚童耍具一样的小弓张弓搭箭还想射自己,飞过山简直想笑。 他见过的弓多了去了,周弓,辽弓,哪怕是北地的女真弓,都见过。 这样子可笑的铁弓是个什么东西! 他把手里的弯刀一丢,想来个刺激的空手接箭,然后再表演一个马上掠美人。 毕竟经常吃肉的人,一肚子都是邪火。 这美人看着这般娇艳,肯定是泻火的好家伙。 身子底下的青骢马一声长嘶,猛然加速,飞过山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那美人在冲着自己招手。 然而,就在这突然间,飞过山只觉得脑袋一疼。 眼前便是一黑。 “砰!” 肥硕的尸身坠地,青骢马只觉得背上一轻。 诶? 我的主人呢? 稀里糊涂的青骢马一边往前跑,一边拖着那肥硕的尸身。 唐清婉看着倒在地上被马托着蹬的尸身,冷笑一声。 这等骑术,也敢出来卖弄? 跟着飞过山往前冲的马匪们也傻了。 作为这一片赫赫有名的马匪,他们来去如风,从无败绩。 怎么今天还没动手,老大就没了? 然而思维是没有马蹄子快的。 马匪们的马眼看着冲到了跟前,张永春一瞪眼。 “三斤半!” 魁梧的身材从牛车旁钻出,身上的链甲在月下闪烁着耀目的寒光。 手里的高碳钢朴刀冷光一闪。 三斤半不会杀人。 但是,他会劈柴。 “砰!” 一刀下去,在小丫头何书萱噤若寒蝉的眼神中,一个马匪应声断成两截。 “一个不留!” 第五十四章 战斗结束,但没完全结束 “一个不留!” 张永春冰冷的声音在信号弹残余的绿光中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瞬间刺破了荒原短暂的死寂。 三斤半那劈开第一个马匪的朴刀,就是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小厮们按照之前训练时的操作,先是迅速给牛车和马车的牛马迅速戴上眼罩,防止他们因为见到光亮惊惧,然后马上钻到宽大的牛车下。 何家庄的汉子们则是抽出腰间的短刃,加装在手里的杆棒上。 张永春感受着自己腿上的小丫头都哆嗦得跟个鸡一样了,只能叹了口气,作孽啊。 从怀里拿出一个墨镜,给小丫头戴在眼睛上,让她眼里的一切都变成黑白色,张永春摘下大喇叭,打开电钮。 “上刺刀,合队!” “杀马匪一人,赏一斗粗麦,杀马匪五人,赏一石精米! 若全歼此敌,在场之人,人人可领再领一石精米! 等回了庄,家家可领两只豚羔!” 这年头,银钱的诱力在这些庄稼汉子眼里,显然是不如米粮的。 杀五个马匪就能有一石精米啊! 这个价格在这些人听来,不亚于直接将那些马匪的脸上标上了四个大字。 成家立业! 在场本来还因为马匪的突然到来有些措手不及的汉子们全都齐齐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 大家都知道,掌柜的嘴里的话就没有假过! 当初他们拎着土上城外报道,可是切切实实的领回了粮食回家的! 之前种下的种子,此时在众人心里发了芽。 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野猪矛,装在手里的杆棒头顶,何铁柱第一个挥舞着短枪冲了出去。 作为庄子里出了名的胆大性子急,他离一个冲得最近的马匪只有几步远! 马匪满脸横肉,借着马势,手中带着锈迹的弯刀划出一道惨白的弧光,带着刺耳的破风声,朝着何铁柱的脖颈就劈了下来! 生死关头,何铁柱骨子里那股庄稼汉的狠劲爆发了! 这年头能活下来的汉子,谁手里没有一两条人命? 眼见刀锋下至,他却不退反进,怒吼一声,竟不闪不避,只是本能地将刚组装好、枪头闪着寒光的短矛斜斜向上架起,同时左肩猛地一耸,硬生生用肩膀迎向刀锋! 见到眼前这傻乎乎的汉子竟然还敢用肩膀来撞自己的刀锋,马匪脸上的笑更加狰狞起来。 好痴汉,竟然不知道马比人快,我这一刀下去,只要砍到你这肩膀,就你这般的傻汉子,肯定会因为疼痛失去力气! 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当——啷!!” 和马匪预料的不差,他手里的刀率先一步到了,直接砍在了何铁柱的肩膀上。 然而,预想中的鲜血四溅,吃痛嚎叫的声音什么都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 马匪只觉虎口剧震,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弯刀竟像砍中了裹着牛皮的生铁坨子,不仅没能劈开血肉,反而被一股怪力猛地弹开,差点脱手飞出!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家伙的肩膀是铁打的吗?! 他这把马刀可是曾经直接砍开过一个南人脖颈的啊! 然而就在马匪失神的电光火石间,他借着对方刀被弹开的空档,右脚猛踏地面,腰腹力量瞬间爆发,将全身的力气和刚才的憋屈都灌注到右臂! 刚才这一刀下来,何铁柱其实也是很害怕的。 但是之前他们组成护商队的时候,张永春就说过,如果在护商途中受伤,商号无论轻重,一律给发一石精米的治伤费用。 若是死了,家中妻儿老小,年年都可以来商号领到粮米。 何铁柱老婆孩子都逃走了,他没有别的想法,杀五个马匪在他看来有些困难。 他就想要拿那恤伤费的一石精米,再讨个老婆! 一条胳膊换一石精米,应该是不亏的吧... 可谁承想,马匪这一刀下来,他虽然被震得手臂发麻,但脚步却异常扎实! 那杆临时组装的短矛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何铁柱的怒吼,精准无比地从马匪胸前牛皮的缝隙中狠狠捅了进去! “噗嗤!” 矛尖透背而出。 滚烫的鲜血顺着矛杆狂飙! 马匪脸上的惊骇彻底化为死灰,身体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飞离马鞍,像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何铁柱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肩被劈开的靛蓝“保安”制服和下面露出的锁甲环扣以及更内层那怪异的黑色“雨衣”,上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连皮都没破!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装备带来的信心瞬间涌遍全身。 而这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怅然若失.. 哎呀,一石精米没了。 而在何铁柱硬撼马刀的同时,另一侧,身材敦实如铁墩的何白牛也遭遇了冲击。 作为村里之前的横木匠,何白牛因为常年坐着做棺材,个头其实不高,身材也有些臃肿。 因此一名马匪显然把他当成了好捏的软柿子,狞笑着策马冲来,手中弯刀横扫,直取何白牛的脖颈。 这一刀又快又狠,眼看就要将何白牛拦颈斩断! 千钧一发之际,何白牛一咬牙,看着马上就杀到眼前的战马。 他竟不退反进,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微侧,同时双臂闪电般交叉抬起——不是格挡,而是直直抓向那劈来的刀锋! “找死!” 马匪嗤笑,仿佛已经看到对方双手被齐腕斩断的血腥场面。 “锵——!!!” 手里的弯刀狠狠劈在何白牛的手上!但是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出现,反而爆出一大蓬刺眼的火星! 马匪感觉刀像是砍在了浸油的硬木桩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何白牛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竟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刀身! 任凭他如何发力回夺,那刀竟纹丝不动! 如果论力气,何白牛其实比三斤半差远了。 但是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何白牛有一种用巧劲的能耐,他双手的力量在使用好的情况下,教三斤半也差不了多少! “给俺下来!” 带着五级专用金属防割手套的何白牛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腰马合一,双臂爆发出惊人的蛮力,抓住刀身猛地向自己这边狠狠一拽! 那马匪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竟然被硬生生从马鞍上拽离了下来! 他惊恐地尖叫着,像个破口袋一样被何白牛狠狠摔在坚硬冰冷的沙地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弯刀也脱手了。 然而,就在何白牛摔翻马匪,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他背后风声骤起! 另一名狡猾的马匪趁着同伴吸引注意,悄无声息地策马绕到何白牛身后,手中长矛带着阴狠的毒劲,直刺何白牛后心! 矛尖在月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何白牛只觉后心一凉,汗毛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听到—— “噗嗤!” 那是利器入肉的闷响!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他只感到背后锁甲环扣和那层“怪雨衣”被一股巨力狠狠顶了一下,震得他向前踉跄一步,后背一阵发麻,火星似乎都在眼前迸溅了一下! “呃!”何白牛闷哼一声。 “俺的腰啊!” “白牛叔小心!”一声清亮的少年厉喝响起! 小厮小七如同灵猫般从一辆牛车后窜出! 他年纪虽小,动作却异常敏捷狠辣。 盐铺的小厮们论战斗经验,实际要比这些庄稼汉子还要多。 他们平时在街头巷尾没少打架,因此知道借着身材优势行动。 借着冲势,小七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从侧面狠狠捅进了偷袭马匪的腰眼! “啊——!”那马匪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长矛无力地垂下,身体被小七全力一捅的力道带得从马上歪倒下来,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沙砾。 小七迅速抽刀,警惕地护在还有些发懵的何白牛身前,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狠厉和紧张。 和这边的紧张刺激不同,三斤半那边就是单纯的单方面碾压。 和一旁小厮们手里的便宜货不同,三斤半手里的这杆朴刀是正经的战阵兵器。 它的前身是一块半挂卡车的的汽车防撞梁,因为送走了一位小哥去异世界,才被拿来重新利用。 被锻造成刀后,自然就保持了极高的坚固度,又经过了现代的高速砂轮的摩擦,刀锋无比锐利。 一名挥舞着骨朵的魁梧马匪,显然是飞过山手下的悍将,嗷嗷叫着冲向三斤半,想以力破力。 看准了马匪冲锋的动作,三斤半提起手里大刀,身躯莽进! 这一刀下去,在空气中拖出一道乌光。 那姿势,和他平时在盐铺后院劈柴墩子时一模一样! “呜——!”沉重的朴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没有任何技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和速度,迎着马匪的骨朵,悍然劈下! “铛!!咔嚓!” 刺耳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马匪手中那结实的硬木柄骨朵,竟被三斤半这开山裂石般的一刀,连带着握着它的手臂,从中生生劈断。 骨朵头连同半截断臂飞上半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马匪肩膀的断口处狂涌而出! “呃…啊…!” 甚至连马匪的惨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 三斤半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 劈断骨朵和手臂的朴刀去势不减,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顺势而下,狠狠劈进了马匪的胸膛! 锋利的刀锋如同切进朽木,轻而易举地破开皮甲、肋骨、内脏…将这悍匪连人带马鞍前半部分,斜斜劈成了两半! 滚烫的内脏和鲜血如同瀑布般泼洒开来,溅了三斤半满头满脸! 三斤半脸色一白,但是手里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手里大刀一甩,将鲜血洒在地上,魁梧的身躯如同一条暴虎再次激射而出。 “砰!” 直到此时,那马上的半截尸身才堪堪坠地,一声闷响。 眼看着这些马匪的冲势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就被迅速的压制下去,张永春皱了皱眉。 本来自己都做好了把大杀器拿出来的准备了。 不是,他这还没上热兵器呢。 光是训练有素的家丁们,就能将这群马匪压制到这种程度? 行不行啊你们这些细狗? “贼汉子,低头!” 就在这时,唐清婉的声音传来,张永春赶紧低下头去,只听得嗡的一声,一根利箭从他头顶飞出。 利箭直接将一名摸到车边上的马匪瞬间射翻,整个人扎在地上。 “你快回车里去!” 以一个张永春磨破了脑袋都想不到怎么做到的动作,唐清婉从马上飞跳下来,柔软的腰肢直接跨在张永春身上。 张永春只觉得一个分量十足的磨盘带着惊人的弹性,狠狠地碾了自己一下。 好重,好沉,好爽啊。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腰间箭壶拔出一根短箭,搭在弓上,透过瞄具射出一箭穿透一名马匪的肩头,唐清婉言语急促。 这贼汉子可不能有事! “好嘞!姐你加油!” 占了便宜的张永春很听劝,抱起已经眼睛开始翻白的小萝莉直接钻进车里。 唐清婉坐在车前,拉起手里的复合弓。 复合弓比起普通传统弓来说,其实在速度上并不占优势。 但是精准度上和稳定性,以及力量上,那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熟悉了用弓路数的唐清婉每一支箭出去,必有一名马匪应声倒地。 二十几个马匪在这种规模的反击下,几乎是眨眼间便被分而歼之,处理的干干净净。 然而,还没等刚刚经历过战事的大家歇一歇,一阵喊杀声又传来。 惊骇的大家伙转头望去,张永春拿出望远镜一看,心里一沉。 四十多名和之前装扮差不多的马匪,此时竟然从后面的另一侧冲了上来! 而且和飞过山不同,这伙马匪身上,竟然披挂着一层层的皮甲! 好家伙,马匪竟然都会分批袭击,疲兵之计了? 张永春一咬牙,叫了一声。 “三斤半!” 一身下水的三斤半走了过来,脸色发白,但是目光稳定。 “主家!” 张永春在车里翻了翻,摸出一个布包。 “一会我把他点燃,你就给我冲着那边扔! 扔的越远越好!要是扔的准,扔的远,我回去给你烤羊吃!” 张永春说着,拿出了打火机。 三斤半应了一声,举起手来。 张永春伸出手,从布包里拉出一根引线点燃。 “扔!” 三斤半抡圆了膀子,以魁莽巨力直接将这个布包狠狠地扔了出去。 看着布包冲着马匪冲了过去,张永春一咬牙。 你妈的! 让你们这些原始匪徒也尝尝现代热武器的威力! 吃老子工程雷管啦! 第五十五章 艺术就是爆炸(古代限定版) “哈哈哈!” 秃鲁根穿着皮甲,驾驭着的乌驳马,看着眼前的商队,眼珠子都红了。 他老早就想干掉飞过山,自己做这群马匪的头儿了。 但是飞过山悍勇异常不说,平时也喜欢自己冲锋在前,带着那帮兄弟,将手下的马匪都压制的死死的。 他也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让飞过山早点死。 结果没想到,今天这个愿望竟然成真了! 长生天知道,他看见飞过山被那个娘们一箭射倒的时候,笑的有多开心。 他可不是傻子,不会眼睁睁的跟这帮人硬碰硬,眼见清远商号的护商队已经产生了疲态,他才号令队伍冲了出来。 他相信,自己的马队肯定会.. 诶? 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看着那魁梧的汉子扔过来一个大包,秃鲁根赶紧闪过身。 他骑术惊人,一拉马头,身子下面的乌驳马随着他的动作往边上一偏,紧倒两步。 愣是让他轻舒猿臂,接住了三斤半扔过来的布包! “周狗技穷,给爷爷送个破布包……” 空气中的血腥味遮掩住了引线燃烧的硝味,秃鲁根还以为这是三斤半扔过来用来警示的人头呢。 毕竟他眼睁睁看着,那边似乎是商队主人的热,看到他接住了布包之后,瞬间整个人一声令下,所有的商队护卫全都齐齐趴在了地上。 这是军心破碎,要任我宰割了吗! 秃鲁根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嘴里用契丹语高喝着: “儿郎...” 话音未落,手里的布包轰然炸响!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那张狂的身影,人与马在巨响中化作漫天腥红血雨。 冲击波横扫荒原,未死的马匪耳鼻喷血,惊恐的坐骑人立而起,将主人掀落尘埃。 张永春老娘烧过来的这几根工程雷管,其实威力十分有限。 毕竟海青兰也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公民,大威力的工程雷管,国家管制很严格。 这几管雷管,都是海青兰费劲巴拉的花了大功夫,从一个残废老矿工那赌红了眼睛的儿子手里收回来的。 如果只论爆炸的威力,实际上也就只能达到炸开一小片土地的程度。 这一小片是多大呢,三十多平米。 而张永春觉得这实在太不够艺术了,而且还得省着用。 所以他简单的加工了一下,在一根雷管外面缠上了几个大号的黑闷雷。 黑闷雷这种炮仗,在以前还很容易卖出去,毕竟它声音响,威力大,买回去放起来也痛快。 随着各种各样的浏阳花炮传遍全国,这种炮仗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而今天,它焕发出了自己的第二春! 和十几个铁砂弹以及数以百计的铁图钉成为了这工程雷管的好助手! 土炸弹猛然炸开,剧烈的爆炸力如同天雷轰临。 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了荒原的夜。 秃鲁根那狂妄的狞笑,连同他整个魁梧的身躯以及身下雄健的骏马,都在刺目欲盲的白光中瞬间被吞没。 tnt火药裹挟着黑火药,这一对互相辅佐,将其撕扯、吞噬。 最后,终究化作一团急剧膨胀的、混杂着浓烈硝烟与浓稠血浆的赤红雾霭! 碎骨、肉糜、撕裂的皮甲碎片、折断的马骨…… 还有那些铁砂和图钉以及轴承钢珠,都裹挟在狂暴的冲击波中,如同来自地狱的冰雹,狠狠砸向周遭那些呆若木鸡的马匪脸上、身上! 滚烫的腥咸液体劈头盖脸,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 当然,也不是全然寂静。 被震懵的马匪耳中只有尖锐到撕裂脑髓的蜂鸣,世界的声音被彻底剥夺。 离得稍近的几个,眼耳口鼻缓缓淌下蜿蜒的血线,茫然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最近的几个,已经直接被铁砂和图钉打成了筛子,活生生栽下马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张永春攥着望远镜都看傻了。 好家伙,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帮古代马匪的悍勇啊! 徒手接炸弹,这能耐实在是想不到。 “唏律律——!” 此时,战马的嘶鸣带着极致的恐惧,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从未听过如此毁天灭地之音的畜生们彻底发了狂! 它们纷纷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头尥蹶子,将背上那些因耳鸣目眩而失去平衡的主人狠狠掀翻在地。 铁蹄乱踏,惨嚎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取代了众人耳朵中的蜂鸣。 将此时的荒原上彻底搅乱成一锅滚沸的血粥! 作为大周对辽商贸的第一站,居庸关外的榷场实际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大部分都是辽人的位置。 毕竟北辽南下售卖的大多数物品都是很占地方的牛马羊骆驼等大型牲口,你总不能把畜生摞起来放吧。 哈剌赤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将最后一匹马赶进马圈,长出一口气。 榷场的管理十分严格,而且为了保证不徇私枉法,大周和大辽整出了一个跨时代的观念来。 交叉执法! 也就是说,在这榷场里,不仅要遵循大周的法律,还要遵循辽国的法! 而辽国有法,入夜梆子响了之后,所有在圈外没栓绳的畜生就是榷场自己的了。 他大老远就赶了这区区一百多头羊和十几匹马,这点家当实在是罚不起呀。 拿起一旁的水囊,哈剌赤刚要喝水,突然间却觉得耳边猛然响起一个霹雳一样的声音! “昂!昂!” 瞬间,整个榷场都被这剧烈的爆炸声点燃了。 “打雷了,下雨了,快将粮米挡上油布!” “你这小痴物!快着些!我那些酒坛还在外面呢!” “你这贼厮竟然趁着我不在与我婆娘偷奸,老子杀了你!!!” 整个榷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而与榷场比起来,不远处的战场上,则是更加的疯狂。 亲眼目睹了刚才还穷凶极恶的马匪就在眼前被炸成肉糜,便是见惯了沙场搏杀的唐清婉,此刻也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复合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面纱下,那双清冷的眸子被纯粹的惊骇填了个满。 她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车帘缝隙后张永春那张在爆炸余光中明暗不定的脸。 那是什么?!这贼汉子…到底藏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妖法?! “主家,” 此时,三斤半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粗壮如老树虬根的手臂肌肉再次贲张,稳稳拿起张永春塞过来的第二个布包,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熟练地捻起布包上那截引线递到张永春身前。 “扔远些。” 伸出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将第二个炸药包的引线在中间点燃,张永春的声音从车厢里透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玩意儿烧一管少一管,老娘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烧过来。 但眼下,必须彻底打垮这群亡命徒! 而且,要让整个清远商号的护商队知道,他们的主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嗯。” 三斤半应了一声,眼神定定地望着远处那团因爆炸余波和自相践踏而更加混乱的人马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腰胯一个下沉,全身筋骨发出一阵低沉的爆鸣。 那包裹着致命雷管的布包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魁梧的身躯猛地拧转,如同投石车绞紧的筋弦骤然释放! 布包撕裂空气,带着比前一个更加刁钻狠厉的弧线,越过前面哭爹喊娘、试图爬起或正被惊马踩踏的第一波残匪,精准无比地砸进了后方刚刚勉强勒住坐骑、正惊魂未定聚拢过来的第二波马匪群核心! “那…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之前距离较远的马匪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看着那冒着火星的布包翻滚着落在自己马前丈许的沙地上。 还未散去的恐惧,在此时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瞬间缠绕住每一个幸存马匪的心脏。 因为张永春这回点燃的引线燃烧距离较短,因此爆炸的速度,也远比之前要快。 布包几乎实在落地的瞬间,便爆出一团火光! 轰隆——!!! 第二声惊雷在更密集的人群中炸响! 火光与浓烟再次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卷起沙石,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 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 气浪将人和马的残肢断臂高高抛起,又狠狠掼下。侥幸未被直接撕碎的马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口喷鲜血,像破麻袋般被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浓烈的硫磺硝烟味混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荒原,令人窒息。 直到张永春的声音再次响起。 “速速解决残敌,割了头便回来向我报功! 犒赏一如惯例!” 话音刚落,何铁柱那破锣嗓子发出的嘶吼就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杀——!!!” 这震天的咆哮瞬间冲垮了所有清远商队汉子们心头残余的惊悸和茫然。 “杀!杀光这些天杀的匪类!” 何白牛捂着被震得隐隐作痛的腰眼,双眼赤红,挥舞着刚捡起的一柄弯刀,当先冲了出去。 刚才那差点要了他老命的一矛,此刻全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为了米!为了豚羔!杀啊!” 盐铺的小厮小七,脸上还带着稚气,动作却比狸猫还快。 从牛车底钻出,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一个被震翻在地、正挣扎着要爬起的马匪后心。 重赏之下,勇夫如潮! 四十多名清远商号的护卫伙计,如同出闸的猛虎。 挺着矛,挥着刀,举着棍棒,带着劫后余生的狂怒和对赏赐的无限渴望,狠狠扑向那两团被“天雷”彻底轰散了魂、炸碎了胆的人马废墟! 战场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被炸懵的马匪们肝胆俱裂,耳中轰鸣未绝,眼前人影幢幢,刀光闪动,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志? 有人跪地哭嚎求饶,被愤怒的护卫一刀枭首。 还有人试图爬上惊魂未定的马背逃跑,被数根杆棒狠狠捅翻。 还有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血泊和硝烟中乱撞,很快便被追上,乱刃分尸。 唐清婉站在车辕上,手中的复合弓再未发一矢。 她只是冷冷地扫视着这片修罗场,目光最终落回那微微掀起的车帘。张永春正探出半个脑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心疼? “贼汉子!”唐清婉压低声音,钻进车里,看着逗着小丫头开心的张永春,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身子一钻,直接将磨盘压在张永春身前。 哦吼,软啊,真软啊! 看着那被挤压的变了形的两块脂肪组织,张永春舔了舔舌头。 唐清婉此时没空管这老色痞的目光,她紧张的催问道: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永春收回目光,对着唐清婉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顺手从怀里又摸出块糖果,塞到旁边还在小脸煞白的何书萱嘴里。 小丫头瞬间嗦住糖果,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张永春的手指。 “没啥,一点小玩意儿,老家带来的‘掌心雷’。” 抽出手,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仿佛刚才那两声撕裂夜空的恐怖爆炸只是放了两个大炮仗。 “专门收拾不长眼的宵小。可惜啊,用一颗少一颗。” 唐清婉顿时眼睛一缩。 掌心雷? 她惊惧畜生: “你,你是玄门的人?” 对啊,她都忘了,眼前这汉子,可是姓张啊! 而张家,可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玄门正宗! 这一点,就算她是辽人,也有所耳闻! “啊,就算是吧,有点联系。” 张永春没否认,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多个玄门高人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了,火药本来就是道士们炼丹出来的产物,这么说也没毛病。 而唐清婉看着这贼汉子带搭不理的样子,又皱起眉头来。 不对劲呢! 这汉子怎么..哎呀! 枣馒头上的枣又被扣了一下,唐清婉脸上顿时一红。 这贼厮怎么就盯着这点玩意呢! 啐了一口,唐清婉钻出篷车,扬起车帘篷布。 身后跟着偷鸡成功,一脸淡然的张永春。 此时,何家庄的汉子们已经和小厮们将人头全都割了回来。 “清点伤亡情况,缴算战利品!” 看着这群汉子和小厮们脸上的苍白和眼中的兴奋,张永春微微点头。 自己的兵,已经初步练成了! 第五十六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今天早上的榷场刚开市,便迎来了一支十分奇特的队伍。 哈剌赤刚端出热乎的羊奶准备喝一口,就被议论声吸引了过去。 他转头一看,见到不少人群都集中在榷场大门口附近,盯着面前的车队。 八辆牛车,两辆马车,二十几匹健马组成的商队一字排开,顺着榷场大门缓缓驶入,看着都没什么问题。 直到后边的几个小厮进来。 “呕,哇..” 这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厮扶着车,一个劲的呕吐不说,就连一旁看着身材魁梧的护商队伍,一个个也是脸色发白。 门口的大周验商管吓坏了,赶紧拎着铁齿就走了过来,喝止道: “停车停车!” 这榷场里一共好几千匹牲口,上千人,若是进来了染了疫病的人,谁能受得了这个损失! 大周,大辽,都损伤不起! 因此对于疫管事宜,大周可是下了重本的,所有验商管的疫官在榷场开场这些日子里,都是享受九品官员待遇和俸禄,而不是原来的吏员俸禄。 当然,相对的,若是榷场发生了瘟疫,不论缘由,整个验商管的疫官,上上下下,全都下狱。 因此见到这群吐得苦胆水都要出来的小厮,验商管十分惊惧,生怕他们带了疫病进来。 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验商管指着车队,捂着鼻子。 “你们商队主家是谁,可是患了疫病吗!” 他都不敢靠近。 而此时,车队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中,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何书萱从马车中出来,看着眼前周辽两国皆有的形形色色各种人等,甚至还夹杂着些如鲜卑,高俪,乃至女真等地的杂胡,心里登时一软。 好,好多人! 小丫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见到此情此景,身子骨已经酥了一半。 但是又想起刚才少爷的话,何书萱壮起胆子来,咳嗽一声,提起手里的通牒。 五大军头都是王爵,所用的通牒自然颜色形制也不同。 小丫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何书萱,你可以的! 你已经是公子的大丫鬟了,你要有大丫鬟的样子! 想想姐姐和唐姐姐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脑海中想起姐姐平时的姿态,和唐清婉那副样子,何书萱面色迅速平静下来。 手里的通牒举起,小丫头朗声道: “奉广陵郡王府中令,谁是此地管事的,为何拦下我家的车驾,我家主子命你速速滚过来!” 刚才还在颐指气使的验商管瞬间面色一变。 嘴里道了一声:苦也! 怎地来的是这个太岁! 大周朝赵家一门双紫绶,大宗宋王还好说,威烈将军赵震庭颇类其祖风范,豪爽大气。 但是小宗广陵郡王比大宗还类祖! 坏就坏在这点上了! 广陵郡王赵光义那是什么人物,那是整个大周都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现在自己竟然拦下了他们府上的车驾,这可怎么办! 驱散了前来看热闹的客商,验商管眼睛转的如同车轴一样。 思前想后,一咬牙,看着身边一样呆若木鸡的好兄弟,伸出手去。 兄弟,对不起了! 啪,一巴掌推出,一旁的都管官副手忙向前跌了两步。 趴在地上的副手转过头,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好兄弟。 明明昨晚咱们还在一起喝奶吃肉,你竟然如此害我! 但是眼见自己已经被喊到这了,他还能咋办。 一咬牙,从地上直起身子来,带着英勇就义的气度,昂首阔步,走到张永春的马车前。 在看清了何书萱手里拿的确实是广陵郡王的通牒后,便迅速寻找了一个没人看到的角度,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车前。 速度之快,连一旁的三斤半都没反应过来。 “小的不知是广陵郡王府上驾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都管官副手滑跪的速度堪称神速,看的张永春都想鼓掌。 真是好活。 “行了,念你无罪,我家王爷又不在此处,便饶了你的罪过!” 张永春从车里探出头来,目光严肃。 随后,又一挥手,一旁的三斤半会意。 他伸出手去,在一旁的马车上提起一串葡萄也似的东西,乓啷往地上一甩。 “多谢..娘啊!!!” 都管官副手刚要谢恩,被一旁的东西摔得动静将目光吸引过去后,撇了一眼,顿时连妈都叫出来了! 那竟然,竟然是一连串的人头! 而且,看着发髻,还都是辽人的人头! “你这榷场兵丁是怎么管理的!” 手指着疫官副手的鼻子,张永春开口就是怒喝。 “昨夜俺的车队连夜出关,行至半路便被这马匪截了,若非我家将效死,麾下用力,此时我这连人带马的一车东西,便全都归了胡虏了!” 张永春每喊出一句,地上的都管官副手脸色便又白了一分。 心道这是哪个没有心肝的娘球虫儿,竟然惹到了这位太岁头上! 而此时的张永春还在输出。 “我大周严条苛律,所有前来榷场买卖的商户,都需保证安全,你们提领是谁,压发措置又是谁!都给我一并叫过来,俺要挨个查验!” 张永春说着,拍着车帮,色厉内荏起来。 “尊管,尊管息怒!” 能在这地方做都管的,都没有傻子。 刚才张永春跟他说的话,就已经表明了眼前的这位华袍青年的身份不是府中的少爷,而是管家一类的人物。 因此,都管赶紧开口叫了两声好听的。 “我的爷,您且息雷霆之怒,好教爷得知,这榷场的提领不是它人,正是魏王府的二管家。 俺等芝麻草芥大小的官,不似您这般身上衣服通着天,脚下官靴踏着地一般的遮奢人物。 又怎么能使唤的动人家,路有马匪,也是无奈之事。 爷,您先消消气,若是有些什么小的做得到的,我们务必照办!” 都管嘴里话说的十分好听。 而张永春闻言则是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倒也完全怪不得你。 也罢!” 说着,张永春摆了摆手。 “那你便给我找个好些的位置,不要给俺的车队置办牙人! 俺要寻摸些新货!” “哎,好嘞!” 都管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感情这位爷是为了这个啊! 这榷场有规矩,不允许货商之间私自交通购买,需要有中间的牙人介入,方便统计商税。 而这位爷不要牙人,肯定是打算要把这商税过手揣进自己兜里。 而这点事比起降罪下来,那简直是太轻了。 而看着笑呵呵离去的榷场都管,张永春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这事情竟然做的这么容易。 果然真应了那句话啊。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Ps:累计催更到500了,加更奉上!兄弟们,继续点催更啊!不要停下来! 第五十七章 都管:这哪是太岁,分明是亲爹! “尊管,一应章选都置办完毕,尽在此处了!” 张永春的马车前,刚才的都管副手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将手里的一摞纸张专门双手递了过去。 张永春轻轻一摆手,自有何书萱伸出手,接过这一摞沉甸甸的公文。 见到那双白生生的小手将手上的东西接过去,都管副手如蒙大赦。 好啊,既然接过了公文,这就说明此番事情翻番了。 自己这个屁大的官也算保住了。 就在都管官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张永春眯起眼睛开口道: “既然手续完备,你便带我去就商地休憩吧,我这车上多有贵货,憋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榷场都管副手连滚带爬地起身,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 “尊管大人海量! 小的这就带您去最好的‘窝驼峰’! 那地方宽敞、背风,离水源近,最是方便大宗交易,寻常商贾想都别想!” 他一边点头哈腰地引路,一边偷眼打量着张永春和他身后这支奇特的队伍。 这支队伍给他的感觉极其怪异,又莫名地令人心悸。 毕竟昨夜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和随后榷场的混乱还历历在目,如果按照这位大人的说法,那巨响是双方交兵引发的,那得是何等壮烈的场面! 而那巨响隔着这么远都让场里混乱了好一阵,可眼前这些人明明直面那般场景,竟然还能泰然自若! 虽然不少面上看着年轻的小厮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甚至有人扶着车辕干呕,但他们的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齐整和效率。 而那二十余名年长的护卫伙计,穿着统一的靛蓝色“保安”制服,虽沾着尘土血污,却无一人喧哗。 他们沉默地护卫在车队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步伐沉稳有力,与榷场里那些散漫慵懒的商队护卫截然不同。 护商队何时也会列队行进了? 他也是从当役的兵丁爬上来的,如这般严肃的队伍,他只见过一只,那便是当年曾与辽国铁军对峙的御龙直。 而那御龙直是什么队伍?那可是永安王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传言可以一当十,千骑踏破南唐关的悍卒啊! 如果说刚才都管官还对张永春的身份有这几分怀疑,此时随着清远商号的护商队动作,这份疑虑便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 而随后,更让都管心惊的是他们身上露出的装备。 确切地说,是那名刚才将人头随手扔在地上的魁梧汉子身上的装备。 此时他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罩袍,露出了一身雪亮的明光细网甲。 而在他看来,这身链甲的整齐程度,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 那一个个的甲环圈儿,竟然都似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一般! 这等精细的铠甲,不用说,定然是军中之物! 此时,张永春的商队也来到了都管指点的窝驼峰。 背着手,打量着这块被称为“驼峰地”的宽敞区域,张永春悄悄把耳朵凑到车边上。 “这块地方怎么样?” 车里面唐大臀的声音传出来。 “地势略高,视野开阔,确实是个好地方,那都管官确实没有骗你。” 张永春顿时满意起来,点了点头,一挥手。 “住!” 三斤半手里那杆有些崩刃的朴刀一顿地。 “住!” 瞬间,清远商号的护商队全都停了下来,动作十分整齐。 看的都管咽了口唾沫,心里更加笃定。 这哪里是寻常商队?这分明是只精兵! 而且这支队伍透露出的那股子令行禁止、沉默肃杀的劲儿,也不是一般的精兵可以比拟的,倒更像是……百战精兵! 尤其是昨晚刚见过血的大家伙,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去,反而弥补了杀气不足的这一缺点。 都管副手心中那点因为被迫滑跪而产生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后怕。 难怪敢顶着广陵郡王府的名头行事,难怪能干掉那么多凶悍的马匪! 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却气度非凡的“尊管”,其背景恐怕深不可测,绝非仅仅是王府管家那么简单! 说不定还是王府里哪位贵人微服出来历练的子弟呢。 思虑刚到此处,都管只觉得眼前一花。 什么东西晃了我的.. 亲娘啊!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军汉伸手掀开篷布,露出一车明晃晃的绸缎来。 在太阳的照耀下,竟然散发着金银一般闪耀的光芒! 大周此时再好的丝绸,因为手工织机全手工操作的情况下,难免出现细微的差别,导致编织出来的平面高度都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凹凸,在阳光下反射的光也属于漫反射,基本达不到镜面反射的程度。 但是机制化纤就没有这个事情,这就是现代工业强大的力量!小子! 更别说还可以通过人为添加涂层处理和碳减量,让这种亮度更上一层楼。 当然,张永春老娘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太高端的料子,都是最便宜的品种。 毕竟所有易燃物要送过来都是要率先浸水的,当初送雷管过来的时候,海青兰还专门用泡沫塑料像裹粽子一样把雷管裹了得有半尺厚才送过来。 可就算是这种布料,在都管眼里看来,都不是一般的东西了。 望着那巨大无比的布料尺寸,都管官心里盘算了一下,顿时惊骇莫名。 那布料横着都有丈来长短,这又得是何等庞大的织机,才能织出幅度如此宽阔的布匹! 可张永春给他带来的惊骇,才刚刚开始, 第一辆车的丝绸掀开后,三斤半又来到了第二辆车边上,掀开了车棚。 胡椒! 都管脸都扭曲了。 好大一车的胡椒!价比黄金的胡椒! 随后又是整整三车的茶叶,用箩筐装着,摆的小山一样堆在牛车上。 好家伙,一出手便是整个榷场的畅销货! 眼前的这位尊管真是带着金子来的呀,这是打算换多少牛马回去? 然而,这一切带来的影响,都随着第五辆车上的篷布掀开,而烟消云散。 浓醇的酒香,仿佛飘出了一片实质性的云雾一样,铺满了这片本来应该是牲口味和屎尿味的榷场。 “你们慢着些,我这可是一坛千贯的好酒!!” 张永春一边挥手,一边呵斥着那些上去卸货的商号小厮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扑倒前面身影拦住了话。 “尊管!” 都管官儿跪在张永春身前,目露一串绿光。 “让儿伺候您一茬吧!” 这哪是什么太岁啊!这分明是亲爹啊! ps:兄弟们给力啊,今晚五更,这是第一章。 豆腐说到做到,你们敢点我就敢干!加油,不要停下来啊! 第五十八章 一对骰子换来的亲孙 “尊管大人。” 都管副手以比刚才滑跪还要快的速度,直接凑到马车边上的张永春身边,腰弯得更低了,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 “您看,您这货物贵重,护卫兄弟们也辛苦了一夜,不妨就地休息休息。 要不要小的去跟提领大人说说,调一队榷场的巡弋兵丁过来,帮着您看管货物,维持秩序? 这卸车这等粗使活计,榷场也有民夫可做,也好让兄弟们歇歇脚?” 他这是真心实意地想巴结,同时也想探探这位爷的底,看他对榷场官方的态度。 听到都管的话,张永春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目光扫过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腰板、默默警戒的何家庄汉子和盐铺小厮们,心中满意。 这次马匪的袭击,不仅是让他看到了手下这只队伍训练的成果如何,更是让整支队伍见了血,开了胆。 因此,适度的放松也未尝不可。 更别说,都管的提议正合他意。 他转头看向都管,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 “哦?调兵丁来帮忙?” 他蔑斜了一旁的都管一眼,仿佛在鄙夷他一般。 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扬了扬手。 “也好。我这初来乍到,人手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榷场大门的方向,仿佛在眺望远方的东西,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尽管去调。有多少,我要多少。来者不拒。” 他手随意地朝榷场外官道的方向一指,仿佛在指点江山。 “我后面还有更大规模的车队,带着更多府里来的稀罕玩意儿,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便到了。 这点地方,怕是不够用。 你调来的人手,正好先帮我平整平整场地,准备迎接后续的大队!” 张永春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这话落在都管副手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 更大规模的车队?! 还有更多稀罕玩意儿?! 都管副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狂跳不止。 眼前这八牛二马、护卫精悍、货物珍奇的队伍,竟然还只是……先头部队?! 那后续的车队该是何等规模? 带来的又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宝物? 这位爷,到底要做多大的买卖?! 望着那一列列的大车,都管官儿目露热切。 看来他吴顺哥儿,是真要飞黄腾达了! 若是能伺候好了眼前这位爷,就今年这一番,便足足够他吃一辈子了! 他不敢有丝毫质疑,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尊管”的身影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深不可测。 比起当年因为征丁而跳墙逃走的父亲来说,眼前这个年级还没他大的公子爷,反而更像是他的亲爹! “是!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小的这就去禀报提领大人,务必给尊管调来足够的人手,场地也包在小的身上!” 都管副手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榷场管理衙署的方向狂奔而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耽误了这位“真神”的大事。 “哎哎,让你走了吗!回来!” 可还没等他跑出两步,便被张永春叫了回来。 “尊管,可还有事吗?” 风尘仆仆的折返回来,副手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都看不到一丝不满。 拥有的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前途的尊敬。 “念你办事勤谨,做事伶俐,我也不白用你一遭。” “按照府里规矩,总得赏你点什么。” 张永春话音刚落,一旁的何书萱就赶紧浑身一个激灵。 然后,赶紧从衣袖里掏出昨晚张永春给她的东西,嗤鼻了一声,娇俏开口道。 “还不速速谢恩,我们主家要赏你呢!” 别看就这一句话,昨天晚上她可是跟少爷排练了好久呢! 都管赶紧伸出双手,低下头擎受赏赐。 嘴里还一个劲的说着“这可怎么敢..” 心里却已经在思考,这位爷会赏给自己什么东西了,也不知是银子,还是金叶子.. 然而送进手里时,他却觉得格外的轻巧。 都管心里一诧异,心说怎么入手这么轻.. 抬起头来一看,却顿时连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那是一对骰子。 不过,不是一般的骰子,而是一对水晶骰子! 除了上面的点数格外明显之余,其他边角却格外澄澈。 甚至放在手心上,都能通过骰子看到掌纹! 这对骰子其实是上回老娘烧夜光玩具时一块送过来的,是商家拿来骗好评的小玩意。 也是纯纯的大塑料块子,要是成批量买,一兜子九块九都算贵的。 但是在此时,却足以让都管哆嗦成岛国小电影女主角。 这便是水晶,水晶骰子? 若是别的珍贵东西,都管还真不知道价值几何。 但是作为一个营官,这牌九,骰子,骨牌之类的东西,他是最清楚的。 而这等如此通透的骰子,莫说是摸,就算是见,他都没见过! 水晶做的骰子,怎么也要几十贯,上百贯吧.. “一点小玩意,拿着玩吧。” “尊管,不,爷,您放心,一切事由,都包在小的身上。 若是有甚不称心,俺吴顺哥儿这颗头,您大可摘了去。 您且暂歇,我这便叫了提领过来,给您见礼。” 重赏之下,吴顺哥也不叫提领大人了,反而是把张永春的地位直接提到了爷爷的程度。 将骰子揣进袖囊,转头便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去,直奔提领处。 张永春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享受着一旁何书萱手里蒲葵扇扇出的凉风。 行了,这戏台的四个角已经搭好了,就等着铺板唱戏了。 此时的吴顺哥揣着骰子,一路跑到了榷场的管理衙署,刚要推门进去,手都摸到门上了,却突然停下了手。 站在门口,吴顺哥先是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襟,然后将那对骰子取出,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了半天,才一咬牙,敲了敲门。 “符大人,俺是吴顺哥儿,有喜事,大喜事啊!” 门里的符端正闭目养神,一听外面吴顺哥的声音,眉头一皱,睁开眼睛。 有喜事? “进!” 吴顺哥推门而进,献宝一样的来到符端身前,目露喜悦。 “符大人,俺得了一副宝贝,特来献与大人!” 说着,把手伸出去,看着符端那双突然亮起的眼睛,吴顺哥一咬牙。 娘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相信,只要自己这茬儿办好了,将来自己获得的,定要比现在付出去的更多! 能在这边关当官的,就没有傻子! 第五十九章 我说的都是实话 榷场管理衙署内,一股羊油和劣质茶叶混合的沉闷气味挥之不去。 “符爷,您瞧这个!” 吴顺哥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后,便匆匆摊开手掌献宝。 “这是那位广陵郡王府的尊管随手赏下的,小的不敢藏私,特来献与您老掌掌眼!” 符端本是魏王府的二管家,被外放到这油水丰厚的榷场提领位置上,自有一股高于此地的气度。 他闻言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吴顺哥掌心。 正如吴顺哥所言,那还真是一对水晶骰子。 骰子通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切割面光滑如镜,反射出七彩的毫光。 六个面上的凹点圆凹深邃,排列精准,绝非大周或辽国工匠能轻易打磨出的玩意儿。 符端的呼吸微微一滞,伸出保养得宜、带着玉扳指的手,拈起一枚骰子。 这骰子入手不似别的水晶一般冰凉沁骨,反而触感细腻,格外温润。 而抬起后对着光细看,内部也纯净得如同凝固的净冰一般。 “好东西…” 符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审慎的贪婪。 他不是没见过水晶骰子,府里大小姐便有一副平时搏叉打马的玩意。 只不过,那对骰子比起手中这副来,还要小上一圈不说,连形制也不如这副规整。 “广陵郡王府的人?当真?” “千真万确!” 吴顺哥见符端感兴趣,腰弯得更低了。 好啊,不怕你贪心,就怕你不贪。 只要你拿了我的东西,我就好发挥了! 吴顺哥顿时添油加醋,一口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开始白话起来。 “小的亲眼见了通牒,广陵郡王府的制式,错不了!” “而那位尊管气度非凡,手下的人马,嘿,您是没瞧见! 四十多个护卫,那叫一个令行禁止,进退有度,比咱榷场的巡弋兵丁看着都精锐! 还有那丈来宽幅的绸布,香气扑鼻的美酒,哎,您恕我没见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吴顺哥这一顿添油加醋,把张永春的队伍描绘得如同天兵天将下凡,货物更是人间难寻的珍宝。 符端把玩着水晶骰子,听着吴顺哥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信了七八分。 毕竟广陵郡王赵光义睚眦必报、贪婪成性的名声他这个魏王府二管家自然是知道的。 有其主必有其仆,其府上的人行事张扬跋扈也属正常。 只是.. 似又想起什么一般,符端皱起眉头来。 以赵家堂堂一府郡王之尊,为何会对这塞外榷场的买卖如此上心? 还派了个如此年轻的“尊管”带队? 这些买卖,跟他们那府中的勾当相比,那简直就是蚊子腿一般的肉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符端心中疑窦未消,决定亲自走一遭。 “带路。” 收起那对惹眼的水晶骰子,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绸衫。 符端还专门提上自己的印匣,拿上几封公文,吩咐了笔吏官跟着。 而当符端在吴顺哥的引领下,踏足“驼峰地”这块专为大宗交易预留的宝地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吴顺哥所言非虚。 甚至犹有过之! 此时,清源商会的旗帜已经竖起,大旗迎着风猎猎作响。 那场地中央,货物分门别类地码放得整整齐齐。 最显眼的便是那些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的绸布,一匹匹摆的格外的整齐。 而空气中那股子清冽的果香更是格外吸引人的鼻子,闻着都令人精神一震。 但是真正让符端瞳孔微缩的,还是张永春手下的那些人。 经历了昨夜的血战和方才的卸货,不少人脸上还带着疲惫甚至苍白,但他们的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纪律性。 护卫们按小队分散在场地四周,手按腰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身形挺拔,沉默如山。 搬运货物的汉子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没有喧哗,只有简短的指令和迅速的执行。 就连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穿着崭新襦裙的小丫头,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但站在主帐门口侍立时,小身板也挺得笔直! 这绝非普通商队能有的气象! 符端心中的疑虑又去了两分。 他整了整神色,在吴顺哥的引领下,走向那顶最大的、明显是主事的大帐。 一边往帐子里走,符端一遍打量着眼前的帐子样子。 心道好大的帐子,也不知道这等庞大的帐子,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搭建起来的! 等走进了篷屋内,符端发现这里面竟然布置的异常简单,也不知道是没整理完,还是一切从简。 这篷屋里只有一张矮几,几个软垫。 但是那张考究的矮几上繁复的花纹,和软垫那明亮光纤的布面,都说明了此间主人的遮奢。 他俩一进来,正好看见张永春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蒲葵扇轻摇间,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矜持与从容。 简而言之四个字,逼气侧漏。 “有劳提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张永春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一种世家特有的对地方官吏的疏离客气。 对味了,太对味了! 符端心里微微颔首,张永春这学自陆大河的语气实在是太对劲了! “不敢当,不敢当。” 符端拱手还礼唱喏,目光在张永春年轻却沉稳的脸上和身上的衣袍快速掠过,心中暗凛。 这年轻管家的气度本就绝非寻常了,更别说身上这身阴绣了龙纹的衣服。 自从五代时期伶人天子李存勖登基后,便将穿龙袍的权利下放了,连伶人这等下九流都能穿戏龙纹的衣服,更别说是达官显贵。 只要不是五爪攒金龙,其实都可以穿。 但是可以穿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 整个大周,能做出阴饰龙纹衣服的成衣铺几乎没有,所有有这般手艺的仆妇绣工,不是在各大贵族家里供职,便是在京里的绣衣局做事。 换言之,能穿得上这件衣服的都有大来头。 “给符提领和吴副都管看茶。”张永春随意地吩咐道。 何书萱立刻应声,不过多时,端上两个晶莹的琉璃杯,里面是冒着丝丝凉气的红色汤水。 符端和吴顺哥接过,只感觉入手冰凉,且有馥郁的果香扑鼻而来。 一口饮下,舌下鸣泉,甘甜无比,酒香怡人。 在这燥热的榷场里,简直是琼浆玉液。 “此乃找家的倾凉州十年陈,也是我等此次前来售货的主要榷物。” 张永春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 “还望符提领给个面子,行些方便。” 符端沉吟了一下,放下杯子,看向张永春。 “即使如此,那都好说。 只是不知...” 他微胖的脸上一双眼睛中露出惊异。 “为何广陵郡王家,也对这榷场之事有了兴趣? 还望尊管告知。” 张永春心里一跳,戏肉来了。 “说来惭愧,我本人也非是那广陵王府之人,只是与我府内出身的那兄弟交情甚笃。 我闻提领大人也是魏王府的人,那便应该知道..” 张永春摇了摇头,脸上却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 “这宅门之后,渊深似海。 为了一亲疏之位,兄弟姐妹间也多有争斗。 我那兄弟便是失意之人。” 说着,张永春指着这些财货。 “我那兄弟出门慌促,又行为遮奢,身上的未有什么余财。 我本欲帮他,却又不愿受我救济。 知我前来榷场勾当,便将酒市通牒交于我,让我此行多换些钱物,说是于我处算是一份添子。” 张永春话到此处,整个人义正言辞起来。 “我所言句句为真,若有虚假,愿天雷击顶,化为齑粉!” 一旁的吴顺哥低着脑袋,恨不得把头插到裤裆里去。 亲爷啊,这也是我能听的吗? 而此时符端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明白过来。 是了,自己真是离开府中太久,忘了那些勾勾当当的明争暗斗了。 眼前之人口里的主家兄弟,原来是广陵郡王府上某位争位失败的公子啊! 既然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他就说嘛,广陵郡王府上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管家,而且赵家也看不上这榷场的买卖。 可若是将人物换成一个赵家夺嫡斗争失败的子弟,被流放出来后,想要变卖从家里带来的财货做些生意,那就没问题了。 毕竟这些公子哥前往外渠就领的时候,肯定都是就近。 而赵家小宗就在这幽州不远处,自然也不奇怪。 “即使如此,那便是我多嘴了,罪过罪过。” 想到这里,符端赶紧站起身来行礼致歉。 “无妨无妨,也是有些事情想要提领帮忙。” 符端赶紧点头,虽然是被赶出赵家的子弟,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很有潜力冷灶呢!而且眼前之人能和那广陵郡王府中搭上关系,自然也不是一般商人。 “即是如此,若是权益之内,我只当与君行个方便。” 反正也不是用自己的钱,他也愿意行个方便。 这做管家的,就讲究个八面玲珑啊! 而张永春看着眼前目光凝实的符端,心里想笑。 他说的真是实话。 通牒是赵罄给的。 赵罄也确实是赵家的庶子,因为不想参与家族争斗才出来的。 而这份买卖,也确实有赵家一份。 老天爷在上,我可是一句瞎话都没说啊! 要是你瞎想到了什么,那可都是你自己的事啊! 第六十章 我太想进步了! 寒暄两句后,张永春放下琉璃杯,掌心一合,开门见山: “我此番只是先头车队,探探路,亮亮相。 后面还有更大规模的车队,载着更多的财货,也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他顿了顿,看着符端,目露为难之色。 “只是这榷场规矩,入夜闭市,车马难行。 我那后续车队,多是些精细贵重之物,白日里人多眼杂,卸货转运恐有不便,也怕扰了榷场秩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符端: “不知符提领,可否行个方便? 允我后续车队能在入夜后,凭信物进入这驼峰地卸货?” 说完,他朝身后的何书萱使了个眼色。 “放心,一切规矩,该缴的税引分文不少,只求一个清净稳妥。” 小丫头赶紧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没一会端进来一个锦盒,从华丽的锦盒中取出一件物事,双手捧到符端面前。 刹那间,符端只觉得帐子内的光线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那是一件狐裘大氅,但又绝非普通的狐裘! 雪白无瑕的极品狐皮为底,最令人震撼的是其领口和肩头处,竟以巧夺天工的手法,缀满了流光溢彩的孔雀尾羽! 这孔雀翎毛可是正儿八经的贡品,一两宫中宫仪司叫价可是要叫到上百贯的。 更别说这裘衣上的每根孔雀羽毛都是这般规整,光大,仿佛是缝纫出来的一般。 那每一根羽毛的“眼斑”都如同最上等的宝石,在帐内光线下流转着深邃的蓝绿金翠,华美得令人窒息。 整件大氅针脚细密到几乎看不见,内衬还是触手生凉、光滑如水的奇异锦缎,隐隐有暗纹浮动。 而整件大氅上别说是什么狐狸特有的骚味了,反而有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冷香从裘衣上散发出来。 更别说那裘衣前面的罩扣,竟然是一颗水头无比澄澈的绿翡翠!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绿的,水头这么干净的翡翠啊! 符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他和兄长在魏王府供职也是祖传多年了,也算见惯了珍奇。 但如此华丽、如此奇异、将野性皮毛与绚丽鸟羽结合得如此完美的裘衣,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绝非人间凡品,更像是话本里仙家洞府的宝物! 广陵郡王府的手笔竟然这般遮奢吗,连一个出门的弃子都能带着这样的宝物? 吴顺哥在一旁更是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中觉得自己那对骰子献得真值! 能拿出这般宝物来,自然不会吝惜赏赐。 张永春将符端的震撼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一点塞北的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听闻魏王府中女眷众多,提领大人可将此物带回府中,定有一番说法。” 符端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抚过那冰凉滑顺的孔雀羽和柔软蓬松的狐毛。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权衡,在这件堪称艺术品的珍宝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管他广陵郡王弃子为何而来,管他这位商人要掺和什么。 眼前这实打实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真诚无比的笑容,小心地将那件华丽得刺眼的狐裘接过来,抱在怀里,感受着那非比寻常的触感和价值。 “尊管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符端连声道,语气中充满了对于真理的尊敬。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既然是府里的大事,我自当竭力配合! 榷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说着,都不用一旁的笔吏官着笔,他立刻亲自从腰间解下一个特制的皮囊。 随后,又从里面郑重地取出一支约莫半尺长的金丝令箭。 令箭主体为硬木,但通体缠绕着金丝,箭簇部分更是纯金打造。 上面铭刻着复杂的榷场符文和一个小小的“符”字私印。 “贵客请看!” 符端双手将金丝令箭奉上。 “此乃我魏王府权限内特发的‘夜行金令’。 持此令箭,贵客后续的车队,无论何时抵达,只要在榷场关门前通报一声,守门的兵丁验过此令,便会放行进入这驼峰地! 巡夜的兵丁见了此令,也绝不会打扰您卸货!” 张永春接过那沉甸甸金灿灿的令箭,这令箭入手微凉,上面的符文和私印都昭示着它的权威性。 张永春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一件过时好多年的现代的孔雀翎嵌丝皮草,竟然能换来这么一件好东西。 “符提领果然爽快!这份人情,某家记下了。” 张永春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他本来只想要个通行证的,没想到竟然换来了这么个好东西,那自己可以发挥的舞台就更大了。 “待后续车队到了,买卖做起来,少不了还要麻烦提领大人。” “好说!好说!贵客但有吩咐,我自当行个方便!” 符端抱着那件华丽的孔雀羽狐裘,笑得见牙不见眼,虽说他本来眼睛也不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 区区夜行的便利,换来如此重宝,等自己带着此物回府,献给二夫人,他都不敢想自己会获得什么样的奖励。 这笔买卖,简直赚翻了! 而一旁吴顺哥在一旁也跟着傻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跟着眼前贵人,一步步向上爬着,地位水涨船高的日子。 到时候,自己也能进教坊司看看,不用再寻那些暗巷子耍。 自己也能转成正官,不用做这小小的吏,连禄米都只能领陈年的.. 将锦盒装了那件孔雀翎的狐裘,符端直起身子来,和张永春拜别。 “后续的兵丁役夫拨使之事,贵客尽可找这顺哥儿相办。 他办事爽利,行事痛快,颇得我心。” 收人手软,刚才吴顺哥既然献给他一对骰子,他也愿意提携一下这小子。 反正是顺水的人情。 而张永春也笑着点点头。 “这吴都管确实办事颇有能耐,做事也周全。 既如此,我便不留大人,大人慢走,君宜膺祜。” 符端也笑着还礼。 “贵客保重,利涉大川。” 两方送别,留下了目露兴奋的吴都管。 “贵客,我这便安排人前来帮您整理货匹,平整土地。” 吴都管行了个礼,转身也走了出去。 出了门,一路来到一旁的役民所,吴顺哥摇起手里的铜铃。 “所有役夫听着,速速跟本官前来!有差役发拨使唤!” 满脑子都是那件珍贵狐裘的吴都管红着一双眼睛。 他太想进步了! ps:各位,不是豆腐不更新,番茄的抓取时间问题,大家放心,我答应你们的肯定更新。 一会还有两章。 第六十一章 脱,全都给我脱了! 役夫篷,说是篷,实际上是一片低矮、散发着浓重汗馊与霉烂气味的窝棚区。 这里便是榷场底层役夫们蜷缩的角落。 毕竟服徭役这种事,你不可能指望官家还给你盖个多好的地方住。 “叮铃铃——!” 吴顺哥的“唤工铃”带着不耐烦意味的响起,粗暴地撕破了棚区的沉闷。 靠里一个漏风棚屋的角落,散发着恶臭的木板通铺上,三条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哆嗦。 王坤迷瞪着眼,条件反射般抬手在脖子上一阵猛挠,指尖抠下一点黏腻和一只被碾扁的臭虫尸体。 他旁边年纪更小些的楚川被扰了清梦,不满地嘟囔着,也下意识地在咯吱窝和腰际抓挠起来,扣了半天,没扣到那只虱子,只能打个哈欠坐起身来。 而最里面的韩老四是个沉默寡言的半老头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唤工铃。 听见铃声响,也只是麻木地坐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他习惯性地拍打着满是补丁的裤腿,驱赶着看不见的跳蚤。 “娘的,催命呢!” 楚川低声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踢开那床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破草席。 “走吧走吧,要不然又要吃鞭子了!” 一旁的王坤劝了一句,拉了一旁的老役夫韩老四一把。 三人是同村的役夫,只因官服抓徭役的时候,相比于同村的其他人逃跑的时候慢了些,没来得及钻进山里,便被抓到这里来服役。 这些日子来,每日里不是搬木头就是扎帐子,吃的却都是些带着恶臭的下水和干仓的粟米。 连那些房里的牲口尚有些干豆嚼裹,生怕饿瘦了掉了称脱了膘卖不上好价格,可他们却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和其他被惊醒的役夫一样,他们仨动作迟缓地爬下通铺,拖着沉重的步子。 在弥漫着汗臭、尿臊混合气味的污浊空气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铃声的方向走去。 而当他们这一队十几个形容枯槁、散发着异味的役夫,被吴顺哥带到驼峰地那片开阔、整洁、甚至隐隐飘散着奇异清香的场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与他们肮脏混乱的窝棚区简直判若云泥! 那平整的地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彩的奇异锦缎,以及散发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酒香的毯子就不必说了。 而那些穿着统一靛蓝色“制服”、腰板挺直、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纪律性的护卫和伙计们,和他们简直是两个极端。 役夫们下意识地停止了抓挠身上的手,努力的缩起肩膀,试图收敛身上难闻的气味,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好奇和深深的自惭形秽。 以前面对着那些颐指气使的徭役头子,他们还敢惫懒一些。 任你怎么说大不了就是一顿鞭子,我还敢摆烂给你看。 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支干净整洁的队伍前面,他们却增生出了一种羞臊感。 连人群中最油滑的楚川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再东张西望。 此时的吴顺哥已经一路小跑着凑到张永春身边,脸上堆着谄笑: “贵客,人都给您带来了,都是榷场里手脚还算麻利的。” 说着,他指了指那群拘谨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役夫们。 张永春抬起头,蒲葵扇在鼻前轻轻扇了扇,目光扫过那群所谓“手脚麻利”的役夫。 好家伙,他本来以为何家村的这些豪杰就已经天下无敌。 没想到还有高手,这都是谁的部将啊! 破败肮脏、大窟窿套小窟窿的衣服。 枯黄菜色的脸,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 以及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频繁地抓挠着身体各处,脖子、腋下、腰间,一看就是在抓身上的臭虫。 张永春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此时一阵为风吹来,一股浓重的体味混合着跳蚤虱子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气”隐隐飘来。 张永春心说就这帮人,这别说靠近货物干活了,光是站在这里,看着都让人浑身刺挠! 但是一旁吴顺哥的态度又不像作假,说不定这帮人还真就是这榷场里面最拿得出手的役夫们了。 其他人搞不好还不如他们呢! 对此,张永春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这狗屁的封建社会。 张永春没说话,只是朝吴顺哥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而吴顺哥瞬间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开。 他还得赶紧去给张永春联系兵丁呢。 发落走了吴顺哥,张永春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群役夫身上,眼神冷了下来。 役夫们不敢抬头,生怕张永春的目光审视到自己。 巡视了一圈,张永春招了招手,将正在指挥搬运的何木生叫到身边,凑近低声耳语了几句。 何木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用力点了点头:“东家放心,俺明白!” 而张永春交代完,便不再看那群役夫,转身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让所有役夫心头一紧的话:“弄干净了再说话。” 什么弄干净? 这话被役夫们听到,顿时让众人心里都打起鼓来,难道是要.. 而何木生得了指令,腰杆挺得更直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接到张永春亲自发布的正式命令! 也是第一次执行张永春下发的任务! 他大步走到那群茫然又紧张的役夫面前,粗糙的大手一指旁边一块相对僻静、背风的空地,吃饱了后的他声如洪钟: “都听好了!所有人,跟俺过来!到那边去!” 役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时间没人动弹。 但在何木生身后那几个同样穿着靛蓝制服、眼神不善的何家庄壮丁注视下,只得挪动着脚步跟了过去。 话可能是假的,但是他们手里的杆棒可是真的啊! 一群人迤逦歪斜挪到了里面的空地,在何木生的指挥下,纷纷站定。 何木生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着这些和之前的同村伙计们差不多的役夫们。 随后,伸出手去,指着地上,开口便是雷击: “现在!所有人,把身上这身破烂,给俺脱了!一件不留!快!” 第六十二章 一点羊肉都没有的羊汤 脱衣服?! 王坤、楚川、韩老七等人全都傻眼了! 这大白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脱了? 这…这算哪门子规矩? 几个年轻的役夫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 就连韩老四也露出了抗拒的神色,他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有,自然从没在外人面前光过腚。 “磨蹭什么?!” 何木生的眼睛一瞪,带着在何家庄训练出的几分气势。 这可是张永春正式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啊! 他必须要办好! 仗着嗓门,何木生又是一声呵斥。 “东家的话没听见?想挨鞭子是不是?!” 而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只觉得光线一暗,一个铁塔般的巨大身影笼罩过来。 好一个巨汉! 三斤半面无表情,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那魁梧的身躯和身上沾染的昨夜尚未完全洗净的暗红血渍,以及那身锃亮的链甲,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往何木生身边一站,也不说话,只是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每一个役夫。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脱!”何木生再次厉喝一声。 三斤半带来的威慑力是毁灭性的,对于这些营养不良的役夫们来说,三斤半这身板简直就是郭小四大战奥尼尔一样。 恐惧瞬间压倒了羞耻和犹豫。 王坤第一个哆嗦着开始解他腰间的草绳,楚川咬了咬牙,也飞快地扒拉起来。 韩老四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解开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褂子。 其他人见状,哪还敢耽搁? 一阵稀里哗啦、手忙脚乱的声音过后,十几个役夫赤条条地站在了空地上,在初秋的凉风里瑟瑟发抖,双手下意识地捂着要害,脸上写满了羞耻和不安。 他们身上布满了被虱子跳蚤叮咬的红肿疙瘩和抓痕,皮肤脏污,看着更是可怜。 地上则是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衣服。 何木生也不废话,从三斤半的箱子里拿出上一回见过的那个大罐子。 他拧开盖子,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化学药水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役夫们直皱眉。 这是什么味道,好呛人! 光是闻着都格外难受了! “都站好了!不许动!” 何木生又吼了一声,然后端起那绿瓶,对着地上那堆散发着浓重体味和虫豸气息的破烂衣服堆。 学着上次张永春的动作,狠狠地按下了喷头! “嗤嗤嗤——!” 白色的带着强烈气味的药雾如同暴雨般喷洒而出,瞬间将那堆破衣烂衫笼罩。 只见那堆衣服上,仿佛被投入滚油的蚂蚁群,无数细小的黑点、灰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疯狂地蠕动、弹跳起来! 隐藏在衣服中的虱子、跳蚤、臭虫,在接触到那白色药雾的瞬间,就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它们剧烈地抽搐、翻滚,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直、死亡! 这年代的原始跳蚤根本没接触过新世纪的杀虫剂,对于他们来说,这玩意的活实在有点太狠了。 役夫们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吸血虫豸是最大的恶疾。 无论是白天那些两条腿的,还是晚上这些六条腿的,都能折磨的他们痛不欲生。 两条腿的要命,六条腿的吸血。 但是,就是这一瞬间,那些虫子竟然都死了? 这也太神奇了! 不只是他们,就连亲手操作这一切的何木生都觉得如此。 即使上回亲眼看到过张永春用这东西给他们的旧衣服驱虫,可是再看一回,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然后,又从箱子里取出大罐的兽用蚊虫叮咬霜,挨个叫过役夫来,让他们往身上被叮咬的地方抹上。 片刻之后,等这队役夫们再回到张永春面前时,虽然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但是精神头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是谁第一个脱了衣服的?” 张永春眯起眼睛叫过一旁的何木生。 何木生指着人群中的王坤。 “主家,是他。” 王坤面色一白,带着恐惧走了出来。 “贵,贵人..” 话音未落,一块梆硬的饼子砸在了他的脸上。 “赏你的!” 张永春背起手来,看着下面的役夫们,咳嗽了一声。 “我这个人,最讲规矩。 只要你们好好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们这些日子要比以往十几年过得都强。” 大家伙看着王坤手里那块大饼,齐齐咽了咽口水。 然后一个个的全都举起手来。 最先举起手的,自然还是嘴里叼着饼的王坤。 王坤发誓,自己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入口香甜,还有馅儿! “愿听贵人差遣!” 看着这群役夫,张永春点点头。 他不可能给这些役夫和何家庄的人一样,换衣服,给粮食。 何家庄的壮丁,都是他的亲兵,而这些役夫只是临时工。 他需要让这些人保持破烂的模样,才能让何家庄的这些人知道自己有多优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没看一旁何白牛他们脸上的笑都快压制不住了吗! 但就算是这样,对于这些被折磨了多日的役夫来说,都算是救赎。 所以等着吴顺哥带着兵丁们给张永春来送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群役夫正在一个个尽工尽职的拿着木墩,给清源商号的地盘上啪啪的平整土地。 吴顺哥望着抱着木墩子啪啪一边砸一边喊号子的役夫们,觉得脑袋瓜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他还生怕这些役夫们干活不用力,专门带了鞭子过来呢。 “吴都管。” 就在这时,何木生走了过来,面带笑容。 “俺们主家有令,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主家留你们吃个便饭。” 吴顺哥赶紧开口就想拒绝,吃人家嘴短,更别说是贵人家的了。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一股子勾人心魄的香味从帐子中传了出来,生生止住了他的话。 “吸溜吸溜!” 清远商号的大帐外面,前来帮忙的兵丁们一字排开,对面是同样一字排开的役夫们。 双方全都端着粗瓷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碗里的羊汤。 王坤喝的眼睛都直了。 这羊汤这么鲜,这么香,到底是加了多少羊肉熬煮出来的! 这主家怎么这么豪阔?连他们这些役夫都有羊汤喝? 而站在一旁的张永春看着一边喝汤一边赞不绝口的众人,摇着扇子。 喝吧。 你们可劲喝。 这汤里能喝出一点羊肉成分来,都算我输! ps:五章完毕,今天还是一样,累计五百催更加更一章。 另外豆腐跟大家说一下,更新时间这个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只能保证每日按我的时间更新。如果有什么错误,都是我的,各位衣食父母,豆腐叩首了。 第六十三章 彼可取而代之! 驼峰地上,正午烈阳给整齐码放的货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空气中,除了尚未散尽的强力杀虫剂气味,此刻又弥漫开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 在何木生指定的休息区域,王坤、楚川、韩老七等一帮刚刚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般清洁的役夫,正捧着粗糙的木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碗里热腾腾的汤水。 滚烫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冰冷的肠胃,也暂时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惫。 “嘶…真鲜啊!” 楚川满足地咂咂嘴,贪婪地嗅着碗里飘出的香气,也不知道这汤里加了多少羊肉,光是这汤都鲜香的格外出奇。 “有口热乎的,知足了…” 韩老四捧着碗,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点暖意,小心地吹着气。 这可比那干仓米饭好咽多了。 王坤没说话,只是埋头喝汤,感受着那羊汤中的油水滋润着干涸的肠胃。 而和他们不同,兵丁们对于碗里的汤水就没有那般渴望,只是觉得很好喝,所以他们一边喝汤,一边还有精神看着那些守在车子边上的护商队。 “都管,这般好的汤水,怎么不见他们先喝呢?” 一个厢兵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将碗底下的胡椒粉末抹干净填进嘴里,砸吧着嘴问道。 这可是带着胡椒粉的羊汤啊! 胡椒是什么价就不用说了吧,更别说还是这般鲜美的羊汤。 “谁知道呢。” 吴顺哥也不懂,按理说这般好的晌食,就算是他们这些军士的头儿也很少能吃到。 为何他看过去,却发现这群护商队竟然连个咽口水的动作都没有呢? 不过,这和他们没关系。 把碗收拾好,摞在一旁,吴顺哥就领着兵丁们去给张永春的商队收拾货篷,平整土地去了。 而对面的楚川听着对面兵丁的谈话,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总不可能这帮人每日吃的晌食都是这般好,甚至比这个更好吧! 可是,那得是什么样的吃食啊! 他一辈子吃过最好的午食就是没掺水的秫米粥,楚川实在是想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三斤半从餐帐中端着一个巨大的汤桶走了出来。 “放晌食了!” 吆喝了一声,何木生爷捧着装着汤碗的木箱走出站在了三斤半身边。 正在喝汤的役夫和兵丁们就看见那些护商队们瞬间精神了起来,然后分批列队的来到汤桶前面。 然后,亲眼目睹那魁梧的汉子用那般大的木勺,从那汤桶中舀出满满当当、浓白如乳的羊汤! 不,不只是羊汤! 随着瓢舀倾放,抻长了脖子看的众人看的了然。 那翻滚的汤面中,那翠绿的海带丝和晶莹剔透的粉丝缠绕着,随着油花点点的汤水,将香气霸道地飘散过来。 “小七儿,不够再来添啊,你这身板得多吃些!” 何木生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在汤面上撒上一大把葱花。 瞬间,这碗料多肉足的羊汤,直接让役夫们碗里的“清汤”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如果没有对比,自然没有伤害。 而随后更让役夫们眼珠子发直的是,何木生、何白牛、李拐儿他们这些护商队员,人手一个烤得金黄酥脆、鼓胀喷香的大饼! 那饼一看就油润十足,外皮焦脆,内里松软。 “咕咚…” 清晰的咽口水声在役夫堆里此起彼伏。 楚川端着碗的手都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何白牛手里那咬了一口、露出里面松软白瓤的大饼,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 那饼里面竟然还有红色的馅儿,是红糖吗,还是豆馅? 那香气,那视觉冲击,比他们碗里这清汤寡水强了何止百倍! 被安排在最外边,护商队的李拐儿正和旁边的人说笑着。 他大口咬着生产日期甚至可能是2023年的豆馅烧饼,就着充满了木薯粉条和压缩海带的浓香羊骨汤膏兑出来的羊汤,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 无意中瞥见役夫们直勾勾的眼神,尤其是楚川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李拐儿嘴角撇了撇,没说什么,只是故意把饼嚼得更响了。 “看什么看!吃你们自己的!” 何白牛察觉到了役夫们的目光,尤其是楚川那几乎要黏在饼上的眼神,猛地瞪眼呵斥了一声。 他那敦实的身板一挺,带着昨夜厮杀残留的煞气,吓得楚川一哆嗦,赶紧低下头,猛灌了一口自己碗里那此时觉得有些寡淡的汤水。 只是好像,也没那么香了.. 无形的界限,清晰地划开在两个休息区之间。 何木生也注意到了这边,他没说话,只是三两口扒拉完自己碗里的美食,抹了抹嘴,站起身走到护商队这边,清了清嗓子: “弟兄们,都吃快些!东家吩咐了,天黑前要把这片货区都归置利索!晚上还有正事!” 这顿晌食持续时间很短,但是却在这些役夫心里钉下了一个楔子。 一直干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将坠之时。 又从商队那里蹭到了一碗羊汤,等所有役夫们穿着被杀完了虫的衣服,回到自己那又臭又脏,满是臭虫的役夫篷时,众人纷纷对视一眼。 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似得。 若是以往,能直接放回棚里睡觉,他们一个个巴不得直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可是现在..这觉似乎不睡也罢。 王坤挠了挠头,看着大家伙,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 “要不咱们晒会太阳?” “对对对对,晒会太阳!” “哎呀,这太阳可真太阳,不晒可惜了。” 顿时,一众役夫们就纷纷靠着墙边蹲了下去,眯着眼睛看着夕阳。 而作为华夏人刻在dna里的本能,既然大家伙集体晒太阳,那就必然会触发下一项程序。 扯老婆舌。 若是平日,大家累都累死了,哪还有闲心交流。 说不定还会捱几鞭子呢。 但是今日不同。 “哎,四哥,你是咱们这里岁数最大的,见过的也最多。 你可知道今天咱们伺候的这伙子贵人是哪里的吗?” 有一个役夫扣着牙齿,虽然今日喝的羊汤里没有任何羊肉,但是他还是能回味着嘴里羊汤的味道。 “我上哪知道去,我活了这么多年,躲徭役就躲了十几年,遭灾又遭了好几年,剩下不是挨饿就是受冻,上哪有福气见到这么好的主家。” 韩老四说着,翻了个白眼,本来死水一样的老眼中也有了些波澜。 “哎,真是作孽,这般好的主家,怎么就不在咱们这边呢。” 一旁的一个圆脸役夫叹了口气,拍着脸上被臭虫咬出来的疙瘩。 “你今日看了他们那些汉子吃的晌食和晚食了吗,嗬,好大一碗粉汤啊!” 楚川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嘴里一边说一边冒白沫: “若是能每日都吃上这样一碗粉汤,哪怕主家干多卖命的活儿,我都肯!” 说着,他还眉飞色舞的跟一旁的兄弟们絮叨着: “你们可看了吗,今天最外面那个吃饼喝汤的汉子,明明是个跛足的,却也能被招进去做工。 我等俱是壮年不说,手脚也都利索。 如何不能比过一个跛子!” “对对,楚家兄弟说得对!” 听见楚川这么说,大家伙纷纷议论起来,而内容的主旨就一个。 彼可取而代之! 凭什么你们能吃豆馅烧饼喝羊汤,我们就不能! 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这其中,响应的最积极的便是王坤这个吃到过豆馅烧饼的人。 他是知道那豆馅烧饼有多好吃的,又香又酥不说,味道还甜。 一时间,役夫篷门口热闹起来。 “你这人到底是人身上长了心眼,还是心眼上长了个人?” 不远处,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张永春身边,换上了一身辽国服饰唐清婉看着张永春。 “既没给粮,又没发饷,就让这群役夫一个个的想给你卖命起来。 我是真看不懂了。” 唐清婉本来以为这贼汉子还要和在何家庄那样再来一回收买人心的本事,却不想这汉子只用了一碗白汤就把这帮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出得这么多办法。 “这有什么。” 张永春摆了摆手,摇着老娘刚刚送过来的新扇子,扇子上的五虎图熠熠生辉。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看着身旁这个换上了自己带来的辽国衣裳,凸显出了不一样风格的老娘们,张永春悄然间侧了侧身子。 要不怎么说人是衣服马是鞍呢。 唐清婉平时穿着那身汉装的襦裙,加上她出色并且格外色的身姿,俨然一副小寡门风情未亡人的风姿。 光往那一站都有种十八禁级的意味。 而换上这身辽服之后,加上了束带和衣袍外的装饰,反而更似草原上的雌鹰一般,让人下意识就像乘着她顺风翱翔。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唐清婉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牛车马车都腾出来了,何时出发?” 张永春一转身,手里的扇子一合。 “就现在!” 我大汉忠良董仲颖,为国尽忠的董太师啊! 借我您的智慧一用吧! ps:第一章 今晚还有四章,具体更新时间不确定。大家等不了的可以不等,明早看也行。 另外,催更不要停啊!累计催更豆腐也是算的! 第六十四章 寒衣收军心 榷场役夫篷区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此起彼伏的鼾声、抓挠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凝固的泥潭。 王坤、楚川、韩老四等人躺在塌上,眯缝着眼睛,从脖子上抓出来的红印子还没消下去,看得出来刚刚睡去不久。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间,那熟悉的刺耳且催命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起来!都起来!有夜活儿!快!别装死!” 吴顺哥的声音在棚屋外响起,伴随着不耐烦地用脚踢踹门板的“哐哐”声。 “操!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川第一个骂出声,猛地坐起,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的脖子。 若是平常吧,他还没有觉得这榻上臭虫这般的多。 可是杀过虫以后,再躺在榻上,他只觉得浑身格外的难受。 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他此时只想一拳砸在吴顺哥那张油滑的脸上。 “唉…这刚躺下…” 一旁的王坤也是痛苦地叫了一声。 韩老四翻了个身,直起身子来,浑浊的老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满。 此时门口的吴顺哥见里面动静不大,顿时急了。 猛地一下子推开门,手里灯笼那昏黄的光线扫过一张张写满疲惫和怨愤的脸。 眼睛一瞪,吴顺哥看着这群泥腿子,开口呵斥道: “都聋了吗?!耳朵塞驴毛了?!” “告诉你们,今儿晚上的夜活儿,可不是寻常差事! 是白天那位给你们羊汤喝的贵人——清源商号的东家亲自点卯要的人! 是贵人看得起你们这群贱骨头!” 一双双带着起床气的眼睛先是迷惑了一阵,随后骤然瞪圆。 “贵人”、“东家”、“羊汤”这几个词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 吴顺哥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横飞: “怎么?给脸不要脸? 贵人赏你们汤喝,那是天大的恩典! 现在贵人要用你们,那是抬举你们! 一个个还摆起谱来了?不想干?行啊!有骨气! 明天榷场所有的脏活累活,老子全安排给你们! 工钱减半!外加十鞭子!老子倒是看你们骨头有多硬...” 然而就在吴顺哥以为还要再骂几句狠话的时候,他愕然地发现,棚屋里那些原本死气沉沉、怨声载道的役夫们,竟像全都精神起来了! 随后,就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们一个个沉默地、却异常迅速地爬了起来! 王坤第一个穿好那件被药水喷过,还残留着一点化学气味的破褂子,默默站到了门口。 而楚川紧随其后,脸上没了刚才的怨毒,反而带着一种的急切,胡乱系着腰上的麻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韩老四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跟着站到后面。 其他役夫更是争先恐后,生怕慢了一步就失去了这“被贵人抬举”的机会。 “呃…这…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些泥腿子突然间的识相一瞬间让吴顺哥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赶紧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毕竟以往若是有夜活,这帮人总是要抱怨几句,搞不好还要喝骂起来,非得他们拎着鞭子进去抽打才能叫起来。 “都跟老子走!麻利点!别让贵人久等!” 提着灯笼,吴顺哥摇着铃,跟赶尸的湘西老表一样,带着这支沉默却透着一股子“饿狼”气息的队伍,再次走向灯火通明的驼峰地。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饿狼啊,今天就喝了一肚子科技羊汤,眼睛都绿了。 一行人来到了驼峰地的清源商号驻地,纵使白天已经被这里的豪奢震惊过了,可是这夜间再看,更有一番新奇。 几盏格外明亮的气死风灯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白日里那位公子此时批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更显得潇洒绝伦。 他负手而立,看着吴顺哥带来的这支队伍,目光扫过役夫们脸上那混合着敬畏和某种强烈期盼的神情。 看来,那点“羊汤”的饵,效果不错。 “吴都管辛苦了。” 张永春的声音平淡,面上还含着笑,可却让吴顺哥浑身一激灵。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贵人效劳是小的福分!” 吴顺哥连忙躬身,脸上笑开了花。 “嗯,那这大晚上的,我也自是不能白让你忙活。” 张永春微微颔首,侧过头。 “何木生,带吴副都管去帐里歇歇脚。” 何木生应声而出,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对吴顺哥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头儿,这边请,俺们东家特意吩咐给您备了点热乎的。” 吴顺哥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跟着何木生走进了主帐旁边的另一顶小帐子。 这手刚刚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只见这帐子中间的小桌上,赫然支着一个精致的小铜锅。 那锅下的炭火正旺,锅里奶白色的汤底翻滚着,里面正煮着一个个皮薄馅大、鼓胀圆胖的饺子! 那香气,混合着肉馅的鲜香和面皮的麦香,比白天那羊汤霸道十倍不止! 更别说旁边还摆着细瓷碗筷和一壶烫好的酒。 吴顺哥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当场流下来! 这榷场虽然有庖厨,可是每日整治的都是些大锅汤羹之类的菜蔬。 而似角子这般的东西,恐怕连提领大人都少能吃到! 这待遇…这他娘的才是贵人该吃的啊! 到底是出门都带着女眷的遮奢人物,在这里还能吃上这等精细的东西。 “吴头儿,坐,甭客气!俺陪你喝两盅! 这秋天晚上寒冷,夜露也凉,您先吃两杯热酒去去寒。” 何木生热情地招呼着,给他倒上酒。 吴顺哥晕晕乎乎地坐下,感觉自己不是在郊外的榷场,而是在原来的蓟州城里的酒肆中。 支开了这个苍蝇一样的吴顺哥,帐外张永春的目光重新落回役夫们身上。 明亮的灯光下,这些刚刚集结起来的苦力显得更加单薄,但眼神中的热切却清晰可见。 “诸位。” 一旁的何书萱站了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夜请诸位来,是要出趟外工。” “这夜工辛苦,某家东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活儿干完了,自有赏赐。” 说到这里时,小丫头还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赏赐”两个字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诱人。 “不会亏待了出力的弟兄。” “赏赐”! 这两个字像火星丢进了干柴堆,役夫们眼中渴望的光芒瞬间爆燃! 王坤握紧了拳头,楚川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连韩老四的腰板都下意识地挺直了些。 三斤半铁塔一样的身子站了出来,他托着一辆小车,拉到众人面前。 “夜露寒凉,主家怕你们患了伤寒,先与你们发一身寒衣!” 说着,小丫头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小车。 “你等先领了寒衣,再去行事。” 军大衣这东西价格有高有低,贵的七八百一件也有,便宜的四五十也不是买不到。 而张永春手里的这批老娘烧过来的底板货,价格更是低的离谱。 二十块钱一件的价格,里面全都是黑心回收棉,外面的缝布也都是瑕疵布,而且不知道积压了多久,甚至还带着些淡淡的霉味。 但是在这些役夫们看来,这都不是毛病。 这简直就是能传家的宝贝啊! 厚实,沉重,披在身上不冷,光这三点,他们就算正常服徭役,等服役完了也赚不到买一件这般好寒衣的钱啊! 尤其是那两个假毛的大领子,更显得这件衣服格外奢侈。 王坤将领到手的军大衣拿在手里,甚至都不敢往身上披,他害怕自己身上的跳蚤蹦到这寒衣里,脏了这件衣服。 而一旁的楚川则是翻开大衣的里子,看着那缝纫机走出来的细密针脚,心里惊骇,这得是何等的巧匠才能做出来的好针线啊! 韩老四就没这么多想法,他直接把衣服披在了身上,感受着身上的温暖,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自己今天才算是好好活了一回! 见到大家伙磨磨蹭蹭的,终于把寒衣都传好了, 张永春也不再多言,对侍立一旁的唐清婉点了点头。 唐清婉也早已准备妥当,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她腰间挎着复合弓,碳纤维箭囊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对早已集结待命同样站在牛车旁的清源商会护商队员们清喝一声: “上车!出发!何白牛带队看护役夫!” “是!” 何家庄的汉子们和盐铺小厮齐声应诺,动作整齐划一的跳上牛车车辕,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而三斤半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沉默地跟在一辆空牛车旁。 役夫们本来就拿了好处手里软着呢,此时又被这股气势所慑。 心中的疑惑被压下,只剩下对赏赐的无限憧憬和对唐清婉的敬畏。 一众役夫们披着大衣,全都默默地跟在护商队的车马后面,在唐清婉的带领下,无声地涌出榷场大门,融入榷场外无边的黑暗草原。 岗楼上的岗兵一边看着清远商号的队伍外出,一边吹着热气吃着碗里的饺子。 “看看人家这队伍,嘿!” 热乎乎的饺子送进嘴里,一咬一冒油。 一边品味着嘴里的鲜香,岗卫兵一边羡慕着那一队队整齐披着军大衣的役夫们。 倒是让你们得吃了! 第六十五章 行董卓旧事 草原上,夜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和青草的腥气。一轮冷月悬在天空,洒下清辉。 唐清婉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地势相对平坦、长满低矮蒿草的区域。 她抬手一指,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就是这里! 所有人听令: 以五步为间隔散开! 这片地上的杂草,割的越多越好! 连带着地下的土,掘起一尺深! 装满你们带来的麻袋!装满一袋,立刻搬到牛车上! 动作要快!不许喧哗! 何白牛,带十个人监工,剩下的一齐干活!” 命令简洁清晰,带着军令般的效率。 役夫们虽然满腹狐疑,不知道贵人要这些野草烂泥做什么,但是既然是活计,他们也只能招办。 在盐铺小厮和护商队的带领下,这群人立刻按照唐清婉的指令散开。 盐铺小厮们和护卫队身上带着刀负责割草,而这些役夫们则是抡着铁锹开始刨土。 一瞬间,尘土和草屑飞扬。 这边刚刚割完草的地方,立刻有人铁锹锄头,狠狠地刨向地面! 这些役夫们之前都是种地的农夫,何家庄的百姓更不必说,刨坑挖土,翻泥填沙之类的活都是老本行。 随着干燥坚硬的草原土壤被翻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坤憋着一股劲,双手抡着镐头,但他脑子里全是那碗浓白的羊汤和喷香的烤饼,动作反而比白天更加卖力。 楚川更是发了狠,仿佛把这些日子来积攒的嫉妒和不甘都发泄在脚下的土地上,每一锹都挖得极深,泥土溅到他脸上也毫不在意,只想着快点装满麻袋。 韩老七也默默地挥动着锄头,老迈的身体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力气,每一次下锄都像是刨在吴顺哥的脸上一样。 “快!装满!” 何白牛敦实的身影在一边人群中穿梭,低声呵斥着动作稍慢的人。 十名护商队员们则分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草原深处,手里灯笼的的光芒在他们冰冷的野猪矛上跳跃着。 三十多个人一起干活,速度自然不慢。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好几袋子装满泥土和草根的麻袋被迅速搬到牛车上,由壮汉负责码放整齐。 唐清婉端坐马上,如同一位巡视战场的将军,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复合弓斜挎在身侧,冰冷的金属滑轮反射着幽光。 她的目光扫视着整个作业现场,确保着无声的高效运转。 虽然不知道这贼汉子要这些泥土草根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张永春从来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在这草原的夜色中,只有铁器掘土声、草根截断声、沉重的喘息声和麻袋落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与他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人比起来,帐子里的吴顺哥简直像是到了天堂一样。 “来来来,吴头儿,俺们公子有话,说这饺子啊,就得煮五个吃五个,总吃热乎的。” 将锅里的饺子捞到吴顺哥碗里,何木生一边说,一边又往锅里填进一把饺子。 “您先趁热吃!” “哎哎哎,好说。” 吴顺哥赶紧放下碗,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试探性的咬破一个小口。 瞬间滚烫的鲜汤险些烫伤他的舌头! “好鲜美的馅儿啊!” 吴顺哥一边吸溜着洒进碗里的鲜汤,一边赞叹。 饺子这东西,在前汉时期就已经有了雏形了,历经五代到了大周,已经是十分成型的食物。 但是像是这般鲜美的馅料他还是第一回吃到。 等饺子凉了凉,他又将饺子一口咬去一半,看着里面滚圆的一个肉丸,和碗底下油汪汪的肉汤,心里感叹。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和广陵郡王府都搭上关系呢,这般好的吃食,也只有贵人之家才能享受得到吧! 人家包这饺子竟然全是肉馅儿,圆滚滚的,能不好吃么! 将碗里纯纯大豆拉丝蛋白和羊油淋巴肉和的速冻饺子馅放进碗里,吴顺哥又扎起一个饺子来,送进嘴里。 “来,吴头儿,您别光顾着吃,再喝两口。” 何木生看着吴顺哥吃的满口流油,笑了笑,将酒壶送过去,又给他点上一杯张永春半个小时前新鲜出炉兑出来的甜米酒。 “好好好。” 吴顺哥吃喝的格外开心。 帐外的张永春听得也格外开心。 “看好了门,若是屋里的吴头而还要酒食,你便去大帐寻书萱,她自会拨付给你。” 张永春对着门口的李拐儿吩咐了一句,转身带着三斤半来到了一旁的小帐子。 “你在门口看着,谁来都别让进。” 钻进帐子前,张永春转过头,对着三斤半吩咐了一句。 三斤半这个ai脑子在看门这方面实在是太好了。 在三斤半眼里,别管是谁,他的主家只有张永春一个。 因此,他也只听张永春一个人的。 钻进帐里,张永春拉过一旁的火盆,点燃炭火。 没一会,老娘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今天咋这么快呢?” 看着神速一般出现的亲妈,张永春有些好奇。 以往自己就算点上了火,老娘也得等一阵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俩约定好了是整点交流,而现在还没到整点呢! “这不是为了方便跟你联系嘛,我修了个壁炉。” 画面那边,海青兰一边说,一边往火堆里续着东西。 那边正从火堆里往外拽化工袋子的张永春愣住了。 “壁炉?那玩意修好了这么快吗?” 他说怎么看着老娘的视角都有些不对了。 海青兰把满满一筐用浸水布包裹着的白洋淀二踢脚放在火堆里,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只要多给钱,啥玩意不快。 我给了一万块钱,一天之内连烘干都做完了。” 张永春这个羡慕,还是生活在现代好啊,这破古代,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娘俩一边唠家常,一边传送物资。 没一会,小帐子里就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 擦了把汗,海青兰看着一样累的一脸汗的张永春,有些心疼。 “儿子,要是不行,等这茬生意做完了,咱们回去就别折腾了。 你给妈的钱,妈一辈子都花不了,不用这么折腾了。” 她没有让儿子称霸天下的想法,她只想看着自己孩子开开心心的活着,好好娶几个媳妇,生十个八个孩子,绵延子孙也就得了。 那一块金铤子买了好二百多万,她一个老太太能花多少。 更别说那才卖了一块,还剩下十五块呢。 这钱要是换成现代的购买力,养活多少儿子都够了。 张永春听见老娘关心的话,擦了把汗笑了笑。 若是刚来这里那几天,他还真会听老娘的话,找个地方直接隐居起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而且隐居这种事,随时都可以,有老娘那边的现代科技帮助,他大可以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当土皇帝。 那是最后的退路。 现在,他想搏一把。 “妈,你身体咋样。” 面对老娘关切的眼神,张永春没有选择直接拒绝,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身体好着呢。” 海青兰目光一软,听到儿子转移话题的意思,她就知道这孩子自己有想法了。 “倒是你,你可得保重啊,那地方缺医少药的。 吃喝可老得注意。” 张永春点了点头,又和老娘说了一阵话,在老娘亲眼看着自己吃完了她送过来的一碗番茄鸡蛋面,带俩猪蹄子后,才在老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熄灭了火盆。 揉着肚子打了两个饱嗝,张永春一边寻思自己这样早晚得高血压一边钻出帐子来。 三斤半正抱着朴刀跟个雕像一样的在那戳着呢,见到张永春出来,赶紧低下头。 “主家。” 张永春看着这个脑子一根弦就剩下个忠字的憨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估摸着商队就要回来了,你与我前去迎迎。” 三斤半依旧是那个ai回答。 “是,主家。” 将身上的厂公披风紧了紧,张永春带着三斤半向一旁的榷场后门走去。 这驼峰地确实是离后门近的很,出门方便的紧。 而上面的岗卫看见张永春来了,吩咐一旁的值兵看紧点,自己则是转身下了岗篷。 “多谢张公子送来的角儿。 我待兄弟们先深感张公子厚谊了。” 看着岗卫嘴边油光锃亮的,张永春拱了拱手。 “些许薄物罢了,这角儿可还合口吗?” 岗卫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赞叹。 “甚是甘美,格外好吃。 到底是公子府上的庖厨,我等也是沾了公子的光了。” 说着,岗卫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偷偷来到张永春身边,小声道: “张公子,我等也是刚刚得到的信儿,说是后日又要来一批偌大车队,让我等大开榷场门以招待,就算比公子的车驾也不遑多让。 若是公子有意,可留意一二。” 张永春呵呵一笑。 “有劳,有劳。” 你看,这速冻饺子没白送吧! 三块钱换出来个情报! “驾,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呼唤畜生的动静。 张永春顿时神色一凛。 来了! 岗卫也侧目看去,眼见三四辆牛车叮叮当当的摇晃着车铃,被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厮压着车,从后门驶入。 那牛车车辙下深深压住的车印,都说明了这车上的东西不轻! 那牛车到了前面清远商号所在场地,便有壮汉将上面的货物纷纷卸下堆在一旁,然后牛车自前门驶出,向远而去。 而自此之后,这牛车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 每过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三四辆牛车结伴而来。 每辆车上都是堆得扎扎实实的,车辙足有寸深,似流水一般,彻夜不停! 岗卫的嘴都合不上了。 这一个时辰内,过来的足有六七十辆牛车了吧! 这得是多大的财货啊! 就在外面不远处,唐清婉正忙着伸手指挥牛车上的小厮们换衣服,改装扮。 “来,你们四个下来,换你们四个赶车! 快,动作快,小七,你把帽子给白二戴上,杜鹃,你拿上小七的刀! 快点!该你们几个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驾,和忙忙碌碌的伙计,张永春摇着扇子。 昔年董卓进京,为了虚张声势,便令大军东入西出,再转一圈回来,掰开军势,浩浩荡荡,三日不绝。 而今这般事由,也该我张永春做做了! 第六十六章 天下好牲口,尽入吾斛中耳! 榷场的清晨,初秋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塞外特有的清冽寒意。 还夹杂着牛粪和羊屎等等臭味,不时很好闻。 而辽国牧人哈剌赤也是在这份怪异的味道中醒了过来,但是他早就习惯了。 他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不知为何,总像是有人在耳边打铃一样。 揉着惺忪的睡眼,裹紧了身上的皮袄,他习惯性地绕到自家临时圈起的羊群后面,想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看看昨夜有没有羊病了或者死了。 若是有羊病了死了,必须赶紧拖出去,不然就会将整个羊群传染到。 而当他踱步到靠近驼峰地后门的位置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望着眼前的场景,他一双细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清晨的寒气灌进去都浑然不觉。 “长…长生天啊!”哈剌赤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呼。 明明前几日他路过时还亲眼目睹,空空荡荡的一片场地,此刻竟被堆积如山的麻袋彻底堆满了! 无数灰扑扑、鼓囊囊的麻袋,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地码放上去。 垒砌成一道高达半丈、蜿蜒曲折的麻袋城墙! 而这城墙环绕着驼峰地的核心区域,只留下几条狭窄的通道,将清源商号的驻地严密地拱卫起来。 而那货物的中间,正离着两个人,一主一仆。 左边的一个穿着赭红色箭袖锦袍、腰束玉带的年轻公子,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他身姿挺拔,气度沉凝,与周围粗陋的麻袋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而右边一个穿着崭新鹅黄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的锦盒,踮着脚递到他面前。 那年轻公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造型奇特、镶嵌着晶莹镜片的小圆筒,正对着锦盒里的东西仔细端详,神情专注,仿佛在鉴赏什么稀世珍宝。 哈剌赤不懂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光是看着,就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哈剌赤身后响起: “啧,看傻眼了?哈剌赤兄弟?” 听到这个声音,哈剌赤猛地回头,见是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此刻他一堆眼珠子也在滴溜溜转,正望着那片麻袋堡垒,脸上混杂着震撼、羡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骨碌红大哥!” 哈剌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那片麻袋山,急切地低声问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长生天显灵了?还是昨晚来了山神爷搬家?怎么一夜之间堆起这么高的缠头货?” 骨碌红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一种“你少见多怪”又带着点“老子亲眼所见”的得意神色。 他凑近哈剌赤,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山神爷?哼,比山神爷还厉害!” 说着,他不敢直接指着那华福公子,只敢轻轻的点一下,随后迅速地收起手来。 “你看到没有,这可是大周国来的,不得了的大豪商!” 他又朝张永春的背影努了努嘴。 “喏,就是那位!看见没?那气派!” 骨碌红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意味,仿佛能与这位东家沾点边都是荣耀: “你问这些货?嘿! 可不是山神爷搬来的! 是昨天晚上,真真切切,一车车从外面拉进来的!” 骨碌红多与周人有生意往来,因此开口也带了些周人的炸咋呼呼。 “兄弟你是睡得死,哥哥我半夜出来放尿,可看了个满眼!”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仿佛在讲一个传奇: “那四辆牛车一组,由那些个穿着干干净净的棒小伙子押着,一趟接一趟,跟那流水一样! 牛蹄子踏在路上,闷响一声接一声,就没停过! 我见那月亮地里,只见那车上的麻袋堆得跟小山似的,一趟趟往这里卸! 一直干到天快蒙蒙亮! 我缩在墙角数着呢,少说也得有……五六十趟!” 骨碌红伸出五根手指比划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哈剌赤脸上了: “你看看这堆的!这得是多少货?! 这得值多少金子?! 这位东家,手眼通天啊!深更半夜能把这么多缠头货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榷场,还堆成这样…啧啧,了不得! 了不得啊!” 跟他一毛钱都没有的事,被他说的一嘴幸与荣焉的样子。 “这趟榷市,怕是要被这位爷搅动风云了!” 一旁的哈剌赤听得目瞪口呆,看着那巍峨的麻袋堡垒和那位在晨光中气定神闲鉴赏宝贝的锦衣公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这辈子只见过牛羊的他无法想象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完成如此壮举。 而那些麻袋里装的到底又是什么?是粮食?还是盐? 就在他们好奇的时候,只见那堆东西中出来一个身影,让他们瞬间打了个哆嗦。 好魁梧的汉子! 那巨汉手里托着一个沉重的口袋,似要出门,却因为身材太宽大,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上。 “哗啦!” 一声轻响,那汉子手里的口袋被扯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洒了一地。 一瞬间,天地都安静了。 哈剌赤,骨碌红两个人定定地看着那撒出来的一片东西,咽了口唾沫。 那白白的小粒又小又圆,却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那是胡椒啊! 一麻袋的胡椒! 价比黄金的胡椒! 骨碌红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望向眼前那堆得高高的麻袋城墙。 难道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胡椒吗? 那这里,岂不是堆着一整座金山? 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骨碌红摇了摇头,目光一肃。 他转身就走,在哈剌赤“你干嘛去”的叫喊中,越跑越快。 他要赶紧弄清楚,这家商号的主人是谁。 然而,等到他左托关系,右托关系,将这家商号的名称和主家打听清楚后,重新来到这里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满员了! “先买我的羊!先买我的羊!” “我的羊更好,我只要一袋胡椒!这八十头羊,都是你的!” “我给你一百头!” “我给你十匹好马!” 看着眼前一个个带着牙人冲过来,用自己半生不熟的汉话喊着价的辽人,张永春脸上的笑容都快压制不住了。 好啊! 天下好牲口,尽入吾斛中耳! ps:还有一章 第六十七章 乾坤布引发的疯狂 胡椒这东西,在大周很贵。 而在大辽,更贵! 毕竟牛羊肉和胡椒可以说是天生的伴侣,哪怕是白煮的牛羊肉汤,只要撒了盐和胡椒粉,都是无上的美味。 所以,当有一位满载着胡椒的大商人到来,几乎所有辽国商人都疯狂了。 因此,此时的驼峰地前,那是彻底炸开了锅! 已经到来的,还有更多闻风而动的辽国客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草原狼群。 一个个的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拼命向前拥挤,跟看见了顶级片的毛头小伙一样。 他们挥舞着手臂,操着生硬或流利的汉话,夹杂着契丹语的呼喊,目标只有一个——胡椒! “张公子!张掌柜!我要五袋!不,十袋!” “让开!我先来的!我的羊群就在外面,八十头肥羊换一袋!” “一百头!我出一百头羊!换两袋胡椒!” “金子!我有金沙!张公子看看成色!”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负责维持秩序的何家庄汉子们和三斤半如同磐石般挡在麻袋堡垒前,但也被这人潮冲击得衣衫晃动。 何书萱手指头紧紧抱着装胡椒样品的锦盒,脸上虽然镇静的很,但是手指头都扣白了! 而张永春身后的唐清婉眉头紧锁,手已下意识按在了复合弓上,警惕地扫视着激动的人群,生怕有人趁乱暴起。 张永春见状,觉得关子此时也卖弄够了,饥饿营销主要还是落在营销那两个字上,要是饿久了,那便做不成买卖了。 他转过身,站在一辆牛车上,居高临下,五虎扇子轻轻摇动,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又掌控一切的笑容。 打开自己耳边的蓝牙耳麦,张永春朗声开口。 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诸位辽国的朋友!稍安勿躁!” 所有商人听见他的声音,一时间还真都愣住了。 毕竟这汉子声音明明不大,却为何似乎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呢? 此时张永春展开双臂,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胡椒,有的是!”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气,手指向身后那巍峨如城墙的麻袋山。 “看到没有?我带来的胡椒堆积如山! 只要你们有足够的牛羊马匹、毛皮药材,我清远商号的胡椒管够! 人人有份!” 说着,似乎还是怕在场的人不信,他专门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近在两个麻袋上一划。 哗啦啦啦! 大量的胡椒如同水银泻地一样,撒了一地。 在场众人的呼吸瞬间粗实起来。 虽然他这番动作加上话语如同定心丸,让疯狂的客商们稍微冷静了一些,但眼中的热切却丝毫未减,反而犹有增加! 只是,大家从无序的争抢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等待,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永春,等待他开出价码。 然而,就在大家都觉得张永春下一刻就要开价卖胡椒的时候。 这位年轻的掌柜却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 “不过嘛…诸位远道而来,难道就只为了这点胡椒?”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我清远商号此番前来,带来的可不止是价比黄金的香料。” 张永春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还有来自中原腹地,比丝绸更神奇,比云霞更绚烂的好东西!错过它,你们可要后悔一辈子!” 后世烂大街的宣传语,在此时简直新奇的要命。 众人的好奇心瞬间被提到了顶点。比丝绸更神奇?比云霞更绚烂?那是什么? 为何会后悔一辈子? 还有那个没有知识的,不知道后悔是啥意思。 此时担任翻译的唐清婉都快疯了,这贼汉子哪来的这么多的说道! 而在无数道或疑惑、或期待、或贪婪的目光聚焦下,张永春朝何书萱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从牛车旁一个特制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布料。 当那卷布被缓缓展开的瞬间—— “嘶……”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卷化纤布上,光芒四射。 那是一种辽商们从未见过的、纯粹到极致的明蓝色,如同截取了一方最澄澈的秋日晴空,又仿佛将深海最璀璨的蓝宝石融化后织就。 而那布料表面却光滑如镜,反射着炫目而冷冽的光华,没有任何丝绸的温润哑光,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近乎妖异的艳丽与夺目! “天……这是什么布?” “长生天在上!这颜色……这光泽……”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布料!” “比最上等的蜀锦还要亮百倍!”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别说这些辽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他们带来的大周牙人都是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 我大周,何时有这等厉害的织机和织匠了,竟然能织出这般颜色的布料了? 难不成我在这榷场工作的这些日子,大周的织布技术瞒着我们偷偷进化了? 而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块尼龙布的绚丽牢牢吸引时,张永春却猛地一伸手,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何木生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粗陶罐。 没有任何预兆,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臂高高扬起! “哗啦——!” 漆黑浓稠、散发着刺鼻松烟味的墨汁,如同一条污浊的瀑布,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那片纯净耀眼的明蓝布料之上! “啊——!” “我的长生天!” 这是契丹话。 “他疯了?!” “暴殄天物啊!” 这是汉话。 “@#¥%……” 这是骂街的话。 惊呼、尖叫、痛惜的怒吼瞬间炸响! 几乎所有辽商都下意识地前逼了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 有几个好像还是做专门布料生意的,纷纷捶胸顿足,仿佛那墨汁泼在了他心尖上。 连带着一旁的牙人们都是目眦欲裂,几乎要扑上去。 价值连城的神布,就这么毁了?! 张永春静静地听着这帮人在骂街,脸上还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让子弹再飞一会。 终于,即使他听不懂契丹话,也能知道估计下一步对面的火力覆盖范围眼看就要奔着自己九族去的时候。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惋惜达到顶点的刹那,张永春的动作却异常从容。 他单手拎起那块被墨汁完全覆盖、仿佛已经彻底污损的布料一角,手腕轻巧地一抖、一歪。 奇迹发生了! 那浓稠如漆、本该浸透纤维的墨汁,竟如同水银泻地,又似荷叶滚珠,完全无法附着在布料的表面! 漆黑的墨液顺着那光滑无比的布面,迅速地聚拢、滑动,最终如同一条黑色的溪流,哗啦啦地全部流淌回地上,只在干燥的泥土地上留下了一滩污迹。 尼龙布这玩意,现代是拿来做雨伞和雨衣的,在任何方面都毫无建树,却唯独有一个好处。 防水! 看着被墨汁“洗礼”过的明蓝布料,再次暴露在阳光下。 纯净!光洁!亮丽如新! 那耀眼的明蓝色没有一丝一毫的黯淡,布面上更是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墨渍的残留! 仿佛刚才那场触目惊心的“墨汁淋浴”,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驼峰地! 所有辽商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死死地盯着那块在风中微微飘动、光彩夺目、纤尘不染的明蓝布料。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目睹神迹般的敬畏。连牲口的嘶鸣和远处的嘈杂声,在这一刻都仿佛消失了。 张永春将这块“乾坤布”高高举起,让它在阳光下尽情展示着那不可思议的洁净与光彩。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空气中: “诸位!看清楚了!此乃我家秘传,采昆仑冰蚕之丝,辅以秘传织就法,经七七四十九道秘法织就的——‘乾坤布’!” “水火不侵,污秽不染! 莫说是区区的墨汁,便是油污、雨水、尘土,沾之即落,拂之即去! 用它做成衣袍,一生洁净,永不沾尘! 省却多少浆洗烦恼?彰显何等身份气度?”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因震撼而呆滞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胡椒易得,此布难求! 今日,我在此立誓,凡以足量上好牲口、毛皮交易者,除了胡椒,更有这‘乾坤布’相售!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刚才抢购胡椒时更加疯狂百倍的沸腾! “我要!这位公子!我的羊群!三百匹!换胡椒和布!” “滚开!我的骆驼!五十峰!掌柜的,看看我!” “羊!一千头羊!东家!布!给我布!” “金子!皮毛!药材!这位东家您随便挑!我只要这乾坤布!” 辽商们彻底疯狂了! 胡椒是财富,但这“乾坤布”简直是神物! 永不脏污的衣服?这简直是王公贵族梦寐以求的至宝! 代表着无上的洁净与尊荣! 其价值,在他们心中瞬间超越了等重的黄金! 而就在这时,小乞儿小七突然走了出来,来到张永春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瞬间,张永春的表情一变。 “不好,诸位客官,刚才我这小厮说,我此次带来的乾坤布数量有限,恐不能满足诸位的全部需求。 既然如此,我恐怕只能先换马匹..” 话音未落,被嘴快的牙人们抢先翻译的马商们直接拿出了摔跤的架势,一个一个抢上前来。 “我有好马!公子,你随意挑选,一匹龙驹,换一匹布,不,三匹!三匹换一匹布!” 看着拥挤的人潮,张永春回头冲着唐清婉一挑眉。 “走吧,跟我挑马去吧!” ps:五更完毕,各位加油点催更啊!今天豆腐会提前更新,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抓取时间。 不要停下来呀! 第六十八章 买马,买马 在一片混乱中,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穿着一身考究的皮袍,凭借几个精壮随从的护卫,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那腰间挂着一串镶银马牙的中年辽商,正目光如鹰死死盯着张永春手中那块在阳光下依旧纯净如洗的明蓝“乾坤布”。 看着那块明亮的布匹,他呼吸都粗了几分。 这几年入榷,斡里布已经兜里赚下了不知道多少财产了,在五京都购置了房产不说,光是麾下的牧奴都蓄了好几百。 但是,他依然年年入榷的原因,就在此处! 这榷场中,总能有些沧海遗珠,就等待着别人发掘! “张公子!” 斡里布的声音洪亮宽广,带着草原特有的豪气。 一开口,竟短暂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胡椒是好东西,但这‘乾坤布’才是长生天赐予的珍宝!” 说着,他伏身行了个礼,站起身来,自夸道。 “和您的宝贝一样,我斡里布的马,也是这榷场最好的! 您的布,也只有我的马才配得上! 请随我来,看看我为您准备好,真正的草原明珠!”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姿态虽然放得颇低,但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张永春眉毛一挑,手里扇子合起来,点了点拥挤的人群,对身旁的何木生吩咐道: “稳住场面,按规矩来,先登记,验货,再交割布匹。” 随后,又转过头对一旁的何书萱叮嘱道: “书萱,你在一旁协管,货价我都告知与你了。” 小丫头何书萱用力点着小脑袋,一张微微有些发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何书萱相比她姐姐来说,还是有些太稚嫩了。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他也培养培养小丫头。 锻炼一下她的能力。 “清婉,随我去看看这位斡里布掌柜的‘明珠’。” 安排妥当了,张永春转过头对,一直冷眼旁观的唐清婉笑道。 唐清婉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只是转身来到一旁,利落地翻身上马。 动作流畅优美,那身辽服更衬得她腰肢纤细,英姿飒爽。 随后,冲着张永春拍了拍身后的鞍座,学着刚才张永春的样子,一挑眉。 “来,上来吧。” 嗨呀,这娘们。 真有性格哈。 张永春把扇子插在袖囊里,转身来到马边上,三斤半赶紧走了过来,单膝跪地,给张永春垫脚。 踩着三斤半的腿,张永春翻身上了鞍座,坐在唐清婉身后的那一刹那。 唐清婉脸色顿时一变。 坏了! 自己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感受着那伸到自己身前的一双手,唐清婉开口轻声警醒道。 “你可不要瞎作怪,此处不是他处,还有别人在。” 毕竟她可是知道身后这家伙就跟那三两岁的稚童一样,偏爱一口软的,甜的。 连吃枣馒头都专门扣上面的枣吃! “你放心,我省得。” 而张永春拉住马鞍前边的抓手,这次却格外的正经起来。 跟着斡里布的马,张永春来到了斡里布的马棚区域。 这里离驼峰地核心稍远,占地也颇广,马棚也都是用粗大的原木围成。 骑在马上的张永春侧目看了一眼斡里布,没想到这老小子还是个厉害角色。 这块地方虽然不如他那驼峰地方便,但是就尺寸而言,却犹有过之。 而还未靠近,张永川便听到了阵阵雄健的马嘶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牲口气息,张永春闻了闻,浓郁但并不污浊,反而带着草料和健壮生命力的味道。 嗯,但是该臭还是臭的。 “二位,便是此处了。” 斡里布笑着引两人下马,把两个人领到马棚前面。 这棚内打扫得颇为干净,一匹匹毛色油亮、骨架匀称的骏马分栏而饲,或昂首嘶鸣,或低头嚼着草料,眼神警惕而灵动。 引着二人,斡里布带头率先进入了最大的一个马棚,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如同展示稀世珍藏: “张公子请看!” 他的手指一点点指过这一匹匹的军马,目光中都带着得色。 “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养育的好马! 这匹枣骝,肩高体长,耐力十足,日行三百里不在话下!” 他又把指头指向一匹青马,快步走过去,伸手抚着马鬃。 “这匹青骢,性子虽烈,但胯力惊人,短途冲锋如风驰电掣!” “还有那匹乌云踏雪,四蹄如墨,通体雪白,最是神骏,已有数位部落贵人出高价……” 看着眼前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极力推荐着自己棚中的宝贝的斡里布,张永春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点头,陪着礼貌的笑容。 摇着扇子,他目光扫过一匹匹骏马,脸上带着欣赏,心里却泛起低估来。 这都是个啥啊! 微微侧头,靠近旁边正凝神观察一匹栗色马步伐的唐清婉,张永春压低声音问道: “如何?这老小子吹得天花乱坠,他这马可还堪用吗?” 从一入马棚开始,他就发现唐清婉的目光便锐利如刀起来。 听到张永春的话,她目光快速扫过棚内几十匹马的牙口、四肢、胸廓、眼神。 片刻后,她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道: “此人虽市侩,养马倒是一把好手。 这些马,筋骨强健,膘情上等,眼神清亮有神,皆是精心喂养、调教过的。 虽算不上真正的千里挑一、能入御马监的龙驹,但放在大周边军之中,已足可充作上好的战马。 耐力、速度、负重力俱佳,远胜寻常驮马挽马。”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肯定: “此棚之马,皆可堪一战。” 能得到唐清婉这个“辽国专业人士”的肯定评价,说明斡里布的马确实底子过硬。 他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真诚热情的笑容,对着还在卖力介绍一匹“神骏黑马”的斡里布,手里折扇“啪”地一合,声音洪亮而干脆: “斡里布掌柜!” 斡里布被打断,疑惑地看向张永春。 “不必再挑了!” 张永春大手一挥,扇子指向整个马棚,豪气干云的挥起手来。 “您这棚里的马,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要了!” “全……全要了?!” 斡里布脸上的自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愕,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这马棚里可是有将近五十匹上等好马。 就算是以物易物,这也是一笔相当大的买卖! 辽国的马,一匹相当于五十头乃至八十头,一百头的羊。 而他这里的都是良驹,一匹都值得数百头羊! “对!全要了!” 张永春笑容灿烂的点着头。 唐清婉侧过头去,她知道这贼汉子又要害人了。 果然,张永春走上前去,伸手捉住了斡里布无措的双手,目光真诚。 “张某人做生意,向来痛快! 掌柜的马好,我信得过! 开个价吧!”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斡里布,他心脏狂跳,迅速盘算起来。 胡椒固然珍贵,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永不脏污”的“乾坤布”! 这东西拿回去,献给王庭贵人,或是转手卖给那些最讲究体面的大部落首领,能换回多少牛羊、奴隶,甚至更高的地位? 他强压激动,搓着手,脸上挤出生意人精明的笑容:“张公子果然豪爽!痛快!那……那咱们就按那乾坤布来算如何?” 他没有一口咬定,而是试探着问道。 毕竟大辽的马商不止他一个,他自夸的最好之言也是泛泛,若是眼前这大鱼直接走了,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以!” 张永春出乎他意料的爽快应下。 见状,斡里布率先开口。 他指向大部分体格健壮但稍显普通的马: “这些,便如一开始和张公子谈好的,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但比那几匹龙驹略逊一筹,便三匹马换一匹‘乾坤布’,公子意下如何?” 张永春点了点头。 “可以。” 哎呀,这周人竟然这般大方? 斡里布精神一振,又指着刚才介绍的几匹格外神骏的,包括那匹“乌云踏雪”和几匹肩高明显突出的青骢、赤兔,说道: “张公子果然是识货人! 而这些,可都是能当种马的‘小马王’,真正的上等龙驹! 一匹这样的马,换一匹‘乾坤布’,您看如何?” 他开出了心里自认为的天价,腹中也打起鼓来,等着对方还价。 他之前接触过最好的布料,便是大周宫廷的云锦。 而那一匹云锦,便足以值得这两匹好马。 可是这等不沾墨迹的神物,想来定然要比那云锦还要珍贵。 自己这般出价,会不会被呵斥... 没想到,对面的张永春只是目光一凝,似乎是纠结一般。 好家伙,不是说草原上的汉子都是十分豪爽的吗。 这不是也会坐地起价吗! 佯装思索了片刻,张永春便一咬牙齿,倒吸一口凉气。 “好!就依掌柜的价!” “嘶……” 这次轮到斡里布倒吸一口凉气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全要了? 还一口价应下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没注意到旁边唐清婉投来的、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当然,隔着面纱,斡里布也看不见。 唐清婉心中暗啐: 这贼汉子,又在搞什么鬼? 斡里布明显是在漫天要价,他居然眼都不眨就答应了? 张永春仿佛没看见斡里布的失态和唐清婉的无语,自顾自地摇开扇子,笑眯眯地补充道:“不过,斡里布掌柜,我还有言在先。” 斡里布脸上露出豪迈的笑容。 “张公子,还请畅所欲言。” 张永春面露为难之色。 “这乾坤布,我库存不多,还请您不要将以这乾坤布结算此事泄露出去。” 斡里布摆着手,哈哈大笑。 “放心,张公子,我们辽人最重信誉。” 是夜,斡里布的大帐里。 脸色通红的斡里布举着手里的乾坤布,依然哈哈大笑着。 “看到了吧!这便是大周的乾坤布!” “整个榷场,仅此一家的乾坤布!”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赚到了钱不宣扬,我赚钱干什么! ps:第一章送到,今晚还是五更,还欠你们四更。 另外,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我从两千字加到三千,加量不加价! 兄弟们,催更继续加油点,我再立个flag,若是能破一千催更,我一天之内,爆更十章,说到做到! 第六十九章 裘衣风云(上) 榷场通往蓟州府的官道上,三匹快马品字形排列,身着秋鹤大氅的符端不断催促着身下的军马。 “驾!驾!” 榷场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马背上背着那个装着孔雀裘衣的锦盒,他如同一支离弦的箭。 就算身下的骏马已经有些力竭,他却犹嫌不足,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些!再快些! 一定要在入夜前见到二夫人! 骏马飞驰间,当蓟州城巍峨的城墙在望时,夕阳已只剩一抹残红。 马身上魏王府的黄旗迎风招展,迎门官老早便看到了,早早便将已经准备关上的大门又拉开,放这三骑进城。 这蓟州城内,魏王府就是最大的土皇帝。 顾不得满身风尘,符端擎着腰牌,马蹄铁敲击着青石板路一路冲入城中,直扑位于城东的魏王府。 太宗郭振分封诸王时,虽然八王并封,但是真正敕造了王府的,只有四位亲王。 便是赵匡胤的宋王府,符彦卿的魏王府,李重进的吴王府和韩通的梁王府。 而永安王柴荣虽然天资英敏,又是皇亲,本应建制在诸王之上。 但毕竟在郭振幼时其曾摄政数年,故而自退汉王号,还姓于朝,甘任一任郡王,没有敕造王府。 快马来到府前,在下马石前翻身滚鞍下马,顾不得疼痛的屁股。 规制森严,气象万千高耸的朱漆大门前除了蹲踞着威严的石狮,还站着几个门房,一见是二管家骑着快马回来了,赶紧上来牵过马匹。 门楣上“敕造魏王府”的金匾在暮色中依旧透着迫人的威势。符端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门房小厮,顾不上寒暄,转身取下锦盒抱在手里,急声道: “快!通禀内院,榷场提领符端有十万火急要事,求见二夫人!” “是,二爷,您先进来!” 门房不敢怠慢,赶紧把符端迎了进来。 按理说王府规矩森严,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只能一层层向内传话。 但是符端的父亲便是家里的老管家,鞍前马后多年,连姓都被赐下了,自是有些小小的特权的。 符端被引入门房旁的耳房等候,一旁小厮奉上清水净面。 他哪里坐得住,匆匆洗了一把脸,捧着锦盒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汗水浸透了内衫,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穿着水绿比甲、梳着双螺髻的俏丽丫鬟才姗姗而来。 来人正是二夫人千月娇的贴身大丫鬟翠缕。 她瞥了一眼符端: “符提领可是有要事? 夫人刚礼完佛,此刻得空,随我来吧。” “是!是!多谢翠缕姑娘!” 符端连忙躬身,小心翼翼捧着锦盒,跟在翠缕身后。 穿过两座仪门,四条回廊,才走进后宅的深深庭院。 这武勋家别的没有,就是守卫森严。 每过一道门,都有值守的侍卫或仆妇投来审视的目光,见到是符端,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终于,绕了半天,这才来到一处精巧雅致、遍植奇花异草的小院。 正堂门口垂着细密的珠帘,隐约可见内里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不用翠缕示意,符端变自觉的在堂外站定。 翠缕自己率先掀帘进去禀报。 片刻,里面传来一个温婉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女声: “符提领?深夜奔波,有何要事?” 符端“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石阶上,隔着珠帘,只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着。 在外面,他是魏王府的二管家,而在府里,他是家里的私奴,因此行事也许执奴才礼,才显得亲近。 他深吸一口气,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启禀夫人! 奴才符端,在居庸关榷场办差时,偶遇广陵郡王府中一位贵人!” 珠帘后整准备挑起一块脆角瓜儿吃的手停了下来,将银签儿搭在齿座上。 “广陵王府?” 广陵王府和魏王府不对付这种事,乃是大周门阀都知道的事情。 毕竟当年广陵王赵匡义和太宗郭振争亲符家三姑娘的事都被编成评话了,后来还有人说,赵匡义改名赵光义也多有此事原因。 符端不敢怠慢,继续开口: “想这位贵人念奴才办事勤谨,特赐下一件异域奇珍! 奴才见识浅薄,不敢私藏,更不敢独享此等珍宝,特连夜快马送回,献与夫人!” 说着,他将锦盒外面的黄缎子去了,露出那个考究的漆盒。 “这件孔雀裘衣,乃至以整张雪狐缝制。 此物光华璀璨,非人间凡品,唯有夫人这般尊贵无双、风华绝代的人物,才配得上它!” 他这番话说的极尽恭维,帘内都沉默了片刻。 终于,那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哦?广陵郡王府赐下的东西?倒是稀罕。翠缕,拿进来瞧瞧。” 翠缕应声而出,接过符端手中的锦盒,转身踢踢踏踏入内。 符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跪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帘内,千月娇正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容貌昳丽,肌肤胜雪,眉宇间既有养尊处优的慵懒,也带着当家主母的端庄。 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荷色云锦褙子,发髻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却更显清贵。 其实她本对符端口中的“异域奇珍”不甚在意。 作为率先诞下男丁,最受宠的二夫人,对她来说这王府珍宝库什么没有? 广陵郡王府虽显赫,却也只是个郡王罢了。 送来的东西也未必能入她眼。 丫鬟翠缕将锦盒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轻轻剥开铜扣,缓缓打开。 千月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心道这小机关做的倒是颇有些意思。 然后,一双眼睛就再也没离开那座锦盒。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在平盏琉璃灯光下流转着神秘蓝绿金翠光泽的大片孔雀翎羽! 那色彩之绚烂、之纯粹、之深邃,仿佛将最璀璨的星河和最深邃的宝石熔炼在了一起! 化学染料加上孔雀羽毛这东西,你别说古代了,哪怕是八九十年代,都是珍贵的玩意。 她慵懒的眼神瞬间凝固,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而当整件裘衣被翠缕小心地托出锦盒,完全展现在她面前时,千月娇的眸子骤然亮起惊人的光彩! 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这件白色的裘衣。 雪白无瑕的极品狐皮为底,触手生凉,柔滑得不可思议! 想她也有数件北国狐裘,这件却并非那寻常狐裘的温厚,而是一种沁入心脾的、带着奇异冷香的冰凉腻滑。 更令人震撼的是肩头和领口处那大片大片、如同活物般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 它们并非简单地缝缀,而是以一种无法言喻的、浑然天成的方式与狐皮融合在一起。 每一根翎羽的“眼斑”都如同有生命般,随着光线的流转变幻着梦幻般的色彩。 此时,翠玉将那裘衣又翻了过来。 顿时,一片金黄晃得她近乎睁不开眼。 那一片内衬是光滑如水的奇异金色锦缎,隐隐还有暗纹浮动。 好亮啊! 这内衬莫非是用金线织就的不成? 当然,现代的大家都众所周知,这种暴发户风格的皮草,都是统一金色的内衬。 可是千月娇不知道啊! 她鼻翼轻动,心道这狐裘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极其好闻的冷香! 这……这绝非她见过的任何一件皮裘可以媲美的! 轻轻拂过那冰凉滑顺的孔雀羽和柔软蓬松的狐毛,指尖传来的奇异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这……这当真是广陵郡王府赐下的?” 千月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心中惊喜不定。 喜的自然是这件东西,绝对堪称宝贝。 而惊的则是,如此奇物,以符端一个小小的提领,哪来的这般福分获得? 广陵郡王府又为何赐下如此重宝? “奴才不敢欺瞒夫人!千真万确!” 符端在帘外连忙叩首。 千月娇沉吟片刻,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敲着银签。 这件裘衣之美、之奇,毋庸置疑。 但其价值几何,是否真如符端所言那般珍贵,还需行家掌眼。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恢复了主母的端庄沉稳,吩咐道: “翠缕,去请库房的老佟头来。让他带上家伙什,仔细看看。” “是,夫人。” 翠缕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深蓝布袍的老者,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跟在翠缕身后走了进来。 他便是魏王府的老估衣匠佟师傅,在王府伺候了几十年,经手过无数珍宝华服,眼光毒辣,为人却最是老实本分,从不妄言。 “老奴佟怀安,给二夫人请安。” 老佟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脑袋抬都不敢抬一下。 “佟师傅不必多礼。” 千月娇指着小几上的孔雀裘衣。 “劳烦你给掌掌眼,看看这件裘衣,成色如何,可是一件雪皮缝制的么,那孔雀翎,又是真是伪。” 王府中虽有绣工能匠,但是若是论鉴别丝料,反而是这拆补旧衣的估衣师傅最是精通。 “是,夫人。” 佟怀安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到小几前。 当他浑浊的老眼落在那件裘衣上时,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放下工具箱,戴上一副玳瑁叆叇(是的,唐朝时期就有的老花镜,音同爱戴),动作沉稳而专业地捧起裘衣。 手指轻轻捻动感受其柔滑度,和狐皮的毛色、长度、密度。 又翻看内衬和缝线。 一套动作下来的最后,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些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上。 似乎是在仔细地观察翎羽的根部、色泽过渡和镶嵌的手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堂内落针可闻。 符端跪在帘外,手心全是冷汗。 千月娇重新插旗一块角瓜儿松紧口中,看似平静,眼神却一直落在老佟头紧锁的眉头上。 终于,佟怀安摘下了老花镜,长长吁了一口气,对着千月娇恭敬地躬身道: “回夫人,此裘衣,老奴看过了。” “如何?” 千月娇轻抚指头。 佟怀安指着裘衣,语气平直,一板一眼: “首先,符提领所言此衣乃‘一张皮子下来’,此说不实。” 此言一出,帘外的符端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坏了!那贼厮,你竟然坑我! ps:第一章,三千字,还有三章 第七十章 裘衣风云 (中) 符端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回来献宝,竟然直接被一句话就问了个半死。 此时他心里愤恨莫名,只恨自己被欢喜冲昏了头脑,本来应该寻找个懂行的人鉴别一下的。 完了,这回真是变戏法脱丢了裤子,现了大眼了! 而屋里的佟怀安隔着墙看不见他的表情,故而继续道: “这裘身,并非整张狐皮。 而是由至少七、八张上等雪狐腋下最细软、毛色最统一纯净的皮料,精心筛选后,再以极高明的手段拼接而成。” 符端的心凉了半截,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就算不知道别的,这拼的没有整张好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呀!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然而,佟怀安话锋一转,语气中竟带上了极为明显的赞叹: “但是夫人容禀! 此衣价值,非但未因拼接而减损,反而因此更显其珍贵难得!” “哦?此话怎讲?” 千月娇眉梢微挑,来了兴趣。 佟怀安指着裘衣拼接处,触及到了他的舒适区,让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夫人请看! 莫说其他,便是这拼接之术,简直是神乎其技!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针法! 针脚细密如发,几乎完全隐没于皮毛之下,若非老奴借着灯光,用这叆叇一寸寸细察,几乎难以发现接缝! 也不只是何等巧匠,这般厚重的皮毛,竟能在这寸许之间,连续穿插十五针之多。 更难得的是,拼接处的皮毛走向、毛色深浅过渡,竟处理得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这绝非寻常匠人可为,必是深谙此道数十年、且天赋异禀的顶级大师亲手捉刀! 耗费的心血,难以估量!” 被现代特种缝纫机震惊的他顿了顿,又指向那璀璨的孔雀翎羽: “再说这翎羽! 每一根皆是真品,且都是最上等的孔雀尾翎,羽轴坚韧,羽片完整,眼斑庞大清晰,色彩饱和绚丽,毫无损伤褪色! 其镶嵌之法更是前所未见! 非针非线,仿佛是以一种奇异的胶质或秘法,使翎羽之根与狐皮完美融合,不伤羽根分毫,又能牢牢固定,历久弥新! 内衬的料子,老奴眼拙,竟看不出是何等丝线织就,不是掐金,也并非锤箔。 光滑如水,隐有暗纹,绝非大周或辽国所产,定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异宝!” 老佟头越说越激动: “回禀二夫人! 狐皮乃万中选一之极品。 拼接乃鬼斧神工之绝技。 翎羽乃天生祥瑞之华彩。 内衬乃异域奇珍之瑰丽! 此四者合一,实乃老朽平生仅见之奇物! 绝非赝品可言!” 说到这里,他又沉吟起来。 “可若是问起其价值,恕老朽所见甚减。 恐难以用金银衡量! 若论珍稀贵重,便是府中库藏的那几件御赐贡品皮裘,也未必能及!” 一锤定音! 帘外,符端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成了!成了! 老佟头这番话,简直比他自夸一万句都管用! 帘内,千月娇听着老佟头的鉴定,看着眼前这件流光溢彩的孔雀裘衣,那双秋水明眸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惊喜与占有欲。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是缺一件衣服的。 而皮草这东西,自从原始时代便是能够讨女人欢心的硬通货。 当年大家伙还穿树叶吃不拿拿的那时候,你能拿一件兽皮都能换回来一个媳妇呢,更别说是这般瑰丽的裘衣了。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再次轻轻抚过那冰凉滑顺的翎羽和柔软如云的狐毛。 感受着那奇异的触感和沁人的冷香,红唇边终于绽开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好,佟师傅辛苦了,白芸,给佟师父拿十吊,当掌眼的花钱。”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婉,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谢夫人!”老佟头躬身退下,面露喜色。 今晚可没白来,又看到了这般宝贝,又拿到了这十吊的掌眼钱。 回去可以给闺女湘玉换个新簪子了。 千月娇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件裘衣上,欢喜之下,对帘外跪着的符端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符提领,你这孝心可嘉,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可赏你的。” 说着,她侧头片刻,一揉额角。 “我记得你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齿了吧。” 符端心头一颤,赶紧叩头有声道: “是,我那愚儿也痴长了七八岁了。” 千月娇嗯了一声。 “正好,过几日,便叫他来府中,伺候我那小宝吧。”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这府里的家生子,倒是比那些外面的腌臜人儿放心些。” “谢夫人恩典!奴才世代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符端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晕乎乎地站起身。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泼天的富贵和前程,就在眼前! 这伺候府里的少爷读书,说是伺候,但是实际上就是给少爷培养班底啊! 而二夫人的少爷,可是魏王唯一的公子! 这岂不是将他的前途昭显的明明白白吗! 带着这份欢喜,符端一路几乎是飘着,飘回了自己哥哥家,跟哥哥说了这件喜事。 符端的哥哥符锐虽然名字很搞,长得却是个十分标准的大府管家形象,三缕山羊须,一张长乎脸。 此时,他听着自己弟弟的讲述,眉头深皱。 “哥哥,可有什么不对吗?” 符端正在那山呼海哨呢,一看自己哥哥沉默下来,顿时觉得不对,赶紧凑了过去,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符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二弟,多少年过去了,你这般急脾气就始终改不了。 小时候你夹得芝麻团掉了,你着急去地上捡,结果吃了羊屎蛋的事都忘了吗?” 符端顿时面色一囧,他这个哥哥自小跟着父亲学管钱,别的不会,管账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尤其是擅长翻小账。 “兄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多少年过去,可你怎么就不长进呢!” 符锐站起身来,目露寒光呵斥道。 “你都祸到临头了,还不自知吗!” 第七十一章 裘衣风云(下) “兄长,你这是缘何啊!” 符锐很少生气,而每次生气都是大事。 顿时,符端就被吓了一跳。 “你……你再说一遍,你把那裘衣,献给谁了?” 继续开口,符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碾在符端的心上。 “二……二夫人啊……” 符端被兄长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砰!” 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在硬木书桌上,震得那套紫砂茶具都跳了一跳,茶水溅出。 符锐霍然起身,指着符端的鼻子,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好你个符端! 枉我辛苦运作,令你这些年提领榷场,却不想你油水没少捞,脑子却被羊油糊住了吗?!” 符锐在地上来回匆匆走着,风带起他的青布褂子,像是要张上天曲。 一边走,符锐一边呵斥。 “王府的天,从来就没变过! 你竟敢把如此重宝,越过正室主母,直接献给了二房?!” 符端被骂懵了,下意识地辩解道: “大哥,二夫人如今最得王爷宠爱,又育有公子,风头正盛,我……” “住口!” 符锐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站在地上,看着自己这个傻弟弟,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 若非他们是同胞兄弟,自己有一万种办法坑死他! 但是正因如此,所以他还需要用尽办法提携他。 帮一头猪飞起来,还没有风口,光靠着自己吹,这可太难了! “宠爱?风头?你还是一如往常,做事只到表面功!!” 符锐重新坐回椅子上,揉着脑袋。 “我问你,王爷为何宠爱二夫人? 就因为她年轻貌美?王府里缺美人吗? 王爷对她,是宠爱,却绝非敬重!更非倚重!” “加上王爷无子,这王爵之家,无子不行,故而将二夫人宠爱之态亮出,是为了给我等仆役投官一个定心丸罢了!” 符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站起身走到符端面前,压低了声音,字字如重锤敲在符端心上: “真正主宰这王府的,从来都是大夫人!” “你可别忘了,大夫人可是姓李!” “再不说王爷与她自小青梅竹马,情分深厚,岂是旁人可比? 更遑论,大夫人出身可是吴王府的小姐! 李家那是何等门阀?根基何等深厚? 莫说在朝在野,门生故旧遍布,扬州更是富庶之地,商税豪奢! 王爷能坐稳这魏王之位,在朝中与各方周旋,靠的是谁? 靠的是李氏的门楣!吴王府和魏王府的同气连枝!靠的是大夫人在背后运筹帷幄、联络维系!” 符端越听越害怕,可是符锐却依然不依不饶。 “你以为大夫人多年无子就失势了? 那你可见王爷可曾有过一丝冷落大夫人,每年的皇封例贡,可曾少了大夫人的? 王府的中馈大权,可曾旁落过半分? 府中上下,包括那些二夫人那庶出的公子,谁敢对大夫人有半分不敬?!” 符端被兄长这番话彻底震住了,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涔涔而下! 正如兄长所说,他之前被二夫人的风光迷了眼,只想着走捷径攀附新贵,却完全忽略了这王府真正的根基和力量所在! 是啊,王爷对大夫人,那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尊重! 府里的大事,最终都要大夫人的点头! 李家在扬州浸淫多年,那可是真正的富庶之地,李家也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得罪了二夫人,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可若是惹恼了大夫人,甚至让大夫人觉得他符端是个趋炎附势、不懂尊卑的小人。 都不需要大夫人亲自开口,只需她贴身丫鬟的轻轻一句话,他符端这个小小的榷场提领,顷刻间就会粉身碎骨! 连带着哥哥符锐几十年积攒的体面,也会化为乌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符端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大……大哥……我……我错了!我糊涂!我……我该怎么办?救救我!大哥,你得救救我啊!” 看着弟弟那副失魂落魄、惊恐万状的样子,符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他重重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凉了的茶,却没有喝。 “现在知道怕了?” 符锐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疲惫。 “献出去的宝,泼出去的水,再想从二夫人那里要回来,是痴心妄想,更是取死之道。” 符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哭腔,一如小时候被爹爹打屁股时那般,扑倒哥哥膝下,焦急道: “那……那难道就……”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符锐打断他,眼中毫光一闪。 “既然你所说,你走通了广陵郡王府那条线,那就给我死死抓住!” “大哥的意思是?” 符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符锐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符端,一字一句道: “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榷场!” 说着,他转身叫了丫鬟。 随后,又开口道: “去找那个给你裘衣的,能搭上广陵郡王府的贵人! 告诉他,我魏王府大夫人,听闻其手中有奇珍异宝,心生向往! 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 金银也可,珠玉也可! 就算是榷场的便利、甚至是我符锐这张老脸去求王爷的恩典也可!” 说话间,小丫鬟已经气喘吁吁的抱来了金匣。 掀开匣子,露出里面的金铤,符锐目光凶狠。 “你此番前去,不惜一切代价! 哭求也好,叫爹也罢! 务必给我从他手里,求来一件……” 符锐顿了顿,加重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件比二夫人那件孔雀裘衣更好!更珍贵!更能彰显尊贵与身份的宝物!” “然后,再寻一个机会。” 符锐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用谦卑之态,低眉之行,将这件宝物,献给大夫人! 若是如此,尚有三分转圜余地。” 说着,他又深吸一口气。 “若是你带来的宝物可得大夫人欢心,那我等说不定尚有三分求进的能耐!” “我明白了!大哥!我这就去!这就连夜赶回榷场!”符端再无半分迟疑,眼中重新燃起火焰,拿起金铤箱子,他对着兄长深深一揖,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 符锐叫住他,眼神深邃。 “记住,此事必须做得滴水不漏!那件新宝物,必须是真的更好! 否则,弄巧成拙,你我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是!大哥!我明白!” 符端重重点头,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骑上快马,星夜兼程,比来的时候还快,一路直奔榷场而去。 快到什么程度,快到张永春这边正端着碗吃着夜宵,那边就冲进来一个汉子。 “张公子!” 符端涕泪俱下。 “你得救我一救啊!” 第七十二章 我夫人有宝贝!(二合一) 居庸关榷场,驼峰地。 清远商号那顶特立独行的大帐外都可以闻到,从帐子里正飘散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辛辣与鲜香的浓郁香气。 张永春正带着何书萱、唐清婉围坐在一个特制的铜锅旁,享用着来自异界的“火锅”。 翻滚的清汤底里,鲜切的牛肉、翠绿的菜蔬、晶莹的粉丝沉浮不定,香气勾人魂魄。 伸出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涮的粉色飘红的肥牛肉,沾了点韭菜花,张永春一口咬下去,香的舌头都快掉了。 哎呀,这散养牛的小牛肉就是鲜嫩,等明天早上给老娘也送点过去。 然而帐帘猛地被掀开,带着一身露水和尘土气息的符端把一旁同样端着碗吃肉的唐清婉瞬间吓了一跳。 “张公子!张……张掌柜!救……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啊!” 一旁的唐清婉在张永春的示意下放下手里刚才还拿来切肉片的快刀,定神瞅着地上的符端。。 张永春放下筷子,脸上那副玩味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对符端的狼狈早有所料。 他点了点旁边一个空位: “哟,符提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风尘仆仆的,还没用饭吧? 来来来,坐下边吃边说。 书萱,给符提领添副碗筷。” 何书萱应了一声,小跑着去拿了一副碗筷放在符端面前。 而符端哪里吃得下? 他此刻如同百爪挠心,巨大的恐惧和急切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涕泪横流,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将兄长交代过的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描述出来。 “……公子!张公子!我深知那裘衣已经是稀世珍宝,可我们王府上大夫人也是王孙贵胄。” 符端一边哭诉,一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最起码看着挺像的。 “如今大夫人知道了此事,如若此番我不能使其满意,只消一句话,小人……小人和我那苦命的哥哥,几十年的苦工,顷刻间就要化为齑粉!” 符端这张胖脸哭的跟夏天地里的西瓜一样,挂霜带水的。 “求公子看在……看在我等之前鞍前马后、为您在榷场行过方便的份上,救我兄弟一命!拉兄弟一把啊!” 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木箱,颤抖着打开,推到张永春面前。 箱内金光灿然! 赫然是码放整齐的十根黄澄澄、印着官印的金铤! “公子!小人知道那之前的裘衣都是稀世奇珍! 不敢奢求公子再赐予同等重宝! 只求公子……只求公子能再割爱一件! 一件能入大夫人法眼、比那件孔雀裘衣更胜一筹的宝物!” 说着,他把箱子往前一推。 “就算某家倾家荡产,愿以此相酬! 日后公子在榷场,乃至在蓟州,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张永春看着眼前痛哭流涕、奉上金铤的符端,又瞥了一眼那箱金子,脸上笑容依旧。 手指却一个劲的掐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好家伙,头一回见到往枪口上撞的狼啊! 他慢悠悠地拿起何书萱递来的新碗筷,夹了一筷子刚涮好的肉卷放到符端面前的蘸料碟里,温声道: “符提领言重了。先吃点东西,压压惊。天大的事,吃饱了肚子才好商量嘛。” 符端哪里敢吃? 只是眼巴巴、充满绝望和哀求地望着张永春。 张永春放下筷子,忽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一直冷着脸、小口吃着东西的唐清婉,用一种带着商量和些许“惧内”的口吻,柔声唤道: “夫人……” 这一声“夫人”,叫得唐清婉夹菜的手猛地一顿! 面纱下的俏脸瞬间飞起两抹红霞,幸好有面纱遮掩。 她美眸含嗔带怒地瞪了张永春一眼,这贼汉子,搞什么鬼?谁是他夫人?! 张永春却似没看见她的羞恼,继续“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看,这符提领也是实在人,如今遭了难,求到咱们门上。 他之前确实帮了咱们不少忙。 这……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为夫寻思着,你那件压箱底的宝贝能不能先..割爱出来,帮符提领渡过此劫?” 唐清婉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张永春眼中那抹熟悉的狡黠光芒,瞬间明白了! 这贼汉子,是要唱双簧! 好啊,就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占我便宜是吧! 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反应极快。 立刻放下筷子,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不满和护食般的警惕: “什么?!你打我那件宝贝的主意?!你这蛆了心,黑了骨头的孽障! 你疯了不成?!那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是我的嫁妆!是我最后的念想!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动!”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符端,语气冰冷: “就为了他?为了这点金子?你休想!想都别想!” 那护犊子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丈夫觊觎了心爱之物的悍妻。 符端被唐清婉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但随即心中狂喜起来! 有门! 这位“夫人”手里果然还有更好的宝贝! 而且看她的反应,绝对是比那孔雀裘衣更珍贵的心头肉!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立刻调转方向,对着唐清婉连连叩首,声音凄切: “夫人!夫人息怒!小人知道那是您的心头宝!小人不敢强求!可……可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夫人大发慈悲!救小人一命!小人……小人愿以全部身家性命报答夫人!夫人!求您了!” 他情真意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连自称都从某家变成了小人。 没想到唐清婉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好啊,就凭你竟敢打它的主意?!休想!别说一个提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给!” 说着,又伸手指着张永春,面纱后面那张脸嗔怒之色格外明显。 “你这个脏了心的腌臜,坏了肝的畜生,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囊种!呜呜呜..” 哎哎哎,大姐,别演了,再演就过了啊! 看着眼看入戏更深的唐清婉,张永春赶紧使眼色。 他赶紧“打圆场”,对着唐清婉又是作揖又是赔笑: “夫人,夫人息怒! 你看符提领都这样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再说那宝贝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给符提领接个善缘。”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唐清婉使眼色。 而且你这是演的吗?我怎么感觉你骂我那几句像是真的呢! 唐清婉“气呼呼”地瞪着张永春,又看看苦求不止的符端,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被磨得没了脾气,又像是被丈夫的“软磨硬泡”和符端的“凄惨”打动。 她极其不情愿地、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算是默许了。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还在昭示着她的“不甘”与“心疼”。 但是一旁的何书萱看得清楚,唐姐姐那脸上的笑都快把嘴咧开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听到这句话,符端喜极而泣,对着唐清婉又是一阵作揖。 张永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对符端道: “符提领赶紧擦把脸,休息休息吧,夫人答应了。你且稍候。” 说完,他起身,快步走进了大帐后面隔出的一个小间。 帐内只剩下火锅翻滚的咕嘟声和符端擦脸的声音。 眼巴巴地望着那隔间的帘子,符端心提到了嗓子眼。 唐清婉则重新坐下,拿起筷子,仿佛气还没消,用力地戳着碗里的菜,看都不看符端一眼。 只是偷眼看着那门后面的张永春。 她也挺好奇,张永春会拿出什么出来。 而片刻之后,张永春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狭长的、极其精致的紫檀木盒出来了。 盒盖紧闭,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镶嵌着细小的螺钿,一看就非凡品。 符端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盒子。 张永春走到桌旁,轻轻将木盒放在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极为轻慢的缓缓打开盒盖。 盒内铺着深紫色的丝绒。一支步摇静静地躺在其中。 其造型华美绝伦,主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凤身以极细的金丝盘绕累叠而成,羽翼纹理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那凤首高昂,口中衔着一串由米粒大小、柔圆无瑕的珍珠串成的流苏,颗颗莹润生辉。 最引人注目的是凤尾处,并非传统的点翠或宝石镶嵌,而是数片雕琢成羽毛形状、青翠欲滴、仿佛蕴藏着一汪春水的极品翡翠! 在灯光下,那蓝翠的颜色纯净深邃,毫无杂质,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整支步摇,风格清雅脱俗,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简约之美,与那孔雀裘衣的绚烂华丽截然不同,却自有一种高贵不可方物的气韵。 符端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中惊叹这步摇的精美,尤其是那青翠的玉石,前所未见,定然价值连城。 他下意识地赞叹: “好美的步摇!这玉当真罕见!只是……” 说到这,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些许失望。 “公子,此物虽美,堪称极品。 但王府之中,类似的珍品步摇也并非没有,这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东西好是好,但要说能稳压那件神奇的孔雀裘衣一头,让大夫人李氏惊艳似还差了点分量。 一旁的唐清婉却伸出手去,准备拧这贼汉子的屁股。 你有这般宝物,为何不拿出来! 哪个姑娘不爱美啊! 而张永春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也不解释。 此时小丫头何诗菱正好端着水盆过来,给符端洗漱。 他忽然伸手,在符端和唐清婉的注视下,拿起那支青翠欲滴的步摇,然后猛地将其整个浸入旁边何书萱盛着半盆清水的铜盆里! “公子!”何书萱惊呼出声。 “你做什么?!”唐清婉也惊怒地站了起来。 是真的净怒了。 奶奶的,你不要给我啊! 那可是老娘的东西! 符端更是骇然失色,差点扑上去抢救! 如此珍宝,就算不能解他燃眉之急,也不能浸入冷水啊!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符端那到了嘴边的惊呼,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双眼猛地瞪圆,瞳孔急剧收缩,如同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神迹! 只见那浸入冷水中的青鸾步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那原本青翠温润、如同春日嫩芽的奇异玉石,在接触到冷水的刹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青翠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烈如火、鲜艳欲滴、仿佛在熊熊燃烧的——赤红! 那赤红纯粹、浓烈、耀眼夺目! 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又如同凤凰涅槃的火焰! 整支步摇在清水中,仿佛变成了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散发着惊心动魄、无与伦比的瑰丽与神秘! “这……这……” 符端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指着水盆中的步摇,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极度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盆清水中,燃烧着炽烈火焰的绝世神物! 唐清婉也彻底怔住了,面纱下的红唇微张,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异。这贼汉子……他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张永春慢条斯理地从水盆中捞出那支已经变得通体赤红、仿佛在流淌火焰的步摇。 温感变色在他那个年代都变成烂大街的东西了。 这支步摇上,最贵的就是打造这只步摇所用的真金。 而上面那些温感塑料,价格却低的离谱。 水滴顺着炽红的玉石和金色鸟身滑落,步摇在灯光下散发着更加惊心动魄的魅惑光芒。 他轻轻甩了甩水珠,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笑容。 将手里的步摇又拿到了火锅边上,让火锅蒸腾的热气一熏,那只朱钗竟然又逐渐恢复成了碧色! 看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瘫软、眼神却死死盯着步摇、充满了极致狂热的符端,悠然问道: “此物名为冰火鸾仪。 遇冰,则火凤展翅。 遇火,则冰鸾冲宵。” 张永春把钗子轻轻放在锦盒里,叹了口气。 “这只珠钗,曾有人作价五十万贯!我内子都没卖。” 说着,他转头看向唐清婉,开口问道。 “是吧,夫人。” 然而,唐清婉却没接他的话,而是直接凑了上来,拿起刚蒸好的枣馒头,贴住张永春的胳膊,以一种听着都容易走火的腻声道。 “夫君~” “妾身改主意了,你把它留给妾身吧。” “好不好嘛!” 我草! 张永春脸色一黑。 要坏事! 这娘们见猎心喜了! ps:最后一章,鉴于书友们等了这么久,两章并一章了! 很多朋友担心我能爆更多久啊,还有害怕我能不能一日十章的。我只能说,你们敢点,我就敢更新! 这个催更持续到天长地久,加油啊!兄弟们! 第七十三章 夫人开恩啊!(依然二合一) 原本还在一旁“生气”的唐清婉,就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张永春身边时,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依然紧紧着紫檀木盒中那支光华流转、美轮美奂的“冰火鸾仪”。 其实张永春如果没有当着面展示这步摇的神奇之处,唐清婉也不至于这般失态。 但是亲眼目睹了这神奇之色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是见过世面的,幼时家里也是金银满堂,珠翠盈楼,小时候的鬓花都一把一把的。 但是似这般神奇的步摇,她是真的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这贼汉子拿出来的东西,怎么都这么宝贝呢! 面纱虽然遮掩了表情,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喜爱,以及……强烈的占有欲! “夫君!” 唐清婉这一声“夫君”叫得比之前更加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更加甜腻的尾音。 张永春顿时身上又是一麻。 上回听见这娘们这么叫,还是在半亩居大半夜给她捆上那次。 这娘们这么一喊,肯定没好事啊! 而在符端恐惧和何书萱惊愕的目光中,她竟直接伸出双臂,如同撒娇般紧紧抱住了张永春的一条胳膊。 整个柔软膏腴的身子几乎都贴了上去,那充满母性气息的“家伙事”隔着衣物传递着惊人的弹性和热度。 她一边说,一边还轻轻摇晃着张永春的胳膊。 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个向自家男人撒娇索要的小妇人! 这一下变故,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刚刚看到生机的符端头上!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刚刚升入天堂,转眼间就要被这姑奶奶一句话打入地狱! “夫……夫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符端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唐清婉脚边不远处。 面对着马上到来的希望即将被夺走的危机,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双膝一跪,苦苦哀求。 “夫人!夫人开恩!夫人慈悲! 这……这是小人的救命稻草啊! 夫人您既然守着张公子这般的少年英才,莫说是一件,就是千件万件宝贝,将来也有重归之日。 而这步摇……这步摇就赏给小人吧! 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求求您了夫人!您行行好! 小人真的不能没有它啊!否则小人全家性命难保啊!” 他语无伦次,涕泗横流,把之前渲染的大夫人的权势和李家威能又搬了出来,只求能打动这位“任性”的夫人。 当然,他这话说出来,也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这般精美的步摇,令谁割爱出来,都是难事。 而眼前这位贵人又和广陵王府有关,想必也不会缺财货。 他只能希望眼前的张公子能够大展雄威,说服夫人了。 见到此情此景,一旁的何书萱也看傻了。 她从未见过唐姐姐这般小女儿情态呀! 那抱着公子胳膊撒娇的样子,那甜腻的“夫君”,那任性的“妾身要自己留着”,还有那泪光莹莹的样子,对小丫头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看的小丫头只觉得脸上发烫,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紫檀木盒里那支光华璀璨的步摇,尤其是那几片青翠欲滴、仿佛会呼吸的凤尾翡翠,心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向往。 小丫头知道自己不配,但是架不住自己会幻想啊! 如果……如果公子也送她这样一支漂亮的步摇……何书萱的小脸更红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想。 “哎呀,夫人,你看你……”张永春无奈地叹了口气,胳膊上传来的惊人弹性和热度让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赶紧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唐清婉紧紧抱着他胳膊的手背,语气带着宠溺的安抚。 “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符提领也是实在可怜……” “我不管!” 唐清婉抱得更紧了,甚至将脸颊隔着面纱贴在张永春的肩膀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舍。 “夫君,妾身,妾身...”唐清婉的声音此时又换了一种音调,变成了一种泫然欲泣的委屈感。 “妾身看见这支步摇,便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 张永春惊骇的看着这娘们,赫然发现,她眼角甚至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卧槽,大姐,你没脱生在我们那个时代,简直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啊! 就你这蒸枣馒头做凉粉的本事,加上你这张脸,还有你这份演技,那别说影后了,你想当影太皇太后都不是个事啊! 这步摇明明是我妈从现代刚送过来的,你和符提领都是同一时间看到的。 你想的到底是哪个妈? 而唐清婉就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反而继续轻轻泣声道: “夫君不知,母亲去世时,曾将其放在我的心口,告诉我要好好护着它,把它传给你们张家下一代的儿媳妇呢。 夫君,你这样做,那将来妾身肚子里的..” 说着,她还伸手抚了抚小肚子,抬起头来,一双秋水剪瞳里泪光泫然。 甚至还打了个泪嗝! “你们,你们..张家的男丁若是讨了媳妇,妾身岂不是连个主母赐下的东西都没有了。” “什么压箱底的嫁妆都比,不上它!妾身不要送人!妾身要自己留着! 夫君~~你就把它还给妾身嘛!”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身体轻轻蹭着张永春,那撒娇的意味简直要溢出来。 我草,你别闹啊,你给我惹出真火来,我今晚就让你见见我儿子你信不信? 好几亿你受得住吗! 张永春这边正别扭呢。 那边符端可是听得心胆俱裂啊! “夫人!夫人息怒!小人……小人……” 听着一旁符端的哀求,又被唐清婉蹭得浑身上下尽皆火起,张永春暗骂这娘们演戏也太投入了。 但是,爽是真的爽。 偷眼看了一眼地上表情逐渐绝望的符端,又享受了一会热乎枣馒头的香气,张永春点了点头。 行了,再憋下去要出事了。 表情绝望地符端望着突然张永春低下头,凑在唐清婉耳边亲昵耳语起来,瞬间目光一亮。 张永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却又充满蛊惑的声音飞快说道: “姑奶奶,戏过了!松手!回头给你更好的!” 唐清婉贴在张永春肩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更好的? 这贼汉子……到底还藏了多少好东西?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轻轻抬头,将嘴巴凑了过去,动作让符端把脸都不好意思的歪了过去。 这等夫妻亲昵之事,他自然不该看。 但是一双拳头却又攥的紧紧地。 心里无比期待张永春能睡服这位夫人。 “真有比这冰火鸾仪更好的东西?” 唐清婉实在是不相信,还能有什么比这只步摇更好了。 连大辽国的公主行帐里都没有的东西,她不相信外面还能有。 但是毕竟这话是张永春说的,这贼汉子到目前为止,说出来的话,还真都说到做到了! “那是自然,我跟你说,我给你的宝贝可是好东西,正八经的佛光翠!”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轻轻地顺着那蹀躞带包裹着的纤细腰肢一路向下,扶住那两瓣凉粉,轻轻拍了拍。 他别的东西不多,就是科技与狠活多! 摊子上的凉粉一阵哆嗦,让唐清婉顿时脸一红,她抬起头,隔着面纱“狠狠”地瞪了张永春一眼。 巨大的好奇和一丝真实的期待瞬间压过了演戏的冲动和被轻薄的羞意。 “哼!” 符端只看唐清婉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身去,不再看那紫檀木盒。 只是抱着手臂,用后脑勺对着张永春和符端,一副“我很生气但我忍了”的模样。 符端见唐清婉终于松口,如同听到天籁之音,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对着唐清婉的背影又是作揖又是下拜: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开恩!夫人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张永春这才“如释重负”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对符端无奈地苦笑摇头。 “内子让提领见笑了。” 符端哪敢说甚么,急忙一个劲的道歉。 “非是如此,实乃小人过分,令尊夫人割爱母亲遗赠之物,本就是我罪该万死。” 张永春拿起那个装着“冰火凤仪”的紫檀木盒,郑重地递到符端面前: “符管家,你刚才也听到了,这宝物,可是我夫人本来打算传家之宝。 若非你如此渴求,我说甚么也不会割爱于你。” 符端赶紧长揖到底。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公子只管开价,就算是我兄弟二人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 这等宝贝,莫说是给大夫人送去,就算是送到御前,也是珍奇之物,足以上达天听。 他现在只想用一切办法,把这东西从张永春手里求过来。 “哎,符管家,我自是不缺金银这等俗物的。” 张永春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只是,我听闻蓟州城内..” 张永春这边话还没说完呢,符端已经开始解起衣服来了。 啪的一声,一块腰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张公子,此乃我家王爷赐下的魏王中令。 执此令,可夜入州城,不受宵禁,魏王府内,可不需通报,直入中堂见我兄弟二人。” 若是旁人,即使是豁出命去,符端也不敢把腰牌交给他。 但是张永春拿出来的这几件宝贝,早就已经超出了这一枚中令的价值。 要是由张永春亲自面送给王爷,别说一枚,几枚中令都能拿到。 而且能和广陵王府挂上关系,拿到通牒的人,身份自然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魏王府内甲士百人,里外五层,若是想行刺,那难如登天。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一枚中令而已,他的身份在那摆着,有没有这东西都不重要。 你爹身份证丢了你也不能叫他兄弟啊!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我也未有此意..” 张永春一边面露难色,一边将令牌收了起来,叹了口气。 “符管家,既然如此,那你便速速出发吧。 只是切记,这步摇虽有冷热鸾凤之态,但极热极冷都会损伤宝玉。 若要展示,还是以热水冷水展示为佳。” 这傻子可别整个炭火上去烤啊,要是把温感塑料烤化了那可就全露馅了。 “公子不必多说,小人省得!” 这话张永春不说符端也明白,他宝贝还来不及,怎么能像张永春那样粗鲁呢。 抱着紫檀木盒符端千恩万谢,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大帐。 一出大门,帐外清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木盒,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又想起帐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尤其是这只步摇展示时候的精彩程度,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想。 抱紧盒子,揣进袖子里,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自己的军马狂奔而去。 翻身上马,勒紧了丝缰,伸手扬起马鞭,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快回蓟州!献宝!救命! 他身子底下的军马也是骂了街了,这一天啥也没干,光跟着你跑路了,还干的都是急活。 在雄健军马骂骂咧咧的响鼻声中,符端绝尘而去。 片刻之后,帐内的火锅再次咕嘟起来。 张永春夹起一片牛肉,瞥了一眼旁边重新坐回座位、抱着手臂、恢复了清冷姿态,但耳根依旧泛着可疑红晕的唐清婉,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夫人,刚才……演得不错嘛。” 唐清婉面纱下的俏脸更红了,她狠狠地瞪了张永春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畜生!” 冷静下来的她此时才想起刚才自己有多失态,心里不断地责骂自己,唐清婉,你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就算那贼汉子再怎么拿出宝贝来,你也不能这般失态。 看着一旁别扭的唐清婉,张永春把牛肉填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你放心,答应你的我肯定给你。” 哎呀,这粉丝也不错,纯绿豆的就是比木薯的好吃。 一边吃,张永春一边伸出手指。 “若是不信,我与你拉钩!” 唐清婉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幼稚。” 一只纤细的手指,却诚实的勾了上来。 ps:第一章 今晚还有四章。能等的就等等,不能等的明天再看也不耽误,咱们继续催更,继续点赞。 另外兄弟们,看的好的能不能去给我打打五星评分,我再加一个flag,评分每上升零点二,我也加更一章。如果上升一分整,我加更十章! 第七十四章 奇珍入王府(一) 蓟州城,魏王府西角门。 高门大户自古以来规矩便多,更别说是王府这等存在。 此时黎明将至,正是鬼呲牙的时候,寒意渐浓起来。 门房内,几个值夜的堂倌围着一个小炭炉,炉上一壶茶水,正抱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外面的黑夜。 这值夜的活计最是无聊,又要点卯,又不得谈笑。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几个堂倌瞬间目光一肃,猛地站起来。 一个胖堂倌揉着眼睛,心说这典卫不是刚来点过卯吗,为何又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似乎是熬肉的味道。 “你等看夜也是颇为辛苦。” 干瘦身影来到众人面前,看见那一袭青衫,顿时让大家伙站的溜直。 “大,大爷,您来可是有事吗?” 胖堂倌连眼角的眼屎都来不及扣了,赶紧凑过去脸上带着笑。 他们这些家丁,在府中最怕的反而不是老爷的夫人。 正是眼前的大管家符锐! 这可是真正一言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人物! 看着符锐那张笑呵呵的脸庞,堂倌们纷纷咽了口唾沫。 上回他们可是亲眼看见过符锐带着兵丁把一个多嘴的小厮拖下去,第二天就给他家发送丧事的。 这老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没想到符锐却摆了摆手,脸上依然是那恰到好处的淡笑。 “哎,无事无事。 只是夫人看你们勤谨,吩咐我让小厨房整治了点东西,带个酒来看顾你们。” 说着,一旁的粗使婆子将大食盒提了过来,掀开盖子。 众人见那盘子里熬好的一大碗猪蹄,还有旁边用盐水煮好的一碗黄豆。 再掀开下面,又是一大盘拌好的豆干和芹菜。 几个堂倌的喉头顿时活动起来,这都是下酒的菜啊! 一旁又有健妇端过来一瓮打开了泥头的浊酒,虽然未曾温酒,却也香气扑鼻。 “这,大爷,那我们这值夜的差使..” 胖堂倌的喉头不断地蠕动起来,却还是垂问起来。 “无妨,我有些宿疾,每夜此时都有些头胀之症。 我且在这门房涨涨风,见见凉。 你们自是吃你们的。” 说着,符锐摆了摆手,甩着青衫往门房走去。 几个堂倌对视一眼,一看胖堂倌。 “头儿,吃吗?” 胖堂倌都没开口,直接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伸出手去,都没用筷子,直接抓起一块猪蹄塞进嘴里。 香啊! 一见头儿都动手了,那他们还等什么呢,几个堂倌纷纷围着火炉吃喝起来。 符锐端坐在门房内间,面前摆着书本,心中那份焦灼如同炭火炙烤。 弟弟符端去了榷场已近整整一夜,音信全无。 他专门去问过估衣的老佟头,那老佟头将那裘衣夸得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越夸他越闹心。 也不知那等能压过这般裘衣的宝贝是否存在,又是否到手? 这途中可有变故? 他掐着自己的三缕山羊胡,目光深沉。 大夫人那边时间拖得越久,这变数可就越大! 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透过窗棂缝隙,死死盯着角门外那条通往官道的漆黑长街。 更漏滴答声,每一滴都敲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他特意安排这些酒肉,让值夜的下人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接到符端,而不惊动府中其他人,尤其是二夫人那边的眼线。 时间逐渐过去,黎明到来,雄鸡三唱,日升一杆之时,终于符锐的耳朵一动。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敲碎了夜的寂静!声音直奔西角门而来! 符锐猛地站起身,眼中精芒爆射!来了! 他快步走出门房,刚踏出角门,便见一人一马如同旋风般冲到近前。 一张原来的胖脸已经满脸风尘,官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显然是一路疾驰,片刻未歇。 “吁——!”符端勒住嘶鸣的坐骑,刚要滚鞍下马,却见到自己哥哥正在门前站着。 “你去后门!” 符锐呵斥一声,便转身进门,再不开口。 符端虽然不知道兄长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开口了,那他也只能照办。 策马来到王府后门,等他转身下马后,那脚步都有些踉跄。 小厮牵过都快口吐白沫,汗出如浆的军马,符端长出两口大气,往府中走去。 走了半晌,终于见到一席青衫出现。 “阿端!” 符锐抢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弟弟的胳膊,目光如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如何?!” 符端看到兄长,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却透着兴奋: “哥!成了!拿到了!比那孔雀裘更……更了不得的宝贝!”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符锐低头一看,见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东西。 “好!好!好!” 符锐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低声道: “走!先去我那儿!” 说罢,他拉着符端,也不走正路,而是熟门熟路地沿着僻静的抄手游廊,迅速回到了自己在王府后巷那处僻静的小院。 一进院门,反手插上门栓,符锐立刻将符端拉进自己那间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的书房。 关紧门窗,他才急声道:“快!拿出来看看!” 符端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带着一种献宝般的激动和小心翼翼,向怀里掏去。 因为这东西甚是宝贝,因此他专门贴身藏着,这一掏两掏没拿出来,心下就有些焦躁起来。 一着急,伸手一使劲,只听叮当两声,似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这才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被他体温焐得温热的紫檀木盒。 他也顾不上是什么掉在了地上,赶紧把盒子递给兄长。 “兄长,这可是真正的宝贝!” 说着,他抽出那精致的匣盖,露出里面那只步摇来。 符锐本来心生惊喜,还以为符端从那贵人处寻来了什么宝贝,却见弟弟从怀里摸出了一支步摇来,当下眉头一皱。 确实,这步摇看上去便华贵多尊,其造型也是华美绝伦。 主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凤身以极细的金丝盘绕累叠而成,羽翼纹理清晰可见,栩栩如生,正符合大夫人的身份尊贵。 那一串珍珠和几颗翡翠也是明艳多姿,一眼变能看出不凡。 但是.. 看着自己弟弟献宝一样的表情,符锐皱起眉头更紧了些,开口询问道: “这等步摇,虽然算是奇珍。 可在这府中莫说是大夫人,便是大小姐屋中,也有数支可比拟之物。” 他将这盒子捧了起来,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稀奇来,便觉得有些不解和气愤。 你大老远跑了这么远,就拿了个这回来? 我给你那一箱金子,若是做这等步摇,最起码也能做三四个! 你就拿一个回来给我? 符锐目光一冷,他以为是生死关头,自己亲弟弟又犯病了。 “你这蠢猪,莫非是到了这般时候,还要贪你亲哥哥的钱吗!” 符锐的话让符端瞬间打了个冷战,嘴里赶紧辩白。 “哥哥你说哪里话,我怎会那般行事,这步摇自有玄奇,兄长且取一碗冷水一碗热水来,我自有办法给哥哥看!” 符锐看了自己弟弟一眼,见他干裂的嘴唇都吓哆嗦了,便知道他没说假话,冷哼一声,没叫丫鬟,自己亲自去把刻漏下的水罐和一旁的茶壶拿了过来。 “咚!” 两个东西放在桌上,符锐呵斥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这金金金金金..” 他本来想说金步摇三个字,结果刚说出一个字来,便被那入水变色的翡翠吓了一跳。 水罐之中,那整个凤尾,在冰冷的水中绽放出如火如荼、惊心动魄的瑰丽红光。 与金色的凤身、莹白的珍珠流苏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冰与火交织、极致妖异又极致华美的奇观。 随后,他又亲眼目睹了那珠翠入了热水中时,重新恢复成之前苍翠的样子。 “嘶——!” 符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 符端见到自己哥哥这般模样,顿时自豪起来,举着步摇,张嘴道: “此物名为冰火鸾仪,入冰...” 还没等他学着张永春那般卖弄一番,便被自己兄长一下子按住了下巴,抢走了手里的步摇。 “冰火鸾仪,好个冰火鸾仪。” 在手里细细的查看着,符锐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稳啦! 全都稳啦! 不管是自己的前程,还是弟弟的前途,全都稳啦! 符端看着自己哥哥的样子,悻悻的揉了揉鼻子。 那可是自己求回来的呢! 无奈,他低下头去,转身寻找其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两声声源来。 这书房不大,一低头他自然便看到了。 原来是吴顺哥送给他的那两粒水晶骰子。 他伸手拾起来,看到上面没有灰尘和划痕,便欣喜的要收起来。 就在这时。 “别动!” 手上一疼,只见自己亲哥哥伸手死死的按住他的腕子。 符锐凝视着他。 “你这又是什么!” ps 还有三章 另外你们这催更也太凶残了,不是,你们不睡觉的吗? 第七十五章 奇珍入王府(二) 符锐的目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死死地钉在了那对滚落在桌面的骰子上! 他一把推开符端的手,动作快如闪电地将那对骰子抓到了自己手中! “大哥?”符端不解地看着兄长突然变得异常凝重的脸色。 “大哥可是喜欢,若是喜欢,那我便送与大哥。” 符端一边豪爽的开口,一边心里有些好奇。 不是,大哥不是从来不赌钱,甚至还专门反对自己赌钱的吗? 为何今天会对自己这对骰子这般有兴趣。 符锐没有回答自己这蠢弟弟的话。 此时的他屏住呼吸,将其中一枚骰子凑到窗棂透进来的晨光下,眯起老眼,极其仔细地观察起来。 那缕清晨的光线透过那晶莹剔透的骰身,竟然毫无阻碍! 那骰子内部纯净得如同凝固的净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丝雾或气泡。 而那六个面上的凹点,圆滑深邃,排列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说明这工匠的手艺堪称玄奇,用力极为均一。 而更让符锐心惊的是骰子的棱角——极其锐利,却又光滑无比,没有丝毫手工打磨可能留下的细微划痕或圆钝感! 其材质之纯净,工艺之精准,简直是匪夷所思! 符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蠢弟弟,压制住心里的兴奋,低声询问道。 符端正在理自己因为骑马奔波了一天凌乱的衣摆,听见自己哥哥的话,随口回答道: “哦,这个啊,这是榷场一个小都管讨好我送的,也是那位广陵郡王府贵人随手赏他的小玩意儿。 看着挺透亮,我就收着了,准备有空玩玩……” “玩玩?这等珍宝,也是你能玩的?” 符锐站起身来,声音快把房盖都掀开了。 吓得符端咕咚一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哎呀我的哥哥,你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他抬头望去,却见自己哥哥正在仔细端详这手里那对骰子。 “你这蠢汉,真不知道说你是洪福齐天,还是狗屎运超群。 这般天上掉下来的好羊肉,却专门往你这狗嘴里入!” 符锐一边兴奋,还不忘了一边讽刺自己兄弟两句。 说完,他猛地看向一脸茫然的符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你这辈子贪的那些不上眼的便宜,积攒的那些小聪明,终于……终于要派上一次大用场了!”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对看似不起眼的骰子,仿佛攥住了命运的关键,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狂喜、算计和孤注一掷的复杂笑容: “这!这对骰子!就是我们兄弟二人,真正翻身、攀上李家这棵参天大树的关键!” 符锐的话给符端说的晕头转向的,这骰子和夫人有什么关系,没听说过夫人会玩骰子啊? “骰子,不应该是步摇吗?” 符端的表情的愚蠢让符锐很嫌弃,但是此时他很开心,也就不计较了,反而把骰子放在桌上,开口给弟弟解释起来。 “你当真以为,这步摇献给夫人,夫人便会开心吗?” 符端一愣。 “不会吗?” 那你让我真费劲拿回来干什么? “这步摇献给夫人,只是为了让夫人知道,在我等仆役心里,这魏家依然只有她一个主母! 纵是开心,也就是一笑的水平。” 符锐冷哼一声,衣袖一挥。 “纵使这步摇这般玄奇,可是在夫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件特殊的首饰罢了! 虽然能变换颜色,可又能如何,你真的以为这一个钗子就能让你荣华富贵?” “别忘了,大夫人可不是二夫人那小门小户出来的。” 说到这里,符锐的目光闪烁起回忆的光来。 “当年老魏王尚在时,尚为世子的王爷与大夫人大婚,光是妆帼便动用了三百多人来抬,嫁妆更是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豪门大户的小姐,怎能因一妆具便欢欣? 你也太看不起当门主母了!”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嘴都闭不上的蠢弟弟,开口问道。 “你以为我在大门前是在等你吗?我那是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 “我且考一考你,你可知道我避开的是何人的耳目?” 符端闻言目光一滞,大脑转动起来,刚要回答大夫人三个字,却又看到自己兄长那审视的目光,嘴里赶紧改变了答案。 “是,是二夫人的耳目?” 符锐面上好看了几分,哼了一声,坐下去。 “算你还未蠢透!” 拿起茶壶,觉得干渴的符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符端看着喝了洗步摇茶水的哥哥,刚要开口,却又沉默了下来。 他觉得要是说了,可能后果更严重。 反正这步摇应该没事吧... 大概。 而滋润了喉咙的符锐咳嗽一声,便继续滔滔不绝起来。 “这府中,任何风吹草动,若是大夫人想知道,仅凭你我兄弟,想瞒过大夫人,并非难如登天,而是绝无可能! 可二夫人,虽然看似极尽恩宠,但她的那两根绸带,也就只能缠住内院那几个娘们。” 符锐一边说,一边将那支步摇放进盒子里。 “若是我等能哄得大夫人开心,大夫人不想让二夫人知道的事,二夫人死也不会知道。” “因此,如何哄得大夫人开心,便极为重要。” 符锐说着,将步摇递给符端。 “你先去收拾一下,记住,衣服可换,头面别洗。 待一会,我来寻你,你便随我去见大夫人。 切记! 换了衣服,别做洗漱!” 说着,符锐便拿起那对骰子,转身离开。 符端捧着盒子,怔在原地。 这是要做什么? 而符锐揣着那对骰子,出了门,径直往后宅而去。 穿过了两层垂门,符锐便听到了一声吆喝。 “大大大!三个六!” 这声吆喝声音极大,却清脆悦耳,并不吵闹。 听得出来,是个女声! 来到门口,符锐站定,跟门口侍立的小丫鬟行了个礼。 “还请莹儿姑娘通秉一声,就说符锐有事求见。” 小丫鬟盈儿应了一声,转头进去,没一会,都不用她出来通传,便听得刚才那个吆喝的女声开口道: “既然是老管家来了,就进来吧!” 得了屋里的声音,符锐赶紧低头碎步走进园中,来到凉亭前,躬身跪下,开口冲着那鹅黄衣裳的身影恭敬道。 “老奴符锐,参见大小姐!” ps:今晚剩下几章可能写不完这段剧情,那我也不折腾了,几章能写完就更新几章,多了的算我送你们的。咱不朋友嘛。 那兄弟们,你们看这个催更和点赞还有打分的事,嘿嘿嘿.. 第七十六章 奇珍入王府(三) “符老头?你不在前头伺候,跑我这来干嘛? 进来!正好看看你给本小姐带什么好东西了!” 魏王府深处,后花园东北角,一处名为“粹青园”的院落,此刻正热闹非凡。 远远地,便能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骰子撞击声、兴奋的吆喝和女子爽朗的笑骂: “四!四!四!……他奶奶的!又是幺!花儿你这臭手!洗牌!重来!” “小姐!明明是您自己掷的!” “少废话!再来!老娘就不信了!这把押大!” 园内水榭临湖,几个穿着鲜艳比甲的丫鬟正围着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几,而坐在主位上的便是魏王府的大小姐,符双袖。 此时的符双袖正在大大咧咧地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软榻上。 她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容貌继承了魏王大夫人的英挺,眉目间带着一股子寻常闺阁女子少有的勃勃英气和野性。 此刻她未施粉黛,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赤金簪子松松挽了个髻,几缕发丝俏皮地垂在光洁的额前和修长的脖颈边。 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合身的杏子黄掐金箭袖骑装,勾勒出青春健美的身段,腰间束着巴掌宽的牛皮嵌玉蹀躞带,更显利落。 只是那骑装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和小半只白色裹着豆沙包的笼屉布。 一只脚还随意地踩在软榻边沿,绣着缠枝莲的软缎鞋尖随着她兴奋的情绪轻轻点动。 来吧粥吧老哥们,到你们发挥了。 手里正把玩着几颗象牙骰子,而她面前矮几上散落着几吊铜钱和几件小巧的金玉首饰,显然是在和丫鬟们“搏叉”耍钱。 几个丫鬟也是嘻嘻哈哈,全无拘束。 大家都知道,符大小姐可是魏王的掌上明珠,二十多岁都没出阁,这显然是要当成宝贝养的。 因此她在府中做什么事情,大家也都随着她。 反正武勋之家本来对于道德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很严,更别说符大小姐还兼任着两家的大长嫡女身份。 不仅是魏王家这边,如果按照母系算,因为她姨妈早早远嫁身无所出的原因,在吴王家,她也算得上长门姑娘。 没看吗,哪年大小姐回扬州母亲祖家的时候,老吴王不是泪水涟涟的抱着她,很不得将她留在吴家。 因此,她对于符锐的称呼也极为散漫。 “符老头,啥事啊?是不是府里新来了御酒,父王让你给我送一坛尝尝?” 随手将骰子掷进青瓷海碗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符双袖头也没抬,目光紧盯着旋转的骰子,嘴里随意问道。 符双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俩,斗赌,喝酒。 这俩毛病也算是遗传了母系和父系的综合。 符锐赶紧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慈祥笑意,却不敢抬头直接直视女眷。 虽然大小姐不拘小节,但是他这个老管家必须要懂得理解。 未出阁的大闺女不加丝帘接见你,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更别说还让你进来回话。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回大小姐的话,御酒倒没有。 是老奴那不成器的弟弟符端,在居庸关榷场办差,新近得了一件小玩意儿。” “哦?” 符双袖的目光终于从骰子上移开,带着点兴趣看向符端。 “可是你家那符老二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是辽人的弯刀,还是北地的皮子?快拿来瞧瞧!” 她对符端这个经常能弄来些新奇玩意儿的提领印象倒是不错。 符锐从袖中取出那个不算起眼的锦囊,双手奉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 “回大小姐,可能失了大小姐的性子。 并非是弯刀,也不是皮子,东西只是件小东西。 只是我弟弟符端那小子眼皮子浅,觉得还有另一件东西更要紧些,巴巴地先赶着去献给大夫人了。 老奴想着,此物虽小,胜在新奇有趣,或许能博大小姐一笑,便自作主张,替他拿了过来,献与大小姐赏玩。” “啥玩意儿?献给我娘了才想起我?” 符双袖柳眉一竖,英气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悦,随手接过锦囊,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撇撇嘴。 “真是的,他便是直接来了我这,我娘还能吃了他不成!” 她带着点漫不经心和被“轻视”的不爽,随手扯开锦囊的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哼,好个符老二,回头看我不收拾他! 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叮当。” 两枚晶莹剔透、清澈无瑕的骰子滚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中。 水榭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丫鬟好奇地探头张望,当看到只是两枚骰子时,脸上都露出些许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 她们小姐别的不多,就是骰子,骨牌,牌九这等东西多! 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人变着法子给她送。 这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主位上的符双袖,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僵住了! 若是符锐拿出别的东西来,她还真不一定喜欢。 唯独这骰子! 她脸上的不悦、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带着野性和活力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掌中那两枚小小的骰子! 阳光透过水榭的雕花窗棂,毫无保留地洒在那对骰子上。 澄澈! 极致的澄澈! 光线毫无阻碍地穿过骰体,在她掌心投下清晰而柔和的光斑。 六个面上的凹点深邃圆滑,排列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骰子本身没有任何纹路、杂质、气泡,纯净得如同两滴凝固的、最纯净的山巅寒冰! 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梦幻般的毫光! 符双袖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之大,让她的胸口差点掀翻了面前的矮几!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枚骰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细细观看。 光线在澄澈的骰体内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触手并非是玉石金属骨质的那种冰凉腻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 这绝非她见过的任何水晶、琉璃、乃至贡品中的宝石所能比拟! 她房中那些镶金嵌玉的骰子,在这对骰子面前,瞬间变得俗不可耐、黯淡无光! “这……这是……” 符双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依旧躬着身、一脸“惶恐”的符锐,急切地问道: “符老头!这骰子哪来的?什么材质?! 只有这一对吗!” 符锐心中暗喜,大小姐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 他脸上却露出惶恐和“茫然”,一脸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到: “回大小姐,老奴……老奴也不甚清楚。 我那愚弟只说,是榷场一位广陵郡王府的贵人手里小玩意儿。 他觉得此物澄澈可爱,便费尽心思求来,这才……这才专门让老奴拿来献与大小姐您,权当……权当是给您赔罪了。” 他故意将“费尽心思”和“专门”说得格外清晰。 “费尽心思?小玩意?专门?” 符双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捏着那枚冰凉的骰子,感受着那超越认知的纯净和完美。 如果这也算是小玩意,那她屋里那几十副玳瑁玛瑙的骰子,都应该扔了才是! 她可从来都没碰见过这般完美的骰子啊! “哈哈哈!” 想到此处,符双袖突然发出一阵极其畅快、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引得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好!好一个赔罪! 你家符老二这老小子……哈哈哈……总算办了件人事儿!” 符双袖好不容易止住笑,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狡黠的光芒,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对水晶骰子,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符老头,回去告诉符端! 这对骰子,本小姐笑纳了! 他这次……嗯,干得不错!” 符双袖将那对骰子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无与伦比的澄澈,对着符锐挥了挥手,显然心情极好。 “去吧去吧!对了,跟他说,一会我要去觐见母妃,让他别走!” “是!老奴告退!定将大小姐的话带到!” 符锐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深意的笑容,恭敬地退出了粹青园。 水榭内,符双袖将原来的象牙骰子随手丢给盈儿,迫不及待地将那对水晶骰子投入青瓷海碗。 “叮铃铃……” 清脆悦耳、如同玉磬相击的骰子滚动声响起,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啧啧,这才是搏叉该有的玩意儿!”符双袖盯着那旋转的澄澈骰子,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原本也是有一对水晶骰子的,她也最爱那对水晶骰子,但是有一次喝酒喝多了,那骰子不慎被酒坛砸碎。 没想到,今日里竟然能收获这样一对好宝贝。 好啊,一会等见到了母妃,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阿嚏!” 另一处后宅中,魏王正妃李素嫦丝帕轻挽打了个喷嚏。 “夫人,别是受了寒吧。” 一旁大丫鬟月绫赶紧递上茶盏,给夫人漱口。 “无事。” 李素嫦推开茶盏,轻颦峨眉,望向后宅千月娇的住处,轻声道。 “只是,有些应声虫儿罢了。” ps:我看了看大纲,剩下的剧情估计一章够呛能写完,正好,答应大家加更,那就还有两章。 而且你们这真的不睡觉可以吗,我这更新时间这么阴间,你们可以不用等啊! 一天一万多字,还不够你们白天看嘛? 第七十七章 奇珍入王府(四) 鹤鸣阁内,檀香袅袅。 魏王正妃李素嫦端坐于紫檀木雕花软榻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云锦常服,发髻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通身气度雍容沉静。 “……二夫人院里这两日确是热闹些。” 月绫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李素嫦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轻轻啜了口茶: “千月妹妹年轻,爱些鲜亮玩意儿,愿意招人见教,也是常情。” 她轻轻端起茶盏,揭开盖子。 “我们这等吃爵禄人家,纵使遮奢些,也没什么好说。” “是呢,” 月绫应道,替王妃续上茶水。 “府库里的好东西,王妃您什么没见过。二夫人高兴就好。” 李素嫦未置可否,目光落在窗外几竿翠竹上。 “哎,那有什么高不高兴,不烦心便是烧香礼佛了。” 说着,她端起茶杯纲要喝一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 “王妃,大管家符锐携其弟榷场提领符端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送到嘴边的茶盏轻轻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递到那涂着丹朱的唇边。 轻呷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拿起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才缓缓道: “知道了。让他们在廊下候着吧。” “是。”小丫鬟领命退下。 这边的符锐和符端兄弟二人得了吩咐,立刻垂首躬身,恭敬地退到鹤鸣阁正厅外的廊檐下。 符端捧着那个装着“冰火鸾仪”的紫檀木盒,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路奔波未曾洗漱,风尘仆仆,此刻在王妃院中这清雅肃穆的环境里,更觉自己形容狼狈,额角冷汗涔涔。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饿啊! 早知道在张公子那边吃一口多好呢你说。 那般神奇的炊釜,他也是第一回见到,想起那大片在汤锅里沸腾的牛肉,真不知是何等滋味。 想到这里,他偷偷抬眼看向一旁的兄长符锐,却见符锐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与这廊柱融为一体,那份沉稳让他稍稍安心。 但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符锐心里比他更加焦急! 因为王妃只说了候着,却没说候多久! 这无声的等待最是煎熬。 廊下的石板冰凉,符端跪得久了,膝盖隐隐发麻,却丝毫不敢动弹。 时间一点点流逝,鹤鸣阁内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矮丛的沙沙声。 这种动静,让符端感觉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正当符端心中忐忑不安,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沉寂。 “娘亲!娘亲!您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符双袖如同一阵活泼的春风,卷进了鹤鸣阁。 符锐心里顿时一紧。 来了! 能不能破局的关键,就在大小姐身上了! 作为长门长女的特权,初了魏王的正书房,符双袖走到哪里都不用通报。 当然,正书房她要是硬闯,也没人拦得住。 此时她已经换了身件鹅黄短衫子,更显娇俏,手里正宝贝似的攥着那对水晶骰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素嫦看到女儿,眼中才真正漾起温煦的笑意。 大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也是她年轻人格的具现化。 她总能从闺女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轻轻招手,那沉静的威仪也柔和了几分: “袖儿来了。这般风风火火的,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符双袖几步蹦到母亲身边,献宝似的将掌心摊开,那对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纯净无瑕的水晶骰子赫然呈现: “您看!水晶骰子!澄澈得跟水珠子似的!一点杂质都没有,棱角也磨得极好!比宫里赏的那些个玳瑁象牙的强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骰子凑到母亲眼前,让阳光透过骰体,折射出梦幻的光晕。 李素嫦年轻的时候并不嗜赌,只是每天打几圈马,因此也算见识非凡,一眼便看出这骰子的材质和工艺确实非凡俗之物。 她微微颔首,白嫩的脸上笑容和蔼。 “嗯,倒是稀奇。澄净透亮,难得。哪里来的?” “嘿嘿,符老二孝敬的!” 符双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揽住李素嫦的胳膊。 “就是那个在榷场当差的符端! 他说是在榷场一个广陵郡王府贵人那儿得来的小玩意儿,觉得新奇有趣,就巴巴地让人送给我了。”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外,语言有些好奇。 “咦? 我刚才进来时,好像看到符锐和符端在廊下跪着呢? 符老二不是在这儿吗? 怎么不进来? 他手里不是还捧着个盒子,说是专门有宝贝要献给娘亲您的吗? 难道比我这骰子还好?” 符双袖的语气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孩子气的比较心。 李素嫦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女儿的话印证了月绫之前的禀报,也透露出更多信息。 符端得了广陵郡王府贵人的东西,先是送了千月娇一件裘衣,又给了袖儿骰子,现在又捧了东西来献给自己? 而且,袖儿特意提到专门和比我这骰子还好……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女儿把玩骰子,心中却已转了几转。 “哦?符端也得了东西要献给我,我怎么没听说?” 李素嫦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既是如此,月绫,叫他们进来吧。” 月绫应了一声,转头开口。 “宣——符锐、符端觐见!”月绫清亮的声音传了出去。 廊下的符锐眼中精芒一闪,轻轻碰了下几乎僵住的弟弟,低不可闻地道: “稳住,照我说的做。” 随即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拉着捧着锦盒、心跳如擂鼓的符端,垂首躬身,迈着恭敬而略显急促的步伐,踏入了鹤鸣阁那庄重的门槛。 兄弟二人走到厅中,在距离王妃软榻数步之遥处,扑通一声,齐齐跪倒,额头触地: “老奴符锐(奴才符端),叩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第七十八章 奇珍入王府(五) 魏王府的形制,与其他王府是不同的。 因为魏王府的符彦卿有国丈之职,因此魏王府铺地的地砖,都是通铺的玉砖,与皇宫同秩。 因此,符锐和符端兄弟二人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觉得分外冰冷。 “起来说话吧。” 终于,李素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依然是那样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茶盏放在一旁,李素嫦轻扣双手。 “听袖儿说,你们得了什么宝贝要献与本宫?” 符端刚想开口,一旁的符双袖已经按捺不住好奇,抢先一步蹦到符端面前,杏眼圆睁,盯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紫檀木盒: “符老二!快打开! 让本小姐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宝贝,比我这对水晶骰子还好?我可是听说了,你巴巴地跑回来,专门有东西献给我娘呢!” 她晃了晃手里那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骰子,语气带着娇嗔和不容置疑的好奇。 符端被大小姐这直率的追问弄得心头又是一紧,但同时也暗喜起来。 正如兄长所料,此时这正是兄长所说,交代的最好时机。 他连忙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惶恐中的恭敬: “回王妃娘娘,回大小姐! 奴才……奴才确实在榷场偶得一件异域奇珍,不敢私藏,更不敢妄称比大小姐的珍宝更好,只是……只是此物确有几分新奇之处,斗胆献与王妃娘娘赏玩品鉴。”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的铜扣,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盒盖掀开,丝绒上,那支造型华美、金凤衔珠的青翠步摇静静地躺着。 在鹤鸣阁柔和的光线下,金凤振翅欲飞,珍珠流苏温润,凤尾的青翠玉石散发着静谧深邃的光泽。 “咦?一支步摇?” 符双袖凑近了些,虽然觉得精美,但似乎并未立刻看出远超她手中骰子的神异之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挺好看的,这玉色也纯净,可……” 她话音未落,符端已经深吸一口气。 此时就该表演了! 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按照张永春的嘱咐和符锐的交代,符端拿出这辈子最认真的态度,开始了表演。 他先是对着李素嫦恭敬道: “请娘娘恩准,容奴才借清水一碗,热水一盏,以显此物之奇。” 李素嫦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那步摇上,带着一丝审视的兴趣。 月绫立刻示意,很快,一个小丫鬟端来一盆刚从井中打上的、还带着丝丝寒气的清水,另一个则端来一盏刚刚沏好、热气氤氲的香茗。 在王妃、大小姐以及一众丫鬟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符端颤抖着手,极其小心地捏住步摇的簪身,先将那青翠的凤尾部分,缓缓浸入冰凉的清水中。 刹那间,神迹再次显现! 只见那原本青翠温润的玉石,如同被冰水点燃了潜藏的火种,在接触水面的瞬间,青翠之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烈如火、鲜艳欲滴、仿佛在熊熊燃烧的赤红! 那赤红纯粹、浓烈、耀眼夺目,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又如同凤凰涅槃的火焰!整支步摇在清水中,仿佛化作了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 “呀!” 符双袖第一个惊呼出声,杏眼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刚才那点疑惑瞬间被极致的震撼取代。 “变……变色了!娘亲您快看!它变成火红的了!像真凤凰一样!” 饶是李素嫦见惯奇珍,心性沉稳,此刻眼中也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她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住水盆中那燃烧着赤焰的步摇,雍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异和赞叹。 月绫等丫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是什么玉?竟然会变色? 符端不敢耽搁,又将步摇从冷水中提起,水滴滑落,那赤红尚未完全褪去,他又迅速将凤尾部分置于那盏热茶升腾的蒸汽之上。 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 在温热的水汽熏蒸下,那炽烈的赤红如同被安抚的火焰,迅速收敛、沉淀,重新变回了之前那深邃宁静、青翠欲滴的色泽! “此步摇名为冰火鸾仪。” “遇冰则火凤展翅,遇热则冰鸾归巢……神乎其技!当真是神乎其技!” 符双袖激动得拍手,完全被这超越认知的奇物征服了,看向符端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奇。 “符老二!你这东西哪里弄来的?太神了!” 要不咋说塑料是伟大的发明呢,一个王妃,一个王女,愣是被四块五毛钱的白色塑料糊弄的一个来一个来的。 符端眼见效果达到,心中巨石落下一半,但又想起熊掌的话,戏必须做足。 他一咬牙,再次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将锦盒放在身前,额头再次狠狠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无比的惶恐和请罪的悲切: “王妃娘娘恕罪!大小姐恕罪! 奴才……奴才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突如其来的请罪让沉浸在震撼中的符双袖一愣: “嗯?献上这么好的宝贝,你请什么罪?” 你这是咋了。 李素嫦眼中的惊艳也稍稍收敛,重新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探究看向符端。 符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长途跋涉的嘶哑,情真意切地忏悔道: “奴才该死!奴才得了此物,本该第一时间沐浴更衣,焚香净手,恭恭敬敬地捧到王妃娘娘驾前。” 一边说,他一边涕泗横流。 “可……可奴才昨日从榷场星夜兼程赶回,一路风尘仆仆,满身污秽,实在不敢以这等腌臜之躯、蓬头垢面之容,惊扰娘娘凤驾!” 吸了吸鼻涕,符端从裤裆底下看去,正看到他哥哥微微点头的样子,心里一喜,便卯足了力气,哭泣起来。 “奴才……奴才愚钝,想着先回府交了差事,又想着二夫人素喜鲜亮之物,便……便斗胆先将另一件东西送去了二夫人处,想着好歹是贵人赐下,也算有个交代。 然后便想着立刻去梳洗整理,务必以最恭谨的姿态,再来向娘娘献宝请安。 吸溜!!” 一溜大鼻涕被他吸回鼻子里,紧接着又开口道。 “可,可奴才实在是蠢笨如猪,忙中出错,竟,竟忘了规矩,未曾第一时间到娘娘跟前请安行礼,便先去见了二夫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娘娘重重责罚!” 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泣不成声。 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那风尘仆仆、嘴唇干裂爆皮、眼窝深陷、头发蓬乱的模样,加上一脸的鼻涕眼泪,倍加狼狈。 李素嫦静静地听着,目光在符端狼狈不堪的形容上扫过。 那爆皮的嘴唇、漆黑的眼圈、沾着尘土的官袍、凌乱的发髻,无一不显示着他确实是经历了极辛苦的奔波,且回来后未曾片刻歇息。 再结合女儿符双袖刚刚展示的、明显也是出自符端之手的珍贵水晶骰子,以及此刻眼前这支堪称神迹的“冰火鸾仪”…… 她心中的那点因“先去二房”而产生的不快,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冰鸾,迅速消融了。 符端这份“笨拙”的请罪,这狼狈的模样,这“怕污秽惊扰凤驾”的心思,反而比任何巧言令色更能打动她。 尤其符双袖在一旁还帮腔道:“算你懂点事!还知道收拾赶紧干净再来!” 李素嫦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支光华流转、神异非凡的步摇,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脑袋里冒出了那个无数个女人都曾经想到过得话。 结果其实不重要,她就是要个态度。 而现在很显然,这态度给的很足了。 她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雍容平和,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 “罢了。你这份心思……本宫知道了。长途奔波,又急着办差,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东西,本宫收下了,你有心了。”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不罪之恩!” 符端如蒙大赦,心头狂喜,巨大的疲惫和放松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激动地再次叩首,想要高呼谢恩。 然而,就在他抬头起身,准备再次叩拜的瞬间,那紧绷了一夜又半日的神经骤然松弛,加上长时间水米未进、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本来他就有些唐,此时一折腾,不够唐,瞬间就低血糖了。 肥胖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便像截木头般,“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符双袖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二弟!” 作为亲哥哥,符锐的反应自然是快到了极致!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晕厥过去的符端,手指迅速探向其鼻息和颈脉。 这个兄弟再怎么傻,也是父亲死前亲口跟他交代过要自己提携的亲弟弟啊! 手指头哆嗦嗦碰到了自己兄弟鼻子前,确认只是晕厥后,符锐长出一口气。 还好,没死就好。 突然,他又一个激灵,看向一旁几个围上来的丫鬟的脚,眼中突然一亮。 这,不是天赐的好机会吗! 第七十九章 这好么?这可太好了! 来不及为弟弟的昏迷而悲伤了! 符锐立刻转身对着李素嫦,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和悲痛,声音带着哭腔,情真意切地告罪: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正要安排人上千看看的李素嫦愣住了。 恕罪? 恕什么罪? 而符锐则是继续告罪道: “奴才这弟弟绝非有意藐视天颜,惊扰凤驾!他……他……他实在是……” 符锐的声音哽咽,带着仿佛蛋被砸碎一个一般的痛心疾首。 “他自昨日在榷场得了贵人赐宝,便一刻不敢停歇,星夜疾驰回府! 回府后又忙着交割差事,献礼二夫人,接着又去寻老奴,再为大小姐献上骰子,紧跟着便来娘娘驾前请罪献宝。” 符锐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哭的情真意切。 “一路上,他忧心忡忡,生怕怠慢了贵人,又恐辜负了王爷王妃的信任。 从昨夜至今,他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牙啊! 奴才方才见他脸色不对就想提醒,可这蠢材一心只想着向娘娘请罪献宝,奴才拦都拦不住! 他这是累的!饿的!求娘娘开恩,明鉴啊!” 符锐声泪俱下,句句不离符端的忠心和劳苦。 将一场意外晕厥,硬生生塑造成了一幅“忠仆呕心沥血、力竭晕厥”的悲情画面。 要不咋说一个厉害管家顶十个媒婆呢,这要是张永春在这,花多少钱都得把符锐买过来。 就这张嘴,就值了老钱了! 而李素嫦看着地上脸色惨白、人事不省的符端,又看了看哭得情真意切的符锐,再想到那支神奇的步摇和女儿手中那对澄澈的骰子。 此时,她心头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实的动容和怜惜。 没想到这符端都这样了还知道尊卑有别,要一层一层来。 如此看来,似千月娇那样的低贱人,排在第一,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怜惜也就只有一丝。 毕竟地上那大胖子一脸的鼻涕眼泪糊着怪恶心人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 “竟是如此……倒是个实心办事的。罢了,月绫。” “奴婢在。”月绫立刻上前,微微福身。 “去年王爷随陛下游猎,带回来的山参可还有吗?” 月绫赶紧点头。 夫人既然开口了,没有也得有啊! “自是有的!” “去库里,取一支上好的山参来,熬了参汤给他灌下去。再……” 李素嫦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符锐。 “再赏符端半年俸禄,让他好生将养 。符锐,你且扶你弟弟下去歇息吧。” “谢娘娘天恩!谢娘娘隆恩!” 符锐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地,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抱着弟弟,对着李素嫦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在寂静的鹤鸣阁内格外清晰。 “奴才代愚弟,叩谢娘娘再生之恩!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娘娘大恩!” 月绫迅速领命而去。 而符锐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试图背起昏死的符端,准备离开。 背了一下。 两下。 没背动。 符端毕竟也是个微胖男孩,二百斤的身板哪是他背得动的。 交了几个甲士将他抬下去,他才再次向王妃和大小姐深深行礼。 直到弟弟被抬死猪一样的抬下去,符端这才弓着腰,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这决定了他兄弟二人命运的鹤鸣阁。 符锐知道,经此一“晕”,他们在魏王府,尤其是在这位真正主宰者的大夫人心中,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件事,终于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房里的符锐看着榻上的符端,长出一口气。 目光却深沉起来。 只是不知道弟弟搭上的那名贵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声通传,响彻魏王府。 “老爷回府了!” 瞬间,符锐跟脚底下装了弹簧一样的蹦了起来,直接窜了出去。 魏王回府,自然是要有一番排场。 但是今天不一样,魏王不是正经摆开仪仗回来的。 而是偷着回来的。 “哈哈哈哈,哎呀,赵云擎那老王八蛋,还跟我玩心眼子!” 抱着一个酒坛子,堂堂魏王笑的十分的唐,也不管身上的蟒袍玉带了,一路蹦着就回到了鹤鸣阁。 “嫦儿,快来,快来!” “夫君,这是怎么了?” 李素嫦看着笑的跟小时候偷着摸了自己小手一样的丈夫,轻轻伸手接过他手里分量不轻的酒坛,眼中含着嗔怪。 “父王,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一旁百无聊赖的陪老娘喝茶的符双袖听到父王回府了,也是第一时间窜了出去。 “哎呀,正好,袖儿也在。 来来来,尝尝我从赵云擎那老王八蛋那里拿回来的好酒!” 见到符双袖也在场,符震戎嘴都笑歪了。 “夫君,你可不能瞎说,赵老王爷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李素嫦把酒坛放在桌上,瞟了夫君一眼。 “我呸,一把年纪,五十四岁还生孩子,完了还跟我炫耀,我靠他娘的。” “要我说,他那天非撅在娘们身上死了不可!” 终于,李素嫦忍不住了,伸手就拉住了魏王的领子,脸都憋紫了。 “符老三!你奶奶的,你闺女还在这呢,把你那张腌臜坑给我闭上!” 眼看着俩人又要干起来,符双袖赶紧把桌上的酒坛拿过来,伸手拿过桌上的砚台,两下打破泥封。 随着泥头打开,瞬间,一股浓香的葡萄味夹杂着酒香飘了出来。 “好酒啊!这是琥珀香吗?” 闻着这股子香味,符双袖顿时眯起眼睛来。 “琥珀香哪有这等馥郁芬芳的香气!” 得蒙媳妇开恩的魏王整了整衣襟,一脸正色。 “这酒名叫倾凉州,乃是广陵郡王府上的新物。” “赵云擎那老王..老王爷,还拿出来跟我打赌,被我一眼炮打晕了,抢了就跑。” 符震戎洋洋得意。 “父王威武!” 看着堂堂魏王父女俩笑的跟两个猴一样,李素嫦叹了口气。 明明俩人加一块也是跺跺脚半壁江山震动的人物,还这般小家子气。 这好么? 与此同时,居庸关和蓟州城之间的榷场内。 “这可太好了!” 看着眼前围成小山一样,人挤人人挨人的样子,张永春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 “好?你哪来的那么多乾坤布?” 唐清婉冷笑一声,看着张永春。 她可还记着这小子说的要拿宝贝的事呢! 却不想张永春转过头来,目光清澈。 “布?谁说我要给她们布了。” 唐清婉一愣。 张永春却笑的很纯真。 孩子们,不要怕。 我的科技与狠活多着呢! ps:最后一章送上 哎呀,你们是真厉害。 我都没想到就我这个更新量还有要求我加更的。 做个人吧。 我这手都敲肿了。 行了,还有新来的不知道我的加更细则,我在说一下。 我每天固定更新是4000,每500催更增加一章2000,评分每上升0.2加更2000,催更也是可以叠算的,目前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还是五更。 当然,如果你们有那个本事,就来挑战让我十更啊,哦吼吼。 杂鱼杂鱼,一千催更都做不到的杂鱼~ 第八十章 震惊诸商的开始(一) 驼峰地清源商会的驻地,此刻已不复之前的井然有序。 张永春是真的低估了乾坤布在榷场的影响力,和斡里布在辽商中的地位。 他一升帐开宴会,半个榷场或大或小的辽商都到了。 因此,都知道了他从张永春手里几乎买走了全部的乾坤布的事情。 因此,等张永春在人声鼎沸中醒来时,看到的便是摩肩接踵的商户们。 辽国的皮裘与周人的锦袍挤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贪婪的气息。 辽商们操着生硬的汉话,夹杂着焦急的契丹语,周商们则义愤填膺,引经据典,矛头都直指被三斤半魁梧身躯护在核心的张永春。 “张公子!张掌柜!你不能这样啊!”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辽商挤在最前面,脸涨得通红,挥舞着粗壮的手臂。 “斡里布那老狐狸凭什么全吃下?我们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我的羊群,我的马! 价钱好商量,比斡里布给的高三成! 不,五成!” 另一个精瘦的辽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们部落的头人点名要这神布!您开价,我们绝不还口!” 其他辽商也是纷纷开口。 “对!张掌柜,公平交易!我们也要乾坤布!” 能来到这榷场的,就没有出身简单的,要不就是一族之长,最次也是如哈剌赤这等的牧主。 所以,当他们亲眼看到斡里布当着他们的面将牛奶,羊奶,水,甚至是美酒倾倒在那块乾坤布上,都一一滑下的时候,瞬间他们就疯狂了。 但是比他们更疯狂的人,大有人在。 周商这边更是群情激愤!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远自齐鲁钱来的,担任一家布号大掌柜的中年人排众而出,指着张永春,痛心疾首,开口就是典: “张公子!同为大周子民,行商于这塞外榷场,本该守望相助!您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乾坤布,不思先济同乡,反将其尽数售与北虏,是何道理?” 看着这位方头方脸后脑勺很扁的大掌柜,张永春心说,要不怎么说考编这事有传承呢。 不愧是齐鲁人,上来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是吧。 而那位齐鲁布商还在输出。 “把这等好布尽数出卖,这岂非资敌乎!?” 此时,他振臂一呼,身后一群周商纷纷附和,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我大周商贾颜面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就是!张公子,您不能只顾着辽人的金子,忘了祖宗根本!” “《榷场条令》有云,大宗珍货交易,当优先周商,以固国本!您这是知法犯法!” 一顿唇枪舌剑之后,终于这位大周的布商站了出来,一锤定音。 “我们也要买!价钱绝不比辽人低!” “对!张公子,你不能只便宜外人!我们也都是带着宝贝来的,金银,珠玉,甚至女仆男役,你要什么都行。” 张永春其实很想问问你们说的那个女仆是哪个会喵喵叫身后带着插件还能喊你狗修金萨玛给你草的女仆么,但是考虑到现在的倭国还是大周的柔边骑,他还是摇了摇头。 身后的何书萱被这汹涌的人潮和激烈的言辞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往张永春身后缩了缩,小手伸出,刚想攥着他的衣角。 可是看着一旁唐清婉则抱臂冷眼旁观的笔直身影,心里一横,站了出来。 然后,带着英勇就义般的表情,闭上了双眼。 这对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来说,都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一旁的唐清婉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在看一场闹剧,更是在期待张永春如何破局。 面对这几乎要掀翻营地的声浪,张永春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无比肃穆、甚至带着几分凛然正气的表情。 他猛地抬手,蒲葵扇重重向下一压! “肃静——!” 这一声仿佛灌注了他全身力气一般,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暂时压过了场中的喧嚣。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 张永春环视四周,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他拱起手来,向诸位施礼道: “永春商号,以信立身! 张某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童叟无欺!” 唐清婉差点笑出声来。 “我理解诸位求购乾坤布之心切,然则,斡里布首领乃是第一个带着十足诚意,按我开出的公价,且愿以大批上好牲口来交易的客人! 诸位无论是辽国还是周国的同僚,都是习了陶朱之术的老实人,自当知道,这商道之本,首重契约与先来后到!” 张永春说的极为坦荡,毕竟他可是当年能把一个大坑险卖出去十几份的狠人。 那真是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若因诸位此刻抬价,便毁约于前客,就地起价,坐地分金,那与无信无义、见利忘义之徒何异? 我张永春,不屑为之!”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周商们一时语塞,辽商们停了翻译之后也面面相觑,道理似乎站在张永春这边。 但巨大的利益撵着下,不甘心依旧写在每个人脸上。 扫了一眼下面众人的表情,张永春瞬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为难表情: “不过…诸位同僚、友邦商客所言,亦不无道理。 尤其是同乡之情,张某岂能全然不顾? 国法之重,张某更不敢轻忽!”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朗声道: “这样! 为示公平,也为了平息纷争,我张永春今日便做一回主!” 他扬起胳膊,指着身后。 “我商队仓促北上,所携乾坤布确实大部已售予斡里布首领。 然,天幸尚余些许尾货未曾装车,约莫…还有十几箱!” “十几箱?!”人群瞬间又骚动起来,眼睛都亮了。虽然比不上斡里布的量,但有总比没有强! “对!十几箱!”张永春肯定地点头,脸上带着一种“忍痛割爱”的慷慨。 “张某决定,这剩下的乾坤布,不再竞价,就地按在场有意购买之商号数量,均分!人人有份,价按原定公价,童叟无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蚊子腿也是肉啊。 行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周商和辽商也说不了什么。 一群人点了点头,张永春便转过身子,指着三斤半。 “去,把帐子里红漆涂着的匣子搬出来!” 三斤半应了一声,钻进帐去。 看着三斤半的背影,张永春眯起眼睛来。 好戏就要开场了! ps:你们是真狠啊,真就一千个催更是吧,好好好,算上催更,今晚一共是八章。 有本事你们继续点催更,看看能不能到两千,我买了一箱咖啡准备兑着红牛喝,咱们来一个不死不休,谁先投降谁孙子的。 第八十一章 震惊诸商的开始(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三斤半的身影,充满了期待。 很快,三斤半搬着那刷了红漆沉甸甸的木箱走了回来,咚地一声放在张永春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主家,第一箱在此。”三斤半道。 所有的商户的脑袋也都随着那落在地上的箱子弹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平淡了不少。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两种全新的态度。 众多辽国商户很明显是群情再次被安抚了,目光甚至带上了几分期待。 而大周商户们的眼中反而多了不少警觉,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三斤半搬来的箱子。 张永春心说要不怎么华夏内斗第一流呢。 这帮商户光顾着防着自己人了,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草原上的老乡们吗! 不过正好,要是这帮人没有这个心思,他还真没办法顺理成章的进行下一步表演。 咳嗽一声,张永春指着地上的箱子。 “好!”张永春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上前一步,朗声道: “诸位请看,此箱便是乾坤布! 为防止诸位以为我张某以罗充绢行那不法之事,为示公正,张某亲自开箱验货!” 说着,他伸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脸上的正义刮下来都能有二斤半。 “我在此保证,诸位同僚,所见即所得!你们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将是马上就能买回去的货品!” 此言一出,连下面那些表情各异的大周商人都拍手称好起来。 那个齐鲁的布商率先拍起巴掌来,高声叫好。 “好!张公子高义!” “此法甚好!公平!” “快!快把布拿出来分吧!” “快快端上来吧,我们已经等不及力!” 看着下面众人的表情逐渐被煽呼起来,张永春笑着一转身,伸出手去,手里的匕首在箱子上的封条上一划。 他弯下腰,伸手抓住箱盖上的铜扣,用力一掀! 嘎啦一声,箱盖应声而开。 众人顿时纷纷侧目,想看看这一箱子中到底有多少乾坤布。 毕竟他们这些商户人可不少,似这般宝物若是能多分一些,自然谁都高兴。 然而,预想中那流光溢彩、轻薄如幻的乾坤布却并未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而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布料! 或者说,并不是布料,而是一张无比明艳的毯子! 那毯子上,此时正盛开着一朵极为光艳的牡丹花! 因为张永春之前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故而大家都看得很仔细。 那摊子上的牡丹花娇艳欲滴,红的极为鲜艳明正,宛如真的牡丹一般,那毯子上又覆盖着厚厚的绒毛,随着开箱在阳光下甚至渡上了一层金边! 而那毯子上绒毛长而柔软,在阳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自带柔光般的温暖光泽。 在场的无论是辽商还是大周的布商,都是熟悉羊毛的好手。 这一看就知道,这毛毯绝非寻常羊毛制品! 瞬间,整个驼峰地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伸长脖子看着箱子里那厚实的绒布,又看看张永春,满脸都是错愕和不解。 不是说乾坤布吗?这是什么? 张永春脸上的“慷慨激昂”和“严肃认真”瞬间凝固。 表情怔住后约莫有一秒,旋即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 “哎呀——!错了!错了!”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指着那箱子,声音都尖利得变了调: “三斤半!你这个憨货! 搬错了!谁让你搬这个的?! 快快快!搬回去!立刻!马上给我搬回去!锁起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他一边焦急万分地喊着,一边手舞足蹈。 伸出手似乎想立刻把箱子盖回去,又怕碰到里面的毯子,那惊慌失措、气急败坏的模样,与刚才的义正辞严判若两人。 唐清婉适时地微微侧身,巧妙地挡住了部分人探究箱内细节的视线。 三斤半虽然不明所以,但对主家的命令执行得毫不犹豫。 帐子里明明所有箱子里装的都是这一种东西,为什么说我搬错了... 他二话不说,弯腰准备抱起那沉重的木箱。 然而,还没等他动呢,有人却比他还快一步。 “等等!” 指着张永春身后的箱子,一名大周商户率先开口问道。 “张公子!这…这是何物?”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大家又开始折腾起来。 “不是乾坤布吗?这厚布又是什么好东西?” “张掌柜,您别急着收啊!让我们看看!” “若是好东西,我们不要那乾坤布,买这东西也行啊!”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本来张永春这过于反常的激烈反应,就已经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 此时,加上大家伙看到的那惊鸿一蹩的绒毯子,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比刚才更强烈十倍的贪婪! 斡里布买走了稀世珍宝“乾坤布”的得意,瞬间被一种“难道还有更好、更重要的宝贝被自己错过了?”的巨大恐慌和疑虑所取代! 所有商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个箱子,仿佛那里面藏着比乾坤布更惊人的秘密! “这这这,诸位同僚,这毯子不卖,这,这是我们自用的,不卖,不卖呀!” 而张永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不断地摇着手,目光惊慌。 “诸位,诸位放心,这是张某的错误,我我,我今日就算让商队跑死了马,也要给诸位调来足够的乾坤布,这箱子里的毛毯我确实是不能卖。 抱歉,抱歉。” 张永春急忙冲着所有人拱手致歉。 一看他这样,在场的商户更好奇了。 适度的反抗只会激起更强的攻击欲。 而此时,张永春就是那个受害者。 他们这些商户,就是施暴者! 他们都想撕下这张掌柜的衣裳,看看这里面,到底包裹着怎样的宝贝! 张永春越反抗,他们就越兴奋。 就在这时,人群中站出来了一个矮墩墩的身影! 晋商杜云锋目光中闪烁着贪婪之色,却站了出来,伸手指着张永春,开口高喝道: “想不到张掌柜竟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他看着眼前的张永春错愕的眼神,眸光中闪烁着快意,继续开口道: “我看,这清远商号的牌子,从今往后也要臭名远扬!” 而张永春看着这个矮墩墩的身影,眼睛都要流出泪来了。 好兄弟,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没有你这个小丑,这马戏就开不了局! ps:我刚才翻评论,有说我欠了14章的,好好好,越欠越多了好吧。 行,咱们七尺高的汉子,一口唾沫一个丁,我玩得起,你们说我就干。 十四章就十四章,另外兄弟们,番茄抓取是两个小时一次,一点半,三点半,五点半这种时候会更新,你们不想等的,可以专门在这个时候看。或者干脆明天一起看,不用担心等。 但是千万不要养书啊,养书会掉追读,就我这个更新量本来就赚不到什么钱,要是掉追读了我是真的就要吃土了! 第八十二章 震惊诸商的开始(三) 作为晋商的领袖,杜云峰早在刚才便觉得不对劲了。 而此时张永春的慌乱,更是坐实了他心中所想。 这箱子里的宝贝,绝对要比那乾坤布更加宝贝! 能让这一座商号的大掌柜如此失态,藏得如此之深,甚至不惜毁诺也要收回这箱子里的东西,价值绝对远超那之前乾坤布! 他双目精芒爆闪,一步踏了出来,看着张永春身边的那个箱子。 这里面说不定是价比黄金的贡品级货色! 机会!天大的机会!必须逼他拿出来! 想到此处,他双目如电,直刺张永春,声音洪亮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质问: “张公子!” 矮墩墩的身子被金钱赐予了无穷的力量,他指着张永春开口道: “您方才口口声声商道之本,首重信义! 岂不知这出口成金,落地为诺!此乃我商贾立身之基! 您既已当众言明,箱中所出,即为‘所见即所得’之乾坤布尾货! 更亲口许诺,就地均分! 如今箱子开了,布也见了,您却反悔,要将其收回? 这算什么道理?!” 杜云峰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点到张永春的鼻尖,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舞,看着跟精神病三期一样: “昔日商君变法,为取信于民,尚有‘辕门立木’之举! 千金一诺,徙木立信! 今日您张公子、清源商会的大掌柜,却要当着大周、大辽两国商贾的面,行这出尔反尔、自砸招牌之事?” 他义愤填膺的振臂一呼。 “您这不是打自己的脸,是把‘清源’二字的金漆招牌扔在地上踩啊!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杜掌柜所言极是!”杜云峰身后几位同样精明干练的晋商立刻高声应和。 他们都是跟着杜云峰捡饭吃的,自然无条件支持大哥。 “张公子,您这做法,实在令人不齿!商誉何在?!” 另一个晋商也开口道: “就是!我们千里迢迢来榷场,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您这样,让我们以后还怎么相信清源商会?!” 而此时晋商的指责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本就对张永春“厚此薄彼”不满的大周商人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群情更加激愤起来: “杜爷说得对!张公子,您不能这样!” “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更非大商所为!” “清源商会若如此行事,我看这招牌,趁早摘了罢!” 和大周的商人们比起来,辽商们虽然不完全明白“辕门立木”的典故,但“出尔反尔”、“自砸招牌”的意思却是懂的。 而且眼见连周人内部都闹起来了,而且似乎指责得更有道理,他们立刻加入声讨的浪潮: “周人掌柜!说话不算话!” “好东西都藏着,只给斡里布?不公平!” “打开!卖!我们要买!金子!牛马!奴隶!都有!”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是个人就会。 声浪如同海啸,几乎要将张永春淹没。 身后的何书萱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抓住张永春的衣袍,身体微微发抖。 唐清婉依旧冷眼旁观,只是抱着手臂的手指,轻轻在衣袖上点了点,心说这贼汉子煽动人的本事太厉害了。 而张永春被杜云峰和众人的指责逼得连连后退,脸上阵红阵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双手连连摆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焦急: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指着那被三斤半抱着、成为众矢之的的木箱,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 “此物…此物真不是乾坤布! 也绝非张某有意欺瞒! 此乃…此乃张某耗费巨资,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从万里西域佛国之地趸来的迦楼罗暖绒毯啊!” 他刻意加重了“迦楼罗暖绒毯”几个字,并辅以“佛国”、“万里”、“九死一生”等词汇,瞬间将众人的好奇心拔高到了顶点。 “此物本是我拿回去准备为子孙留着压仓的沉金货,诸位,真的不能卖啊!” 他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正面作用,反而就像是脱衣舞厅里舞娘腿上的吊带,只能让在场的商人继续加攻速! 杜云峰眼中精芒爆射,贪婪与决心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替天行道”般的凛然正气,彻底堵死了张永春的退路: “张公子!休要再狡辩!更休要以此言搪塞我等!”他环视全场,声若洪钟: “在场诸位,哪个不是走南闯北、身家丰厚的大商巨贾?您怕我们买不起吗?!” “您说!您要什么才能换?!” 杜云峰死死盯着张永春,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只要您开口!我们倾家荡产也给您凑出来!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无比的痛心和最后的通牒: “您若执意要将这已当众示人的‘迦楼罗暖绒毯’收回,行那掩耳盗铃、自毁长城之事! 那便是视我天下商贾如无物! 视商道信义如草芥! 今日之后,清源商会的名声,将彻底烂在这居庸关外的榷场之上!您,可要想清楚了!” 说着,杜云峰拍了拍胸脯。 “非是我杜某人自夸,大周商界,晋商一脉我杜某人还是说得上些话的,徽商闽商也多有兄弟朋友,若是您今日缩了回去,您自此便再也别想有个好名声!” 一旁的大周商人都疯了,好啊,有站出来装大哥的了。 那他们就摇旗呐喊就行了! 一瞬间,满场都是喝骂。 “对!杜爷说得对!” “拿出来!卖!” “我们买得起!开价!” “不卖就是瞧不起我们!砸了他的招牌!” 声浪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红了眼,死死盯着张永春,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就要被这汹涌的怒潮撕碎。 张永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他看看咄咄逼人的杜云峰,看看群情激愤的商贾,又看看抱着箱子、一脸茫然却忠诚地等待命令的三斤半。 最后目光扫过身边吓得泫然欲泣的何书萱,以及…唐清婉那面纱下似乎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突然! 张永春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竟布满了血丝!一股破釜沉舟、悲壮决绝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啊——!!!”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抬手指向三斤半怀中那个引发滔天巨浪的木箱,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罢了!罢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名声!信誉!重于泰山!!!” “为了我清源商会的百年招牌!为了对得起诸位商道同仁的这份信任!” “我张永春——”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爆喝道: “卖——了——!!!” “三斤半!把箱子放下!打开!让诸位贵客,好好看看这‘迦楼罗暖绒毯’!”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怆,摆了摆手,就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瘫在一旁。 驼峰地,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狂喜、贪婪与难以置信的欢呼!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饿狼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缓缓放下的木箱之上。 杜云峰心里也是一阵狂跳,心说这小子到底是初出茅庐,他哪来的那般大的能量,无非是骗骗他,没想到竟然真的骗出来了! 而擦了擦演戏累出来的汗水,张永春心说,可算把他们忽悠上车了。 这场真正的饕餮盛宴,即将开席! 第八十二章 四大神效夸暖毯(一) 张永春那一声“卖了!”如同解开了某种无形的封印。 三斤半依言将沉重的木箱“咚”地一声重新放在地上,掀开箱盖。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箱内那厚实的一张张毯子上。 这回大家看的更加清楚。 那毯子在阳光下,竟然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毯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绒毛,却又肉眼可见的极为柔软。 一名辽商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这张毛毯。 “这,这也太柔软了!” 瞬间,那毛毯回馈到手中的柔软便让他大惊失色起来! 辽人对于羊皮和羊毛毡那是最熟悉不过的,但是就算是刚长出嫩毛的小羊,身上的毛都不能和这张毛毯上的嫩毛相比! 和辽人相比,大周就将就点文化素养了。 齐鲁大地的鲁商老哥撵着胡子,摆出了先贤故里的态度,看着上面那朵栩栩如生,明艳动人的大牡丹花,赞不绝口。 “这画,这画竟然如此艳丽,这得是何等精良的绣工啊!” 就在大家都围着这张毯子看的时候,突然,那朵牡丹花动了一下。 张永春伸手把这张毯子拿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巨大的牺牲带来的心痛。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脸上那种悲壮决绝尚未完全褪去,却又强行挤出一丝童叟无欺的真诚。 这张毯子在他手中,被其伸出双手彻底将其抖开。 而毯子展开的瞬间,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和厚实的观感扑面而来,与轻薄飘逸的乾坤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张掌柜的解说。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张掌柜拿出来的东西都有来历。 更别说迦楼罗暖绒毯这种大气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听着就很厉害啊! “诸位!”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张某既然为商誉,忍痛割爱,售此传家之宝,便要将它的来历、妙处,明明白白告知诸位! 免得日后有人说我张某欺瞒!” “好!张掌柜高义!” 杜云峰第一个奋力的拍起手来,手都拍红了。 好啊,你赶紧讲,讲完了我好拿去忽悠西夏那帮人!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张永春举起手中的厚毯,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投向那虚无缥缈的极西之地,拿出某尖上的中国那般的声线,开始缓缓讲解起来: “诸位都知,这迦楼罗,乃是梵语中对大鹏鸟的解释。 可却不知在那万里之遥,越过黄沙瀚海,雪山之巅,有一佛国净土! 此国之中,便有神禽名曰‘迦楼罗’!” 张永春说着,闭起眼睛来,似是回忆,又似神游天外。 要不说小时候表演课的功底就没白打呢,每次骗爹妈钱去网吧,张永春就是周边唯一一个没被揭穿过的。 他沉声道: “其形巨如山岳,翼展可蔽日遮云蔽日! 此神禽乃佛国护法,平素以虎狼凶兽为食!”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光遮云蔽日就够了,还能以虎狼为食? 这得是何样的的神鸟啊?! 这听起来就足够骇人听闻,也确实足够神圣! 要不咋说动物世界造福无限呢,这种瞎话你放张永春那年代连个老头都骗不了了。 现在却忽悠的大家一个来一个来的。 “正因其以虎狼这等至阳至刚的凶兽为食。” 拍了拍手里的毛毯,张永春的声音充满了敬畏。 “这迦楼罗神禽体内积蓄了难以想象的纯阳之气! 其周身翎羽,亦蕴含此无上阳和之力! 一年之中,神禽需换羽三次,褪下旧羽。 此褪下之绒羽,便是制作此毯的唯一神材!”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此毯由佛国高僧,以秘法虔心织就,非为牟利,实乃供奉祈福之圣物! 辗转流入张某手中,亦是机缘巧合,耗费资财,也是..” 张永春深吸一口气,哆嗦起来。 “便是等重之数的黄金!!” “然,宝物蒙尘非张某所愿!”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展示神迹般的激昂。 “今日,张某便让诸位亲眼见证,此‘迦楼罗暖绒毯’的四大无上妙处!绝无虚言!” 四大妙处? 后边的唐清婉眼睛都瞪大了,一边凑上来,将枣馒头贴在张永春身后,一边小声道。 “贼汉子,你可别玩砸了。”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张永春用毯子遮住,轻声道。 说着,他又放下毯子,露出苦笑。 “诸位莫怪,我这浑家也是为了我好,想让我留下这等宝物。” 顿时,大家全都摆起手来。 “没事没事,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然后,又都催促起张永春来。 “张公子,快快展示吧!” 骨碌红一口不正的汉话此时竟然极为流利起来。 “好,那便让诸位看好了,这第一点,便是这‘千叠压痕复若初!’” 吟了一句后,张永春把手里的毯子扔给了三斤半。 “三斤半,用你最大的力气,把这张毯子叠起来,叠得越小越好!” “是!主家” 拿过毯子,三斤半的ai脑子让他动作极为迅速。 还没等那些牙人们给商户们翻译呢,手上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了! 一折,两折。 三折,四折。 五折,六折。 终于,三斤半折不动了,开始像裹大饼一样,将这张毯子裹起来。 于是,就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这张无比厚实的毯子,在三斤半的手里,赫然被叠成了一个小到只有小臂大小的圆柱体! 唐清婉都呆住了。 这毯子刚才有多厚,大家都是明眼看见的。 若是换了羊毛毡来,莫说是折成这么小,在第六折的时候就应该碎掉了啊! 这,这到底是什么神毯子? 竟然如此柔软? 大家全都瞠目结舌起来。 而此时,现世的华夏,一家小拉舍尔毛毯厂的销售经理一边提着一套崭新的毯子往海青兰手里塞,一边一个劲的感谢。 “哎呀,姐,你拿着吧,别撕吧了。” 销售经理十分严肃。 “那些老款的积压毯子,你买走了就是帮了妹子了!” 第八十三章 四大神效夸暖毯(二) 看着远去的海青兰,这家小纺织厂的兼总经理他妈;兼董事长他媳妇;兼保安队长他二姨;兼做饭阿姨她儿媳妇的销售经理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可算是把这点货底子卖出去了。 作为现在都被广府人称为省毯,拉舍尔毛毯其实在国内是正经火过一阵子的。 八九十年代那阵子,你要是能做得起十八斤的棉被都没人高看你一眼。 但你要是有一床五六斤的拉舍尔毛毯,那可是真正的大时髦。 随着科技进步,蚕丝被,丝绵被,羽绒被,大豆蛋白被,各种被子层出不穷,而拉舍尔毛毯的花色就那么几种,自然也就淡出了市场。 而他们厂子里剩下的那些拉舍尔毯子,因为样式陈旧,花色不新,又是积压货,上网店不够抽成,拿出去卖又不够油钱。 海青兰这回一包圆,可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了。 就是不知道,这年头还有谁愿意要这么旧花色的毯子.. 敲了敲脖子,销售经理有些不理解。 而在另一个时空中,那些商人们也不理解。 那么大一卷毯子,是如何被压缩成这么小的! “诸位!” 指着三斤半手里酱牛肉一样的毛毯,张永春目露激动地神色,就跟看见自己儿子考上大学了一样。 “松开手!” 三斤半刷一下松开手,瞬间这张迦楼罗暖绒毯就像是充了气一样,砰一下又弹了开来。 张永春拿在手里,展开向诸多商人展示起来,嘴里带着自豪和不舍。 “见到了吧,这便是我说的第一项无上妙处!” “你们大可近前看看,这毯子上可有一个折痕吗!” 不用他说,周围的客商们就围了过来。 然后,定定的看着那张连个褶皱都没有的毯子,惊诧万分。 刚才三斤半是有多用力,大家都看到了。 那等用力之下,莫说是绫罗夏布,就算是丝绢绸缎,也会留下褶皱啊! 可是,这张毯子上竟然看不到一个折痕! 果然是宝贝! “这迦楼罗多食虎豹,因此毛发充盈柔软,用其制造出来的暖绒毯,就算是千磨万折,也不会见到一丝折痕!” 张永春把这卷毯子抖了抖,让上面的毛恢复平顺,继续瞎编道。 “而诸位,这只是第一点。” 张永春下面的话,又让他们抬起头来。 “这第二点无上妙处,便是‘温融寒夜胜裘襦’。”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商户们。 “诸位,这毯子中有来自佛国迦楼罗的无上阳气,因此暖逾寻常丝绵兽皮。 各位若是不信,尽可脱了衣袍,披上一试。 今日正好北风朔朔。” 说着,张永春抖了抖手里的暖绒毯,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晋商杜云峰身上。 老东西,刚才你搅我的台搅得很开心呐。 虽然我需要你这样一个小丑角色,但是你也太小丑了些。 那正好,该让你演演滑稽戏了! 老娘说得好,报仇不隔夜。 抖了抖手里的毯子,张永春开口询问道: “杜掌柜!您方才质疑张某信誉最力! 为证张某所言非虚,可否请您亲身一试?请脱去外袍!” 杜云峰一愣,看着张永春手中得毯子,又看看周围无数双眼睛,一咬牙: 既然这小子能说出这话来,那应该不是作假。 也罢,反正自己正值壮年,冻冻也不妨事,正好,还能亲自试试这什么暖绒毯。 “好!杜某就信张公子一回!” 故作豪爽的一摆手,杜云峰站在桌子上,麻利地脱下身上的锦缎皮袄,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此时初秋的塞外寒风一吹,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张永春二话不说,将手中那厚毯,猛地抖开,然后如同披风一般,唰地一下,将杜云峰整个上半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唔!”杜云峰被毯子裹住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骤然瞪大! 蓬松度其实是很影响保暖性的,而这年头棉被还没发明,就算是蚕丝被,只论蓬松度,也没法和拉舍尔的柔软相媲美。 懂不懂啥叫工业结晶啊? 此时,杜云峰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暖流,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毯子内部汹涌而出! 那暖流霸道无比,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仿佛无数个温暖的小太阳紧贴着他的皮肤! 这毯子虽然蓬松却不透风,反而像一个熊熊燃烧的暖炉将他包裹! 那感觉舒服得让他差点叫了出来! 杜云峰脸上的惊愕瞬间被极度的震撼和狂喜取代,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半天才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 “暖…暖!如火炉!不…比火炉还暖!神毯!真乃神毯也!” 他那发自肺腑、毫不作伪的震撼表情和话语,比张永春说一万句都更有说服力!人群彻底沸腾了! 尤其是辽人,更是疯狂的不行。 草原上的夜风冷不冷,他们最清楚。 大辽国横亘南北,那冷的地方多了去了。 尤其是靠着女真那个地方的风,硬的能吹死人。 如果真如杜云峰所言,那这张毯子,简直就是神物啊! “好,既然如此,那还请杜掌柜将其还给我。” 张永春苦笑一声,伸手朝向杜云峰。 杜云峰赶紧裹着毯子,动作颇为滑稽的穿上衣袍,将这件毯子直接递给张永春,目露恳切。 “张掌柜果然所言非虚,杜某领教,清源商会果然是谨遵陶朱之术的大商行!” 当然,他这个恳切始终是盯着这卷暖绒毯的。 他眼中闪出精芒来,实在是想不通,这毯子是怎么能发出那般滚热的温度的!。 这…这难道就是吞噬虎狼积攒的纯阳之力么?! 神迹!绝对是神迹! 比传说中最好的火狐裘还要暖上千百倍! 这毯子无论如何必须拿下! 倾家荡产也要拿下! 杜云峰舔了舔舌头。 接过暖绒毯,张永春摆了摆头,面露苦涩。 “哎,如果不是为了这名声,我是真不想将此物售出。” 他一边说,一边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刚才贴在这暖绒毯里的暖宝宝撕了下来,往外一扔。 就算是再好的毯子,他没插电线也不能自发热啊! 要没有这俩暖宝宝,可就全露馅了! 第八十四张 四大神效夸暖毯(三) 举着这张毯子,张永春看着下面已经被调动起热情的人群。 其实现在就这张毯子,他如果叫价,也已经可以叫到天价了。 就这两个条件,已经超出了这群商人的想象力。 但是,对他来说,这还不够。 他还要继续整活! 生命不息,整活不止! “这第三点妙处,便是千江万河呑如净!” “书萱!取一斗清水来!”张永春喝道。 小丫头何书萱立刻应声,转头离开。 没一会功夫,小丫头吃力地端着一个装满清水的标准木斗,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永春面前。 大周执行五代时期旧制度,一斗十斤,小丫头搬着还是挺吃力的。 把木斗放下,放在张永春身前,何书萱侍立在一旁,一双大眼睛中也满是好奇。 其实这些人里最好奇的就是她。 只是她不好表现出来。 眼睁睁看着张永春将手中的厚毯一角,轻轻浸入斗中。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厚毯仿佛活了过来,又像是干渴了千年的沙漠! 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疯狂吸取! 哗啦啦的水声清晰可闻,斗中的水面急速下降! 不过几个呼吸间,满满一斗清水,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一会,这一整张毯子便吸饱了水,装了满满一斗。 这一点,广府的朋友们应该是深有体会。 拉舍尔这材质,不吸水三斤,吸了水能到三十斤! 那个重量之离谱,甚至能干碎洗衣机。 但是在商人们,尤其是经营布匹的商人眼里看来,这简直说不通! 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吸水性,匪夷所思! “天哪!” “神了!真的一斗水都吸干了!” “这…这比上好的葛布吸水强百倍啊!” 虽然不知道吸水性好能有什么用,但是既然人家展示出来了,那肯定也是一宝。 大家赶紧跟着捧起臭脚来。 长出一口气,张永春叫过三斤半,把桶里的毛毯取出。 这点力气活对于三斤半来说还是轻松的。 毯子拿出,哗啦啦的水流了一地,几个最前面的辽商脚都被溅湿了,却还目露火热的看着这张毛毯。 就仿佛上面画的不是大牡丹而是春图一样。 看着众人的表情,张永春深吸一口气。 好了,到了这最后的一哆嗦了。 伸出手来,他招呼了一声。 “至于这第四件妙处,在此处不好展示,来,还请各位屈尊前来。” 说着,他下了牛车,带头领着一众商人们往一旁的帐子边上走去。 众人不知道,但是被那张神奇的毯子牵动着心,自然也就跟了上去。 终于,来到了帐子里,大家都是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只见一口旁大的大铜釜被架起,底下燃起熊熊烈火,釜中清水很快翻滚沸腾,蒸汽弥漫。 “这第四样,便是冷热加身色如初!” 张永春面不改色,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手中那张刚刚吸过水、裹过人的厚毯,毫不犹豫地、费劲巴拉的整个儿投进了翻滚的沸水之中! “啊!”有人惊呼出声。 这时候的染色技艺很差,所有布料最忌讳的就是冷水热水来回冲洗。 而张永春刚才才把这毯子放进冷水,现在又扔进热水中煮。 这毯子难道不要了? 望着毯子在沸水中沉浮,被滚烫的水流冲刷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釜中。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终于,眼看大家伙都忍不住了,张永春示意三斤半将火撤掉。 待沸水平息,又让他用一根长木棍,将沉甸甸、湿漉漉的毯子从温热的釜水中缓缓挑出,高高举起! 阳光照射下,水汽蒸腾。 在众目睽睽下,只见那毯子上的底色却依旧深沉均匀! 上面细密的短绒虽然被水浸透耷拉着,却丝毫不见褪色、晕染的痕迹! 颜色牢固得如同天生就长在上面一般! “神了!真的不掉色!” “沸水煮了这么久…一点事没有!” “水火不侵!刀兵难伤!张公子所言非虚啊!” 一瞬间,最后的疑虑也被彻底打消,剩下的只有对这件“佛国圣物”的无限狂热! 张永春叹了口气,将毯子交给三斤半这个牲口拿去晾晒,自己则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认命”般的疲惫,带着大伙出了帐子。 对着狂热的人群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而真诚: “诸位,神毯之妙,张某已展示无遗。 其来历之奇,耗费之巨,大家亦心中有数。 张某言明,此毯,当初购入,确是以等重之黄金易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 “此物珍贵,张某本欲永藏。 今日为全信义,被迫售出,心痛如绞。 张某不强求,若觉价高,或心有疑虑者,现在便可离去,张某绝无二话,更不会因此看轻诸位。买卖不成仁义在…” 然而,他这“不强求”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一片彻底疯狂的嘶吼彻底淹没! “买!我买!多少金子都买!” “张公子!我要十张!不!二十张!我有上好的辽东人参!百年老参!” “滚开!我先来的!张公子!我有西域宝马!日行千里!” “金子!我出双倍等重的金子!现钱!” “奴隶!我有五十个健奴!换一张!不!换半张也行!” “杜某倾尽家财,也要购得此神毯!张公子,开价吧!” 而杜云峰更是挤到最前面,双眼赤红,声音都喊破了音。 价高,价高那是对于普通的东西! 似这等有市无价的宝贝,怎么能用单纯的价高来衡量呢! 这样的宝贝,若是请回去一张,别说是打点关系,还是拿来自用,那都是顶级的宝贝! 卖? 开玩笑,这样的宝贝除了眼前这个刚出茅庐的大傻瓜,会被人家激两句就拿出来卖之外,他们这些真正的生意人,都是要留着传家的! 一瞬间,整个清源商会的驻地,又变成了黄金的修罗场。 张永春一边皱眉,一边往外推。 “哎呀,不要,不要抢,哎呀,你们,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 这是我重金求来的宝贝呀!” 终于,好一阵折腾之后。 地上的张永春像是被人糟蹋了一样躺在地上。 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购一空。 只留下了一摞摞沉甸甸的黄金,和一匹匹嘶鸣的军马。 望着天空,张永春泪水轻轻流出。 我,我不干净了。 老娘四十块钱一张收回来的充满母爱的毯子。 此时变成了三十两黄金一张冰冷冷的数字。 他哭泣了一声,拿过一旁的金铤子擦了擦眼泪。 “这群人,真过分..” 第八十五章 分赃大会与继续赚钱 随着喧嚣如潮水般退去,驼峰地清源商号的驻地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金银的冷冽气息与牲口皮毛的腥臊。 此时已经入夜,但是清源商会的大帐内依然是灯火通明。 何书萱面前映照着堆积如小山般的各色钱箱、成卷的契书以及记录着牲口数量的竹筹。 唐清婉端坐于案几一侧,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她手中执笔,面纱早已摘下,露出清冷绝艳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容颜。 朱唇轻启,一个个冰冷而庞大的数字如同珠落玉盘,清晰地报出: “郓城百祥阁周掌柜,黄金八十两,辽东百年老山参两匣,作价白银五百两,已交割。” “晋州城临川长府杜云峰,黄金二百两,太原府上好水田契书三百亩,作价..” 唐清婉她抬眼看向在一旁扒拉那不知道是什么神奇机器的张永春。 “贼汉子,这田亩作价几何?” 张永春头也不抬,手指忙着敲着两个计算器,左边的算金子,右边的算银子。 听到唐清婉的话,摆了摆手: “不记不记,土地又不能当饭吃。” 对他来说,这世界的土地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他早晚是要普天之下莫归王土的人,这地契也就是个摆设。 唐清婉听见他这番话却撇了撇嘴,好大的口气。 心里这么想,手上却继续核对起来: “行,那杜云峰,就是黄金二百两,外加两千四百两白银。” “辽商哈剌赤,健马十五匹,上等犍牛八头,羊一百五十头, 按定下的兑价,马匹作价银五十两一匹,牛作价三十两一头,羊作价三两一头。” “辽商骨碌红,黄金五十两,健奴二十名,青壮男奴十五,胡姬五名 这奴仆也作价吗?” 张永春停下了按按钮的手,皱了皱眉。 哎呀,忘了还有奴仆这事了。 想了想,张永春一摆手。 “男奴作价十五两一人,胡姬作价三十两一人。记。” “是。骨碌红,黄金五十两,奴仆二十名作价…三百七十五两白银。” 一旁的小丫鬟何书萱只能守着茶壶看着公子和唐姐姐俩人在这分赃。 越看,小丫头越觉得不对。 那边唐清婉的声音平稳而高效,将白日里一场场近乎疯狂的交易转化为冰冷的数字。 而张永春这边敲着神奇的机器,在她报出每一项后,迅速将金银、田产、牲口、奴隶的价值统一折算、累加。 时间在算珠般的报账声中流逝。 看着那些足以让她家乡整个村子活几辈子的财富被轻描淡写地计算着,小丫头突然觉得眼前竟然有种熟悉感。 好像自己小时候,家里还不是这版穷的那时,母亲在桌子前缝补旧衣,父亲便不断地说自己做工赚了多少钱。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呢,坐在这里,看着父母忙碌。 一时间,张永春和唐清婉在小丫头眼里竟然有了些夫妻相。 终于,唐清婉合上最后一本账册,长长舒了口气,清冷的眼眸看向张永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核算完毕。” 张永春抬起头来。 “黄金,九百七十四两整。”张永春先是报出第一个数字。 “白银,一万四千五百两整。”而第二个数字更显庞大。 “另,上好辽东战马六十七匹,健壮犍牛三十头,羊…三百八十二头。” 唐清婉补充到这里,还顿了一下。 “杜云峰所抵田契三百亩,契书已收。骨碌红所抵健奴二十名,已由何木生暂时看管。” 这个数字之大,就算是她看着也颇有些胆战心惊。 当年她一年的使用,好像也就这些吧。 看着眼前砸吧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的贼汉子,唐清婉挑了挑眉。 “一日之间,刮尽榷场大小豪商手中浮财。张大公子你好本事啊!” 说着,她又往前一扑,将枣馒头压成枣花饼。 “哎,贼汉子,此役已大获全胜,盆满钵满。依我看,是时候见好就收,整顿行装,押解这批巨资与牲口,返回福兰镇了。” 这般多的财货,以现在张永春麾下这些人,也够人吃马嚼好些年了。 她深知财帛动人心,如此巨富显露,难保没有铤而走险之徒。 那什么飞过山的马现在还被她骑着呢! “此地…不宜久留。” 听着她的话,张永春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满足和松懈,反而眉头微蹙。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九百七十四两金…一万四千五百两银…” 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数字,张永春摇了摇头。 大周的榷场一年盈利光是税收都不只这点数字呢,这才哪到哪。 “不行,这还不够。” 唐清婉闻言,秀眉立刻蹙起: “不够?张永春,你莫非被金子晃花了眼?” 她站起身来,目光严肃。 “这榷场里能动用如此巨资的大商人,今日已被你榨干了油水! 剩下的,不过是些小商贩、小牧主,他们手里那点散碎银钱、三五十头牛羊,连你‘迦楼罗毯’的一角都买不起! 更遑论他们根本不会对这种动辄百金的‘珍宝’感兴趣!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留在此地,除了徒增风险,还能做什么?” 她的话语带着一贯的冷静和现实,分析得条理分明。 但是却少了些肉中刺一般的锋利。 哎呀,这娘们关心我了! 张永春却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一种近乎狡黠的算计: “清婉,你说得对,也不全对。 大鱼是刮干净了,但小鱼小虾不也是荤腥吗。” 拿过一旁的快乐水喝了一口,张永春打了个嗝。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这玩意儿就和炒股一样,宰大户用青龙刀,杀散户有绝户网。 背靠21世纪最大的工业国,他要是没点本事把这点钱刮走,那他还当啥穿越者,赶紧和唐清婉找个山沟子猫起来天天钻沟子算了! 还成就霸业,成爸爸倒还可以! “他们买不起我的‘珍宝’,但我这里,可有的是他们买得起、用得上,甚至…离不开的好东西!”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走到唐清婉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福兰镇那边根基尚浅,这批牲口和浮财,必须尽快、安全地送回去! 这是我们的底子,不容有失。所以,清婉,得辛苦你一趟。” 唐清婉一怔,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我?” “对!” 张永春点头。 “你要亲自带队押着金银车马回去!” “我会抽调二十名最精干、见过血的护商队员给你。 他们会押解所有黄金白银、田契文书、马匹牛羊,以及那二十名奴仆,星夜兼程,立刻返回福兰镇!” 唐大屁跟他患过难,见过血,虽然他没扛过唐大屁的腿,唐大屁也没扛过他的枪,但是也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等会! 纤细的手掌扬起,打断了张永春的话。 唐清婉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凤目含威: “我带着精锐和所有钱财牲口走了,你这里怎么办?搬运、看守、还有你接下来要做的‘小生意’,谁来管???” 你这是想当真正的甩手掌柜? 俩手一甩,就地玩完? 张永春面对她的质问,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神秘而笃定的笑容。 “你放心即可。” “做买卖的事,我上辈子就干了好多年了。” “都刻进骨子里了,死都忘不掉。” “至于人手..” 张永春嘿嘿一笑。 “这榷场里别的没有,人不是多的是吗?” 我可爱的役夫们。 是时候上我的船了呦! ps:还有八章,我今天不睡觉也给你们整出来。 老爷们要玩得起。 所以,点催更啊! 第八十六章 张东家招工 榷场前门,看着来时候浩浩荡荡一大票人马,现在就剩下了两辆马车的骨碌红,巴笃有些纳闷。 这是咋的了?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笑容都快压制不住,巴笃肯定以为自己这好大哥被劫走了财产。 “骨碌红大哥,你这便要走吗?” 他一边帮骨碌红收拾着车子,一边询问。 “这榷场不还有些日子才会关闭吗?” 大周和大辽的榷场实际上没有一个正确关闭的时间。 双方彼此都遵守的约定,是第一场雪下了,就关闭榷场,各回各家。 而现在才刚入秋啊! 以往骨碌红不是要在这里一直做生意到最后一天才走的吗? 而骨碌红把最后一点锅碗瓢盆装上车,擦了把汗,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 虽然他失去了所有的牲口,金钱,奴仆,但是他换来了足足十二张的迦楼罗毯! 这等好东西,只要拿回京里一转,便意味着更多的奴仆金钱和牲口。 辽国民风彪悍,商队必须结队而行。 似他这样在张永春那里花光了钱财的辽国大商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决定今天出发。 “好兄弟,哥哥我已经获得了最好的礼物。 愿你也能在这里装满马车回家!” 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骨碌红笑着坐上马车。 载着他花了全部家当换回来的东西,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目送着自己的好哥哥远去,巴笃挠了挠头。 最好的礼物? 他可不想和骨碌红那样,带着一车吃不了用不了的毯子回京。 对他来说,羊毛毡也不是不能睡,还不花钱。 他更想要的,是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吃进肚子里的东西。 摇了摇头,巴笃提起自己沉重的木头锨,又去收拾起自己的牲口棚来。 用木头锨把羊粪一点点铲起来丢到一旁,巴笃只觉得腰疼。 要是能有把周人的铁锨就好了,又轻便,又麻利。 他这种小牧主,其实是很忙的,没有人帮忙,一切都只能自己来。 而有人忙,自然就有人闲。 例如说榷场役夫篷区的役夫们,现在就很闲。 这几天符端提领大人这几日不知去了哪里公干,连带着他那帮狗腿子也消停了不少。 而那位“吴爷”吴顺哥,更是像长在了驼峰地那位“张财神”身边,鞍前马后,几乎不见人影。 都管不在,提领也不在,剩下的吏头,典目更是懒得点卯,一个个都所在屋里躲着。 没了管事和催命鬼的鞭子,役夫们难得能靠在漏风的窝棚墙根下,晒着午后微暖的太阳,像一群蜷缩着越冬的虫子一样,望着天扯淡。 王坤裹紧了身上那件深绿色的、带着假毛领子的军大衣,粗糙的手指珍惜地搓揉着厚实的面料和细密的针脚,舒服地叹了口气: “唉…这寒衣,真是…真是神仙给的宝贝啊!穿上它,这塞外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割人了。” 这几夜,他都是裹着这大衣睡觉的,虽然窝棚依旧冰冷,但身上竟难得温暖,让他出人意料的没冻醒。 一旁的楚川也紧了紧自己的大衣,咂咂嘴,似乎在回味什么: “正是!暖是真暖!就是…就是不当吃啊..” 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他对于事物的渴求远超与所有人。 甚至他的肚子都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二最里面的韩老四把大衣裹得更严实了些,几乎只露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浑浊的眼睛望着驼峰地的方向,声音沙哑: “张东家…仁义啊。 活了这把岁数,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给咱这等人发这么好的寒衣,还管热汤喝…那汤里,连点肉星子都没有,可就是香!”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味道。 “比俺们村里过年熬的骨头汤还香!人家图啥呢?就图咱几个臭苦力干点活儿?” “图啥?” 王坤摇摇头,一脸笃定。 “张东家那是什么人?神仙人物!手指缝里漏点东西,就够咱们活命了!人家是积德行善!是菩萨心肠! 你没看他对那些小厮护卫,还有那个天仙似的娘子,都和气着呢? 对咱们,那是…那是…” 读了一年村塾光顾着和同桌小伙抽手指的他想不出合适的词,最终也只能憋出一句,“那是没把咱们当牲口看!” “对!王哥说得对!” 楚川立刻附和起来,吃了王坤半个豆沙饼的他现在是坤哥的真爱粉,谁敢和我坤哥过不去我都跟他干。 “那些巡弋的兵丁,还有以前那些管事的,看咱们跟看路边的野狗有啥区别?呼来喝去,动辄打骂! 张东家不一样!他让人给咱喷药杀虫,还让咱试那神膏…虽说试的时候心里打鼓,可抹上那凉丝丝的膏子,被臭虫咬的地方真就不那么刺挠了! 人家是真把咱们当人看!” 几个围在一起的役夫也是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那神膏真好使!” “还有那天晚上干完活回来,给咱们吃的饺子,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般好吃的东西!” “张东家手底下那些人,看着也精神,不欺负人…” “要是…要是能一直跟着张东家干活就好了…” 一个圆脸役夫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温暖的军大衣包裹下,在回忆着热汤和甜饼的滋味中,悄然生根发芽。 然而,也只能生根发芽。 穷苦的土壤中,没有养料让这颗种子生长成参天大树。 “哎。” “哎。” 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接连传来。 大家伙都熄灭了精神一般的坐在一边,挠脖子,扣下巴。 谁不知道张东家好啊! 可是人家是有人的啊! 哪里轮得到他们去表现啊! 就在这片带着暖意和憧憬的沉默弥漫时,窝棚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役夫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 “来…来了!招…招工了!张东家!驼峰地!张东家那边招工了!!” 第八十七章 这不是钱的事,这是我的事! “什么?!” 王坤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从墙根弹了起来,裹在身上的军大衣差点滑落。 “招工?张东家招工?!” 韩老四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扶着墙颤巍巍地也要站起来。 “真的假的?!猴四!你小子可别唬人!” 旁边几个役夫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质问。 报信的猴四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指着驼峰地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真…真的!千真万确!告示都贴出来了!就在驼峰地后门那边!清源商会招工!搬货、看管、打杂…都要!工钱…工钱管吃管住,一天还…还给十文现钱!十文啊!”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仿佛那是天大的数目。 “十文?!” “还管吃管住?!” “张东家那边的吃食?!” 轰——! 最后一丝疑虑被“管吃管住”和“张东家的吃食”彻底粉碎! 刚才还沉浸在怀念和晒太阳的役夫们,瞬间像被点燃的干柴! 瞬间,所有人脑袋里都冒出了两幅画面。 白生生,热乎乎,带着晶莹剔透的粉条,和绿生生不认识菜叶的羊汤。 还有圆滚滚,白胖胖,全都是肉,一咬一冒油的大肉馅饺子。 咕咚。 咕咚。 口水声响成一片。 对于这些役夫来说,那十文钱就是扯淡。 按照大周律,他们服劳役还要给工钱呢。 可是别说钱了,他们拿到手没被克扣的东西,只有鞭子。 甚至如果不是身上这些衣服是张掌柜发的,肯定连衣服都会被克扣走。 这事他们真的干得出来。 因此,吃就成了这些人最大的目标。 “快走啊!去晚了就没份了!” 终于,王坤大吼一声,也顾不上整理那视若珍宝的军大衣了,拔腿就朝着驼峰地方向狂奔! 什么疲惫,什么清闲,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等我!王哥!” 楚川紧随其后。 然而,他俩还没跑多久,就被一个干瘦的影子超了过去。 “让开!都让开!别挡道!” 王坤和楚川错愕的看着眼前那个身影,俩人连跑都忘了。 “那是四哥吗?” 王坤惊异。 “好像是..” 楚川错愕。 俩人傻乎乎的看着眼前的韩老四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老迈的身体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竟挤开了几个愣神的年轻役夫,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往前冲。 “招工了!张东家招工了!” “快跑!去驼峰地!” 整个窝棚区彻底炸了锅! 所有听到消息的役夫,无论老少,无论之前是否在晒太阳,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冲向驼峰地! 冲向张东家的招工点! 他们像一股浑浊而狂热的洪流,推搡着,奔跑着,脸上带着混杂着狂喜、渴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那深绿色的军大衣在他们奔跑的身影上晃动,成了这混乱洪流中最鲜明的标识。 一共就十几个人,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啊! 当王坤、楚川、韩老四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驼峰地后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原本被巨大麻袋“城墙”围起来、显得神秘而威严的清源商会驻地后门附近,临时支起了一个简陋的草棚。 桌子旁边,立着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用遒劲的大字写着: 清源商会急招短工! 搬运、看守、杂役若干! 工钱:日结十文,包食宿! 择优录用,额满即止!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维持秩序的,正是他们熟悉的何木生! 他穿着那身靛蓝色的“保安”制服,腰杆挺得笔直,手里虽然没有拿武器,但那股子经历过厮杀的沉稳气势,以及身后站着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盐铺小厮。 “王坤、楚川、韩老四等人心脏怦怦直跳,眼睛死死盯着草棚下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报名点,以及那后面麻袋高墙内,代表着温饱和希望的清源商会驻地。 张东家…真的招人了!希望,就在眼前! 几个人赶紧去排队,只为了早些时间见到他们心中最好的张东家。 殊不知,他们此时的张东家,正在帐棚里面,端着酒杯跟吴顺哥流泪呢。 “哎,兄弟,我,我苦啊!” 张永春红着脸,就和大部分一般烧烤摊喝多了的老大爷一样,一边喷着酒气,一边把酒往肚子里灌。 “张掌柜,您慢点,您慢点。” 一旁的吴顺哥看的这个心疼啊。 当然不是心疼人,而是心疼酒。 这可是张掌柜明码标价一千贯一坛的好酒,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喝了这么多。 他都没喝上几口啊。 本来以为张永春找他来,是给他开荤来了,改善生活,结果谁承想,竟然是听他诉苦来的。 “慢什么,我,我才不慢!” “我,我那个败家娘,娘们,不就是老子把她压箱底那点东西卖了吗! 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卷着老子的东西,就,就走了。” 张永春一拍桌子,义愤填膺。 “这,这破日子,老子,老子不过了! 欺负我没东西卖,我,我就把我这些玩意,全,全卖了!” 说着,张永春就转过头,看着端着杯子正准备往嘴里吸溜的吴顺哥,他一把握了上去,攥住吴顺哥的手。 “兄,兄弟,你,你这就去替哥哥起草,文,文书。 告诉所,啊,所有的商户兄弟们,牧主兄弟们。 我,我我张永春,今晚,要要,要把我这所有的家当,一件不留,全都卖了!” 说着,他拍着吴顺哥的肩膀。 “你放心,好兄弟,哥哥,不,不让你白忙。” 他伸出一根手指。 “等,等事成了,我,我给你这个数!” 吴顺哥顿时面容严肃起来,伸手掰开张永春的手指,义正言辞。 “张掌柜,这不是..” 话音未落,张永春带着酒气的拓沫星子就喷到了他脸上。 “一,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你的事! 这是我自家的事!” 瞬间,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用括约肌夹断了,吴顺哥站起身来。 “您不用管了,我这边去起草书文,过一会便派人各家各户的通知!” 好家伙啊! 一百两银子啊! 购买他的命了都! 而张永春看着吴顺哥出去的背影,赶紧擦了把冷汗。 奶奶的,吓死了。 把杯子里的冰镇葡萄味美年达喝干,张永春打了个嗝。 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哎呀,数钱什么的可太累了。 ps:还有六章,我尽量挺一挺,但是要是挺不过去厥过去了,兄弟们也别奇怪,答应你们的不会少,我肯定补上。 第八十八章 娘啊 这是你自己陷进去的啊! 居庸关前的土路上,又迎来了一伙熟悉的客人。 由健马、犍牛、羊群以及数辆大车的组成的车队,在唐清婉的亲自押解下,如同一条沉默而臃肿的巨蟒,碾过关外粗糙的官道。 一路迤逦而来,终于抵达了扼守山峡的天下雄关居庸关那巍峨高耸的城楼之下。 巨大的阴影投下,将整个车队笼罩其中,更添几分肃杀与压抑。 因为今日要押车,所以唐清婉并未骑马,而是坐在队伍中间一辆包裹严实的青篷马车里。 坐在曾经张永春坐在的位置上,车厢随着颠簸摇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靠着厢壁,闭目养神。 然而,微微蹙起的秀眉和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坐在她对面的小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干娘。 作为一个曾经下九流的乞儿,看人脸色,观察气氛这种事那是他在街头挨了不知道多少次打锻炼出来的,早就炉火纯青了。 他能感觉到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郁。 终于,他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干…唐娘子。” 本来想叫干娘,可是他又及时改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和一丝试探。 “您…您可是在担心张公子吗?” 唐清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依旧亮得惊人,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小七的问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小七见她没否认,还以为是干娘认可了,嘴里连忙宽慰道: “娘子您放心! 公子爷的本事大着呢!您是没看见他收拾那些马匪的样子…还有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 榷场那点事,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说不定等咱们回去,他又赚了座金山银山呢!” 少年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张永春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心。 毕竟干娘和张永春对他来说,都是改变了人生的人。 干娘让他活了下来,而张永春则是让他活得像个人。 唐清婉闻言,看了一眼小七,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青丝流转下,目光投向车窗外那在爬虫般的车流前如同巨兽蛰伏的关城轮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七,我担心的…不是他。” “啊?” 小七愣住了,有些不解。 不是张公子? 干娘难道看上别的男人了?不能啊,干娘这样的人,只有张公子配得上啊! “我担心的是…” 唐清婉的声音更轻,手指轻轻绕起一缕青丝,轻轻缠绕起来。 不知何时,她也开始有了些多年未萌的小女儿态。 “我担心的是榷场里那些…倾尽所有,只为换得一张‘迦楼罗毯’的小牧主,小商户。”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辽人牧主捧出全部牛羊时眼中既狂热又忐忑的神情。 那种样子,他从没见过。 而如果这种事情到了那些小牧主的身上... 她似乎能看到那些周人小商贩掏出积攒多年、甚至可能是借贷而来的银钱时颤抖的双手。 “几张毯子…” 唐清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被夜露染得冰凉的窗框,语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悯。 “那汉子换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牲口,榨干了他们多年辛苦积攒的微薄本钱。对大商巨贾而言,那或许是锦上添花,或是值得炫耀的珍宝。 可对那等小牧主,商户而言…”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份沉重: “那就是伤筋动骨,甚至是…倾家荡产。” “那汉子…手段太过酷烈。” 不经意间把贼字去了的唐清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所见过的大商人,基本都和榷场那些人差不多,无非是低买高卖,货卖三分尖罢了。 而似张永春这般几句话便忽悠的众人如火如荼的,她从未见过。 张永春对于玩弄财货的本事,实在是太超出她的想象了。 一匹布换三匹马已经是十分遮奢了。 可后来的一张毯子三十两金子,更是让她十分难以理解。 “我只盼他…做事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 给那些可怜人…留条活路。” 她虽出身不凡,也见惯了沙场残酷,直到若肉强食之理。 但底层百姓挣扎求生的艰辛,她卖了好几年豆腐,又岂能不懂。 张永春这种近乎掠夺式的财富转移,让她内心深处感到一丝不安。 甚至让她有些害怕。 这可是远超这个时代的销售手段啊。 就在这时,小七却轻声一笑。 “干娘啊!你想多啦!” 凑了过去,小七拉起唐清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干娘,你摸,我这脸这么多年来,啥时候这么滑溜过。” 小七一边说,一边看着唐清婉,目光中带着真诚。 “这都是张公子将我们将养的好,才有的呢。 更别说何家庄的那些汉子们,本来都是饿得半死不活的人,一口气都能吹翻。 可是张公子却一个个又是施粮又是给汤的。” 小七笑嘻嘻的安慰着自己的干娘,语气十分亲切。 “我的娘啊,张公子可仁义着呢! 他就是不说罢了,你看那些役夫,干活之前都有衣服穿。 娘,你放心,该怎么办,张公子心里有数呢!” 摸着这张不久之前还一脸疙瘩一脸痘,现在确实光滑了不少的小脸,唐清婉笑了一下,伸手一推他的脑袋。 “张公子张公子,满口都是张公子。 他出了几两银子,你就把命都卖给他了? 我看呀,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个娘也卖给他才好?” 小七被推了一下,倒在一旁,哎呦一声,嘴里虽然连声叫道“不敢不敢。” 但是侧眼看着自己干娘嘴角挂上的那抹笑容,心说,娘啊,都不用我卖。 你没觉得这些日子来,你笑的愈发多了吗?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小七作为唐清婉和李飞一起捡回来的小乞丐,最清楚之前的唐清婉是啥样的。 那个动不动用骂人和呵斥来武装自己的泼辣妇,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依然嘴很毒,却已然有了些女儿态的俏孀人。 娘啊。 这可是你自己陷进去的啊! 第八十九章 装不出来的贵气 车外牲口的响鼻声、奴隶镣铐的碰撞声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吱呀声,交织成一片压抑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车队前方显然被关前巡弋的兵丁拦住了。 “停车!关前查验!” 一个粗粝嚣张的声音穿透了车厢的隔板,伴随着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小七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唐清婉。 他伶俐是不假,但是年纪较之较大的李飞还是差了不少。 因此也多了几分幼稚,虽然能提刀杀人,可是遇事还是下意识的去找上位者解决。 而唐清婉眼中的复杂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方才那丝沉重与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贵女的果决与强势。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端坐不动,对着车帘外,用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吩咐道: “小七,取户碟。” “是!” 小七立刻从身旁一个紧锁的小箱中,取出以紫檀木为底、镶嵌着金丝云纹、刻有“广陵郡王府”字样的特殊户碟。 唐清婉伸出手,纤纤玉指稳稳地接过那枚代表着滔天权势的户碟。 但是却没往外递。 这东西,要用在特殊的时候,才会不被巡查。 她等着,等着。 终于,在何白牛的哎呀声和粗蛮的喝骂声中。 车帘被外面一个兵丁不耐烦地粗暴掀开。 一张带着酒气、横肉遍布的脸探了进来,正是巡城的队正。 队正今天可是闹心透了。 本来今天通过居庸关大周关里的商户车马很多,他和伙计们都很开心,摩拳擦掌的准备大赚一笔。 毕竟这时候回关的都是在榷场上赚的盆满钵满的,兜里肯定都富裕的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年回来的这么早,但是不耽误自己刮毛啊! 然而,等到真到了跟前,他就傻了。 那些出关的时候一个个富裕的放屁都能崩出油的主,此时却像是撒了盐的水蛭,挤了油的菜籽,掉进了魅魔窝里的老哥一样,浑身上下都在透出一句话。 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 揽了四五辆马车,那些商人连身上的首饰都没了,出了几张被褥之外,啥也没有。 要不是这几天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队正都以为是不是榷场闹了马匪,把这群人挨个劫过了。 而此时,唐清婉的到来就像是给萎了老哥推进去的一针万艾可。 瞬间队正就支棱起来了。 好多的车马,好多的牛羊! 一定是大户! 他肯定要好好宰宰。 而当他抱着这种想法推开帘子的时候,又被唐清婉的面容震惊住了。 此时的唐清婉没有穿平时的那身辽服,而是换上了之前张永春给她的那身汉装。 胸口的荷花鼓胀丰润,加上那张脸,顿时让平时都快找羊去泻火的队正咽起口水来。 他贪婪的目光在唐清婉绝色的容颜和看似华丽的马车内部扫视,嘴角咧开,露出满口黄牙: “嗬!好大的排场!哪来的车队?不知道规矩吗? 这时过关,扰了军爷清梦,得加钱!懂不懂?” 说着,他大喇喇的伸出手指。 “车马税、人头税、货物查验费…少说也得…” 他搓着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他勒索的话语尚未说完,便对上了唐清婉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眸子。 瞬间,那锐利的目光让他浑身一哆嗦。 这娘们什么来头,怎么眼神比游缴还狠? 算了,不过就是一个娘们,能有什么可怕! 他咳嗽了一声,那啥上脑顿时又占领了高地。 指着唐清婉,嘴里轻挑道: “好啊,你个小娘们,还敢瞪你爷爷,你一定是北国的探子,来,让爷搜身,我看看你倒是藏,藏,藏...” 外面的兵丁们就听见车里的队正,一个劲的藏起来,听着跟结巴了一样。 紧接着,便看到队正像是被人用什么顶着脑袋,一步一步的从车里退了出来,面色苍白的像是被人当面透了一顿。 一手托着那枚紫檀金纹的户碟,直接伸到那队正眼前,戳到他脸上,一边往前走。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瞬间压过了那队正的聒噪: “广陵郡王府办事,押运要物返关!” “尔等速速开关放行!” 她的动作,配合着那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象征着大周顶级宗室权柄的户碟,瞬间将那队正酒意吓醒了大半! “延误军机者——斩!” 冷视着地上的队正,她最后那个“斩”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队正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贪婪早就被惊骇取代的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户碟上的金丝云纹和“广陵郡王”几个字。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角冒了出来! “广…广陵郡王府?!” 一旁兵丁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恐惧的颤抖。 旁边的游缴更是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对着城楼上嘶声力竭地大喊: “快!快开关门!是广陵郡王府的车驾!快放行——!!!” 沉重的城门绞盘在黑暗中发出隆隆的巨响,巨大的门洞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口。 唐清婉收回户碟,看也未看外面那惊魂未定的队正和慌忙列队行礼的兵丁一眼。 “你对天眷无礼,可知罪吗?” 队正此时已经出汗出得跟个水机子一样了,跪在地上,磕头跟捣蒜一样。 “夫人,夫人饶命啊!夫人!” 唐清婉看了周边的兵丁一眼,高扬起脖颈。 “给我掌嘴,本宫的马车没出关前,你们不许停!” 一旁的兵丁咽了口唾沫,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来到队正身前。 “爷,对不起了!” 看着这个平时没少欺负他们的队正,关丁吸了口气,然后就是。 “啪!” 这一巴掌下去,关丁只觉得手上都糊了一层油。 看着被打的猪头一样的队正,唐清婉转过头,对着车夫冷冷吐出两个字: “走吧。” 青篷马车率先驶入幽深的门洞,庞大的车队紧随其后,碾过关门前粗糙的石板路,消失在居庸关内沉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关外凛冽的寒风,和一群心有余悸、面面相觑的守关兵卒。 而绝无一人,再敢询问这位夫人到底是广陵王府的哪位贵人夫人。 更没有人,敢前来验证起她手中通牒到底是商牒,还是身牒! 大家都是明眼人,看的真切着呢! 那贵人眉目间的贵气不是装出来的,而似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一般! 不是王孙贵胄,装都装不出来! ps:第十章 第十章啊,还有四章。 哎呀,刚才码字码昏过去了,大家都在聊什么呀,哈哈。 点催更啊,等什么呢! 第九十章 改头换面(一) 驼峰地后门,招工的队伍越排越长。 王坤踮起脚往后看,黑压压的人群还在不断像潮水般涌来,少说也有两三百号人。 大周开办榷场这么多年来,人口买卖其实是很正常的。 毕竟人力这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资源,只是这时候的资源允许买卖而已。 甚至很多附近草原上活不下来的苦命人,或者是辽国的逃籍,都会找个好机会自卖自身。 大周法律规定,拐卖人口是重罪,但是藩国进献的,或者是随商自愿来的,就不算是黑户。 大辽?大辽法律那就是当地官员的擦屁股纸,还规定呢,不拿出去给你换酒喝都给面子了。 别说这里的大客商们往年也会在榷场购买不少的奴隶回家。 无论是力大敦实的昆仑奴,还是身形妖娆的胡姬,那都是相当畅销的货品。 什么?你问新罗婢?那可是高级货,辽国一年那点还不够用的呢!上哪给你整去。 毕竟身娇体弱,身上还没有异味,而且长相也都十分出色,更别说在房中术上咳咳咳。 反正你们都比我懂,我也就不扯淡了。 但是招工这种事,大家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都抱着来凑热闹的想法过来看了看。 但是王坤却不知道,因为见识过张东家的好处,他们还以为所有人都是他的竞争者呢。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心渗出汗水,拿起袖子一擦汗,把军大衣的袖口都攥湿了。 “这么多人...” 偏偏这时候他的小黑子楚川在旁边小声嘀咕,给他泄气。 “咱们能选上吗?” 一旁的韩老四却没吭声,只是把身上的军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这件深绿色的厚实大衣此刻仿佛成了救命稻草。 毕竟这是他们曾经为张东家干过活的证明,是他们与其他役夫不同的标志。 他们为张东家出过力,流过汗啊!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只见李拐儿一瘸一拐的从草棚里走出来,跟站岗的何木生说了几句,看样子是换班休息。 楚川眼睛一亮,猛地蹿出队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刚走出队伍的何木生面前。 “何爷!何爷!” 楚川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您还记得我们不?前几日晚上跟着您去草原上割草的那批人!” 何木生停下脚步,目光在楚川身上那件熟悉的军大衣上停留片刻,又扫向队伍中同样装束的王坤等人,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晚干活最卖力的就是你们几个!” 他这番话反而把楚川给说愣了。 其实楚川出来说话,也只是为了蹭个脸熟,看看能不能套出两句内情来。 华夏有徭役制度都多少年了,从来没人记得他们这些苦力干过什么,更不会有人记得谁干得好。 但是张东家手下的人不一样! 这位何爷记得我们!他记得! 一股热意从胸口涌上来,王坤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起来。 这位何爷,这位张东家手下的红人,居然记得他们! 楚川瞬间清醒过来,赶紧趁热打铁,搓着手道: “何爷,我们听说东家招工,立马就赶来了!您看...” 何木生哈哈大笑,拍了拍楚川的肩膀,转头对维持秩序的李拐儿喊道: “拐儿!还记着这几个穿寒衣的吗,都是自己人! 前晚上跟着咱们干过活的!让他们直接进去!” 李拐儿点点头,让开一条道。 何木生大手一挥:“还排什么队?跟我来!” 队伍里顿时炸开了锅。 当然,抱怨是不敢的,大家都是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而那些穿着破旧单衣的役夫们眼巴巴地看着王坤等人身上的军大衣,眼神复杂。 楚川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把军大衣的假毛领子竖得更高,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让你们眼红!知道这大衣怎么来的吗?是老子跟着张东家干活换来的! 王坤等人跟着早就得了张永春消息的何木生穿过嘈杂的人群,走进麻袋围成的"城墙"。 刚踏入清源商会驻地,一股温热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丝奇异的药草香气。 嗯,就像是那天给他们熏衣服的香气一般。 "这...这是?"王坤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东西,怔住了。 在他们面前,赫然是一个用麻袋堆起来巨大水池! 水池中间铺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橘黄色布匹,将整个池子里的水兜住的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外泄到边上。 此时,池水呈现出淡淡的绿色,正冒着丝丝热气。 池边堆着成捆的干净麻布。 而此时,何木生又瞬间换了一副脸色,指着那个池子。 “脱衣服,泡进去。每人一刻钟。” 又是要脱啊? 役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当然,这会倒不是不好意思,主要是他们害怕。 这水池看着就金贵,他们这些满身污垢的苦力,哪配用这样的东西? 不说别的,就说这能兜住水不往外流的神奇布匹,他们就没见过。 大家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谁都不敢先去。 而王坤则是一咬牙,上回也是他先上的,这回自己也要.. 刚想到这里,手已经摸到了衣襟上。 扑通! 一声水响打破了沉默。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道干瘦的身影已经跟闪电一样跳进了池子,大家伙入目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黢黑无比的屁股。 韩老四,又是他! 跳进去的那一刻,韩老四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四哥!”王坤惊呼。 池水中的韩老四突然浑身一颤,随即发出一声舒服到极点的叹息: “啊...疼,不,舒服...真舒服...”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近乎陶醉的表情。 对于一个一辈子都在河里洗澡的人来说,泡进热水里简直比有人给舔钩子还要爽啊! 温热的水将他的四肢包裹起来,韩老四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白活。 真想一直泡下去。 但是他这么想,张永春可不愿意。 “去,盯着点,告诉何木生,最多一个时辰!” 拿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张永春看着外面一个个下饺子一样光腚往里进的役夫们。 这除虫菊酯和酮康唑可不能长时间泡啊! 会中毒的! 第九十一章 改头换面(二) 值了!这辈子值了!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池子里的热水流包裹着全身,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多年劳累积攒的腰腿酸痛正在神奇地消退,这感觉比年轻时在村里偷喝的老酒还让人沉醉。 韩老四都美翻了,这还找啥娘们啊! 何木生见状笑道: “看见没?东家特意吩咐的!这叫''药浴'',能祛除疲劳,治疗暗伤。你们为东家干活,东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池子里的大家伙也纷纷点起头来。 其实这池子并不是很大,十几个人挤在里面瞅着有些哲学气息。 但是这时候大家伙也没想那么多。 那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哎,何爷,那是在干什么?” 比较八卦的楚川这时候正四处比量长短呢,一歪头这才注意到,水池旁边还站着几个盐铺小厮,手里拿着奇怪的瓶子,正往池水里倒着某种乳白色的液体。 一个小厮头一边往池子里倒着消毒粉,一边也不抬地回答:“东家秘制的''净身露'',专去污秽,杀虫灭菌。” 王坤感受着这股子热乎劲,那真是舒服得直哼哼: “东家真是...真是菩萨转世啊!” 其实不止他,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这待遇,比那些富户家的佣户也不差了吧? 张东家到底图什么? 不管了,先爽了再说。 泡澡这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是有先祖血裔在其中的。 人家老罗马人没别哒,每天早上起来就这么一出,大池子洗完了小池子泡,那叫一个地地地道道。 因此,一刻钟后,当王坤等人从已经从绿色变成褐色的池水里出来时,还有人恋恋不舍的不想离开。 当然,很快他就被三斤半盯着看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的站起来了。 紧接着,他们手里就被分到了一块神奇的粗布。 这块布粗粝无比,却又极其柔软,顿时颠覆了大家伙的认知。 众人拿在手上,摩擦了一下,都有些不解。 何木生刚想解释这东西是怎么用的,突然楚川眼睛一亮,拿起这块布攥在手里,在自己身上一擦。 瞬间,一条长长的泥条便被搓在了地上。 “何爷,这东西可是这么用的吗?” 拿着手里的搓澡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楚川看着何木生。 何木生有些讶异,这小子脑子可以啊! 当初他们被发到这东西的时候,还是主家亲自给演示了一下,他们才会用的啊!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你小子脑子很灵啊!” 何木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的笑意让楚川心里一喜。 何爷夸我了,那我是不是有奖励.. “既然如此,那你便帮他们都搓干净吧!” 听着何木生的话,楚川眼中的兴奋凝固了。 什么? 搓干净? 反应过来的楚川转过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帮役夫兄弟们。 没有这种经历的大家肯定是不知道的,长时间没洗过澡的人,身上的泥是呈现鳞甲装披在身上的。 而此时,被热水泡透的大家伙身上一个个泥都泡浮软了,远远望去,身上就和长了一层灰色疙瘩一样。 望着这十几只大癞蛤蟆,楚川咽了口唾沫,只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我做这个小聪明干什么啊! 我还没吃饭呢! 半个时辰之后。 当大家用了强效洗洁精把身上的油腻清洗一新,都换上清源商会提供的干净衣服时,每个人都感觉脱胎换骨一般。 常年附着的污垢、虱子、跳蚤全都不见了,皮肤呈现出久违的本色。 更重要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也减轻了大半。 “来来来,都来这边登记,登记完了便有晌食吃了!” 随着何木生的话,所有的役夫们都睁着眼睛列队离开。 唯独留下孤独的楚川坐在一旁,像是少了半条命一样。 此时的他就像是伺候了十八个富婆的公鸭子,胳膊哆嗦得如同蝴蝶振翅,一张小脸都白了。 累,太他妈的累了! 好家伙,搓十几个人的澡怎么这么累啊! 就在他跟狗一样张着嘴呼哧带喘的功夫,何木生走了过来,啪一下拍在他的肩上。 好悬把他那半条命也拍走了。 “我们东家说你做得好,赏你的!” 说着,一大块红的无比鲜艳的正方体被他直接就这么扔到了他的怀里。 吓得他楚川赶紧强打精神,伸手去接。 这东西刚到手里,他就问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 香的让他都有些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这么香! 虽然不理解,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这东西能吃! 来不及思考太多,肠胃已经发出了请求集合的信号! 嘴已经蓄势待发了! 把这块方东西放到嘴边,楚川一口咬下去,顿时,眼睛就瞪大了。 香啊! 这么会这么香啊! 鲜啊! 好特娘的鲜啊! 午餐肉这东西,质量好的和质量差的差距很大。 但是他手里这块基本和肉的关系没多大。 可就是这样,却更让他难以理解。 这到底是哪里的肉,能吃到肉丝,却又这版绵软。 抓了一手油,却不见肥肉。 三口两口把一块午餐肉啃干净,楚川刚想下意识的在衣服上抹抹手,却低头看了看这件崭新的,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但是十分干净的新衣服,他实在是不舍得。 可是眼下有没有别的布擦,无奈楚川只能举着手,行法兰西军礼,样子颇为滑稽的跟着队伍来到一旁的帐子里。 旁边的矮桌边上,正坐着一个从榷场营里借的笔吏官。 其实这些役夫都是有登记的,按照道理说只要翻翻点点名就行。 但是道理是道理,可实施不是那么个实施啊! 役夫们为了逃跑之后找不到自己,都会谎报名称不说,为了吃劳役的空饷,都管们也不会将所有的役夫全部都登记。 因此张永春还是使用了笨办法。 摇着扇子,张永春看着役夫们排队报着名,眯起眼睛。 他这边都安排完了,人手肯定是够用了。 就看吴顺哥那边,能不能把这榷场的其他散户都拉过来了! 今晚,他就要来一个卷包烩! ps:第十二章 不行了不行了,我一天没吃啥了,低血糖了低血糖了。 兄弟们,剩下的两章,和今天的五章加上催更五百的一章一共六章,一起留在白天更新吧,我吃口东西睡觉去了,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 记住啊,我今天白天更新八章。 咱们爷们不说别的,欠你们的,我肯定补。 走了走了,催更还有效啊,别忘了点催更,加评分。 现在评分上升了零点二,我加更的一章放在后天,后天起底是六章。 晚安兄弟们,别等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第九十二章 跨时代的发鸡蛋(上) 夕阳的余晖给塞外的草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小牧人巴笃正佝偻着腰,费力地将最后几块干硬的羊粪铲进背篓。 汗水顺着他黝黑粗糙的脸颊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前面说过,他那几十只羊和几头瘦牛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因此每日伺候这些牲口,清理圈栏,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巴笃!巴笃兄弟!”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晋地口音却异常流利的辽语呼喊声由远及近。 直起酸痛的腰,巴笃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穿着体面绸衫、满面红光的吴顺哥正骑着匹矮脚马,嘚嘚地朝他这边小跑过来。 别的周人巴笃都可以不认识,唯独得认得他。 因为这是榷场里的吴都管,是个人物。 更别说他那位最近攀上了“张财神”。 “吴爷?” 巴笃放下粪铲,有些局促地在破旧的皮袍上擦了擦手,脸上挤出恭敬的笑容。 “您找我有事?” 吴顺哥勒住马,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巴笃,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洪亮: “好事!天大的好事! 清源商会,就是那位张东家的商号,今晚要在他们驼峰地的驻地开个小市集,售卖好东西! 都是日常用得着的实惠玩意儿! 巴笃兄弟,你可一定要去看看!” 巴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成苦笑,连连摆手。 若是别的人来找,这还真的是件好事。 但是这位张财神的名号,他可记得太清楚了。 那个用几床毛毯换走了骨碌红大哥所有财物的大善人! 他脸上陪着苦笑,赶紧解释: “吴爷,您抬举我了。 我就是个小牧主,守着这点羊和牛,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铜板。那位张东家卖的都是那样的神仙宝贝,我哪里买得起? 去了也是白看,还耽误收拾羊圈…”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刚清理了一半的羊粪,意思很明白。 吴顺哥的眉头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果然,张东家说的都对上了。 那些真正的小商小户不敢不来,只有这等有些私产,但是又不算特别有钱的牧主和商户才有这般心思。 还好,张永春告诉过他,让他早有准备。 巴笃的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两下,眼前的吴顺哥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带着一种“我懂你”的亲热劲儿。 “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 张东家是做大买卖的,但也是体恤咱们小门小户的!” 话到此处,他专门压低声音,凑了过去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左右,见到没有人,还神秘兮兮的地说: “他特意吩咐了我,说是今晚凡是到场的前一百位客人,无论买不买东西,都能白领一斤上好的茶叶! 先到先得,发完为止! 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啊!” “茶叶?!” 巴笃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茶叶!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草原上啃肉食奶的牧民来说,茶叶简直就是维系生命的甘露! 能解油腻,助消化,冬日里煮上一壶热腾腾的茶,是难得的享受。 维生素缺失带来的毛病,除了茶叶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代替。 但是平日里,巴笃连劣质的茶砖都要省着喝,而此时竟然可以白获得这样一斤上好的茶叶.. 那简直是天大的馅饼啊! 他这些牛羊大概也就值个二三斤茶叶啊! “真…真的白给?不买也送?” 巴笃咽了口唾沫,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天底下还有这等的好人吗? 还有白给的? “千真万确!” 吴顺哥拍着胸脯保证,言语极为和煦。 “兄弟莫不是忘了,张东家昨日为了说出来的话,连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卖了,这还不是一言九鼎吗!!” 这话说出来,巴笃猛然沉思了起来。 对啊,张东家诚实可信这件事,是整个榷场都知道的。 毕竟昨日买到了所有迦楼罗暖毯的大商人回去都在有意无意的炫耀,自然就将张永春是个诚实可靠小郎君的这件事传的满个榷场都是。 本来刚才吴顺哥说白送茶叶的时候,巴笃心里的帐棚钉就已经松动了。 而此时,这句话更是不亚于狠狠地把这跟钉子往外拔了一下! 就在这时,吴顺哥又给了他心里这根摇摇欲坠的绳子最后一击。 “兄弟,去看看,领了茶叶就走,也不亏! 万一有看得上眼又买得起的实惠东西呢?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对啊,不行我领了就走吧! 巴笃的心砰砰直跳。白得一斤好茶叶…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羊粪,又看了一眼驼峰地方向,一咬牙: “去!吴爷,我去!谢谢您告诉我!” “这就对了嘛!记得早点去,晚了茶叶就没了!” 吴顺哥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心满意足地朝着榷场另一个方向奔去。 矮马呱嗒呱嗒的来到榷场靠近周人交易区的一个角落,此时这里正弥漫着酱醋特有的咸酸气息。 小商户石东正愁眉苦脸地守着他那小小的摊子。摊子上摆着几坛酱、几缸醋,还有一小堆干菜。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生意格外的清淡。 望着空无一人的摊位,他正盘算着今天能不能把嚼用挣回来。 本来还打算买了酱醋抓几只羊羔和一匹小马回家呢,这般看来,别说抓羊了,就算是鸡都快抓不起了。 “石掌柜!石掌柜!忙着呢?” 就在这时,吴顺哥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热情响起。 石东抬头一看,连忙堆起笑脸: “哟,吴爷!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小摊来?快请坐!” 他手忙脚乱地想搬个凳子给吴顺哥坐。 不管吴顺哥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吃拿卡要的,他总是得赶紧做个态度。 “不坐了不坐了!” 没想到今天的吴顺哥竟然摆摆手,依旧骑在马上,脸上笑呵呵的。 “石掌柜,跟你报个喜信儿!” 吴顺哥看着这个一脸苦瓜相的中年汉子,依然是那套说辞。 “清源商会的张东家,今晚在驼峰地开小市集! 卖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物件,便宜又实惠!你去看看,说不定能淘换点新货色!” 石东脸上的苦瓜笑容立刻变成了苦瓜相,嘴里连连叹气: “哎呦我的吴爷,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这点小本生意,糊口都难。” 他怎么能不知道张东家做的是多大的买卖,昨天晚上晋商商会的杜掌柜回来吹呼的天都要塌了。 但是他一个卖酱醋的,兜里余财不过几十贯,所蓄之物只有这些酱醋。 他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是买得起那迦楼罗毯,还是拿得起乾坤布啊。 摇了摇头,石东叹了口气,脸上带着颓丧。 “吴爷,您是真的爱我,可是张东家那边…那都是大场面,动辄黄金白银的买卖,我这三瓜俩枣的,去了还不够丢人的呢。 再说了,这摊子…也离不开人。” 他指了指摊上那点可怜的存货。 吴顺哥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凑近了些,声音带着蛊惑: “石掌柜,我知道你的难处。张东家也体谅咱们小本经营的不易! 看在都是大周人的份上,哥哥跟你说句体己话。 那张东家特意说了,今晚只要到场的前五十位商户,无论买不买东西,都能免费领一只活蹦乱跳的羊羔!现抓现领!” “羊羔?!” 石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一只羊羔! 虽然这东西不大,但是若是带回去养大了是肉,是皮,是钱! 就算自己不吃,转手卖了也能顶他好几天的嚼用啊! 这简直是白送钱啊! “吴…吴爷,您说的是真的?真有羊羔白送?” 石东的声音都激动得变调了。 “那还有假?我吴顺哥啥时候骗过人?” 吴顺哥一脸正气。 石东很想说您其实没少骗我们,占便宜,但是此时却只能一个劲点着头,跟着附和起来。 “是是是,整个榷场都知道你吴爷从不说假话!” 而且若是那张东家,说不定还真的发的起。 毕竟昨日清远商号门口那般的热切,和成群的牛羊是做不得假的。 见到他这么上路,吴顺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这便对了嘛!” “既然张东家仁义,照顾咱们小商户! 咱们凭什么不去! 咱们都是大周人,怎么能让好处便宜了外人! 羊羔就在驼峰地圈着呢,去了就能领! 石掌柜,去不去?不去这便宜可就让别人捡走了!” “去!去!必须去!” 石东哪里还顾得上摊子,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多谢吴爷!多谢吴爷提点!我这就收摊!这就去!”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他那点酱醋坛子,生怕去晚了羊羔没了。 吴顺哥满意地点点头,策马离开,留下石东在原地兴奋地盘算着一只羊羔能换多少铜钱,或者…要不要干脆自己养起来? 告别了这两个商人,吴顺哥又开始催着小马往前走去。 在靠近榷场边缘一个简陋帐棚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一个敦实汉子正沉默地打磨着一把猎刀。 他的摊子上摆着几张硝制好的兽皮和几捆草药,生意同样冷清。 吴顺哥的马蹄声停在了帐前。他翻身下马,这次显得郑重了些。 拍了拍帐前的马桩,那汉子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吴顺哥赶紧挂起笑来。 “忙着呐!” “完颜兄弟。” 第九十三章 跨时代的发鸡蛋(下) 作为白山黑水间渔猎出身的女真人,完颜赫真其实不是很想来这大周的榷场。 他们没有辽人那般多的牛马,也没有周人那般多的物产。 但是没办法,大辽压迫女真实在是压迫的太狠了。 作为族里最厉害的射手,他身上背负着一族的希望。 所以,他千里迢迢,翻过了大辽边关,才来到这里。 只是,作为一个女真人,他的汉话很差,周人又不是很喜欢他带来的粗糙物产。 那些大周的商人们一个个来到他这里,看着他地上的虎皮豹皮,全都摇着头,开口便是贬斥。 他会的汉话不多,但是能看出那些周人脸上的嫌弃。 因此,他只能冷眼相待。 当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褒贬是买主这种话,硬生生赶走了好些波的客户。 因此,没人光顾他的商摊,他就只能在这里,只能每日磨磨猎刀,等待着有人来光顾。 马蹄声传来,伴随着招呼声,完颜赫真抬起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吴顺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依旧沉默。 他认识这个汉子,是大周的一个什么官。 他对于官这种东西没啥理解,就一个朴素的认知。 那就是,凡是官,就没有好人。 他低下头去,继续磨着刀。 吴顺哥也不在意女真人的冷淡,脸上堆起笑容,开门见山的连说带比划起来: “完颜兄弟,清源商会,张东家,今晚驼峰地开小市集。 有好东西,日常用的,实惠。 你去看看?” 抬起头来,完颜赫真那双粗眉眉头微皱,声音低沉而沙哑: “贵。不买。” 他的汉话很简短,意思明确。 他不知道张东家是谁,但是他能明白市集和商会这两个汉词。 他兜里的金银都是族里的父老搜刮所有的口袋干净了拿出来的,他不能瞎用。 他不是熟得女真,而是生女真,没有收入,因此穷的都快当裤子了。 商会售卖的东西,不是他们这种小部落商人能奢望的。 吴顺哥早有准备,笑容不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张东家的,好人。 知道你们辛苦。今晚去的前三十位,不管买不买,”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送一斗上好精米!白送!” “一斗,十斤!” 他生怕完颜赫真不知道一斗有多少,还专门换成十斤。 甚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米?!” 完颜赫真打磨猎刀的手猛地停住了! 一斗精米这四个字就像当年婆娘的祝歌一样,飞进了他的心房。 大周的米啊! 而此时,这周人的官说的话更是让他难以相信。 对于生活在苦寒之地、以渔猎为主、粮食极其珍贵的女真部落来说,精米是绝对的硬通货! 这精米,对他们来说不止是粮食,更能救命的宝贝! 他是知道大周的米有多好吃的。 他手里的这把刀,便是曾经帮助过一个前往东北采购人参的周人的赠礼。 毕竟辽人不让女真用铁器尽人皆知。 当时他在山上打猎,正好看见那个周人被一只豹子追赶。 他一箭赶走了那只豹子,将那周人救了起来。 那个周人很感动,将这把刀送给了他。 而也就是那次,在自己的棚屋里,他吃到了那位大周商人带来的阴米干。 那种柔滑,香糯,甘美滑顺的口感,远非粗粝的高粱能够比拟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来大周的榷场售卖东西的原因。 曾经的一丝善意,让这位汉子记住了,大周有好东西。 人也比辽人好。 他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瞳孔逐渐收缩,握着刀柄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 十斤精米或许不多,但是如果拿回去,可以让族里的父老都尝尝大周米的滋味。 要不要去呢? 吴顺哥捕捉到了完颜赫真脸上这细微的变化,心中暗笑,面上却无比诚恳: “对!上好的精米,粒粒满! 去晚了,可就真没了!” 完颜赫真沉默了几息,仿佛在权衡。 最终,他缓缓放下猎刀,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 吓得吴顺哥连带身下的小矮马都哆嗦了一下。 心说这极北之地的蛮子,怎么看着比辽人还要凶狠? 他不是以为米在我身上,要打我吧? 完颜赫真直勾勾的看着吴顺哥,过了半天,才张开嘴。 “米,哪里?” 嘴里依然是那简单的两句汉话。 吴顺哥这才擦了一把汗。 好家伙,这蛮子吓死人了。 僵硬的嘴角这才柔软起来,笑着指了指张永春清源商会那边的位置。 “那边,清源商会 大帐棚! 晚上,去,拿米!” 虽然不知道这蛮子能不能买得起张永春的东西,但是他相信,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毕竟这说明他的能力,到时候贵人还能不给他封赏? 哼着歌,吴顺哥晃晃悠悠离开。 留下完颜赫真一个人站在那里,过了良久,转身钻进自己的帐棚中,伸手翻找起来。 终于,打开豹皮囊,他从里面摸出一个苔藓裹着的物事,咬了咬牙,小心地放在怀里。 然后,钻出帐棚来。 焦急地等待起天黑。 终于,太阳逐渐落下了山。 清源商会的驻地,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快些快些快些!” 何木生腰里别着鞭子,嘴上一个劲的呵斥。 那些穿着新衣的役夫们一个个也忙的跟转灯一样。 那么他们在忙什么呢,堆土。 此时那高高的麻袋山已经被拆了一大片,里面的黄土全都被倒在了驼峰地中间。 而役夫们正在手里拿着样式神奇的锨和木槌,把这些土拼成一个巨大的土台。 其实何木生不喊,这帮役夫们也会努力。 毕竟刚才他们可是饱饱的吃了一顿美餐。 砸吧着嘴,楚川一边回味刚才那不知道是啥味道的粥羹,砸吧着嘴。 “哎,坤哥,你说咱们刚才吃的黑粥,是什么做的啊!” 王坤一边往上填土,一边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因为刚才那粥羹中甚至还有肉味! 他还真真切切的吃到了肉丝! 本来以为那黑乎乎的小球味道不好,可是没想到竟然里面夹着切切实实的肉! “行了,干活吧,以后别叫张东家,要叫咱们东家!” 韩老四眼中带着干劲,狠狠地拿着木槌敲击着土台,刚才他吃了三碗肉粥,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众人忙的热火朝天。 殊不知屋里的张永春看着画着一直大狗狗,写着‘增肌壮骨’四个字的大袋子,咽了口唾沫。 这个,人吃了,应该也没事吧! ps:十四章的帐还完了,今天还有六章。 你们关心我我很开心,但是大家还是不要怕,我是吃这碗饭的就有准备。 大家与其忙着关心我,倒不如点点催更,多去评价一下五星,评分上来我也能多恰点钱。 至于礼物催更,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好家伙,点赞我都快扛不住了,还礼物催更。 我活不活了? 第九十四章 挥泪大甩卖(一) 天地良心,张永春真的不是要给这些役夫们故意吃狗粮的。 但是,这谁会知道那个卖宠物零食过期饼干的食品商这么良心,竟然真的发了些宠物狗粮过来啊! 我明明买的是过期食品,你送一袋价格这么贵的真狗粮,你不赔钱吗? 看着手里那个袋子,张永春带着最后一丝期许,将袋子往后一翻.. 悬着的心这会算是彻底上吊了。 我就说这某前大网红的同款狗粮你们不能随便送吧! 这回破案了,也是过期的。 好啊,真好,你们这群狗日的奸商,你们怎么不死呢! 不过.. 歪头往外一看,那些役夫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张永春寻思寻思,还是将这个袋子让小丫头拿着扔进了火力烧掉。 算了,就这样吧。 何书萱看着张永春脸上纠结的表情,心里则是暗暗不平。 公子真是人太好了! 这般珍贵到公子一看就心疼,还要用火烧掉的东西,竟然也拿给那些役夫们吃。 那些役夫们竟然还在议论好公子! 哼! 随着一肚子狗粮粥的役夫们奋力工作起来,终于,大土台堆成了。 他们之前带来的土足够多,垒出来的土台也足足垒了三列。 夜幕低垂,驼峰地清源商会的驻地却亮如白昼。巨大的led灯芯,外面套着气死风灯的壳子,正挂在麻袋“城墙”上,将中央空地照得通明。 此时的人声鼎沸,远比白日里大商巨贾抢购“迦楼罗毯”时更加喧嚣。 这榷场这么大,能来做生意的大生意人到底还是少数。 毕竟大商人即使不远途跋涉,依靠自己拥有的资产依然能利滚利。 但是更加接地气的小商人们不行。 像是小牧主巴笃、酱贩石东、女真猎人完颜赫真这等人,才是这榷场的生力军。 当然,不只是他们仨,还有数百名和他们一样怀揣着“领了赠品就走”心思的小商贩、小牧主,像潮水般涌入了这片被麻袋围起来的神秘区域。 毕竟白天吴顺哥派人告诉的时候都说了,只要来了就有惊喜。 他们就算领了不走,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概吧! 抱着这种占了便宜就跑的心思,巴笃缓缓迈进门,心里带着警惕。 在脑袋中不断地催眠自己。 不买,不买,我什么都不买。 然而一进门,巴笃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金光闪闪的珍宝架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简陋却结实的用黄土堆成的土坡! 而那土坡上,此时上面正堆满了五花八门、但一看就是日常能用到的东西! 粗瓷的大碗、厚实的陶罐、闪亮的砂锅、成卷的麻绳、样式新颖的锨、厚实的油布、成捆的针线... 甚至还有一堆堆看着就格外盈满的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 连空气中弥漫着新木料、铁器、粮食和人群聚集的混合气味。 不过貌似还有种隐约夹杂着的奇怪气味,巴笃也没怀疑,只是往前走去。 “真…真是卖这些?”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难以置信。 这和那位张东家之前动辄黄金白银的买卖,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那点钱,随后眼神猛地一坚强。 心里一个机灵,脑海中还是想领了茶叶就走。 望着这些东西,他咽了咽唾沫,十分艰难的挪过目光。 这些东西…虽然看着实用,但自己那点家当还是得省着花。 就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一旁的石东则是直接找上了站在一旁的看守的何木生。 “这位爷,这些东西,都是您商号要售卖的?” 石东实在是不能理解,那么大一个售卖奢侈品的商会,张公子那般遮奢的富商,怎么会售卖这些零碎。 虽然这些零碎看着就很好。 何木生浑身一凛,果然,公子吩咐的话没错。 真有人来问了! 自己要好好表演,帮闺女立功! “哎,好叫你得知。” 何木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我们东家人最仁善,因此和我们老板娘也是多有不合。 因为我家东家前些日子为了商誉,将给老板娘压仓的好珍玩都卖了。 我家夫人和东家闹了些别扭,便带着东西离开了,说是先押送财货回去,放我们东家冷静冷静,反省错误,过几日再来和我们东家汇合。” 顿时,石东的眼中泛起了强烈的同情! 原来这般大商会的掌柜,竟然也怕老婆吗? 和他一样? 正要附和几句,何木生后边的话又瞬间把他嘴里的词堵死了。 “只是,我们掌柜可并非是那般球囊汉子。” 石东只能哎哎的回着声,心里无奈。 何木生指着桌上的那些东西,开口道。 “这本来都是我们商队的使用之物,我等准备在这里做长期生意。 可是因为夫人走了,我家东家不愿留在这里受气,便将这些东西尽数卖掉,明日便要离开回周!” 哎呀! 石东顿时眼睛一亮。 既然如此的话,那可是好事! 这等大商队用的,都是好东西无疑! 他可得好好看看。 而抱着这样心思的,还有完颜赫真和巴笃等人。 就在巴笃漫无目的地看着时,目光突然被一座土台边上摆着的一个巨大物件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砂锅! 一个巨大无比、通体黝黑发亮、在灯光下泛着沉稳釉光的砂锅! 光是看着,都能看出锅壁厚实,锅盖严丝合缝,看着就格外敦实耐用。 巴笃的心脏猛地一跳! 作为一个常年需要熬煮羊肉、羊奶的牧人,一个好砂锅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家里那个用了多年的老陶瓮早就布满裂纹,每次熬汤都胆战心惊。眼前这个…简直是梦中情锅! 他不由自主地挤过人群,凑到那张土台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那光滑冰凉的锅壁,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厚实的质感。 掀开盖子,看着里面格外匀实的釉面,咽了咽唾沫。 真好啊!这要是用来炖一锅手把羊肉,那汤该有多香浓? 就在他心头火热,准备开口询问价格的时候,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那个大砂锅! ps:真好,你们太厉害了,评分都七点七了,生怕我不死是吧。 诶嘿,不过老子睡醒了,我现在有的是力气,今晚咱们就卯着,我也不说能更新多少章,我就写,你们就看。 来啊,有本事拿催更和好评灌满我啊? 第九十五章 挥泪大甩卖(二) “哎呀,累死了。” 拿过一旁的一块粗布擦干净头上的汗水,楚川坐在一旁,长出一口气。 “再累,这肚子是饱的,能累哪去。” 一旁的韩老四一边说一边解开身上这件神奇衣服的扣子,过分扇凉。 “就是,这衣服穿着又结实又轻便,怎么干活都不怕。” 王坤也学着解开了扣子,拿着那顶奇怪的帽子扇着风。 工作服这东西,越贵的反而越不抗传,除非到达某个等级进入真正的高端工作服。 而张永春准备的这些工作服无一例外,都是便宜货。 因此穿着除了不舒服之外,那是太抗造了。 对于这些役夫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张公子说了,这身衣服,和之前的那件大好寒衣都归他们了。 因此对他们来说,这次出役,就等于没白来。 这两件衣服如此结实,拿回去了之后可是能传给孩子的。 而且穿在身上这般好看,到哪不能靠着它说上一房媳妇啊! 虽然形制有些特殊,但是此时很多村子里还有穿着漏腚裤子的人在呢! 我这可是全须全尾的一整身衣服啊。 就在大家准备歇歇就走的时候,何书萱绷着个小白脸走了出来。 “公子有令!” 见到这个平时紧紧跟在公子旁边的贴身丫鬟出来,所有的役夫们赶紧站起身来,将衣服手忙脚乱的系好。 “今晚你们干活勤谨,前面那些售卖的东西,你们每个人可以挑一件带走!” 看着这些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目光的役夫们,何书萱学着唐姐姐的模样,狠狠地哼了一声。 然而毕竟她和唐清婉那俩面团发酵的十分柔软的枣馒头比起来,差的太多了。 唐清婉那是枣馒头,她这边连豆沙包都算不上。 因此哼出来不仅没有那般有气势,反而显得格外可爱。 “记住了!一人一件,不许多拿! 少爷仁慈,你们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役夫们都快疯了,还蹬鼻子上脸。 让少爷蹬我们的都行啊! 王坤转过头,看着那一堆堆的东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壮着胆子开口核实道: “这位额,这位。” 他这位了半天,最后费劲巴拉的搞出来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称呼。 “这位..小夫人,真的是什么都能拿吗?” 小夫人! 何书萱小脸一红,赶紧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帐子。 捂着自己的滚烫的小脸。 诶嘿嘿,小夫人... 见到何书萱进了帐棚,大家都懂了,相视一眼,瞬间转身就开始跑起来。 楚川动手最快,一睁眼就看上了这个巴笃盯上的大砂锅! 伸手就要去拿。 “哎!” 巴笃急了,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拉那只手的主人,“你干什么!这锅…这锅是我先看上的!” 楚川被拉住,回头一看是个辽人牧民,顿时也来了火气,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嚷嚷道: “撒手!你撒手!这锅是俺们东家答应给俺们这些干活的人挑的!一人一件!俺就看中这个了!凭啥给你?” 他牢牢抱着砂锅,像护崽的母鸡。 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大砂锅——家里老娘正缺个好家什呢,这个正好! 巴笃听的懂楚川的汉话,但是他不会说啊! 只看到他抱着自己心仪的砂锅要走,急得满脸通红,嘴里用结结巴巴的汉话嚷嚷着:“锅!我的锅!放下!” 手上也加了力气去抢。 楚川见他不撒手还使劲,也急了: “嘿!你这蛮子听不懂人话是吧?找打啊!”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 “干什么!干什么呢!” 吴顺哥那带着晋地腔调却异常响亮的嗓门及时响起。 “吴爷!您给评评理!” 楚川像见到了主心骨,指着巴笃。 “这人上来就抢我看中的砂锅! 这可是东家答应给我们这些卖力气的人挑的!” 吴顺哥转向巴笃,用流利的辽语问道: “巴笃兄弟,怎么回事?你也看上这砂锅了?” 巴笃连忙点头,急切地说: “吴爷!是我先看上的!我刚要问价,他就抢走了!这锅…这锅我要买!” 吴顺哥眼珠一转,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正要开口“调解”,一个带着些许醉意却依旧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吵吵什么?大晚上的,扰人清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永春披着件外袍,手里还拎着个小酒葫芦,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红晕,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何书萱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小脸上满是担忧。 “东家!” “公子爷!” 楚川和吴顺哥连忙行礼。 张永春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楚川和巴笃,又看了看被楚川死死抱在怀里的大砂锅,懒洋洋地问道:“就为这个破锅?” 楚川赶紧解释:“东家,是您说我们干完活可以挑一件的!我就看中这个砂锅了!这人上来就抢!” 吴顺哥也连忙翻译了巴笃的话。 张永春听完,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带着一种“多大点事”的豪气: “抢什么抢?吴顺哥,告诉他,这玩意儿有的是! 堆在库房里落灰呢! 楚川,你抱的这个归你了,算你应得的!” 他又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另一个看着稍小一点、但同样黑亮厚实的砂锅,对巴笃说道: “那个!跟这个一样好!想要?拿钱买!便宜!” 巴笃顺着张永春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砂锅! 他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随即又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张东家说…便宜? “多少钱?张东家?”巴笃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期待。 张永春醉眼朦胧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巴笃眼前晃了晃: “看你顺眼…两只肥羊!一口价!” “两只羊?!”巴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大、这么厚实的好砂锅,只要两只羊?! 这简直是白送啊! 他家里随便一只半大的羊都比这值钱! 他生怕张永春反悔,立刻从怀里掏出代表他那几十头羊的简陋木牌,急切地喊道: “我买!吴爷!我现在就去牵羊!两只最肥的!” 之前什么一点也不买的话,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买! 买! 买! 我什么都要买! 第九十六章 挥泪大甩卖(三) 朵鲁娜缩在的帐棚里,抱着自己的小鹿皮枕头,静静的等待着阿爹回来。 阿爹说了,他去去很快就回来。 朵鲁娜相信,阿爹一定不会骗自己的。 就在这时,脚步声匆匆传来。 熟悉的毡靴声传来,巴笃钻进了帐棚来。 “朵鲁娜,朵鲁娜!” 看着自己父亲脸上露出的笑容,朵鲁娜脸上也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来。 “阿爹!” 阿爹说了,他去领贵人白给的茶叶,本来朵鲁娜是不信的。 而此时见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她相信了。 “阿爹,茶叶可领到了吗?” 她伸手想去接自己父亲的皮袍。 却被父亲伸手荡开,巴笃看着朵鲁娜。 “爹爹见到了比茶叶更好的东西!羊筹在哪,快拿给我!” 羊筹是榷场发的羊皮绳子,一根代表一头大羊,三头羊羔。 这是这个年代统计牧户财货的手段,在出发之前,巴笃把羊筹都交给了朵鲁娜。 现在想要买那个上好的砂锅,他必须要拿着羊筹去。 但是听见巴笃这么说,朵鲁娜脸色顿时瘪了下来。 坏了,果然如同爹爹说的!他中了那些周人的计了! 之前巴笃害怕自己受不了那个周人张公子的蛊惑和妖法,把羊筹给她的时候,专门说过。 无论自己怎么要,都不能把羊筹给他! 而直到看着朵鲁娜脑袋摇的跟个小拨浪鼓一样,巴笃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件事。 坏了! 自己给自己下绊了属于是! 毕竟谁能想到,像是张掌柜那般的大商人,同时也是大善人呢! 接下来,任他好话说遍,朵鲁娜也不愿意把羊筹交给他,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朵鲁娜很害怕,周人的妖法这么厉害吗! 还什么足有小羊羔大的大砂锅只要两只羊就卖。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他们呢! 那么好的爹爹,到底是中了什么计,才能被蛊惑成这样! 眼看怎么说都不听,巴笃急了。 刚想来硬的,突然眼珠子一转。 “这样,朵鲁娜,爹爹不逼你,既然你不信你跟着爹爹一起来。” 那土坡上还有数不清的好东西。 他们家的这些羊筹,如果按照两只羊一只砂锅的价格,还能买不少好东西呢! 朵鲁娜听到爹爹的话,小脸抽了抽,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自己面对狼群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爹爹逼成这样。 出了门,父女俩骑着同一匹马,一路奔向清源商会所在地。 而此时,整个商会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大家虽然都是抱着光拿不买领了就走占便宜的心理来的,但是看一眼又不会收钱。 尤其是那些东西,确实都是好玩意。 但是没看那个问价的蛮子刚问了价就吓跑了吗! 这价格一定很贵! 大家只能带着贪婪又敬畏的眼神看着,直到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巴笃带着小女儿朵鲁娜翻身下马。 朵鲁娜跟着父亲走进这奇怪的麻袋围起来的地方,瞬间一双眼睛就睁大了。 这,这竟然是真的吗? 拉着自己的小女儿,巴笃速度极快的来到刚才贵人指给他砂锅的地方。 而此时,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一样和他浑身都是羊膻味的辽国牧户。 “巴笃,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把朵鲁娜领来了?” 一个和他熟识的牧户顿时吃惊地问到。 巴笃没有回答他。 他直接拉着朵鲁娜来到了一旁的李拐儿身边,指着砂锅。 “两只羊,一个锅!我要了!” 说着,他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女儿,嘴里用辽语催促道。 “朵鲁娜,快拿羊筹!” 见到了实物,朵鲁娜心里的疑虑全都消失了。 在家里时,她经常陪着阿娘煮奶喝,这等好的砂锅,才卖两头羊一只,简直是便宜上天了! 想都没想,朵鲁娜伸出手在怀里一掏,还带着热乎气的一把羊皮条被掏了出来。 数出了两只,递给了父亲。 巴笃将两只羊皮条交给了李拐儿,在众人惊恐地目光中,欣喜无比的抱起一个砂锅,转身带着小女儿朵鲁娜就离开了。 瞬间,围着的牧民们就疯了。 辽国有规矩,对铁器的管理很严格。 辽国的铁很缺,所以他们这些牧户平时煮奶炖肉都是用陶锅或者土锅。 一见火次数多了就碎了。 而这等好看的砂锅,实在是他们心头的白月,啊,黑月光。 而现在,你告诉我,这黑月光,只要两头羊就能抱回去? 李拐儿从来没被这么重的膻味包围过。 一把把的羊筹几乎是往他怀里硬塞,这帮辽国的牧民几乎是用喊狼的嘶吼声呼啸着。 “我的羊!你的锅!我的换!” “羊!锅!快!” 而且,这还只是一部分发现了的人,还有很多辽人开始呼朋唤友,不断地叫所有的好友们来买。 “听见没?那么好的砂锅才两只羊?” 两只羊一只砂锅的宣传,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 那些原本只打算领了赠品就走的小牧主们,眼睛瞬间红了! 当然,眼红的还不止他们。 石东死死盯着一个伙计正在演示的神奇材料的大桶。 那伙计将滚烫的开水倒进去,盖上盖子,随后抄起一旁的棍子狠狠地夯了好几下,那非木非瓷也非铁的大桶竟然丝毫没事! 而且,还这般能装东西! 这对卖热食的他来说,简直是神器! 而价格,仅仅相当于他摊子上一坛酱! 这要是买回去了,他进货的时候,就可以进的更多了呀! “我要三个!”石东面对着塑料备料桶发出的吼声,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人群,张永春摇着扇子,眯起眼睛。 好啊,这可太好了。 做生意最大的本事,就是把身上除了自己这条命之外的东西全卖掉。 甚至必要的时候,命都可以卖。 而他这回带来的这些东西,他就没打算再带回去。 这么多破烂多沉啊,倒不如换成可爱的牛羊和钱财。 就在他默默盘算着今晚能划拉干净多少人的钱包的时候,一个身影盯上了他。 完颜赫真看着这个一身华丽的公子,知道他是这些人的首领。 既然如此.. 快步走过去,完颜赫真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了张永春身前。 然后,在三斤半警惕张永春好奇的目光中,他伸手掏出了那个苔藓包。 “东西,我要买!” 说着,他打开苔藓包,令张永春双眼瞪大的一对物事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那竟然是一对带着鲜花的人参! ps:继续啊,力不竭战不止!我还能更,你们继续点! 第九十七章 挥泪大甩卖(四) 带着鲜花的人参不稀奇,野生人参也不稀奇,个头大的人参更不稀奇。 但是,野生的,带着鲜花的,还个头这般大的人参,可就太稀奇了! 这年头没有人工参这一说,看着完颜赫真手里的人参,张永春心里一跳。 这两颗人参,看着都很知道价值不俗。 在榷场这些日子收获的财货不少,那郓城的齐鲁掌柜还专门拿了两根辽国所谓百年老山参来顶账。 但是这些东西,此刻在这两根人参面前,全都成了假的。 张永春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体虚需要补,而是老娘实在是年纪大了。 这两根人参如果送到现代,让老娘一个月喝一回参汤,也比留在这时代强啊!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张永春眯起眼睛,寻思着他的来历。 一旁的吴顺哥眼睛一直都在张永春身上,此时见到完颜赫真来了,赶紧走上去,隔开两个人,生怕出什么事,嘴里赶紧跟张永春辩白。 “张公子,这位是女真部落的完颜兄弟,从大北边过来的。 他不懂汉话也不通规矩,若是冒犯了您,可别见怪啊!” 听着吴顺哥的解释,张永春瞬间恍然大悟。 哦,女真,北边来的。 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 笑了笑,张永春伸出手,冲着自己的帐棚一引。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边随我进帐一谈吧!” 这俩人参现在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他还需要更多的好东西。 完颜赫真看着眼前转身离去的张永春,和一旁殷勤的让自己跟着进去的吴顺哥,眼睛中的光闪了闪。 然后,踏步冲着张永春的方向走去,跟着钻进了大帐。 这一进去,他就傻了。 喧嚣的抢购声浪被厚实的帐棚帘子隔绝在外,帐内点着明亮的灯笼,光线柔和而温暖,却让第一次踏入此地的完颜赫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魁梧的身躯微微绷紧,鹰隼般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这个巨大的空间。 地面铺着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中间一张宽大的矮几,竟是用整块光洁如镜的奇异木料制成,上面摆放着几个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琉璃杯盏,里面还残留着琥珀色的酒液。 旁边散落着几个华丽的白瓷盘子,里面是些他从未见过的精美菜肴残羹——红亮的肉块浸在浓稠的酱汁里,翠绿的蔬菜点缀其间,散发着诱人却陌生的香气。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和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奇异熏香。 这…这哪里是帐棚? 完颜赫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简直比他这个部落头人居住的最大的木屋还要奢华!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仙境的野人,手脚都有些不自在。 虽然他就是个野人。 “完颜兄弟,请坐!” 张永春随意地指了指矮几旁铺着厚厚软垫的座位,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脸上依旧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眼神却清醒锐利地观察着这个女真猎人的反应。 吴顺哥则是眼睛一转,迅速活动开了。 心说好机会!伺候好这位女真的兄弟,就能让张东家满意,那我吴顺哥在贵人面前的分量就更重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堆满最热情的笑容,动作麻利地引路,弓着腰,殷勤地示意完颜赫真坐下。 完颜赫真沉默地坐下,身体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扎根在岩石上的老松。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矮几上那盘残存的红烧肉吸引,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料的甜香,猛烈地冲击着他常年以兽肉和鱼干为主的味蕾。 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将那个用新鲜苔藓小心包裹、还带着一小簇红艳艳参花的参包,郑重地放在光洁的矮几上。 “这汉人贵人…太富有了。” 他不敢去看桌上的酒肉,只能看着一旁冒着香味的奇妙熏香。 他请我进来,是想做什么? 看轻我的参? 还是想用这些酒肉迷惑我,压我的价? 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从不离身的骨柄猎刀,心中充满戒备与挣扎。 可那锅…那些其他的东西…部落里太需要了!如果错过… 就在这时,张永春却开口了。 “好东西啊,” 张永春的目光落在参包上,特别是那朵娇艳的参花上,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年头足,品相好,还带着花,难得!难得!” 他抬眼看向完颜赫真,笑容真诚了几分: “完颜兄弟是实在人,带来的也是实在货。” 完颜赫真听不懂太多,但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肯定。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用生硬的汉话重复道: “买…东西。锅…绳子,很多。” 他指了指帐外市集的方向。 然后,又把参包往前一推。 “你的!” 张永春笑了笑,没有立刻谈生意,反而对着侍立一旁的何书萱随意地摆了摆手: “书萱,去,再烫一壶好酒来。嗯…再让后面切两只烧鸡,要肥的! 我和完颜兄弟、吴都管边喝边谈!” “是,公子。”何书萱应声退下。 吴顺哥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连忙对着完颜赫真连说带比划的用辽语翻译: “完颜兄弟,张东家豪爽!要请咱们喝酒吃肉呢!边吃边谈!好事!大好事!” 完颜赫真却眉头微皱,看着何书萱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矮几上那诱人的残羹,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但随即眼神更加警惕。 酒肉。 部落里最珍贵的酒肉也只在大祭祀时才分享。 不多时,何书萱端着一个温酒壶和两个新的琉璃杯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役夫,端着两大盘油光锃亮、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整只烧鸡! 酒香混合着十块一只的烧鸡那股霸道浓郁的添加剂肉香瞬间充满了帐内。 吴顺哥已经迫不及待地自己动手倒了一杯酒,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 “好酒!张东家,这酒…绝了!” 他立刻撕下一只肥美的鸡腿,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对完颜赫真含糊不清地劝道: “完颜兄弟!快尝尝!这烧鸡…人间美味!” 张永春没有喝酒,而是喝着葫芦里的冰镇快乐水,一边慢悠悠地啜饮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完颜赫真身上。 完颜赫真看着桌上的酒肉,咬了咬牙。 他很想吃。 但是,他不敢吃。 第九十八章 挥泪大甩卖(五) 完颜赫真看着眼前斟满美酒的琉璃杯,看着那近在咫尺、油汪汪、香喷喷的烧鸡,腹中的饥饿感如同野火般燃烧。 鸡,是好鸡,油光水滑。 酒,也是好酒,香气扑鼻。 就是这个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好人。 因此他只是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甚至刻意避开了那诱人的食物,眼神重新变得如同寒潭般沉静。 只是那沉静下,压抑着巨大的渴望和更深的疑虑。 “完颜兄弟,” 张永春放下酒杯,用尽量清晰的汉话问道,同时指了指酒杯和烧鸡。 “酒,肉。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完颜赫真抬起头,迎着张永春的目光,沉默了几息。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观察张永春这个人。 最终用生硬、缓慢但异常清晰的汉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钱。吃…不起。” 他指了指矮几上的参包,目光坚定: “参…换…锅,绳子,米。 别的…不要。” 帐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吴顺哥啃鸡腿的动作都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蛮子不识抬举!张东家好心请他吃喝,他倒摆起谱来了!可别搅黄了买卖!” 他紧张地看向张永春,生怕张永春生气。 张永春脸上的慵懒笑容缓缓收敛,他定定地看着完颜赫真那双写满警惕、贫穷的骄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的眼睛。 那眼神,像极了在寒冬里守护着最后一点存粮的孤狼。 片刻之后,张永春忽然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完颜赫真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吴顺哥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 可别打起来啊,这完颜蛮子可是活生生撕开过一只狼的人! 然而,张永春站起后,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只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举向完颜赫真,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郑重,不再是商人的算计,而是一种带着理解和尊重的坦诚。 他同样一字一顿,用清晰缓慢的汉话说道: “完颜…兄弟。” “这酒…这肉…”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完颜赫真,最后目光扫过那支沾着泥土、带着红花的参。 “是朋友的…款待。” “朋友…的款待,不要钱。”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完颜赫真: “我,张永春,拿你当朋友。” “朋友?” 完颜赫真咀嚼着这个生疏却又带着奇异分量的汉词。 他看着张永春举起的酒杯,看着对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又看看吴顺哥紧张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回那杯在灯光下荡漾着琥珀色光泽的美酒。 帐里一片寂静,只有蚊香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他心中天人交战,部落生存的艰难让他对任何“善意”都充满怀疑。 但张永春那坦荡的眼神和“朋友”二字,又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他坚硬的心防。 屋里的气氛一时就这么凝固了,连带着吴顺哥嘴里的鸡都没动弹。 终于几息之后,在张永春平静而坚持的注视下,在吴顺哥几乎要窒息的紧张中,完颜赫真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却异常坚定地,端起了面前那杯他从未品尝过的、散发着奇异醇香的美酒。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张永春,将酒杯略略一举,然后仰起头,将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辛辣、醇厚、绵长…从未体验过的复杂滋味在口腔中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灼下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和舒畅。 “好…酒!” 完颜赫真放下酒杯,用生硬的汉话吐出两个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的笑意。 张永春也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好!爽快!朋友之间,就该如此!来,吃鸡!” 他率先撕下一只鸡腿,递向完颜赫真。 这一次,完颜赫真没有再拒绝。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接过了那只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烧鸡腿。 烧鸡入嘴的那一瞬间,完颜赫真觉得自己的整个口腔都在跟着颤抖。 鲜。 好鲜。 为什么会这么鲜。 他们那里有一种名叫飞龙的鸟,那种鸟熬出来的汤,是他自认吃过最鲜的东西。 但是此刻在这只烧鸡面前,竟然朴素的像个新兵蛋子! 这十三块钱一只的西装鸡做的烧鸡,为了让味道遮盖的更严实一些,那可都是没少放各种添加剂。 但是这种味道,在现代人嘴里是科技,可在完颜赫真嘴里,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完颜赫真不知道这只鸡是怎么做的。 肉质这么嫩滑的同时,这鸡的骨头竟然都软烂的可以直接嚼碎咽下去。 西装鸡个头很小,可是吴顺哥却并没有觉得奇怪。 贵人都是习惯小的,吃鸡吃小鸡,吃牛吃小牛,就连娶小妾都是.. 咳咳咳。 犯法了熬。 反而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小鸡,才能有这种口感。 然而吃着吃着,他就觉得身边一寒。 一转头,一双森冷的目光就盯着他。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盘子里的鸡。 吓得他打了个哆嗦,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而完颜赫真却没有吃,只是看着。 “哈哈哈,看来我的朋友很喜欢这只鸡。” 张永春很大方,叫过一旁的何书萱。 “去,把我带来的鸡都拿来,让我的朋友好好吃一顿。” 说着,他自己拉过了老娘炖好的那盘红烧肘子吃了起来。 他可不敢吃。 小丫头何书萱应了一声,没一会,又端上来三只烧鸡。 反正羊羔这么多,给三斤半烤羊腿吃也是一样的。 看着桌上这么多的烧鸡摆了一小盘,还有新提来的一大翁酒。 完颜赫真深吸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站起身来,出了帐子,一路飞奔。 吴顺哥赶紧出去连连叫他,却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着。 没办法,见叫不回来,吴顺哥只能转过头陪着笑,冲着张永春道歉。 “这个,张公子,这化外蛮人,不懂礼节..” 张永春却笑了笑。 “无妨无妨。” 不懂礼节岂不是更好。 从这汉子飞奔出去的那一刻,张永春就知道,他已经落入我的圈套了。 自古以来,不要钱的,都是最贵的啊! 哪怕是朋友! ps:继续啊,继续!谁都别怂,加油! 第九十九章 挥泪大甩卖(六) 完颜赫真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帐门口,带走了那股属于山林和寒风的凛冽气息。 望着完颜赫真离去的身影,张永春眯起眼睛。 张永春没想过能用一顿酒肉就把这个能拿出人参的女真汉子收服。 一顿酒肉能收服的只有何书萱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吃货。 完颜赫真一个北人,能从我的家乡大东北千里迢迢来到这忠义为先的幽燕之地,摆明了不是个软茬子。 以现在的发展条件,这女真是收不服的。 这件事上到耶律阿保机,中到李成梁李总兵,下到郭靖郭大侠,都说明了做这件事的难度。 而且,他也没想着收服这穷地的蛮子。 他只想狠狠地榨干了他们的钱财罢了。 帐内重新被酒香、肉香和暖意充斥。 张永春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软垫上,脸上的郑重和“朋友”的真诚瞬间敛去,恢复了那种带着几分慵懒的掌控感。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重新斟满,目光落在了正用撕扯着那只烧鸡、一脸满足的吴顺哥身上。 “吴都管。” 张永春端起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今日这事,办得漂亮!先不说这些小商小贩也被你煽动得如痴如狂。 更难得的是,连完颜赫真这等不通礼数的北地女真蛮子,你都能跟他搭上话,把事情谈下来! 你这张嘴,还有这通晓多族语言的本事,真是…让张某刮目相看啊!” 吴顺哥被张永春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放下刚想再撕的鸡翅膀,诚惶诚恐地躬身: “哎呦!张公子您太抬举小的了! 小的这点微末本事,哪敢当您如此夸赞?” 他带着油光的嘴赶紧往外摘自己: “我不过是常年在边关榷场厮混,跟辽人、女真人、新罗人、甚至倭国人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勉强能听懂几句,胡乱说说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张永春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哦?仅仅是‘胡乱说说’? 我看你与那完颜赫真交流,虽有些生硬,但意思表达清晰,关键是你连说带比划,竟然能让他懂得个七七八八。 这可不是胡乱说说就能做到的。 而且,既然你说和其他部族也学过些,那岂不是说,你连新罗话和倭国话都会?” 外语过了四级的有很多,但是很多人说的话也就自己懂。 但是吴顺哥的辽语就算不正宗,竟然能和巴笃这些人交流! 这可是相当厉害的本事啊! 吴顺哥一听,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脸上带着几分自矜,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回公子的话,小的…确实略懂一些新罗话和倭国话。 在新罗商团跟着商队的通译学过几句,至于倭语…早年曾在登州港那边混过几年,跟些倭国来的海商打过交道,也就…会那么一点。” 卧槽,这还是个多面手啊! “纳尼?”张永春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前世记忆的促狭,脱口而出了一句日语。 “嗨!” 吴顺哥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身体还微微前倾了一下,完全是与倭人打过交道形成的肌肉记忆。 应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尴尬又惶恐的表情,倭国此时乃是大周的藩国,若非是贱籍,随意学倭语,可是会被人说看不起的。 你不说我大邦雅言,念叨那番邦小语,看不起当今圣上是吧! 吴顺哥额头上挂着汗,连忙解释道: “公…公子恕罪!小的不是…小的只是习惯了…那些倭人说话,应声就是‘嗨’…” 张永春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 “有趣!有趣!吴都管,你这反应,可不是‘会那么一点’啊!你这是深谙其道了!” 他笑罢,饶有兴致地看着吴顺哥。 “你学这些‘蛮语’,所图不小啊?” 吴顺哥被张永春笑得更加窘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的无奈和未雨绸缪的狡黠: “公子明鉴…小的…小的学这些,不为别的。就想着…在这大周,小的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连官身都算不上。万一…万一哪天这碗饭吃不下去了,或者榷场没了,或者上头换了人…小的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他抬起头,看着张永春,眼神无比的复杂,指着北边开口: “会点蛮语,就算榷场不行了,还能去草原上混口饭吃,给那些商队的部落头人当个通译,总不至于饿死。” 随后,又伸手指着东边: “会点新罗话、倭国话…万一真在这边混不下去了,去新罗,或者干脆搭上去倭国的海船,去那倭岛上…听说那边也缺通晓中原和倭语的人才。”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表情露出些颓丧来。 “无论如何,好歹…能活命啊。” 张永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思考。 他静静地看着吴顺哥,看着这个精于钻营、通晓多语、在底层挣扎求生却又始终保留着一份狡黠和远见的小吏。 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蚊香燃烧的噼啪声。 何书萱乖巧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她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终于,张永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吴顺哥。” “跟着我干吧。” 这短短五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吴顺哥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惊!张东家…招揽他?! 张永春看着他,继续说道: “在我这儿,不用想着哪天饭碗会丢,也不用想着去新罗、去倭岛找活路。我张永春的盘子,只会越做越大!榷场,只是开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我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这张嘴,你这身本事,窝在这小小的榷场做个都管副手,屈才了。” 巨大的馅饼砸在头上,吴顺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浑身激动得发抖,巨大的机遇和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 他甚至没等张永春开出任何具体的条件——比如工钱几何,负责何事——他只知道,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点石成金的张东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是他吴顺哥梦寐以求、改变命运的天梯! “噗通!” 一声闷响! 吴顺哥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双手撑地,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哽咽而颤抖变形,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东家!公子爷!” “小的吴顺哥!愿为公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今往后,小的这条命就是公子爷的!您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您让小的打狗,小的绝不撵鸡!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一百章 挥泪大甩卖(六) 帐外,驼峰地的小市集此时已经是人声鼎沸,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 小牧人巴笃正被琳琅满目的“廉价”货物晃花了眼,手里已经抱着一大包的布头和几件厚实的毛巾,头顶上扣着那个巨大的砂锅,正盘算着再换点什么。 一旁他那机灵的女儿朵鲁娜则被一个摊位上五颜六色的“琉璃盆”吸引住了。 那盆子颜色鲜亮,有红的、蓝的、绿的,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摸上去光滑冰凉,却又不像陶瓷那般脆弱易碎。 她凑了过去,双眼睁的大大的盯着这些盆子。 它明明个头很大,却又轻得出奇,朵鲁娜一只手就能轻松拿起一个最大的。 比家里的小羊羔还要轻。 盆壁薄薄的,却能稳稳立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又漂亮的器皿。 这个盆用来打水、盛奶、都再合适不过了! 她阿娘的那个木盆都已经漏水了,这个盆买回去了,阿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么思量着,她正拿着一个红色的和一个蓝色的比较大小,犹豫着该选哪个。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身边一阵寒风闪过。 朵鲁娜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女真商人完颜赫真从张东家那顶最华丽的大帐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似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甚至有些…恍惚? 他脚步匆匆,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驼峰地,连看都没看周围喧闹的人群一眼。 “阿爸,你看那个女真…” 朵鲁娜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想跟父亲分享这个发现,就被巴笃的喊声打断了。 “朵鲁娜!快过来!看看这个头巾,你阿妈一定喜欢,才五只小羊羔!” 巴笃兴奋地手里拎着一块无纺布的紫色毛巾招呼着,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的疑惑。 朵鲁娜只得放下对女真商人的好奇,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的“琉璃盆”,跑向父亲那边。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要让阿爸也给她换一个! 儿完颜赫真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路冲回了自己在榷场边缘那顶简陋的兽皮帐棚。 此时,里面正弥漫着硝皮和草药混合的粗犷气息。 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脑子里翻腾着大帐里那温暖的光线、柔软的地毯、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盏,还有那杯从未喝过的、如同火焰流淌又带着奇异醇香的美酒,以及…那盘油光锃亮、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的烧鸡! “朋友…款待…不要钱…”张永春那郑重的话语和真诚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不相信像张永春这样的贵人会和他交朋友,即使他表现的这版真诚。 但是,他那些东西却不是假的! 他需要那些好东西! 因此,他不再犹豫,如同旋风般在小小的帐棚里行动起来。 他掀开角落用整张熊皮盖着的、最珍贵的储藏处,将里面所有压箱底的宝贝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 珍藏多年、准备用来换救命粮的最上等老山参,用湿润的苔藓和桦树皮小心包裹着。 几块成色极好、散发着奇异药香的鹿茸角。 一枚用木盒装着的、据说能解百毒的熊胆。 还有几张他猎到的、硝制得最完美、毛色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和火狐皮! 甚至包括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用的一小罐上等蜂蜜! 他将这些平时看得比命还重的宝贝,一件不落地塞进一个巨大的、用厚实牛皮缝制的背囊里! 最后,他想了想,连帐棚角落里那几包晒干的珍稀山菌也塞了进去! 然后,他珍重的扯下挂着的一张皮子塞进里面,将背囊被塞得鼓鼓囊囊,沉重无比。 完颜赫真那魁梧的身躯背起这几乎是他全部身家性命的包裹,竟也显得有些吃力。 但他毫不在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大步流星地,再次朝着张永春那顶灯火通明的大帐走去! 这背上背着的,不只代表着他一个人的收入。 而是整个部落的将来! 大帐内,张永春刚收服了吴顺哥这个八国翻译,心情正好,正慢悠悠啃着老娘做的红烧肘子就米饭。 何书萱乖巧地在一旁收拾着方才的杯盘。 他这边刚撕下一块肘子皮,听着帐外依旧热烈的交易声浪,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呢。 突然,厚重的门帘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猛地掀开! 完颜赫真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背着那个巨大的、几乎要将他身影都压弯的牛皮背囊,带着一身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张永春和吴顺哥都是一愣。 吴顺哥更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惊疑——这女真蛮子怎么又回来了?还背这么大个包?难道反悔了? 完颜赫真没有理会吴顺哥,他径直走到张永春面前的矮几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永春。然后,他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将那个沉重的背囊从背上卸下。 “咚!” 沉重的背囊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里面装的是石头。 在张永春、吴顺哥、何书萱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完颜赫真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用他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开始解开背囊的系绳。 随着系绳松开,背囊口被猛地拉开! 顿时,一股浓郁复杂的、属于深山老林的气息——参香、草药香、兽皮的腥膻、干菌的清香、蜂蜜的甜腻——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帐内残留的酒肉香气! 只见背囊里,塞得满满当当: 用苔藓和桦树皮精心包裹的老山参,根须虬结,品相非凡。 油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貂皮、火狐皮。 成色极佳的鹿茸角、颜色深沉的熊胆。 甚至还有几个用树叶包着的、晒干的珍稀菌菇和一罐子封得严严实实的蜂蜜! 完颜赫真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如同献祭般从背囊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堆放在张永春面前的矮几旁。他的动作充满了庄重,仿佛在献上部落最珍贵的祭品。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站直身体,魁梧的身躯微微起伏,显然背着这么重的东西疾走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他指着地上这堆足以让任何药商眼红的珍贵山货和皮货,用他那生硬却异常清晰的汉话,对着张永春,一字一顿地说道: “朋友,张。” “这些…都是…你的!” 他眼神坦荡,没有丝毫的不舍和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女真式的豪爽与赤诚。 帐里一片死寂。 吴顺哥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地上那堆价值不菲的宝贝,又看看一脸坦然的完颜赫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这女真蛮子疯了!为了顿酒肉,把家底都掏空了?!” 何书萱也捂住了小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跟着公子这么久,山海一样多的财货没少见。 可是这等粗鲁的倾囊相授,她反而格外少见。 唯有张永春缓缓站起身,绕过矮几,走到那堆山货前,蹲下身,拿起一支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老山参,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旁边油光水滑的紫貂皮。 当然,他是鸡毛都不懂。 这般看,也就是做做样子。 翻着翻着,他翻到了一张不得了的东西。 黄褐色的毛色,黑色的条纹.. 还有那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我草! 虎皮?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看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完颜赫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毫无杂质、纯粹是意外之喜和带着一丝感慨的笑容: “完颜…兄弟。” “你这朋友…我张永春,交定了!” 别管是真的假的。 就光是这些东西,你也配当我张永春的朋友了! 伟大的哲人佐加特有言。 朋友。 好吃! 我今天可吃定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挥泪大甩卖(七) 帐内,浓郁的山珍药香与酒肉香气混合在一起。 张永春看着完颜赫真那堆诚意满满的山货皮货,脸上的笑容真挚而感慨。 那是纯纯的感慨。 就这堆东西,随便挑几个出来,不是进监狱,就是吃枪子。 他拍了拍完颜赫真那厚实如岩石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完颜兄弟,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朋友之间,贵在知心! 不过,我张永春交朋友,也从不占便宜!你这些东西,都是山林珍宝,价值不菲! 你先在这里安心吃喝,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定给你配上等值的货物!!” 说着,他示意吴顺哥继续给完颜赫真添酒布菜,然后对何书萱使了个眼色:“书萱,外面好像快收尾了?走,看看去!” 反正现在吴顺哥也是他自己的人了,肯定要跟着他干的。 一旁的小丫头闻言赶紧点头,这女真汉子身上有股子粗野的气息,好吓人。 赶紧垫起小脚丫,跟着张永春来到帐棚门口。 当张永春掀开帐帘走出来时,眼前的热闹景象比之前更甚,却带着一种“最后的疯狂”意味。 驼峰地中央空地上的土台上,已经被扫荡得七七八八!粗盐、瓷器器、油布、陶罐…几乎被抢购一空! 小牧主巴笃正喜滋滋地指挥着两个临时雇来的牧奴,把他换来的粗布、硬锨、两口新砂,还有朵鲁娜怀里那个宝贝似的红色“琉璃盆”往一辆借来的破板车上搬。 小丫头朵鲁娜爱不释手地摸着光滑冰凉的盆壁,小脸上满是幸福。 这个盆拿回去,阿娘肯定开心死了! 而酱贩石东则守着一堆新换来的厚陶罐、几个保温桶和一大卷油布,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和旁边同样收获颇丰的小商户互相吹嘘着。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商户都想他们这样。 更多的商户脸上却带着意犹未尽和一丝焦虑。 他们带来的钱财都几乎都换成了清源商会的“廉价”好货,但兜里的铜钱和碎银也早已掏空。 剩下的牲口、皮货、土产等物,他们害怕清源商会的张东家看不上眼啊! 但是眼看摊位上还剩下的东西,他们实在是不甘心这样就走了。 “张东家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永春身上。 张永春走到场地中央,清咳一声,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嘈杂: “诸位!承蒙大家伙捧场,我这点薄货,看来是入不了大家的眼了,这么快就卖空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善意和满足的应和声。 张永春话锋一转,脸上带着豪爽的笑容: “不过,张某看大家兴致这么高,还有不少朋友似乎意犹未尽?为何还剩些底子没有卖出去,难道是大家嫌弃不好么?” 下面几个小商贩赶紧抢先开口,拒绝声响成一片。 “没有没有!张东家,您这般的大商号,货品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我等身无长物,只有些粗货...” 说话的小商人脸上露出窘迫,大家伙纷纷迎合起来。 张永春顿时大度的一笑。 “那也无妨,尽数拿来抵债便是! 这样!凡是今日在我清源商会购买了货物,并且愿意用带来的货物继续抵账的朋友,我张永春在此承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朗声宣布: “之前答应大家的赠品——茶叶、羊羔、精米!全部翻倍!” “所有今日到场、在我清源商会购买了货物的客人,无论大小,无论买了多少!一律可领二斤上等茶叶、或者是两头活蹦乱跳的羊羔、或者是两斗粒粒满的精米!” “哗——!!!” 人群瞬间沸腾了!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翻倍?!白送的东西还能翻倍?! 茶叶、羊羔、精米!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张东家大善人啊!!” “张财神!您真是活菩萨啊!” “清源商会!仁义!太仁义了!” 狂喜的呼喊声几乎要掀翻驼峰地的夜空! 巴笃激动得差点把怀里的“琉璃盆”摔了,石东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张永春微笑着,抬手下压,示意安静: “不过——张某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热切地看着他。 “张某希望,在场的诸位朋友,能与我清源商会签下一份简单的契约!”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坦诚。 “下次榷场再开之时,大家带来的货物,无论是皮货、山珍、牲口还是别的土产,我清源商会享有优先购买权! 只要价格公道,大家必须优先卖给我张某! 当然,我张某也保证,出的价格,绝对让大家满意!如何?” 这个要求,在巨大的、实打实的眼前利益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优先购买权?那是什么? 能比得上现在白拿的茶叶、羊羔和精米吗?而且张东家还保证价格公道!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签!我们签!” “张东家仁义,我们信得过!” “笔呢?快拿笔来!我按手印!” “我不会写字!按手印!按手印!” 人群彻底疯狂了! 在何木生和几个盐铺小厮的组织下,一叠叠早已准备好的简单契约被拿出来,上面主要条款就是下次榷场优先供给清源商会。 会写字的商户抢着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商号,不会写字的则毫不犹豫地按下鲜红的手印,再由吴顺哥带来的笔吏在一旁郑重地写下他们的名字、住址和部落名称。 场面热烈而有序,每个人都生怕慢了一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飞了。 巴笃按了手印,领到了双份的茶叶,笑得合不拢嘴。石东抱着他的羊羔感觉像在做梦。 当最后一份契约签押完毕,所有人都领到了翻倍的赠品,整个驼峰地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人们扛着、抱着、牵着换来的货物和白得的赠品,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笑容,互相招呼着,满载而归,渐渐消失在榷场的夜色中。 第一百零二章 挥泪大甩卖(八) 喧嚣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依旧明亮的灯火。 张永春站在场地中央,看着人群散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属于猎人的笑容。 这张由数百份简陋契约编织成的、覆盖了大小商户和牧主的优先供给网络,其潜在的价值,远非今日这点金银货物可比。 这些小商小贩的财力很低。 但是他们的发展潜力很高啊! 让何木生好好收起这张纸,张永春看着地上那些小商户们拿来抵债的东西。 明明把自己的零碎都卖出去了,可是这些家伙拿回来的新东西,竟然看着比之前好像还要多一些.. 不过没关系,这回有冤大头了。 “书萱。” 张永春转头喊着正在摆着手指头算今晚能赚多少钱的何书萱。 “进去告诉吴顺哥,去把完颜兄弟请出来。” 很快,吃饱喝足、脸上带着酒意的完颜赫真被瞠目结舌吴顺哥带了出来。 之所以瞠目结舌,是因为吴顺哥这会算是见着高人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见过最能吃的,就是符端符大人。 但是看到了刚才完颜赫真的吃相,他在发现。 在这位女真兄弟的面前,那位符大人连个屁都不算。 整整五只烧鸡,连带张公子剩下的那一桌子残羹冷炙。 现在都在这家伙的肚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装下来的? 张永春没有理会吴顺哥的表情,而是走到了完颜赫真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饱了吗,我的朋友。” 完颜赫真别的汉话很难听懂,但是饭,吃饭,饱这种词他还知道是什么意思。 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完颜赫真用简短的几个汉字回答。 “饱,好,朋友!” 这几句话听得张永春毛骨悚然的。 你这个发言要是拿到别的诡异小说里,高低也够写个小高潮的。 “饱了就好,饱了就好。 来,我来带你看看答应给你的财货!” 说着,张永春带着他,没有带他回帐,而是领着他,走到了场地一侧。 那里,可以看到堆积着刚才商户们用来抵账的、五花八门的货物。 石东舍不得但为了换保温桶而抵出的几大坛上好酱醋; 几个小杂货商为了换更多毯子而抵押的几张宽大的夏布; 其他商户抵出的成袋的粗粮、甚至还有几件半新的厚皮袄和几捆结实的麻绳… 张永春指着这堆如同小山般、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抵账货物,对着完颜赫真,豪气地一挥手: “完颜兄弟!” “这些——” 他的手指扫过酱醋坛子、腊肉、干菜、粮食、皮袄、麻绳… “都是你的了!” 这一堆破破烂烂,拿到手里送给老妈吃他不放心,拿回去又没必要。 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正所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对于事业尚在起步期的女真族来说。 这些东西,远比他那些科技与狠活好用的多! 你没看这女真汉子眼睛都看直了吗? 完颜赫是真的真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堆远比他带来的山货皮货体积庞大、种类繁多的东西,有些茫然。 他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地上的东西。 “都是,我的?”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馅饼,就直接砸在了脑袋上。 他带来的东西虽然珍贵,但多是药材皮货,数量有限不说,平时就算仅供给那些所谓的‘熟’女真,所能换到的,也不足此地财货的十分之一啊!。 而眼前这堆酱醋盐粮,皮袄麻绳都是部落里最急需、最实用的东西! 其综合价值,已经不是自己哪来的东西可以比拟得了! “朋友…张…” 完颜赫真看向张永春,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不解。 他倾其所有,换来的是朋友更厚重、更实在的回赠! 张永春迎着他的目光,笑容坦荡而真诚: “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更贵在相助! 你赠我山林珍宝,我赠你部落所需!这才叫礼尚往来,这才叫…朋友!” 他拍了拍完颜赫真厚实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别愣着了!搬吧!我会给你几辆好车,几头好骡子,让你拉回去。 这些,都是你完颜赫真,用你的诚意和友情换来的!是你应得的!” 完颜赫真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看着张永春,又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实用货物,再看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牛皮背囊,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涌上心头,冲得他眼眶都有些发酸。 他猛地挺直腰背,对着张永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沉却如同熊咆般的吼声: “朋友!张!女真!完颜赫真!记下了!” 而张永春却摆了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 “其实你可以不用记下的,下回来多给我带点人参灵芝鹿茸啥的就行,我是个很普通的商人。 你的那些财货,在我这里很值钱。” 完颜赫真点了点头。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周人对于自己,最起码没有骗他。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那堆货物。 张永春挥手让小厮们赶来两辆骡子车。 那完颜赫真开始一件一件,如同守护最珍贵的猎物般,将它们重新装进车上。 而那些最珍贵的布匹和生活用具,他则是放在了自己的背囊里。 这一次,背囊比来时更加沉重,里面装满了生活物资之外的、让部落能更好活下去的希望,更装满了沉甸甸的、来自一位汉人贵人的、名为“朋友”的情谊。 张永春看着完颜赫真忙碌而充满力量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更深。 今夜,这榷场最后一点油星,也被他刮得干干净净,而收获的,远不止金银。 就在这时,一旁的吴顺哥看着眼前的完颜赫真,咬了咬牙,主动来到了张永春身边。 “东家。” 他来到张永春身边,自告奋勇起来。 目光中带着韩信偷塔一般的决绝。 “您既然对这女真的蛮子有兴趣,我愿意替你走一遭!” 他刚加入张永春的商会。 寸功未立。 如果想获得地位,就必须要立下大功。 而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他必须要在张永春这里取得一份大功! 一份,能让张永春记住他的大功! ps:来啊,继续,我将死战不休 第一百零三章 吴顺哥的投名状 “哦?”张永春眉梢微挑,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笑意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和浓厚的兴趣。 他看着这个刚准备收入麾下的翻译官,有些好奇。 “说说看。你为何要去?又凭什么能去?” 吴顺哥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自己在新东家面前立下投名状的关键时刻。 他将来能不能靠着这一搏荣华富贵,就在这一哆嗦上了! 他挺了挺不算健壮的胸膛,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 “回东家的话,小的去,一来是为报东家知遇之恩!” 说着,他做了个揖。 “您不嫌小的卑贱,收我入商会,予我前程,此恩如山! 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东家的,总得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才能安心拿东家的俸禄,才对得起东家这份看重!”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北方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榷场的喧嚣,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二来…小的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从小就明白一个理儿:人活一世,要么靠自己豁出命去搏,要么就得攀附贵人,寻条活路。”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无奈,又透着一份悲凉。 “掌柜的锦衣玉食,高门大户。 而小的确实泥堆里滚出来的咕咕,父母…命苦啊。”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的沙哑。 “小的出生那会儿,阿娘就难产,差点没熬过来。 稳婆说小的先天不足,体虚得很,怕养不大。 爹娘没别的念想,就求个顺遂,所以给小的起了这么个名儿——‘顺哥’,只盼着我能顺顺利利活下来,别像…别像他们那样短命。” 吴顺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又自嘲的笑: “嘿,名字倒是顺了,可爹娘却没那个福分。” “没几年,一场时疫就都…都走了。 那时候是舅舅,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破落军户,收留了小的。 小的跟着舅舅,没学到什么安身立命的大本事,唯一刻进骨头里的,就是刚才说的那两条路: 要么自个儿豁出命去挣,要么就得眼明心亮,抱紧了贵人的大腿,才能在这世道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儿!”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永春: “如今,东家您就是小的遇上的贵人!” 他言辞凿凿,深情激动。 “小的虽没甚大才,但这张嘴,这点跟化外之人打交道的野路子,还有这点为东家豁出去的胆气,还是有的! 去女真地界,小的能当个牙人,替商会和他们搭上线! 这份投名状,小的必须得交! 既是回报东家的恩情,也是给商会、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求东家成全!” 踏着一番话说完,帐前只剩下骡车装货的轻微响动和远处榷场残存的喧嚣。 连埋头装车的完颜赫真也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动作,疑惑地看了这边一眼。 然后继续往车上装着酱探子。 哎呀,这都是好吃食。 张永春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吴顺哥那张带着市侩精明,此刻却写满了孤注一掷决绝的脸上逡巡。 这个小都管,平日里油滑奉承,像条泥鳅,此刻却显露出了底层挣扎者特有的那份狠劲和对机会的极度渴望。 他的身世,他的动机,虽带着功利,却也透着一股底层人物挣扎求存的真实与韧性。 要不怎么说呢。 人都是逼出来的。 而吴顺哥很显然就逼太紧了。 “呵…” 张永春忽然低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吴顺哥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吴顺哥身体都晃了晃。 “好!吴顺哥!我张永春没看错人!你这股子豁出去的劲儿,还有这份明白自己要什么的清醒,比那些只会嘴上表忠心的强百倍!” 他眼中的欣赏不再掩饰。 有野心才能有进步。 这年头敢为了一碗饭豁出命去,就值得他这么对待。 “你舅舅教你的道理,没错! 这世道,要么有本事自己打出一片天,要么就得跟对人! 你选了我张永春,我必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投名状! 想去,那就去!” 张永春说完,转身大步走回帐内。 见到张永春的动作,吴顺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东家要做什么。 片刻,张永春却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样式格外新奇的大包。 现代出现了一种神奇的生物,叫末日生存狂。 这帮人一天到晚就想着世界末日怎么办,然后在屋里挖地道修沟渠的。 整的好像明天就要毁灭世界了一样。 而他们还有一个列表,列出了如果世界末日,你的包里应该有的东西。 而张永春拎来的这个口袋,里面就装着按照那些生存狂准备好的列表放好的东西。 一样的包,老娘送过来了六七个。 少这一个也不耽误事。 “拿着!”张永春将大包塞到吴顺哥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此去女真地界,山高路远,凶险难料。这里的东西你都带着,或许能顶大用! 你放心去便是,你的后续一应事物安排,都包在我的身上!” 吴顺哥双手捧着那触感奇特的大包,感受着里面硬邦邦、不知装着何物的分量,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眼眶都有些发热。 这不仅仅是件东西,这是东家实实在在的关切和信任! 从现在起,张东家认可他是清源商会的人了! 认可他是张东家的人了!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东家!小的…小的吴顺哥,谢东家厚赐! 此一去,必竭尽全力,为东家、为商会,打通女真商路! 定不负东家今日信重之恩! 东家您就等着小的好消息吧! 小的祝东家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商会生意兴隆通四海,福寿安康永无疆!” 一连串吉祥话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带着晋地特有的腔调,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显得情真意切。 说完,他再次重重磕了个头,将巨大的登山包备好,在腰上系好了腰带。 然后他又再次利落地爬起来,对着张永春和一旁的何木生、何书萱等人拱了拱手,又看了一眼还在装车的完颜赫真,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完颜赫真的方向走去。 “哎,完颜兄弟,我来帮你!” 他这一去,便要让整个女真部落知道。 清源商号,有他吴顺哥这么个人! 第一百零四章 清润盐铺现状 福兰镇的清润盐铺,这几天的生意好得很。 几乎是开门不到中午,就要关门上板了。 “对不住啊王伯,真没了,最后一袋刚让东街的赵掌柜拎走!” 李飞陪着笑,麻利地用抹布擦着光可鉴人的柜台,仿佛要把那点盐渍连同主顾脸上的失望都抹掉。 他下巴朝墙角努了努,话里带着精明。 “您瞅瞅,盐篓子都见底了,耗子钻进去都得哭着出来。” 王伯咂咂嘴,看着那几只倒扣着的空柳条筐,叹了口气: “唉,飞哥儿,你们这盐…真是比金子还紧俏了。那明儿个?” “明儿个还是老时辰!” 李飞拍着胸脯,笑容里带着盐铺伙计特有的市井精明。 “您赶早!头一百斤,给您老留着!保管是新到的海州大青盐,雪粒子似的!”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王伯,李飞脸上的笑立刻垮了下来,肩膀也塌了半截。 他走到门口,吱呀一声合上厚重的榆木铺板,插上沉甸甸的黄铜门栓。 铺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天井漏下的几缕斜阳,映着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盐尘。 “飞哥儿,歇歇,喝口汤!” 何三寸小小的身影佝偻着腰,提着一个大肚陶壶从后堂转出来,壶嘴还冒着丝丝白气。 几个轮班歇息的伙计立刻围了上去,接过粗瓷碗。清亮的汤水倒进碗里,带着淡淡的荷叶和甘草清香。 “嘿,李娘子这荷叶甘草汤,解暑去燥,赛过琼浆!” 一个小厮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那是。” 李飞也端了一碗,背靠着柜台,望着门外被门板隔绝的街道,声音却低了些。 “就是不知道掌柜的和…老板娘他们,走到哪儿了。这都出去快一个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点忧虑。 “榷场那地界…可不太平啊。” “呸呸呸!飞哥你又乌鸦嘴!” 另一个伙计连忙啐道。 “咱掌柜的是谁?福星高照的主儿! 再说了,有干..老板娘那神射护着,三斤半那铁塔似的煞神跟着,还有何木生那帮子的庄户汉子,等闲三五十个马匪,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话虽这么说,但铺子里的气氛还是莫名地沉了沉。 北边不太平的消息,像盐镇上空挥之不去的闷热湿气,总在坊间悄悄流传。 就在这时,木楼梯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何诗菱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夏衫,正从楼上下来。 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显然是没睡好。 当然,自从张永春离开之后,她还真就没怎么睡好。 “诗菱姐!” 一件何诗菱下来了,李飞带头,几个伙计赶紧放下碗,恭恭敬敬地招呼。 在这清润盐铺里,何诗菱虽不直接管着买卖,但她是张永春的大丫鬟,又管着内账,地位自然不同。 何诗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李飞身上,刚要开口。 “砰!砰砰砰!” 一连串急促、沉重,甚至带着点不耐的拍门声,如同骤雨般砸在刚合上的铺板上! 力道之大,震得门栓都在铜环里哐当作响,门缝里的灰尘簌簌落下。 铺子里瞬间死寂! 所有伙计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端着碗的忘了喝,擦柜台的停了手,连何三寸倒汤的动作都僵在半空。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拍门的手法…绝不是寻常主顾! 李飞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手按在门栓上,却没立刻拉开,而是带着笑意问到:“谁啊,哪位客爷,我们已经打烊了?!” 同时,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那里插着一把张永春赐给他的花皮攮子。 门外静了一瞬。 一个清冷中带着明显疲惫,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你妈,快开门!” 是干娘唐清婉的声音! “老板娘回来了!” 伙计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李飞心头狂跳,脸上也绽开笑容,一边飞快地拨动门栓,一边大声道: “来了来了!老板娘您可算……” 榆木铺板被猛地拉开! 门外刺眼的夕阳金光涌了进来,将门口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勾勒出一个逆光的剪影。 红衣依旧夺目,却蒙着一层仆仆风尘。 唐清婉一手挽着缰绳,身旁只有她那匹喷着响鼻、同样一身汗渍的青骢马。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铺子里刚升腾起的喜悦欢呼,像被一块无形的括约肌骤然夹断,戛然而止。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李飞脸上的惊喜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然的苍白。 他张着嘴,后面半句“掌柜的呢”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股冰冷的寒气,直冲头顶。 何诗菱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失了血色。 她站在楼梯口,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近乎恐惧的慌乱。 掌柜的…公子…他…… 铺子里落针可闻,只剩下那匹马粗实的喘息声。 唐清婉似乎没料到开门后是这般死寂。 她没说话,只是栓好了马,径直走了进来。 靴子踏在铺子里的青砖地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她走到柜台边,目光落在何三寸手里还端着的那碗冒着热气的荷叶甘草汤上。 一路纵马疾驰带来的干渴和燥热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也不言语,直接伸手,一把从呆若木鸡的何三寸手里“抢”过那碗汤,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她一贯的飒爽。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唐清婉掀起面纱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略显干涩的唇。 她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将那碗温热的汤水喝了个干净。 枣馒头起伏间,滋遛滋遛的声音传来,喝了个干净。 碗底重重顿在柜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下唇角,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何诗菱那双写满惊惧询问的眼眸,以及李飞等人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慌什么?” 唐清婉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顶。 “那贼汉子好得很。我提前回来,是因为……”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味那碗汤水的甘润,最终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却又石破天惊的解释: “带回来的家当太多了,那几辆破车根本装不下!堆在何家庄,跟小山似的! 我看人手不够,乱糟糟的,怕丢了东西,就赶紧先骑马回来报个信,顺便看看铺子里有没有得力人手,赶紧挪过去帮忙拾掇!” 家当…太多…装不下…堆成小山? 伙计们脸上的惊恐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晕乎乎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李飞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老板娘那句“堆成小山”在反复回荡。 他们这盐铺不小啊! 这得多少东西,连盐铺都装不下? 何诗菱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要软倒下去,连忙扶住了楼梯扶手。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已经半发面的蒸饼。 吓死人了!不过…唐姐姐说家当堆成山? 公子他又折腾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啊?!” 何三寸第一个反应过来,小眼瞪得溜圆,手里的大陶壶差点掉地上,失声叫道。 “家当?堆…堆成山了?我的老天爷!掌柜的这趟出去,是把辽国皇帝的库房给搬空了吗?!” 铺子里凝固的空气终于重新开始流动,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堆成山”的家当带来的震撼交织在一起,伙计们爆发出比刚才开门时热烈十倍的欢呼和议论,七嘴八舌,整个盐铺瞬间炸开了锅。 只有唐清婉,静静地站在柜台边,看着碗底残留的一点清澈汤水,面纱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也不知道那贼汉子。 你怎么样了? ps:战斗结束,第八章完毕。 哎呀,继续点啊,有本事继续让我更新啊! 杂鱼。 第一百零五章 可怜的海青兰 海青兰的老家作为一个典型的东北乡镇,拥有最完善的基础设施。 和最稀少的人力资源。 清晨的乡镇医院带着消毒水和中药混合的气味,海青兰攥着皱巴巴的挂号单,坐在候诊区的塑料椅子上。 她鬓角的白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却仍一遍遍抚平身上半旧的蓝布衣服。 那是张永春大学时给她买的,洗得发白,却浆烫得笔挺。 “海阿姨,到您了。” 年轻的小李护士给一众老头老太太们打完了各种针,这才探出头,手里晃着血压计。 海青兰连忙起身,脸上挂着笑: “哎,来了来了。” 每日例行的三项检查做下来,小李看着血压计和化验单,忍不住咂舌。 好家伙,这身体,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这老太太就在自己身前站着,她还以为这是个小伙子呢。 小李护士将血糖仪收起来,耐心地给海青兰解释着: “阿姨,您这血压、血糖都正常得很,心率也稳当。 说真的,您这身体比我都好,不用天天来报到啦。” 海青兰接过单子,指尖轻轻搓着纸角,笑得眼角的几根细纹堆成一团: “傻丫头,我儿子说了,让我好好活着,等他‘回来’呢。 我呀,得听孩子的话。”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小李心头一暖,想起自己还在老家的母亲。 她肯定也是盼着自己回去吧。 要是老妈也能和这个阿姨一样,这么听劝,那她可省老心了。 想到这,她便笑道:“您儿子可真孝顺。” 海青兰笑了笑,从布兜里掏出两个滚圆的香瓜,硬塞到小李手里: “自家院子种的,甜着呢,拿去给你们医生尝尝。” 香瓜带着泥土和阳光的气息,小李推辞不过,笑着收下: “谢谢阿姨!” 俩香瓜也不贵,虽然不允许收病人礼物是规定,但是海青兰还真是熟人。 这些日子来,她天天都能看见海青兰来检查身体。 “行了,我走了,你忙吧。” 跟几个老头老太太打了声招呼,海青兰站起身来,腰杆笔直的走出了乡镇医院。 看着海青兰转身离开的背影,小李捧着香瓜蹦蹦跳跳跑到医生办公室: “王医生,您看!海阿姨给的香瓜!” 王医生正揉着太阳穴喝茶水呢,一听别人给了东西被小李不懂事收下了,他刚要发作。 但是一听说是海青兰给的,他又端起了刚刚放下的茶杯,重新吸溜了一口茶水底子。 “哦,挺好的,放那吧。” 小李护士看着王医生奇怪的表现,有些纳闷。 “哎,王医生,你不是一直不让我们收病人东西吗?” 她顿了顿,好奇地压低声音。 “哎对了,王医生,您说海阿姨的儿子是做什么的? 天天让她注意身体,真孝顺。” 正在往杯子里吐茶叶片子的王医生手一顿,沉默了许久,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窗外电动三轮车的鸣笛突然刺耳起来,他低声道: “她儿子,上个月在城里打工,急性病走了。” “啊?” 小李手里的香瓜差点掉在地上,下巴都差点吓脱臼了。 海青兰?儿子去世? 她想了想海青兰的样子.. 那个活力四射比她看着还精神的老太太竟然是个独老婆? 这俩词放在一起根本就不挨着啊! “可…… 可海阿姨看着一点都不像啊!她天天乐呵呵的,还说儿子让她好好活着……” 王医生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摇晃的香樟树上: “见多了就知道了。” 拿起桌上的开水壶,重新往自己的茶缸里倒着开水,王医生看着蒸腾起热气的杯子。 “小李啊,你还年轻,还不知道。 这有些人啊,是靠一口气撑着。 这口气要是散了,人就垮了。” 说着,他端起茶杯,摇晃着里边的茶水底子。 “就跟这茶水一样,只要里边有茶叶,你就算沏出来的水是白的,他也叫茶水。 但是你要是把茶叶挑出去了,那就全完了。” 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王医生戴上眼镜。 “海阿姨啊,怕是把念想都拴在‘儿子还在’的话里了。” “以后她上门检查,给你什么你就收下,那是她的念想啊。” 不知道在医生和护士眼里已经成了坚强女性代表的海青兰回到家时,院门口停着辆警车。 两个民警站在门槛边,年轻民警手里拿着笔记本,老民警则皱着眉打量着院里堆着的一堆堆火堆灰。 “怎么了,警察同志?” 海青兰看到上门的两个片警,心里虽然咯噔一下,但是脸上顿时笑了起来,迎上去伸手拿过钥匙开锁。 “是海青兰女士对吧,我们是镇派出所的,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年轻民警开口,语气尽量温和。 “有人反映,您最近在买了几千斤白糖,还有其他的东西。” 海青兰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拉开门: “哎呀,这点事还值得来一趟,来来,快进来坐!喝口水!” 她没等民警回应,就印着警察们进了屋。 然后,转身去厨房倒水。 一老一小两个警察刚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堂屋正中央,张永春的遗像摆在香炉旁,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灿烂。 就跟活着一样。 老民警瞥见遗像,喉头动了动,先上前一步,对着遗像鞠了一躬:“节哀。” 很显然,她旁边的年轻辅警显然没料到这场景。 虽然之前做户籍信息调查的时候知道海青兰的儿子去世了,但是冷不丁看见这屋里的灵堂,还是让他一时语塞。 而老民警就显得淡然许多,扯着自己这傻了吧唧的徒弟坐下,笑着接过海青兰递来的搪瓷杯,才开口: “老嫂子啊,买那么多白糖是家里有啥困难吗? 或者需要我们帮忙?” 海青兰闻言擦了擦手,走到屋里的纸箱旁,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里面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白糖袋,旁边还有成捆的蜡烛和印着 “冥府通用” 的纸钱。 “这些啊,都是给我儿子烧的。” 她语气自然,像在说给活人准备年货一样。 “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我怕他饿,怕他冷,多备点东西,他收到了才安心。” “再说了,他从小就爱喝点甜的,我怕他没糖吃,就给他多买点糖预备着。” “警察同志,要是不行,我下回就不买了。” 听到海青兰说都烧了,年轻辅警一皱眉,刚要开口说 “封建迷信”要不得来劝劝海青兰,却觉得胳膊一紧。 老民警猛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对海青兰笑了笑: “行了,那就没事了,老嫂子,您早写斜着啊,注意身体,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拉着自己这傻徒弟走出了海青兰的院子。 走出院门,滚烫的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年轻辅警热的拉了拉胸口,要不咋说这这乡镇派出所的活不好干呢。 这时候还得出来跑,真要命。 坐上这空调基本等于没有的小车,年轻民警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师父,那白糖的事呢,还有那么多纸钱,这不正常啊! 为啥不问问清楚? 而且那阿姨这么干下去,这不是浪费她的钱吗?” 老民警在贴着禁止抽烟标志的警车里点了根烟,红塔山的味道十分抢人,他看了自己这傻徒弟一眼,淡淡开口。 “她就这一个儿子都死了,她留着钱还能干什么?” 年轻辅警一愣,然后语塞起来。 吐了个烟圈,老民警伸出焦黄的手指,在车窗上磕了磕烟灰。 “她儿子没了,就剩她一个人,你看她屋里,连遗像都擦得发亮,桌上摆的全是她儿子喜欢吃的零食。 这哪是买白糖,这是买个念想。”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看着一旁的辅警。 “这种事,没犯法,没碍着别人,那就是个可怜母亲的心思。 她买糖又没不给钱,买回来又没有非法囤积。 你看她那个院子,就那么大点。 咱们要是硬查,逼她承认儿子没了,那口气散了,她还能撑多久?” 年轻辅警沉默了。 老民警拍了拍他的肩: “记住了,咱们乡镇执法,不用那么上纲上线,有时候啊,得有点温度。” 把几口抽干的烟屁股拧在车里的红牛罐子里,老司机发动汽车。 “这老嫂子没做错事,她只是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 院子里边的那老些灰做不得假。 哎,这老嫂子可怜啊。” 说着,师徒俩开着警车往镇上的派出所驶去。 坐在屋里的海青兰看着这对警察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看来这老家也不安全了。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委屈自己一下了。 然后,拿出了塑料布包着的手机,找了半天,找出了一个电话,拨通了过去。 “哎,小胡啊。” 海青兰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存折上的数字。 “天豪富园的别墅还有空置的吗?” “给我来一栋独栋。 对,现款。” “你那边准备好东西,我这就过去签合同。 现在就要!” ps:好啊,你们行啊,一群人又给我顶到一千催更了是吧。 好好好,今晚还有两章,凑够十章。 有本事继续点,咱们谁都别停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土豪的老太太 地产公司里,二十四岁的地产小胡刚挂断一个电话,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没褪去,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嗷了一声。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刚来不久的新人吸引了过去,见她“唰”地一下从工位站起来,快步走向经理室,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王经理!成了!海阿姨到了!我现在就去天豪富园陪她看房!” 王经理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呢。 现在房价跌的越来越厉害了,但是买房的人却越来越少。 尤其是东北这地方人口流失严重,别说往外卖房,有些老小区的房子,主人家为了有人气,都是免费让人住,收个一两百块钱意思一下。 此时小胡的到来,让他的眉头猛地一跳。 随后,立刻舒展起来! 王经理露出鼓励的笑容: “好!非常好! 小胡,这可是个大客户,稳住! 拿出你最好的状态来,我看好你! 有任何需要支持的随时给我电话!” 说着,他还来到了小胡身边,狠狠地冲她点了点头。 “我老早就看你能行!” “谢谢经理!保证完成任务!” 小胡也用力点头,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和钥匙,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这边刚冲出公司大门,小胡抬起头还没等撩开刘海呢,却一眼就看到站在路边树荫下的海青兰。 眼见老太太还是那身洗得发白、款式朴素的棉布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布袋子,安静地看着车流。 小胡顿时心头一热,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这位老太太真是深藏不露的典范啊! 明明账户里躺着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却低调得像任何一个去菜市场买菜的邻家阿姨。 几百万的房子说买就买,却依然这样淡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吗? 她不在寻思,赶紧快步迎上去,语气带着十二分的亲热和一丝嗔怪: “哎呀,海阿姨!您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您嘛!这大热天的,您打个车也好呀!” 这位财神奶奶,也不知是真节俭,还是特别怕麻烦别人? 或者,钱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个数字,穿什么、怎么来根本不重要? 而海青兰摆摆手,露出温和的笑容。 为了多活几年,给儿子提供更好的保障,海青兰现在只要不着急就走着走。 就当锻炼身体了。 她现在这个岁数,太剧烈的运动还真不适合她,但是走路反而可以很好的锻炼心肺功能。 “不麻烦不麻烦,我自己溜达着就过来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走吧小胡,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好房子。” 海青兰看着这个和善的小胖闺女。 “好嘞!您这边请,车就在前面!” 小胡殷勤地引路,心里却更加笃定: 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气质啊,从容,淡定,不显山不露水。 要不咋说你有钱干啥都是真理呢。 开着公式的小车,车子很快驶入“天豪富园”气派的大门。 这座十年前务必高端的老别墅区环境确实清幽,绿树成荫,楼间距很宽。 小胡领着海青兰来到一栋位于小区深处、自带独立小花园的联排别墅前。 “阿姨您看,就是这套!” 小胡用钥匙打开厚重的入户门,引着海青兰走进去。室内装修是开发商交付的精装标准,现代简约风格,采光极好,宽敞明亮。 这间别墅是之前某个包工头子不知道为啥指定建的小型别墅,别墅这边刚盖完,那边某个老虎就落马了。 而紧跟着,那包工头子也被不知道啥人打死了。 本来说好住进来的一个三线小明星也失踪了。 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导致了这间别墅一直就没啥人住。 “这房子格局方正,动静分区合理。三室两厅三卫,主卧套房带独立卫浴和衣帽间。最重要的是...” 小胡推开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指着外面那宽大的后院。 本来这里是个小水上乐园,什么水晶球,瓷海豚,加热温泉,电动水床都有,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后来就拆了,因此是一片空地。 “您看这个后院! 面积得有一百七八十平,特别规整,阳光充足,隐私性也好! 我跟您说啊,好多客户就冲着这个院子来的,种花种草,养点小鱼,甚至弄个小菜园都完全没问题! 阿姨您要是喜欢侍弄点花草,或者想活动活动筋骨,这地方绝对舒心!” 小胡卖力地介绍着后院的“休闲养生”功能。 毕竟上岁数人都愿意整点啥种种,或是养殖点什么。 海青兰的目光扫过精致的客厅、厨房,显得很平静,直到看到那个宽敞的后院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她没有去看那些预留的花坛位置,反而踱步到院子最开阔平整的那片空地,用脚丈量了一下尺寸,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对小胡说: “小胡啊,这后院确实不错。不过,花草什么的……我倒没太大兴趣。” 她顿了顿,指着那片空地。 “我是想问问,如果我想在这里搭个烧烤架,就是那种……越大越好的那种,结结实实的,能行吗?地方够不够大? 物业允不允许?” “啊?” 小胡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卡壳了一下,大脑一瞬间有些宕机。 烧烤架? 越大越好? 这要求……有点出乎意料啊! 她想象中的老太太种花遛鸟的画面瞬间被一个巨型烧烤炉前拎着全羊的形象替代。 不过毕竟是销售行业,她反应极快,立刻调整表情,笑容更加灿烂: “能行!太能行了阿姨!” 小胡拍着胸脯保证。 “这地方绝对够大!别说搭一个大的,搭俩都绰绰有余!物业那边您放心,只要不是违章搭建,在自家院子里弄个烧烤台完全没问题!我还认识专门做户外定制家具的师傅,您想要多大、多结实的,都能给您做出来!不锈钢的、铸铁的、带烟囱的……保证又实用又气派!?” 海青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在那片空地上流连,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坚固的烧烤架矗立在那里,炉火熊熊。 她嘴角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带着点“干大事”意味的微笑。 要不咋说隔着一个肚子没有两样人呢。 这娘俩笑都是一个德行。 “嗯,地方够大就行。热闹不热闹的……以后再说。 啥时候签合同,钱我带来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 这下好了,给春儿烧那些大件“设备”,总算有地方了! 这“炉子”,必须得够大够结实! 要不然,柴油发电机放不进去啊! 第一百零七章 躲不过的催婚催生 “妈,你这是搬家了?” 看着画面那边明显不一样的背景,张永春端着饭碗一脸懵逼。 老家的房子什么时候这么豪华了? 还带游泳池的? “哎,没办法,老家那边地方不合适,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我只能赶紧买个僻静点的地方住。 这不么,下午刚买的房子,那卖房的小胖闺女挺好的,我给她两万块钱,啥都帮我整完了。” 躺在下午小胡加急买来的沙滩椅上,海青兰一边叹气一边择着韭菜。 “明天吃韭菜盒子行啊?” 张永春吸溜了一口碗里的西红柿挂面汤,点了点头,还沉浸在老娘竟然舍得买这么大的房子的震惊中。 “行,妈你这会咋这么舍得花钱了?咔!” 咬了一口蒜瓣,张永春一边继续吸溜面条一边看着火盆里的老娘纳闷。 “不舍得花钱行吗,再待下去,要是叫政府发现了,把我抓起来了,谁管你啊。” 把手里收拾完的韭菜放在一边,海青兰拍拍手。 然后,看了看左右两边,有些不高兴。 “你媳妇呢?” 张永春扒拉完了最后一口面条,把碗放在一旁,抹了抹嘴,大大咧咧的打了个饱嗝。 “哦,她回去看买卖去了。” 海青兰眉头猛然一肃。 张永春心里顿时一跳。 这要是放在小时候,看见这个表情,他应该麻溜抓起衣服往外一边跑一边喊邻居二大妈救命他妈妈要揍他了。 果然,下一句一开口,张永春就感到了无穷的压力。 “儿子,你可得抓紧生孩子啊。” 张永春在这边也就算了,毕竟他毕业了就失业,自己那时候也没啥能耐帮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那边现在也没人跟你内卷,又没有啥法律限制自己儿子。 更别说前几天她趁着自己儿子吃火锅的时候看过一眼,那小姑娘看着也是能生能奶的样。 海青兰估计了一下,最起码俩孩子估计是吃不了的吃。 这让她一个空巢老人心里顿时起了心思。 更别说为了给儿子提供帮助,刚跟儿子联系上那几天,她一天天十二个小时高强度看男频的穿越网文。 争霸天下啥玩意的,她倒是没太记住。 但是她就记住了一个事,那就是那帮种猪一样的小伙们是真能娶媳妇。 她觉得自己这儿子估计也差不多。 看着老娘关心的目光,张永春想了一万个逃避的理由,在这双眼睛面前,都烟消云散了。 最后,他只能使用另一个办法。 拖! “妈,我也想,但是你也知道,这时候的医疗条件也就那样。” “您儿媳妇虽然看着能生能养的,但是为了保证您孙子身体健康,我总得等有点底子了再说吧!” “最起码,我得整个电保温箱和空调啥的,让您儿媳妇孕期产期安全,对咱们家都好啊!” 如果张永春用别的办法来搪塞她,知子莫若母的海青兰都有办法反击。 但是唯独这句话,她还真没办法反对。 儿子的突然去世已经让她心碎过一次了,就算孙子在另一个世界,她也不敢赌。 点了点头,海青兰心里默默的坚定了要继续给儿子加大提供帮助的想法,又一拍脑袋。 “哦对了,你说电,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准备给你买柴油发电机了,等我这边的烧烤台子搭好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张永春怔了一下,然后有些担心。 “妈,没事吧。” 海青兰嗤了下鼻,摆了摆手。 “哪能有啥事。 天豪富园这地方别的都没有,就是安静。 要不怎么搞破鞋的都往这边放呢,就是个安全。 你别说我给你烧东西,只要我不把房子点了,保安都不带进来问一句的。” 下午和小胡去办手续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一个出来牵着绳子溜自己身高一米六,三围856590,体重一百一的双足直立宠物的富二代了。 这年头,只要不犯法,干啥都随便。 “那就行。” 张永春点了点头,赶紧提醒自己老娘。 “对了妈,给你那人参你别忘了,带花的那俩你自己留着吃,剩下那根没花的你给我舅舅送去。 别舍不得吃,过一阵我每个月给你送一只小笨鸡过去,你拿人参须子炖着吃。 你可得好好补补啊!” 海青兰听着儿子的劝告,笑着点头应下。 “行,我听你的。” 娘俩又唠了会嗑,看着张永春熄灭了火盆,海青兰从沙滩椅上站起来,看了看一旁的那一小堆金子,砸吧砸吧嘴。 这死孩子也是真不知道心疼他妈,竞整这老些没用的。 叹了口气海青兰转过身拎起那把韭菜转身进屋。 至于地上那些金子,看都没看一眼。 她还得和面给儿子烙韭菜盒子呢,这对破烂见多了,也就是个意思。 还没有儿子给她送来的野生蜂蜜有吸引力。 而张永春这边在熄灭了火盆之后,也看着一旁金碧辉煌的一小堆比起母亲那边只多不少的金块,伸手拿起来一坨,颠了颠。 然后伸手一撅。 扣出一块巧克力往嘴里一塞,表情当时就是一抽抽。 好家伙。 这一口代可可脂啊! 老娘还是那个老娘真是没变,连买点装假的金块巧克力都不舍得买真的。 呸了两口,张永春推开帘子走出去,看到的就是三斤半那张大脸。 “主家。” 挥挥手让这个ai退下,张永春看着一路小跑到自己身前小脸微红的何书萱。 “公子。” 站在张永春身前,何书萱行了个礼。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监工了。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听那些役夫们一口一个小夫人小夫人的叫。 她心里就很开心。 “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张永春看着这个这些日子越来越滚圆,小脸蛋从瓜子脸有些向着鹅蛋脸发展的小丫头,皱了皱眉。 这段日子三斤半吃的烤羊腿比较多,没有办法打扫剩饭,他为了不浪费,就让小丫头一起吃。 结果现在看来,这小丫头好像吃的太多了。 哦,好像是也怪自己把这小丫头当吃播看了.. 伸手掐了掐的小脸蛋,张永春眯起眼睛。 “你这丫头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原来的qq糖手感,现在都变成了糯米糍了! 从弹弹的变成duangduang的了! “今晚你的晚食减半啊!” 这小丫头平时跟着自己也没什么累活,可别年纪不大吃出三高来。 何书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然后,小脸一苦,却还是轻轻行礼。 “婢子遵命!” 小丫头的脑袋飞速旋转,她到底哪里惹到公子了呀! 为什么要减她的晚食! 带着脸色发白,目光生无可恋的小丫头,张永春回到正帐,坐在主位上,正准备清点一下昨天晚上的收获。 却听到外面一声嘹亮的马嘶。 哦? 有人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符端上门(上) 居庸关榷场,清源商号大帐外,一匹军马驮着身材消瘦了些,却依然圆实的身影停了下来。 “吁!吁!” 拉了拉这匹立下了功劳的好马,符端停下马来,看着清源商会的驻地。 身上的一身秩官服已经换了身全新的,脚下的官靴也换成了全新的缎面。 何书萱赶紧出去看是谁来了,一出帐就看见符端满面红光和一身掩饰不住的喜气,翻身从马上下来。 “呦,还请小娘子通秉一声张公子,就说符端回来了!” 符端翻身看到何书萱站在自己身前,赶紧笑着拱了拱手。 何书萱应了一声,钻进帐里。 “公子,符端符大人来了。” 小丫头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记人脸记得清楚。 “赶紧请。” 张永春眼睛一亮。 哎呀,好大一块肥油飞回来了。 “张公子!张掌柜!哈哈哈!” 得到了何书萱的通报,大帐外的符端人未到声先至,中气十足,与之前在这里的号泣,以及鹤鸣阁前的狼狈判若两人。 不止他一个人进来,身还后跟着两个小厮,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樟木箱子。 “砰!” 樟木箱子放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 看得出来,里面东西不少啊。 “哟,符提领?” 张永春放下手里啥也没有装样子的茶盏,赶紧站起身来迎接。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笑意,拱起手来。 “看您这满面春风,眼袋都笑没了,想必是鸿运当头,诸事顺遂了?” 他目光扫过那个大箱子,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小子是来回礼来了。 “托公子您的福!托公子您的泼天大福啊!” 符端激动地搓着手,对着张永春深深一揖到底,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兄长在送他回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位能拿出冰火鸾仪的张公子来头定然不小,态度放低些不是坏处。 他知道,兄长比他聪明多了,他也愿意听哥哥的话。 因此,他也自然表现的格外热络。 “若非公子您仗义援手,赐下那等神物‘冰火鸾仪’,我符端和我那苦命的兄长,此刻怕是早已……唉!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啊!” 他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这也是真心实意的后怕与感激。 他直起身,对着小厮一挥手: “快!快把东西给公子抬进来!” 又转向张永春,脸上堆满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公子,些许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嘎吱一声,箱子打开。 他指着箱子里,笑了笑。 “指导您不缺珠宝财货,我兄弟二人那些家底也就不在您面前现眼了。 这都是些蓟州府的特产,不过是些安神的棘仁,活血的红花,还有些紫貂皮,山里参之类的东西。” 说着,他又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得,猛地一拍脑袋,笑了笑。 “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变戏法似的从那箱子里又翻出来一个箱子,双手奉上。 “这是我兄长的一点心意,公子务必笑纳!” 这箱子都不用入手,光是从符端捧起来的分量都看得出来沉甸甸的。 不用打开,张永春就知道里面必然是黄白之物。 他随手接过来,递给旁边的何书萱,让小丫头吃力地端下去,脸上笑容又热切了几分。 “符提领太客气了。你我相识一场,能帮上忙,也是缘分。 看到您平安无事,还如此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符端连连摆手: “应该的!应该的!公子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点东西算什么!” 说着,他又环顾了一下大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地问道: “咦?今日怎不见尊夫人?上次若非夫人深明大义,忍痛割爱,符某这条命也捡不回来。 我兄长多次吩咐,命我要向尊夫人当面致歉,好好道谢呢!” 见到他提到唐清婉,张永春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化作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他端起茶杯,眼神略显黯淡,语气带着几分“家丑不可外扬”的萧索:“唉……符提领快别提了。” “啊?”符端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公子,这是……?” 张永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神情活脱脱一个为家事所累的无奈丈夫: “还不是为了那支‘冰火鸾仪’? 内子……唉。” 张永春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眼睛登时就是一红。 “她自小将那簪子视若性命,是她母亲留给她压箱底的念想。 上次……实是情况紧急,为了救提领性命,我才不得已……唉!” 一拂袖,张永春脸上带着丈夫特有的无奈。 这种表情朋友们可以在某国动作片无能的丈夫中看到。 “自那日将簪子给了提领,她便与我置了气,整日以泪洗面,说我……说我败家,不把她娘家的东西当回事……” 他顿了顿,掐着大腿里子的手又加了些力量,语气更加沉重: “再加上我这蠢笨的奴仆又出了些乱子,把她的家私变买了些。 她便发作起来。 吵也吵了,劝也劝了,她心意难平。 等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行囊,说……说要回娘家住些日子,静静心。 这不,人已经走了两三日了。” 张永春长长叹了口气,端起啥也没有的茶杯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中的烦闷。 “这……这这这……”符端一听,顿时慌了神,脸色由红转白,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他赶紧连连致歉。 “都是我不好,致使张公子和尊夫人离分。我实在无地自容! 您放心,待夫人回来,符端定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不不,我这就派人去寻夫人娘家所在,备上厚礼,替公子解释……” “不必了不必了,” 张永春连忙摆手打断他,转移了话题。 这话不能多问,瞎话说一遍就行,说多了容易露馅。 “让她冷静冷静也好。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一转,带着点商人特有的打听消息的随意: “符提领,我听说榷场这几日要来一伙很大的车驾?看那架势,排场不小啊,是哪路的神仙?” 这才是重点! 他想知道到底是啥人,竟然能比他装出来的排场还要大! 在这里,不能有比我更牛逼的人存在! 第一百零九章 符端上门(下) 符端这时候还正沉浸在愧疚中呢,听张永春说起这事来,也就下意识地回答道: “哦,公子说的是那伙人啊?” 他重新整了整坐姿,靠在椅子上,语气中带着不以为意。 “那是是从西边大食来的番商。 他们每次来,那骆驼队都拍的甚是冗长,风尘仆仆的。” “大食商人?” 张永春心里一跳。 哦吼,传说中的阿拉伯老哥吗? 这可是倒了几千年货物的老倒爷啊! 他赶紧追问道; “既然是大食商人,那可都是带着奇珍异宝的主儿啊! 符提领可知道他们这次带了些什么好货色? 说不定能淘换点稀罕玩意儿,哄哄内子开心。” 符端闻言,却是撇了撇嘴,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嗨!公子您可别抱太大指望! 这帮大食人,看着排场大,其实……嘿嘿,油水早被榨干了!” “哦?此话怎讲?” 张永春挑眉。 我草,有人呛行是吧! 我张大榨汁机还没动手的,谁敢榨他们的油水? “他们是从北边辽国那边绕过来的!” 见到张永春这样,符端赶紧压低了些声音,凑过来小声道; “公子不知,这大食国的商人若是想来我大周贸易,有海陆两条路子。 其一,便是自海上来,走广州港或者泉州港上路。 而他们一上路,便会被早就闻到味的商旅们将货物瓜分干净。 而其二,便是如这伙一般,自丝路前来。 而若是沿着丝路前来,那这一路可是多有磨砺。” 张永春很想告诉他我初中历史就学过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但是此时却只能带着懵懂的样子,表示你好厉害我不懂。 见到张永春这个样子,正好戳中了符端的舒适区,他嘿嘿一笑,继续开口。 “而那帮人出了沙漠,最先到的,便是他们辽国的边境。 您想啊,辽国那帮狼崽子,雁过都得拔层毛暂且不说,他们拿来的又都是好东西,怎么可能被放过!” 帮魏王府看了这么多年的榷场了,符端对于每年固定到来的几伙商人都十分了解。 因此,他也努力的劝着张永春不要把希望放在这群人身上。 “公子啊,这帮番商在辽国境内就被售卖干净了宝贝。 那真正值钱的香料、宝石、玻璃器皿,早被辽国的权贵和榷场管事们挑拣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些成色一般的香料,粗糙的织物,还有些压箱底的破烂玩意儿。 除了身上的金子,和骆驼,还有些大食马之外,基本上空无一物。 真正的好东西,怕是没几件能落到咱这居庸关来。” 他语气笃定,显然消息来源可靠。 “而且这帮人前来,也并不是为了售卖东西,为的是购买咱们大周的丝绢和茶叶,带回大食去。 所以公子无需如此记挂,若是一意孤行想买宝物,恐怕定然会败兴而归。” 嗨嗨嗨,这你可说错了。 他们那些好东西,在我看来还真不如金子有用! 张永春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随即又释然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想了。不过嘛,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来的都是客。反正……” 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内子不在,我这心里也空落落的,回去也是睹物思人。 不如就在这榷场多待几日,看看热闹,散散心也好。” 符端一听,更是觉得是自己害得张公子有家难回,心中愧疚更甚。 他猛地一拍大腿: “公子!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符端的错!让您受委屈了!” 说到这,他眼珠一转,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加倍补偿。 “公子您想散心,那是再好不过!这榷场虽然粗鄙,但也自有其热闹趣味!而且……”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神秘又带着点男人都懂的笑意。 “符端这次回来,除了那些俗礼,还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别致’的心意! 保管能让您……呃,暂时忘掉些许烦忧!” “哦?”张永春露出好奇的神色。 “符提领又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看着这个脸上笑的像是当年带着自己钻影吧的中年胖子,张永春突然觉得,接下来肯定会很刺激。 “嘿嘿,公子随我来!” 符端见状精神顿时一振,他正要将功补过。 赶紧殷勤地引着张永春和一脸懵懂的何书萱走出大帐,来到他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罩着厚实毡布的马车旁。 他亲自上前,一把掀开了车门帘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献宝的神情,对着车厢内努了努嘴: “公子请看!” 车厢内光线稍暗,却清晰可见四个身着素雅新罗服饰的年轻女子,正怯生生地蜷缩在车厢一角! 她们年龄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容貌清秀,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梳着简单的新罗发髻。 身上的衣裳虽然有些陈旧,但难掩那股异域少女特有的柔顺与温婉气质。 在车里被憋了这么久,此刻被突然掀开车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四个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齐齐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羞涩和一丝认命的顺从,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车外高大俊朗的张永春身上。 “这是……” 张永春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回不是故作。 是真的惊讶。 符端搓着手,嘿嘿笑道: “这时今年新进府里的四个新罗婢! 您放心,都是精挑细选,身家清白,性子温顺,手脚麻利的干净人! 让她们伺候公子起居,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也好让公子您在这榷场,不那么寂寞不是?” 他挤了挤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往中华进贡女团这种事,都早在魏晋时期就有,属于大韩的传统文化。 而到了大周,因为北地不属于大周,因此新罗婢只有少部分能够流入到周地。 因此,也算是种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但是符双袖就很不愿意要这种象征,这些专门培训过房中术的娘们,一看就是勾魂的鬼,爹被千月娇那个妖精折腾就算了,可别再多个三娘出来。 “那些新罗娘们走了倒是开心!汉话又差,身段又不端。” 手里拉开黄衣的襟子露出白色的笼屉布,她本就体热,此时又喝了不少倾凉州,更觉得浑身发热。 “要是那个什么什么公子喜欢,等符老二回来,把剩下的这十几个全都领走!” 她乜斜了一眼外面哆哆嗦嗦的小丫头们,哼了一声。 “我这府里,一个都不要!” 第一百一十张 力不从心的魏王 暖香阁内,瑞兽吐香的紫铜熏炉袅袅升起淡雅沉水香。 魏王妃李素嫦斜倚在铺着云锦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正轻轻抚过女儿符双袖刚刚献上的那对澄澈无瑕的水晶骰子。 她并不嗜赌,只是对这对玩意有些好奇。 借过来玩几天罢了。 别说,符锐这老东西,和他那个看似莽撞实则运气不错的弟弟符端,倒是真会揣摩人心,知道投袖儿所好。 一旁大丫鬟月绫正轻手轻脚地为王妃斟上一壶新煮好的紫苏饮。 就在这时,厚重的锦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微凉的穿堂风。 魏王符震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玄色蟒袍的下摆都因他急促的步伐而翻动起来。 他看也不看榻上慵懒的王妃,径直走到榻上,刚要坐下。 但是一看榻上的李素嫦,又哼了一声,来到窗边的紫檀太师椅前坐下,沉声道: “素嫦!你太纵容袖儿了!” 李素嫦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指尖那枚剔透的骰子,仿佛那里面蕴藏着什么至理。 “王爷何事动怒?这般大的火气,也不怕伤了肝。” 符震戎一掌拍在紫檀椅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何事?你还问我何事?! 宫里才赐下不过月余的那几个新罗婢,你竟由着袖儿的性子,说送人就送人了! 简直是荒唐!” 他越说越气,胸膛微微起伏: “那是御赐!是皇家的脸面! 是陛下给咱们王府的恩典和尊荣!岂是寻常奴婢可比? 说送就送,你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将本王置于何地?这要是传出去,御史台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我们魏王府! 旁人还道我符家恃宠而骄,连御赐之物都敢随意处置!” 符震戎的声音在暖阁里回荡,带着武勋亲王特有的威严和此刻被冒犯的急躁。 他盯着李素嫦,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或醒悟。 然而,他除了自己媳妇被紫苏饮冰加多了镇的牙疼之外,啥也没看见。 李素嫦缓缓放下茶盏,那对水晶骰子被她轻轻拢入袖中。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符震戎的怒火只是拂过深潭的一缕微风。 或者说是一个屁。 “王爷息怒。”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您说御赐,是皇家脸面,是陛下给的尊荣,这话自然是不错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符震戎,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既然陛下将这些新罗婢赐入了我魏王府的门墙,那么,从她们踏入王府门槛的那一刻起——” 李素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她们就不再只是皇家的脸面,更是我魏王府的人了!” 她直起身子,抬起腿似乎想搭在另一条腿上,随后又艰难地放了下去。 “是生是死,是留是遣,是养在深闺还是转赠亲朋,皆由我这个当家主母,依照王府的规矩、体面,以及需要来定夺。”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符震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被李素嫦那平静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眼神和话语堵了回去。 李素嫦站起来微微倾身,靠近符震戎,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爷,您别忘了,维系王府体面与尊荣的,从来就不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御赐之物。” “这后院之事,自有妾身的道理。 袖儿此举,自有她的用意,也并非全无分寸。 那几个新罗婢,留在府中未必是福,送出去,也未必就是祸。 天家的脸面,魏王府的尊荣,靠的是王爷在前朝的运筹,靠的是李家在扬州的根基,靠的是王府上下如臂使指的铁板一块……而非几个异国女子。” 她重新靠回软垫,端起茶盏,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此事,妾身自有主张,也已处置妥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微末小事,就不必再劳神了。” 符震戎这位魏王看了一眼眼前吸溜着紫苏饮的媳妇,牙齿咬的崩崩响。 啪!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猛地站起身来,一双虎目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妒妇。 然后,爆喝一声! “给我也倒一杯!” 片刻之后,夫妇俩人坐在一旁吸溜着一壶紫苏饮子。 大丫鬟月绫早就习惯了。 作为床下床上都伺候过两个人的熟人,她很清楚这对从小长起来的夫妻俩关系就是这样。 早上还打的要死要活,晚上就在床上要死要活得了。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夫妻间的小情趣。 一个王妃,一个王爷,俩人就着桌上的一叠糖姜片,喝了半壶紫苏饮,李素嫦这才开口。 “至于王爷方才提及的御史台……呵,他们若真有本事探听到我魏王府内宅的‘小事’,那才真是该王爷您好好‘劳神’一番的时候了。” 说着,李素嫦放下手里的杯子。 “再说,那新罗婢,我也不是白送与人。” 她看着眼前哼了一声还在闹小性子的丈夫,款款开口道: “那‘冰火鸾仪’,遇冰则赤焰如火凤,遇热则青翠似冰鸾,神异非凡,绝非寻常匠人能为。 而那对水晶骰子,纯净无瑕,棱角分明,亦是巧夺天工。 此等宝物,却由一位与广陵郡王府关系匪浅的贵人,流落到了我们魏王府榷场的符端手中。 王爷,您不觉得,这其中颇有些值得玩味之处吗?”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不仅仅是两件宝物,更可能是某种信号,某种试探,或者是这一届的魏王府某种搭上广陵郡王府这条线的契机! 符震戎沉默了。 他浓眉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之前的怒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考量所取代。 他当然明白广陵郡王府的分量,也清楚两府之间微妙甚至有些紧张的关系。 他小时候就没少被当今广陵王他爹揪雀吃。 若这宝物真是来自那边,还通过如此曲折的方式送到自己府上,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区区几个新罗婢,在这样的大局面前,确实显得无足轻重。 “符端……可曾探明那贵人的具体身份?与广陵郡王府是何等关系?” 符震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慎。 “符端只知那贵人与广陵郡王府有旧,持有通牒,身份神秘,在榷场行商号‘清源’。” 李素嫦如实回答。 “更深的消息,他一个提领,怕是也难触及。不过,能随手拿出这等奇珍,其背景……想必不凡。” “再说,府里之物,若是赐下些别的,恐怕不受重视。 可若是赐下重宝,又过于招摇。 这新罗婢正是再好不过之物。” 看着自己的妻子款款而谈,符震戎最终叹了口气。 “那就,依了你吧。” 没办法。 人到中年。 力不从心啊! 各种方面上的。 ps:四章连发,今天还是十更,还欠你们六更。 哎呀,你们也不行啊,我看了一眼,都到现在了催更还没过一千呢。 行不行啊细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罗婢们见闻(一) 作为一个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新罗婢,崔明姬和其他三个被匆匆赐姓的贫家渔女出身的新罗婢不一样。 她是有爹妈的。 不要笑,这个时候的三韩半岛那边乱的很,你别看高郦统一了,但是民间依然很多孩子真就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 而她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双亲,起点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新罗姑娘。 可这也不能阻止她因为家里粮食不够而被转买到大周。 虽然此时的新罗已经亡国了,她们的国家称之为高郦,但是唐官们依然习惯叫她们新罗婢。 就跟他们管大周人叫唐官一样。 知晓一些汉话让她成为了这几个人的小首领,而到了王府后,几个小姑娘迅速被奢靡的生活改变了认知。 在这里,不用再担心第二天的鱼干不够吃而被父亲打出门。 更不用担心哪个蛮汉半夜摸上来侮辱她们把她们带回山里。 每天要做的,只是早上起来学习怎么伺候男人就可以吃饱,还可以睡在比草甸柔软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塌上。 此时,包括崔明姬在内的几个小新罗婢都觉得自己就要在这间如同天宫一样的王府度过一生。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之事啊!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今天早上到了自己院中的那位二管家的到来而悄然崩塌。 她们都没有来得及吃饭,身上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更换下来,便被匆匆如同当初被从高郦带来时一样,被赶上马车,匆匆来到了外面。 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在一声吆喝中停下。 车厢内,崔明姬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紧紧攥着身旁金顺伊冰凉的手,两人手心都是黏腻的冷汗。 任敏智和李真熙俩人此时更是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大气不敢出。 她们三个可都是随便被加了一个姓氏就送到这里的普通渔家女。 从富丽堂皇的魏王府被带出来,一路颠簸到这尘土飞扬、人声鼎沸的边关榷场,像被随意打包的货物一样,换你你不害怕吗。 想起那位面容严肃、姓符的老管家只丢下一句“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便再无解释的把她们赶上了马车,几个人心里都是忧心忡忡的。 崔明姬担心自己未来会怎么样。 那三个担心今晚还能不能吃到饱饭,她们不想再吃咸鱼煮豆子了。 这未知的命运如同沉重的乌云压在四个年轻女子的心头。 她们被教导的规矩、在王府学到的谨慎,在此刻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是要被发卖为奴?还是……更不堪的下场? 直到车帘被粗鲁地掀开,刺目的光线和喧嚣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四个新罗婢!” 崔明姬看着之前严肃的胖唐官此时正鞠躬哈腰的对着旁边一个欣长的身影说着什么。 紧接着,那车帘便被完全掀开。 她终于看清了那胖唐官讨好的对象。 崔明姬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奇异地落回了些许。 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这等人出来就是做奴婢的,是来伺候人的。 但是就算是做奴婢,她们也想伺候一些看着更顺心的主人呀! 而眼前这个唐官,看着就格外的顺心! 脸上没有王府管事们那种刻板的威严,也没有押送她们的军士那种粗野。 他面容清俊,甚至带着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懒散闲适,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最让崔明姬感到一丝安心的是他的眼神扫过她们时,没有令人作呕的贪婪打量,也没有居高临下的鄙夷。 只有一种审视和好奇,仿佛在确认几件刚送达的、有点麻烦的“物品”。 眼见这位年轻男子,目光在她们四人身上转了一圈。 崔明姬能感觉到身后三个姐妹的僵硬和微微颤抖,似乎是害怕,又像是激动。 她眸光一闪,这样不行,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赶紧带头,深深福下身去,用略显生涩但清晰的汉语说道: “奴婢崔明姬,携金顺伊、任敏智、李真熙,见过贵人。” 见到自己的大姐行礼了,其余三人也连忙跟着行礼,动作有些慌乱。 见到这位公子随意地摆了摆手,开口道: “行了,别杵着了。” 听懂了汉话的崔明姬心里顿时一松。 最起码,命是保住了呀! 那贵公子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是在打量我们是否有疫病吗? 就在崔明姬好奇的时候,她感受到那双眼睛在自己几人那难掩疲惫和惊惶的脸上扫过。 她好像看到了这位贵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崔明姬心里一跳。 这位贵人,不会是嫌弃自己几个人吧? 车帘又再次挂上了,也在四个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鹜。 “姐,姐姐,我们,我们不会有事吧!” 金顺伊的一双眼睛已经哭的微微红肿了起来。 “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会没事的。” 安慰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姐妹,崔明姬心里却也没有底。 等了不知道多久,车帘被再次掀开。 迎来的却不是那张熟悉的胖脸和俊秀的公子。 而是一张比她们还要稚嫩的小脸! 看着这个年纪和最小的金顺伊相仿的小姑娘绷着一张小脸,一身锦绣的衣裳站在马车外看着自己几人,崔明姬赶紧坐直身子。 她别的不懂,但是她会看衣服。 眼前这位小姑娘的衣裳华丽明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公子有令!让你们跟我来!” 还没等她们四个见礼,那位小小的姑娘便伸出手冲着她们招了招。 “是。” 崔明姬赶紧应了一声,随后她低声用新罗语快速嘱咐了一句: “低头,别乱看,跟着我。” 然后率先起身,小心翼翼地踩着脚凳下了车。 带着其他三个人下了车,崔明姬一句话也不敢问,只敢低着头,看着眼前那双绣鞋,跟着鞋子走。 这是她在王府内学习礼仪的时候学到的,番邦外国的奴役,不能直视大国天颜。 走了不知道多久,见到前面的鞋子停下来了,她也停了下来。 然后,见到那双绣鞋转了过来,她赶紧福身行礼。 只听得那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开口道: “我家公子有令!” “让你们先吃饱了再说!” ps:还有五张 十二点之前更新。 都急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罗婢们的见闻(二) 金顺伊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她的家也是十分的贫穷。 从小只能靠着杂豆和山果野菜充饥的她,即使已经十六岁了,却依然身材矮小的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但是这也给她提供了一个便利,那就是伪装起小孩子来很容易。 她自小就很善于伪装自己,曾经靠着装小孩,躲过了无数次蛮汉的上门侵袭。 也靠着这一点,她能够主动搭成上大周的蓄奴船,来到这片土地。 没错,金顺伊和其他三个人不一样,她是主动来的,并不是被买来的。 她知道,留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就算她长得是这附近几个村子最漂亮的,可是也无非是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夫,或者是某个有钱回村里的溃兵。 最好的生活,也无非就是吃上些杂粮饭和不那么臭的咸鱼。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听前来蓄奴的大周商人说过,大周是个好地方,那里有正经的好豆饭吃。 因此,她便趁着蓄奴船夜里装人的时候,偷偷来到船边上,跟着上了船。 蓄奴的船夫不会嫌弃所蓄的新罗婢多,毕竟路上会死掉一些的。 因此,她成功的登上了船。 从船上望着那片小岛,她下定决心,要在大周生活下去。 为了完成这个愿望,她抛弃了以前那个‘苦花’的名字。 给自己连带新名字,包括这个姓氏,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 她知道,高郦的国主姓金,所以她也要姓金。 她也要过上像高郦国主一样,每天吃鱼和米饭的日子。 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身体里,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野心。 然后,这份野心就被魏王府里的奢靡陈设彻底击垮了。 赢不了的,我赢不了的。 第一次吃到正经白米饭的金顺伊心里无数次涌出这个想法。 魏王府不缺粮秣,更别说他们四个新罗婢是先被名义上献到宫中,才被转发下来的。 这种拿来送给诸王当做礼物的新罗婢,根本没有值得让礼部教礼的必要,就是个物件。 就跟你也不可能给把给你四舅拎去的鸡蛋挨个检查有没有鸡屎一样,犯不上。 因此,符震戎给她们吃的也是普通丫鬟们的吃食待遇。 至于是什么待遇呢,就是一顿有管饱的糙米饭,和大厨房做出来的杂和菜吃。 磨去了外壳的碎白米虽然不规整,但是这可是真正的白米啊! 比她的脸还要白。 更别说桌上的那些菜肴,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大周的白萝卜真的好神奇,竟然还有眼呢。 吃起来还chuichui的。 而且这鱼也比他们的咸鱼好吃,竟然一点也不臭。 那一顿饭,包括她在内,四个人都是眼泪和菜一起拌着饭吃的。 太好吃了。 这也是第一次,金顺伊萌发了:“要不然就在这当一个丫鬟其实也挺好。”得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随着今天被带上马车,而再次烟消云散了。 一路上她紧紧拉着这个看着好像是年龄最大的崔姓女,不断地渴求她的安慰,装出一副可怜相来。 要不怎么说绿茶这东西是天生的呢,要是会的,幼儿园里都能给你演一出甄嬛传。 果然,一路上因为她演得好,崔明姬十分真心的对待她。 甚至跟在队伍进门的时候,还会小声提醒她注意门槛。 但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去关注门槛了。 因为鼻孔中的香气已经将她的感官都灌满了。 “公子说了,命你们吃饱了再说。” 眼前小丫头的汉话,她只能听懂吃饱了这三个字。 可是她的鼻子却能问到空气中的香味啊! “这里的主人说,要我们先吃饭再去伺候他。” 崔明姬的话在此时的她听来,宛如天籁之音。 被引到一张桌子旁坐下,看着没一会就被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盘东西,金顺伊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这是,面条吗? 高郦因为地势原因,不产麦子,因此面条这东西,在金顺伊还在半岛上的时候,属于听都没听说过的奢侈品。 就算到了王府,也只有在入府的那一天,她们才分到了一点点说是为了给大小姐庆生,每个下人都吃到的喜面。 那种口感和麦香味,第一时间就征服了她。 而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满满的一大碗啊! “这,这,姐姐,我们真的可以吃吗?” 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崔明姬,这句话没有茶意,她是真心实意问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配不上这么大一碗面。 但是随着发下来的四双筷子,好像不需要崔明姬解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拿起筷子,带着朝圣的心情,她挑起了一筷子面条,小心的吹了吹放进嘴里。 牛肉! 是牛肉的味道! 金顺伊感觉到自己口腔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 她父亲曾经在某个高郦军士的门口捡到过一块狗啃的牛骨,拿回来用石头砸开,熬了三天的汤。 因此,她知道牛的味道是怎样的。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碗汤面中,竟然会有这般浓郁的牛肉味! 这得是放了多少的牛骨头啊! 更别说这碗里的面条口感格外爽滑不说,还带着奇异的香气。 就像是发酵一般的味道。 而且汤水中那些神奇的绿色腌菜,和红色的油,更是让她一路微微有些寒冷的身体得到了温暖。 鼻头都吃冒汗了! 端着碗,金顺伊只觉得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应该吃这碗面一样! 这简直是最适合自己的食物了! 没一会,一大碗面就被她吃完了。 吃的时候没发现,可是此时看着吃光的碗,她心里顿时一紧。 坏了,自己是不是露馅了..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能吃啊! 她赶紧捂着肚子,想装作好撑的样子。 “你们可有没吃饱的,我家公子心善,见不得饿人?” 那个小姑娘又开口了。 金顺伊不懂,她定定地看着崔明姬。 “这位贵人说你们有没有没有吃饱的,可以再添。” 这,这是真的? 金顺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好的面,还能再填? 来不及为了装不下去而哀悼了,她立刻把碗往前一推。 然后,躬身下去。 “我的面,多多的要。” “谢谢了!” 她不要做什么厉害的女人了! 她要在这里做一个丫鬟! 她要吃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罗婢们的见闻(三) 将最后一口面条送进嘴里,任敏智将碗里的汤都喝的一干二净。 看着碗里那层红色的油脂,她嘴里的舌头有些不安起来。 她想舔。 作为一个将军府上私奴的女儿,她在父亲没有被死之前,还是能够吃上带些油水的菜的。 例如说煮咸鱼啊,熬咸鱼啊,烤咸鱼啊之类的菜 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随着将军在高郦与契丹的战争中战败阵亡,一起阵亡的还有她的父亲。 在这个消息传回高郦的当天,她的母亲就被几个将军府上的私奴掳走了。 而她因为年纪小躲过一劫。 后面的那段日子,她不敢回忆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就差一点,她就变成汉尼拔了。 不过还好,她因为小时候的营养还算可以,脸蛋身段长得周正,便被选上了蓄奴的人选,拿着一块粗菜饼子上了船,来到了这里。 因此,她很珍惜每一点粮食。 “吃好了?” 那个绣衣小姑娘的声音十分鲜亮,听着崔明姬的解释,她赶紧表示自己吃饱了。 就连一旁吃了三碗面的金顺伊都表示吃饱了。 “公子吩咐过,吃完了带你们去见他。” 又是一句听不懂的汉话。 听着崔明姬的翻译,她这才知道,是要带自己去见给她们饭吃的贵人。 “是,有劳书萱姑娘。” 看着崔明姬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 其余二人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她也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然后,舔了舔嘴角的油脂。 真的,太好吃了。 跟着前面金顺伊的那双鞋,她只觉得头上一黑。 她便知道了自己已经踏入了那座巨大而奇特的白色主帐。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位公子的汉话经过翻译,让她知道了自己应该展示自己了。 她赶紧抬起头,按照在王府中学到的利益,俯身行礼。 同时,看着眼前正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躺椅上的贵公子。 此时,他正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她们四人身上缓缓扫过。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她们表面的恭敬,看清内里的实质。 任敏智见过这种目光,是在将军府那几个掳走母亲的汉子身上。 当时他们用这种目光打量自己,在衡量要不要带走自己。 她下意识的绷紧了小脸,将神态变得爱人一些。 而这种视线也只是他们在沾满尘土、略显狼狈的衣裙和发髻上停留片刻。 她看到这位贵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麻烦物品的成色。 终于,他没什么表情地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 “嗯,看着是精神点了。” “书萱,带她们去后面你洗漱的地方,烧点水,让她们几个好好洗洗。这一身灰头土脸的,看着碍眼。” 他们是在研究怎么安排自己吗? 任敏智心里打着小算盘。 那么,安排完了自己后,还会有那样好吃的东西吃吗? 她心里打着鼓。 “是,公子。” 锦衣丫鬟垂首应道,让她心里又是一紧。 因为她看到了这位丫鬟脸上的那一丝不愿意。 她是在嫌弃自己几个人吗? “你们几个!随我来。” 她转身引路,步伐比来时快了几分。 任敏智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前面的队伍往前走着。 终于,来到了帐棚外。 穿过主帐后方一道厚实的布帘,几个人进入一个相对狭小许多的侧帐。 任敏智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光线暗了下来,陈设也简单得多。 但是,却弥漫着一种.. 香气? 和吃的东西不同,这是一种花香。 她偷偷看去,最显眼的便是角落处那个巨大的、深褐色的木桶,旁边还放着几个小木凳和水瓢。 “就是这里了。” 绣衣丫鬟指着那个大木桶,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热水我会烧好放在帐外,你们自己提过来。 那边有浴身用的布巾,和香露膏。你们……自己洗吧。” 听着那绣衣的丫鬟说着,她能感受到那个小丫鬟的目光扫过四人。 终于,随着脚步声消失,她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便将目光望向崔明姬。 “那位贵人要我们先,先沐浴..” 崔明姬红着脸开口,此话一出,听得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沐,沐浴.. 洗澡这种事情,她们在王府也洗过,刚进王府的第一天,便被叫去清洗身体。 她还记得那个老嬷嬷手劲很大,用一块干布和一桶热水便将他们身上那鳞甲一样的泥搓了下来。 金顺伊哭叫的声音现在还犹在耳畔。 但是这会不一样。 王府里教礼仪的新罗婢长司教导过她们,若是贵人要你们伺候房里之事,便会先叫你们好好沐浴。 而这时候的沐浴,则是要用汤桶好好浸泡身子。 到时候,你们必须要里里外外都要洗干净,才能伺候好贵人。 任敏智脑袋里闪过那位靠在大帐里软座上的身影,心里一颤。 没想到,那位贵人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她们,她们姐妹可是四个人呢! 虽然之前在府里学过房中术,也知道有多人伺候一个人的法子。 但是,这第一次上阵就要和姐妹们一起... 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嘴里回味的鲜香,和刚才那位的威势又让她不敢反抗。 最终,四个小小的身体,还是轮流的钻进了浴桶中。 她们洗的很用心。 尤其是旁白那块被称为“香露膏”的白色物体,竟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奶香和花香味! 她拿着在身上搓洗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下意识的往嘴里填去。 这场澡,足足洗了半个时辰。 她从来没觉得身上竟然还能这么滑。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大帐的门被拉开。 还没等她伸手挡住羞处,那位绣衣的丫鬟便拿着四件衣袍走了进来,放在一边。 “这是公子给你们准备的衣裳,你们四个人各挑选一件喜欢的颜色换好! 一会随我去见公子!” 在崔明姬的带领下,她来到了一旁,看着桌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 哎呀,好滑! 然后,伸手提起一件,脸色却突然一红。 不好! 这样的衣服,也,也能穿出去见人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罗婢们的见闻(完) 看着眼前这几件简单的布料,李真熙脸都红成苹果了。 她在高郦见过一个曾经伺候过周人的新罗婢衣锦还乡,也立下了自己也要做新罗婢的愿望。 因此,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说服了父亲把自己送出去。 但是她虽然知道,自己来就是要伺候人的,肯定少不了脱衣暖床这一步。 可是这几件衣服,为何看上去比全脱了还要,还要羞人啊.. 而此时那位小丫鬟告诉了几人这衣服该怎么穿,此时更是让她脸都在发烧。 小丫鬟拿来的是一人两件的衣服。 一件丝物的罩袍,和一件蓝色的短衬。 那件蓝色的布料竟然是穿在里面的吗? 拿起这件上身像抹胸却更紧,一穿便死死贴在身上,连腰肢的弧线都显出来了,下身是短短一截裤,连跨线都没过,将两条腿都露着不说... 甚至,甚至还能看到大半的屁股都露在外面... 就在她纠结的功夫,一旁的金顺伊却已经直接按照何书萱的教导方法,将这件羞人的衣服直接套了上去。 然后,还无师自通的伸手整理了一下身后腰臀下那不太合适的腿洞。 啪! 一声轻响,弹力极佳的布料在豌豆凉粉上勒出两条弧度,随着这一下,带动着整块凉粉都颤抖了几下。 看的李真熙脸更红了。 终于,咬着牙穿上了这件衣服,李真熙也伸手调整了一下,感受着那条带子勒着的感觉,脸上烧烧的。 还,还蛮舒服的耶... 就在这时,崔明姬已经拿起了那件套在外面的罩袍,套在了身上。 这时,李真熙才发现不对劲。 这罩袍也,也太短了! 穿上之后,不说过腰,甚至只能说堪堪到小肚子处.. 也就是说,甚至还会露出一小截里面的蓝色里衣!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衣服啊! 磨磨蹭蹭的拿起那件桃红色的罩袍穿上,在场五个人脸都红了。 何书萱也没想到,公子拿来的竟然是这般,这般不检点的衣服! 呸呸呸! 刚刚想到这,何书萱赶紧狠狠地呸了几口,自己一个婢子,怎么能这样说公子呢! 一定是这四个人太妖娆了! 嗯!肯定是的! 要是换上唐姐姐来穿... 不知道为何,何书萱脑袋里突然闪过唐清婉身上裹着这两片布的景象。 duang Duang dun dun 几个拟声词配合着就算你们都知道但是我写出来一样会被封书到时候咱们都要嗝屁的画面,在何书萱的小脑袋瓜里飞过去。 何书萱赶紧摇着头,把那些近乎坏她道心一样的离谱画面全都甩在脑后。 小丫头目光重新一肃,指着几个新罗婢。 “你们跟我来!” 大帐中,躺在懒骨头沙发上的张永春正在刷着手里的电子版《酉阳杂俎》。 这个玉佩形状的软胶手机壳正好能装下一个小折叠屏。 虽然没有网络,但也反倒能让他静下心来刷刷电子书。 老娘那边的柴油发电机马上就到了,他也不用省着用电了。 要不还得靠充电宝,怪费事的。 就在他准备翻到下一页时,布帘轻轻撩开。 “公子。 我带她们梳洗完了。” 何书萱说着,带头走了进来。 张永春侧目望去,果然,按照他的吩咐,这四个新罗婢披着在会所大家喜闻乐见的短浴袍,里边穿着死库水走了出来。 和当初何书萱跟何诗菱被他捡回来的时候不一样,这几个新罗婢在王府中已经学习了几个月的礼仪,也修养了几个月,因此身形已经匀实了些。 虽然还是有些瘦弱,不过已经可以说是正常少女的身姿了。 张永春看了一圈,这几个小姑娘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你们谁会汉话?” 崔明姬赶紧往前一步,站了出来。 “贵人,婢子,婢子会一些大邦雅言,但是不是很熟练..” 张永春点了点头,听得出来,崔明姬的汉话还带着点‘嘻嘻五折魏骏杰’的意思,但是却好歹能交流几句。 那就好啊。 看着这个明显眼睛比其他三个亮一些的小姑娘,张永春一摆手把她叫过来。 “啪!” 凉粉哆嗦了两下。 连带着屋里的何书萱在内,五个小丫头全都缩起脖子来,脸色一红。 “现在你是她们三个的头了,要教她们尽快学会汉话。” 张永春说着,伸手捏了两下。 凉粉这种在中华大地上处处生根的美食,之所以能贯穿南北,广受喜爱,自然是有它的原因的。 而丰富多彩的口感,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像这种年头比较轻的豌豆凉粉,手感口感就比较弹牙,比较滑爽,但是柔韧性不足。 而稍微有些年纪的绿豆凉粉,就相对来说有了些柔韧性,不那么弹牙,却正好适中。 等再老一些,到了马铃薯凉粉这个年纪,弹牙的程度就相对低了一些,换来的是粘牙倒齿一般的绵柔爽滑,味道风韵。 作为一个美食家,张永春觉得自己应该品尝品尝各种风味。 不能挑食。 “你多大了?” 崔明姬嘴里轻轻咬着下唇,看着张永春在她面前捏着凉粉。 “婢子,今年,十五岁了。” 哎,可惜还不到时候。 这个时候做出来的凉粉你要是硬是上刀切,它容易碎。 可是塑性却应该搞起来了! 到时候吃的时候,下刀也方便不是? “正好,既然你们是新罗来的。” 寻思了一下,张永春一点头。 “爷就赏你们些好吃的。” 说着,他转过身,翻开自己哪个伪装成箱子的小冰箱,从里面拿出一袋蓝莓味的冰球。 “来来来,一人两个。” 给每个小丫头嘴里都塞了两个球,张永春拍了拍手。 “来,给爷在嘴里用舌头转起来!” “转的快的,转的好的,爷有奖!” 一旁的何书萱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 她也冲了过来,拦在张永春身前。 “爷,我也能行,我舌头灵着呢!” 说着,小丫头还伸出舌头转了转。 张永春却笑着推了推她的脑袋,把剩下的一袋子冰球塞进她怀里。 “你拿着吃就行。 至于她们几个..” 捏了一把小丫头糯叽叽的脸蛋,张永春侧过头,看着四个腮帮子鼓鼓的新罗婢,笑了笑。 “爷是在练她们!” ps:不要问我为什么才更新,我和审核进行了的战斗算你们想象不到的惨烈。 第115章 我心中只有公子一个太阳 “一二,嘿哟!一二,嘿呦!” 何家庄的土路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护商队的汉子们扛着缰绳,吆喝着将最后一头壮牛牵进何老蔫家的空棚。 整个村子里几十头牛哞哞的低鸣,以及马群甩着尾巴打响鼻,上百头羊挤在临时搭起的木栏里,羊毛沾着关外的尘土,却挡不住那股子鲜活气。 “都仔细着点!别让牲口啃了棚柱!” 何老蔫拄着拐杖来回转悠,枯瘦的脸上堆着跟沙皮狗一样的褶子笑。 “这些可都是咱们庄的指望,可得伺候好了!” 他实在是美的都不行了。 当初遇上灾,他本来以为老何家就要在他这个族长兼保长的带领下走向分家逃命的结局了,没想到这就一眨眼的功夫,牛羊连村里的牲口棚都住不下了! 要不是村里死了的人够多,空房子不少,这些羊怎么安置都是个问题。 而他这边指挥着男丁们收拾牲口,另一边的女眷们早就聚在村口半死的老槐树下看着。 此时,她们手里的针线活也停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牲畜群。 朱白绢把根宝揽在怀里,指尖绞着围裙: “他婶子,你说东家真能给每家分只羊羔?” 旁边穿靛蓝粗布的妇人,也就是何白牛的媳妇拍着大腿,一脸笃定: “那还有假?我家牛子从榷场捎信回来,说东家最讲信用!”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朱白绢。 “我说朱大姐,你都忘了吗?咱们上次分的粮食还没吃完呢!” “可不是嘛,”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媳妇接话道。 “我家那口子说,咱们东家在榷场做的好大的买卖,咱们这百多头羊,分下来每家最少能得一只!” 几个人严重都带着憧憬。 想当初她们明明连吃饭都吃不起,这一眨眼的功夫,也是能混上家里养牲口的主了! 而此时的根宝挣开娘的手,一边踮脚往棚里瞅,一边用小嗓子脆生生喊: “娘,我要白的!那只白羊羔好看!” 根宝的样子顿时惹得女眷们一阵笑意。 这边正正热闹着,众人便听得一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就见到远处扬起一阵尘土。 何诗菱扶着唐清婉的腰,两人踏着夕阳的影子骑着一匹马走来。 “吁!” 来到村口,拉住了马。 唐清婉红衣似火,腰间蹀躞带的铜环叮当作响,眼神扫过欢呼的人群,眉头倏地拧起。 何老蔫见状赶紧颠着小碎步迎上去,作揖时腰还是那般弯得像张弓: “唐姑娘,您可回来了! 护商队的爷们把牲口都安置妥当了,您看这羊……” 何老蔫笑的很开心,他觉得唐清婉是来给他们分羊的。 然而,他这边话音还未落,便听的唐清婉冷喝一声,声音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放肆!” 女眷们的笑声戛然而止,手里的活计掉在地上也没人捡。 朱白绢赶紧把根宝按回怀里,小孩子被唐清婉这一嗓子吓得抿紧嘴唇。 “东家还在榷场奔波,你们倒在这儿盘算分羊?” 唐清婉翻身下马,马鞭往棚柱上一抽,一道黄烟升起。 她看着这群噤若寒蝉的村里人,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忍,随后又迅速被冷厉替代。 速度之快,没人看的见。 一双马靴踏在地上,唐清婉目光就跟机关枪一样扫过所有的护商队。 为什么说跟机关枪一样,就是因为她的目光扫到哪,哪里的脑袋就低下去。 看着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唐清婉又是抡起鞭子啪的一下抽在一旁的碾盘上。 这贼汉子果然没算错,这批牲口第一时间运回来,这群村民果然马上想的就是分牲口,过日子。 如果自己不来,就会和那贼汉子说的一样,心里这股子气马上就会散开。 “难道你们忘了,你们现在每日吃的米粮、穿的衣裳,哪样不是东家舍出来的?” 说着,她又转过头看着村中的女眷们。 “更别说,去得护商队如今才刚回来一半,你们连你们那一半的乡亲们都不管不顾了吗!” 此言一出,连村口的女眷们也低下了头去。 是啊,他们有些家里的男人还没回来呢! 转过身,唐清婉冷喝一声。 “记住了,东家才是你们的根! 他一日不回,这羊就一日不分!” 何老蔫脸霎时白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唐姑娘说的是!是老糊涂了,这就让她们散了!” 这时,和唐清婉早就安排好的何诗菱站在一旁,看着娘和婶子们低下头,趁机轻声劝道: “唐姐姐,大家也是盼着东家早点回来……” “盼?” 唐清婉瞥了她一眼。 “真盼着就该守规矩。 东家说过,有功才赏,现在就想着分东西,对得起他在外头受的累?” 朱白绢咬着唇,拉了拉何诗菱的衣角,小声道: “诗菱啊,别犟了,听唐姑娘的。” 唐清婉扫过缩着脖子的女眷们,声音稍缓却依旧带着威严: “把牲口看好,让村子里的人每日添料饮水都记上账。 等东家回来了,看谁尽心,谁偷懒,到时候再论赏罚。” 说罢,她翻身上了马,何诗菱赶紧跟上,也被她一下子提上马来。 “护商队,随我回盐铺!” 喝了一声唐清婉转身拉过马缰绳,轻喝一声。 青骢马一骑绝尘,踏着黄烟离去。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自发地排好一队,跟着唐清婉追了出去。 老槐树下,女眷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再敢提分羊的事,只是望向榷场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盼和怯。 见到唐清婉走了,根宝才敢从怀里钻出来,趴在娘怀里,小声问:“娘,东家什么时候回来呀?” 朱白绢摸着儿子的头,望着夕阳染红的路:“快了,东家会回来的。” 骑在马上,唐清婉轻声问向身后的何诗菱。 “诗菱,你可是觉得我刚才说话太重了?” 小丫头把脑袋埋在唐清婉身后,摇了摇头。 “唐姐姐说的没错。 我虽然姓何,也是何家庄的人。 可是自从当初我的身契给了爷的那天,我就是爷的人了。 公子说过,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小丫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一切,她都要听公子的! 第116章 献宝虎贲玺 清源商会的主帐里,一阵一阵的香气顺着四敞的窗户向外散发而去。 熏得外面正在干活的役夫们眼睛都发直了。 “嘿,嘿,问到没有!” 王坤一边扶着木柱子,一边冲着帐棚的方向努了努嘴。 “公子今天的早食闻着可比昨天的香多了!” 一旁的楚川拿着锤子一边钉着钉子,一边附和。 “那是,公子是什么人,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能哎呀!” 捂着被砸了一下的手指头,楚川一边吹一边继续哼哼。 “怎么能总吃像是前几日那般清汤寡水的东西!” 韩老四点了点头,拿着稻草将架子捆好也插了一嘴道: “那是,我那天早上去,正好看到小夫人端着少爷剩下的早食出来吃。 就一个韭菜馅的小饼子,一碗粥。 这怎么像是贵人吃的东西啊!” 一旁的圆脸役夫笑了,甩手递给楚川一把新的钉子,一边看着韩老四。 心说你一个半辈子光腚半辈子穿草裙的泥腿子还知道贵人吃啥了? “那四哥,您经得多见得广,您给我们说说,这贵人的早食应该都吃些什么呀?” 此话一出,一旁搭着架子的役夫们都笑了起来,连带着几个监工的小厮都好奇的伸长了耳朵。 这韩老四年纪大,却也甩的下脸,开得起玩笑。 见到了希望之后,也从原来的闷葫芦变成了八月炸,开着嘴的瓜。 因此大家都喜欢和他逗。 看见大家伙都起哄了,韩老四也不羞臊,伸手抹了一把脸,哼了一声。 “那还用说,贵人的早食,那早上起来,肯定是二话不说,先来一个满馅的大肉蛋包子,一咬一冒油。 再来一碗黏黏糊糊的粳米粥,别说插一根筷子,插一把筷子都不带倒的! 再来十几个鸡蛋,要用胡麻油煎的又香又酥的,加点酱油,再来点胡椒,哎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坤听不下去了。 “我说四哥,你说这是贵人吃的,还是你想吃的啊!” “哈哈哈..” 一瞬间,大家都哄笑起来。 看到了希望的人,才有开玩笑的心思。 现在大家伙跟着张东家干,早晚也能吃上这大肉蛋的包子和黏糊粥。 “行了,快点干活吧,东家着急要用呢!” 哄笑了好一阵,王坤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大家伙赶紧又低头苦干起来。 张永春给他们这般好的待遇,他们也要对得起今早吃的豆馅烧饼啊。 而这群人在外面忙得热火朝天的,屋里也一样吃的热火朝天的。 各种意义上都是热火朝天。 “嘶嘶嘶,哎。” 符端伸出舌头跟个狗一样哈赤哈赤,看着眼前滚开的红汤锅,双眼写满了恐惧。 这东西这么辛辣,张公子是怎么做到一口一块的? “符管家吃不习惯也属正常,这不是北地的口味。” 张永春一边笑,一边从红汤锅里捞出一块刚放下去的毛肚。 这纯天然的草饲牛肚,拿来打火锅要是让那帮川蜀老哥知道了,得连夜扛着油碟过来跟他抢。 沾满了香油蒜泥,来上一口,那是真香啊。 咯吱咯吱嚼着毛肚,张永春指了指另一边的清汤锅。 “既然吃不了辣,符管家可以试试这边的锅底。” 符端赶紧应了一声,看着往锅里下着毛肚的张永春心说真是好生奇怪。 内脏这等腌臜之物,府里连下人都不吃,全是给那些下脚的力夫的粗使的婆子们吃的。 除非是特殊时候,府里大夫人的小膳房会寻些牛腰子呀,羊腰子呀,猪腰子呀之类的东西给王爷做了进补进补。 可是张公子这般贵人竟然吃的如此欢喜。 真是奇哉怪也。 摇了摇头,符端从盘子里捞出一筷子牛肉放进清汤锅里。 还是干肉吧,干肉简单点。 还别说,这等用餐的方式还真是有些意思,虽然没有丫鬟伺候,却也自得其乐。 尤其是这庖厨调制的这小料,更是味道特殊。 再加上这无论怎么煮也不柴不硬的牛肉片,真是令人停不下来啊。 陪着小胃袋吃了一阵,眼看这家伙越吃越开心,张永春眉头一皱。 好家伙,怪不得你这么胖呢。 你是真能炫啊,三斤的肥牛风味肉片一眨眼吃没了。 咳嗽一声,张永春看向一旁嘴里塞得跟个蛤蟆一样,还准备把筷子伸向第四盘肉片的符端。 “符管家。” 符端赶紧放下碗,嘴里一用力,一口肉就消失在了嘴里。 “公子您说。” 我草,那么大一口肉你这就咽了? 好家伙,你这咽反射的能力,要是上成都跑一趟,加上你这个小胡子和小胃袋,那肯定是畅销货啊! 张永春咳嗽一声,从袖子里褪出一个锦盒。 “听闻这四个新罗婢是魏王府中新来的,我甚是羞惭。 想魏王千金之躯享用之物,竟然赐给区区在下。” 将手里的锦盒轻轻放在桌上,张永春笑了笑。 “这礼尚往来之事,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俗套。。” “此乃我为魏王千岁准备的一点小东西,还望符管家替我转交魏王千岁。” 符端一愣,然后面上露出几分羞惭来。 心里却有些轻视眼前的张永春。 虽然他知道,张公子很不简单,可是魏王千岁那是何人啊! 堂堂一爵亲王,什么没有见过? 你拿出来的东西哄哄大夫人大小姐这种女流之辈也就罢了,魏王是你那么好糊弄的? 这边刚想说他只是一介区区二管家之类的话搪塞一下,那边张永春的盒子就打开了。 然后符端就傻了。 匣子打开,红色的绫布上,正垫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水晶。 通体如同净冰清水一般澄澈的水晶! 但是,如果光是一块水晶,其实也不值得他如此在意。 魏王府中的水晶多了去了。 他这般失态的原因,则是这水晶上,还有别的东西! 一头栩栩如生的金虎正盘踞其上,虎视眈眈。 一双碧色的虎目,和那身上鲜艳的条纹,都说明这件宝贝的做工之用心。 “这,这是..” 张永春呵呵一笑,把这东西往前一推。 眯起眼睛。 “不知道符管家觉得,此物,可否能入魏王之心啊?” 他就不信,这古代能有抗拒得了这水晶虎贲玉玺的男人! 要知道,这玩意放在现代,还能骗走不少老头的养老金呢! ps:兄弟们对不起啊,昨晚我家停电了,撒谎是孙子的。 我这是刚找了个网吧给大家码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能来电,我先在网吧干着,这键盘不太舒服,你们凑合着看。 另外,我看了大家的书评了,错字问题嘛,大家也知道我这个码字量,基本是码完了就发,我也没办法。 只能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我手艺就这样,伺候不了您更好的局。您喝彩也罢,骂街也好,都是我的买主。 抱拳了! 另外,再次说一下我的更新细节。 我是每天保底4000字两章的更新,当天催更过500加更一章 过1000加更两章,以此类推 评分上升0.2加更一章,上升整一分加更十章。 所以,你们催更继续点啊!等啥呢! 第117章 我家先祖不一般 作为现代化学的科技结晶,有机玻璃这种材料,堪称是做印章的头号选择。 硬度适中,材质均匀,不易与印泥本身化学发生反应等,都是他的优点。 但是在此时,它最大的优点,就是样子唬人! 符端的眼睛瞪得溜圆,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方水晶虎贲玺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稍重些就会惊走这头蛰伏的金虎。 “公、公子...” 他声音发颤,小水萝卜一样肥胖的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只能遥遥指着这块宝贝。 “这...这宝贝...” 张永春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涮了涮,另一只手却将锦盒往前推了推: “符管家想细看?拿去便是!” “不不不!” 符端猛地缩回手,脑袋摇得像被电了坤一样。 “这等重器,岂是小的能碰的!公子折煞我了!” 好家伙,官的章叫印,王的章可就叫玺了。 他啥水平啊,随便触碰这等宝贝! 要是摔了碰了,别说是他,就算带上他哥那一百来斤都不够给这等珍宝赔罪的! 符锐:??? 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眼睛仍死死盯着那方玺,嘴里却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只是...只是能否请屈尊贵手,拿起来,让小的开开眼...” 重新端上一壶酒的何书萱在一旁撇了撇嘴,心想这胖子刚才吃牛肉时那股豪迈劲儿哪去了。 她正要上前将这方宝贝拿起来,却被张永春一个眼神止住。 这东西不能由别人动手,必须他亲自来,才能显示出这东西的尊贵。 “也罢。” 张永春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叫过何书萱耳语几句。 没一会,小丫头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副纯白色的丝线手套。 符端看到张永春将手套戴在手上,轻轻摩擦了几下,这才郑重其事地捧起那方虎贲玺。 “来,符管家请看。” 听到张永春招呼,他赶紧带着痴汉一样的目光凑了过去。 澄澈的水晶上,那金虎的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那双碧玉镶嵌的虎目仿佛真有灵性般,带着狰狞之气注视着符端。 最重要的是,这虎的四只虎足,不是停留在水晶面上。 而是深深嵌进了水晶中! “说来也是缘分。” 张永春指尖轻抚过虎纹,语气带着几分追忆。 “符管家有所不知。” “我家先祖曾随前唐苏定方将军麾下行走。” 符端瞳孔骤缩,心里却了然了些: “苏… 苏定方将军?可是前唐苏烈苏庄公? 那可是平定四方的,前后灭三国的悍将! 难怪此玺自带一股杀伐之气!” 张永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这话其实还也不算全是瞎话,只不过是苏烈在他麾下行走。 他就是省区第一苏烈,拿苏烈上的王者五十星。 “那都是故事了,只说此玺,时年我太祖跨海征高句丽,夜宿营帐时,忽闻有虎啸震摄山林...” 符端听得入神,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就那么直接咽了下去。 “先祖循声而去,竟在月下见一金虎踞于山巅,双目如炬。” 张永春的声音压低,带着神秘。 要不说多看小说有好处呢,你瞎编最起码能编的出来啊! “尊管不知,我那先祖纵使再怎么英雄豪杰,可是初见这般大虎,也是浑身麻筋乱颤,只得咬着牙提着陌刀暗步前进。 那虎大如碾缸,身形甚是肥壮,光是卧于石上便有千百斤的分量,看下去都有上万钧的威风!” 符端点了点头,两个绿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不知道为何,张公子的故事怎么这么有趣呢? “我那先祖压低着声音,待走近时,便抬起陌刀,一刀下去!” 啪! 张永春把筷子猛地拍在桌上,看着左眼右眼都写着你赶紧说我等不及了的符端,张永春笑了一声。 “您猜怎么着?” 符端咽了口唾沫。 “您先祖将那虎斩于刀下?” 张永春却摇了摇头,故作神秘。 “我先祖一刀下去,却见那虎咆哮一声,虎影瞬间消散!” 在符端咽了口唾沫骤然瞪大的眼神中,他伸出手指着这只水晶玺。 “唯余此玺卧于青石之上!” 就这种故事,放到现在的网站上,你别说礼物,大家伙看完了不骂你都不错了。 但是在符端眼里,这就是真事! 因为东西就在这摆着呢! “神物!当真是神物啊!” 符端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看的张永春都馋了。 晚上让老娘不行买点猪头肉回来吧。 猪头肉,不是,符端连连拱手。 “公子家学渊源,难怪能得此重宝!” 张永春笑而不语,朝何书萱开口道。 “去取一张毯子来。” 小丫头会意,立刻取来一张厚实的迦楼罗暖绒毯。 “符管家,此宝还有一妙处。” 张永春说着,示意何书萱将毯子展开。 “把门窗都卷上。” 然后,把这张毯子就盖在了这块玉玺上。 随着帐内光线渐暗,符端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毯子覆盖下的虎贲玺,那双碧玉虎目竟在黑暗中泛起幽幽绿光! 如真虎夜视,摄人心魄! “这...这...”符端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这虎目,竟然是夜明珠?!” 张永春轻轻掀开毯子,阳光重新洒在玺上,虎目又恢复了温润的碧色: “此乃天赐之物,非大富大贵者不能镇之。我思来想去,唯有魏王千岁这般英雄,才配得上这等神物。” 符端此刻已是心潮澎湃。 他虽不懂什么前朝史话,但也知道这方会发光的虎贲玺意味着什么。 莫说魏王,就是献到御前都够格了!若是由他亲手献上... “公子高义!” 符端一揖到地,声音激动得发颤。 “小的这就快马回府,定将此宝亲手呈于王爷驾前!” 张永春故作迟疑:“只是...此物贵重...” “公子放心!” 符端拍着胸脯保证,肥厚的掌心拍得官袍噗噗作响, “小的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让宝贝有半点闪失!” ps:来电了来电了,老小区,因为空调太多把电路憋坏了。 这就恢复更新,今晚都别睡啊,咱们吃药也挺着! 第117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一) “既如此,那便辛苦符管家了。” 张永春将虎贲玺重新放入锦盒,合上盖子往前一推送到何书萱身边。 “对了,符管家可知道那伙大食商人何时到榷场?” 符端正沉浸在献宝立功的幻想中,闻言一愣: “约莫后日就到。公子问这个...” 就这位张公子拿出来的这些宝贝,你别说大食商人,哪怕是波斯来的献宝郎也没有啊! “随口一问。” 张永春让何书萱用黄绫包上锦盒,轻描淡写的递过去开口道: “听说他们带着些稀罕香料,想给内子捎些回去赔罪。” 符端恍然大悟,女人嘛,都是喜欢熏香的,这种事情不奇怪。 府上的女眷就算是符双袖那样的洒脱大小姐,也不耽误身上有香薰。 随即他又面露愧色:“都是小的连累公子夫妻失和...” “无妨。” 张永春摆摆手,将重新包好的锦盒推向符端,"天色不早,符管家还是趁早上路吧。" 符端如获至宝,双手接过锦盒时手臂都在发抖。 他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揣进怀里,又用腰带牢牢固定,那架势活像怀胎十月的孕妇一般。 “公子大恩,符端没齿难忘!” 他深深一揖,转身时官袍下摆都带着风。 “小的这就去备马!” 张永春心说你这马跟了你也是倒了血霉,本来你这个体重就已经算是高负荷了,还动不动给马上强度。 而望着符端匆匆离去的背影,何书萱怎么看都觉得那胖官儿走路的样子,活像只护蛋的老母鸡。 帐外,符端已经翻身上马,怀中锦盒贴着他的心口。他最后望了一眼清远商号的大帐,猛地一夹马腹:“驾!” 马蹄声急,扬起一路烟尘。 眯缝着眼睛,张永春暗暗点头。 可算把你这个大电灯泡送走了。 要不然他不方便发挥啊! 这一走,最起码这几天符端是回不来了。 正好,该他表演了! “告诉王坤那些役夫们。” 张永春转身回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旁的20808擦了擦嘴。 “手里的活给我加急些!若是后日完工,我给他们发钱。若是明日晚上完工,我给他们发两倍的工钱! 若是明日中午完工,我给他们发三倍的工钱!” 何书萱点了点头,小丫头扭着屁股跑了出去。 没一会,张永春便听到了一声声“公子仁善”“东家高义”之类的赞美词。 闭起眼睛,揉着肚子,张永春开始思考起来。 哎呀,也不知道这次能从那些阿拉伯老哥那里坑多少宝贝回来。 真是期待呢。 居庸关榷场的黄土路上还留着车轮碾过的深痕,大食商队的驼铃声由远及近,像一串碎玉滚过荒原。 伊卜拉欣猛地哆嗦了一下。 为何他没来由的便感觉到一阵恶寒?难道是害了病吗? 作为这只驼队的都纲,他可不能出事啊! 这一路上,他们自大食而来,穿越茫茫沙漠,又跨越了整个大辽,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来到这里,这回一定要买些足够多的珍奇物品,才对得起这份折腾。 毕竟他们就是一只小驼队,一共也就几十匹骆驼几十匹马。 相比于那些动辄百人千人上万牲口的大驼队,相差还是很多的。 要不然他也不能选择在辽国贸易完了继续南下,进入大周购买更便宜的货品。 又行走了一段路,终于,在穿过了最后一片山谷后,一片广原出现在眼前。 都纲伊卜拉欣勒住骆驼缰绳,绛色头巾下的眼睛扫过那榷场上的旗幡。 榷场的墙上正扎着箭垛,垛子上明显的挂着三旗三幡。 好啊,这说明大周的榷场正开着呢! 转过头,他赶紧低声用大食语吩咐:“让脚夫们慢些,别惊了关卒。” 瞬间,身后的驼队里就传来了回应,十几个拉着骆驼的脚夫们赶紧放慢了动作。 眼看都到了这里了,这最后一哆嗦可不能出事。 一旁的穆塔希尔摸着腰间的玛瑙串,一边默数着珠子一边笑道: “伊卜拉欣,你说这次咱们带多少瓷器回去?” 上回带去波斯的那些好青瓷,一只笔洗都卖到了足足十二第纳尔。 甚至后面剩下的那几个茶壶杯盏,干脆就涨到了十五第纳尔依然被抢购了个干净。 这回要是多带上一些,肯定也能买个干净。 毕竟谁不知道华夏瓷器的完美,甚至有‘天空的碎片’这种称呼。 “瓷器太易碎了,丝绸更稳妥,再好的宝贝,带不回去也是白买。” 一旁的向导阿合敲了敲羊皮地图,指着上面的位置,开口道。 “咱们回西夏那边的路不好走,带着丝绸虽然占地方,却比运送瓷器经摔。” 他还记得前年跟着商队回去的时候,一箱子的瓷器,就剩下了几只还算完好的。 在陆上丝绸之路上有一句俗话,一箱子的好瓷器,顶得上一队骆驼的性命。 那一箱瓷器要是碎了,他们可真的是亏大了。 听着大家议论该取舍什么不取舍什么,一旁的通译萨拉玛却拨了拨银钗上的 “安” 字,用带着党项口音的汉话接话: “都买些便是,反正咱们骆驼多,这回来的货物在辽国卖的很好,我们有的是钱。” 说话间,她发间的银钗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去年他们来时,在蓟州城转货时打的新样式。 浩浩荡荡近百匹的驼队,夹杂着二十几匹阿拉伯马,一字排开朝着榷场开进。 连带着脚夫们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大周和大辽不一样,大周的物产丰富,饮食也格外的好。 因此来到了大周的榷场,就代表着满载而归,代表着金银成山,代表着空无一人.. 等会? 空无一人? 望着眼前这一片空无一人的寂静去,商队踏入榷场,本来的喧闹声突然卡在喉咙里。 这里的人呢?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帐棚外,一名原来榷场的游骑一边将张永春放在桌上的银子收起来,一边笑眯眯的谢道: “多谢张公子赏!” 这当游骑斥候,哪有当情报探子值钱啊! 第118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二) 大周的榷场是有规矩的,每个地方的商人都要执通批入榷,没到你通批允许的日子,就算你有货,有时间,也不能入榷。 因此就算这一波的商人卖空了回去了,榷场有空了,也不会允许你们进来填补。 当然,你要是等级到了就当放屁,像张永春那样拿着郡王府通牒往里进肯定也没人敢拦着。 看着今年那本该堆满皮毛、香料、绸缎的货区,现在已经空了大半, 只剩下几个零散的摊位不说,那些摊主们还一个个的都正对着眼前的空木箱发呆。 连做登记的兵丁都是懒懒的验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来了。 一旁的护卫头领拉希德皱眉,按了按腰间的弯刀,铁簇箭在箭囊里互相摩擦,发出擦擦的轻响。 他总觉得这寂静里藏着古怪。 这里不是大周的榷场吗,怎么这般的冷清? “怎么回事?” 伊卜拉欣皱起眉,左右打量着这好像被沙暴袭击过一样的榷场。 “我们上次来可不是这样。”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次来,这里可是无比喧闹,十分繁华的。 售卖声,讲价声,牛吼马嘶声,响彻成一片,守卫的兵丁一个个也是明旗亮甲,怎么这里的商户都空了呢? 他们都去哪了? 一行人将驼队按照规定的番商位置安置了进去后,出来转了几圈。 竟然还是这样! 别说是大周的商人了,就算是大辽的商人都没见到几个! 那些辽国的牧民不是牧羊卖牛马的吗? 他们怎么也消失了? 就在几个人交替谈论的这功夫,一旁的阿和已经窜了出去。 向导这种角色,就是要耳聪目明脑子活泛。 鼻子底下就是嘴,不会就去问呗。 他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路边一个穿着完整的老卒,正在路边扫地。 那老卒一身的制式铠甲,满面的风霜,一看就是老边军了。 他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操起一嘴含混不清的汉话来。 “老者,老者。” “俺是外来的行商,想寻您打听点事情,您看可行吗?” 说着,他手里一翻,一串在大辽时换的铜钱跟变戏法的一样出现在手中。 那老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钱,点了点头。 带着老卒,阿和回到了榷场门口。 来到这里,眼前庞大的驼队似乎是把老卒吓到了,身子直哆嗦。 见到这位老者脸上有些惊惧,一旁的萨拉玛赶紧上前,递过一小块在辽国收到的银子,行了个歪七扭八的汉礼。 “老丈,敢问这里的货都去哪了?” 萨拉玛的汉话有些北地口音,可是还算勉强能清楚。 听清楚了话,又见到了钱。 老卒盯着那块银子,赶紧吞了口唾沫。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钱到手里了,老卒的胆子就大了。 咳嗽一声,收了银子,指着东边: “还能去哪?被张东家买完了呗!” 穆塔希尔听不懂老丈完全的汉话,但是作为老商人,他知道买,卖,完,这几个字的意思。 听到了买完这两个字,穆塔希尔眼睛一亮,忙让萨拉玛追问,自己则心里盘算起来。 “老丈,不知这位张东家又是何人,这榷场这般大的生意,如何能被那张东家一人包揽呢?” 萨拉玛说着,又递过去一小块银子。 哎呀,这个番子是真有钱啊! 老卒眼睛又是一亮,赶紧接过银子,左右看了看,凑了过去。 “见你们远道而来,又是番邦之人,我老丈也不瞒你。 那张东家乃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大豪商。” 说着,那老卒又正色起来。 “我们张东家那可是位神人! 他前些日子在这儿开了个市集,什么叫珍玩哪个叫宝贝,那是应有尽有!” 说着,那老卒还砸吧砸吧嘴,一脸的向往。 “那一场买卖,可是硬生生把榷场的货扫了个干净,连辽人的马都被他换走大半!” “竟有这般人物?” 得到了翻译后的伊卜拉欣挺直腰板,示意萨拉玛再递上一个装着没药的锦囊。 “烦请老丈引荐,我等愿以重礼相谢。” 老卒看着锦囊里的没药,这可是比黄金还稀罕的东西,连忙点头: “好说好说!张东家就在驼峰地,我这就带你们去!” 拉希德指挥着力夫们赶紧扛着货箱跟上,耳听着阿和低声嘀咕: “难怪路上没见着多少商队,原来都被他截胡了……” 这一路上自北面下来,他们遇到的都是从南边回来的车队。 一个个还都轻车简从的,十几个马车一组,啥财货都没带就往回跑,看着跟被马匪抢劫了一样。 本来还觉得纳闷,现在看来就不奇怪了。 萨拉玛则在一旁用大食语翻译着老卒的话,银钗随着脚步轻晃,心里也打起鼓来。 女性的心理是要比男性更加细腻一些的。 她总觉得好像是钻进虎口了一样呢?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行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跟着老卒走着。 终于,在饶了几圈之后,大食商人一伙人终于来到了驼峰地。 而刚进来,众人就险些被晃花了眼睛! 好亮! 好刺眼! 那是什么光? 伊卜拉欣拿手轻轻挡在眼睛前面,试图看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便是张东家的买卖了!” 那老丈伸手一指,众人赶紧一边忍着不适,一边走了过去。 等走到了地方,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然是一大片的茶盏! 可是,和他们见过的茶盏不同。 “穆塔希尔,你看!” 萨拉玛说着,指着其中一个建盏,目露欣赏。 那建盏上,竟然有这一圈金色的印花! 金的那般刺眼,金的那般明亮! 看着就像是天上的日轮掉下来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你等是何人!” 众人只觉得天都黑了,一转头,这才看见一个魁梧的汉子,提着一根棒站在一边。 那老卒赶紧上前一步。 “这位兄弟,这些都是胡商,前来找张公子的。” 大家伙赶紧忙着点头,表示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哦,公子在帐子里。” 那汉子应了一声,然后,轮起了手中的棍子。 “啪拉!”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绚丽的茶盏,瞬间砸了个粉碎! 第119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三) 瓷器作为大周的特产之一,是贯穿整个丝绸之路前前后后的硬通货。 无论海上陆上。 大食的商队每年前往泉州的大船,都要满载好几船的瓷器。 而建盏作为其中的黑瓷之中的顶选,自然也是畅销货。 似他们这般的小商队,一般都只能买到一些相对来说质量差一些的。 可就是这等残次品,在运送回大马士革后,每一个都能买到数个第纳尔的价格。 而似他们眼前这般完整的建盏,一只估价,恐怕能达到十个第纳尔的高价! 然而,现在这十个第纳尔就在他们眼前活生生破碎了。 “啪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驼峰地的寂静中。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乃至于后边那些提着箱子的力夫们,看着那飞溅的瓷片,全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从他们那抽搐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仿佛都被那挥舞的木棍狠狠抽中的不是那些茶盏,而是他们的心脏!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瞬间瞪大,瞳孔里倒映着地上散落的碎片,仿佛碎裂的不是陶土,而是星辰。 那些茶盏! 那些美得令人窒息的茶盏! 就在刚才,她的目光还贪婪地流连在那堆叠如小山般的建盏上,内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它们并非那些他们从大周带回去的那些传统建盏常见的深沉铁胎,釉色也绝非单一的兔毫、油滴或曜变。 那盏壁轻薄得近乎透明,迎着光竟能透出朦胧的晕影。 而且除了这外表,最令人心颤的,还得是那釉面上的金彩! 她哆嗦着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破碎的瓷片。 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到眼前,看着上面那明艳的金色光环,呼吸竟然又粗实重了几分! 这光环,好亮啊!好匀啊! 伸出手指,不顾会被割伤的可能,她轻轻的轻轻擦拭着这片碎片内描绘着金纹的地方。 无论怎么用力,那金色都死死的挂在上面。 抹不去,消不掉。 她的眸光又灼热了几分! 那绝非后期描绘上去的金粉,而是仿佛从釉层深处熔融、流淌而出的液态黄金! 它们不是呆板的线条,而是如同日冕迸发,又似熔金倾泻,在幽深如宇宙的玄色底釉上勾勒出恣意燃烧的火焰纹路。 每一道金边都闪耀着太阳碎片般纯粹而炽烈的光芒! 这绝非人间窑火能轻易烧出的凡品,更像是神明饮宴遗落人间的圣器! 她这边揪心也就算了,那边还有比她更揪心的。 一连串的大食语跟连珠炮一样泼洒出来。 “住手!安拉在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伊卜拉欣心痛得脸都扭曲了! 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啊! 就这么,就这么被一个莽汉这般直接砸了? 而穆塔希尔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扑过去护住那些建盏,嘴里用波斯语飞快地诅咒着。 作为常年与瓷器打交道的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碎裂的那几只盏,在君士坦丁堡或者巴格达能卖出怎样令人疯狂的天价! 但是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样,魁梧如铁塔的三斤半面无表情地继续抡下几棍子。 这薄脆的建盏本来就易碎,此时更别说是被棍子打了。 一瞬间,这仿佛世间珍品的宝贝,就被砸的稀碎,烂在了地上。 噼噼啪啪。 在几个人狰狞到想弄死他们的目光中,三斤半将所有的建盏都砸了个稀碎。 然后,他淡定的收回棍子。 看着几个人,瓮声瓮气地回答,他那个ai语气此时显得格外的平静。 甚至近乎残酷: “主家让砸的。” 迎着几个人愤怒的目光,三斤半挠了挠手,把棍子往地上一戳。 “主家说,这些是次品,留着碍眼。俺只听主家的。”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刺目金芒的碎片,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扫开一堆碍事的土坷垃。 嗯,在他眼里这些还真就是土坷垃。 他平时吃饭都是用盆或者直接上手,喝水用的也是瓢。 这种东西在他看来,真就是太碍事了。 “次品?碍眼?” 萨拉玛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脸庞写满了荒谬与痛惜,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心说这样的神物,竟被称作次品? 这大周神奇的张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眼光又是高到了哪种程度? 或者说…… 他拥有的珍宝,多到了何等地步?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撼与心痛弥漫之际,主帐厚重的布帘再次被掀开。 几个商人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锦绣衣衫、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箱,费力地走了出来。 好漂亮的纹绣! 这是萨拉玛的想法。 好明亮的绸缎! 这是穆塔希尔的想法。 出来的人正是何书萱。 此时,她小脸一张小脸因为用力,正绷得紧紧的,对着三斤半脆生生地喊道: “三斤半!公子说了,这一箱也……” 话未说完,她就猛地顿住了,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惊愕地看着眼前这群服饰奇异、高鼻深目、明显不是周人的陌生人。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帐外会有这么多人。 更别说尤其是还有一群“胡人”! “啊呀!” 惊吓之下,小姑娘手一抖,怀里本来沉重的的木箱“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你们是谁!来我商会这里做什么!” 何书萱说着,就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帐内的阴影里。 伸出手,搭进腰间的拉环,随时准备拉出腰间的哨子。 公子说了,这拉环只要拉出来,便会响彻方圆数百米,到时候人人都能听见。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本来就没盖上的箱盖自然被震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建盏互相碰撞,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哦!” 一声惊呼,伊卜拉欣看着那箱子里,堆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对建盏。 而其中一只边缘带着独特冰裂纹、内壁却流淌着最为浓烈金彩的建盏,似乎是借着惯性,此时正骨碌碌滚了出来。 不偏不倚,滑到了伊卜拉欣的脚边。 咕咚! 伊卜拉欣咽了口口水。 好,好美啊! ps:有本事别睡,决战到天亮啊! 第120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四) 好美,太美了,怎么会这么美! 当然,他不是在说何书萱好看。 而是再说这只建盏。 甚至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地上滚出来的那只建盏,一瞬间,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只滚落的金盏上。 它静静地躺在尘土中,盏壁轻薄,玄色底釉深邃如夜空一般。 而那上面那肆意流淌、仿佛活物般的液态金纹在阳光下流淌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比刚才看到的任何一只都要完美、都要耀眼! 伊卜拉欣几乎是出于本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上前,动作快得拉希德这个专门训练过的侍卫长都没反应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易碎的晨露般,将那只金盏从地上捡了起来。 入手温润微凉,仅仅是这一点,便让他心中一颤。 这手感,太正了! 低头一看,那薄胎带来的轻盈感,又与釉彩的厚重华美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凑近了仔细端详,指尖拂过那冰裂的细纹和金彩的脉络,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脑袋里闪电一般的闪过一个念头。 完美! 这只盏,比他毕生所见过的任何瓷器都要完美! 它不该出现在尘土里,更不该被砸碎!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何书萱此时拉着腰间的拉环,小脸煞白的再次喝问了一句。 直到这时,伊卜拉欣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那只珍贵的金盏紧紧护在胸前,仿佛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撼和贪婪,脸上堆起商人最诚挚的笑容,开口用大食语道歉: 由通译萨拉玛同步补充道: “尊贵的小姐,请勿惊慌! 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大食商队! 在下伊卜拉欣,是这支驼队的都纲。” 说着,他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无论如何,能拿得出这种宝贝的建盏的主人,都值得他好好对待。 直起身子来,伊卜拉欣用最真挚的口吻开口询问: “我们听闻贵主人张东家乃此地豪商巨贾,神通广大,手中珍宝无数。 此番冒昧前来,正是慕名拜访,希望能有幸与尊贵仁慈的张东家谈一笔互惠互利的买卖! 方才惊扰了小姐,实在万分抱歉!”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粘在怀中那只金彩流淌的建盏飞出来的箱子上,充满了热切与渴望。 何书萱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群人,又看了看被伊卜拉欣宝贝般护在胸前的金盏,再瞥了眼地上那堆还在阳光下闪耀的碎片,小脑袋瓜里一时有些混乱。 她定了定神,想起公子的交代,努力板起小脸: “你……你们等着!我去禀报公子!”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转身飞快地钻回了帐中,布帘在她身后剧烈地晃动着。 而此时,三斤半则是慢步走了过去,又提起了那个箱子。 然后,在众人快冒出火来的目光中,将箱子拉到了一边。 然后伸手从里面又抓出几个杯盏来。 正在屋里一边抠鼻子一边等信的张永春看见那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涌入,小丫头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公子,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番人! 说是,说是大食国的客商,要,要来面见公子! 他们,他们..” 而还没何书萱刚气喘吁吁地报完信,这边张永春便已利落地站起身,脸上那点闲适瞬间收敛。 将衣服穿上,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神情。 他赶紧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帘子彻底掀开,外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果然如他所料。 大食商队那几位核心成员——领头的伊卜拉欣、懂行的穆塔希尔、女通译萨拉玛,还有那个向导阿和,正围在三斤半旁边,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盯着三斤半那双蒲扇般的大手。 三斤半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张永春之前的命令: 从那个沉重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一个接一个地将那些闪烁着神秘金彩的建盏取出来,整齐地铺陈在那些役夫们加班加点临时搭建出来的原木展示台上。 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仿佛在搬运稀世珍宝。 虽然在他心里,这大概和搬砖头区别不大。 主家既然说要砸碎,那他就必须要砸碎。 所以,他把每一个都摆的很整齐。 也因此,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每一个盏到底有多美。 每一个盏被放下的轻微磕碰声,都让那几个大食商人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这莽汉又抡起棍子。 伊卜拉欣的喉结上下滚动,穆塔希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玛瑙串,萨拉玛湛蓝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痛惜,阿和则是一脸“暴殄天物”的肉疼表情。 他们全副心神都系在那一个个被三斤半“温柔”对待的建盏上,连张永春的出现都慢了半拍才察觉。 而一旁张永春心里暗笑一声,成了! 这些远道而来的肥羊,已经被这些建盏的金光晃花了眼,勾走了魂。 这种把戏其实在现代已经烂大街了,抖手逼斗四大直播平台,随便哪个点进去都能看见直播砸瓷器的。 但是那是在现代这个物产丰富的世界。 况且就算这样,依然能骗进来不少人。 更别说放在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古人眼里了。 三斤半此时的动作,在这群大食商人的眼中,不亚于当着云南人的面水煮见手青,当着广东人的面干煸走地鸡,当着棒国人的面扔掉西瓜皮。 暴殄天物啊! 暴殄天物。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注意。 张永春面上却瞬间沉了下来,眉头微蹙,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离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专注: “嗯?尔等何人?围在我这清远商号门前,意欲何为?” ps:干啊,继续干,谁都别睡,奥利给! 第121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五) 看到帐门口负手而立、锦衣华服、面容清俊却带着明显审视意味的年轻公子,伊卜拉欣心头一凛。 正主来了! 张永春身上此时换上了一件新的绣袍,这化纤料子虽然穿着噼里啪啦爆静电,但是他唬人啊! 尤其是身上那几颗明艳无比的主子,更是让伊卜拉欣觉得此人格外的不简单。 商人的脑子本来就快,再加上张永春的衣服和神态不凡,这让他瞬间意识到这位恐怕就是那位“张东家”! 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脸上堆起最诚挚、甚至带着点惶恐的笑容,用生硬但竭力清晰的大食话说道: “尊贵的这位贵人!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 他这边说着,一旁负责通译的的萨尔玛便赶紧翻译起伊卜拉欣的话来。 “鄙人伊卜拉欣,是这支来自遥远大食的商队都纲(首领)。” 他语速很快,生怕解释慢了引起误会。 “我们持有大周榷场签发的通批文书,是合法入榷的商旅! 绝无恶意,绝无恶意!”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从怀里掏出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通批文书,双手恭敬地呈上。 同时,他飞快地朝萨拉玛使了个眼色。 萨拉玛会意,立刻上前,姿态优雅地行了个不伦不类却足够恭敬的礼: “尊敬的张公子,我们远渡重洋,穿越沙漠,只为来到伟大的大周进行贸易。 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一旁穆塔希尔的趁萨拉玛说着在大辽也是一样的奉承话吸引注意力,这边迅速从自己宽大的袍袖暗袋里,摸出一个用深红色绒布包裹的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绒布,露出一枚戒指。 这戒指造型古朴,戒托是某种不知名的暗色金属,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而戒面上镶嵌的,赫然是一枚鸽子蛋大小、颜色浓郁如凝固血液、质地细腻温润、枝杈形态完美的红珊瑚! 在正午的阳光下,这枚红珊瑚折射出内敛而深邃的宝光,与地上那些建盏碎片反射的刺目金光截然不同,却同样彰显着非凡的价值与异域风情。 将这枚戒指递给递给伊卜拉欣,穆塔希尔也上前行了个礼。 “张公子!” 伊卜拉欣双手捧着这枚红珊瑚戒指,姿态近乎虔诚地递到张永春面前,脸上是十二分的诚恳。 自古以来,阿拉伯商人这个千古倒爷群体在中国的口碑好,靠的就是懂事识货和售后优良。 从汉朝的香料菜籽,再到大唐的昆仑奴,都是他们的货物。 因此,对于张永春这样能拿出这等好建盏却都不当个宝的大豪商,他们是很愿意结交的。 “初次拜会,一点微薄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伊卜拉欣脸上笑的很诚恳。 “这是我们穿越风暴海时,从深海采珠人手中换得的珍宝,象征着吉祥与友谊! 恳请公子笑纳,权当是我们对惊扰贵宝地的赔罪,更是希望能与公子您交个朋友!” 他的眼神热切,充满了期待。 穆塔希尔和阿和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张永春的反应。 这枚红珊瑚戒指价值不菲,在他们看来,足以表达诚意,叩开这位神秘巨商的门扉。 张永春的目光在那枚红珊瑚戒指上停留了片刻。 当然,他也敢停留片刻,生怕下一刻哈喇子就下来了。 那可是深海红珊瑚啊! 无论是在这时代还是将来,都是稀罕物! 尤其这么大颗、成色如此之好的。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接了过来,指尖随意地捻了捻那温润的珊瑚戒面,仿佛只是接过一件寻常玩意儿。 “原来是大食来的客人。” 张永春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股疏离感仍在。 “既是远道而来,持有通批,便不算擅闯。罢了。” 他话音一转,目光扫过还在地上勤勤恳恳铺盏、完全无视了刚才一切的三斤半,眉头有若无地皱了一下。 这小子是真砸啊! 这一地的碎瓷片,那都是钱啊! 这堆六七百个建盏可是老娘花了大价钱,一千块钱包圆买回来的! 你这ai脑子就不知道偷点懒吗! 一下子给我砸了一百来个! 这下张永春的声音之人带着点不耐: “三斤半!行了,别铺了!没看见有贵客临门吗?” 说着,又指了指那堆建盏,哼了一声。 “把这些破烂收一收,先堆旁边去。 去,和书萱一起,准备些待客的茶点果子,动作麻利点!” “是,公子!” 三斤半瓮声瓮气地应道,立刻停下动作,开始笨拙地将刚铺好的几个盏又摞回箱子里,动作依旧“豪迈”。 引得伊卜拉欣等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听着那嘎啦嘎啦的声音,听得懂汉话的萨尔玛心说你要是觉得是破烂,我们还是挺愿意帮你收起来的。 见到三斤半开始动弹了,张永春这才侧过身,对着伊卜拉欣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待客”笑容,虽然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外面风沙大,诸位远来辛苦,先进帐歇歇脚,喝杯粗茶吧。” 说着,他率先转身,撩开帐帘,示意众人入内。 几人从那掀开的帘子后,隐约可见帐内铺着的厚实的地毯、精致的矮几软榻,与外面尘土飞扬的榷场恍如两个世界。 伊卜拉欣等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涌起巨大的喜悦和期待。 自古以来,做生意就怕敲不开门。 而现在很显然,这门,终于敲开了! 他们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跟在张永春身后,鱼贯而入,踏入了那顶充满神秘与财富气息的白色主帐。 帐帘在他们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土,也隔绝了他们投向那些“次品”建盏的最后一丝留恋目光。 拍了拍怀里那个残留的建盏,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 他还知道,真正的“买卖”,在此刻才算刚刚开始。 安拉在上,请您保佑您虔诚的仆人。 希望我们能满载而归! 第122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六) 作为队伍里的侍卫长,拉希德身上佩戴着弯刀,做了这么久的商队护卫,他自然是懂得这个规矩的。 站在门边上,没有跟着进去。 而当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踏进张永春这顶标志性的白色主帐内部时,四人第一时间都是懵了一下。 因为他们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个流光溢彩、颠覆认知的异度空间。 饶是他们走南闯北,见惯了波斯王公的奢华与大辽贵族的豪阔,此刻也忍不住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脚步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帐中的“仙家气象” 第一个进门伊卜拉欣的目光首先被脚下所吸引。 那铺满整个帐内地面、厚实得几乎能陷进脚踝的毯子却并非他们所熟悉的波斯风格繁复花纹,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纯粹到极致的深蓝色,宛如浓缩的夜空,其间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流动。 这年头提花暗纹还没发明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有些超出思考。 他偷偷用靴子尖碾了碾,那触感竟然也柔软得不可思议,比他珍藏的最好的克什米尔羊毛还要细腻数倍! 紧跟着进来的穆塔希尔的呼吸则猛地一窒,他直勾勾地盯着帐中那张矮几。 矮几本身线条简洁流畅,非金非玉,却散发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 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矮几上随意摆放着的那只巨大的瓷壶! 那完美的釉色,加上上面那玄奥的花纹。 他又突然眯了眯眼,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瓷壶上,为什么好像还有几点金光在闪烁呢? 而就在几人还沉浸在这视觉与认知的双重冲击中,心神摇曳,几乎忘了此行目的时,张永春已随意地在一张铺着厚厚雪白兽皮的软塌上坐下了。 那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对周遭的仙家气象早已司空见惯。 “坐。” 他随意地指了指铺着同款深蓝厚毯的矮墩。声音平淡。 伊卜拉欣等人如梦初醒,连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在那柔软异常的矮墩上坐下,。 张永春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听口音,诸位是从大食国远道而来?” “正是,正是!张公子慧眼如炬!” 伊卜拉欣连忙躬身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我们跨越了万里沙海,只为瞻仰大周上国的风采,并与公子这样的豪商互通有无。” 如果是别的商人,他们不会这般低声下气,但是这等珍贵的茶盏主人,确实值得他们弯腰的。 “嗯。” 张永春微微颔首,指尖在光滑的矮几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看到他这般模样,大食商队的这四个人也有些捉摸不定。 这位年轻的大周贵人要做什么? 片刻后,只见张永春抬眼,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大食国……信奉安拉,禁绝饮酒,是吧?” 伊卜拉欣等人连忙点头称是。 “那正好。” 张永春嘴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分,带着点玩味。 “我这人最是讲究入乡随俗,也尊重诸位的信仰。 酒水,我这里就不备了。 可是千里迢迢,也总不能让各位白来。 我这里茶叶售罄了,不过还好,我大周有些珍物,还请各位品鉴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何书萱,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悠然: “书萱,去把我珍藏的那套‘汉方古器’取来。” “是,公子。” 何书萱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帐棚深处一个被厚厚帘幕遮挡的角落。 片刻之后,何书萱的身影重新出现。她双手捧着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小心翼翼,步履轻盈地走来。 托盘之上,赫然是一套茶盏! 然而,当伊卜拉欣等人看清那套茶盏的模样时,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瞬间再次飙升到了顶点! 那并非寻常的茶盏! 其形制比常见的建盏略大,线条更为顺滑流畅且不说,最令人窒息的是其釉色与纹饰! 盏壁薄如蝉翼,迎着帐内光芒,竟隐隐透光! 其底色并非幽玄,而是一种深邃如宇宙星空的蓝紫渐变,釉面流淌着仿佛熔融星河般的银色细纹,神秘而浩瀚。 而在这深邃的底色之上,一道道比外面所见更加炽烈、更加张扬、更加栩栩如生的金彩,如同燃烧的金色凤凰,又似咆哮的金色巨龙,盘旋飞舞,直欲破盏而出! 每一笔金彩都闪耀着太阳核心般的光芒,将整个托盘的明黄锦缎都映照得黯然失色! 这……这就是“汉方古器”?这简直是众神遗落人间的圣杯! 其实他们寻思的也没错,这玩意确实是圣杯.. 名字甚至都叫圣杯。 正经的现代工业的残次品,三十块钱一个。 而就在几人被这极致的美震撼得灵魂都要出窍之际,张永春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帐子另一侧。 最先反应过来的伊卜拉欣将目光转到一旁,只见他那位贵公子此时已经来到边上。 伸手打开一个镶嵌着银色金属边框、不断散发着丝丝白色寒气的“玉匣”,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通体漆黑、造型同样奇特的“壶”。 他拎着那黑壶,走回矮几旁,在几人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从容不迫地拿起其中一个金凤纹的“汉方古器”,然后—— “嗤——!” 一声奇异的、带着强烈冲击感的轻响! 只见那黑壶倾斜,一股浓稠如墨、泛着无数细密气泡的黑色液体,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某种奇香与微刺气息的味道,汩汩地注入那华美得令人心碎的盏中! 黑色!浓稠!冒泡! 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与那璀璨的金凤纹形成了极其诡异又无比震撼的对比! 伊卜拉欣等人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再次被狠狠碾碎! 张永春动作不停,依次给五个“汉方古器”都注满了这奇异的黑色液体。 气泡在盏中升腾、破裂,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在寂静的帐里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张永春放下黑壶,自己取了一盏,随意地坐回软塌,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眼前几位仿佛石化的大食商人,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乃我华夏秘传古方所酿,有忘却凡尘俗忧之效。诸位,远来辛苦,请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此物名为...” “忘忧快乐水!” 来吧,是时候让你们尝尝这世界公认的第四大饮料了! ps:十更不是我的极限,但是千催是你们的极限。 有本事,继续催啊! 破两千给我看! 第123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七) 伊卜拉欣捧着那沉重而冰凉的“汉方古器”,那盏中那浓稠如墨、气泡翻腾的“忘忧水”名字虽然好听,但是看着却散发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甜香与微刺的气息。 “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张永春已经狠狠地喝了一口冰镇的快乐水,爽快的打了个嗝。 看得他心里有些诧异。 但是既然主家都喝了,应该没事。 他也不能不识抬举。 想到这里,他喉结滚动,在张永春的注视下,心一横,眼一闭,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 “咕咚!” 预想中可怕的苦涩或怪味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瞬间在口腔炸开的感官风暴! 无数细密的气泡如同千万根微小的冰针,瞬间刺破了舌头尖的麻木,带来一阵强烈的、近乎疼痛的麻感! 就这一口下去,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好像有蝎子在蛰他的舌头! 那股陌生的、带着点草药气息的甜腻直冲鼻腔,让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这味道……太怪了!太冲了! 完全不是他熟悉的任何饮品! 可是就在他要吐出来的时候,当那阵强烈的气泡刺激稍稍平复,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霸道的甘甜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味蕾! 这甜味不同于蜂蜜的粘稠,也不同于椰枣的醇厚,它更清澈、更直接、更猛烈,带着一种冰凉的爽利感,瞬间压制了那点微刺的草药气息。 果葡糖浆大人发力了! 那股甜意从舌头尖蔓延至喉咙,甚至直冲大脑,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晕眩和愉悦感。 而随着这冰凉液体滑入食道,那翻腾的气泡似乎还在体内跳跃,驱散了长途跋涉的燥热与疲惫,带来一种从内而外的、透彻心扉的清凉舒爽。 这种感觉,鱼先前那股奇怪的草药味结合在一起,转化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回甘,与霸道的甜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唔……!” 伊卜拉欣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痛苦和排斥瞬间被惊愕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迷醉所取代。 这东西的味道好怪哦。 再来一口试试。 他下意识地又抿了一口,这一次,他不再抗拒那气泡的刺激,反而开始试图享受那种在舌头尖爆裂的麻感,以及紧随其后那铺天盖地的甘甜与冰爽带来的巨大满足感! 旁边的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也经历了几乎相同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皱眉、咧嘴、强忍着不吐出来,到被那奇异的甜味和冰爽感征服,再到忍不住再喝一口细细品味那复杂而刺激的口感。 嗜甜的穆塔希尔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如何?” 张永春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矮几光滑的表面,嘴角噙着一丝了然于胸的、玩味的笑意。 “这‘忘忧水’,可还能入诸位的口?” 可乐这东西能风靡天下不是没有他的原因的,冰可乐在这种鬼天气第一口能够提供的情绪价值,甚至远超手冲带来的快乐! “神……神饮!安拉在上,这简直是神饮!” 伊卜拉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充满了激动和不可思议的赞叹。 “这奇异的酸麻,这芳香的甘甜,这痛快的冰爽!您的饮料真的是十分神奇!” 穆塔希尔等人也连连点头,看向那黑壶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渴望。 唯独萨拉玛有点皱眉,一个是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喝,却和跟着附和道。 另一个是翻译了这么半天,越说越累。 张永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扫过几人。 “好了,茶也喝了,水也解了。” 张永春的语气陡然变得平淡,看着眼前这几个喝完了快乐水的大食人,正色起来。 也该开始忽悠了。 “诸位远涉重洋,持通批入榷,想必不是专程来品我这粗陋饮品的。说吧,见我所为何事?” 帐内轻松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伊卜拉欣正沉浸在“忘忧水”带来的奇妙余韵中,被张永春这直白而带着距离感的询问弄得心头一紧。 终于到了正事了。 他连忙放下那珍贵无比的金凤盏,脸上的赞叹迅速收敛,换上了商人特有的恭敬与精明,同时也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尊贵的张公子。” 伊卜拉欣再次躬身,斟酌着词句,“我们前来,除了对公子您厉害的商道表示敬仰,渴望寻求合作之外,确实,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困惑。 若公子不嫌我等冒昧,恳请解惑!” “哦?”张永春眼皮微抬,似乎有了一点兴趣,“什么困惑?” 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帐外。 仿佛还能看到那些被砸碎的、闪烁着金光的建盏碎片。 “我们……我们在入帐前,亲眼目睹了贵府那位……那位力士……” 一旁的通译萨拉玛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对三斤半的称呼,翻译着伊卜拉欣的话,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 “我们看到您,将一些……一些极其精美绝伦、堪称神物的金纹建盏……尽数砸毁!” 说到这里,他终于越说越激动起来,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痛惜的颤抖。 旁边的穆塔希尔更是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暴殄天物”的惋惜: “是啊,公子!那些建盏,十分滴珍贵!每一只都足以成为我们大食哈里发王座上的珍宝! 其价值也是难以估量!可为何...” 他实在想不通,也问不出口那个“砸”字。 然而,就在他们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不算响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只见张永春手中一直把玩着的那只金凤盏,被他随意地、却带着一股莫名力道地顿在了矮几光滑的表面上! 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伊卜拉欣等人的心上! 帐内原本就微凝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张永春脸上那点慵懒闲适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这要是玄幻小说,现在就应该有啥威压,武力,斗气啥玩意的开始乱放了。 他并没有暴怒,只是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锐利的眼神,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冷冷地刺向伊卜拉欣和穆塔希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彻骨髓的寒意: “几位……”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仿佛裹着冰渣。 “你们是我请进来的客人。我以礼相待,奉上珍饮。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过问张某的‘家事’!” 伊卜拉欣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算他们听不懂汉话,可是眼神还看不懂吗! 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瞬间。 很快,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书萱!” 侍立在一旁的何书萱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公子,婢子在。” “贵客远来,想必腹中已空。去,吩咐厨下,备一桌‘拿得出手’的席面。莫要怠慢了客人。” “是,公子!” 那个小丫鬟转身出去了,屋里顿时气氛更加沉重起来。 巨大的困惑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被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面纱。 而这位张公子的反应非但没有打消他们的好奇,反而像一把烧红的钩子,将那份好奇和探究欲狠狠地勾了起来,烙在了心底最深处! 正所谓扒光了没意思,就得带块布才勾搭人。 而此时,张永春就是身上挂了那块布的人! 屋里的所有人,都想将他这块布揭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 ps:天亮了,收工睡觉,剩下的白天再说。 第124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八) 何书萱退出弥漫着无形威压的主帐,直到帐帘完全落下,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她才轻轻吁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豆沙包。 公子方才那瞬间的变脸和冰冷的警告,连她这个贴身侍女都感到心头发紧。 她定了定神,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快步走向后帐。 掀开后帐的布帘,一股熏香的气息便传了出来。 崔明姬、金顺伊、任敏智和李真熙四人正垂手侍立,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拘谨。 见到何书萱进来,她们立刻齐齐福身行礼,动作带着明显的敬畏。 “书萱姐姐。” 崔明姬作为四人中汉话最好的,赶紧开口称姐。 虽然眼前这个小姑娘比自己还要小两三岁。 但是她可是公子的贴身丫鬟! 在这里的她们这些日子早已摸清,眼前这位年纪虽小、却穿着锦绣衣裳、能随意出入公子身边的小丫头,地位远非她们可比。 那是公子真正的心腹! 而且据说,这位大丫鬟还是能得公子赐名,伺候公子洗漱的贴身丫鬟。 光是赐名本身就代表着莫大的荣宠。 她们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何书萱学着唐姐姐绷着小脸,又努力模仿着公子那种淡然又带着点疏离的姿态,脆生生地吩咐道: “公子有令,准备一桌‘拿得出手’的席面,宴请贵客。时间紧迫,你们四个,随我来,我等要速速准备。” 几个新罗婢应了一声,心里却全都齐齐打起鼓来。 年纪最大长得最小的金顺伊心里更是惊诧无比。 以主家的那般本事,若是想要准备一桌拿得出手的席面,光靠她们几个,能行吗? 带着怀疑,四个新罗婢跟着何书萱来到了帐中。 小丫头左看看又看看,眼睛一辆,她快步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旁,伸手一拉。 顿时,几个新罗婢只觉得寒气森森! 那箱子看似普通,却似乎里面藏着个冬天一样! 何书萱熟练地打开箱盖,从装着冰袋的保鲜箱里面取出一摞用某种光滑如皮、银光闪闪的“袋子”包裹着的方块物体。 公子告诉过她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她将这些东西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叫过新罗婢们,拿起一个对着会说汉话的崔明姬道。 “看清楚!” 何书萱拿起其中一个袋子,指着上面印着的栩栩如生的图案。 “这是‘红烧灵犀肉’,这是‘翡翠白玉羹’,这是‘金玉满堂烩’……” 她依次点着,念出张大公子随口编的、听起来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她别的记不住,但是记菜名却格外的有本事。 就像上回在半亩居吃的那顿饭,现在她还能记得那一桌的完整菜名。 要不咋说吃货这玩意也算一种天赋呢! 而此时四个新罗婢登时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好逼真的绘画啊! 任敏智咽了口唾沫,好,好饿啊! 只是,光看这些图片有用吗? “去,烧一锅滚水,用那个小锅。” 这时,何书萱又命令道。 金顺伊反应最快,连忙跑去灶台添柴烧水。 何书萱教过她们如何用张永春带来的防风行军灶具点火,很快,大铁锅里的水便翻滚起来,蒸汽弥漫。 “现在,把这些袋子,都拿起来!” 何书萱指着那些神奇的袋子,发号施令起来: “整个放进滚水里,煮……嗯,公子说煮一百息便可。” 她回忆着张永春的教导。 崔明姬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一个沉甸甸、冰冰凉的“红烧灵犀肉”袋子。 指尖触碰到那滑润坚韧、从未见过的材质时,心中又是一阵骇然。她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将袋子轻轻放入沸腾的水中。 虽然很想问一句不用拆开吗,但是她深知自己的地位还没到那个地步,只能压着心里的好奇,照做起来。 任敏智和李真熙也赶紧照做,动作轻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滚水翻腾,包裹着那些神秘的银色袋子。四个新罗婢围在锅边,因为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只听得见那柴火噼啪声和沸水咕嘟声。 看着沸水中的袋子,她们心中充满了困惑。 这冰冷的袋子,真能在滚水里变成公子宴客的珍馐? 这究竟是怎样的神通? 闭着眼睛数了一百息 时间一到,何书萱立刻下令: “快!捞出来!小心烫!” 崔明姬赶紧用长筷子将烫手的袋子夹起,放在案板上。 何书萱拿起一个张永春专门准备好的边缘描着金线、质地细腻光洁的白瓷阔口盘,放在袋子旁边。 “看好了!” 何书萱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袋子的一个角上轻轻一划! “滋啦——” 一声轻响!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霸道到足以勾魂摄魄的肉香,伴随着滚烫的蒸汽,猛地从那小小的豁口喷涌而出! 那香气醇厚、鲜美、带着酱香和微微的甘甜,瞬间充斥了整个后帐,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料理包这种东西,有高端的,也有低端的。 张永春这个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自然是高端的料理包。 那么说有多高端呢,人家标的是某五星级大酒店同款。 价格也是挺贵的。 五百八十八,十八道菜。 不过别说,看起来还真的挺带劲的。 “嘶……” 金顺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盯着那豁口,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几日,她们觉得在这里吃到的饭已经算是相当好的了。 但是现在从袋子中冒出的这香气,却比她在这里吃过的任何一道肉菜都要香上百倍! 简直像是把世间所有的肉味精华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袋子里! 乙基麦芽酚,我加了乙基麦芽酚。 而任敏智和李真熙也看得目瞪口呆,喉咙不自觉地滚动。 她们出身贫寒,何曾闻过如此浓烈醇厚的肉香? 这香气仿佛有魔力,让她们瞬间忘却了身份和恐惧,只剩下对食物本能的渴望和震撼。 “端好盘子!” 崔明姬应了一声,赶紧伸出手去,拿着盘子,目光中带着朝圣一般的虔诚。 而何书萱动作麻利,双手捏住袋子两边,对准下方光洁的白瓷盘,用力一挤! 噗叽啪! 浓稠油亮、色泽深红诱人、包裹着大块酥烂肉块的酱汁,如同熔化的红宝石瀑布般倾泻而出,稳稳地落在盘中! 那肉块颤巍巍,酱汁浓郁挂壁,热气蒸腾,香气更是爆炸般扩散开来! 为了显得阔气,张永春买的都是大份用的料理包,因此份量很足。 一盘红烧牛肉,直接装了一大盘子。 四个新罗婢彻底傻眼了! 她们眼睁睁看着那冰冷毫无生气的袋子,在滚水中泡了一会儿,被划开一个小口,就倒出了这样一盘色香味俱全、堪比庖厨精心烹制数个时辰的珍馐,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没睡醒起来! 这……这已经不是法术了,这是点石成金! 不,是点袋成珍! 公子……公子难道是食神下凡吗?! 她们看向何书萱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仿佛她执行的不是简单的指令,而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何书萱心中其实也惊叹不已,她比这些人还好奇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她毕竟牢记公子的吩咐,必须维持“基操勿六”的淡定。 于是,她绷着小脸,指挥着: “愣着做什么?快把其他的也照样子弄好!把盘子边擦干净,别沾上酱汁!” 四个新罗婢如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虔诚地开始处理剩下的料理包。 一时间,后帐里香气缭绕,袋子入水声和噗叽啪的倒菜声不断。 翡翠白玉羹(速食汤料快的紫菜浓汤)的浓香清甜、金玉满堂烩(袋装咖喱鸡块)的辛香浓郁……各种霸道而奇异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垂涎欲滴的交响乐。 每一个新罗婢在倾倒那浓稠汤汁或烩菜时,心中都翻涌着惊涛骇浪和对张永春近乎神明的崇敬。 很快,十几个光洁如新、盛满了她们无法想象之珍馐的白瓷盘被摆放整齐。 菜肴热气腾腾,色泽鲜艳夺目,香气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尤其是经过了何书萱按照张永春的吩咐,将盘子周围所有溅上的汤汁都擦得干干净净后,在加上那些鲜花点缀起来,让这些菜瞬间便有了高级感! “排好队,跟我走。进去后低头,不许乱看,听我指令上菜。” 何书萱低声吩咐,指挥着崔明姬将木盘拿来,端起第一盘“红烧灵犀肉”放在里面。 剩下三个新罗婢连忙赶紧有样学样的端起盘子,排成一列,跟在何书萱身后,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气氛压抑的主帐。 她们心中充满了紧张,但也带着一丝莫名的激动。 能拿出这般的美食宴请的宾客,一定是不一般的贵客! 她们刚来便能参与公子宴请如此“奇异”贵客的场合,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殊荣”。 更别说,还能亲眼目睹这种神奇的美食诞生! 这边何书萱钻进大帐,伸手掀开帘子,冲着张永春恭敬回到 “公子,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是否传膳?” 张永春点了点头。 “开宴吧!” 小丫头应了一声。 “是。” 随后,回头喝了一声。 “开宴!” 在大食商团惊诧的目光中,四个新罗婢鱼贯而入。 香气瞬间布满了整个帐棚。 张永春一皱眉,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心里暗叫不好。 我草,上当了! 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同款,这不是道边盖饭店的味吗! 狗日的拼夕夕店家!你竟然拿国潮外卖来耍我! 第125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九) 浓郁的、层次丰富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香气,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率先涌入主帐,瞬间冲散了之前残留的紧张气氛。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正坐立不安,被张永春沉默的态度和之前“忘忧水”的余味搅得心神不宁。 此刻,这霸道而陌生的香气猛地钻进鼻腔,让他们浑身一震,瞬间将注意力从砸盏的谜团和公子的不悦上强行拽开! 虽然这些大食人经常吃香料,但是香料和科技比起来,简直像个新兵蛋子一样。 要是非说,普天之下,此时唯独天竺人的咖喱能够在科技面前用狠活与其一决高下。 但是很可惜,他们没吃过。 伊卜拉欣鼻子不受控制地翕动着。 这空气中的香气,醇厚如陈年美酒,鲜香似深海奇珍,其中还夹杂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仿佛能勾动灵魂深处馋虫的奇异辛香! 这绝非他们带来的任何顶级香料能达到的层次! 他下意识地看向香气来源,瞳孔骤然收缩! “红烧灵犀肉!” 随着何书萱报上菜名,华丽的餐盘放在桌上。 这盘子落桌的一瞬间,穆塔希尔的味蕾就仿佛被这香气唤醒了,口中“忘忧水”的甜腻余韵瞬间被这更复杂、更诱人的气息覆盖。 他死死盯着当先走进来的何书萱手中那盘深红油亮、颤巍巍堆叠着大块肉食的菜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他们自从昨天起,为了赶路便只匆匆吃了些椰枣,尚未吃饭。 此时在这些美味的大周菜面前,就跟过了五十二的老大爷不吃药一样。 立不起来,我真的立不起来了! 这色泽!这浓稠度!这香气! 他在巴格达最奢华的宴会上也未曾见过如此诱人的肉食!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瞬间睁大,掠过何书萱,落在了她身后鱼贯而入的四个身影上。 她虽然也很关心菜,但是她更关心的还是那四个新罗婢。 那是四个年轻的女子,穿着统一的、质地精良的蓝色短衫和罩袍,身姿窈窕,低眉顺目。 而她们手中捧着的白瓷盘光洁如镜,映照着盘中的珍馐,更衬托得那些菜肴如同艺术品。 尤其是她们的发髻和面容。 在大辽捡到过这样人物的萨拉玛心中剧震: 这分明是来自三韩半岛的婢女! 而且看其举止仪态,绝非普通出身。 这位张公子竟能用如此遥远国度、训练有素的“胡姬”做侍女? 而且看着这四个侍女的动作,一定是由专人训练过的仪态,步子,动作,都格外均一! 哈里发的宫廷也不过如此了! 阿和则完全被那流水般端上来的菜肴种类惊呆了。 红的、黄的、白的、绿的……浓稠的羹汤、油亮的烩肉、碧玉般的时蔬……每一盘都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香气。 尤其是这个摆盘更是精致得不像食物,倒像供奉神明的祭品!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为何这肉汁在盘底的形状,竟然都是一个规整的圆! 而且数量之多,眨眼间就铺满了大半张矮几! 这得耗费多少顶级食材,多少顶尖厨娘,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备出来? 他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敬畏。这位公子的能量,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极限! 之前的砸盏……或许真的涉及他们无法理解的层面! 几个人都被菜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一旁的这帮新罗婢其实都快被她们吓蒙了。 崔明姬低垂着眼帘,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位高鼻深目、服饰奇异的“贵客”落在她们身上的、充满震惊和探究的目光。 她端着那盘辛香扑鼻的“金玉满堂烩”(土豆咖喱鸡),手指微微发紧。 公子竟然认识传说中的、来自比大辽更遥远西方的大食商人! 而且看这些商人对公子的态度,竟是如此恭敬,甚至带着恐惧! 她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对这位神秘主人的敬畏和归属感,如同那凉粉中搅拌出的酱汁般,变得更加深沉粘稠。 能伺候这样通天彻地的主人,是何等的造化! 看着这两拨人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张永春摆了摆手。 此时,她依旧斜倚在软榻上,仿佛对眼前这香气扑鼻、琳琅满目的珍馐视若无睹,也对自己侍女和菜肴带来的双重震撼效果毫不在意。 那是真的视若无睹,这些玩意当年他跑业务吃拼好饭吃的都快吐了。 对他来说,这些玩意比自己老娘烙的韭菜盒子差的都远上天去了。 目光平静地扫过矮几,看着菜肴基本摆齐,张永春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依旧处于巨大震撼和惊疑中的大食商人们。 张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诸位,请随意。” 他随意地拿起一旁何书萱专门递过来的密胺树脂筷子,轻轻敲了敲面前空盘的边缘,发出两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如同信号,瞬间将沉浸在各自惊涛骇浪思绪中的众人惊醒。 “哪里哪里,贵人的招待简直像是上天赐下的礼物。 我等真的是惭愧。” 萨尔玛赶紧行礼致歉。 “哎,区区粗茶淡饭,各位不必记挂在心上。” 张永春摆了摆手,表情十分淡定。 此时,何书萱也带着新罗婢们带着盛好了米饭的饭盘子走了过来。 洁白的大米饭松松散散的铺在碗里,张永春伸手一引。 “听闻大食人佐餐不善于用箸,而是用手,便给诸位准备了浅盘佐餐。 我这宴席上绝无豚猪这等不洁之物,诸位可放心餐食。” 说着,张永春带头,让何书萱给自己的杯子里斟上一杯快乐水。 四个新罗婢也赶紧学着张永春的样子,给四个大食商人杯子里斟上快乐水。 张永春举起杯子,高喝一声。 “此一杯,敬诸位千里迢迢前来大周,敬我们的相遇!” 干杯! 咣! 茶盏碰在一起,清脆悦耳。 几个人喝干了杯子里的快乐水,打了个嗝。 张永春微微一笑。 “开宴!” 赶紧吃吧! 现在吃了我的,将来都得给我加倍的吐出来! ps:醒了醒了,今天本来还有六章,但是我算了一下,还欠你们三章,我就凑个整。 还有十章。 点催更啊!愣着干嘛! 另外,我看评分也快破八了。 我破一分加更十章的话还在那呢! 加油干啊!打五星啊! 我先去饱餐战饭,咱们再来厮杀,不要走,走的不是好汉! 第126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完) 见到张永春宣布开席了,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么大的豪商,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这点小利害他们。 毕竟他们身上除了些在大辽为了方便换出来的黄金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且这餐食确实十分诱人。 当抓起第一口“红烧灵犀肉”送进口中时,伊卜拉欣的瞳孔猛地放大! 那肉块不知道在锅中烹煮了多久,明显不是小牛肉的纤维,却也酥烂得入口即化。 浓郁的酱汁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咸鲜甘香瞬间在口腔中爆开! 肉香醇厚得如同陈酿,却又没有丝毫腥膻,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鲜美! 这滋味远超他们在大辽上京城吃到的那些精心炮制的任何一道烤肉!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几乎忘记了方才的忐忑。 一旁穆塔希尔则被那盘“金玉满堂烩”彻底征服。 那金黄色的浓稠酱汁散发着奇异的、充满侵略性的辛香,入口是前所未有的浓郁和复杂的香料风暴,包裹着嫩滑的鸡肉块,不断的刺激着味蕾,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爽感! 这里面到底是放了多少种香料,味道竟然这么神奇,却又格外的顺口! 他忍不住又舀了一大勺咖喱鸡肉浇在白饭上,抓了抓和匀了,吃了下去。 盘里的米饭不仅香味诱人,而且加上了这鲜汤的味道,那混合的滋味让他几乎叫出声,仿佛这东西天生就应该配上米饭一起吃一样。 萨拉玛优雅地小口啜饮着漂浮着紫菜和鸡蛋的“翡翠白玉羹”,那股海味与清甜完美融合,滑过喉咙时,甚至带来了熨帖的暖意。 一边吸溜着汤料块冲出来的紫菜鸡蛋汤,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目的四个新罗婢。 她们年轻,面容姣好,身段匀称,穿着统一而奇特的蓝衣短袍,却安静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精致人偶。 魏王府的仪态训练是按照正经的王爵之礼来的,这几个新罗婢在魏王府就算呆了只有几个月,却也已经脱胎换骨一样。 在她严重,这种级别的、来自遥远异国的训练有素的女婢,本身就价值不菲,是身份的象征。 而她们此刻,却只是沉默地侍奉着这场充满谜团的宴席。 这位张公子的底蕴真是深不可测! 跟这仨心眼子多的摘下来安个把能当漏勺使的人不同,向导阿和专注于埋头苦干,风卷残云。 眼前每一道菜的味道都超出了他的认知极限。那碧绿的“翡翠时蔬”爽脆清甜,却又一点生菜蔬的味道都没有。 而那道“清蒸玉带”很明显是鱼块,却竟然鲜嫩得不可思议,毫无腥味,只有大海的味道。 他吃得满嘴流油,左边一口预制沙拉右边一口预制红烧鱼块,吃的脸都快埋进盘子里了。 要是三斤半在这,一定会引为知己。 兄弟,你也干饭啊? 一旁的张永春自己则吃得不多,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毕竟这些东西他要是吃饱了,晚上就吃不上老娘包的馄饨了。 自己老娘用自己送过去的纯小牛肉加上土鸡蛋和的馅,手擀的皮,包出来一个个皮薄馅大的虾仁馄饨,出国前飞一个土鸡蛋,再来点鲜切的小葱。 来点辣子和醋,不比这些科技与狠活好吃? 他的目光扫过狼吞虎咽的客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怜悯的嘲弄。 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喝着“忘忧水”。 宴席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吃的欢的奇异氛围中接近尾声。 当最后一道“水晶糖汁熬仙果”被端上,张永春放下了筷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抬眼,目光再次落在大食商人们身上。 而感受到了张永春的目光,纷纷还在为刚才发给他们的湿巾如此柔滑竟然只是用来擦手而感叹的商团赶紧坐直身子。 “诸位。”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远来辛苦,张某略备薄饮粗食,聊表心意。 如今酒足饭饱,张某尚有俗务缠身,不便久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商榷的决断: “若诸位还有买卖之事相商,明日榷场开市,可再来寻我细谈。” 说着,他一挥袖子。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送客令下得如此直白而干脆。 吊胃口这种事你得学会给点甜头再拉线,不能光摩擦不怼。 伊卜拉欣等人瞬间从美食的余韵中被惊醒,心头一凛。 都是行走四方,见过血的老商人,一个个心里都精着呢。 他们也知道,关于砸盏的疑问,今天是绝不可能再提了。 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彻底触怒这位神秘莫测的公子,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是!多谢公子盛情款待!今日珍馐神饮,我等毕生难忘!” 伊卜拉欣连忙放下筷子,起身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也赶紧起身行礼,连声道谢,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 “书萱,送客。” 张永春淡淡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看他们,自顾自地拿起矮几上那枚红珊瑚戒指。 将戒指戴在指尖随意地把玩起来,仿佛那才是他此刻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是,公子。” 小丫头何书萱赶紧应声上前,对着几位大食商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诸位贵客,请随我来。” 伊卜拉欣等人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再次向张永春的背影行了一礼,便跟着何书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充满“神迹”与无形威压的帐内。 其实他们再慢一点,就能看见张永春那几乎绷不住都要咧到后脑勺的笑容了。 帐外,此时已经是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榷场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却让他们有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 这位贵人的帐棚隔音太好了,几乎让他们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榷场中。 然而,这份恍惚并未持续多久。 刚走出帐门几步,那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三斤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刚硬,压迫感十足。 伊卜拉欣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一旁的拉希德按着弯刀刚要迎上来,就被穆塔希尔伸手拦住了。 三斤半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伊卜拉欣身上,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盏。还来。” 伊卜拉欣先是一愣,经过了一旁萨尔玛的翻译,这才知道这莽汉竟然是索要自己怀里的那个宝贝。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伸手,从宽大的袍袖深处,掏出了那块依旧闪烁着诱人金彩的建盏。 那建盏的釉色深邃,金线纹路清晰可见,散发着神秘而哀伤的美感。 他万分不舍地、几乎是双手捧着,将那只建盏放进了三斤半摊开的巨大手掌中。 三斤半看都没看,大手一合,仿佛只是收起一块普通的石头,转身便走,留下伊卜拉欣看着空空的手掌,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走吧。”何书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伊卜拉欣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何书萱拱了拱手,带着同样心有余悸、面色各异的同伴,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清远商号的地盘,朝着自己商队驻扎的番商区域走去。 “公子,他们走了。” 回到屋里,何书萱看着叫过了崔明姬在怀里搓圆捏扁的张永春,脸色一红。 “哦。” 松开助人快乐成长的大手,张永春点了点头。 计划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该第二步了。 张永春水光潋滟的手指一甩。 “去,把役夫里面那个叫楚川的小子给我叫来!” “告诉他,本公子要许他一桩富贵!” ps:继续继续,不要停,继续 第127张 我家欢喜你家愁 回到自己商队那满是骆驼膻味和皮革气息的驻地帐内,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伊卜拉欣等人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压抑了一路的震惊、疑惑、敬畏、恐惧和那点挥之不去的肉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甚至还夹杂着因为血糖上升而产生的晕碳反应。 简而言之一句话,两个字。 食困。 一帮人坐在脚夫们匆匆搭建好的羊皮帐棚中,坐在垫子上。 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其实他们这个帐棚已经算是相当奢侈的了,这个规模的小驼队,一般都没有独帐。 但是他们却没个人都有自己的帐棚。 可是从刚才张永春的帐棚出来后,再看看自己这逼仄的小帐棚。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你见识过美式大v8缸内直喷自动巡航还人工回应之后,就很难对国内的二手车有什么好脸色。 “安拉在上!这顿饭食竟然被称为‘粗茶淡饭’,我相信它一定比哈里发的御宴还要奢华百倍!” 穆塔希尔是第一个瘫坐下来的,干了一肚子咖喱鸡拌饭的他嘴里的余味最浓。 揉着吃撑的肚子,脸上还残留着对美味的回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那些菜……那些味道……我敢发誓,巴格达最好的厨子也做不出来!那个‘金玉满堂烩’的奇异香料……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忘忧水’!” 阿和灌了一大口自己带来的清水,试图冲淡口中那奇异的甜腻与麻酥感,却发现徒劳无功,那滋味仿佛烙印在了味蕾上。 “那黑色的水……喝下去的感觉……太奇怪了! 但又让人忍不住想再喝! 怪不得那位贵公子说能忘却忧愁,我确实什么忧愁都忘却了,现在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那气泡炸开的麻酥感!”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伊卜拉欣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碎片的冰凉触感。 “是那位力士! 他怎么会知道我藏了那只茶盏? 是那力士看到的?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 想到三斤半那如同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和精准的拦截,他不寒而栗。 要不咋说也是伊卜拉欣没见过精神病和智障呢。 但凡看过村里傻子的,都不至于被三斤半吓到。 “还有那些砸碎的建盏!” 穆塔希尔痛心疾首地捶了一下大腿。 “你们也看到了!那金彩!那釉色! 那薄如蝉翼的胎体!每一片都价值连城!他为什么说砸就砸?还说是‘次品’? 这‘次品’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难道他的神品,就都是我们引用快乐水那般的餐具吗” 这个念头瞬间让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还有那些侍女!”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她压低声音。 “你们注意到了吗? 那四个女婢,是来自三韩的新罗婢!” 说着,她回忆起在大辽南院大王下院府上被款待时的场景,摇了摇头。 “和那些咱们之前见到的新罗婢相比,这四个穿着很得体的小丫头,那有礼的眼神、淡然的笑意,恰到好处的动作,已知他们是新罗婢中的极品了。 守礼和仪态更是技惊四座。 我想她们在这侍婢界的地位,就如同辽周两国的皇帝一样厉害啊! 能同时拥有四个这样的异国胡姬随身侍奉……这位张公子的身份和财力,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想象! 他绝不仅仅是一个‘豪商’那么简单!”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震撼和巨大的谜团之中。张永春的神秘、强大、奢侈以及那砸盏背后深不可测的“家事”,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们心头。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是贸易,如今却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可是……” 阿和挠了挠头,苦恼地说。 “就算我们想知道砸盏的原因,想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宝贝,想知道他真正的底细。 但看今天的样子,直接问是绝对不行了! 咱们又不是大使节团,当地的官员肯定不会向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伊卜拉欣眉头紧锁,苦苦思索。 直接接触张公子这条路显然走不通,风险太大。那…… “或许……” 一直沉默的拉希德突然开口,侍卫长不来虚的,一张嘴就是直接了当。 身为武将的他不善言辞,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决断。 “既然你们觉得棘手,那么我们或许不必直接去问张公子,或者他身边那个可怕的小丫头。”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买通一个‘知情人’?” 拉希德的目光扫过同伴,压低了声音。 “一个能接触到内情,但又没那么核心,没那么警惕,或许……也没那么忠诚的人?” “知情人?” 穆塔希尔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 “谈何容易啊!” 那位张公子身边,除了那个小丫头,就是那个可怕的力士,还有那四个新罗婢……这些人,哪个像是能轻易被收买的? 而且那小丫头对公子言听计从,眼神锐利得很。 那力士更是连靠近他都觉得腿软。 那四个新罗婢,看她们那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样子,恐怕对公子敬畏到了骨子里,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泄露半个字! “是啊,” 伊卜拉欣也摇头。 “这些核心人物,我们根本无从下手,风险也太大。一旦被张公子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那……那些在外面干活的役夫呢?” 阿和试着提议。 “或者……那个带路的老卒?” “役夫?”穆塔希尔嗤笑一声。 “你会告诉我们的脚夫我们有多少财产吗?” “他们能知道什么核心秘密?最多知道点皮毛! 那个老卒?一个贪财的边军老油子罢了,他能知道张公子为何砸自己价值连城的宝贝?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又被残酷的现实浇灭。 帐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买通知情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他们这边陷入着迷茫,楚川那边却狂喜着。 “什么?” “东家要召见我?” ps:我去泡杯咖啡,不要让战斗停下来,点催更,点催更! 第128章 役夫棚大扫除 役夫棚里,和往日那复仇肮脏的气味不同,此时正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新鲜草木和奇异药水的气味。 楚川、王坤、韩老四他们几个正干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都带着点喜气。 他们是今年冬天还没开春的时候便被抓到这榷场服劳役的。 而这一服,就服到了现在。 别说工钱了,饿都饿死不少人了。 可是现在,他们每个人兜里都揣着两陌大子儿。 虽然不多,但是这可是回头钱啊! “嘿,这草席,可真厚实!比咱们这破草垫子强百倍!” 韩老四使劲拍着铺在通铺上的新草席,又凑近了闻了闻。 “嗯,没啥怪味,挺好!” “那可不,公子爷赏的能差了?” 旁边的圆脸役夫正拿着个绿色的小铁罐,对着墙角旮旯“嗤嗤”地喷着,一股带着特殊香气的白雾弥漫开来。 看着那些熏了之后便纷纷蹬腿躺下的各种虫子,他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才叫神!何管事说了,叫‘杀虫剂’,专治跳蚤臭虫!喷哪儿哪儿干净!你们闻闻,这味儿,带劲儿不?”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罐子。 王坤深吸了一口气,皱着鼻子又舒展开: “嘶…是挺冲,但闻着不赖! 比咱棚里原先那股子霉臊味儿强多了! 喷,多喷点!让那些吸人血的玩意儿都滚蛋!”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自己铺位上的破草席拿起来,准备扔到外面烧掉。 听木生大哥说,这草席里有虫子下的蛋,要是不烧了,等药劲过去了,这群虫子还会出来祸害人。 他可不想被吸血了。 各种意义上都不想。 韩老四看着那小铁罐,眼神里满是稀罕和感慨: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伸手摸了摸那东西,韩老四叹了口气。 “这要是搁以前咱庄子上有这玩意儿,何至于让那些跳蚤臭虫把娃娃咬得浑身是包?老子要是早有这个…” 他咂咂嘴,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说不定早几年就讨上媳妇,生个娃了!家里干干净净的,姑娘也乐意来不是?” “噗嗤!” 王坤那边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水瓢,指着韩老四,笑得前仰后合: “四哥!四哥哎!你可拉倒吧!” 别人不知道你啥德行,我一个同村的还不知道吗! “你讨不上媳妇,那是跟你家那破茅草棚漏风漏雨,跟你一年到头挣不来仨瓜俩枣有关系! 跟有没有这杀虫剂,它八竿子打不着啊!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棚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正在屋里正拿着笤帚头扫着地上臭虫的楚川都忍不住咧开了嘴。 “去去去!你小子懂个屁!” 韩老四被笑得老脸一红,作势要拿破草席抽王坤。 “老子年轻时候那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就是被这些破虫子耽误了!” “是是是,四哥最俊!四哥当年外号叫赛潘安!人家管他叫小宋玉。” 王坤一边躲一边笑着拱火,棚子里的气氛更加欢快。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何木生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棚子里扫了一圈。 棚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役夫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有些局促地站直了身子。 何木生亲自来役夫棚,这可是稀罕事。 何木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门口的楚川身上: “楚川?” 楚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扫把,上前一步,恭敬又带着点忐忑: “何管事,您找我?” 还没等何木生开口,王坤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楚川身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眼神却带着紧张: “何管事,楚川他今儿干活可卖力了! 一点懒没偷!是不是…是不是有啥地方没做好? 您大人有大量,他年轻不懂事,您多担待…” 他以为楚川犯了什么错,要被叫去训斥甚至惩罚。 作为楚川拜的大哥,王坤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 为人兄长的,可以奸懒馋滑坑蒙拐骗偷奸耍滑,但是兄弟出事了,你要是站不出来,就这一条就比前面所有的事情加起来还要命。 而其他役夫也紧张地看着何木生。 楚川为人老实勤快,跟大家关系都不错,王坤这一出头,大伙儿心里都揪了起来。 何木生瞥了王坤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紧张茫然的楚川,脸上那点严肃劲儿忽然散了,甚至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慌什么?好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棚子都安静下来: “公子爷那边,有件差事,指名要个手脚麻利、嘴巴紧实的后生去做。 楚川,你出头的日子来了。” “公…公子爷找我?” 楚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心脏砰砰直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东家那样神仙般的人物,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还要给他差事? “嗯。” 何木生点点头,指了指他。 “这差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做好了,公子爷说了,有赏!具体的,你跟我来,公子爷亲自吩咐你。” “哎!哎!我这就来!谢公子爷!谢何管事!” 楚川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在破旧的草甸子上擦了擦手,生怕自己手脏冲撞了贵人。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王坤身后挤出来,小跑到何木生跟前。 何木生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楚川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脚步都有些发飘。 棚子里,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役夫。 王坤张着嘴,看着楚川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好半天才喃喃道: “乖乖…公子爷亲自吩咐的差事…还有赏?” “楚川这小子…走大运了!” 圆脸役夫羡慕地咂咂嘴。 “是啊,能被公子爷点名,这是多大的脸面!”另一个役夫附和道,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韩老四也忘了刚才被取笑的事,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复杂: “唉,楚川这小子,怕是要出息了…” 棚子里一时间只剩下羡慕的叹息和杀虫剂那淡淡的、奇异又“带劲儿”的香气。 “行了,别羡慕人家了,赶紧收拾吧,要不然你们今晚还想在外面睡啊!” 王坤知道再这样议论下去保准就有起异心的了,赶紧让大家伙重新收拾起来。 瞬间,大家伙一个激灵,赶紧动起手来。 楚川那小子的造化是别人的,这塌可是自己的! 大家伙瞬间把这小子的事放在一边,屋里又热闹上了。 第129章 楚川的坚韧 何木生在前头背着手走着,步子不快,楚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咚咚直响。 脚下的黄土路似乎都变得软绵绵的,让他深一脚浅一脚。 “楚川啊,” 何木生头也没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楚川耳朵里。 “公子爷那边,可是点了你的名。 这是桩富贵,明白吗?泼天的富贵!”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小子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再用心地去办!半点马虎不得!” “哎!哎!何管事您放心! 我楚川明白!一定把公子爷吩咐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楚川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泼天的富贵! 这话要是别人说,在他眼里一律算是诈骗。 但是张公子说了,那就是铁律,金科,板上钉钉的事! 能被公子爷记住名字,亲自指派差事,这本身就是天大的脸面了,更别说还有富贵!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到张永春面前表忠心。 麻袋城墙早就被拆的七七八八了,穿过一片役夫们昨晚忙碌着搭建的新棚架,何木生终于在主帐门口停下。 他示意楚川稍等,自己进去通禀。 没一会儿,布帘掀开,何木生探出身来,对着楚川招了招手: “进来吧,公子爷唤你。” 楚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又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着何木生进了大帐。 帐内光线明亮,弥漫着一股奇特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香。 这香味让他下意识嗅了嗅,只觉得头清目明! 跟他那充满汗味和杀虫剂气味的役夫棚简直是天壤之别。 “公子爷,楚川带到。” 何木生躬身行礼。 楚川“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抵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和激动: “小的楚川,叩见公子爷!” “起来吧。” 张永春放下刚点上蚊香的打火机,目光落在楚川身上,带着审视。 这些役夫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楚川。 上回去打饭的时候那个法兰西军礼实在是太出洋相了。 楚川连忙爬起来,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楚川,” 张永春放下火机,坐直了些身子,目光锐利了几分。 “何管事应该跟你说了,是桩富贵差事找你。” “是!何管事都提点小的了!小的感激公子爷恩典!” 楚川赶紧应道,眼里带着激动。。 “嗯。” 张永春点点头,看着这个放在地球正是骑鬼火染黄毛年纪的小孩。 “爷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够胆气,手脚也麻利。 役夫里,爷看你还算顺眼。” 这话让楚川心里又是一热。 “眼下,正好有件聪明人才能办的活计。” 张永春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这事儿,得委屈委屈你。” 委屈? 楚川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 “公子爷言重了!能替公子爷办事,是小的祖坟冒青烟!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似他们这般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吃不完的从来都不是饭,而是苦。 受不完的除了罪,还有委屈。 “不瞒公子爷,小的以前在那役夫棚里,吃不饱穿不暖,动辄挨打受骂,那才叫真委屈! 是公子爷您来了,小的们才有了饱饭吃,有了新衣穿! 这点委屈算啥?公子爷您尽管吩咐! 刀山火海,小的楚川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底层挣扎者的血性和对张永春发自肺腑的感激。 张永春看着楚川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点了点头,不再废话:“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心气和胆识!” 说着,他伸手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鞭子。 一条用坚韧的熟牛皮拧成鞭身,末端精心编入一束乌黑油亮、根根分明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制成的鞭子! 鞭柄是硬木的,握在张永春修长的手指间,透着一股冷硬的威慑力。 楚川看着那条鞭子,心里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张永春将马尾鞭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破风声。 他看着楚川,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爷要行一场苦肉计。你身上…得带些伤。这鞭子,爷亲自来。”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何木生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看向张永春,又看向楚川。 楚川脸上的激动和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挨鞭子这种事,他们这些役夫们可是最熟悉的。 他看着那条泛着冷硬光泽的马尾鞭,想象着它抽在皮肉上的滋味,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下。 但他只是犹豫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楚川猛地一咬牙,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他二话不说,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役夫破粗布短褂的衣襟,用力向两边一扯! “嗤啦——!” 脆弱的布帛应声撕裂,露出他虽不壮硕却精赤结实的胸膛和脊背。 长期的劳役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旧疤痕,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清晰。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背脊挺得笔直,头颅却深深低下,将整个的脊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张永春面前。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决绝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公子爷!小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 您只管招呼!楚川受得住! 为了公子爷的差事,这点皮肉之苦算个球!您可劲儿抽!抽得越狠越好!只要能让戏真!” 哎呀,这小子有点狠劲啊!我喜欢! 张永春看着地上都哆嗦起来的楚川,点了点头。 从一旁小冰箱里摸出一根雪糕拆了包装递给他。 “赏你的,咬在嘴里,省的叫出来!” “谢,谢谢爷赏!” 楚川拿过那根带着寒气的冰棍,送到嘴里。 甜,凉,爽.. 疼啊!! 啪! 马尾鞭这种东西,现代大家看到大多是在那些一两个人就演完的电影里。 但也不妨碍这东西正经的是一套刑具。 一鞭子下去,楚川的后背上瞬间挂上了一层红痕。 吮着嘴里的甜水,楚川眼睛暴突。 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 楚川! 你是条汉子! 咬紧了牙关,没什么撑不住的! 今天的苦,你要吃的下去,你就是个真正的爷们了! ps;八分了啊,你们好样的。 再加十章更新,我说的! 继续点催更,继续打十分,继续发评论。 我的存稿还没用完呢! 第130章 夜间奇遇(一)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了整个居庸关榷场。 白日里嘶鸣的驼队早已沉寂,只剩下呼啸的夜风卷过空旷的货场,带起阵阵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偶尔能听到远处骆驼不安的响鼻和守夜人模糊的低语,更衬得这夜格外深沉。 大食商队驻地的帐里,鼾声此起彼伏。 脚夫们挤在一顶大帐棚里,歪七扭八的睡成一整片。 而几个领头的则在各自的小帐棚中休憩。 似乎是白天的快乐水喝多了,穆塔希尔被一阵尿意憋醒,摸索着爬起身。 值夜的萨拉玛正带着两个脚夫抱着弯刀坐在帐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无边的黑暗。 虽然这是在大周的榷场,但是轮流值夜已经是这群商人们习惯的事情了。 沙漠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赶紧转过头,湛蓝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穆塔希尔?” 分辨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她低声询问确认。 “是我,萨拉玛。” 穆塔希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那什么快乐水似乎有些太甜了,喝的他嗓子发干。 也不知道这位奢侈的贵公子往里加了多少糖蜜。 讨了水囊喝了几口水,穆塔希尔只觉得尿意更加严重了,他站起身来。 “去方便一下。” “小心些,” 萨拉玛提醒道,声音压得更低。 “这地方我总觉得不太平。带上你的刀。” 穆塔希尔点点头,虽然觉得同伴有些过于紧张,但还是依言将腰间那把镶嵌着银丝的弯刀紧了紧。 他钻出围着骆驼的商区,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睡意也消散了大半。 这榷场空旷得都有些吓人。 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勉强勾勒出远处货棚和栅栏的模糊轮廓。 他裹紧了袍子,凭着白天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商队区域外围、靠近土墙根设立的简易茅厕方向走去。 哗啦啦啦。 方便完的畅快,配上夜里的寒风刮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白天在张公子帐里经历的种种震撼、美味、恐惧以及那个巨大的谜团——那些被砸碎的金彩建盏一一再次浮上心头。 一边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拿到那些宝贝,他一边冲着驼队所在地走。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那片低矮的土墙阴影处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汉话交谈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穆塔希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迅速闪身躲进旁边一个空置货棚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商队的人五感都十分灵敏,要不然是走不出大漠的。 他自然认得这个声音! 虽然只听过几句,但那瓮声瓮气、毫无起伏的独特腔调,他绝不会认错——是白天那个如同铁塔般、砸碎建盏、后来又精准地拦下他要回碎片的可怕力士!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借着远处篝火微弱跳动的光芒,看到几个人影正从榷场深处走来,方向似乎正是他要去的那片墙根荒地。 为首的那个魁梧身影,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身形健硕、穿着短打的汉子,像是他的手下。 而其中一个汉子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不小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 穆塔希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白天张公子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和瞬间变脸带来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货棚木板,一动不敢动,只盼着这几尊煞神赶紧过去。 心里同时也有些埋怨自己。 为什么要多这一点好奇心! 而巨汉等人似乎并未察觉暗处的窥视。 他们走到那片荒地的边缘,离穆塔希尔藏身处大约二三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然后,扛着袋子的汉子将肩上的麻布口袋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噗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袋子落地后,软塌塌地摊开,里面明显装着什么东西。 穆塔希尔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建盏! 难道是是那些白天被砸碎的建盏碎片吗? 莫非是他们这是要把这些“神物”的残骸处理掉?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骤然膨胀起来。 这么多碎片……如果能捡到几片……不,哪怕一片品相好的…… 巨大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 对珍宝的贪婪和对张公子秘密的强烈好奇心,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 张公子既然把它们当垃圾扔掉,那自己捡了,应该……应该不算冒犯吧? 这玩意就跟赢一把就睡觉一样,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他眼睁睁看着三斤半和那两个汉子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对地上的“垃圾”毫不在意,然后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耳朵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穆塔希尔的心跳如同擂鼓。 机会! 他强压着激动和一丝残余的恐惧,又等了一小会儿,确认三斤半等人确实走远了,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藏身处溜了出来,迅速朝着那个被遗弃在荒地边缘的麻布口袋跑去。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打开宝藏的盗贼。他蹲下身,颤抖着手,迫不及待地解开扎紧袋口的粗糙麻绳。 真主说过,不要浪费,真主不喜欢浪费者。 他这也是废物利用,是做好事。 若是能有几个完整的就好... “安拉在上!” 袋子被掀开一角,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尘土和……血腥味的气息,猛地冲了出来! 穆塔希尔脸上的贪婪和期待瞬间凝固! 月光恰好在此刻挣脱了云层的一角,惨白的光线吝啬地洒落下来,照亮了袋口下的景象—— 那里面躺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建盏碎片! 而是一个男人! 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绳结终于松开了,楚川闭着眼睛,一用力。 含在嘴里的假血瞬间喷了出来! 公子,您就看我的吧! 第131章 夜间奇遇(二) 看着那蜷缩在肮脏的麻袋里,身上只穿着破烂的单衣,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鞭痕的男人,穆塔希尔只觉得心里都在颤抖。 男人暗红的血迹浸透了单薄的布料,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看得出来,他脸上也带着伤,青肿不堪,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此时,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整个人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 穆塔希尔如遭雷击! 巨大的失望和突如其来的惊骇让他僵在原地。 这不是他预想的宝藏,而是一个濒死的、遭受了酷刑的人! 他不是没见过伤者,甚至和沙匪搏斗的时候,还亲手杀过人。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啊! 他是张公子的人? 还是得罪了张公子的人? 三斤半他们……是在处理“人”的垃圾?!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卷入这种事情,绝对会引来杀身之祸。 张公子的手段,他白天已经领教过了。 他转身就想跑。 然而,就在这时,地上那个血人似乎被冷风吹到,极其微弱地哀嚎了一声,那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这声哀嚎,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穆塔希尔的心上。 他奔跑的脚步猛地顿住。 古兰经的教诲如同烙印般浮现在脑海:“凡救活一人,如救活众人……”。 那是安拉的教导,商队行走沙漠的信条,便是对落难者施以援手,是善功,是义务。 正如现在他们的向导阿和就是他们在沙匪的巢穴中救出来的一样。 他回头,再次看向那个在冰冷月光下微微颤抖、奄奄一息的身影。 那遍体的鞭痕,那微弱的气息……这个人,还活着! 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他必死无疑! 也许那魁梧的汉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将他扔在这里。 一边是深不可测、手段狠辣的张公子带来的巨大恐惧,一边是信仰的召唤和人性最朴素的怜悯。 穆塔希尔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内心挣扎而微微发抖,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突然间,他想到了白天的谈话,心里猛地一颤。 知情人? 这家伙既然会被哪位张公子打成这样,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某些内情,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的话.. 紧要牙关,他左右观察着是否有来人。 最终,对安拉的敬畏和对生命的怜悯以及对金钱的渴望压倒了心里的恐惧。 敢于穿越大漠千里迢迢来做买卖的人,自然是没有懦夫的。 他狠狠一咬牙,低声道: “安拉至大!愿安拉保佑我!” 他不再犹豫,迅速蹲下身,费力地将那浑身是血、散发着浓重血腥和尘土气息的男人从麻袋里拖了出来。 还好,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体并不算是特别沉重。 穆塔希尔顾不上脏污和血迹会沾染自己的衣袍,也顾不上这人到底是谁、为何被打成这样,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不知名的伤者架在自己肩上,几乎是半拖半扛,朝着商队驻地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既因为伤者的体重,更因为心头那沉甸甸的恐惧和不安。 这一路,如果不是主的教诲和对于那建盏的渴望,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跑过来。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吹不散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三斤半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回到帐里! 当萨拉玛警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穆塔希尔几乎虚脱。 他喘着粗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喊道: “萨拉玛!快!帮把手!别声张!” 萨拉玛借着帐棚缝隙透出的微弱火光,看清了穆塔希尔肩上的血人,湛蓝的眼眸瞬间瞪圆,脸上写满了惊骇! 但她毕竟是行走四方的商人,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帮忙搀扶,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两人合力,将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拖进了商队驻地最大的一顶帐棚里。 伊卜拉欣都傻了。 不是我这睡得好好的,你整进来个什么这是? 看到地上这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汉人时,她都都惊呆了! “安拉在上!穆塔希尔!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人?!” 伊卜拉欣惊得从毯子上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穆塔希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指着外面张永春营地方向,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 “张……张公子的人……扔出来的……差点被打死……我……我把他捡回来了……” 他不敢说“偷看”,只说“捡到”。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地上伤者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 恐惧、疑惑、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救下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垂死的人,更可能是一个随时会爆炸、将他们所有人卷入灭顶之灾的巨大麻烦! 但是,却更有可能是个机遇! 伊卜拉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个时候,人既然已经抬进来了,那就不能再拖延。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他一摆手,朝着一旁的萨尔玛吩咐道: “去,把医官找来! 先给他止痛!用我们最好的蟾酥!” 片刻之后,他们的医官提着自己的羊皮包走了进来,拿出蟾酥,给地上的男人身上伤处涂抹起来。 又让脚夫拿出清水给他灌了下去,清洗口鼻。 终于,在这个满身鞭痕的身体躺在羊皮上好一阵后,才幽幽的惨叫了一声。 而这一声惨叫,瞬间就把萨尔玛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男人浑身一哆嗦,开口便是: “公子!我错了!” “那茶盏我再也不卖了! 饶了我!饶了我罢!” 但凡有个汉人在,都能听得出他这近乎捧读的语气有多奇怪。 可惜,这里最懂汉话的,是个二把刀的西夏人。 萨尔玛心里一动,目光中的喜悦被所有人捕捉个正着。 “我们要发财了!” 大食商团们心想。 却不知,躺在地上的楚川也这么想。 “老子要发财了!” ps:先看着先看着,还有还有。 另外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首先好评的各位,我感谢您的支持。 差评的各位,我也感谢您的指正。 所谓褒贬是买主,喝彩是闲人。您来捧我,觉得我不好,那是我手艺不到伺候不了您,我水了,我菜了,都是我的错。 您转身就走,也是我的衣食父母。 所以,走的时候能顺手帮我点个催更吗? 吃了苦咱们不能白吃,得让更多的人也吃苦不是? 第132章 夜间奇遇(三) 商队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一盏昏黄的羊油灯挂在中央支柱上,跳动的火苗将帐内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粗糙的羊皮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地上铺着的厚毯上,那个被救回来的役夫蜷缩着,身上盖着商队里最厚实的羊毛毡子。 萨拉玛跪坐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加了蜂蜜和碾碎椰枣的羊奶,小心翼翼地用木勺沾湿他干裂的嘴唇。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伤者痛苦的微弱气息中一点点流逝。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和阿和围坐在稍远处,大气都不敢出,眼神里交织着忧虑、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虽然刚才这小子喊出了的话很让他们心动,但是没确定,他们依然不能咬死。 他们救下的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一个揭开张公子神秘面纱的钥匙,终究是个谜。 一切都得等这小子醒了再说。 终于,在众人如同半夜手冲等资源一样焦渴的眼神中。 毯子下的人发出一声更清晰的、带着痛苦的吸气声,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浑浊、布满血丝、充满了巨大痛苦和茫然的眼睛。 他先是茫然地环顾四周,当视线触及萨拉玛那高鼻深目、异域风情的脸庞,以及周围那些同样服饰奇异的陌生面孔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牵动了全身的鞭伤,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别动!别怕!” 萨拉玛连忙用尽量温和、清晰的汉话安抚道,湛蓝的眼眸里流露出真诚的关切。 这里并非作伪,她作为商队中唯一的女性,商队中无论是脚夫还是谁受了伤,都是她来照顾。 因此,她对于病患十分的熟稔。 “你受伤了,很重的伤。是我们商队的人在外面发现了你,把你救回来的。 你现在安全了。” 役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是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 他嘴唇哆嗦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给他水……” 萨拉玛连忙对旁边的阿和说。 阿和赶紧递过水囊,萨拉玛小心地扶起役夫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几口清水。 似乎是被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役夫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多……多谢……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感激。 “不必言谢。” 萨拉玛温和地笑了笑,继续用她带着异域口音、却足够让对方听懂的汉话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得厉害吗?我们是来自大食的商队,路过此地。” 役夫艰难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在说“疼”又似乎在说“好多了”。 他看着萨拉玛,眼神里的恐惧稍减,感激更深: “是……是恩人们救了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记得我……”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萨拉玛轻轻拍了拍他盖着毯子的手臂(避开伤口),声音更加柔和: “别怕,都过去了。我们的人发现你的时候,你被丢在荒地那边,伤得很重。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役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引入正题: “看你的衣着打扮,像是……张东家商号里的人?” “张东家”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役夫浑身剧震!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神中的恐惧瞬间暴涨,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猛地闭上嘴,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带着致命的诅咒! 楚川不断在脑袋里回想这辈子遇到过最可怕的事情。 小时候被揪雀吃... 长大了被征役挨鞭子... 长大了给好十好几个役夫搓澡,那些白丁就在自己眼前晃悠... 帐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伊卜拉欣等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反应……太强烈了!这恐惧……太深刻了!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是! 萨拉玛心中了然,看来猜对了。 她立刻加重了安抚的力度,声音放得更缓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承诺: “别怕!看着我!我们是外来的商人,是大食人!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做完买卖很快就要离开大周,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安抚道: “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是我们救了你! 你有什么难处,或者……知道些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 如果……如果你觉得这里太危险,等你好一点,我们甚至可以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让你彻底摆脱这里!” “带……带我走?” 役夫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他死死盯着萨拉玛,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萨拉玛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无比真诚: “对!带你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安拉在上,我们商队虽然不大,但保护一个想要离开的人,还是能做到的!” 这承诺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一般。 役夫眼中的恐惧和挣扎剧烈地交织着,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彻底逃离那个恐怖之地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悔恨: “我……我是张东家的内仆……专门……专门管库房的杂役……”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库房?”萨拉玛心中一动,立刻追问,“那你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还被……被丢出来?”她刻意避开了麻袋和丢弃这种刺激性的字眼。 提到原因,役夫的身体又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懊悔:“我……我该死!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偷……偷了主家的东西……拿出去卖了……” “偷东西?!”萨拉玛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和一丝“愤慨”。 “张东家竟然因为一个仆役偷了点东西,就把你打成这样? 这也太过分了!就算偷了再值钱的东西,也不至于要人命吧? 偷了什么?金银?珠宝?” 她引导着话题。 “不……不是金银……” 役夫痛苦地摇头,声音更加嘶哑。 “是……是一个茶盏……” 第133章 夜间奇遇(四) “茶盏?!” 这次不仅是萨拉玛,连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伊卜拉欣、穆塔希尔和阿和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建盏!一定是那种金彩建盏! 萨拉玛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脸上却做出更加“气愤”和“不解”的表情: “一个茶盏?!就为了一个茶盏?!就算那茶盏是金子做的,也不该把人往死里打啊!这……这也太不近人情了!那茶盏值多少钱?一百贯?两百贯?穆塔希尔!” 她转头看向同伴。 “我们商队还有些余钱,如果这位兄弟是因为欠债或者急需用钱才……我们可以先借给他,让他赔偿给张东家,求个宽恕!总不能看着人被打死啊!” 她演得情真意切。 穆塔希尔也立刻配合地点头: “对对!兄弟,你说,那茶盏多少钱?我们帮你凑!” 然而,地上的役夫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费力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你们不懂”的悲哀。 影帝影后疯狂飙戏,楚川心说这怎么比干活还累呢! 他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的笑: “不……不是钱的事……也……也不是普通的茶盏……” 他喘了口气,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全身力气一样。 “张东家……他……他搭上了大内的路子……是……是给大周皇宫……给皇帝陛下……进贡建盏的!” “进贡?!给皇帝?!” 帐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声!伊卜拉欣等人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炸得他们头皮发麻! 役夫艰难地点头,继续断断续续地揭露着这个惊人的“秘密”: “是……是啊……宫里的规矩……严……严得很!” 他的眼中带着恐惧。 “凡……凡是宫廷定下的贡品式样……一律……一律不许流出宫外!一件……一件都不行! 违者……那可是……可是杀头的大罪!要……要牵连全家的!” 他喘了几口粗气,身上仿佛心有余悸的颤抖起来: “张东家……这次……这次卯足了劲,烧了……烧了一千只最好的建盏胚子……精挑细选……最后……最后只挑出了四十只顶顶好……顶顶完美的……送……送进了宫里。 剩下的……剩下的那些……按规矩……都得……都得就地砸碎了……或者……或者封存起来……绝对不能……不能流出去一件!” “我……我猪油蒙了心啊!” 役夫痛苦地捶了一下毯子,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我……我看库房里堆着那么多……以为……以为少一个没什么……就……就偷偷拿了一个品相看着还不错的……想……想换点钱……结果……结果只卖了一百贯……就……就被发现了……” 他眼中充满了后怕和绝望。 “管事……带人……把我抓回来……说……说我坏了宫里的大事……差点……差点害死全商号的人……按规矩……得打死……是……是张东家念在我跟了他几年……才……才留了口气……让……让人丢出去……自生自灭……” 役夫的话音落下,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羊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役夫痛苦压抑的喘息声。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四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震撼和……狂喜! 原来如此!谜底揭开了! 那些被砸碎的、精美绝伦的建盏,根本不是什么“次品”! 它们是贡品! 是准备进献给大周皇帝的御前使用之物! 只是因为未能达到最完美的标准,或者仅仅是因为“规矩”,就必须被销毁! 那位张公子砸盏,不是任性,也不是浪费,而是在遵守最严苛的宫廷铁律,是在消除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隐患! 而他们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役夫,仅仅因为偷了一个“落选”的贡品盏出去卖,就差点被活活打死! 这残酷的惩罚,恰恰从反面印证了这些建盏的非凡价值和背后牵扯的恐怖干系! 宫廷贡品!大周皇帝的所用之物! 这个名头,如同一道最耀眼的金光,瞬间给那些本已神秘莫测的金彩建盏,镀上了一层至高无上的神圣光环! 穆塔希尔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他仿佛看到了君士坦丁堡皇宫里,那些王公贵族为争夺一只“大周皇帝同款”建盏而疯狂竞价的场面! 那价格……绝对能突破天际! 伊卜拉欣的呼吸变得粗实起来,脑海中飞速旋转着那两个字:库房! 张公子那里还有九百多只“落选”的贡品建盏! 虽然“落选”,但那是按照大周皇帝的标准落选的! 放在他们大食,放在波斯,放在任何地方,都绝对是顶级珍宝! 如果能弄到……哪怕一只!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深处也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她看向地上役夫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怜悯,更带上了一种发现宝藏钥匙的炽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再次俯身,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带着循循善诱: “兄弟,你受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张东家的库房……现在剩下的那些盏……都还在吗?都……砸了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役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要是砸了,我……我怎么还会偷得出来!” “砸建盏的事,必须由……由公子的心腹人来……来干。” 他看向奶碗,眼中露出渴望,萨尔玛赶紧又给她喂了一碗奶。 热奶下肚,他的精神好像好了许多,说话也连贯起来了。。 “而且那些建盏必须要确定,每一盏都要打的足够粉碎,不然会被会被巧匠捡回去拼起来。” “宫里的东西就算拼起来,也要比外面的好很多倍..咳咳咳!” “这一批建盏,刚刚从宫里返回来,剩下的九百六十个,那汉子日砸夜砸,也才砸了一百多个。 剩下的八百多个,还在库里。” 八百! 这个数字一出,差点把大家都砸晕了。 那样的宝贝,竟然还有八百个! 这都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金饼啊! 然而,就在这时,那汉子竟然又甩出了另一个消息! “那八百个建盏,都和去年上贡的几百套御贡一起,等着被销毁!”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竟然还有? 这御贡又是什么高手了? ps:今天的第三第四章,先看着,我吃个早饭去。 加油啊,继续催更,我只要还能动,就码字给你们看! 第134章 夜间奇遇(五) 役夫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大食商人们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贪婪巨浪! 宫廷贡品建盏已是天大的恩赐,现在竟然还有……去年的御贡?! “御……御贡?” 被萨尔玛翻译过后的御贡两个字,变成了皇家的用品。 这个词瞬间让穆塔希尔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他猛地凑近,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役夫。 “兄弟,什么是御贡?快说清楚!” 伊卜拉欣、萨拉玛和阿和也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目光灼灼地聚焦在役夫身上。 役夫被他们炽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听着萨尔玛带着急切的催促询问,又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才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御贡就是专门进贡给给皇家在祭天、告祖那些顶顶大的典礼上才拿出来用的盘、碗、碟子…… 是给老天爷和祖宗神灵用的东西,比给皇帝陛下日常用的还要尊贵几分。” 这种只有四品以上有资格参加祭天仪式的官员才能拆穿的谎言,此时就成了一张不破的虎皮。 把这几个人兜的严严实实的。 那役夫眼见着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惋惜和不平的复杂表情: “就因为沾了‘御贡’‘祭天’的名头,地位太特殊了。 按宫里那些死规矩,这种用过一次的御贡器物,即使是同批烧出来的,也不能再用第二次,怕亵渎了神灵。 也绝对不能砸了,说是什么‘毁器不祥’,会……会招来祸事。 最终,也只能……只能封存起来。 那些宝贝只能永不见天日,就……就那么堆在库房最里头的暗格里落灰。” 如果是个正常人,此时应该想想为什么一个榷场这么大点的地方竟然藏着这等祭天告祖的宝贝。 但是被烈火烧昏了心智的众人已经来不及细细思量了。 更别说白天张永春命令三斤半砸建盏的动作,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啊。 那是真的宝贝,也是真的砸! 不是皇家御物,哪来的这版阔气! 伊卜拉欣喉头牵动了一下。 祭天告祖的皇家宝贝。 这难道是传说中华夏的法器吗? “那可都是我们东家用真金白银,花了功夫用秘法烧制的宝贝啊!” 此时役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肉痛,活脱脱一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老忠仆形象。 他眼中带着不忿,伸手想敲击身下的羊皮,却被抽搐着拉了下身上的伤口,疼的一咧嘴。 “小心!” 萨拉玛赶紧把他拉住,温柔的托在怀里。 像是托了一个聚宝盆一样。 “那些御贡的盘碗,在入库的时候,我偷偷瞧过一眼。 那上面的金线,比头发丝还细,亮得都晃眼! 那还有银线勾勒的云纹,真是活灵活现! 我们东家,费了天大的功夫,一共做了几万套,最后才烧成那么几十套。” 楚川一边哭,一便咽了咽唾沫,往萨尔玛的怀里拱了拱。 这西夏娘们因为是和异族的混血,在身材上也有些异域的风情。 众所周知,和田骏枣可是出了名的大啊! 用这种枣做出来的枣馒头,那尺寸能差的了吗! 而萨尔玛还以为楚川这个孩子是因为疼痛而难过,加上对于主家遭遇的不满,心里还产生了些出于母性的关怀。 甚至还往里捧了捧! 脑袋枕着枣馒头,楚川哭的声音都有力气了许多。 “那么好的东西,结果就用一次……就……就锁起来了……我看着……都……都替东家心疼啊……那可都是钱……是宝贝啊……。 那老太监来封存的时候,我都替我们东家心疼!” 役夫的话如同魔咒,彻底点燃了大食商人们心中最炽烈的火! 宫廷贡品已是稀世珍宝,而这御贡祭器,沾着“祭天”、“告祖”、“神灵”的无上光环,其神圣性、稀缺性和工艺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更别说是用了真金白银加秘法烧制出来的了! 那是只能封存不能毁弃的禁忌之物! 每一件,都堪称承载着东方神秘王朝信仰与最高工艺的圣物! 其价值,恐怕比那些金彩建盏还要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 一旦流入西方世界,无论是献给哈里发还是教皇,都足以换来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地位!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充满贪婪气息的沉默。几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萨拉玛最先从巨大的震撼和惊喜中找回一丝理智,她强压着激动,再次安抚了役夫几句,吩咐阿和好好照顾他,给他换药、喂些易消化的食物。 然后,她给了伊卜拉欣和穆塔希尔一个眼神,三人默契地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这顶弥漫着血腥和草药味的帐内。 在楚川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钻进了旁边用来存放贵重货物、相对狭小的小帐里。 厚重的帐帘落下,稍微隔绝了一些外界的声音。 小帐里堆放着装有香料、宝石和珍贵皮毛的箱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异香,却丝毫无法冲淡三人心中那更加强烈的金钱之火。 “安拉在上!” 穆塔希尔第一个忍不住,激动地压低了声音,拳头紧握。 “御贡!祭天的御贡!还有那九百多只贡品建盏!这……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们绝不能错过!” “没错!”伊卜拉欣的眼神锐利如鹰,商人的精明和冒险精神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那个役夫的话,印证了我们白天的猜测! 张东家砸盏,是迫于宫廷规矩,销毁‘次品’以绝后患! 而封存御贡,更是因为那该死的‘毁器不祥’! 他不敢卖,不敢用,甚至不敢砸! 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就是一堆只能看不能动的石头!是巨大的负担!”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她迅速接过话头: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张东家最大的顾虑,是这些东西流入大周境内,被朝廷发现,引来灭顶之灾! 所以他才如此严苛,连偷一个落选的盏都要把人打死!如果我们能彻底打消他这方面的顾虑……” “我们向他保证!” 伊卜拉欣斩钉截铁地接口,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们以大食商队的名义,以安拉起誓! 我们购买的任何东西,绝不会在大周境内停留哪怕一天! 更不会在大周境内出售一件! 我们会立刻将其戴上驼队,运往遥远的西方! 运到安息、运到大秦、运到哈里发的王庭! 让它们永远消失在大周朝廷的视线之外! 这样,对他而言,这些‘隐患’就彻底清除了,还能换回大笔的财富!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对!而且不仅仅是那些落选的贡品建盏!” 穆塔希尔的野心更大,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炽热。 “那些御贡!那些封存的祭器! 既然它们对大周朝廷来说已是‘不祥’的累赘,是只能落灰的废物,那为什么不能‘废物利用’? 如果我们能说服张东家……连那些御贡也一并‘处理’给我们……那……我们这趟东方之行,将名垂青史! 获得的财富,足以让我们所有人成为各自城邦的王公!” 几个人几双眼睛一对。 全都燃烧着对金钱的渴望。 这次的时间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小说需要逻辑,可现实不需要! 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安拉的指引,是真主的安排! 是他在这东方遗落了这样一颗明珠,等待着他们擦拭去尘土,让它绽放光芒! 要不咋说有信仰的人好骗呢。 都不用你自己挖坑盖上板。 他们自己就先跳下去了! 第135章 夜间奇遇(六) 小帐内,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三人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刚刚敲定以这个小仆役为敲门砖、不惜代价也要撬开张公子宝库的计划时,沉重的帐帘就在这时被猛地掀开。 一股夜风卷着寒意涌入,也带进了商队护卫长拉希德那高大健硕、眉头紧锁的身影。 一见到帐子里这几个人都好好的转过头看着他,他这才放下按着的弯刀。 拉希德是每日里睡得最早的,也是醒的最早的,因为他每日都需要盯着放哨的守夜人。 一醒来来到主帐里发现伊卜拉欣不在,地上躺着一个伤员,他还以为商队被劫了呢。 拉希德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三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激动与狂热,最后落在伊卜拉欣身上。 最后,他沉声问道: “伊卜拉欣,外面那个浑身是血的汉人是怎么回事? 阿和让我加强警戒,说可能有麻烦?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将如何“捡到”役夫、役夫的身份、以及他透露的关于贡品建盏必须销毁、御贡祭器只能封存的“惊天秘密”快速说了一遍。 这途中,穆塔希尔还不断的添油加醋,就像是他真的看到了那些宝贝一样。 然而,拉希德听完,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锁得更紧。 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掌按在腰间的银鞘弯刀上。 他常年行走在危机四伏的商路上,对危险和陷阱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因此所有股用过他做护卫长的大家,都称呼他如同野兽一样的先辈。 “太巧了!” 拉希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他环视三人,目光锐利。 这么多年行走大漠,他相信的只有腰间的箭,和手里的刀。 目光扫过被巨大的财富冲昏了脑子的三人,拉希德沉声道: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我们白天刚被那些砸碎的建盏勾起好奇,晚上你穆塔希尔‘恰好’就捡到一个被打得半死、又‘恰好’是张公子库房内仆、还‘恰好’知道这么多核心秘密的人? 你们不觉得……这就像安拉在沙漠中为我们指引的清泉,甘甜得让人害怕吗?” 他向前一步,踏在众人当中,看着几个人不以为意的表情,语气更加凝重起来: “别忘了那个役夫是被人丢出来的! 他说的话,谁能证明? 万一……他是那位张公子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 故意告诉我们他库房里有无价之宝,引我们上钩? 别忘了白天那个力士的可怕!还有张公子那深不可测的手段!万一这是个陷阱……” “陷阱?” 穆塔希尔此刻完全被巨大的利益前景冲昏了头脑,对拉希德的担忧嗤之以鼻。 他拍了拍拉希德的肩膀。 “拉希德!我的老伙计!你太过多疑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由一连串的巧合构成的! 安拉的安排,谁能说得清?至于那役夫的话是真是假……”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光芒,刚才的炙热瞬间褪去了个干净。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需要知道他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我们只需要看东西! 只要明天张公子肯拿出那些建盏,肯拿出哪怕一件他所说的御贡祭器!只要东西是真的!只要那金彩是真的!只要那真金白银的纹饰是真的!那它就值我们付出任何代价! 故事再玄奇,东西假不了! 真金白银掺进去烧出来的东西,能骗得了我们的眼睛吗?” 萨拉玛也立刻点头附和,她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拉希德,穆塔希尔说得对!关键是看货! 而且,那役夫提到的宫廷规矩,尤其是关于御贡祭器‘毁器不祥’、必须封存的说法,绝对符合大周严苛到恐怖的律法传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对大周律法的敬畏。 作为一个通译,她除了要会各国方言,最重要的,就是对各国律法也要有了解。 “你们可能不清楚,在大周,伪造贡品、私藏御器、尤其是涉及祭天告祖这种国之大事,那是最最严重的罪行! 一旦被发现,不仅仅是偷窃者本人要被凌迟处死,更要株连九族!九族!你们明白吗?”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给这几个眼神中充满了清澈愚蠢的外乡人一一数道: “父族四,分别是父、祖父、曾祖父、高祖。 母族三,分别是母、外祖父、外曾祖父。 妻族二,也就是妻父、妻祖父!” 说到这,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光是说,她都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有沾亲带故的人,甚至包括嫁出去的姑姑、姨母一家,统统都要杀头!一个不留!这种恐怖的刑罚,在大周被称之为‘诛九族’!” 萨拉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肯定: “那个役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库房杂役! 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敢编造这种涉及‘诛九族’大罪的谎言来骗我们吗? 他就不怕我们转头把他告发了? 他编这种谎话,对他自己有任何好处吗? 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说的,只能是真的!张公子库房里那些东西的来历和禁忌,绝对假不了!” 拉希德被萨拉玛这番关于“诛九族”的详细解释和逻辑推论说得一时语塞。 大周律法之严酷,他也有所耳闻,但“诛九族”这种牵连之广、惩罚之惨烈的酷刑,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好家伙,怎么一句话连人家爷爷奶奶都要杀啊? 如果那个仆役所言非虚,那这些东西背后牵扯的干系确实大得吓人,似乎也反向印证了其真实性。 但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并未完全放松,只是皱着眉头,换了一个更现实的切入点: “就算东西是真的,价值连城……可我们带来的钱,够吗?” 他看向伊卜拉欣。 “他库房里可能堆着九百多只贡品建盏,还有无价的御贡! 我们的现在的钱,加上所有香料、宝石、皮毛,恐怕连他库房的冰山一角都买不下来!我们拿什么去交易? 空口许诺吗?张公子会信?” 此话一出,瞬间屋子内又沉寂起来。 对呀! 他们,钱够吗? 第136章 夜间奇遇(七) 死寂般的沉默笼罩了帐内,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贪婪与现实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他们面前。 巨大的宝藏就在眼前,却可能因为囊中羞涩而失之交臂,这感觉比什么都难受。 你的女神充电器带好了,也当着你的面喝了冰可乐了,还告诉你她前两天亲戚刚走,今晚不用回家。 你手机也充好电了,药也买完了,酒店也订好了,俩人都洗干净撩扯的面红耳赤了。 这时候告诉你不行有事了。 换你你受得了吗! 伊卜拉欣的脸色变幻不定,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背着手,在小帐里焦躁地踱了几步。 香料、宝石、上等皮毛…… 这些在西方价值连城的货物,在大周,尤其是在这位拥有“仙家手段”、坐拥无数奇珍的张公子面前,其价值恐怕要大打折扣。 更别说这些东西他们也所剩不多了。 而普通的金银,或许更无法打动对方。 即使他们在辽国换了那么多的黄金,但是既然对方的宝贝是御前用之物,那么价比黄金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终,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极其肉痛却又无比决绝的光芒。 他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狠狠一咬牙,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钱……不是问题!我们……还有最后一件压箱底的宝贝!” 穆塔希尔和萨拉玛同时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 你还有小金库是吗! 伊卜拉欣伸出哆嗦的手一锤地面,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一步踏到帐中央,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扫过拉希德、穆塔希尔和萨拉玛,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们……还有‘踏云金鳞’!” “踏云金鳞?” 穆塔希尔和萨拉玛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踏云金鳞’!” 伊卜拉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就是我们带来的那二十八匹纯血的阿拉伯马!真正的沙漠珍宝!” 大周缺马这件事,所有前来做生意的大食商团都知道。 而大食马,也就是阿拉伯马,可是在前唐时期就被称为顶级好马的战马! “大周缺马,尤其是缺顶级的好马! 我们带来的这些马,每一匹都是万里挑一的神骏! 耐力、速度、灵性,远超大周和辽国那些普通的战马!”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在大周,这样一匹纯血的阿拉伯马,价值万贯! 而且是有价无市!万贯!你们听到了吗? 一匹马就值万贯!我们一共二十八匹!这就是二十八万贯!” 这些马的含金量,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公元七世纪最强的碳基生物,大唐帝国的奠基人,亚洲大陆的天可汗李世民李二凤,曾经的得到过西域进贡的十匹阿拉伯马,便将其编为了地位堪比镇国之宝的“十骥”。 伊卜拉欣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他喘着粗气,继续吼道: “明天!明天我们先拿出那件最大的红珊瑚做敲门砖! 用它打动张公子,让他相信我们的诚意和实力! 然后,我们就向他提出——用我们所有的二十八匹‘踏云金鳞’,来抵偿购买贡品建盏和御贡的钱!一件不留!全部押上!” 他环视着被他的疯狂计划惊住的同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只要能换到那些贡品建盏,换到哪怕一套御贡!我们这二十八匹马,就值了! 等我们把那些珍宝运回大马士革、运到君士坦丁堡,换来的将是百倍、千倍的财富和地位!到时候,还愁买不到更好的马吗?!” 帐内一片死寂。拉希德被伊卜拉欣这疯狂的计划彻底震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们这一路穿行过来,无数次遇到了马匪和沙暴。 但是靠着这二十八匹好马,每次都能成功的穿出沙漠。 可是,用整个商队最核心、最珍贵的运输工具和武力保障,这二十八匹顶级战马,去赌一个可能装满稀世珍宝的库房? 这风险……太大了! 一旦失败,他们将失去所有的机动性,在这遥远而陌生的东方寸步难行! 甚至可能会直接死在大漠中! 而且更关键的是.. “伊卜拉欣,你疯了吗!” 拉希德呵斥着他。 “你这样将商队的马不经过上报就卖出去,等回到了家乡,你怎么交差!” 这时候的大食对于阿拉伯马的流出限制的极为严格。 能够当做下等脚力的马才会流出到大宋。 但是他们带来的,可都是绝佳的好马! 这二十八匹马,可是伊卜拉欣起家的底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 伊卜拉欣却摇着头,目光中带着疯狂。 “这些宝贝如果拿回大食,甚至都不需要拿到大食,只要拿到半路上,随便的一个国家,我们拿出一件,都能换回十匹乃是几十匹的好马!” “哪怕到了大食国境外,我们现找回来的商队换马,也很容易就能凑全二十八匹!” 听到他的解释,穆塔希尔和萨拉玛的眼中则再次燃起了熊熊火焰! 伊卜拉欣描绘的前景太诱人了! 张公子库房里东西的价值,绝对远超这个数! “干了!”穆塔希尔第一个跳起来,眼睛发红。 “伊卜拉欣!就按你说的办!二十八匹马!全押上!” 萨拉玛深吸一口气,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值得押上一切!拉希德,你的担忧有道理,但大周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 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拉希德看着三位同伴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心,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沉默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刀柄,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道: “安拉保佑吧……我会让护卫们……看好我们的‘踏云金鳞’。” 这声叹息,既是对未知风险的忧虑,也代表着默许。 大食商队的命运,已然被绑在了二十八匹阿拉伯骏马和一个装满禁忌珍宝的库房之上。 而那个所谓装满珍宝的库房中,张永春正在里面忙碌着。 “妈,你送错了! 不是要你买方便面给的那个便宜盘子! 是我让你买的那些高端货! 对! 四十块钱一套十三件那个! 带金边那个! 吃了不长个那个!” 第137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一) 天光微熹,居庸关榷场尚未完全苏醒,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间的寒意。 而此时大食商队的核心成员——伊卜拉欣、萨拉玛、穆塔希尔,在护卫长拉希德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期待和孤注一掷的紧张感,再次踏入了清远商号的地界。 他们没有用脚夫,而是三个人合力提着一个大箱子,向着张永春的驻地走去。 而那里面装着的,是他们商队压箱底的至宝——“海洋之心”。 刚走到那顶标志性的白色主帐附近,向侍立在门口的那位小丫鬟通报了一声。 刚一转过身,他们就看到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从一侧的帐里出来,正提着他那根令人心悸的木棍,面无表情地走向那片堆放着建盏碎片的荒地。 他身后,两个健硕的汉子正费力地抬着一个新的、鼓鼓囊囊的大木箱,箱盖半开,里面赫然又堆满了闪烁着诱人金彩的建盏! “不!” 穆塔希尔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失声叫出来! 就算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心疼。 而伊卜拉欣和萨拉玛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币正在眼前被无情地砸碎! 那些“落选”的贡品盏,每一只都代表着巨大的财富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帐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掀开。 何书萱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露了出来,在此时众人的心中,她清脆的声音听来就如同天籁般: “公子有令,大食的客人到了就进来吧。” 她的目光扫过三斤半和他抬着的箱子,又迅速收回,仿佛那只是寻常景象。 伊卜拉欣等人如蒙大赦,顾不上失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何书萱钻进了帐里,生怕慢了一步,外面又响起那令人心碎的“噼啪”声。 有时候鸵鸟效应其实还是挺管用的。 进入帐内,他们见到那位张掌柜依旧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昨天伊卜拉欣送的那枚红珊瑚戒指,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也毫无热情。 阳光透过帐顶的开口,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添几分高深莫测。 “尊贵的张公子!” 伊卜拉欣强压下心中的焦急和恐惧,上前一步,深深一躬到底,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感谢您昨日的盛情款待! 神饮‘忘忧水’与珍馐美味,令我等毕生难忘! 今日特来感谢您的恩情,并……并献上我商队最珍贵的宝物,聊表寸心,以酬谢公子厚恩!” 他说着,对萨拉玛使了个眼色。 萨拉玛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走上前,她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包裹的系带,掀开柔软的天鹅绒。 刹那间,整个帐里仿佛被点亮了! 匣中铺着黑色的丝绒,在丝绒的中央,静静躺着一件珍宝! 那是一件如同成年男子头颅般大小的红珊瑚摆件! 其色泽并非昨日戒指那种深邃的血红,而是一种更加鲜活、更加浓郁、仿佛燃烧着生命火焰的朱砂红! 枝杈的形态完美得如同神造,盘根错节,虬劲有力,每一处转折都充满了自然的韵律和力量感。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质地,温润细腻,毫无瑕疵,在帐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竟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柔和而深邃的宝光,仿佛整块珊瑚内部都蕴藏着流动的火焰! 它静静地躺在黑丝绒上,如同深海之心在跳动,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与神秘气息。 “这是我们在行商途中获得的珍宝,正好将他献给您,以示我们的尊敬。” 饶是张永春见惯了现代工艺的奇珍,此刻也被这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天然瑰宝微微惊艳了一下。 当然,主要还是他没见过世面。 野生红珊瑚这等宝贝,在现代已经都成为吃枪子小珍藏了。 他目光在“海洋之心”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戒指上的小珊瑚戒面。 另一只手却牢牢的在桌子底下扣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保持平静。 不行,不能笑出来。 于是,大食商队的众人就看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看到一件还算不错的玩意儿。 “礼物不错。” 张永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 “不过,几位如此大费周章,恐怕不只是为了送礼吧?直说吧,想要什么买卖?”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的来意。 这刹那,气氛瞬间绷紧! 萨拉玛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上前半步,迎着张永春的目光,用尽量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说道: “尊贵的张公子慧眼如炬。我们……我们确实有一桩不情之请,想与公子做一笔特殊的买卖。” 她顿了顿,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词: “我们……想求购公子库房中……那些……按规矩需要销毁的……贡品建盏!” “贡品建盏?!”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破平静的冰面! 他原本慵懒闲适的姿态瞬间消失无踪,猛地坐直了身体! 脸上那点淡然彻底被一种冰冷的、带着巨大震惊和凛冽杀机的怒意所取代! 与此同时,张永春桌子底下的手轻轻一按一旁便携式小冷气扇的开关! 瞬间,大食商队只觉得不只为了,这整个帐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恐怖如斯! “你们——!” 张永春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萨拉玛和伊卜拉欣。 “你们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说!” 随着他一声厉喝,帐帘“唰”地被掀开! 三斤半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他手中那根沉重的木棍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把雪亮的朴刀握在手中,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锁定了帐内的三个大食商人!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巨石压在所有人的胸口! 第138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二) 伊卜拉欣和穆塔希尔吓得魂飞魄散! 萨拉玛更是脸色煞白,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张公子一声令下,那个可怕的力士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劈成肉酱,就饭吃了!!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伊卜拉欣赶紧解释起来,一旁的萨拉玛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却还依然保持着流利。 “我们绝无恶意!绝无恶意啊!此事……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商队其他人一概不知!我们以安拉之名起誓,绝对守口如瓶!” 他语速飞快,如同倒豆子般急切地解释: “我们……我们只是想帮公子解决这个难题! 公子您守规矩,销毁那些珍宝,实在是……实在是暴殄天物!我们看着都心疼啊!” 他努力挤出真诚的表情。 “我们商队常年行走西方,与大周相隔万里! 我们向公子保证,我们买下的任何建盏,绝不会在大周境内停留哪怕一天! 更不会在大周出售一件!我们会立刻将其装好,运往大秦(、运往大食、运往哈里发的王庭! 让它们永远消失在大周朝廷的视线之外!彻底消除公子的后顾之忧!” 一旁的穆塔希尔也赶紧帮腔起来。 “公子您销毁它们是销毁,卖给我们也是让它们消失,但至少……至少公子还能换回些补偿啊!” “是啊!公子!”萨拉玛这个通译以租来的嘴等着还一般的速度,翻译完了两个人的话后,自己的声音带着恳求。 “我们只想让这些珍宝有个归宿,让它们的光芒不至于被尘土掩埋!我们带着最大的诚意而来!” 她指向矮几上那璀璨夺目的“海洋之心” “这‘海洋之心’便是我们诚意的证明!” 张永春脸上的怒意似乎因为他们的解释和起誓而有所缓和,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怀疑。 他沉默着,手指在矮几光滑的表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木桌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在伊卜拉欣等人的心尖上。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那令人心慌的敲击声和三斤半那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呼吸。 良久,张永春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和疲惫。 “就算……就算你们说得天花乱坠,保证得信誓旦旦……”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又看向三人,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意味。 “你们……买得起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贡品建盏,即便是落选的‘次品’,其工艺、其用料、其所代表的意义,你们想必也清楚。 你们带来的这点香料、宝石、皮毛,就算加上这个‘海洋之心’ 呵呵,恐怕连我库房的一个角落都填不满。” “公子!”伊卜拉欣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孤注一掷而嘶哑,“我们……我们还有马!” “马?”张永春挑了挑眉,似乎有了一丝兴趣。 “就是我们带来的二十八匹纯血阿拉伯战马!” 伊卜拉欣语速飞快,生怕张永春不耐烦。 “我们商队的每一匹都是万里挑一的沙漠神骏! 耐力、速度、灵性,冠绝天下! 我们能够穿越大漠,靠的都是这些马,公子可以放心他们的素质! 在大周,这样一匹顶级战马,价值万贯!有市无价! 我们愿意将这二十八匹神驹全部抵押给公子!” 他生怕张永春拒绝,连忙补充道: “公子若信不过我们,我们可以立下字据!写明以二十八匹良马抵押,购买公子的建盏! 我们以大食商队的名义,以我们信奉的真主安拉之名起誓! 只要我们将建盏安全运抵西方售出,立刻就会派人携带巨款返回大周,偿还债务,赎回马匹! 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商队永世不得翻身!” 伊卜拉欣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寂静的帐里回荡。 为了让张永春信服,萨拉玛还专门换了一个张永春相信的起誓方式。 众人紧张地看着张永春,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张永春沉默了。他靠回软塌,手指停止了敲击。 深邃的目光在伊卜拉欣充满血丝的眼睛、萨拉玛紧张的面容、穆塔希尔攥紧的拳头上缓缓扫过。 那眼神仿佛在权衡,在评估,在计算着这场疯狂交易背后的风险与收益。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张永春的沉默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的心头。 这几分钟仿佛被拉长到了几小时,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煎熬。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看到彼此额角渗出的冷汗,感受着身后三斤半那如同实质般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注视。 就在伊卜拉欣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膝盖发软想要再次跪地哀求时,张永春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从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站起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三个大食商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张永春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那深邃眼眸中的冰冷锐利似乎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哼,” 他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让大家的心里活动了一下。 终于能松口气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张永春顿了顿,目光扫过矮几上那璀璨的“海洋之心”,又扫过三人紧张到发白的脸。 “那你们……就先来看看东西吧。” 在几个人心脏的砰砰声中,张永春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妥协。 他不再看他们,转身,径直朝着帐棚角落一个被厚厚帘幕遮挡的侧门走去。 何书萱立刻如同影子般跟上,掀开了帘幕。 伊卜拉欣等人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恐惧和绝望! 他们强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互相交换了一个激动到难以自持的眼神,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连那“海洋之心”都顾不上了。 仨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 噫! 好! 我们成了! 第139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三) 几个人赶紧跟着张永春穿过侧门,进入的并非想象中的巨大库房,而是一间相对狭小、光线略显昏暗的侧帐。 帐内陈设简单,最显眼的就是地上并排摆放着的几个深色的大木箱。 张永春走到其中一个木箱旁,示意何书萱打开。 昨晚练了半宿的何书萱急忙熟练地解开箱扣,掀开沉重的箱盖。 众人的呼吸瞬间一滞。 那里面并非是他们想象中散乱的建盏,而是整齐地码放着一摞摞用某种光滑坚韧、泛着冷光的盒子! 那盒子是素雅的米白色,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显得异常神秘。 张永春随意地拿起最上面一个盒子,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仿佛在拿一件寻常物品。 他修长的手指在盒子边缘轻轻一掀,那盒盖被打开了。 刹那间,仿佛有金光从盒内流淌而出! 伊卜拉欣、萨拉玛、穆塔希尔三人的眼睛瞬间瞪到了极限! 呼吸都为之停滞! 三个人的肺:你就憋吧活爹,谁能活过你啊! 但是他们仨没空管体内器官的反抗了。 因为他们只见盒内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衬垫,在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套餐具! 那不是单只的建盏,而是一套完整的、由十三个形态各异、大小不同的器物组成的餐具组合! 有深碗、浅盘、汤盅、小碟……每一件的釉色都呈现出一种深邃如宇宙星空的蓝紫渐变,釉面上流淌着如同熔融星河般的银色细纹! 而最令人窒息的是,每一件餐具的边缘,都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勾勒出流畅完美的金边! 那金边在昏暗的帐内竟自行散发着柔和而尊贵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黄金凝固而成,毫无瑕疵,毫无接缝,与那深邃的釉色交相辉映,散发出一种神圣而不可亵渎的皇家气度! 这正是役夫口中那沾了“祭天”、“告祖”名头、只能用一次就必须封存的——御贡祭器! 这现代几十块钱一套拿来发员工福利人家都嫌弃沉的东西,此时在这三个大食商人眼中,却比之前见过的真文物还要奢侈尊贵! “安拉在上……” 穆塔希尔失神地喃喃自语,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璀璨的金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和迷醉。 这工艺,这美感,这神圣感……远超她最狂野的想象!这绝对是神灵才能使用的器物! 伊卜拉欣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贪婪地盯着那套餐具,眼珠子都舍不得眨一下,声音干涩而颤抖: “公……公子……这……这就是……?” “嗯。” 张永春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将打开的盒子放在一旁,仿佛那只是一套普通的碗碟。 “御窑封存的旧物,按规矩,见不得光。” 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更衬得这套餐具的非凡与禁忌! “公子!” 萨拉玛第一个回过神来,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渴望。 “我们……我们能……能仔细看看吗?就……就近看看?” 她生怕自己的要求被拒绝。 张永春瞥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对何书萱扬了扬下巴。 何书萱立刻会意,从旁边一个小箱子里取出几双薄如蝉翼、洁白无瑕的“手套”,面无表情地递给三人。 “戴上。”张永春的声音不容置疑。 “看可以,别弄脏了。” 三人如奉纶音,手忙脚乱地戴上那奇异轻薄的手套,触感光滑冰凉。 这才如同朝圣般,小心翼翼地围拢到那打开的盒子旁。 伊卜拉欣颤抖着手,极其轻柔地捧起其中一个金边深碗。 入手温润,薄如蛋壳,轻得不可思议! 那碗壁上的蓝紫渐变釉色深邃神秘,流淌的银纹如同星河,而最让他心神俱醉的,是碗口那一圈完美的金边!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金边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细腻、均匀、浑然一体,仿佛天然生长在瓷器上,找不到一丝接缝或瑕疵!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玛索,触感光滑如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感。这绝不是凡间的技艺! 这绝对是御前所用之物,不,甚至是神赐之物! “太美了……太完美了……” 穆塔希尔捧着一只金边浅盘,眼神迷离,如同坠入梦境。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如此神圣的器物! 萨拉玛则仔细端详着一只汤盅上的金边云纹,那纹路流畅自然,充满了道法自然的韵味,与深邃的釉色完美融合。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那个仆役没有说谎! 这绝对是耗费真金、秘法烧制的御贡圣器!其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 “公子!” 伊卜拉欣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我们……我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些……御贡圣器!请……请务必卖给我们!无论什么代价!” 张永春看着他们那副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的痴迷模样,心说要是你们带来的东西再多点,我还能给你们整点更狠的活。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箱子旁,随手拍了拍那深色的木箱。 “这些东西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估量货物的随意。 “一套,换你们一匹马。” “一匹马换一套?!” 伊卜拉欣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们! 这价格……比他们预想的要低得多!太值了! 要知道,这一套御贡的价值,在他们心中远超十匹、百匹阿拉伯马! 光是这一套,如果拿去献给小城的城主,少说能够换回上百匹骏马! “换!换!我们换!” 伊卜拉欣生怕张永春反悔,连忙不迭地点头,嗓子都喊劈了。 一旁的萨拉玛翻译的时候也是语气极快。 当然,她也不用翻译,张永春看表情都能看出来,这几个人牙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张永春心里一哆嗦,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草! 要少了! 早知道我一套要两匹马好了! ps:有读者说豆腐磨蹭了太久在这个副本了。 那我也不狡辩。 没有加更解决不了的问题! 今天还有六更! 够意思吧!结束这段旅程,咱们接着往前走! 点催更啊兄弟们! 第140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四)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对于接下来的建盏,张永春开价就很凶恶了。 “还有那些落选的贡品建盏。” 张永春补充道,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箱子。 “十两黄金一只。”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穆塔希尔抢着回答。 十两黄金一只? 便宜!太便宜了! 在西方,这种级别的贡品盏,翻十倍都有人抢着要! “公子!我们这就立字据!” 伊卜拉欣激动地就要签合同。 “我们以商队所有财产和那二十八匹马作抵押……” “不必了。” 张永春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干脆。 “张某做生意,不喜欢赊欠,更不喜欢借条。” 好家伙,一次性让你们把东西都带走了,你们还怎么继续来,继续给我送好马和宝贝啊! 这钓鱼也没有一次性给鱼喂饱的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 “有多少现钱,就拿多少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今日事,今日毕。出了这个门,是福是祸,与张某再无瓜葛。” 这态度强硬得不近人情,但此刻被巨大宝藏冲昏头脑的伊卜拉欣等人哪里还在乎这个? 不立字据更好!省得留下把柄!他们巴不得立刻把东西拿到手,远走高飞! “是是是!公子爽快!就按公子说的办!” 伊卜拉欣连连点头。 接下来的交易过程,快得如同旋风。 张永春让何书萱点清了伊卜拉欣带来的所有黄金以及财货。 然后,在何书萱的监督下,三斤半带着人从侧帐里搬出了二十个一模一样的深色纸盒,以及几大箱用柔软稻草仔细隔开的“落选”贡品建盏。 大食商队这边,则由拉希德亲自指挥,怀着无比虔诚和激动的心情,将二十八匹神骏非凡、价值万贯的纯血阿拉伯马,一匹不少地牵到了清远商号指定的马厩区域。 那每一匹马都油光水滑,肌肉线条流畅,眼神桀骜,无愧“踏云金鳞”之名。 当最后一匹阿拉伯马被交接,最后一箱也建盏被大食的力夫小心翼翼地抬上板车。 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看着那堆满了板车的深色纸盒和大木箱,脸上终于绽开了难以抑制的、如同孩童得到最心爱玩具般的满足笑容! 巨大的幸福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让他们几乎要欢呼出来! 连那位来报信的仆役神奇的失踪都抛在了脑后! “多谢公子成全!公子大恩,我等永世不忘!” 伊卜拉欣对着主帐方向,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没想到,这次只是偶然意起的南下购货,竟然能够买到这般的珍宝! 这一定是真主的指示! 而张永春只是站在帐门口,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淡漠的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小买卖。 “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马上离开大周境内!” 张永春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大食的商队们点头如鸡奔碎米,赶紧应声。 “是是,我们这就走!” 他们比张永春还着急呢! 这些宝贝,早一天运回去,就能早一天见到钱!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被第纳尔淹没的场景了! “只是,张掌柜,若是我们还能有幸来到大周,可否告知应该去何处找您呢?” 萨尔玛却留了个心眼,行了个礼后,恭敬地问到。 张永春心里一拍巴掌。 哎呀,就等这个呢! “我这商号名叫清源,你等随便在任何一个大周府县都能打听到。” 反正从大食到大周,千里迢迢的一年两年都正常,等他们再次见面,自己早就已经布局全国准备争霸天下了。 所以牛逼尽可以往大了吹! 大食商队的人拉着满载“珍宝”的板车,如同护送着最神圣的祭品,在拉希德警惕的护卫下,心满意足、却又带着一丝做贼心虚般的急切,迅速离开了清远商号的地盘,朝着自己的驻地赶去。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那些神秘的盒子,再次欣赏那神圣的金光! 而清远商号这边,何书萱看着马厩里那二十八匹高大神骏、价值连城的阿拉伯马,又看了看帐内矮几上那璀璨夺目的“海洋之心”,最后看向自家公子,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公子……那……那些餐具……还有那些盏……就……就这么便宜给他们了? 我们……我们是不是亏了?” 小丫头觉得公子不会骗她,那些餐盘也确实好看的紧。 现在只换来了这区区的几千两黄金和二十几匹马,公子一定是亏大了! 张永春随手拿起矮几上那枚鸽蛋大小的红珊瑚戒指,对着帐外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那深邃的血红色泽在他指尖流转。 “书萱呐,这做买卖,有赔就有赚。 赚了多少,赔了多少,都不重要。” 张永春摇了摇头,心情大好,轻轻的rua着小丫头的脸蛋。 “最重要的是,开心就好。” 而他现在就很开心! 好家伙,一堆千把块钱的东西,换来了这么些宝贝,还让这帮人依依不舍的 但是,有人比他更开心。 “好啊,好得很!” 魏王符震戎看着手里的虎钮水晶玺,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献宝的家伙果然是个懂事的人啊! 这等华贵的宝物,果然只有本王才配持有!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块有机玻璃。 最令他欢喜的是这块玺还是个料子,并没有刻字。 换句话说,就是他想刻什么就能刻什么! 这可太好了! 要不刻个受命于天... 想到这,魏王顿时脖子一凉。 还是算了算了。 这有点费九族。 把这块宝贝放在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搁在书架上,一个以符双袖的身高摸不到的地方,他才放心的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符端,点了点头。 “符端,你干的不错。 这样吧。” 魏王寻思了一下,一点头。 “正好,我手底下有个武奕郎的赐官,你便领了去,以后多拿一份禄米吧。” 符端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磕头如鸡奔碎米! “谢过王爷千岁!” 看着符端的样子,魏王又寻思了一下。 这个传信的赏了..那正主该赏点啥呢? 轻轻扣着下巴,符震戎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 ps:第十一章,还有五章。 兄弟们,豆腐开始超常发挥了。 那你们看这个点催更的事,能不能加加急呀。 催更越多,给量越多,豆腐能恰的米就越多。 我恰的米越多,越能买更多的红牛和咖啡,就能越精神。 我越精神,就能更新的越多,你们看的就开心。 咱们正向循环起来! 加油,奥利给! 第141章 捧日军虞候 几日后,符端几乎是趴在马背上被心腹小厮搀扶着回到了居庸关榷场。 当然,他身子下那匹劳苦功高的军马自然也撑不住了,早就换成了一匹新马。 他脸色苍白,眼袋乌青,嘴唇干裂起皮,连那身崭新的常服都皱巴巴地沾满了尘土,活脱脱一副被抽干了精气的模样。 这一路往返蓟州,他几乎是马不停蹄,怀揣着那方“虎贲夜光玺”,连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有个闪失。 而没想到王爷赏下来的东西竟然也这般玄重,他也不敢耽搁。 可当他强撑着精神,按照记忆来到清远商号原先的驻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呆立当场,连浑身的酸痛都忘了! 几天前还旌旗招展、人声鼎沸的营地,此刻竟已人去棚空! 巨大的白色主帐、琳琅满目的货摊、忙碌的役夫……统统消失不见! 只留下大片被碾压平整的土地,以及几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在风中飘散着最后一点余烟。 “这…这…” 符端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人呢?张公子呢?那么大一个商队呢?! 就在他茫然四顾,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时,一声马嘶传来。 他的目光猛地被营地边缘一支正在整装的车队吸引住了。 那商队上挂的正是清远商号的旗号,但规模却比之前庞大了许多! 最显眼的变化,便是车队中段那二十多匹神骏非凡的坐骑! 那些马匹体型高大匀称,线条流畅优美,颈项高昂,四腿修长有力,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 有纯黑如墨的,有枣红似火的,还有几匹是罕见的银灰色。 它们的眼神锐利而灵动,带着一种异域特有的高傲气质,与周地常见的挽马、军马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千金难求的良驹! “这是,大食马?!” 符端失声惊呼,他虽不是相马的行家,但在榷场干了这么多年,见到的牛马何止千万,这点鉴识的眼力还是有的。 大食马一直都是西域诸国的贡品,和天马一起被进贡到飞龙营飞骧营做仪仗之用。 这等品相的神骏,绝非寻常商队能拥有,更非大周境内常见!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之前张永春打听过的那伙大食商队……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支整装待发的车队中踱步而出,依旧是那副懒散闲适的模样,仿佛只是出门踏青归来。 “哟,符提领?多日不见啊?” 张永春脸上挂着那抹惯常的的笑意,冲着狼狈不堪的符端拱了拱手。 “看您这风尘仆仆,想必是马到功成,在王爷面前露了大脸了?” 符端此刻哪有心思寒暄,他指着那二十多匹阿拉伯马,声音都变了调: “张公子!您…您这是…从哪换回来的这些神驹? 那些大食商队来了?您跟他们做了什么大买卖? 竟能换得如此神骏?!” 他心中惊疑不定,那帮不是大食人被辽国盘剥得只剩破烂了吗?这二十多匹极品战马是怎么回事?! 大食的马不会随便出售,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生命,大漠中多有沙暴的匪徒,这些好马平时没有用,一旦遇到这种危机情况,就是他们生命的保障。 这张公子到底是给了大食人什么好处,让他们把自己的命都卖了? 你让他们走你的沟子了? 张永春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那些阿拉伯马,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拉车的骡子,随意地摆了摆手: “哦,符提领是说这些马啊? 没什么,跟那伙大食人随便做了点小生意,用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换了他们几匹代步的牲口罢了。 他们急着赶路,嫌带着这些马累赘,正好我缺些脚力,一拍即合。” 这句话是实话。 “不值钱的玩意儿?可是何物?” 符端下意识地追问。 张永春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含糊道: “嗯,没甚奇怪的都是些寻常货色。” 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目光落在符端狼狈的模样和鼓鼓囊囊的怀里。 “符管家如此辛劳赶回,想必是带来了王爷的旨意?总不会是专门来查我这点小生意的吧?” 符端被他一噎,也意识到自己追问得太急切了,显得有些失态。他连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堆起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之前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下献宝般的兴奋。 “哎哟!我的张公子!您可真是折煞小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官袍最里层的衣襟,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动作虔诚得如同捧出圣旨。 “公子您这次可真是走了泼天的大运了!王爷见了您献上的那方‘虎贲夜光玺’,龙颜大悦!连声赞了三个‘好’字!您是没瞧见王爷那眼神…啧啧啧,小的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就没见王爷对一件玩意儿如此爱不释手过!” 符端唾沫横飞,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明黄绸缎,露出里面的东西——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块沉甸甸、黑黝黝、闪烁着金属幽光的腰牌,以及一套用上好硬木匣子装着的名帖。 符端深吸一口气,双手将腰牌和名帖匣子高高捧起,递到张永春面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艳羡: “公子请看!此乃王爷亲赐!捧日军虞候的传符!” 他指着那块黑沉沉的腰牌,上面用阳文深刻着复杂的云纹和一只展翅雄鹰,中央是遒劲的“捧日”二字,下方则是一行小字“虞候”。 那触手冰凉沉重,绝非凡铁。 “有了这块腰牌,” 符端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公子您就是我大周捧日军记名的虞候了!虽然只是赐身虚衔,不领实职俸禄,但其余之外一切皆同,这意义非凡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天大秘密的兴奋: “从今往后,公子您携此传符出入各州府县,只要不夹带违禁之物,大周境内,无论州府关隘、水陆码头,皆可畅通无阻! 见官不拜,遇卡免查! 这可是王爷天大的恩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张永春顿时眼睛一眯。 这不是缺媳妇来个三上老师么? 不发兵刃,不置甲仗,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自己缺这些东西吗? 他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头啊! 第142章 怀疑人生的队正 见到张永春收起了腰牌,符端搓着手,脸上堆起更谄媚的笑容,仿佛要把之前张永春对他夫妻失和的愧疚,连同魏王府的恩宠一股脑儿全塞过来: “公子莫急!王府的恩典还不止这些呢!”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跟着的心腹小厮一挥手,声音拔高: “快!把夫人赐下的‘厚礼’给公子请过来!” 随着他的吆喝,一辆罩着青布篷的宽大马车被缓缓驶近,停在张永春的车队旁。车帘被符端亲自殷勤地掀开—— 车厢内,光线稍暗,却清晰可见十数名年轻女子挤坐在一起。她们肤色各异,发色瞳色皆不相同。 有肌肤如蜜、眉眼深邃、带着明显西域风情的胡姬;也有发髻梳得精巧、面容小巧、低眉顺目、穿着和式改良服饰的倭婢。 她们年纪多在十五六岁上下,骤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张永春审视的目光,无不流露出惊惶、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的复杂神色。如同被精心挑选、打包好的异域贡品。 我朝! 光送女团不够,你们这是安排我促进多民族团结来了? “公子请看!” 符端得意地介绍。 “这些皆是王妃亲自挑选,赐予公子伺候起居、排解烦忧的。 都是精挑细选,身家清白,颜色最好,调教的最懂事的! 有善舞的康国胡旋女,有精于茶道的倭岛仕女…保管让公子满意!” 张永春的目光在车厢内扫过,那些或大胆或怯懦的眼神交织成一片无声的惶恐。 哎呀,这这这,这可让我怎生是好。 嘿嘿嘿嘿.. 符端见到张永春那怎么绷都绷不住的笑意,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正想再吹嘘几句这些女子的妙处,却见张永春已转头对何书萱吩咐:“书萱,去把咱们车上那些东西拿一箱来。” 很快,何书萱带着两个护商队员抬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张永春亲手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多个黑釉建盏和十几套金边餐具。 “符虞候奔波辛苦,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张永春随手拿起一个建盏,釉面乌黑油亮,隐现金色兔毫纹。 “这些建盏,虽然不算正色,但好歹是官窑出的底子,符虞候拿着送送同僚、打点人情,也算合用。” 符端眼睛一亮!他自然识货! 他连忙安排身后的小厮接过箱子,喜不自胜: “哎呀呀!公子太客气了!这…这怎么好意思!符端愧领,愧领了!” 张永春笑了笑,仿佛只是随手送出几件寻常物件。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对了,符管家,您手下那个叫吴顺哥的小都管,我看着机灵懂事,办事也得力。我这边商队刚扩了规模,正缺些得力人手跑腿传话。不知能否割爱,让他跟着我历练历练?” 符端正沉浸在得了建盏的喜悦和对张永春“背景”的敬畏中,闻言想都没想,大手一挥: “嗨!一个粗使的小都管,能入公子的眼,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造化!公子您尽管带走!能跟着公子做事,是他的福分!” 他巴不得多送点人情,哪会在意一个小小都管的去留。 再说了,这榷场不到最后一天封印贴门,所有的官员名帖为了保险,自他以下除了那些有身份的,剩下的他都没往上报。 这年代,谁知道你哪天死了。 “如此,多谢符管家了。”张永春拱了拱手,不再多言,翻身上了自己的青骢马。 何书萱指挥着护商队员将装有胡姬倭婢的马车并入车队。 “启程!” 张永春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缓缓开动,载着新收的人员,在二十多匹神骏阿拉伯马的蹄下,扬起漫天烟尘,朝着居庸关的方向行去。 符端抱着那箱建盏,站在烟尘里,望着远去的车队,脸上笑容逐渐变成一丝惆怅和舍不得。 张公子。 多好的人啊! 车队一路东行,巍峨的居庸关城楼已然在望。关门处盘查的士卒比往日多了不少,气氛显得有些肃杀。 游缴马非正挎着腰刀,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商旅,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前几天他手下一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得罪了广陵王府的一位贵妇人。 他很烦心。 所以打算多找几个商户要些情绪补偿费。 就在清远商号的车队即将抵达关门前的缓坡时,张永春勒住马缰,拿着望远镜看着城楼上的兵丁。 哎呀,老熟人啊。 那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了。 看到了马非的表情,坐在马上的张永春眯眼沉声下令:“停车!护卫队听令!” 护商队的汉子们立刻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看向张永春。 “脱去罩袍!”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哗啦” 一阵响动,十几名护卫毫不犹豫地扯下身上遮掩的罩袍! 霎时间,阳光下寒光刺目! 他们内里全都穿着打磨得锃亮的精铁锁子甲,甲片环环相扣,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着刃!” 又是一声令下他们手中原本的杆棒组装成野猪矛也被高高擎起。 坚实的矛杆,锋锐带血槽的三棱矛头斜指天空,瞬间凝聚起一股森然肃杀的战场气息! 整个商队的气势为之一变,从行商变成了武装行军! 这支队伍行走之间,咔咔的金铁之声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排队过关的其他商旅惊呼连连,纷纷避让。关门处的守军也瞬间紧张起来,弓弩上弦,刀枪出鞘! 马非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 携兵冲关,私藏铠甲。 你的九族够用吗? 按住腰间的刀,他策马遥遥喝骂: “站住!尔等何人?竟敢私藏重甲,携带禁器!形迹可疑,速速下马受检!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目光死死盯着骑在马上的张永春。 张永春只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周边的汉子们便将手里的长矛放低了些。 马非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威吓归威吓,可是二十好几个穿着锁甲的汉子提着长枪,若是要有弓弩,也是能正经冲关的尖兵啊。 他在几个护卫的带领下,策马前驱,来到了张永春面前很远的地方。 “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啊,还请下马一叙。” 他笑着看着张永春,语气平淡,冲着一旁一个脸大的有些离谱的队正点了点头,那队正脸上带着狞笑走上前来。 面对马非的汹汹气势和周围士卒明晃晃的刀枪,张永春端坐马上,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给我..” 他既不下马,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队正冲到近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马脸上。 就在那肥猪队正的手快要碰到张永春马缰,准备强行将他拽下马的那一刻—— 张永春动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块黑沉沉的腰牌,手臂高高举起! 腰牌上那展翅的雄鹰和遒劲的“捧日”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冰冷的金属光泽甚至刺痛了马非的眼睛! 紧接着,一声蕴含着内劲、如同惊雷般的断喝在关门上空炸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和商旅的耳中: “捧日军!紧急军情!奉令通行!所有关隘,不得阻拦!违者——军法从事!” “速速放行——!!!”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个猪头队正的心口!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贪婪和凶戾瞬间冻结,转而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噗通一声极为娴熟的跪在地上,猪头队正都怀疑人生了。 先惹了广陵王府的车驾就算了。 怎么现在,连捧日军都来了?! 我这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而且你这个捧日军的队正为什么也和那天那个贵妇人一样,非等人家贴你脸了你才装逼呢! 难不成你俩还能是一家的吗? ps:还有三章,更完了我就去睡觉,各位不愿意等可以休息去,能等就等一等。 我这手指头都敲肿了,看在这个风上,各位点点催更吧。 第143章 这娘们不对劲 马非很尴尬。 真的很尴尬。 他本来都已经想好了眼前这位来的时候格外嚣张的张公子被自己拘到关里后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有如何将这些珍贵不凡的财货拿走充实自己的腰包了。 那二十几匹好马,正好能给他换来一个好前程。 连带着他手下这帮人都能鸡犬升天,想想还尼玛有点小激动。 然后他就被现实无情的铁拳砸了一下。 捧日军。 和御龙直,控鹤箭班,殿前军,飞缴踏白,都属于第一梯队的铁军。 像他这种边军里边最底层的游缴,怎么和人家比! 你拿什么和人家对拼! 此时的他就像个小哥布林遇见了一个臀围胸围俱佳身材极品耳朵尖尖的女精灵躺在地上。 你把他带回了洞里关上门,正准备上去大干快上呢。 这边一脱下裤子,那边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就响起来了。 young man~ 你说你尴不尴尬,裤子是你脱的,人也是你带回来的。 你能怪谁? 马非一看跪在地上脑袋还没消肿的队正,一咬牙。 “啪!” “你这狗种,竟然行事如此荒唐,冲撞了这位虞候!” 队正人都傻了。 哥,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但是巴掌已经挨到脸上了,他又能说什么。 反正前一阵子也是这样,他活也熟悉了。 一翻身,赶紧求饶起来。 “上官恕罪,上官恕罪啊!” 张永春瞟了他一眼。 “掌嘴!” 地上的胖队正脸当时就是一抽抽,总觉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一旁的一个兵丁赶紧谦让起来。 “兄长,你来你来,你德高望重!” 他可不敢抽了,前两天抽的太起劲,手腕子疼了好些天。 “啪!啪!”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张永春策马驱前。 “马游缴,多日不见。 上次前来,因负命在身不得相告,恕罪,恕罪啊!” 拱起手来,张永春笑呵呵的看着马非,语气和蔼的像是多日不见的老朋友。 “上官不必多礼,是我无礼在先。” 马非看着这张笑眯眯的脸,此时他很想抽出刀来,将这张脸一下子劈成两半。 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下马行礼。 “既然如此,那还请马游缴开门放我等入关吧。” 张永春笑吟吟的指了指关口。 “若不然,我等也无法向王驾交差。” “是是。” 马非赶紧应声。 “听令,放开拒马!” 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笑,马非赶紧转身,举起手来。 后面的岗卫见状赶紧跟将军来视察时候的北棒一样,脸上带着激情就去搬拒马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开了居庸关,马非看着张永春离去的背影,双目紧紧地钉在那清源两个字上,摇了摇头。 虽然他吃了这个当面亏,但是以他这点本事,根本找不回来场子。 “以后记住了。” 将地上脑袋肿的又大了一圈的队正拉起来,马非冷声道。 “见到贴着清源这个商号的车马,给我离远点!” 队正啐了一口血出来,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看着张永春离去的目光,充满了悲伤。 你们这些贵人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扮猪吃虎的把戏了! 很开心吗? “那可是太开心了。” 清润盐铺后堂,唐清婉看着张永春牵回来的这一匹匹蹄碗干净,毛发油亮的大食马,伸手抚着马身上的鬃毛,笑的花枝乱颤。 张永春也跟着乱颤。 姐,你是不是回来就解放天性上了? 怎么又开始哆嗦了呢? “你这贼汉子,到底是怎么从大食人手里买回来这般好马的?” 唐清婉完全不在意一旁张永春直勾勾的目光。 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干脆就任由他看着自己,翻身上马。 阿拉伯马的聪慧和亲和力是出了名的,唐清婉一骑上来,这匹白马就知道背后的是个老骑手,轻轻的打了两下响鼻,就任由唐清婉骑在背后。 牵着缰绳溜了一圈,唐清婉兴奋的喜不自胜。 当年给大辽进贡的御马都没有这般好啊! “你这家伙不会是把人家吃饭的家伙抢来了吧?” 翻身下马,唐清婉走到张永春面前,脸色激动地通红。 张永春嗤之以鼻的瞅了这个娘们一眼。 “你以为谁都是你啊,除了抢就是骗,我这可是正经的以物换物!” “那我吃饭的家伙换的!” 唐清婉赶紧过去拉起张永春的胳膊,两块枣糕夹住他的胳膊,温热的感觉传来。 张永春心里一卧槽。 早知道穿半截袖好了,这扯不扯! “知道你张大公子本事绝伦能耐超群。 只是,不知道我的好夫君,给妾身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前半句软绵绵的听得张永春浑身都酸了。 这娘们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个调子,明明汉话有些地方还生硬一些,但是说起这小话来却格外的温软。 就跟窑姐们调起情一样。 却没想到,唐清婉剩下半句却突然让他浑身一凉。 卧槽。 忘了还答应这娘们一块冻白菜,不是,佛光翠了! 咳嗽一声,保持镇定,张永春摆了摆手,仿佛弹飞一只苍蝇一般。 “多大点事情。 不就是宝贝吗,今晚你来爷房里,爷亲自给你看大宝贝!”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这个时候唐清婉应该甩了他一眼,骂一声德性或者登徒子转身就走。 却不想这娘们竟然一转头,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不说。 甚至把他的手还往小肚子下按了按! “好,那今晚奴家可就洗漱干净了等着爷了!” 不对! 你不对劲! 张永春脑袋上的警钟嗡嗡直响。 看着在耳朵边跟自己哼了一声后,扭着水蛇腰离开的唐清婉,他一边把袖子里的枪收起来,一边安抚自己的另一条枪。 这娘们要不就是吃错药了。 要不就是有什么毛病。 绝对不正常! 爷才不上他这个当! 心里带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张永春面不改色。 “你来便是!” 说着,张永春就转过身,冲着因为他回来兴奋地眼睛通红的何诗菱吩咐道。 “赶紧烧些香汤! 爷要沐浴!” 就一个女妖精,爷今晚还降服不了你了? 定要让你看看爷我的金刚降魔宝杵是怎么用的! 第144章 分羊给粮 这时候想洗澡,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个很累的事情。 反而对于穷人和有钱人来说很容易。 穷人收拾收拾,上河边就洗了,穷的就剩下爹娘给的一身皮肉,也不怕别人看了去。 有钱人有人伺候,自然也容易。 比如张永春。 “少爷,您晒黑了。” 卧房里,何诗菱一边给大浴桶里面的张永春用毛巾清洗着身上的污垢,一边小脸通红。 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被热气蒸的。 张永春看看自己的胳膊,怔了一下。 晒黑了? 他这段日子成天在帐里不是呆着就是躺着,啥时候晒黑了? 他还觉得自己捂白了呢! “这边,用点力。” 不去想这个问题,张永春一边享受着小手在自己身子上面上上下下的擦拭,一边闭起眼睛。 要不怎么说这封建生活腐蚀人呢。 明明自己一个在澡堂子搓澡都舍不得点奶打盐的人,现在竟然连动动手都嫌累。 一边叹了口气,张永春一便侧过脖子。 “是,公子!” 已经初见雏形的小丫头此时正穿着新的死库水,听到张永春的话,赶紧来到张永春身后,扶起他的脑袋垫在胸口,伸出胳膊揉起来。 “牛马都拉到何家庄去了?” 枕着刚起形的发面饼,张永春一边伸手捏着水里的小黄鸭子,一边问到。 “是,唐姐姐回来就将那些牲口送回庄里去了。 庄里的乡亲们见了,都高兴的很呢!” 小丫头一边笑着说,一边伸手给张永春脑袋扶正。 “你们把羊分了吗?” 听到乡亲们很高兴,张永春猛然皱起眉头来,冷声问道。 小丫头吓得顿时一哆嗦,她最怕公子生气了,赶紧开口否认: “没有没有,公子,唐姐姐先回的庄里告诉大家,您不回来这羊不能分。” 感受着何诗菱的动作都停下来了,张永春点了点头,重新靠在水里。 见到公子不再说话了,何诗菱赶紧小手忙活起来,给张永春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的。 片刻之后,当三斤半进来端水盆的时候,张永春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 “李飞!” 李飞听到召唤,忙一路小跑跟了过来,赶紧行礼。 “东家!” 张永春一挥手。 “带上十几个小厮,把库里的粮食拉上一车,跟我走一趟何家庄!” 哎! 李飞赶紧应了一声,下去忙活起来。 没一会功夫,十几个小厮就装了满满一车的粗面。 “走。” 重新坐回自己的青蓬大车,叫过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给自己垫脑袋,张永春懒洋洋的一摆手。 “出发!” 嘎啦嘎啦,大车驶出了清润盐铺,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冲着后边的何家庄赶去。 车上的何诗菱一边给张永春剥着完颜赫真上会给的东北大松子,一边小声道: “爷,下次有这种事,让我去就可以了。” 何书萱也一边忍着口水一边说: “是啊,爷,这种事情下回我去就好了!” 爷拿出来的松子好香啊.. 张永春在小丫头软乎乎的腿上蹭了蹭脑袋,换了个姿势。 “你们伺候好爷就行,别的不用管!” 他倒是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心里没有恶意,能在遇见盗匪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可以说忠诚度肯定是满星的。 但是这种事情是原则问题。 张嘴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松子,张永春一边嚼一边看着车里挂着的平安结。 盐铺这些由曾经的乞丐变化成的小厮们,虽然忠诚度可能是最高的,但是他们年纪太小,并且也没有成家,长性必定不足。 而何家庄的人民夫们年纪又足够,能够在三灾面前活下来又说明了他们身体素质的良好。 更关键的是哪怕是媳妇孩子都跑了的何铁柱,也是有家的。 为什么现代很多公司不要单身老哥,不就是因为拿捏不了吗。 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才有长性,才有软肋。 因此这些民夫,才是他严格意义上真正的第一波班底。 而这第一波班底,可以不能打,可以没本事,可以全是毛病。 唯独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三韩那边天天喊的那俩字。 忠!诚! 想要让这些已经有了自己认识的成年人知道忠诚,尤其是经历过大灾的人,你就必须让他们吃到饭。 而且要让他们知道,你吃的饭,是我给你的。 每一口饭,都要自己喂到他们嘴里去! 因此,这第一次远行回来的分羊,必须由自己亲自分。 让所有的何家庄人都知道,自己是他们的东家,跟着自己有肉吃,有好日子过。 这就是当年袁大脑袋在天津小站练北洋新军士兵的办法。 他用这招控制士兵头头,士兵头头用这招控制下面的兵。 类似于现代的拉传销一样。 很简陋,但是很有效。 事实已经证明了,当时清廷的部队和南方革命党都被这支队伍干的稀碎。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也很简单,就是等你这个直接发好处的人要是一死,你这个队伍散班的速度会很快。 而且这样的队伍注定了人员不能太多,北洋后期扩军扩的跟坐地排卵一样哗哗啦啦的,人员素质和忠诚度本来就跟不上,又正好赶上老袁脑袋发热登基嗝屁一条龙服务,就导致了后期的北洋政府内战。 但是这些都不是现在张永春该考虑的问题。 他该考虑的,是如何用这个捧日军虞候的身份,把何家庄的这些民夫和手下的这些小厮,全都变成合法的部队。 然后,为他所用! 牛车嘎啦嘎啦驶过官道,来到何家庄前。 瞬间,坐在大槐树地下收拾破衣烂衫扯淡的几个妇女一见到那标志的青蓬大车,瞬间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赶紧站起身来,窜着蹦着就跳进村里去了。 没一会,何老蔫就穿着一身新衣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东家!” 被两个小丫头扶着从车上跳下来,张永春看着这老头眼里闪烁的兴奋。 摆了摆手。 “去,告诉村里人。” “你们东家回来了!” 以后每次他在外获得了战利,都要亲自回来分发战利品。 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跟着我干,就有好处! 第145章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上) “是,是,我这就告诉他们去!” 何老蔫的笑得像个五十四岁的孩子,一转头就要走。 他是村里最盼着张永春回来的人,比这些老娘们大小子还盼望呢。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那些牲口! 当初这些家伙送回到何家庄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这都是将来的家底。 有了这些大牲口,加上何家庄这些人,不出二年,老何家依然是这附近人丁最兴旺的大家族。 但是这股热乎劲过去了,他就有些麻爪了。 这老些牲口呆在圈里,少了一头都是个事。 虽然有哪些辽国牧主拿来抵账的牧奴照顾,但是谁能保准没个三灾五病的。 那也是一份责任啊! 为了不出事,他每天早晚两遍点数,点的他眼睛都花了。 现在张永春回来了,这责任也就落在别人身上了。 他已经等不及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哎哎,你回来!” 然而还没等他刚跑出两步,张永春的话就让他又折了回来。 “哎呦,东家,您还有事吗?” 捂着差点扭到的老腰,何老蔫也不敢说别的,只能陪着笑开口。 “你找几个人,把圈里的羊羔赶出来。”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口香糖。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这副身体的烟瘾也没了,因此他也没打算抽烟。 “是,东家,赶出来多少?” “全赶出来!” 发粮发饷这种事,有肉不能埋在饭里。 何家庄是自己的班底,他必须要向这些人展示自己的实力! 让他们知道,他们东家说到做到,也有本事说到做到! 庄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还没爬到水井沿儿,何老蔫那破锣嗓子就炸遍了整个何家庄: “东家回庄喽!” “回庄”俩字像火星子溅进油锅,死水般的庄子“轰”地活了。 泥坯房的门板被撞得砰砰响,光脚板踩在黄土路上腾起阵阵烟尘。 何木生打头从屋里跑了出来,他走得脚下生风,身后跟着他媳妇朱白绢。 这妇人眼泡红肿未消,昨夜拜了整宿的菩萨,此刻却把腰杆挺得笔直,一手紧攥着男人褪了色的衣角,一手死死牵着懵懂的小儿子根宝。 再往后,何白牛、李拐儿、何铁柱……一个个护商队的汉子,穿着那身靛蓝的“保安”制服,沾着干涸泥点和暗红,沉默地跟着,像一群得胜归巢的狼。 他们身后,是乌泱泱涌来的全庄老少,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把庄口那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嗡嗡的议论声浪几乎掀翻了天。 “天爷!东家回来了?” “木生他娘,快掐我一把!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大家伙看着张永春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火焰。 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张永春,而是一垛粮食一样。 不,是真的有一垛粮食! 张永春身后庄口那处稍高的土坡上,身后的小厮把两辆牛车赶到一旁,牛车上堆着的那一垛用麻袋装着的东西,这些庄户人一眼就看出里面是粮食。 而就在这时,何老蔫也带着几个牧奴赶着羊羔们走了出来。 白的、灰的、带花斑的小羊羔挤作一团,“咩咩”的稚嫩叫声汇成一片柔软的海洋,在秋日干燥的空气里荡漾开,冲淡了汉子们身上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 看着下面一众挤挤可可的老少爷们娘们,张永春咳嗽一声。 手指头一掰,打开自己耳朵边上的小蜜蜂麦克风。 大周男子簪花的习俗其实挺多的,耳朵上戴点啥也不奇怪。 因此,没有人觉得张永春脸上挂了个麦克风很特殊,反而都觉得东家果然是厉害人物,连腰间的挂饰都这般好看。 他手里捏着一卷名册,目光扫过坡下那一张张被穷苦和期待刻满的脸,最后落在自己那支初经战火淬炼的护商队身上。 清朗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嘈杂: “何家庄的爷们儿! 这次出去刀头舔血,是你们豁出命护住了咱清远商号的货,护住了咱何家庄的脸面!刀箭无眼,你们没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出发前我说过,杀敌有功者,赏豚羔! 可你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的,都是带种的汉子! 这功,豚羔配不上! 今日,我张永春做主,豚羔换羊羔! 按名册,凭本事,领赏!”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欢呼声浪直冲云霄。 多少年了,这苦水里泡着的庄子,头一回尝到“犒赏”的滋味,还是活蹦乱跳的羊羔! 猪吃的可比羊多多了! 这年头没有饲料,全靠草,羊就算没有精料也一样能长,可是猪要是没有好饲料是真的不上膘啊! 而且自古以来,这羊肉是贵肉,猪肉是贱肉,牛肉是全家坐牢肉。 养好了一头羊,拿去卖价格可不是一口猪能相比的。 当然,只限于大周,到了辽国要反过来。 因此,对于张永春的慷慨,全村都鼓掌叫好起来。 “何铁柱!” 张永春翻开手里的名册,第一个点名道。 何铁柱一个激灵,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蹿上土坡。 他脸色本来就黑,此刻因为充血,变得更黑了,连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张永春从旁边三斤半托着的木盘里,拿起一袋沉甸甸的粗麦,又拈起两根细细的羊皮条儿。 那还是他从榷场上学来的办法,计算羊数量的羊筹。 这大周榷场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直接发羊耽误时间,不如发羊筹让他们自己挑好。 至于这羊筹是哪来的,那你就别管了。 “杀敌一名,一斗粗麦,羊羔两头!” 粗糙的麦袋入手,沉甸甸的踏实感瞬间压住了他狂跳的心。 那两根羊皮条儿被塞进手里时,何铁柱的手指抖得厉害,簌簌地摩擦着皮条边缘。 他死死攥住,像是儿子刚出世时攥住了他的小手一样。 肩膀硬撼马刀时没抖一下的汉子,此刻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翻江倒海: 够了! 有这麦,有这羊! 他能去老丈人家,把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崽子和婆娘接回来了! 他猛地一躬到底,眼中红的跟看了一宿那啥片的青春期小伙一样。 “多谢东家的恩情!” “东家的恩情,我何铁柱生生世世都还不完!” 第146章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中) 一心和媳妇团聚,脑袋里已经做梦回家的何铁柱下去了。 “何白牛!” 换上了敦实如铁墩的何白牛应声上前。 他婆娘那个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壮实妇人,此刻也挤到了人群最前面,踮着脚,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当张永春同样将麦袋和两根羊筹递到何白牛手里时,那妇人再也按捺不住,“嗷”一嗓子,蒲扇般的大巴掌带着风就拍在何白牛厚实的背上。 “好你个死鬼!真出息了!” “不枉老娘当初嫁给了你!” 掌声响亮,拍得何白牛敦实的身子一个趔趄。 何白牛被拍得往前一栽,脚下黄土都踩出个浅坑,脸上却咧开个近乎傻气的笑容,怀里死死抱住那袋麦子和羊筹。 他在庄里是个横木匠,并不是很会说话。 毕竟和大木匠专做车马犁杖小木匠打床打柜这种吃香的同行相比,横木匠这个专门做棺材的木匠,是木匠门里面最不受待见的。 因此他平时也少与人来往,要不是自家媳妇好说好笑,他那屋里一天都能听不见个人声。 因此,他抱着东西,也只会激动地呵呵傻笑。 一旁他婆娘的手又伸过来,这次不是拍,是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把,带着哭腔的笑骂: “愣着干啥!谢东家啊!谢东家的大恩!” 何白牛这才如梦初醒,笨拙地学着何铁柱的样子躬身。 他也不会说啥客气话,想到了刚才何铁柱的话,就业跟着重复道瓮声瓮气: “谢过东家的恩情” “东家的恩情,我何木生一辈子都还不完!” 名册一个个念下去。 领到麦子和羊筹的汉子,被家人簇拥着,脸上的笑纹里都透着光。 没轮到名字的庄户,眼巴巴瞧着,羡慕有之,却无多少妒色,只有一股火在心底暗暗烧着——下次!下次护商队招人,拼了命也得挤道里面去! 当然,这群人都省不下的,是一句恭恭敬敬的。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 听得张永春都想剔个头换身衣服了。 终于,念着念着,碾到了最后一个名字。 “李拐儿!” 人群忽然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人群边缘。 那里,李拐儿拄着他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拐着脚走了过来。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深吸一口气,拄着拐,一步一顿,尽量挺直他那单薄的脊梁,朝着土坡挪去。 黄土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拐杖印和一个孤单的脚印。 坡上坡下,静得只剩羊羔不安分的“咩咩”声和秋风掠过枯草的窸窣。 张永春看着他艰难地挪到跟前,没说话。 他弯腰,亲自从三斤半的木盘里拿起最后一份赏赐——同样的一袋粗麦,两根系着红绸的羊筹。然后,在满场寂静的注视下,他走到李拐儿面前。 李拐儿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缩,却被张永春温和而坚定地按住。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庄子的坐地户,而是山上的逃民。 之前第一年闹灾,他逃荒过来时死乞白列留在了庄里,因此本来就有些吃生。 而后来因为上山砍柴摔跛了腿,就更自卑了。 他之所以肯参加护商队,其实最早就是为了混个活命,或者干脆讨个地方去死,让自己死了之后有条草席裹在身上。 因此,在榷场的时候,面对着那些役夫,他故意把吃饭的动静吃的格外大声,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自卑。 可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般风光的时候。 张永春将两根羊筹并拢,仔细地、稳稳地,塞在了他的手心里。 鲜红的绸子在灰扑扑的粗布上格外刺眼。 “你不只是杀敌的汉子,还是我商会的伙计!” 张永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像重锤敲在心上。 “站着领赏,坐着分羊! 这羊筹,是我张永春赏给你的! 谁也拿不走! 我清源商会,也记着你的功!” 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是点燃了积蓄已久的火山。 “好——!!!” “拐儿!好样的!” “东家仁义!东家公侯万代! 东家长命百岁!!” 震天的欢呼猛地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疯狂! 李拐儿拄着拐,站在沸腾的人群中心,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浑浊滚烫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涌出,砸在脚下干燥的黄土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他抬起胳膊,用那件还算干净的靛蓝制服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通红的眼睛里,那点长久以来的怯懦和阴郁,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 张永春重新站回土坡高处,目光扫过坡下那十七八个捧着麦袋、攥着羊筹、挺直了腰板的护商队员,也扫过所有激动难抑的庄户。 其实张永春还想再多一点的,但是没办法,马匪就那么多,前边飞过山带来的大部分人头都在唐清婉和三斤半这俩adc和上单身上。 第二本那些秃鲁根的人头和大数据基本都是自己这个ap炸弹人爆破鬼才抢走了。 分出去一部分盐铺小厮们杀得,可不就剩下这些了吗。 不过,也够了。 “都看见了吗?” 他抬手一指何铁柱、何白牛、李拐儿他们,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喧嚣。 “这就是跟着我张永春,豁出命去拼回来的!刀口舔血,换一家温饱,值不值?” “值!” 吼声震天动地,连圈里的羊羔都惊得缩了缩。 “这就对了!” 张永春重重一挥手,仿佛劈开前路无形的阻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锐气与野心。 “只要你们端稳我张永春给的饭碗,我张永春就敢拍着胸脯立誓——让你们碗里的饭,顿顿是干的! 让你们锅里的肉,月月飘香! 下次出庄,带回来的,只会比这更多!更好! 何家庄的爷们儿,有没有这个胆,跟我拼出个饱饭暖衣的好光景?” “有——!!!” “跟着东家!” “拼了!拼出个好光景!” 狂热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飓风,席卷了整个何家庄。羊羔的咩咩声被彻底淹没。 张永春站在高处,看着脚下这片被彻底点燃的土地,看着那些将灼热目光牢牢系在自己身上的庄户,看着那圈里象征着财富和希望的羊羔。秋风卷起他锦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何家庄这盘棋,最重要的几颗子,已然落定。 但是,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成绝杀之势。 他要出绝招了。 第147章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下) 空气里还浮动着羔羊的奶腥气和庄户人身上蒸腾出的汗酸味,但是大家伙却都是喜滋滋的。 何白牛的婆娘正喜滋滋盘算着是腌一只羊腿过年,还是抱只母羊回去下崽,忽听见东家点了自己的名。 “何白牛家的,上前来。” 妇人一愣,下意识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在无数道目光聚焦下挤到土坡前,心口怦怦直跳。 “东家,叫俺可有事吗?” “接着!” 张永春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的嘈杂。 他抬起手,口袋带着沉甸甸的风声,直直落入妇人下意识张开的双臂里。 分量猛地下坠,妇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抱住,粗粝的麻袋口蹭着她粗糙的脸颊。 “东家,您,您是不是给错了,俺们领了粮食了呀?” 妇人茫然抬头,声音发颤。 “这不是赏给你的,而是安家钱。” 这时,张永春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这安家钱,不是赏你男人砍翻马匪的。 而是赏他敢把命押在我张永春手里,跟着我清源商号搏一个前程的!” 他目光如炬,扫过坡下那一张张或惊愕、或茫然、或隐隐有所触动的脸,最终落回那袋沉甸甸的粮食上。 “伙计们,那夜遇到了马匪,是咱们赢了不假! 咱们的刀快,命也硬,这才活着回来! 可刀枪无眼,水火无情! 谁敢拍着胸脯说,跟着我张永春出去闯荡,就一定能囫囵个儿回来?!” 人群死寂,方才分羊的狂喜被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 那些昨夜没去、眼巴巴盼着下次的汉子,脸上的兴奋也僵住了。 何铁柱下意识摸了摸肩上那道被马刀震出的青紫印子,何白牛的婆娘抱着那袋麦子,手臂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张永春踏前一步,靴子碾碎了一根枯草,发出清晰的“嘎嘣”声。 “今日,我张永春当着何家庄全庄老少的面,当着这头顶的青天,脚踩的黄土,立下规矩! 铁打的规矩!” 他猛地抬手,指向抱着麦袋的妇人,又猛地指向坡下每一个护商队员,每一个庄户。 “凡入我清源商号,为我张永春卖命的人!活着,我让他碗里有肉!死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我张永春给他爹娘妻儿兜底!” “凡是死了的兄弟,除了该有的烧埋银子,抚恤粮米! 自他死的那一天,就是他家领粮的日子! 一年一次,雷打不动! 这粮,一直领到他的娃儿长大! 男娃,到娶亲!女娃,到出嫁! 只要他娃儿喘着气,这粮,就断不了!” 坡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一年一次的死忌粮?一直领到娃长大?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往年就算是官府征了兵,调了徭役走的,哪怕折了,也最多送了一石黄米就算富裕得了。 更别说这些年来物价飞涨,一石黄米都快变成一斗麸子了。 “娃儿长大了咋办?”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着胆子颤声问了一句。 张永春目光如电,瞬间锁住声音来源。 哎呀,李拐儿你这老小子脑袋挺灵啊! “问得好!” 张永春又是一抚掌。 “娃儿长大了,只要他爹是我清远商号的好汉,只要这娃儿手脚齐全、脑子不傻! 我清远商号的大门,就给他开着!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进来,就端我张永春的饭碗! 他爹没走完的路,儿子接着走! 他爹没挣到的福,儿子接着享! 生生世世,都能做我清源商会的人!”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子承父业都知道是天经地义,可是东家竟然当真了! 这是生生世世,把根都扎进东家的饭碗里了啊! “那…那要是命不好,没留下娃呢?” 何老蔫的声音带着苍老的颤音,挤了出来。 这是庄户人心里最深的恐惧,绝户! 张永春的目光转向庄外那片荒芜的东郊野地,声音沉凝如铁,一字一句,砸进黄土: “若真是天不开眼,让我商号的兄弟绝了后嗣…” 他顿了一下,手指猛地指向东边那片荒滩。 “东郊!我张永春已买下一千亩荒地!就在那儿!我会带着商会的兄弟们盖起几十栋、几百栋青砖大瓦房! 圈上最好的地!请人伺候! 专门给我清远商号里,那些断了香火的英雄好汉的爹娘养老! 让他们活着,有人端茶送水! 死了,我亲自安排人披麻戴孝,风风光光送他们入土为安! 生养死葬,我张永春,一肩担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风卷着地上的草屑打着旋儿,羊羔不安地咩咩了好几声。 坡下黑压压的人群,像被施了定身法。何白牛的婆娘抱着那袋沉甸甸的麦子,手臂抖得厉害,袋子“哗啦”一声滑落在地,灰黑色的麦粉泼洒出来,在秋阳下跳动着刺眼的光。 她浑然不觉,只张着嘴,直勾勾看着坡上那个身影,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何铁柱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 他想起昨夜那劈向自己脖颈的弯刀,想起丈人家里那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娃。 若那夜自己真交代了…娃有粮领到十六?还能进商号? 李拐儿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 绝户…养老送终…青砖大瓦房…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心底最深的自卑和恐惧。 他这条残命,竟然也值这个价? “咚!” 一声闷响。人群最前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直挺挺地朝着土坡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黄土上。 是庄里最老的鳏夫,儿子早年死在外头,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东家…” 老汉的声音嘶哑破裂,老泪纵横,只反复嗫嚅着这两个字。 像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噗通!” “噗通!噗通!”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一片接一片地矮了下去。 何木生、何白牛、昨夜归来的护商队员,庄里的老弱妇孺…膝盖砸在黄土地上的声音沉闷而密集,汇成一股撼动人心的洪流。 没有人说话。 只有粗实的喘息,压抑的呜咽,和额头触地的闷响。羊羔在圈里不安地躁动,咩咩声被这无声的跪拜彻底淹没。 张永春站在高处,秋风吹动他锦袍的下摆。他看着脚下匍匐的庄户,看着那泼洒一地的金黄麦粒,看着东郊荒滩的方向。 他知道,一条用粮食、土地、房屋,还有那子子孙孙、生生死死的承诺铸成的铁链,已经牢牢地拴在了何家庄每一个人的心上。 也拴在了他张永春这艘刚刚起航的大船之上。 沉甸甸的,挣不开,也不想挣开。 从此之后,你们就老老实实的享受我的恩情吧。 然后,一代一代利滚利的给我还! ps: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是吃肉的情节,我正在和参盒大战。如果今晚你们能看到,那就是我把他干趴下了,如果看不到,记得带上马应龙来看我 第148章 厨艺大比拼 清远商号后堂。 “爷,真的不用我伺候您吗?” 何诗菱咬着下唇,看着眼前腰上围着大毛巾一个劲擦头发的张永春。 以往晚上暖床的事情,可都是由她来干的。 她都习惯闻少爷被窝里的味道了呢.. “哎呀去去去,爷多大的人了,还用你伺候?” 张永春一边赶走何诗菱,一边揉着头发。 今天晚上可是他和唐清婉交流厨艺的大事情。 他自认天下第一御厨传人多年,蒸枣馒头旋凉粉的手艺天下第一。 而唐清婉也不是好饶的,一手炸油条灌鸡蛋的能耐也是举世无双。 他俩的战斗必须是火花四溅油水纷飞,这小丫头在这容易烫坏了。 不过刚想把何诗菱赶出去,张永春又是一想,眼珠一转。 “哎,诗菱啊,你不用走了。” 何诗菱失魂落魄的眼神瞬间就像是被灌满了一样,一转头,眼中露出兴奋。 “是,那婢子这就去宽衣..” 小丫头说着就要解腰带,动作之快的张永春就算是这边都开口了南边衣服可也解开一半了。 “不用不用,你今晚还在房里睡,不用去外面。” 这年头的主人房和贴身丫鬟的房子中间都是通着的,用一层帘隔着。 方便丫鬟过来伺候主人些事情。 通房丫鬟通房丫鬟就是这么来的。 “你今晚把帘子挂上就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张永春说着,摆了摆手。 “哎,少爷。” 何诗菱这小丫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夜幕逐渐深沉,何诗菱躺在榻上逐渐泛起困来。 这些日子她因为张永春不在,就像缺了根主心骨一样,一直都没睡好一个好觉。 前些日子唐清婉带回来了张永春的消息,让她更激动了,这几天更是没睡着。 今天晚上可算能.. 嘎吱~ 就在小丫头眼睛似合非合,似闭非闭的时候。 木门响起的动静传来。 顿时把何诗菱吓了一个激灵。 是谁? 她赶紧要坐起来,却听见了公子的拍案板的声音。 “来来来,今天晚上爷定要和你见个高低!” “切,老娘怕你不成!” 是唐姐姐的声音? 何诗菱愣了,抬头看去,隐隐能够通过灶火望见两个人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小丫头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公子和唐姐姐竟然深夜给我们做夜宵吃。 “我本来以为你还没胆子来呢。”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掀开他送给唐清婉的面盆盖子。 面盆里的面团已经醒透,白生生肉乎乎,指尖按下去能弹出细密的涟漪。 张永春挽起袖子,掌心蘸了点干面粉,像抚揉初生的小猫似的揉按起来。 正在准备炸油条的唐清婉一边给面拉着条,一边皱着眉头忍受着他的动作。 她实在是看不过张永春这离谱的动作,嘴里哼哼了几声表示不忿。 “你不是我的夫君吗,妾身自然要来伺候你晚上佐食了!” 唐清婉说着,手上的油越来越多。 大家都知道,做油条的面因为含水量比较高,如果你不多放油,自然就粘连了。 张永春手里的面团起初还有些倔强,在案板上发出闷闷的反抗声,但是随着张永春娴熟的动作,竟然渐渐就服帖了起来。 那两团面团一点点发生变化,变得像春雪般柔韧,裹住满室的麦香和牛奶香。 手里面剂子在掌心滚成圆团,拇指按出深坑的瞬间,大红枣的甜香就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张永春伸手用虎口轻轻拢着面皮,馅心像被云絮裹住的月光,一点点陷进面团深处。 再馒头顶上轻轻捏合处要捻出细密的褶子,像给它系了条精致的玉带,最后在顶端拧出小小的尖儿,张永春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哎呀,这黄河的滩枣就是甜,就是养人啊! “哎,你这人!” 唐清婉立刻颤了一声。 好好地吃食,你舔它做什么! 你舔了别人还怎么吃? 张永春仰起头看了她一眼,没理会。 本来就是爷的吃食,你还打算给别人吃? 哦,要是有了儿子.. 不行,那小王八蛋喝奶粉去。 诶等会我是不是骂了我自己? 枣馒头的香气萦绕在笔尖,熏得张永春自己都有些氤氲了。 而不只是她,唐清婉那边也挺忙。 做饭这种活,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人忙活的事。 鸡蛋布袋这种食物,讲究的就是得把油条炸硬了,炸挺了,才能把浆灌进去。 而唐师傅的手法很显然就没有张师傅的手法高明。 手里的面团越和越硬,到最后都捋成一根棍子了不说,连俩鸡蛋都不听话起来了。 看的张永春也嘶嘶出声。 “你轻点,一会被你弄断了!” 这灌馅的点心,可不是一般的难做啊! 你这么折腾,一会浆不都跑出来了吗! 唐清婉红着脸,继续揉着手里的面棍。 但是动作确实是轻柔了许多。 “我说唐大娘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锅里的蒸笼嗤嗤冒着白气,湿乎乎的热水珠子都溅到张永春腿上了。 这蒸锅都快开了,这娘们还不下锅? 再捋一会,这油条的油都崩出来了,可就吃不得了! “你平时不是傲气的紧吗,怎么今日里连这开锅下屉的事都主动起来了?” 其实张永春也挺好奇的。 以唐清婉护食的德行,今天晚上这般的主动,他是真的想不通。 而唐清婉看着张永春,一双眼睛里带起水雾。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骑在我头上!” “啥?” 张永春懵了。 不是,这和你大半夜找我做夜宵有关系吗? 他手里搓圆子的动作都停了。 “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唐清婉伸过胳膊,将油锅搅动的哗啦啦直响,她轻轻咬着嘴唇。 “你这回带回来了那么多的婢女,肯定是要收入到房中伺候你的。” “待到那时,我就算再有能耐,又怎么自处呢!” 她不是个傻子。 男女之间除了血缘之外,就不可能有其他完全纯洁的关系。 张永春年纪比她小个三四岁,正是这个凿铁戗金的年纪。 “官人。” 唐清婉第一次直视眼前汉子这双眼睛。 小七那天晚上说得对。 眼前的汉子不止有能耐,还是个好人。 这福兰镇上,能够值得她托付的,只有他一个人。 红糖馒头被剥开,一缕鲜红的红糖浆冒了出来,烫的唐清婉痛呼一声。 “你轻些..” ps: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第149章 何家庄的大事 看着拜服在自己身前这群第一波班底,张永春实际很想整一波‘你们可是害苦了我’的表情包呲牙一下。 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时候还没到振臂一呼黄袍加身的时候。 高筑墙,广积粮,打呆仗,娶婆娘才是正理。 “好了,乡亲们赶紧起来吧。 今天是好日子,咱们不要这般哭哭啼啼的!” 一挥手,张永春赶紧劝慰道。 地上的众多何家庄的男女老少都起来了,瞪着眼睛看着张永春。 张永春花钱再买他们的命这件事,难道就没人看出来吗? 大家都不是瞎子,谁还能看不出来。 但是他们这些庄户人,本来身上有价值的,就是这一条烂命了。 前些日子,想卖都卖不出去,只有等死了可能才会被收尸铺子收走。 但是现在,竟然有一位好东家不仅要买他们命,还要将他们全家的命都绑起来。 这个人价如草贱,命线如发细的年代,搭上东家这根大麻绳,最起码不会将这条命白白折损啊! 土坡前的黄土还印着方才跪拜的痕迹,混杂着泼洒的金黄麦粒和灰黑的面粉,在秋阳下蒸腾起微尘。 这些何家庄的庄户们仍沉浸在“养老送终”“青砖瓦房”这泼天承诺带来的巨大冲击里,嗡嗡的低语在人群中流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 张永春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激动、茫然、又隐隐被巨大憧憬点燃的脸,声音再次响起,小蜜蜂稳定发挥,声音很平稳地压下喧嚣: “乡亲们,我张永春从来不说假话,让你们吃粮,就有粮吃,让你们分羊,你们就把羊分到手了。” “而那一千亩荒地,就在东郊,大家伙儿都看得见的地方。” 他抬手,遥遥指向庄子东面那片空旷、长满枯黄茅草和低矮灌木的荒滩。 风吹过,荒草起伏如浪,更显萧瑟。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凝。 “可眼下,它还只是片白地! 空荡荡,连个遮风挡雨的窝棚都没有!” 人群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又转回来,落在他脸上,带着困惑和急切。 何老蔫搓着枯树皮般的手,往前挤了半步,嘶哑着嗓子喊道: “东家!白地不怕! 镇上!镇上流民窝棚里,有的是人! 给口吃的,就能拉来几百号劳力!几天就能给您把地基夯起来!” “流民?”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弧度,他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何老蔫,又扫过每一个庄户。 他当然想过流民。 但是那些流民吃饱了会不会干活都是个问题。 他可以赈济百姓,开粥棚施粥都没问题。 但是这第一个根据地,他必须要打好。 因此,用的必须是自己的人,而且还要让这些人自觉监工。 所以,张永春咳嗽了一声。 “何老蔫,你说的是人,是劳力,这些人盖个牲口棚还行。 可我要起的,不是牲口棚,也不是粮仓!”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夯实的土基上: “那是我张永春,给我清远商号里那些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兄弟爹娘——养老送终的‘家’! 给那些将来可能要替我挡刀、替我搏命的兄弟,一个托付身后事的‘根’!” 他猛地踏前一步,靴子深深陷入松软的黄土。 “这样的地方,让一群不知根底、只为了一口饭的流民来垒砖砌瓦? 我张永春,睡不安稳! 我更不放心!” “轰——” 人群再次骚动,这回是混杂着惊愕、恍然和一种被巨大信任击中的滚烫情绪。 张永春不再看那片荒滩,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坡下的男女老少: “这房子,得我们自己人盖! 得用我们何家庄自己人的手,一砖一瓦垒起来! 用沾着汗、带着血、连着筋的亲人的手盖起来,那才叫‘家’! 那才配得上‘托付’二字!”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宣告律令,清晰无比地砸进每个人的心坎: “何家庄的父老乡亲! 听好了!从现在起,凡是你们能拉来的亲戚!老街坊!旧邻居! 只要你们拍着胸脯担保,这人手脚干净,心思正派,肯下力气! 无论年纪大小,只要能扛动一根椽子,搬起一块土坯——” 他手猛地一挥,指向圈里那些还在懵懂吃草的小羊羔,又指向远处那荒芜的东郊: “都给我拉来给我盖这座‘家’! 我张永春,管他一日三顿饱饭! 顿顿都是干的!有油星儿的! 除此之外,我还一天给一升粮,当天的工钱!日落就结清!绝不拖欠一口粮食! 从现在起,你们每个人按人头都过来拿一升的粮食,咱们不说虚的,你们拿着粮食去给我拉人,拉的越多越好!” “哗——!!!” 比刚才分羊时更猛烈的声浪轰然炸开! 一天一升粮?!还管三顿饱饭?!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泼天富贵! “亲娘咧!一天一升?!” “我…我娘家兄弟就在邻村!他有力气!” “我三舅姥爷!他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泥瓦匠!” “我表姑家的二小子!手脚麻利着呢!” 狂喜的呼喊、急促的商量、掰着指头的计算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庄口。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像饿狼盯上了肥肉。 方才那沉甸甸的“养老送终”的承诺,此刻化作了一条条金光闪闪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活路! 拉人来,就是拉粮! 拉的是自己亲戚的活路,更是自己将来在商号、在庄子里的体面! 何老蔫激动得胡子直抖,刚才那点关于流民的提议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猛地一拍大腿,朝着人群嘶喊: “都听见东家的话了?! 还愣着干啥!腿脚快的! 现在!立刻! 给我往亲戚家跑!往熟人家里蹽! 告诉他们,天大的好事落头上了! 来何家庄,给咱们自己起养老的‘家’!有饭吃,有粮拿!” “跑啊!” “快!去李家洼找我姑!” “我去柳树屯喊我舅!” 人群瞬间像炸了窝的马蜂,呼啦啦散开。 壮劳力拔腿就往庄外冲,妇人抱着孩子也跌跌撞撞往家里跑——得赶紧翻出压箱底舍不得吃的半块过期红糖烧饼,给跑远路的男人揣上! 老人们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浑浊的老眼里也燃起了光,嘴里念念叨叨地数着还有哪些远房亲戚能叫来。 何木生一把拉住正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何白牛: “白牛!快!套车!去接我丈人!他以前给人盖过大宅,懂行!” 又猛地转头对还拄着拐站在原地的李拐儿吼道: “拐儿!你腿脚不便,去庄外边里寻摸! 看看谁家还有能出力的老把式!告诉他们,东家要的是手艺,年纪大点不怕!” 李拐儿重重点头,拄着拐,一瘸一拐却异常迅速地朝着庄里挪去,沙哑的嗓音在喧嚣中努力拔高: “刘三爷!王木匠!东家起大屋!要老师傅嘞!管饱饭!一天一升粮!” 张永春站在土坡上,看着脚下这片彻底沸腾起来的土地。 庄口的人潮像退去的潮水,卷着烟尘,迅猛地扑向四面八方,去拉扯、去网罗那一条条或亲或故的人脉。 这其实是个一石三鸟的妙招:既保证工程质量,让每个何家庄的百姓都成了监工,没有人会想让自己住上不好的房子。 又通过亲属网络扩大影响力,此时出去每个庄户都成了商会的活广告。 最关键的是,他把养老庄园和每个家庭的血缘纽带绑死了! 以后谁想背叛商会,先得过了自家亲戚这关。 你敢跟张东家作对? 你知不知道张东家就是我们的太阳! 我们的一切都是张东家给的? 想到这里,张永春心情大好的一转身,摆了摆手。 “打道回府!” 外面的事解决了,他得去解决一下内里的事。 ps:章节顺序有错误,故意的,先看这个。 第150章 何铁柱的小算盘(上) 清润商铺的后堂,何书萱嘴里含着水果糖,小嘴巴一会左边鼓一鼓,一会右边鼓一鼓的。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眼神带着不对劲。 最左边的唐姐姐不知道为何,让她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身上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也就算了,她还总觉得唐姐姐好像偷吃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精神焕发的。 但是一旁的公子就显得格外的颓丧,样子就和当年爹爹出去上了一天工回来一样,剥鸡蛋的手都在发抖。 而且.. 何书萱又把目光放在了最边上侍立在一旁的姐姐身上。 姐姐为什么眼圈这么重啊! 而且以前姐姐不是眼睛始终都盯着公子的吗,今天为什么就跟自己偷吃了东西时一样,看一眼就躲开,看一眼就躲开? 姐姐怎么了? “你慢点。” 见到张永春剥鸡蛋的手还在抖着,唐清婉笑了一声。 自己指尖轻轻动了几下,把鸡蛋剥好了放在张永春碗里。 然后拿起一根炸好的油条放进嘴里,咔嚓一下。 听得张永春一哆嗦。 好家伙,你这娘们还是个人了? 也没人告诉过我这二十五六岁多年没开荤的辽国老X女一旦见了肉比他还狠啊! 前三次,他还是主动地。 后五次,那就完全是被强迫了。 要不是自己这段时间营养跟的比较好,这一宿的夜宵制作大赛下来,他都死在炕上了。 “你今日有何打算?” 一边把嘴边沾着的豆浆伸出舌头舔下去,唐清婉一边看了一眼身边的贼汉子。 “没什么打算,我准备烤俩腰子补补..” 张永春吸溜了一口豆腐脑,咂咂嘴,这口热乎的进了肚子,才觉得被吸出天外的魂回来了些。 “说正经的呢!” 唐清婉也不生气,伸手轻轻在他身上锤了一下。 张永春浑身就是一哆嗦。 一旁的何诗菱整个人也是一哆嗦,脸色慕然就红了一下。 唯独何书萱傻乎乎的看着这三个人,眼睛里带着清澈的愚蠢。 少爷那个茶鸡蛋看着好像很好吃啊。 不知道一会能不能给我吃... “我准备让小七去镇上把这镇上的泥瓦匠都找来。” 拿起昨晚刚蒸好的红糖馒头,张永春伸手掰开,舌头舔了一口流下来的红糖馅。 “咱们这盐铺现在是有点小了,何家庄离这边又太远,我已经让那些何家庄的庄户去拉人了。 抓紧先把咱们在东郊的驻地盖上。” 这福兰镇现在是已经着不下张永春了,毕竟老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不出七天,那个烤一头活牛都没问题的大烧烤架就完工了。 因此,他得赶紧准备个地方装发电机,尽快进入原始工业时代。 “这倒是应该,可是你打算盖个什么样的府邸,还开买卖吗?” 擦了擦嘴,昨晚偷吃了一肚子,所以唐清婉今早吃的很少。 “开什么买卖。” 张永春瞟了一眼这个娘们,俩人也是一块笼屉布下面滚过的人了,自然也就不用装了。 从腰里抽出那块捧日军虞候的腰牌。 “咱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都爷,开衙建署那还不是光明正大吗?” 说着,张永春把最后一块沾着豆腐脑的红糖发糕塞进嘴里。 “一会我就去找卢时元,让他给我开个署衙的例令。 正好,你也该当当掌印夫人了。” 说着,张永春一转头,却看见唐清婉正抱着自己这块腰牌发呆。 捧日军啊。 唐清婉看着那块铁牌,心里想起多年前阿耶跟自己说过的。 对于辽国的宫卫骑军来说,最难对付的,除了赵家的殿前军,就是符家的捧日军了。 这群从五代时期就活跃着的骑军,堪称是大周最难对付的骑兵,飞突如电,长驱如雷。 当时的她还抓着阿耶的胡子,说要亲自替阿耶活着抓一个捧日军的虞候回来。 本来以为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 没想到.. 今天竟然还真抓了一个。 “诶,诶!”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张永春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 “诶,你想什么呢?” 伸手捏了一下唐清婉的胳膊,张永春是不敢再撩扯这娘们了。 要不然这娘们再一句肘跟自己进屋,那他就真交代了。 “没事。” 将腰牌还给张永春,唐清婉看着他。 “那..” 唐清婉这边话还没说完,门口三斤半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东家…何铁柱求见。” “进来。” 张永春放下碗,看着何铁柱缩着肩膀蹭进来,身上那件靛蓝“保安”服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点泥星子,全无昨夜领羊筹时的红光满面,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东家早安。” 一见到张永春,何铁柱赶紧行起礼来。 “行了行了,你说正事吧。” 张永春一摆手,心说以后得赶紧把李飞锻炼起来。 这小子精明强干,活脱脱一个小中管的水平。 以后府里的事情得让别人管理,要不然都来找他,他连个早饭都吃不安生。 地上的何铁柱也不敢抬头看着张永春那张脸,只能低着头。 “东家…那个…” “能…能借俺几个空麻袋不? 俺想要些结实点的…” “麻袋?” 张永春皱了皱眉,有些不愿意。 “麻袋你们庄里不就有吗?找我来干什么?” 麻袋属于这年头的农用工具,家家户户都会有两条。 “不不不,东家,俺,俺不是要庄里的麻袋。” 何铁柱大脑袋摇的跟皮球一样。 “俺,俺想借两条您昨天给我们发粮那样的麻袋。” 他这么一说张永春才明白,哦,他想要玻璃丝的编织袋。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一边让何书萱去告诉小七给取几条袋子来,张永春来了兴致,一边问道。 这个敢拿一条胳膊跟马匪换前程的汉子,此时脸红的猴子屁股一样。 终于,别扭了半天,他才开口道。 “俺,俺也不怕东家笑话。” “东家知道,俺那婆娘带着孩子因为没有粮食回了娘家。 俺婆娘那娘家不比别的人家,他们是早些年逃出去的山民,在北山上跟一群人一起住,所以..” “等会!” 张永春突如其来的话把何铁柱吓了一跳。 “你说,你婆娘的娘家是什么?” 张永春目光灼灼。 山民? 山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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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活的下来,谁愿意大老远的去那山里讨生活,没田没地的,连口好粮食都吃不上,一日三餐不是野果子就是野菜。 东家,您开恩,可莫要将他拉去官府。” 说到这,何铁柱眼看又要跪下来。 张永春一拍桌子。 “给我站那!” 何铁柱顿时就老实了。 “我又不是那等不分皂白的赃官污吏,缘何会将这等穷人苦民拖去换我的功劳?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若是说得好,说不定我开心了,连你这妻舅的出身都替你解决了!” 张永春说着,摆了摆手,一脸的鄙夷。 对于这种已经习惯了被管理逼迫的苦哈哈,你拿着鞭子威吓反而效果更好。 果然,何铁柱眼睛顿时就亮了。 “东家您问,您尽管问,俺一定知那啥盐,盐什么净。” 张永春抹娑了一把脸。 奶奶的,以后还得整个夜校给这帮人普及一下文化。 “你且说来,那些山民到底能有多少人,都在那里居住,平时以什么做营生!” 何铁柱应了一声,挠了挠头。 “俺记得,那群老老少少挤在山坳子里,具体…具体多少俺也说不好,总得…总得有几百口子吧? 青壮…青壮汉子也得有个百十来个? 都…都穷得叮当响,跟野人似的…” “东家您不知道,那山里的日子不好过,但凡年岁大点的,都死的光光得了。 俺那个妻舅,也快到了年纪,都不知道还活不活着了..” “几百口子…百十来个青壮…” 张永春却没有理会他,嘴里低声重复着,手指又开始在碗沿上敲击,节奏却快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心里却激动了起来。 果然,果然不错! 正如他所料,何铁柱嘴里的山民,和他认知中的山民是一种! 他抬眼,目光如实质般钉在何铁柱脸上,那点窘迫和忐忑瞬间被这目光碾得粉碎。 百十来个青壮,还是能在山地里活下来的青壮。 这是一只怎样强健的队伍啊! 没想到,这山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宝藏! 张永春看着何铁柱的目光更炙热了。 没想到,自己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宝贝。 自古以来,山民也是极好的兵员之一。 三国时期的著名的丹阳兵,就是山民! 小霸王孙策平定江东时,从丹阳太守吴景,也就是他舅父处获得数千丹阳兵,这些丹阳兵就成为了他起家的资本。 而且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也是不少原来在幽州山区一带被征服的山民加入组成的。 甚至包括后三国时期蜀国的无当飞军,南蛮的藤甲兵,那都是山民。 这些山里出来的蛮子悍不畏死,早就习惯了苦哈哈的日子。 因此,战斗起来更加的勇猛。 《三国志?孙策传》记载,这些丹阳兵 “勇冠三军”,助孙策在数年间横扫江东,击败刘繇、王朗等势力,更可见其攻坚与野战能力。 如果说农民们组成的队伍,如果是一只部队的中坚力量。 那么这些山民组成的队伍,就是一支军队的刃锋! 这可是特种兵最好的预备役啊! 大清著名的索伦兵也是山民,那可是每战必捷,所向披靡的尖兵! 没想到,在这里他竟然还能捡到这样一波遗珠! 他可真赚大发了! 第152章 何铁柱的小算盘(下) “情况我知道了,可是铁柱,你去接你婆娘,借麻袋做什么?” 张永春按捺住心里的畅快,皱起眉头来看着何铁柱。 这也是销售行业的基本功,越赚钱越开心脸上越跟死了吗一样。 “这个,俺是跟东家学的。” 说到这,何铁柱老脸一黑。 “不怕公子笑话,俺老丈人,还有俺那大舅哥李半车…他们…他们不待见俺! 当年俺是…是偷偷把婆娘拐下山的! 这回她带着狗蛋回去,怕是…怕是难出来了!” 说着,他挠了挠头。 “这不是在榷场跟着公子做买卖的时候,俺看见公子用麻袋装土。 这回俺,俺也想着多弄几个鼓囊囊的麻袋,装上土,扎紧了口,驮着带上山去装成是好多粮! 到时候,也吓…吓唬吓唬俺那大舅哥! 让他知道俺…俺现在有东家撑腰,有粮! 别…别扣着俺婆娘娃儿不放…” 何铁柱的话让张永春眼睛一亮。 哎呀,你这家伙瞅着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还挺有内秀呢? 还会用上虚张声势了? “麻袋,我给你。要多少,给多少。” 咳嗽了一声,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分量。 “不止麻袋,我再给你备两头骡子,驮满实打实的精米! 再给你配两个护商队的兄弟,穿着咱的靛蓝制服,挎着刀,给你撑场面!” 何铁柱的脑袋这回算是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牛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打实的精米?护商队撑腰? 这…这阵仗,比他想的“装土唬人”可大了十倍不止! “但是——” 张永春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蹬着何铁柱。 “何铁柱,你听好了! 你这趟回去,不光是接老婆孩子!你得给我把事办漂亮了! 去告诉你那老丈人,告诉你大舅哥李半车,告诉野狐岭里那些还在啃树皮的山民!”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张永春,清源商号东家! 能给他们所有人一条活路!一条正大光明的活路! 只要他们肯下山,肯信我张永春! 就算是黑户,我也给他们洗白了! 这衙门的路子,也由我张永春去趟平!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有户有籍的良民! 跟着我不用每天啃野果吃野菜,一样有粮吃,有汤喝!” 此时的何铁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浑身都燥热起来。 但是张永春还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出的价码就像砸下一锭锭耀眼的金元宝: “再告诉你大舅哥李半车! 他每给我拉来一个肯下山、肯给我清源商号卖力气的山民!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喘气、能走路! 我张永春,就多给他一升米! 人到就现结!一手带人,一手拿粮!” 再何铁柱惊诧的眼神中,张永春不断的提高着加码。 “拉来十个,我额外赏他一只肥豚羔!” “拉来五十个,我给他一对膘肥体壮的大活羊!” “要是他能给我拉够一百个——” 张永春声音一顿,目光如电,猛地指向庄外羊圈方向。 那里是关着牛的牛棚。 他的声音就像霹雳一样,直接轰进了何铁柱脑子里。 “我张永春,当场牵一头油光水滑的大健牛给他! 让他李半车也尝尝当地主、使唤牲口的滋味!” 牛这东西,现在的何家庄还真不缺,耕种期已经过了,而新的土地还没开垦出来。 这三十多头牛给出去一头也没关系。 正好还能体现自己千金买马骨的慷慨。 但是何铁柱却不知道这一切。 他只知道东家说了,要给东西。 轰!何铁柱脑子里像炸了个响雷! 一升米一个人头?豚羔?整羊?大健牛?! 这…这简直是拿金山银山往野狐岭里砸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舅哥李半车那平时看谁都像欠他八百吊钱的阴沉脸,在听到这价码时会爆发出何等贪婪的光! “东..东家..” 何铁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珠子都红了。 他现在反而有些嫉妒起李半车来。 他知道,张东家说话算话,说了给,就一定会给。 可是这些东西要是赏下来了,那李半车还不一下子就比自己还要富了? 而似乎是听到了何铁柱的心声,张永春此时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何铁柱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 “凡是答应给你妻舅的,你的那份也不会少! 你妻舅能领到的,你也能领到! 我张永春对于咱们商会的兄弟绝不吝啬!” “东…东家…此话当真?!” 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何铁柱反而不信了,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珠子都红了。 “天地为证!我张永春吐口唾沫就是钉!” 张永春斩钉截铁,指着外面。 “你现在就去!” 说着,他叫了一声。 “三斤半!” ai伙计准时出现在张永春身前。 “东家。” 张永春指着地上一脸难以置信的何铁柱。 “你去找何老蔫,给他备两头最壮的驮马,驮上四袋精米!” 说着,他又走出门外,看着院子里两个正在收拾院内的何家庄壮丁,指挥道: “何白豆!王墩子!撂下手里的活! 现在你们两个,换上新衣裳,挎上刀,都穿上新靴子,跟何铁柱走一趟野狐岭! 记住,阵仗给我撑足了!让那些山里的穷亲戚们瞧瞧,跟着我张永春的人,是个什么气派!” “是!东家!” 门外传来三斤半闷雷般的应诺和李拐儿等人激动的声音,让何铁柱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气直冲顶门。 当初砍马匪时都没这么激荡!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那点畏缩自卑一扫而空,对着回来的张永春重重一抱拳,喉咙里滚出个炸雷般的吼声: “东家放心!铁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婆娘娃儿带回来!把野狐岭能喘气的,都给您...” 结果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永春拉住了手。 “切记!” 张永春目光严肃。 “若是遇到了事情,那两头驮马和米粮都可以不要! 可是你们三个人,必须一个不少的给我带回来!” “我清源商号,人命永远比货重!” 何铁柱嘴唇颤抖了半天,站起身来,冲着张永春狠狠地行了一揖。 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这个离去的汉子,张永春眯起眼睛。 好了,又来了一批好壮丁。 哎呀,队伍又扩大了捏。 这可如何是好啊。 嘿嘿嘿嘿。 第153章 山路难走(上) 两头驮着精米的驮马打着响鼻,蹄铁磕在嶙峋的山石上,溅起点点火星。 何铁柱走在最前头,从库里领到的那件靛蓝的新制服合身的紧,在清晨的山雾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腰杆挺得笔直,脚步却带着点轻快,今天早上东家那番话像火炭一样揣在他心口窝里,烧得他浑身滚烫。 好日子,好日子。 他觉得自己距离好日子越来越近了。 “柱子哥,你等等我!” 跟在马屁股后面的王墩子一边说话,一边眼馋地瞅着那鼓囊囊的米袋,又摸摸自己挎着的簇新腰刀。 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 “下回…下回东家再出门,说啥我也得跟着去!” 这回东家出门回来发粮食他都羡慕的不行,更别说现在何铁柱这样大模大样的样子了。 “你看你,出去一趟,羊有了,粮有了,这新衣裳新刀…啧啧,连接嫂子都这么气派!” 一旁的何白豆年纪比他小,却比他看着还稳重些,闻言也笑道: “那是!柱子哥这回可是衣锦还乡!” 说着他指着身后的两匹大驮马,脸上带着自豪。 “李半车那倔驴再横,瞧见这阵仗,瞧见这白花花驮上山的精米,他还敢扣着嫂子不放? 除非他眼珠子长到腚沟里去了!” 一旁的何铁柱嘿嘿笑着,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擦,那冰凉坚硬的触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也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东家仁义!跟着东家,有奔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山下早已不见踪影的何家庄方向,又看看前方雾气缭绕、越来越陡峭的山路,眼神愈发坚定。 接媳妇的路越来越近了,这山路却也越走越不像路。 起初还能依稀辨认出模糊的兽径,渐渐地,脚下只剩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潮湿的青苔。 那些巨大的蕨类植物像鬼爪一样从岩缝里伸出来,挂着冰冷的露水,扫在人脸上、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裹挟着腐叶和某种腥甜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这鬼地方…” 王墩子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汽,看着脚底下的泥,在一旁的石头上擦了两下脚,低声抱怨。 如果不是东家给的这双叫什么劳保鞋的好靴子防滑,他都不知道滑了多少个跟头了! 真是不知道这个叫劳保的老师傅是谁,要是能认识,他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位师傅。 “真他娘的不是人走的道!” 一旁的王墩子也一边骂一边用手扫开眼前的树叶子。 “快了,快了。” 只有没事人一样的何铁柱一边在前面应着,一边脚步却慢了下来。 一双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前方被藤蔓和雾气笼罩的林子,何铁柱的神情变得异常专注。 突然,他停住脚步,抬手示意后面两人也停下。 俩人抬眼看去,只见前方浓雾里,隐约显出一条似乎被踩踏过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向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 “走这边?” 王墩子眼睛一亮,就要牵驮马过去。 “别动!” 何铁柱低喝一声,一把拽住驮马的笼头,力道之大,让驮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他指着那条看似好走的小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后怕的凝重: “假的!” 说着,他指着那条路边上的痕迹说到: “你们看好了,那是条‘鬼引路’! 别看这路看着好走,等你踩上去,不是掉进插满尖木签的陷坑,就是被树藤吊起来挂到半空! 那藤条都是三遍蘸水的,到时候骨头都能给你勒断!” 王墩子和何白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条“路”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惧。 “柱子哥,你…你咋知道?” 何白豆的声音有点发紧,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掉坑里会变成啥样。 也就是这时候没有串串香。 何铁柱没立刻回答,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穿透了浓雾,看到了什么温暖的景象。 他大黑脸上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声音也轻缓下来: “…你嫂子教的。” 说到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当年她偷偷溜下山跟我相会,怕我被山里这些玩意儿坑了,一遍遍地画给我看,哪儿能走,哪儿不能碰。 她说,这都是拿血换来的教训,是防那些进山抓丁的狼崽子用的…”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和腐殖质气息的空气,仿佛那里面还残留着妻子当年身上的草木清香。 “跟我走,一步都别错!” 他不再多言,牵着打头的骡子,小心翼翼地偏离了那条“鬼引路”,钻进了旁边看似更密、更无路的荆棘和乱石丛中。 他左绕右拐,时而低头钻过倒伏的朽木,时而手脚并用地攀爬潮湿的岩石,对某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地面也敬而远之。 王墩子和何白豆牵着另一头驮马,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何铁柱的落脚点,一步不差地跟着,汗水混着冰冷的雾气浸透了里衣。 驮马:喂我花生啊!这路不是人走的,就是马走的了吗! 好一阵折腾,终于几个人跨出了这条路。 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片死亡陷阱区域,前方雾气稍薄,隐约能看到一片稍微开阔些的山坳时——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在死寂的林间如同惊雷! “啊——!”王墩子只觉脚踝猛地一紧,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离地! 一条用浸了水、坚韧无比的藤蔓绞成的绳套,死死勒住了他的右脚踝,闪电般将他倒吊着拽向半空! “墩子!”何白豆魂飞魄散,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别过去!地上有钉板!” 何铁柱目眦欲裂,狂吼示警! 王墩子头下脚上,只觉得血液疯狂涌向头顶,眼前发黑,耳边是藤索急速摩擦树干的“吱嘎”声和下方隐约可见的、闪着寒光的尖锐物体!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撕裂浓雾的闪电,带着刺耳的破风声,自下而上,狠狠劈向那根绷紧的藤索! 第154章 山路难走(中) 何铁柱出手了! 他根本没看脚下可能存在的钉板,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在这一刀之上!腰间的钢刀出鞘如龙! “嘣!” 虽然这些腰刀都是激光切割的大铁片子,但是就在这个年代,植物在金属面前,也只能化作一声脆响! 那坚韧无比、能吊起野猪的盐水浸藤索,竟被这含怒劈出的一刀,应声而断! “噗通!” 王墩子身子一歪,直接重重摔在厚厚的腐叶层上,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好歹避开了那片寒光闪闪的钉板区域。 他惊魂未定,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远离那些钉在木头上的顶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我的亲娘…” 他看着地上那断成两截、切口光滑无比的藤索,又看看何铁柱手里那把在雾气中依旧寒光流转的钢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铁,铁柱哥!你这刀…东家给的这刀…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他哆嗦着去摸自己腰间的刀,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保命的家伙。 何白豆也冲了过来,一把将王墩子从地上拽起,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片伪装得极好的钉板陷阱,又狠狠瞪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王墩子:“说了让你跟紧! 踩错一步,神仙难救! 这些玩意儿,都是拿命填出来的!” 王墩子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再不敢有半点大意。 三人惊魂甫定,正要继续前行,前方浓雾笼罩的山坳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沙哑,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冷笑: “哼!何家的软蛋子,几年不见,出息了?带了外人,还带了刀…怎么,是嫌当年拐跑我妹子不够本,如今还想把野狐岭这点家当也一锅端了?” 浓雾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缓缓向两边分开。 一个极其魁梧的身影,如同从山岩里生长出来的巨树,堵在了狭窄的隘口处。 那人身高足有九尺,骨架粗大得惊人,上身只胡乱裹着一张硝制得半生不熟、还带着黑褐色血痂的野猪皮,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陈年疤痕和新鲜的刮伤。 正是何铁柱的大舅哥,野狐岭这群山民里数一数二的狠角色——李半车!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不安的响鼻和冷凝水滴落在枯叶上的“嗒…嗒…”声。 “何铁柱?!”李半车的声音粗粝沙哑,像砂纸摩擦石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惊怒,“你他娘的还敢来?!” 随着他的出现,岩石后又陆续钻出七八个同样瘦弱但眼神凶狠的山民汉子,手里拿着简陋的棍棒和柴刀,隐隐将何铁柱三人围了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唰!唰!”何白豆和王墩子反应极快,几乎在李半车现身的瞬间就拔刀出鞘。 当初少爷教过,遇见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 日日的训练此时有了结果。 寒光一闪,两人背靠驮马,刀锋斜指前方,警惕地注视着围上来的山民。 手里牛皮刀鞘摩擦的嘶啦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刺耳。 “哥!大舅哥!别动手!俺不是来惹事的!” 何铁柱急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中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俺更不是想对野狐岭动手!俺…俺就是来接俺婆娘和狗蛋回家的!” “回家?” 李半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肌肉扭曲,猛地啐了一口青色的粘痰。 “呸!” “你还有脸提回家? 当年你花言巧语把俺妹子哄下山的时候,咋说的? 说让她过好日子! 结果呢? 好日子就是让她抱着饿得皮包骨头的娃,灰溜溜跑回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啃树皮?!” 他越说越怒,手中的柴刀指向何铁柱,刀刃在秋阳下闪着冷光: “你瞅瞅你!你有个当爹当男人的样子吗? 连口吃的都挣不来! 让老婆孩子跟着你受这份罪! 现在你倒是有脸来接了? 滚! 给老子滚回去! 俺妹子就是饿死在山里,也比跟着你再回去饿死强!狗蛋是俺老李家的种,轮不到你带走!” 李半车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何铁柱心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婆娘带着孩子离开时绝望的眼神,想起狗蛋饿得哇哇大哭的样子,巨大的羞愧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退,东家给了他机会,给了他米粮,给了他兄弟撑腰! 他现在,有东家这轮太阳照着了! “哥!俺…俺知道俺以前没本事,对不住翠花,对不住狗蛋!” 何铁柱的声音带着哽咽,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可俺这回真不一样了!俺…俺碰上个好东家!大好人!叫张永春,是清源商号的东家!” 他挺直了腰杆,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靛蓝制服: “这身衣裳,是东家给的!俺现在是他商会的伙计!有正经活计干!有饭吃!” 他侧身指向身后紧绷着神经的何白豆和王墩子。 “你看这两位,原来和咱们都是一个庄子,现在他们都是俺商队的兄弟!是东家特意派来跟俺一道来的!” 李半车凶狠的目光扫过何铁柱身上的新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何白豆和王墩子。 两人虽然年轻,但眼神沉稳,握刀的手极稳,身上那股子训练出来商队伙计特有的干练气质,绝不是山里的野民或者寻常流民能有的。 特别是他们那身整齐划一的靛蓝制服和崭新的腰刀,更显得与这破败的山野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子“官面”或“大势力”的压迫感。 李半车眉头紧锁,心中的惊疑压过了愤怒。何铁柱这个窝囊废,啥时候攀上这种人物了? 清源商号? 没听说过。但这架势…不像是假的。 “好东家?” 李半车嗤笑一声,语气依旧不善,可敌意似乎稍稍减弱了一丝。 “再好的东家,还能给你变出粮食来?你拿什么接她们娘俩走?靠你这张嘴皮子,还是靠你这身花里胡哨的皮?” “有粮!” 何铁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中的石头仿佛落地了一半,声音也洪亮起来。 “哥!俺这回不是空手来的!东家给了俺底气!”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几步冲到一头驮马旁边。在王墩子和何白豆警惕的注视下,他动作麻利地解开了一匹驮马上两个麻袋的捆绳。在解开袋口绳索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袋角,用力往下一拽! 哗啦啦—— 雪白!耀眼! 从那袋口处露出来的粮食,就像是在众人的心上拴了一根绳,硬生生把大家伙的目光拉了过来! 那是精米啊! ps:还有六章,继续点催更,加油各位。 我将死战不休! 第155章 山路难走(下)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米粒上,反射出诱人的、近乎圣洁的光泽。 那纯粹的白色,那饱涨的颗粒,那属于粮食的、令人心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山野的土腥和草木的苦涩。 现代的精磨机磨出来的米,即使是陈米,那色泽也远不是古人常吃的糙米能比的。 更别说这些为了各种原因躲进山里的山民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精米。 真是可以说上一次吃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事情了。 山里的土地贫瘠,气候无常,在这里开垦一亩土地的成本太高了。 因此,当这些白生生的大米显露在众人面前时,大家伙的第一个动作都是.. 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们,他们没看错吧。 这,这真的是精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山风还在呜呜地吹,卷起几粒灰尘,又轻轻落下。 本来埋伏在岩石后探头探脑的山民们,眼睛都瞬间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咕噜”声,死死盯着那两堆白米。 他们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金山银山。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是饥饿者对生命之源最本能的觊觎。 这一点,控碳的健身老哥们最有发言权,尤其是进行过断碳的。 多年只进食少量的碳水,不会让你对于碳水产生厌恶,反而会让你更加渴求! 一兜子米摆在面前,李半车脸上的凶狠、戾气和嘲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他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微张,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手中的柴刀不知不觉间已经如同五十七岁的老大爷一般垂了下去,刀尖无力地戳着地面。 他死死盯着那白得晃眼的米袋子,呼吸变得粗实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这…这真的是精米?这么多? 他上一回吃到精米.. 不对,他这辈子就没吃到过精米! 这何铁柱…他那个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铁柱看着李半车那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和酸楚交织的情绪。 他指着地上的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哥!你看! 这就是俺东家给的!” 说着,他抓起一把,任由白花花的粮食从指尖落到袋子里,听着那一片蛤蟆一样的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他只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直了。 “你看,这都是精米!是实打实的粮食! 够翠花和狗蛋吃好一阵子!够她们娘俩踏踏实实跟俺回家!”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半车,带着恳求,也带着东家撑腰的底气: “让俺…见见翠花和狗蛋吧! 俺…俺想她们了! 俺来接她们回家,过有粮吃、有盼头的日子!” 李半车依旧死死盯着地上的精米,喉结上下滚动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那刺目的白,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也灼烧着他内心坚固的壁垒。 愤怒、惊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巨大冲击掀开的、对山下“有粮日子”的隐秘渴望,在他眼中剧烈地翻滚、碰撞。 山风吹过,卷起几粒沙土,滚落在他沾满泥污的草鞋边。 他慢慢的走到何铁柱的身前,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伸出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在米袋里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粒米,放在眼前,对着阳光仔细地看。 这米真好啊,虽然碎了些,可是米粒依然晶莹剔透,饱涨圆滚,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四周只剩下山风呜咽,和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半车突然想起了前年是在木屋里的老爹,死之前做梦都想喝上一口粟米粥。 可是,他只能拿熬得稀烂的肉汤骗父亲是粟米粥。 这米真好啊。 捻起一粒,他直接将生米粒塞进了嘴里。 嘎嘣一声,牙齿将米粒碾成了米粉,很快涌上来的唾液又将米芬渣混成了米浆。 那股生米特有的味道在嘴里散不出去。 “你这几袋子,都是米?” 小心翼翼的将嘴里的米浆咽下去,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颐指气使,反而变得将信将疑起来。 到现在,他也不相信,何铁柱的这条贱命,值得这整整四大袋子的精米! 他听妹子说了,这年头,外面都开始活着吃人了。 这四袋子的精米,都够买一群似何铁柱这样汉子的命了! 但是何铁柱的动作,将他的嘴直接堵死了。 “都是!这都是米!” 何铁柱将四个袋子都解了下来,一一打开。 这是他昨天跟公子学的,就像公子当着他们的面给他们分羊一样。 随着一个一个袋子的打开,何铁柱能明显的听到李半车身后的咽口水声越来越重了。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袋子打开,李半车低下了头,看着这个自己的妹夫。 他记忆中,当年这个妹夫上山娶媳妇的时候,腰杆子好像都没有这般直。 “哥,你就让我见她一面吧..” 看着这四个粮袋子,何铁柱的腰不知为何就直了起来。 “我保证,这回带她下山,我保证让她过上好日子!” 李半车身后的山民都看着他。 终于,李半车咬了咬牙。 “让你见她可以,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 李半车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何铁柱的眼睛。 “若是我妹妹不想跟你走,你要是敢用强,我拼着让我妹妹守一辈子活寡,也不能让你下山!” 何铁柱看着李半车,心里乐开了花。 只要能让他见到婆娘,他相信,婆娘肯定会跟自己下山的! “哥,你放心。”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李半车转过身去,一摆手。 “散了!” 这山里他力气最大,射术最精良,因此大家都听他的。 山民的规矩很简单,拳头大你就有礼。 一听他招呼散了,虽然大家一个个对于那些粮食还恋恋不舍,但是还是听话的散了开来。 王墩子和何白豆看着散开的山民们,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利刃在手,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谁见了这老些人不突突啊! 长出一口气,两个人收刀入鞘,跟着何铁柱往里走去。 却没注意到,一双眼睛在阴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悄然消失。 ps:兄弟们我好像要燃尽了。 今天真是超常发挥了。 你们点点催更吧,答应你们的三章好像够呛了,我看看能不能挤出来点。 另外似乎多了不少新读者,不知道我为什么让大家点催更,我的日常更新是4000字两章,累计催更过500就加更一章,评分上升0.2加更一章,上升一分﹢加更十章。 换句话说,你们现在看到的章节都是你们的催更催出来的。 所以想让我保持这个更新量,你们就点催更。 你们敢点,我就敢码。 不玩虚的! 第156章 夫妻团圆 野狐岭深处的木屋被雾气包裹,潮湿的兽皮挂在屋前的木架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这新打的皮子不能直接鞣制,得先见见风。 李半芝踮着脚,将一张刚鞣制好的鹿皮展开,粗糙的手指抚过皮子上细密的纹理。 一年多下来,她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毕竟小时候她也是在山里长大的,这些东西扔下了,重新捡捡也能捡回来。 如果不是下山跟铁柱结了婚,她多半也会在这寻个山民嫁了。 “半芝啊,多亏你来了,这些活计轻省了不少。” 杨芬蹲在一旁,用骨针缝着一张狼皮,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小姑子,欲言又止。 李半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鹿皮的边角拉直。 她的脸比几年前更瘦了,颧骨高高地凸着,眼睛却依然明亮。 这么多日子里来,大家在一起过日子,她也知道解下来嫂子要说什么,所以她选择了陈默。 “你...要不要寻个新婆家?” 果然,杨芬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 “王猎户家的二小子,前些日子还托人问来着...” 这年头,带着孩子的妇女,年纪没到三十五的,都是很受欢迎的。 更别说李半芝本来就是从山上下去的,也算半个知根知底的人。 听着嫂子的话,李半芝的手顿了一下,因为用力,她的指节微微发白。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杨芬叹了口气,骨针费劲的穿透狼皮,一边将粗麻线从里面抽出来一边叹气: “我知道你还记挂着何铁柱那小子。当年他确实是个好后生,可...” 她看了眼木屋的方向,生怕让屋里的两个孩子听见。 她是亲嫂子,也心疼这个妹妹,因此不想让她在孩子面前难做。 恶人自己可以当,但是这个娘一定要是好娘。 她压低声音道:“可他连口粮都供不上,硬是把你们娘俩饿回了这穷山沟。 这都多久了? 他要是个爷们,早该来接你们了! 再说这世道,说不定...说不定已经...” “嫂子!” 听到这里,李半芝猛地抬头,眼眶已经红了。 屋里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 狗蛋和李大胆正在推玩石头坑的游戏,李大胆的汉话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山里口音:“该...该我了!我...我扔得远!” 狗蛋的声音则清脆许多:“才不是!你看我的!” 李半芝听着儿子的声音,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哽咽: “我不是...不是还记挂他。我是怕... 怕狗蛋长大了,也只能窝在这穷山沟里,一辈子见不得光...” 她还记得自己刚下山的时候,话都带着些外音,还是丈夫一口一口的教给自己。 这山里呆久了,是越来越会往野兽的方向靠拢的。 她见过那山下的情况,也看见过坐着轿子的老爷。 她没想过让自己家的狗蛋也能出人头地当老爷,可是哪怕当一个给老爷抬轿子的轿夫也好啊! 那镇监的轿夫,都是一身的罗布衣服,黑缎的帽子。 杨芬沉默了。 她何尝不明白? 这野狐岭的日子,连野兽都不如。 可... “窝在这山沟里,好歹饿不死。” 杨芬叹了口气,话没有往前进,最终只是这样说,手里的骨针在兽皮上穿梭。 “你要是同意,我这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 木屋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敦实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李半芝下意识抬头,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却依然认出了那个刻在骨子里的轮廓。 “当...当家的?”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何铁柱站在门口,身上的靛蓝制服在山雾中显得格外鲜亮。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李半芝,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 “半芝...”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才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 李半芝手里的鹿皮掉在了地上。 前半年,她还天天盼着自己的丈夫来接自己回去。 可是冬去春来,两个冬天过去,她这心也死了。 眼看第三个冬天都要来了,她终于是等到了丈夫。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一头扎进何铁柱怀里,眼泪瞬间打湿了他的前襟。 “当家的...当家的...”她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呼唤都补回来。 何铁柱紧紧抱住妻子,这个面对马匪刀锋都没眨一下眼的汉子,此刻却红了眼眶。 他的大手颤抖着抚过李半芝瘦削的脊背,摸到的全是骨头,心里疼得像刀绞。 “爹?!”狗蛋从屋里跑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记得这个味道,记得这个声音,只是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何铁柱松开妻子,蹲下身看着儿子。 狗蛋已经长高了不少,但瘦得可怜,脸上还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黝黑和皴裂。 何铁柱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狗蛋...爹来接你了。” 狗蛋愣在原地,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何铁柱怀里。 杨芬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目光从何铁柱身上的新衣,移到他腰间那把明晃晃的钢刀,再移到门外——那里站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挎着刀的汉子,还有两头驮着鼓囊囊麻袋的驮马。 马都骂街透了,这什么狗屁道。 “这...这是...” 杨芬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何铁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转向杨芬,声音沉稳有力: “嫂子,我何铁柱来接我媳妇和儿子了。这些年...多谢你照顾他们。” 他的目光越过杨芬,看向屋里探出头来的李大胆,又看向远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其他木屋: “不止他们...我还要接所有愿意下山的乡亲,带他们去跟东家过好日子。” 李半芝紧紧攥着丈夫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看着何铁柱坚毅的侧脸。 忽然发现,这个曾经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汉子,此刻站得笔直,眼里有光。 就像当年那个偷偷溜上山,说要带她去看外面世界的少年一样。 有了东家这轮太阳,他的眼里自然就有了光! 第157章 你连大舅哥都想要? 木屋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柴火的烟气。 何铁柱紧紧搂着婆娘李半芝,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着她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颊。 李半芝把头埋在他胸前,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肩膀一耸一耸。 “婆娘…俺对不住你…对不住狗蛋…” 何铁柱声音哽咽,满是愧疚,“俺来晚了…” 李半芝抬起头,泪眼婆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李半车打断了。 “行了!人你也见了!” 李半车的声音依旧硬邦邦,像块冰冷的石头。 他提着柴刀站在一边,眼神复杂地看着相拥的妹妹妹夫,又扫了一眼怯生生躲在媳妇杨芬身后的儿子李大胆。 杨芬搂着儿子,眼神在丈夫、小姑子和那袋精米之间游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李半车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李半芝,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半芝,哥再问你一遍。你真要跟他下山? 他那‘好日子’,你也过了,最后还不是抱着娃儿回来啃树根? 你…可想好了?” 此时他的语气里,愤怒已经淡了许多,更多的是一种深重的无奈和对妹妹未来再次陷入绝境的担忧。 无论如何,这是一奶同袍的亲妹妹,以前山里猎不到东西,他也没少吃妹妹送来的黄豆。 一个女的,吃的也不多,这两年死人多,山里不缺吃的,但是她愣是把自己饿成了这般模样。 这其中的缘由不说自明,他这个亲哥哥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听着兄长的话,李半芝的身体明显一僵,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大哥,又看看紧紧搂着自己的丈夫。 何铁柱身上那身崭新的靛蓝制服,此刻在她眼中是如此陌生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山里的苦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但是山下饿肚子的滋味更是刻骨铭心,这山下…真的就有活路吗? 就在这时,屋口光线一暗。 何白豆和王墩子一人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走了进来。 沉重的麻袋“咚”地一声放在屋中央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两人脸上带着商队伙计特有的那种“见过世面”的沉稳,以及对东家发自内心的推崇。 “嫂子,” 何白豆冲着李半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的离谱的牙,声音洪亮,带着自豪。 “您别担心!铁柱哥现在可出息了! 俺们都跟着我们东家张掌柜,那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王墩子也赶紧接口,指着地上的麻袋,这可是他们说话的底气。 “是啊嫂子!您看,这精米,就是东家给的! 白花花的上等货!东家对咱们伙计,那真是没话说! 管饱管够!顿顿干的!有油星儿!” 他生怕李半芝不信,又补充道: “您是不知道,俺们东家仁义! 前些天刚回何家庄,亲自给咱们护商队的兄弟分羊羔!按人头分!杀敌立功的,还给发粮饷!那场面…啧啧!” 王墩子努力回想着分羊时的盛况,脸上放光。 他虽然没有分到粮食和羊羔,但是依然改变不了他兴有荣焉的样子。 “东家还说,只要跟着他干,往后碗里的饭顿顿是干的,锅里的肉月月飘香!下次出去,带回来的更多更好!” 何白豆也用力点头,鸡奔碎米一样:“对对!东家还说了,咱们死了都不用怕!爹娘妻儿,东家给兜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张永春在何家庄的承诺和分羊发粮的场面描绘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句最后的“生生世世都是清源商会的人”,在两个人口中吐出来时,无比骄傲的样子看的人都蒙了。 一旁的杨芬和李大胆听得目瞪口呆,连李半车都忘记了刚才的质问,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管饱管够?分羊?死了还给粮养家?子承父业? 这…这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半芝听着听着,黯淡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看着地上那两袋象征着饱饭的精米,又看看丈夫身上那身象征着体面和归属的蓝布制服,再听着何白豆和王墩子口中描绘的那位“张东家”的种种神迹和承诺… 她心中那点残留的犹豫和对山下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希望和憧憬冲垮了! 她猛地抓住何铁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急切: “铁柱!俺跟你走!俺跟狗蛋都跟你下山!俺…俺信你!俺信东家!” 正如当年她哭着拉住少年的胳膊,跟爹娘决裂要下山嫁给他一样。 看着妹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活人的光芒,李半车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走吧…都走吧…带着孩子,跟着你男人…去过你的‘好日子’吧…别再回来了…” 他转过身,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哥!” 何铁柱却在这时松开了李半芝,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了李半车正要挥下的手! 李半车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 “干什么?你婆娘孩子都让你带走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相连我这个大舅哥也要吗!” 何铁柱的手抓得很紧,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诚恳,他直视着李半车复杂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哥!俺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接半芝和狗蛋下山!” 他深吸一口气,将张永春交代的,在路上一遍一遍背诵着早就熟的不行的话,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俺东家,张永春张掌柜说了!他敬重你们是能在山里活下来的好汉子!” “只要你们肯下山,肯信他! 就算是黑户,他也给你们洗白! 衙门的路子,他去趟平!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有户有籍的良民!” “跟着东家干,不用再啃树皮嚼草根! 一样有粮吃,有汤喝!有力气的,进护商队,有工钱拿! 有手艺的,盖房子、做木工,照样有饭吃!” 何铁柱看着自己妻舅惊诧的眼神,脸上的骄傲都快突破天际了。 这就是俺们东家! 俺们最好的东家! ps:睡他奶奶起来嗨。 催更不停,更新不止。 不要怕口牙,我应付的来口牙!1 第158章 半路遇险(上) 山风呜咽,卷着枯叶在嶙峋石缝间打旋。 何铁柱一行人顺着陡峭山径下行,臃肿的队伍走起路来十分缓慢。 至于为什么臃肿,那就得说走在队伍中段的李半车一家了。 李半车柴刀倒提,刀尖几乎蹭着地面,粗糙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杨芬紧紧攥着儿子李大胆的手腕,指节捏得发青。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着李大胆下山呢。 而李半芝抱着狗蛋紧跟在何铁柱身侧,脸上交织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对离开故土的茫然,时不时紧张地回头望一眼兄长。 “哼!” 走着走着,似乎是耍性子一样,李半车忽然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何铁柱,尾巴别翘上天! 老子跟你下山,可不是眼馋你那点米粮牲口! 是怕我妹子跟你这怂货再跳一次火坑! 我得亲眼看看,你那吹上天的‘好东家’是不是真长着三头六臂! 敢耍花样,老子拼着这把骨头不要,也把你那劳什子商号掀个底朝天!” 何铁柱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他脸上不见怒意,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笑容里带着理解和一种奇异的笃定: “哥,把心放肚子里!东家的好,你亲眼见了就知道!往后咱们的日子,红火着呢!” 他拍了拍胸前靛蓝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崭新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 自己这大舅哥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当然,其实更合适的话应该叫口嫌体正直,但是很可惜何铁柱不会。 一旁的王墩子和何白豆也赶紧帮腔,脸上堆着热切的笑: “就是就是,半车哥,东家仁义着呢!” “包管您来了就不想走!” 一顿交谈下来,气氛稍有松动,前方地势渐缓,树木稀疏了些,透出远处开阔地带模糊的轮廓。 何白豆他们也放松了些情绪。 这条路,他们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来的,一点陷阱都没有,可以说十分安全了。 只要穿出这篇山麓,就能出了山口上了大道了。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众人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走出最后一段遮蔽的山麓时—— “嗤——!”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骤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一支用山间硬木粗糙削就、尾羽凌乱的羽箭,如同一条窥伺已久的毒蛇,带着必杀的恶意,从右前方一簇鬼爪般的荆棘丛后闪电般射出! 目标精准无比,正是队伍最前端,那个穿着靛蓝制服、身形壮实的何铁柱! “噗!” 沉闷的穿透声清晰得令人心寒! 箭矢狠狠扎进了何铁柱的左胸!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魁梧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呃啊——!” 何铁柱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轰然向后栽倒! “柱子哥——!!” 王墩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眼珠子瞬间血红,嘶吼着拔出腰刀,刀锋因手臂剧烈的颤抖而嗡嗡作响。 而何白豆虽然反应稍慢半拍,但拔刀的动作同样迅疾,两人按照训练的办法,几乎是眨眼间便背靠背撞在一起,钢刀对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疯狂挥舞,试图逼退看不见的敌人,惊恐和愤怒让他们脸上的肌肉扭曲。 “当家的——!!” 一旁李半芝的尖叫声凄厉得变了调,怀里的狗蛋吓得哇哇大哭。 “柱子!” 李半车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目眦欲裂,口中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有埋伏!护住女人孩子!” 他柴刀横摆,一个箭步就想抢到何铁柱身边查看,同时将身后的杨芬母子死死挡住。 然而,杀机并未停歇! “嗤!嗤!” 又是两声夺命尖啸! 两支同样粗糙却致命的木箭,一左一右,如同索命的钩镰,精准地捕捉到因何铁柱倒下而暴露身形的王墩子和何白豆! “噗嗤!” “呃!” 王墩子左胸同样中箭,巨大的力量将他带得向后飞跌,撞在了何白豆身上,手中的钢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石头上。 “噗!” “啊——!” 何白豆更惨,箭矢射中他右胸稍靠上的位置,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射中甚至歪了一下,然后才像被砍倒的树桩一样直挺挺倒下,钢刀也脱了手。 仅仅两个呼吸! 三个最能打的汉子,胸口皆插着致命的箭矢,倒在冰冷的山地上,生死不明! 就在李半车被这瞬间的惨烈惊得心神剧震、动作稍滞的刹那—— “哗啦——!” 他脚下的枯枝败叶层猛地炸开! 一张由浸过水、坚韧无比的荆棘藤蔓编织而成的大网,如同潜伏的巨蟒,闪电般收拢、绷紧! 带着倒刺的藤条瞬间死死缠住了李半车的脚踝和小腿!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头顶一棵歪脖子老树上传来! “呃啊——!” 李半车只觉双脚离地,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被倒着吊了起来,头下脚上! 手里的柴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掉在地上。 血液疯狂涌向头颅,眼前阵阵发黑,他奋力挣扎,双手徒劳地去抓缠绕腿脚的藤蔓,粗糙的藤刺深深扎进皮肉,勒得他骨头生疼。 荆棘丛剧烈晃动,两个身影带着浓烈的恶意钻了出来。 为首的麻三河,身形干瘦得像根竹竿,但一双三角眼却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和贪婪。 他手里那张自制的硬木猎弓弓弦犹在嗡嗡震颤。 他看着倒吊在空中徒劳挣扎的李半车,又扫过地上三个“尸体”。 最后目光落在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如风中落叶的杨芬、李大胆母子,以及抱着狗蛋、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彻底被绝望吞噬的李半芝身上。 麻三河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快意的狞笑,声音嘶哑如破锣: “李半车!看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信的好妹夫带来的‘好日子’?哈哈哈!全是死路!死路一条!” 他舔了舔舌头,若不是自己刚才出了房里接手看见了何铁柱他们,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了! 现在,粮食,驮马,都是自己的了! 第159章 半路遇险(中) 李半车是这附近最好的猎手,手里刀法也硬。 若是放在平常,他说啥也不敢对李半车出手。 但是这回带着两个家眷,这不正是老天爷给他麻三河的机会吗! 手中的弓缓缓抬起,麻三河冰冷的石头箭镞稳稳指向了李半芝怀中的狗蛋! “现在,他们都死了!就剩你了!还有这几个累赘!” 李半车倒悬着,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麻三河!我曹你祖宗!你敢动她们一根毫毛,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做梦都想不到,平时连打猎都不敢跟着他们抢的麻老头和麻三河爷俩,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拼命扭动身体,却只能使勒住脚踝的藤蔓更深地嵌入皮肉,渗出鲜血。 疼痛和妻子的样子更让他疯狂了。 “呸!” 就在这时,麻老头佝偻着背,从麻三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他那一张老脸皱得像风干的橘子皮,浑浊的老眼里只有赤罗罗的贪婪和生存的冷酷。 “做鬼?活都活不下去,谁还怕鬼? 三河说得对!吃饱了肚皮的才是人! 饿疯了的,就是他娘的索命厉鬼!” 他贪婪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杀了这几个碍事的废物,这些白米,这些好东西,都是咱们爷俩的!够吃一冬天!还有这两个娘们儿…” 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露出一个十分那啥,你们都懂但是我打不出来的笑容。 “正好带回去暖炕头!” 麻三河闻言,眼中凶光更盛。 将猎弓往背后一甩,反手从后腰拔出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有些发亮的柴刀。 他不再看倒吊的李半车,目光贪婪地在何铁柱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钢刀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狞笑着,一步步朝着地上“尸体”中离他最近的何铁柱走去,锈刀高高举起,刀锋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乌光。 “何铁柱!你这狗娘养的!下辈子投胎,记得别惹不该惹的人!” 麻三河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锈刀带着风声,狠狠朝着何铁柱的脖颈劈落! 山民都知道,杀人之后要直接补刀,猎物是不会跟你讲究客气的。 然而,就在他手里那把锈刀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何铁柱皮肤的刹那! 地上那具“尸体”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痛苦和迷茫? 只有刺骨的杀意和冷酷决绝! 见过血的人,是自带着一种煞气的。 “死的是你!”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平地惊起! 何铁柱根本没去管插在胸口的箭,从他倒地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他早已调整好。 蓄势待发的右手如毒蛇出洞,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锵——!” 清越的刀鸣如同龙吟,这激光切割的武器声音格外好听。 一道匹练般的雪亮刀光,在昏暗的山林间骤然炸开! 电镀刀身的那道光芒璀璨、迅疾、致命! 带着何铁柱全部的怒火与力量,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精准到毫厘的致命弧线! 噗嗤——! 刀锋切入皮肉、割断喉管、斩开颈骨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 麻三河脸上的狞笑瞬间僵硬、凝固! 他高举锈刀的手臂僵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气声,眼珠难以置信地凸出,仿佛要掉出来。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正从自己脖颈间狂喷而出!视野迅速被一片猩红覆盖,他想低头看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噗通!” 麻三河的尸体沉重地砸在枯叶堆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豁开的喉咙里涌出,迅速染红了一大片地面,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三河——!我的儿啊——!” 麻老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他干瘪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然而,惊变并未结束! “杀——!” 旁边地上,本应“死去”的王墩子和何白豆,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的傀儡,同时爆发出惊天怒吼,猛地从地上弹起! 动作迅猛如豹!胸口的箭矢随着他们的动作剧烈晃动,但显然并未伤及根本! 王墩子动作最快! 本来在他倒地时就滚到了自己掉落的钢刀旁,此刻正好一个懒驴打滚抄刀在手,身体借势旋起! 钢刀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复仇的怒火,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厉啸,自下而上,毒辣无比地撩向麻老头的腰腹! 这一刀,势必要将他开膛破肚! “老狗!纳命来!” 何白豆更是凶悍,他甚至都根本没去捡远处的刀! 倒地的瞬间,他就就近抄起了一块沉重的鹅卵石。 此刻合身扑上,更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 石头带着他全身的冲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向麻老头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老脸! 灾年活下来的穷苦百姓,谁不是搏过命的! 你狠,我更狠! 噗——!咔嚓——! 王墩子的钢刀毫无阻碍地切开了麻老头破旧的皮袄,深深捅进了他的小肚子! 刀锋搅动内脏的闷响令人作呕,就在此时,何白豆的鹅卵石也同时轰至。 那块石头正正好好砸在麻老头的鼻梁骨上,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血肉模糊的闷响同时响起! “呃啊——!” 麻老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脑袋就被第二下石头那巨大的力量打得成了肯尼迪同款。 身子更是被王墩子带动着像一截朽木般狠狠撞在后方的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佝偻的身体顺着树干缓缓滑落。 当然,他也看不到什么情况了。 何白豆的力气很大,这一下子直接把他从大字形打成了兀字。 脑袋直接被砸了个不说稀碎,也是眼看着拼不太起来了。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血腥的山林。只有山风依旧呜咽,驮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以及女人和孩子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抽泣声。 被倒吊着cos唐僧的李半车都傻了。 不是。 你真是我那个除了会偷着拐我妹子生孩子之外啥也不会的何铁柱吗? 第160章 半路遇险(下) 李半车是杀过人的,要不然他当初也不至于带着爹娘妹妹跑到山上来。 可是,何铁柱杀人的动作,看着可比他专业多了! 那用刀的样子,一看就是练过的啊? 自己这妹夫到底... “柱子——!” 李半芝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一声肝肠寸断的哭喊,连滚带爬地扑到何铁柱身边。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的手,想碰触他胸口的箭杆,又怕加重他的伤势,手指悬在半空,抖得不成样子。 她是见过所谓回光返照的人的,明明前一天饿得要死,第二天愣是撑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才躺下。 因此,她生怕自己的丈夫也是这般。 “你…你怎么样?伤到哪了?别…别吓我啊柱子!呜呜呜…” 而何铁柱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笑容。 他伸出沾了些泥土和草屑的大手,轻轻覆上李半芝冰冷颤抖的手背,用力握了握,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 “莫怕…莫怕…婆娘,没事…真没事…” 在所有人,尤其是李半车那几乎要瞪裂的眼珠子的惊愕、疑惑、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何铁柱深吸一口气,直接伸手,抓住自己靛蓝制服的前襟,然后猛地用力向两边一扯! 没扯开。 李半芝就看见自己男人的脸上好像有些红。 何铁柱赶紧伸手解开扣子,这才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只见何铁柱贴身穿着的,赫然是一件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锁环紧密编织而成的奇特软甲! 张永春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何家庄的妇女们可没闲着,角码片都编完了,就又开始编起了钥匙圈锁子甲。 现在的清润盐铺底下,正躺着足足六七十套锁子甲呢。 而此刻,这件奇异的甲胄上,那支致命的木箭,箭头已经深深嵌入了密集的金属环扣之中,将锁甲顶出一个凹陷! 箭头甚至穿透了内衬的衣物,却没能刺破了何铁柱胸前哪怕的一点皮肉! 那尖锐的箭簇,终究被这层看似单薄、实则坚韧无比的金属网死死卡住,未能再进分毫! 而王墩子和何白豆也纷纷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里面一模一样的锁甲! 而他们的胸口也是同样如此,木箭被坚韧的金属环锁住,箭头变形崩飞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一淤青! “你这是,宝…宝甲?!” 李半车此刻已经被何白豆用刀小心地割断了藤蔓放了下来。他脚踝被勒得乌紫肿起来了,走路一瘸一拐,但此刻所有的疼痛都被眼前的景象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掩盖。 他踉跄着走到何铁柱面前,死死盯着那件闪烁着寒光、嵌着箭矢的奇异锁甲,又看看何铁柱胸口那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伤,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 要知道,当初去他家催役的典役官都没有这样一件完整的锁甲啊! 要不然,怎么能被自己一刀捅进后心呢! “这,这是你东家给的?” 因此,看到了这件铠甲的第一时间,李半车就想到了何木生嘴里那神秘的东家。 何铁柱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支变形的箭杆,用力一拔! “啵”的一声轻响,已经被撞击变形的箭矢就被薅了出来。 他毫不在意地将箭丢开,用手指摩擦着冰凉的锁甲,感受着上面箭矢撞击留下的凹痕,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 “没错!哥!这就是东家给的护身宝甲!真正的宝甲! 刀砍不进,箭射难透! 麻三河那破木头箭,给咱这甲挠痒痒都不够格!” 他看着惊魂未定、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火焰的妻子,看着同样震撼莫名、脸上残留着后怕的兄嫂,还有懵懵懂懂却停止了哭泣的孩子们,语气无比自豪和笃定:“半芝你别怕,您男人现在也是上过战场的人。” 说着,他还举起胳膊炫耀着。 “看到没有,我半个月前跟着东家去居庸关榷场,就是拿这条胳膊,硬抗了马匪的弯刀,那家伙刀都砍崩了,还没砍进去呢!” 李半车呆呆地看着那神奇的锁甲,又看看地上麻氏父子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再看看虽然挂了彩但精神头十足、正龇牙咧嘴处理胸口淤青的何铁柱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些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米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惊涛骇浪在他胸中翻涌。 震惊、后怕、疑惑…最终都化作一种强烈的冲击感,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这何铁柱的东家…张永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此神异的护身宝甲,竟然就这样给了手下的伙计? 还教会他们如此狠辣精准的对敌计策? 连自己这个在山林里摸爬滚打半辈子、自诩眼力过人的老猎手,都被骗得死死的,以为他们真的命丧黄泉… 他第一次,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张东家”,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强烈的好奇,以及一丝…源自心底深处的敬畏。 三个人给那地上的麻三河一人补了一刀,又看了看一旁的麻老头。 这个就不用了,脑袋都成拼图了,就是吉尼斯纪录保持者来了也得废一天功夫。 他摇了摇头,走到还有些发懵的李半车面前,用力拍了拍兄长那厚实却有些僵硬的肩膀,眼神无比真诚: “哥,看到了吧? 东家…是真心把咱们的命当命! 他给的,不只是粮,是活路! 更是护着咱们性命的家伙事!” 说着,他指着后面,以一个某款三字游戏中哼白马武将的姿势开口道:“跟我下山吧!东家说了,只要肯跟着他踏踏实实干的,都是他清源商会的兄弟!都能过上好日子!” 李半车看着妹夫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如同被东升旭日点亮的光芒——那是一种充满希望、充满底气、对未来无比笃定的光芒。 想吃广东菜~ 终于,他点了点头。 “我跟你去看看。” 然而这一看。 就看了整整一天。 ps:好了,答应你们的,十三章全部完毕。 明天还是十章打底,兄弟们给力啊,给我顶到九分了! 那明天要是我起来点催更能破一千,咱们就再加两更,连更十二章。 兄弟们,你们的催更很重要,这关系到我的恰米问题,现在我这本书其实只能赚个烟钱,还得是在我这个更新量的前提下。 所以,不要吝啬了,能给点一下,也是情谊。 抱拳了。 第161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上) 马蹄子踏在福兰镇青石板的一阵阵“嘎啦”声终于停下。 李半车紧跟着何铁柱的驮马,牵着自家婆娘杨芬和儿子李大胆,几乎是贴着墙根挪到了清润盐铺的后门。 而李半芝抱着狗蛋紧随其后。 直到看见眼前清润盐铺那四个字,李半车都不敢相信,整个人还处于半梦半醒当中。 可以说这一路上李半车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尤其是刚才进城那一幕,更是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这些穿着兽皮的山民,平时别说下山进城,就算是在村镇附近出现,如果被人发现了,举报后抓了去,按照官府的规矩,也能分到一升的麸子。 因此让他大摇大摆的进城,平时就算借他一个,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尤其是那城门官的衣服,他认得! 当年就是和他一般衣服的人带人追捕逃役的自己,那张脸凶神恶煞,手里的鞭子抽得人皮开肉绽。 因此李半车见到城门官,本能地就想缩到驮马后面,甚至做好了随时拉着家人掉头就跑的准备。 小民畏官这是本能。 然而,就在何铁柱那匹挂着“清源商号”三角小旗的驮马靠近时,那城门官脸上的凶戾瞬间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了! 李半车看得清清楚楚,那城门官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甚至微微躬了躬身,挥着手臂示意后面的人赶紧让开通道,嘴里还吆喝着: “清源的兄弟回来了?快请快请!” 都别说上来盘查、索要好处了,那姿态简直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 而他那平时看不上的妹夫何铁柱却只是微微笑了一声,伸手道了句辛苦,连进门钱都没给,便带着骡子和他们不紧不慢地进了城。 李半车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终于,到了此时他才他忍不住低声问: “柱子,这…这是咋回事?那狗官…” 何铁柱回头,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压低声音道: “哥,看见了吧?这就是俺东家的脸面!” 能在妻舅面前涨涨威风本来就是好事,现在还能涨东家的威风,那更是好事! 何铁柱脸上带着大包大揽的气势,那样子就跟你八张五费手里还捏着一张复制器一样。 “在这福兰镇,咱清源商号是数得着的大户! 连镇监卢时元卢大人俺们东家都说见就见,这些城门上的小鬼,看见咱家的旗子,借他们仨胆也不敢上来聒噪要钱!” “再说了,俺们东家那海一般的财货,还能少了他们的?” 李半车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翻江倒海。 这“张东家”的能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山下,似乎真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处处陷阱、步步杀机的世界了? 然而,这点震撼刚压下去,更大的冲击接踵而至。 何铁柱熟门熟路地将他们引到盐铺后院。 后门一开,李半车还没来得及看清院子全貌,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拉着杨芬和狗蛋转身就跑! 只见宽敞的后院里,密密麻麻站着几十号人! 全都是清一色的靛蓝制服,如同刀切斧剁般列着整齐的队伍。 那些汉子们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动作划一地在进行某种队列操练。 对面还有一个浑身披甲的大汉,手里一口雪亮的钢刀,看着他都哆嗦! 此时,那大汉一声令下,踏步声、口令声、兵刃破空声汇成一片肃杀之气。 那股子凝聚起来的精气神,那股子隐隐透出的彪悍,哪里像是商队的伙计? 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私兵! 李半车在山里见过官军剿匪,那股子凶悍劲儿他记得清楚。眼前这阵仗,比那官军似乎只差在没穿皮甲,没拿真家伙! 等等! 他又突然想到了自家妹夫身上的铁甲,好啊,你们是没穿皮甲,直接穿铁的了是吧! 造反!这绝对是造反!是要杀头、要诛九族的大罪! 他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抓住何铁柱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无比的惊恐和愤怒: “柱子!你…你他娘的到底把老子带哪儿来了?! 这…这是要掉脑袋的勾当! 你疯了?! 你想害死俺们全家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队列中不少人侧目。 杨芬也吓得腿软,紧紧搂着李大胆。 李半芝更是抱紧了狗蛋,紧张地看着丈夫。 她们这群女人虽然不知道别的东西,但是就这种整齐划一的气势,都已经让她们心颤了。 而何铁柱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大舅哥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再环顾一圈自家这“护商队”的操练场面,顿时明白了。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赶紧用力拍了拍李半车抓得死紧的手背: “哥!哥!你瞎想啥呢!” “我想个屁!你赶紧老实说,你到底跟了哪个东家!” 李半车哪还敢听他说,他以前眼睛还好的时候,站在山头上能看到山下! 因此,他也是亲眼见过那些官军为了威吓他们,把抓到的逃民捆起来,在山下挨个砍头的场景的! 脑海中,那些挨个被捆好砍头的身影逐渐和眼前妹夫和妹妹的身影重合.. 李半车眼睛都红了。 何铁柱脖子都被拉疼了,赶紧把他的手挣开。 “松手,松手!什么造反掉脑袋!这都是东家正经的护商队!是跟着东家跑商路、护货物的伙计!” 说着,他指着那些操练的青壮,开口道: “你看看,这都是咱们何家庄原来的人!” 李半车将信将疑的转过头看去,确实在人群中见到了几个似乎熟悉的身影。 而何铁柱又拍了拍他的胳膊,继续宽解道: “再说了,哥哥,你看他们拿的是真刀真枪吗? 那是练手的木棍! 咱东家是捧日军虞候!正经的朝廷武官! 训练伙计防身护货,天经地义!官府都默许的!你看他们像要造反的样子吗?” 不得不说,张永春这个新获得的身份在这里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年头,大部分的老百姓字都不认识几个,更是分不清虚职和正职的区别了。 一听自己妹夫这么说,李半车心理先是松懈了一些。 哦。 原来是朝廷的武官,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 想到这里,李半车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去。 别说,经过仔细分辨,确实发现那些人手里握的多是打磨光滑的木棍,并非真刀真枪。 而且虽然队列齐整,气势迫人,但眼神里并没有那种亡命之徒的戾气,反而透着一种…嗯,一种吃饱了饭有力气、被严格管束着的精悍?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但心里依旧擂鼓般狂跳,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比他在山里见过的任何一股前来准备进山缴丁的势力都更有组织性! 这东家,到底是何等人物? 第162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 (二) 就在这时,一个嘹亮的声音穿透了操练的呼喝声,在后院炸响: “放——晌——食——喽——!” 声音刚落,仿佛按下了某个神奇的开关。 刚才还如同标枪般立着、杀气腾腾操练的几十号青壮,瞬间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刚才那股肃杀之气眨眼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期待和兴奋的光芒,在每一双眼睛里亮起!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如同饿狼盯上了肥美的猎物般,精准地聚焦在后厨门口。 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口令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自发地、秩序井然地排成了几条长龙,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院墙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帽子。 整个过程中,竟无一人喧哗拥挤,只有粗实的呼吸声和碗筷轻微碰撞的叮当声,显示出他们内心压抑着的巨大渴望。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更别说他们这些人每天的训练强度实际上可不低。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东家提供的晌食真的是太好吃了! 队伍里不管是青壮还是小厮们,全都舔起舌头来,寻思今天东家会给准备些什么好晌食。 殊不知,他们这动作让李半车彻底看傻了。 这转变也太快了! 刚才还像要上阵杀敌的精兵,转眼就变成了一群眼巴巴等着开饭的…呃,咋说?饿汉? 到底是什么样的“晌食”,能让这群看起来凶悍精壮的汉子,露出如此…如此“饥饿”的眼神? 他心里不由得也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甚至压过了刚才的恐惧。 在山里,所谓“好饭食”也就是能些带着粮食渣子的野菜团子,偶尔有点肉星儿罢了。 而他之前没上山的时候,也听说过给别人做工,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带着馊味的黄米饭管饱吃,这都已经是顶顶好的待遇了。 而这外面,难道还能变出花来? 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后厨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肉香、油脂焦香和酱料咸香的霸道气味,如同汹涌的浪潮,猛地席卷了整个后院! 李蔓生最近很开心,因为东家回来了。 虽然缶这东西是厨子的传统手艺,但是这玩意也有个前提。 那就是必须在东家默许的情况下,你才能缶。 尤其像她缶的还是胡椒这等珍贵的东西,要是东家非抓着她不放,那她非被拖出去打死不可! 她每日里都在伙房工作,可是知道在这年景下,能和东家这般运来这么多好东西的人有多大能耐的。 因此,东家不在的这些日子,那么多的好东西,她是一点都没敢拿。 直到东家回来了,她才美滋滋的用锅里的热油煎了四个荷包蛋吃,因此这顿饭,她也是下了功夫的。 只见小七手里提着一个混大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费力地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伙计,则提着一个同样巨大的桶,里面是满满当当、油光锃亮的东西。 李半车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几乎能塞进一个牛蛋! 他身边的杨芬更是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见第一个桶里,是满满当当、酱红油亮的——卤猪皮! 一块块切得方方正正,肥厚的胶质层颤巍巍地浸润在深褐色的浓郁卤汁里,油汪汪的光泽在阳光下闪烁,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神奇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猪皮这个东西在现代的价格很便宜,如果你不要求去油甚至价格还能更低,海青兰买了这六十多斤的猪皮,一共才花了一百块钱。 而第二个桶里,是满满一桶深紫色的——烧茄子! 那茄子显然是用足了油,表皮被煎炸得微微起皱,呈现出诱人的焦褐色,裹满了浓稠油亮的酱汁,上面甚至还点缀着点点油星儿! 那股子混合了豆酱咸鲜、油脂焦香和茄子本身清甜的复杂香气,丝毫不逊色于旁边的卤猪皮! 油!全是油!满满的、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油脂!这要是让美军看了他们.. 哦这时候还没有霉菌呢。 李半车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活了半辈子,在山里挣扎求存,何曾见过如此奢侈的吃食? 猪皮!那是带着厚厚肥膘的猪皮!是能熬出救命油脂的宝贝! 山里虽然也有野猪,可那野猪的猪皮根本就不能吃,又厚又韧还骚。 而今天这桶猪皮,倒出来的时候里面甚至还在颤抖,足见其有多酥烂! 卤煮得油光发亮,堆得小山一样,任由这些伙计取用? 还有那茄子,虽然茄子大周已经很普及了,可谁舍得用这么多油去烧? 那油水…那油多得简直像不要钱一样! 这,这就是所谓的顿顿有油星的说法? 这也太奢侈了吧!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他旁边的李大胆更是眼睛都直了,鼻子拼命翕动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了下来,滴在杨芬紧紧抓着他的手上。 杨芬自己也是喉头滚动,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桶油汪汪的食物,仿佛灵魂都被那香气勾走了。 李半芝抱着狗蛋,狗蛋的小手已经指着木桶,焦急地叫起来: “娘!肉肉!香香!” 整个后院,只剩下粗实的呼吸声、碗筷的轻微碰撞声,以及那两桶油汪汪、香喷喷的“晌食”散发出的、足以让任何饥饿灵魂疯狂的致命诱饵。 李半车站在门口,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挪不动一步,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老天爷…这…这就是清源商号的‘晌食’?跟着这位东家…到底过的是啥神仙日子啊?!” 就在这时,李半车忽然看到那些商号的人猛然一肃。 然后,在那提着刀的魁梧汉子的挥手下,张开大嘴,破锣嗓子一张,竟然唱起来了!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公子出钱多耗费,不惜金银养身躬。 一人吃穿千万贯,员外老爷一般同。 不为东家来效死,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将相多黔首,休把出身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 好啊!唱得好啊! 二楼的张永春拍着手,一脸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只细腻的皓腕环了过来。 唐清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官人。” “奴家,痒痒呢..” 我曹! 不要啊! ps:说我水文的,我不狡辩。 继续加更! 没有什么是一日五更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十更,再不够,就二十更! 另外今天继续十更!如果下一章更新前,这个催更数量要是到了五百,那就再加一更,十一更!上不封顶!循环往复。 第163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三) 吃饭之前还要唱歌,这是什么规矩? 李半车一行人睁着眼睛看着这群仰着脖子破锣嗓子一样的汉子们唱完了歌,端着碗走到了前面。 打头的汉子是李拐儿。 来到桌子前,李拐儿从小七手里那里接过热水烫过的白瓷碗。 李半车咽了口唾沫,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相信这些好菜,竟然是给他们吃的。 果然李半车来到桌前,并没有直接打到饭。 李半车严重闪过了然的光,果然,这些人.. 思维还没跟上,那边小七却开口了。 “你端的是谁的碗!” 李拐儿自豪的应了一声。 “端的是张公子的碗!” 又来到另一旁的桌子前,另一个小厮掀开饭盆,露出里面掺了绿豆的白米饭。 “你吃的是谁家的饭!” “吃的是张公子的饭!” 啪,一大坨饭塞进了碗里。 最后,李拐儿站到了那装着菜的木桶前。 “你效的是谁的命!” 结结实实的一句“我效的是张公子的命”,也换来了两大块结结实实的猪皮和一大勺茄子。 端着碗,李拐儿笑着走到了一旁吃了起来。 东家曾经说了,圣人有言,吾日三省吾身,他们这每日三问,就是张公子为了他们好准备的! 让他们也每日三省吾身,也向着圣人学习! 东家真是对他们太好了! 想到这,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夹起一块猪皮,直接就吸进了嘴里。 吸溜! 当然,这声不是他发出来的,而是一旁的李半车他们发出来的。 那两桶油汪汪、香喷喷的“晌食”如同磁石,牢牢吸住了李半车一家人的目光和魂魄。 李半车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感觉嘴里干得发苦,胃袋却不受控制地发出轻微的鸣叫。 杨芬死死攥着李大胆的手,生怕儿子控制不住冲过去。李半芝怀里的狗蛋更是扭着小身子,指着卤猪皮的方向咿咿呀呀:“娘!吃!吃!” 就在这几乎要被香气溺毙的时刻,一个穿着同样靛蓝制服、但袖口明显干净利落些、透着几分管事气质的汉子走了过来。 何木生刚清点完库房,出来就看见何铁柱一家子傻站在门口,对着放饭的队伍发愣。 “铁柱?” 何木生几步走到近前,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扫过李半车一家,在何铁柱那身簇新的制服和旁边挂着的钢刀上停顿了一下,赞许地点点头。 “回来了?事儿办得利索!……杵这儿干啥?咋不去打饭?今儿晌食可是李厨娘拿手的卤猪皮和油烧茄子,去晚了可抢不着厚实的!” 何铁柱这才从自豪中回神,连忙道: “木生哥!这不刚回来,正要去安顿俺婆娘和娃儿,还有俺大舅哥一家子。” 他侧身介绍,“半芝,木生哥你不认识了,现在这是咱商会的何外管事。” 外管事这个活很适合有点小聪明的何木生,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官。 李半芝赶紧上前一步,有些局促地微微屈膝:“木生哥,好久不见了。” “哎!”何木生爽快地应了一声,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铁柱家的,回来了就好,这一路辛苦!到家就好!往后就是咱清源商号的人了!” 他目光转向李木车和杨芬,也点了点头。 “李兄弟,弟妹,甭客气,咱们本来就是一个庄子的,到了这儿就跟到家一样!” 他行事利落,一眼就看出李半车一家的拘谨和对那饭菜的渴望,转头就冲着正在分饭的小七喊道: “小七!给这儿加四副碗筷!铁柱兄弟刚接了家小回来,让他们先打饭!” “好嘞!木生叔!”小七麻利地应下,立刻从旁边取过四个白瓷大碗和几双竹筷递了过来。 李半车下意识地接过了碗筷,手里有些哆嗦。 这些碗都是张永春老娘买方便面的时候方便面厂送过来的,制式格外统一,白的都刺眼。 因此,让李半车有些自惭形秽。 这,这碗我该怎么用啊? 他配得上这碗吗? 脑袋虽然是这么想着,可是手上却紧紧地扣着碗边。 那红烧将军皮实在是太诱人了。 就在这时,何木生突然又一拍脑袋。 “哎呀,忘了,你们现在还不能吃饭。” 此话一出,李半车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恐惧。 他居然恐惧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 李半芝本来还在开心,一听何木生的话,顿时吓了一跳。 她吃不吃无所谓,可是狗蛋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呢。 “是啊,这..” 杨芬也是这样,当妈的都心疼儿子。 何木生却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水盆。 “俺们东家有令,每天早晚要两遍洗手,你们是外来的,先去写了手再来吃饭。” 洗手? 李半车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规矩? 这时何铁柱也如梦方醒的一拍脑袋,点了点头。 对对对!他咋忘了这个! 说着,他就拉过了自家婆娘和儿子,来到一旁的水桶前。 “对,媳妇,这确实是俺们东家的规矩!” 说着,他还冲着何木生笑了一下。 “木生哥,给我来些驱邪粉吧,俺们婆娘第一回回来,这手上难免不干净。” 李半芝脸上笑容顿时一滞。 她这手怎么就不干净了? 何木生则是笑了笑,很大方的转过身,没一会,拿过来了一个黄色的小袋子,袋子上画着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狸奴。 何铁柱拿过那个袋子道了声谢,一边往外倒那白生生的粉末,一边往自己媳妇手上搓。 这些庄户人手上的泥灰和细菌都很厚,一般的肥皂想洗掉难度太大了。 因此,张永春选择了最便宜的办法。 先用洗衣粉,把手上的泥硬搓下去再说! “媳妇,你可不要不知好意。 俺们东家说了,这人手什么都摸,难免会沾些邪魔外道,用了他这专门开过光的去邪粉啊,啥都不怕了!” “这可是好东西,不信你自己搓搓试试,这东西还能发热呢!” 李半芝诧异的伸手搓了几下,然后脸上骤然惊诧起来。 真的呀! 这,这驱邪粉,竟然真的能让手上发热?真的能驱邪? 很快,李半芝和狗蛋两个人,看着自己白生生的两双手,还有手上拿隐隐约约的香味,都傻了。 这,这去污粉,就这么厉害吗? “行了,去了邪,你们以后就可以用东家给的香膏了。” 何木生见状也笑着收起了白猫洗衣粉,指了指那一旁的饭桌。 “快去吃饭吧。” 第164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四) 看着何木生那自然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再看看那些排队伙计投来的善意目光,心里那股因为私兵而升起的惊惧和隔阂,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谢…谢木生哥。”李半车憋出几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何木生他也不是不认识,当年村头被朱白绢骑在头上打的时候,他也见过。 试试这一别,十几年过去,自己混成了这样,何木生却已经出人头地了。 “客气啥!赶紧的,排队去!” 何木生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感,然后转身站在了一旁看着。 李半车低头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那散发着致命香气的两只大桶,深吸了一口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和油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朝杨芬和李半芝点点头,闷声道: “走…打饭。” 一家人在何铁柱和何白豆的带领下,加入了队伍末尾。 虽然站在队尾,但那霸道的香气无孔不入,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李大胆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人碗里堆起小山般的酱红色猪皮和油亮的茄子,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轮到他们了。 小七拿着大勺,看着新面孔,尤其是李半车那魁梧的身板和带着山野气息的脸庞,咧嘴一笑: “新来的兄弟?敞开了吃!管够!” 说着,大勺狠狠挖下去,捞起满满一大勺颤巍巍、酱红油亮的卤猪皮。 然后,又是“咚”地一声扣进李半车的大碗里,那油汁甚至溅出来几滴,烫得碗沿滋滋作响! 紧接着又是一大勺油光锃亮、吸饱了酱汁的烧茄子盖了上去! 李半车只觉得手里猛地一沉! 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掌心。 他低头,看着自己碗里那堆积如小山的食物,酱红色的卤猪皮肥厚软糯,胶质层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油光,深褐色的浓郁卤汁浸润着每一寸。 那油汪汪的烧茄子几乎成了酱紫色,表皮微焦起皱,裹满了浓稠发亮的酱汁,散发着混合了豆酱咸鲜和猪油焦香的复杂香气。 油脂!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厚重油脂! 这油水分量,在山里够他们一家子省着吃一个月了! 杨芬、李半芝的碗里也很快被堆满。 狗蛋年纪小,小七就没有单独给他碗,让他和娘一起吃。 终于,轮到了李大胆。 端着白瓷碗,李大胆看着打在碗里的饭,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刚才那些人喊的话来。 突然间,自己也站直了喊了一声。 “效,效的是,张,啊张公子的命!” 一瞬间,所有的伙计们都笑了起来。 何木生也笑了,钻进伙房,没一会拿出来一个煮鸡蛋,放在了李大胆碗里。 “说得好,俺代东家赏你的!” 李大胆看着鸡蛋,眼睛都亮了。 山里的野鸟蛋,可从来没有这么大啊! 一家人端着这碗沉甸甸、油汪汪、香喷喷的“仙食”,跟着何铁柱走到院墙根下,学着其他伙计的样子,或蹲或坐。 李半车蹲在地上,碗搁在膝盖上,看着碗里的东西,竟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该怎么下口?这油水也太足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李大胆已经忍不住了! 小家伙根本等不及大人发话,直接用手抓起一块滚烫的卤猪皮就往嘴里塞! “啊!烫烫烫!” 李大胆被烫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一边吸着气一边疯狂咀嚼! 有油脂的菜降温都很慢。 那肥厚软糯、胶质满满的猪皮入口即化,浓郁的卤汁混合着丰厚的油脂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咸、鲜、香、糯! 从未有过的、极致的味觉体验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呜咽: “唔——!好吃!娘!太好吃了!” 他顾不得烫,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油汁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顾。 杨芬看着儿子那副饿狼扑食又幸福到扭曲的模样,也忍不住了,用筷子夹起一块猪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送进口中。 “嗯——!”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叫唤从她喉咙里溢出。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猪皮炖得恰到好处,肥而不腻,软烂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韧性。 猛火灶:孩子们不要怕,是我。 牙齿轻轻一咬,丰厚的油脂和胶质便温柔地化开,卤汁的咸香、八角的辛香、桂皮的甘醇完美融合,化作一股暖流直冲胃袋,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满足感! 这味道…这油水…这是她梦里都不敢想的神仙滋味! 山里的动物的皮都是要剥下来的,胶原蛋白这东西,实在是很难让他们吃到。 而李半芝也夹起一块茄子。 那吸饱了油脂和酱汁的茄子块,入口软糯绵密,带着茄子特有的清甜,却又被浓郁的酱香和厚重的油香包裹,形成一种复杂而和谐的口感。 油!是实实在在的、香喷喷的猪油! 这油润的感觉,让她干涩已久的肠胃都仿佛发出了欢愉的高歌。 她看了一眼身边正笨拙地给狗蛋吹凉猪皮的丈夫何铁柱,再看看碗里这油汪汪的饭菜,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这…就是柱子说的“好日子”? 李半车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不再犹豫,伸出筷子,夹起一大块连着肥厚胶质的卤猪皮。 那油亮酱红的色泽,那颤巍巍的质感,都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他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 牙齿轻易地陷入了那软糯的胶质层,丰润的油脂混合着滚烫浓郁的卤汁瞬间在口中爆开!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直击灵魂的冲击! 黄焖鸡调料这东西,能够和兰州拉面,沙县小吃成为小说界三大巨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用这神异酱料炖出来的菜,连李厨娘自己都忍不住偷吃呢。 咸、鲜、香、糯、润! 一瞬间,极致的味道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霸道地冲刷着他被野菜树皮寡淡了半辈子的味觉记忆! 一股暖流带着巨大的满足感,从口腔直冲头顶,又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打胶的爽快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魁梧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 “唔——!” 他不再说话,也顾不上形象,如同身旁那些护商队的伙计一样,埋下头,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酱红的猪皮,油亮的茄子,混合着碗底那层厚厚的、泛着油光的酱汁,每一口都是对过去贫瘠生活的彻底颠覆! 那霸道的油香,那浓郁的肉味,那扎实的饱腹感,像一只温暖而欧内的大手,将他心中最后那点来自山野的警惕、疑虑和疏离,彻底揉碎、融化、然后统统冲刷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儿子李大胆想的就很简单了。 去他妈的山里人。 俺要吃饭!俺要当东家的狗... 不对,俺要效东家的命! ps:不要停,继续点催更啊,我准备好了以命相搏,你们怎么怂了? 正面上我啊! 第165章 公子好像有些虚(上) 饱餐带来的暖意和满足感还在腹中回荡,油汪汪的卤猪皮和烧茄子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舌头尖。 味精这东西吃多了口干也是因为余味太重,但是这年头这不是个坏事,反而是个大好事。 谁不想嘴里带着香味睡觉呢! 何铁柱抹了抹嘴,精神抖擞地带着同样红光满面的妻子李半芝、儿子狗蛋,以及大舅哥李半车一家。 “可都吃饱了吗,俺们东家说了,不够再去填。” 几个人赶紧忙着摇起头来。 李大胆倒是还想点头,却被自己亲爹瞪了一眼,赶紧低下脑袋去。 如果他们不是山民,平时在山上能吃到些兽肉,就这般大油大肉的一顿饭,吃完了肯定会泻肚活活泻死。 因此,虽然这顿饭格外好吃,他们却真的不敢再吃了。 见到媳妇和大舅子一家不吃了,何铁柱赶紧站起来,带着她们去拜见东家张永春。 穿过小厮们忙碌的后院和前堂,来到张永春处理事务的偏厅。 跟在丈夫身后的李半芝刚一进门,目光就被主位上那位年轻公子吸引了。 只见他身着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蓝青色的短褂,腰束玉带,虽只是随意坐着,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尤其是那面如冠玉,眉眼疏朗,即便带着几分倦色,也难掩其俊秀风姿。 李半芝心中暗叹: “我的娘咧…这东家…长得跟画儿里的神仙似的,当家的真是跟对人了!!” 她赶紧拉着还有些懵懂的狗蛋上前,深深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山里人的直率和感激: “民妇李半芝,带小儿狗蛋,给东家请安! 谢东家大恩,让俺们一家团聚!” 刚穿上衣服不久的张永春放下手中的名册,抬眼看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虚扶了一下,声音带着些微的无力: “起来吧,既然你是铁柱家的,那回来了就好。 且安心在何家庄住下,跟着村里的女工队做些活计,自然有你和孩子的一份口粮,日子会好起来的。” “谢东家!谢东家!” 李半芝连声道谢,激动得眼圈又红了,这才拉着狗蛋恭敬地退到丈夫身边。 好日子,好日子真就来了! 眼前这公子光是这身衣服都不能说假话!他们家,他们家真是要好起来了! 而张永春的目光随即落在身形魁梧、眼神锐利中带着审视的李半车身上。 他笑了笑,开门见山的点出名字: “你便是前些年逃进山中的李半车? 我且问你山上的日子,好过吗?” 李半车没想到东家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这公子还会给他来一出什么礼什么下屎的剧目,没想到开口竟然这么直接。 不过也好,他也懒得扯皮。 李半车随即摇头,声音低沉而坦诚: “回东家话,不好过。 那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有猎物打还好,若是没有,就只能捡些野果吃,可若是连野果都没有,也只能啃树皮,嚼草根,跟野狗抢食,冬天冻死人,夏天病死人。” 他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张永春。 “东家,俺妹婿和铁柱说,东家答应过,说我每拉来一个肯下山的山民,就…就给我一升米? 这话,当真么?” 他真的不敢想象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失败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没保住家,上了山没保住妹妹,年老了还没保住爹娘。 因此这种好事就算到了头上,他也觉得很奇怪。 而张永春迎着他好奇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也可能是疲倦带来的半死不活。 他笑了笑: “耳听为虚。铁柱,” 他转向何铁柱,何铁柱赶紧站了出来。 “你带你妻舅一家先回何家庄安顿。 正好,也让他亲眼看看,我张永春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他顿了顿,对侍立在一旁的何诗菱道: “诗菱,把给铁柱夫妻的团圆礼拿来。” 何诗菱应了一声,赶紧捧着一个用蓝印花布包着的小包裹,轻盈地走到何铁柱和李半芝面前。 李半芝受宠若惊地接过,入手心里就是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般沉甸甸的? 是粮米吗? 而这时何诗菱温声道: “铁柱哥,嫂子,东家说了,这是你们夫妻团圆的合理,给家里添置些针头线脑、尺头布料,给娃儿做身新衣裳。” “这…这怎么使得…” 何铁柱激动得手足无措,和李半芝一起又要下拜。 “行了,去吧。” 张永春摆摆手,笑容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好好过日子,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谢东家!东家大恩大德,俺们两口子永世不忘!” 何铁柱和李半芝千恩万谢,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珍贵的包裹,带着同样被这“见面礼”震了一下的李半车一家,退出了偏厅。 出了清润盐铺,踏上通往何家庄的黄土路。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何铁柱挺直了腰板,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他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沉默寡言的大舅哥: “哥,咋样?俺东家,是不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说话办事,可是个人物么!?” 李半车沉默地走着,魁梧的身影在土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回想刚才偏厅里那位年轻东家的模样,半晌,才闷声闷气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长得…是俊,穿得也金贵,跟戏文里的状元郎似的…就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就是不知道为何,看着身子骨好像有点…虚?脸色有点白,像是没睡好。” “哎哟我的哥!” 何铁柱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一副“你懂什么”的表情。 “你可别瞎说!东家那叫贵气!读书人,运筹帷幄的,能跟咱们这些糙汉子一样吗?再说了,东家本事大着呢!你是不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 “东家可是上过阵杀过敌的!捧日军的虞候老爷!能虚吗?那是操心商号大事累的!精气神足着呢!” 李半车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只是心里那点关于东家“气虚”的疑惑并未完全散去。 他是见过体虚的人的,真的和这东家长得好像。 但是自己妹婿说的也没错,这般的大公子,到底会是因为什么虚的呢? 好奇怪呢? 第166章 公子好像有些虚(下) 作为一个正常的现代年轻人,张永春平时也没少看小说。 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人和人的,人和小动物的,小动物和小动物的,小动物和不正经的外星人的,他都看过。 因此,对于小说中那些无比经典的形容词,他记得格外清楚。 其中印象最深的,就莫过于食髓知味这个词。 多少次张永春都觉得十分鄙夷,就那点田间地头的事情,怎么就食髓知味了? 哪食髓了?怎么就知味了? 直到他碰见了唐清婉,他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娘们是真的快把他的骨髓都抽干了! 众所周知,唐清婉之前是卖豆腐的,而豆腐这东西她自己也也没少吃。 豆腐里含有一种东西,叫大豆异黄酮。 但是大豆异黄酮这东西,还有个学名。 植物雌激素... 要不然唐清婉枣馒头蒸的好呢,这玩意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所以,这也导致了唐大小姐在解放了天性之后,解放的有些太解放了。 张永春本来觉得自己这个岁数,这个年级,正好是一条好汉最猛的年纪,有啥扛不住的? 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是真扛不住。 吃完了早饭这娘们就说奖励自己,结果一奖励就奖励到现在。 中途张永春费劲了口舌跟她抵抗,试图用各种最肮脏的话语去侮辱她,什么母狗啊,碧池啊,裱子都骂了。 然而除了被她喷了一脸口水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还好像还激起了这娘们的反抗与。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娘们骑术一流啊! 从小四岁唐清婉就骑马,虽然中途扔下了几年,可是现在她都能飞身上马了,就这腰力你算算。 因此,最后一条河也算是给张永春堵死了,张永春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揉着脑袋,张永春心说要不晚上先把库里的人参整一根出来熬着吃吧。 被唐清婉食了髓的他是真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了。 拍了拍自己有些出来的小肚子,也确实,自己这些日子来疏于锻炼,每天从早到晚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坐在椅子上。 上辈子因为常年跑业务没有留出来的小肚子,反而现在就出来了。 得赶紧锻炼起来了。 今晚他就跟老娘说,什么西地那非,他达拉非,泰国果冻,印度神油,玛咖,悍马糖,龙凤喷雾,六味地黄丸,乾坤通窍散都买点回来。 明天早上他三鞭酒就着睾酮喝,总不能真让这娘们把自己划拉干净了! 嗯,就这么办。 “夫君。” 就在他端起茶盏来准备送到嘴边吸溜一口的时候,唐清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吓得张永春手里的茶碗一哆嗦,好悬没撒了一裤子。 “我指定是不行了熬!” 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张永春看着一旁容光焕发娇艳欲滴的唐清婉,赶紧往一旁侧了侧身子。 “哎呀,你这汉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唐清婉瞟了他一眼,轻轻拢起衣裙,把一块滚圆的凉粉拍在一旁的榻上。 望着张永春的样子,她心里却有些窃喜。 你这汉子,知道厉害了吧! 其实她也不是很好受,到现在还有些磨得慌,坐下的时候也有些刺刺的痛。 不过比起张永春来说,她还是挺享受这种事的。 单方面的接受,总是比给与更容易呀。 “官人,你把这山民让何铁柱送回何家庄去,不怕何家庄的人把他拉去送了官吗?” 给张永春重新斟满一盏柠檬茶递过去,唐清婉十分好奇。 (豆腐都傻了,我查了资料发现唐朝就有这玩意了,当时叫黎檬子,也是拿来喝的。) “送什么官?” 接过唐清婉递过来的冰镇柠檬茶,张永春喝了一口。 “何家庄都是我的佣工投户,镇上的前后门丁都收了我的钱,更别说卢时元成天抱着我给他的宝贝亲呢,他送到哪去最后不都会给我送回来吗?” 放下茶盏,张永春又往起坐了坐。 “可是官人,那李半车到底是山里的逃户,离开庄里也这么多年了..” 唐清婉还是有些不放心。 身子都给了这汉子,她即是这家的主母了。 对于自家的买卖,当然也要上心起来。 “行了,你不用担心了,我都安排好了。” 张永春摆了摆手,看着一旁容光焕发的唐清婉,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有了! 正好有个活给这娘们干! 他们这边说着话,李半车一行人也说着话,脚下不停。 走着走着,何家庄的轮廓渐渐清晰。 而就在庄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似乎有个人影在张望。 刚走近庄口,还没等何铁柱开口喊人,那槐树下的人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就蹿了过来! 何老蔫根本没看何铁柱,他那双浑浊却此刻精芒四射的老眼,死死地钉在了李半车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冲到李半车跟前,枯树皮般的手猛地一把抓住了李半车粗壮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李半车都愣了一下。 何老蔫仰着头,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李半车的脸,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每一道沟壑、每一处疤痕上急切地扫视着。 他的嘴唇哆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哽咽: “你…你是…小棍儿?!李小棍?!是你吗?柱子他大舅哥…李小棍?!” “李小棍”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李半车的天灵盖上! 李半车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 这个名字…这个被刻意遗忘在山林深处、代表着屈辱逃亡和苦难岁月的本名,已经有多少年没人叫过了? 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就叫“李半车”了!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神从惊愕、茫然,迅速转为一种深埋心底、被骤然掀开的巨大震动! 他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何老蔫枯瘦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何老蔫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肆意流淌。 他紧紧抓着李半车的手臂,仿佛抓住了失散多年的珍宝,泣不成声: “小棍儿啊!真是你啊!我是…我是你老蔫叔啊! 何老蔫! 你爹李老倔,当年跟我是一个槽子里搅马勺的兄弟啊! 你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还是我背你去找的郎中! 你眉骨上这道疤,就是那回磕的! 你…你们这些年…都跑哪儿去了啊?!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这些剩下的老少爷们儿,一直都等着…等着你们能回来啊!” 何老蔫的哭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半车尘封的记忆闸门。 何老蔫…李老倔…那些模糊而温暖的面孔,那片早已在记忆中荒芜的故土,伴随着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归属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山民”的冰冷壁垒。 李半车这个魁梧如山、刀架脖子上都不眨眼的汉子,此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何老蔫,看着对方脸上那同样深刻的岁月痕迹和那份毫不作伪的激动与悲痛,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喉头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粗糙黝黑的脸颊,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脚下这片熟悉的、名为“何家庄”的黄土地上。 而何老蔫却悄悄的将袖子往里收了收,将公子给他的那条银子揣的更紧些。 一边哭,心里一边说这演戏可是够累的了! 多亏东家让何木生提前送了信来,要不然他还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想到这,何老蔫还吸溜了一下鼻涕,心里骂了一句。 这奶奶的芥辣,真他娘的呛! 眼泪都停不下来了! 第167章 回村的誘惑 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何老蔫紧握着李半车粗粝的手,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沾湿了两人相握的手臂。 庄口的风带着黄土的气息,吹不散那份迟来的悲恸。 “……老蔫叔!” 李半车的声音像是从砂石里挤出来,带着多年山野磨砺的粗粝和此刻汹涌的情感,让人怀疑是不是现在给他喝口水就能吐出来两块毛坯砖。 “俺爹…俺爹他…走前还念叨着咱庄里的大枣树。 他说没脸回来见老兄弟们…” 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那上面背负着山林的沉重和父亲临终的遗憾。 近乡情怯,这四个字千古以来的分量都不轻。 从野狐岭到何家庄,其实走路也就是半天不到的脚程。 可是就这点路,他上一次回来,都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俺们…俺们在山里,跟野狗抢过食,冬天抱着冰疙瘩取暖…俺也想不明白,好好的家,咋就…咋就回不去了呢?” 他看向庄里那些虽然依旧简陋、但明显有了人气的泥坯房,眼神复杂,有陌生,更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何老蔫用力拍着李半车的手臂,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楚都拍掉。 “甭管过去!回来了,这儿就是家!走,上老蔫叔家住去!挤是挤点,暖和!” 他拉着李半车就要往自家方向走。 “老蔫叔!” 何铁柱赶紧上前一步,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却坚定的笑,拦住了何老蔫。 “您老的心意俺们领了!可俺家…俺家现在能住开了!东家给修整过!不一样了!半车哥,嫂子,大胆,走,跟俺回家!” 他语气里透着自豪,那是属于自己小家的底气。 何老蔫看着何铁柱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再看看李半车眼中对“家”的强烈渴盼,抹了把脸,终是松开了手,连声道: “好,好!回家好!铁柱家好!安顿好了,明儿个都来老蔫叔家吃饭!给你们接风!” 他站在槐树下,目送着这一大家子走向庄里深处,身影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温暖。 李半车一步三回头,对着何老蔫使劲挥手,喉头依旧哽咽。 终于,看着李半车一家消失在了视线中,何老蔫才放下老胳膊,揉了好几下,叹了口气。 脑海中却在思考,这何家庄以前逃进山中的人多了去了,还有哪些活着呢? 张永春给了他个任务,就是好好安顿这些从山上下来的山民,让他们知道何家庄没有抛弃他们。 这可把他难坏了。 要不是有银子顶着,又是东家的话,他才不干这费心劳神的事呢。 “回去翻翻族谱吧。 哎。” 锤了锤腰,老影帝踏着夕阳往自己家走去。 一行人拐过几个土坯房,一处明显比周围齐整些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墙不再是东倒西歪的篱笆,而是用新夯的黄土仔细加高加固过,透着结实。 院门敞开着,两头毛色雪白、头顶微卷的小羊羔正依偎在角落里,“咩咩”地叫着,声音稚嫩清脆。 “当家的!” 李半芝抱着狗蛋,眼睛瞬间亮了。 指着那两头小羊,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这…这是咱家的羊?东家给的?” 她记得清楚,丈夫出发前,家里除了几件破家什,什么都没有。 再加上刚才的耳濡目染亲眼所见,让她觉得看到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东家给的。 而何铁柱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用力点头: “嗯!东家分的!咱家两头羊羔!还有粮食!” 他推开那扇同样被加固过的院门。 “快进来看看!” 身后的李半车踏进院子,目光扫过这个从来没来过的院子。 这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角落堆着整齐的柴禾,破木墩旁放着新箍的木桶。 虽然依旧清贫,但那份用心经营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景象,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柔软。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在村里那座虽然不大、却充满烟火气的小院,想起了爹娘还在时的光景。 那时候他家也就是这么大。 “真…真好…” 后进来的杨芬喃喃道,粗糙的手抚过夯得光滑的土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憧憬。 她都快忘了住这夯土房是什么感觉了。 李大胆挣脱母亲的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头小羊,学着“咩”了一声,小脸上满是新奇和兴奋。 就在这时先进屋放团圆礼包裹的李半芝,突然从屋里发出一声短促而高昂的惊叫:“哎呀——!” “咋了?!” 何铁柱和李半车同时脸色一变,以为是屋里进了蛇虫或是塌了东西,两人几乎同时拔腿就往屋里冲。 杨芬也吓了一跳,赶紧拉着李大胆跟上。 冲进光线稍暗的里屋,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半芝站在土炕边,手里捧着一团大红色的、在昏暗光线下也异常鲜艳夺目的东西。 她脸上哪有什么惊吓,分明是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炕上,散着张还没来得及打开,但是一眼能看出同样是大红色的、崭新得晃眼的床单! 上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床同色薄的能糊弄鬼的大豆蛋白被,还有两个绣着简单却喜庆花纹的枕头套! 正是李半芝手里捧着的那一套全新的、大红色的床上四件套! 作为九十年代乡下大集的畅销款,这东西放在现在看有多俗,放在大周看就有多潮。 “这…这是…” 李半芝的声音都在发颤,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光滑柔软、厚实挺括的布料。 这种颜色,这种质地,是她这辈子只在梦里才敢想象的东西! 古代青赤黄白黑这五正色的东西都贵的紧,更别说红的这么正经的褥单了。 杨芬的眼睛瞬间直了。 她几步抢到炕边,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勾住那大红被角的一点点边缘,指腹反复轻轻搓揉着那细腻顺滑的触感,感受着厚实布料传递的温暖。 布啊,这是布啊! 正儿八经的大红布啊! 她多少年都没见过这等大红色了! 而李半芝用力点头,眼圈又红了,这次是纯粹的感动: “是!就是那个包裹里的!俺…俺刚才打开一看…差点没敢信!” 她看向丈夫,声音哽咽。 “当家的,这…这太贵重了!东家…东家对咱的恩情,可怎么还啊!” 看着屋里的热闹,李半车蹲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 终于,良久之后,他站起身来,来到正在安慰自己妻子的何铁柱身边。 “柱子,明早跟我上山。” 李半车拽着何铁柱的胳膊。 “我带你领人去!” 第168章 小黑子露出鸡脚了 镇监府内厅,不大的小房子内,此时正檀香袅袅。 卢时元正捻着那颗鸽卵大小、在烛光下流转着醉人血光的红宝石,爱不释手,仿佛能从里面吸出琼浆玉液来。 现代科技的染色玻璃,颜色之正那是碾压一切天然宝石的。 正所谓在不是玻璃的前提下,越像玻璃越值钱。 卢时元就觉得手里这块红水晶一定很值钱。 他现在也想开了,就放手让张永春搞事,然后和赵家斗。 这小子身后关系不简单,肯定会和赵家闹得死去活来。 虽然他半只脚已经跨进赵罄的门里了,还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叫着,但是这并不妨碍卢时元觉得优势在我! 只要他俩闹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管事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 “老爷,清源商号的张东家到了。” “哦?永春老弟来了?” 卢时元精神一振,小心地将红宝石收进锦盒,锁进抽屉,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热情。 “快请!快请进来!” 说着,他亲自起身,取过两盏刚沏好的橙皮蜜,快步迎向门口。 张永春一身月白锦袍,脸上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他迈步进来,对着卢时元拱手笑道: “卢大人,叨扰了。几日不见,大人气色愈发红润,看来这福兰镇在大人治下,风水养人啊。” “哎呀呀,永春老弟太客气了!” 卢时元哈哈笑着,将一盏热茶放在桌边上。 “快坐快坐!尝尝我这橙皮蜜。” 说着,他自己端起来一盏却不喝,只是看着张永春。 “老弟你才是大忙人,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了?莫非又有什么发财的好门路,想着老哥了?” 他眯着眼,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刚锁上的抽屉。 张永春呷了口茶,酸味驱散了几分倦意。他放下茶盏,开门见山: “门路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回,我是专程来给卢大人‘送功劳’来了。” “功劳?”卢时元眼中的兴趣顿时散去了一半。 现在功劳对他来说,反而是最没用的东西。 以往他还觉得只要自己的政绩够好,赵家就会提拔自己。 因此疯狂的夸功策劳。 但是现在看来,啥都不如宝贝重要。 但是虽是这么想的,脸上却还是笑着赞叹到: “老弟此话当真?什么功劳?快说来听听!” “大人可知,这福兰镇周遭山林里,多年来藏匿着不少逃避赋役、户籍不明的山民?” 张永春慢悠悠地说。 卢时元笑容微敛,点了点头: “这个…自然知晓。都是些刁顽之辈,不服王化,屡次清剿都如同泥鳅钻洞,甚是棘手。怎么,老弟你…?” “正是。” 张永春接过话头,把连点蜜都不舍得放的橘子皮泡水放在一边。 “小弟不才,费了些功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加上东郊荒地营建正需人手,总算说动了其中一大部分,愿意下山归附,重做良民!这不,小弟第一时间就想到大人您了。” 说着,他嘿嘿一笑。 “替朝廷找回流民,勘定户籍,安抚地方,这难道不是送到大人案头的一桩现成功劳吗?” 卢时元闻言拍案道: “好!好啊!永春老弟,你真是我福兰镇的福星!此乃大善!大功一件!人在何处? 本官这就派人去勘验户籍,录入黄册!” 原来是这件事,也行,反正最近他得了这些横财,正好想重修一下自己的居所。 这白来的徭役,不用白不用。 “人?” 却不想对面的张永春闻言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摇了摇头道: “卢大人,东郊那片荒地营建衙署、安置房舍,正是用人之际,工期紧,任务重。 小弟现在已是他们的东家,自然要物尽其用。 人,我已经全拉到东郊工地上干活去了。 这不,就是来找大人您,开个勘定户籍、恢复良民身份的文书,也好安他们的心,让他们踏踏实实给朝廷效力嘛。” 卢时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杯底磕在紫檀木茶几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一声。 他身体后靠,倚在官帽椅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眉头微蹙,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色。 “永春老弟啊…” 卢时元拖长了调子,斟酌着词句。 “你这份为国分忧、为兄着想的心意,老哥我领了。只是…这事,它有点…嗯…不合规矩啊。” “哦?有何不合规矩?”张永春挑眉,明知故问。 “唉!” 卢时元叹了口气。 “老弟,你有所不知。这些人,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流民,他们是‘逃民’! 按照《大周律·户婚律》,逃户避役者,一旦寻回,首要之事便是补服其拖欠之徭役,以儆效尤! 这是铁律! 岂能因你一句‘在工地上干活’就轻轻揭过? 这徭役,必须是为官府、为朝廷公事出力才算数! 比如修城墙、疏河道、运官粮…你这…你这让他们给你盖商号的房子、修你的地…这…这算哪门子徭役? 这说出去,可是私役逃民,形同隐匿! 老弟,这罪名可不小啊!” 他语重心长,一副“老弟你太年轻不懂事”的模样,眼神里却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拿捏。 哎呀,这老登是还想找我要钱是吧。 还盖衙门,我寻思你这狗屁衙门懒得都快拉稀了也没见你修缮一下啊? 你上坟烧三级片封面,糊弄倭国鬼呢?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卢时元的“谆谆教导”。 张永春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茶几上,那方代表着捧日军虞候身份的沉甸甸的腰牌,赫然被他拍在了卢时元眼前! 黑铁打造的腰牌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上面“捧日军虞候”几个阳刻大字,清晰得刺眼。 卢时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目光触及那腰牌,瞳孔猛地一缩。 张永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和冷然。他盯着卢时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卢大人,您说的对!服徭役,天经地义!必须服!而且一定要服好!服足!” 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腰牌,声音不大,却坚定地像是要梭哈赌三星: “但是,您恐怕误会了。他们现在干的,可不是给我张永春盖什么商号的房子,更不是修我的私地! 他们是在给我捧日军虞候张永春,营建‘捧日军福兰镇外驻行辕’的衙署!” “卢大人。”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营建军衙,拱卫京畿,这难道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公事? 这难道不是最要紧的‘徭役’? 他们在我这军衙工地上出力流汗,抵偿前罪,报效朝廷,名正言顺!怎么就不算了?” 卢时元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看着那方腰牌,又看看张永春那张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气势的脸。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大周律》…军务…衙署…捧日军…虞候… 营建军衙,这当然算公事! 而且是顶顶重要的公事! 由一位正牌的捧日军虞候主持,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徭役”的名分,硬得不能再硬! 他刚才那番义正词严的“律法规矩”,瞬间被这块腰牌和“军衙”两个字砸得粉碎。 被张永春这一戗,卢时元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胸膛,然后..兴奋无比! 当然,这和他是个抖那啥实际没有太大的关系。 好啊! 你这小黑子的鸡脚终于藏不住了吧! 他看着眼前这块腰牌,又看了一眼张永春,心中大定。 好你个魏王府,真是好深的水! 竟然派了个捧日军的虞候来伪装辽人! 卢时元目光灼灼。 赵罄! 你的好日子过到头了! ps:昨晚喝多了,不扯淡,就是忘了码字了。 不找借口,今天补上,就这么点事,加上你们一千五百的催更,今天十五章。 第169章 赵小胖上门(上) 赵罄的宿宅内,从小厮手里接过信笺,赵罄激动地手都在抖。 这可是父亲的亲笔信啊! 想他当年从家里离开的时候,都没获得父亲亲笔送书道别的这等殊荣。 而现在,竟然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信! 哆嗦着手,拆开信件,赵罄看着上面那遒劲的字,一一阅读下去。 “罄儿知悉: 家书已阅。尔于蓟幽之地奔走,劳苦功高,为父心甚慰。 倾凉州自尔处源源入京,其味醇冽,迥异凡品,甫一入市,即引汴梁豪商巨贾、王孙公子竞相追捧。 各坊酒肆日日爆满,求购者络绎不绝,日售何止千斤! 库房存酒,眼见告罄,仅余百七十五坛,杯水车薪,难解燃眉之急。长此以往,非但坐失良机,更恐失信于主顾,动摇我赵家百年商誉根基! 尔此番差事,办得甚好! 此等佳酿,实乃我赵家之幸,亦为尔立身之本。 族中宿老闻之,亦对尔多有嘉许,赞尔多有能为。 望尔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兹事体大,刻不容缓! 着尔速速筹措此等佳酿五千斤,火速发往京师! 所需金铤,已着可靠之人押解上路,不日即至尔处,务必妥为交接,万勿延误! 切记,此酒关乎我赵家商路兴衰,尔之前程荣辱,亦系于此!务必尽心竭力,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切切! 父字” 作为军旅出身,陆大河知道轻重,自然不可能看着这封家信,但是他却眼见自己公子的脸红了起来。 果然,信上先是夸赞了“倾凉州”在开封府引起的轰动,为赵家挣足了脸面,连带着赵罄这个庶子也得了“能干”的评价。 接着便是核心——家中“倾凉州”存货告急,命赵罄速速再向张永春采买五千斤!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对赵罄办事能力的认可和倚重。 果然啊! 赵罄激动得脸色更红:“陆叔,你看,你来看。” 说着,他把信递了过去。 “父亲,父亲..” 他一时竟有些语塞,只觉得胸腔里被巨大的喜悦和一种扬眉吐气的舒畅装满。他下意识地看向陆大河,寻求认同。 陆大河接过信看了一眼,脸上马上堆着笑,连忙躬身道: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老爷亲笔嘉奖,又委以重任,这是天大的好事! 说明老爷开始真正看重少爷的才干和前程了! 依小的看,少爷只需再立些功劳,假以时日,便是想将姨娘从府里接出来奉养,共享天伦,也绝非难事!” 他这话说得恳切,既是宽慰赵罄,也是顺着赵罄最深的渴望去说。 赵罄听了,眼睛更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与母亲团聚的那一天。他用力一拍大腿: “陆叔你说得对!兄长,我这就去找兄长……” 他声音有些哽咽,随即又化为无比的干劲。 他要去找兄长,买酒! 想到这里,赵罄赶紧站起身来,进屋去换衣服。 只留下陆大河看着赵罄的身影,目光中闪过不忍。 他在赵家伺候了多年了,看的东西远比一般人清楚。 那封信看似都是父子温情,实则句句都是生意。 什么老爷的“看重”? 那封信里字字句句是催货,都是榨取少爷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拿所谓的“能干”评语,不可能是府里那些宿老说的。 不过是因为少爷找到了张永春这条稳定的、能带来暴利的货源。 一旦货源稳定,或者老爷找到了替代品,少爷这“能干”的庶子,立刻就会被抛回原处,甚至因为接触过核心生意而更遭忌惮。 至于接姨娘出来,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这简直是少爷心中最痛也最渴望的软肋。陆大河太清楚赵府内宅的阴私了。 姨娘是少爷的生母,也是老爷众多妾室中毫无背景、最好拿捏的一个。 她一直被正室夫人捏在手里,就是用来牵制赵罄这庶子的最好筹码! 而少爷表现得越出色,对嫡系的潜在威胁越大,正室夫人就越不可能放姨娘离开赵府半步! 老爷分明是拿捏住了少爷急于立功、渴望父爱的心态。 陆大河心中五味杂陈。 这份“鼓舞”背后,是更深、更冰冷的枷锁和危机。 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只是一个家奴,一个被派来“辅佐”实则监视少爷的棋子。 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少爷在这条看似光明、实则步步惊心的路上走下去,并祈祷老爷这位生父,能念及几分“情谊”,或者……至少让少爷的利用价值持续得更久一些。 那眉间闪过的一丝不忍,最终化为眼底深处一声无声的叹息。 主仆二人换上了衣服,坐上马车,一溜烟冲着清润盐铺而来。 而赵罄兴冲冲地带着陆大河赶到清润盐铺从马车上下来时,恰好撞见张永春从镇监府回来。 “兄长!多日不见,可想煞小弟了!”赵罄满面红光,声音都透着按捺不住的喜气。 张永春手里还捏着一张新鲜出炉、盖着监镇官印的条呢,抬眼一看是赵罄,脸上也露出笑容。 顺手将条儿递给出门迎接的何诗菱收好:“哟,兄弟?稀客稀客,快快里面请!” “那哪里可行,自是兄长走先。” 他侧身将赵罄主仆让进内室,赵罄也赶紧反手让了让张永春。 而再次踏入张永春这间布置奇巧、舒适得不像话的“书房”,赵罄依然忍不住啧啧称奇。 那能陷进去的软椅,光洁如镜能照人的桌面,还有那不知何处来的柔和光亮,每一样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豪奢与不凡。 他刚想再夸几句,何书萱却已悄然奉上一碟切好的水灵蟠桃,那鲜亮滚圆的色泽、清甜诱人的果香,瞬间抓住了赵罄的目光。 “哎呀呀!兄长这里竟然有这饼子桃!” 赵罄眼睛发亮,这饼子桃他只是小时候陪着嫡母省亲的时候才吃过一个。 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冰凉清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他满足地叹道,“还得是兄长这里! 这等仙品鲜果,便是在开封府,怕也难寻第二处! 小弟每次来,都能沾光享这口福。” 张永春随意地拂了拂袖子,在书桌后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坐下,笑骂道: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日红光满面,想必是好事临门?说罢,找我何事?可是买酒来了?” 这小胖子笑的见眉不见眼的,一看就知道是喜事临门了。 当然,至于是啥喜事他也能猜到。 赵罄嘿嘿一笑,也不绕弯了,开门见山: “兄长慧眼!正是如此! 家父亲笔来信,说‘倾凉州’风靡开封,需求日盛,家中库底眼看就要空了,命我无论如何再调一批过去!还特意提了……” 他手往胸前按了按,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自豪。 “特意在信中褒奖我此次差事办得……得力!” “五千斤?” 张永春微微挑眉,哎呀,这还是大买卖呢? 手指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当然,其实以他的习惯,他是挺想抠鼻子的,但是要维持自己大男主的身份,因此只能敲桌子了。 要不怎么说男主角不好当呢,摸鼻子都烂大街了,现在可不只能敲桌子了吗。 “有,自然是有的。” 看着赵罄,张永春慢悠悠地开口。 “只是赵兄弟,酒可以给你..” 话到此处,他目光却猛然一凛。 “可是兄弟,你可知这酒给了你,不是福,反而是祸么!” 第170章 赵小胖上门(下) 听着张永春的话,赵罄猛地一怔。 他本来还带着对未来与母亲团聚的憧憬,兴奋地说完父亲的信和五千斤酒的订单,满心以为会得到张永春的赞许和保证。 怎么就得了兄长一句祸到临头呢?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带着穿透力泼在赵罄发热的心头。 赵罄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错愕地看着张永春: “兄长?您这是何意?小弟……到底哪里找祸了?” 张永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赵罄的眼睛。 “兄弟,你只道你越出色,令尊越看重你,你娘在府里就越‘受宠’? 你便以为这是好事,离接她出来更近一步? 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峭。 张永春上一辈子倒是没看过啥女频小说,不过为了卖保险,跟一个中年客户有共同语言,他看了十好几遍甄嬛传。 因此,这女人间的斗争,他勉强也懂一点。 “兄弟,恰恰相反啊! 你越能干,越被委以重任,你那可怜的娘亲,离你能接她出来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远! 甚至……处境会愈发凶险!” 眼前这小胖子挺好用的,张永春其实也想拉他一把。 正所谓大男主身边都得有个胖子朋友。 而听着张永春的话,赵罄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如张永春预想的那般震惊或慌乱。 反而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嘴角竟扯出了一抹复杂的、带着苦涩的笑意。 “兄长……”赵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小弟……知道。” 这下轮到张永春微微一怔了。 我草! 你这胖子可以啊,脑袋里不想符端一样装的都是肥油,竟然还有智商呢? 他原以为赵罄被父爱冲昏了头脑,看不清宅门里的阴私。 没想到,这少年竟是心知肚明。 赵罄深吸一口气,迎着张永春探究的目光,坦然道: “兄长目光如炬,一语中的。 小弟岂能不知?” 说着,他又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越是显出本事,在父亲眼中越‘有用’,在旁人眼中……威胁就越大。 我那嫡母,岂能容我羽翼渐丰? 她捏着我娘,就是要捏着我的命脉,让我永远只能当赵家一条听话的、能赚钱的狗!”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奈。 “可是兄长,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有用’!更要显得不可或缺!” 赵罄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因为只有我‘有用’到父亲舍不得舍弃,只有我的价值大到足以让嫡母投鼠忌器,我娘在府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她才不会被人随意磋磨,甚至……无声无息地消失。 母凭子贵,至少能保她衣食无忧,下人不敢过分轻慢。 这‘贵’,是用我的‘用’换来的。 这‘安全’,是悬在我价值之上的刀锋!”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张永春面前,郑重地、深深地一揖到底。 “而这一切,都是兄长赐予我的!” 赵罄的声音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和一丝哽咽。 “若非兄长赐我‘倾凉州’这泼天的富贵,让我在父亲面前立下大功,让赵家上下都不得不正视我这个庶子,我娘在府里,依旧是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透明人! 兄长大恩,赵罄无以为报!”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永春,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这酒水的利润,之前约定我占的那半成,小弟今日在此,自愿全部放弃!从此以后,这‘倾凉州’的买卖,利润兄长独占六成半! 小弟只求能继续为兄长奔走,将这买卖做得更大,让我在父亲面前、在赵家……更有分量! 只有这样,我娘才能在那座深宅里,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赵罄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 他不是被蒙蔽,而是清醒地选择了用自己未来可能的“自由”和眼前的巨大利益,去换取母亲当下在牢笼里的“相对安全”。 他将自己彻底绑在了张永春这架战车上,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对母亲的保障。 张永春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深深作揖的少年。 他看到了赵罄眼中的清醒、痛苦、决绝,以及那份深沉的孝心。这与之前那个因为父亲一封信就雀跃不已的少年,判若两人。 巨大的利益背后,是更沉重的代价和更深的无奈。 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何诗菱端茶的手停在半空,连呼吸都放轻了。 陆大河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赵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印证了他之前所有的担忧。 良久,张永春才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赵罄面前。他没有立刻扶起赵罄,而是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赵罄的肩膀。 “起来吧,兄弟。” 张永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穿越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灵在颤抖。 不是出于别的,而是出于一个同样是儿子,对于母亲的孝心。 和自己比起来,赵罄要惨的更多。 他虽然和母亲隔着一个世界,但是每天视频一开也没多大区别。 但是赵罄一别母亲便是千里之遥。 这其中的滋味,他明白。 “这份孝心……为兄明白了。” 他扶起赵罄,看着对方微红的眼眶,沉声道: “那半成利,我收下了。” “但这不是我张永春贪图你这点金子!” “你且回去吧,我明日便将酒送去。” 赵罄顿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的躬身又是一揖。 “多谢,多谢兄长..” 张永春叹了口气,拂袖摆手。 “你且离去吧。 诗菱,给我这兄弟装上一篮子蟠桃拿回去。” 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出门去准备,没一会,拎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是慢慢的蟠桃。 老娘在乡村水果店都是vip级别,买水果都是论车买,他这也不缺桃吃。 赵罄一愣,赶紧伸手要拒绝。 “兄长,我不能...” “你拿着!” 张永春伸手拉住他,一眯眼睛。 “这桃不是让你自己吃的!” “你且听我说...” 171章 山民下山来(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着厚棉纸的窗棂,暖洋洋地洒在何铁柱家土炕上。 李半车睁开眼,一时有些恍惚。 身下是厚实暄软的稻草褥子,盖着半新却干净厚实的棉被,空气中没有山间木屋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气和霉味,只有泥土和阳光混合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中间连个梦都没做! 这在危机四伏的野狐岭,简直是奢望。 若是放在以往,他后半夜肯定都会因为潮气被从炕上蛰醒,那山里的潮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而今天,这身下的塌一点潮气都没有,自然让他一觉睡醒了。 偏过头去,看着一旁塌上的妻子满足的睡相,还有儿子那流在枕头边的一大堆口水,他心里稍安。 这等好日子,他们多久没有过了? 此时,有人敲了敲那扇新箍好的木门。 “哥,可起了么!” 是何铁柱的声音,李半车赶紧应了一声,伸手推了推自己媳妇。 “这就起了起了!” 何铁柱这才推门进来,脸上一样带着满足的笑容,一边打着哈欠一便询问: “哥,嫂子,醒啦?睡得咋样? 咱这土炕接地气,比山里的树皮床舒坦吧?” 杨芬刚坐起来,正坐在炕沿边发愣呢。 她还是第一回没被从棚顶渗下来的积水打在脸上冷醒。 听见了何铁柱的话,这才如梦初醒,一巴掌抽在自己儿子身上把李大胆抽起来。 一边伸手给李大胆套衣服,脸上也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连连点头: “舒坦!太舒坦了! 柱子兄弟,不瞒你说,昨晚上躺下,身子挨着这热乎厚实的炕,我这心啊,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了!” 何铁柱现在每天都是保安制服,因此那一套当初的旧麻衣也就扔给了李大胆穿。 别说,不仅不大,还有点小。 要不怎么说基因这东西厉害呢。 给脸上带着通红巴掌引子的李大胆收拾着,杨芬笑着怀念道: “这都多少年了,没睡过这么踏实、这么暖和的觉!跟睡在云彩上似的!” 她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身下的炕席。 这时,李半芝走了进来,关切地看向李半车。 李半车的脚昨天被荆棘磨破了,她很担心。 昨个后半夜东家还让何木生连夜送来了说是治疗疼痛的好药,专门让何木生给治了一下。 她也挺好奇的,何木生就那么呲了两下,然后又给他吃了他哥吃了一片啥药,就能好使? 老话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哥,你脚踝咋样了?还疼得厉害不?” 李半车闻言,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昨天被藤蔓勒得乌紫肿起的脚踝。 然后,大惊失色起来。 没想到,竟然真的没有那般的疼了! 一阵清凉舒缓的感觉传来,虽然还有些酸胀,但那钻心的刺痛感确实减轻了大半。 作为一个山民,崴脚这种事情,那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对于李半车来说,都已经崴脚崴习惯了。 可是搁在以往最起码也要四五天才能缓过来的疼痛,在那东家拿来的神药面前,竟然一眨眼就不疼了? 那个叫不什么什么的药片,和那一红一白俩小罐子的呲水儿,竟然这般神奇? 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感激: “好多了!那药水…真管用! 替我谢谢木生兄弟,也…也谢谢东家惦记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跟兰州拉面里牛肉差不多分量的暖意。 “这东家…心是真细。” 李半芝闻言笑道:“哥你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做早食,熬点稠粥…” “哎,做你们几个吃的就行,别忙活我们的了!” 何铁柱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我带着舅子去盐铺吃!” “盐铺的早食,那才叫一个香! 嫂子,你和半芝、孩子在家吃就成,晌午我让墩子给你们捎点好的回来!” 告别了家人,何铁柱和李半车再次踏上通往福兰镇的路。 李半车虽然脚上一瘸一拐,但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接了地气的原因,只觉得自己的步伐比昨日沉稳了许多。 再次踏入清润盐铺后院,那股熟悉的、勾魂摄魄的香气又飘了过来。 李蔓生正站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前,用长柄勺搅动着奶白浓郁的汤水,浓郁的羊杂香气混合着胡椒、葱姜的辛香霸道地弥漫开来。 鉴于这回从榷场搞回来了这么多的牲口,张永春也做了回人。 不再单纯靠着粉丝和海带糊弄人了,而是在科技羊汤中加入了些羊肉的成分。 当然,过期烧饼是彻底吃没了。 因此在旁边案板上,堆着烤得金黄酥脆、表面沾满芝麻的红糖烧饼,焦糖的甜香和麦香交织,形成另一种致命的誘惑。 “柱子哥,半车哥,来得正好!刚出锅的羊杂汤,配新烤的红糖烧饼!” 一旁正在往桌上堆瓷碗的小七热情地招呼。 没一会,两大碗滚烫的、飘着油花、堆满羊肚、羊肠、羊肺碎块和木薯粉丝的奶白浓汤,配上两个足有三斤半脸大、热乎乎、咬一口酥脆掉渣、内里红糖流心滚烫香甜的烧饼就递给了两个人。 李半车捧着碗,看着碗里实实在在的肉和油水,闻着那勾魂的香气,再咬一口甜香酥脆的烧饼。 天津最后一位王爷有言,碳水带来的快乐是无法替代的。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前半辈子在山里啃的那些又冷又硬的肉干、寡淡无味的野菜汤,简直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这才是人该吃的早饭! 他埋下头,呼噜呼噜喝汤,咔嚓咔嚓啃饼,吃得额头冒汗,浑身舒泰,连脚踝的酸胀都似乎被这热腾腾的美味驱散了。 也不知道这羊汤是怎么熬的,这般鲜香的味道,到底是放了多少的羊肉。 还有这粉丝,竟然怎么泡都泡不烂,真是神奇。 一碗热汤下肚,两个烧饼进腹,李半车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连眼神都变得更加坚定。 他抹了把嘴,看向主屋方向,对何铁柱道: “柱子,走!去见东家!我这就要上山!” ps:还说我不行了,去问问老读者,你们豆腐除了触手怪之外,另一个特点就是阴间的更新时间! 今晚都别睡嗷,决战到天亮! 第172章 山民下山来(二) 偏厅里,张永春早料到他们会来,正悠闲地喝着茶。 昨天晚上唐大小姐似乎也知道了不能竭泽而渔,赏了他一个好素觉睡,俩人难得搂在一起没脱衣服。 又加上今天早上他专门吩咐过李蔓生给他熬一锅参鸡汤喝,这一顿补下去,顿时觉得前天损失的元气都被灌回来了。 因此,现在的他十分精神。 见到李半车和何铁柱来了,张永春点了点头。 “东家。” 这个山里人做事十分迅捷,今早看到了妻儿脸上的笑颜,便已经决定了要把一山的人全都带出来。 听完李半车的话,张永春放下茶盏,点了点头。 他就不信自己这一套办法下来,还有人能扛得住。 “好。早去早回。引子我给你备好了。”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那里赫然放着一袋鼓鼓囊囊的麻袋。 何铁柱上前解开袋口,这次看到的,却不是那般的米了。 而是雪白!细腻!如同初雪般纯净的白面! 满满一石! “嘶——” 饶是李半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满满一袋在阳光下几乎要晃花人眼的上等白面,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引子…太厚实了! 古代北方吃米的数量没有吃面多,因此这样一袋好面粉,这分量,这成色,比昨日那精米更有视觉冲击力! 别说是在山里,就在是在现在的街面上,这也简直是能换命的硬通货! “光是这一石白面,你有几分把握说动他们下山?” 看着对这袋子标准粉眼睛都快瞪出来的李半车,张永春一边让何诗菱给他继续斟满枸杞茶一边问道。 “十成。” 李半车一口咬定。 “嗯,那我再给你加上十成。” 看着李半车的样子,张永春知道这事稳了。 但是作为一个即使三星五费他都不敢单挂的人,张永春主打一个稳中再求稳,戴套还吃药。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拍在桌上。 “这是你的户帖,拿回去吧。” 李半车的呼吸顿时一滞,然后,颤抖着双手伸出去,捧起了桌上的那张纸。 纸片依然是那般粗粝的黄纸,上面写着李小棍的生辰八字和所在府县。 这堆玩意昨天晚上何老蔫翻了半夜才翻出来。 看着这张黄纸,李半车嘴唇抖动了半晌。 多少年了? 他盼着这张黄纸多少年了? 而就在这时,张永春的最后一句话,给他的命上打下了最后一个钉子。 “等你回去后,将你父母的骨殖迁出来吧。” 张永春喝了一口枸杞茶,眉头都不抬。 “何老蔫说了,同意你们将父母骨殖带回来,重新和龙,并入祖坟。” 并入祖坟! 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在这时代可真的是太高了。 如果不是张永春对于整个村子有活命之恩,并且本身地位尊崇,他都没办法说动何老蔫。 “谢东家!” 终于,万千感情最后杜化成了李半车的一抱拳,声音洪亮,再无半分迟疑。 他扛起那袋沉甸甸的白面,感觉肩上扛的不是粮食,而是沉甸甸的信任和山下滚烫的希望! 再次踏上通往野狐岭的山路,扛着白面的何铁柱脚步沉稳有力, 李半车一瘸一拐的紧随其后。 白面的分量不轻,但何铁柱却觉得比上回来时轻松百倍。 因为这回他是一个成功人士的姿态前来施舍,而不是来求人的。 都没等他们回到那片熟悉又压抑的山坳,李半车他回来的消息便像风一样传开了。 因此当李半车和何铁柱扛着那袋醒目的白面出现在聚集的山民面前时,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一双双或惊疑、或麻木、或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麻袋。 “半车?铁柱?你们…真回来了?山下…真有好日子?” 一个身材壮实、脸上有道疤的汉子挤到前面。 他叫牛大哼,当年是个棍夫,因为东家儿子打死了人要他顶罪,他一急之下便上了山。 而他这一大嗓门,也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别是官府派来诓俺们下山的吧?” “是啊半车哥,你说那东家…真那么大方?顿顿有油水?” 另一个身形干瘦、眼神却透着机灵的汉子三木头也附和道,他上下打量着李半车和何铁柱身上那身干净的靛蓝衣服,又看看那袋白面,总觉得像在做梦。 面对众人的质疑,李半车没说话,只是对何铁柱使了个眼神。 何铁柱赶紧两步走上前去,将肩上的白面袋“咚”地一声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 李半车没有立刻打开袋子,而是环视着这些朝夕相处、挣扎求存的乡亲,目光如炬,声音如同敲击岩石般铿锵有力: “老少爷们,我李半车!在这野狐岭活了半辈子! 我是什么人,大伙儿心里清楚! 我以我半辈子打猎攒下的名声,以我这张脸,以我这条命起誓!”他猛地指向山下。 “山下张东家的话,句句属实!那清源商号,就是咱们的活路!” 他顿了顿,看着牛大亨和三木头,眼神锐利: “牛大亨,三木头,还有大伙儿!你们还记得,我原来叫啥名吗?” 众人一愣。 上了山的山民是有规矩的,就算知道,可也不能叫原名,而是叫花名。 要不然有可能会被人检举揭发出来。 因此,李小棍上了山那天,就变成了李半车,因为他家的家当当时堆了半个车。 而李翠花也改了名,叫李半芝,因为他家当时为了招待役夫炖了一只鸡,剩下半只叫她吃了。 此时,见到他提起这个问题,大家都挠起头来。 终于还是牛大哼挠挠头: “呃…好像…叫小棍儿?李小棍?多少年没人叫了,快忘球了。” 三木头也跟着点头: “对对,是叫这个,刚上山那会儿还叫来着,后来都叫你半车了。” 李半车,也就是李小棍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兄弟们,咱们在山里躲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连自己大名都快忘了! 叫来叫去,都快忘了自己是哪里的人了!” 说着,他又指着山下。 “而现在,那清源商号的张东家答应了咱们给咱们一个机会! 凡是能跟我下山的,所有人..” 说着,他伸出手来,掏出自己的户帖,展开给众人看。 “所有人都能拿回自己的名字! 还有咱们的爹娘,也能拉回去,跟祖坟合龙并葬! 兄弟们,咱们的爹娘,都能入土为安了!” 这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那些麻木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了名为故土和归属的火苗! 第173章 山民下山来(三) 对于这些山民来说,他们和饥民不一样,吃不饱饭反而不是单一追求。 因此,张永春选择了更直接的精神追求。 埋不进祖坟这种事在华夏能拿来骂人,你就算多重要吧。 因此,李半车抛出的“祖坟归葬”条件,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浪花。 人群的骚动更明显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山民,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嘴唇哆嗦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让爹娘在祖坟里安息,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是比吃饱穿暖更深沉的渴望! “半车…你…你说真的?那东家…真肯让俺爹娘的骨殖…回李家洼的祖坟?” 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王老汉颤巍巍地走出来,枯槁的手紧紧抓住李半车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中是燃烧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他今年才五十三,看着却比何老蔫还要老几十岁。 “王叔!” 而李半车反手用力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声音斩钉截铁。 “千真万确,王叔,就算我能作假,我手里的东西做不了假! 更别说东家亲口许诺! 只要人下山,踏实跟着他干,过往一切,既往不咎!认祖归宗,天经地义!” 这承诺如同甘霖,浇灌着众人干涸的心田。 然而,人群中依然弥漫着浓重的疑虑。 终于一个抱着瘦弱孩子的李寡婦,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半车大哥…俺信你是个厚道人…可…可俺们不是何家庄的人,跟何木生管事也不沾亲带故…下了山,那东家…真能一视同仁? 俺们…俺们算啥啊?” 她的话道出了许多外来山民最深的恐惧——无根浮萍,任人宰割。 毕竟并不是所有山民都是何家庄的人。 这问题尖锐而现实,像一盆冷水浇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地聚焦在李半车身上。 就在这时,李半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猛地转身,将肩上那袋沉甸甸、象征着希望和信任的白面,“咚”地一声重重从何铁柱脚边拎了起来!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大步走到山坳中央一块最显眼的巨石旁,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那里。 将面袋子往地下一放,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坐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期盼、或犹疑、或麻木的脸,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山坳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知道!光靠嘴说,你们心里还是不踏实!怕下了山,是羊入虎口,是砧板上的肉!” 他猛地一指何铁柱: “柱子!你,带着愿意相信我的乡亲,现在、立刻、马上下山!回何家庄,回清润盐铺! 让东家,让何家庄的老少爷们儿,亲眼看看咱们这些山里出来的穷兄弟!让他们给你们安排住处,给你们热乎饭吃!” “哥!你…你这是干啥?!” 何铁柱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冲上前就想拉他。 “这话来的时候可没商量过啊!你…” 李半车一摆手,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那些犹豫的山民: “我李半车!就留在这里!留在这野狐岭!我不走!”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战鼓擂动。 他知道,这是张永春给他的第一桩考验。 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媳妇,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命,他也愿意! 他伸手指着天。 “我以我爹娘在天之灵起誓!我就在这袋白面上坐着等! 等到太阳落山!等到月亮挂上树梢!等到你们平平安安、吃饱喝足、亲眼看到了山下是什么光景的乡亲们,一个不少地回来告诉我!”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坦荡。 “如果,到了天黑透了,柱子还没带着人回来报平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那就是我李半车瞎了眼!信错了人!害了乡亲! 我这条命,就赔给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我李半车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到时候,你们就把我的尸身摘了五脏,拿去炊熟,就着这袋白面打出来的饼子,吃我的肉,喝我的汤!”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山风似乎都停止了呜咽。所有人都被李半车这石破天惊的举动和毒誓惊呆了! 他用自己的命,做了最后的担保! 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山里,独自面对未知的风险,等待着山下传来的消息…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对那“张东家”何等的信任?! 何铁柱急得直跺脚,眼眶都红了: “哥!你糊涂啊!这山里晚上多危险!万一…” “没有万一!” 李半车斩钉截铁,目光如炬,看向那些动摇的山民。 “我这么做,就是要让大家伙儿把心放进肚子里! 我李半车把命押在这儿! 就赌东家是个顶天立地、说话算话的真豪杰! 就赌柱子带你们下去,是奔着好日子去的! 这样,你们是不是就能安心了?!” 他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山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牛大亨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猛地一拍大腿,吼声如雷: “半车哥!你够种!把命都押上了,俺牛大亨再不信,就是孬种!俺跟你赌了!柱子兄弟,走!带俺下山!俺倒要看看,那东家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 他第一个走到何铁柱身边。 三木头也咬了咬牙,挤出人群:“半车哥,俺信你!俺跟你走这一遭!”他站到了牛大亨身后。 “俺…俺也去!俺爹的骨灰坛子…还在山洞里埋着呢…”王老汉抹了把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了过来。 “算…算俺娘俩一个…”抱着孩子的李寡婦,也终于鼓起了勇气,怯生生地站到了队伍边缘。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汉子、几户拖家带口的山民走了出来,站到了何铁柱身后。 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对未知的忐忑,但眼神深处,那点名为“希望”的火苗,已被李半车用生命点燃的信任之火彻底引燃! 李半车看着眼前这十几张愿意跟他赌一把的面孔,看着何铁柱焦急又无奈的眼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柱子,带大家走!路上小心!哥就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留下的人群和即将出发的乡亲,最后落在山下遥远的方向,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掷地有声: “我信东家!” 这四个字,是他全部信念的凝结,是他押上性命的豪赌,也是给所有下山者最后的强心剂! 何铁柱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通红,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深深看了李半车一眼,仿佛要将兄长的身影刻进心里,然后猛地转身,大手一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乡亲们!跟我走!下山!” 一支比来时更加庞大、却也更加心潮澎湃的队伍,在何铁柱和牛大亨的带领下,搀扶着老弱妇孺,怀着对温饱和归葬的渴望,以及对那块巨石上孤独身影的牵挂,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通往山下、通往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 夕阳的余晖将李半车独自坐在巨石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真好啊。 他看着跟着何铁柱走出大山的山民们,心里感叹道。 第174章 山民下山来(四) 下山的队伍,气氛远比上山时沉重。 虽然每一步都踩在熟悉的的山石上,却都带着对即将告别未知的恐惧和对李半车独自留守的担忧。 王老汉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仔细包裹、沉甸甸的陶罐,那是他爹的骨灰。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脚下,生怕一个趔趄摔碎了这最后的念想和归乡的希望。 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跟罐子里的父亲低语。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家小。 这坛骨灰,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而李寡婦一手紧紧攥着儿子枯瘦的小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身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孩子似乎被母亲紧张的情绪感染,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只是紧紧依偎着母亲。 李寡婦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队伍最前面扛着白面袋的牛大亨和何铁柱,又迅速收回,充满了不安。 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山下…真能容下他们这对孤儿寡母吗?会不会被当成累赘? 在山里虽然吃得少,但是最起码还有的吃。 当年那铁柱的媳妇可是因为没饭吃都上了山了.. 牛大亨走在最前面,步履沉重,但压在他心头的石头更重。 李半车把命押上了,他信半车哥,可…那东家真能像说的那样? 他们这些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一身破烂,满手老茧,连怎么写自己的名都快忘干净了。 除了打猎下套啥也不会,平时也就会个好勇斗狠,跟野物拼拼命了,下了山能干啥? 会不会被嫌弃?被当成牲口使唤? 他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复杂,既有对山下好日子的向往,又有对自身价值的深深疑虑。 三木头则显得机警许多,平时下套一流的他走在队伍侧翼,眼神像山猫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遇到的零星路人。 他注意到,当他们这支衣衫褴褛、用兽皮和破布勉强蔽体、散发着山林气息的队伍出现在山脚小路上时,那些原本在田间劳作或路上行走的农人、小贩,纷纷像见了瘟神一样。 见到他们,便远远地就皱起了眉头,或加快脚步避开,或干脆绕道而行。 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嫌弃和疏离。 在这些正常的百姓眼里,山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相识麻家父子那样的山民写作山民,读作山匪。 有些时候山上打不到猎了,他们也会选择下山进村打现成的猎。 这种无声的排斥,像针一样扎在三木头和所有山民的心上,让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而山民这种脱离了大集体的人,一旦养成了刻板印象,就很难被人接受。 要不老白头鹰他家的内阁们怎么到现在还风评被害呢。 “看…看什么看!” 牛大亨被一个农妇嫌恶的眼神激怒了,忍不住冲着她低声吼了一句, 随后,换来的便是对方更快的逃离,以及一句匆匆扔下的“快跑有山匪”。 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们是山民,不是山匪! 何铁柱感受到了队伍里弥漫的恐慌和自卑,他大声安抚道: “乡亲们别怕!甭理会他们! 等到了盐铺,换了新衣裳,吃饱了饭,咱也是堂堂正正的清源商号的人!” 他的话起到了一点作用,但光靠嘴巴这效果毕竟有限。 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身处境的认知,像沉重的枷锁,拖慢了众人的脚步。 终于,福兰镇那低矮的土城墙出现在视野里。 镇口那两扇厚重的木门敞开着,却像是巨兽张开的嘴,让所有山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镇门两侧戍守的兵丁,远远看到他们这群形容狼狈、行迹可疑的队伍靠近,瞬间如临大敌! 戍卫的兵丁们吓得牙都要飞出来了。 好家伙,十几个山民聚集起来,这可是大事啊! 要知道这群山民可不像城里的顺民,这群山民就算是女人都有好勇斗狠的本事,那一手弓箭更是一个比一个准。 毕竟不准的都饿死了。 因此,他们的到来一般都不一眼。 兵丁头儿赶紧一挥手。 “站住!干什么的?!”一声厉喝炸响! “哗啦啦!”兵刃出鞘的声音令人牙酸! 四五个穿着破旧纸甲的戍卫兵丁,迅速抄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长枪,在镇门前结成一个小小的拒马阵型,枪尖闪烁着寒光,直指这群“不速之客”! 领头的队正眼神凶狠,上下打量着这群比流民还像流民的队伍,尤其是他们身上那些兽皮和破布拼凑的衣服,以及王老汉怀里那个可疑的包裹。 空气瞬间凝固! 山民们吓得面无人色,王老汉更是腿一软,差点把怀里的骨灰罐摔了,李寡婦死死抱住孩子,把头埋在孩子肩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牛大亨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何铁柱心头也是一紧,但强自镇定,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抱拳道: “军爷!军爷息怒!俺们是…” “清源商号何管事吩咐!给兄弟们送点凉汤解解暑气!辛苦军爷们戍卫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危急关头,一个洪亮憨厚的声音突然从镇门内传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只见何白豆挑着一副沉重的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个冒着丝丝凉气的大木桶,正从镇子里走出来。 他显然也没料到门口是这番景象,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被兵丁枪尖指着的何铁柱和那群吓坏了的山民。 何白豆反应极快!他立刻放下扁担,脸上堆起何木生教过的那种“和气生财”的笑容,对着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兵丁大声道: “哟!几位军爷辛苦! 这么热的天还守着,快歇歇!刚用井水镇的酸梅汤,酸甜解渴!” 一边掀开盖子,何白豆一双眼睛中一边泛起精芒来。 嘿,东家真是神了嘿! 他怎么知道肯定会有人把铁柱大哥拦住的? ps:原本的十章完毕,开始还债。 别睡嗷,睡得不算好汉! 第175章 山民下山来 (五)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掀开一个桶盖,顿时一股带着乌梅酸甜和淡淡薄荷清凉的香气飘散开来。 何白豆拿起桶里挂着的长柄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深红透亮、还浮着冰碴的酸梅汤,热情地招呼: “来来来,军爷们先尝尝!” 这突如其来的“福利”让几个戍卫兵丁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 那诱人的酸梅汤香气在初秋燥热的午后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誘惑。 领头队正咽了口唾沫,警惕的目光在何白豆、何铁柱和那群山民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枪尖微微下垂,迟疑地问道: “可是清源商号的兄弟?那这些人…?” 何白豆立刻顺着话头,用勺子指了指何铁柱身后的山民,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嗨!军爷您甭紧张! 这都是俺们清源商号张掌柜新收拢的雇工! 从北边野狐岭那边招来的,都是些苦哈哈的穷兄弟,有力气,肯干活! 这不,刚下山,正要领进铺子里安顿呢!” “清源商号?张掌柜的人?” 那队正一听这名字,脸上的凶戾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放松。 又看了看何铁柱身上那特殊的制服和何白豆身上的制服,更是笑了起来。 他“哐当”一声把长枪戳在地上,对着手下挥挥手: “收起来收起来!原来是张掌柜的人!误会!都是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何白牛的汤桶边,接过一碗酸梅汤,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啧!还是你们商号讲究!这汤地道!” 其他兵丁也纷纷收起兵器,围拢过来,争抢着舀汤喝,嘴里还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就是!张掌柜仁义,招人干活还给安顿,好事儿啊!” “早说是清源商号的不就完了嘛!吓俺们一跳!” “进去吧进去吧!别堵着门了!” 戍卫城门其实是个挺痛苦的活,虽然说能吃拿卡要一些,但是相比那些连点卯都可以代劳的宿吏老爷们,他们赚的本来就少。 因此,这等甜的都齁人的酸梅膏兑出来的酸梅汤,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是张永春派人送,他们只敢在老爷心善,终于发下拖欠了多年的吏钱时,才敢去买一碗吃。 还不敢点加蜜的。 “哎,你给我留一口!” “你这畜生,谁让你舔吊子的!你舔完了我们还喝不喝了!” 一瞬间,本来剑拔弩张的对象从这群山民自己变成了酸梅汤桶,眼看着甚至要发展成内部斗争。 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所有山民都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刚才还凶神恶煞、枪尖相向的兵丁,仅仅因为“清源商号”四个字,还有何白豆一碗酸梅汤,就瞬间变得和颜悦色,甚至主动放行? 这…这东家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牛大亨张大了嘴,看着那几个刚才还恨不得捅他们几个窟窿、此刻却捧着酸梅汤碗喝得美滋滋的兵丁,又看看一脸憨厚笑容的何白豆和明显松了口气的何铁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直冲脑门,震得他嗡嗡作响。 脑子不够用啊! 王老汉抱着骨灰罐的手不再颤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李寡婦抬起头,看着敞开的镇门和那些不再看他们的兵丁,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木头机警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名为希望和敬畏的光芒。 这时,何白豆走了过来,看着何铁柱,小声开口道。 “东家就知道你们下来肯定会遇见事,让我和墩子他们每个人挑了一挑酸梅汤过来迎你们,赶紧跟我走吧。” 何铁柱眼里带着激动,点了点头,趁机赶紧招呼:“乡亲们!快!跟着白牛兄弟,进镇!” 山民们如梦初醒,带着一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张东家”骤然拔高到难以想象的敬畏。 这位东家,竟然神机妙算到这般地步,连这进城受阻都算到了? 真是渗人,也真是神人! 大家赶紧小心翼翼地,跟着挑着酸梅汤桶的何白牛和引路的何铁柱,第一次真正踏进了福兰镇那象征着秩序与繁华的镇门。 那碗飘着冰碴的酸梅汤的酸甜滋味,和“清源商号”四个字如同定心咒语般的神奇魔力,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初下山民的心上。 一行人跟着挑着挑子的何白豆往镇里走去。 没走两步,便又碰见了几个拿着铁尺的街巡。 然而这回都不用等何白豆主动开口,那几个街巡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摆了摆手,甚至主动站在街边让他们过去。 山民们多年不转动的脑子这回是真的跟不上了。 要知道,这群街巡外号可叫死判官啊! 那手里的铁尺看着没有刃没有锋的,对你脑袋来一下你当时就见阎王去了。 何时这般利索过? 带着更深的怀疑,一众山民越走越好奇。 终于,来到了清润盐铺的后门。 然而还没等进门,便被一个浑身都是白衣服的东西拦了下来。 这个东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放在现代,都会引起一些人不好的回忆。 几个山民顿时吓了一跳。 “啊呀!” “怪物!” 只见那怪物无头无手也无脚,长杆一根手中摇。 防护服里的李拐儿都气疯了。 “你们才是怪物! 都排好队!东家有令,你们这些山上下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些东西,不太干净!让我给你们驱傩一下!” 对于古人来说杀菌消毒他们不理解,你说驱傩驱邪反而会被接受。 一听这句话,所有的山民顿时放松了。 哦,原来是个傩师。 傩师穿的再奇怪也不算奇怪。 因此大家便一个一个排好队,再李拐儿的药物喷头下走过。 甚至王老汉还掀开了骨灰盖子,试图让父亲也沾沾这驱傩的服气。 罐子里的王老汉他爹: “...”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第176章 山民下山来(六)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如同吝啬的油灯,挣扎着涂抹在西边山脊上,却迅速被浓重的靛蓝吞噬。 而随着野狐岭的山坳彻底沉入了昏暗,同样沉入黑暗的,还有众人那颗热乎乎的心。 能做正常百姓,谁又愿意做山民呢。 因此,大家都盼着能够回到山下,哪怕只是做一个佃户,也比在这山上啃树皮强。 但是当夜晚的山风呜咽着穿过野狐岭嶙峋怪石,带起阵阵寒意,也吹得留守山民们心头一片冰凉。 李半车依旧如同铁铸的雕像,盘膝坐在那袋子作为“引子”的白面袋子上。 他面色沉静,双目微阖,仿佛在假寐,又仿佛在入定。 只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因脚踝酸胀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和别人不一样,他是真怕何铁柱不回来啊,要是何铁柱没回来,他可就下锅炖粉条了! 山顶的巨石下方,聚集着没能或不敢下山的山民,多是老弱妇孺和一些格外谨慎的外村汉子。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暗如同无形的巨兽,一步步吞噬着周围的山林轮廓,也吞噬着人们心中仅存的希望。 “天都黑透了…柱子他们…咋还没信儿?”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忍不住带着哭腔低语,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引得周围一片压抑的叹息和不安的骚动。 有一个就有俩,一个人开头,后边自然就跟这絮叨起来了。 一个披着野猪皮的汉子扣了扣头上的泥痂,一脸的无奈。 “是啊…该不会…真出事了吧?那些兵丁…看着就凶…” 一旁身上用兔子皮补了长衫的中年人木讷的叹了口气。 “是不是官府诓人下去,把他们都抓了?” 一个半大小子一边抓着身上的跳蚤一边面色惊疑不定。 “半车哥还在这儿…他们…他们不会不管半车哥吧?” 一个老汉吐出了嘴里的痰,哼了一声。 “我看…那好日子就是画的大饼!指不定柱子他们现在…” 总而言之,汇聚起来就是一句话。 我们被耍了。 议论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越来越大的恐慌涟漪。 一道道充满疑虑、恐惧甚至带着一丝绝望和怨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巨石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李半车依旧一动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嘈杂。 只有他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他在赌,赌东家的仁义,赌柱子的守信,赌山下那碗羊杂汤和红糖烧饼代表的真实! 而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滚油上煎熬。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笼罩山坳,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即将达到顶点,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时——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一声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嘶吼,如同惊雷般从通往山下的小径顶端炸响!是负责在高处瞭望的年轻山民! 这声呼喊如同点燃了引信!巨石下死寂绝望的人群瞬间“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回来了?!” “真的假的?!” “在哪呢?!快看看!” 所有人都像被注入了强心剂,伸长脖子,拼命朝着小径方向张望,连李半车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破暮色! 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轻快。 终于,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在小径尽头,朝着山坳快步走来。 当第一拨人踏入山坳,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留守的山民们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时—— 整个山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些“归来者”,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变了!全变了! 去时那些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汗臭和山林气息、如同野人般的同伴,此刻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牛大亨走在最前面,他那身腱子肉被靛蓝的新衣包裹着,显得格外魁梧精神,脸上还带着一种做梦般的恍惚和抑制不住的兴奋红光。 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王老汉依旧抱着他的骨灰罐,但腰杆却肉眼可见的挺直了些,脸上也不再是死灰般的绝望,而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他身上的新衣虽然不太合身,却洗得干干净净。 李寡婦牵着孩子,孩子身上也套了一件小小的靛蓝衣服,虽然大了好几号,袖口挽了好几道,但小脸洗得白白净净,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没吃完的、油汪汪的红糖烧饼,嘴角还沾着芝麻和糖渍。 三木头则是一脸的精气神,眼神里充满了活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而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他们的脸和手! 去时那被山风烈日刻满沟壑、沾满泥垢污秽的脸庞,此刻竟变得干净清爽了许多! 虽然依旧黝黑粗糙,但那种长年累月积攒的污垢和油腻感消失了,连指甲缝都透着一种不自然的、久违的浅色! 头发虽然还是乱糟糟的,但湿漉漉的,明显是清洗过! 整个人仿佛被剥掉了一层厚厚的、名为“苦难”的硬壳,显露出一种近乎新生的、带着水汽的光泽! 他们身上不再是破布兽皮胡乱拼凑的蔽体之物,而是换上了一水儿的、从未见过的奇异服装! 那是一种统一的、厚实耐磨的靛蓝色布料和白色拼接起来的奇怪衣服,剪裁虽简单却异常挺括,看起来似乎极为精神。 那上衣是对襟样式,钉着铮亮的金属扣子,可是袖口和裤脚都收得利落,甚至连形制都极为特殊。 而那胸前和背后,似乎还用某种发亮的线绣着奇特的纹样! 脚下也不再是破烂的草鞋,而是厚实笨重却看着就无比结实的黑色胶底鞋子!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何铁柱手里撑着一根大旗,旗杆上写着四个大字“清源商会”。 这支队伍,看起来就格外的精神啊! 而且他们的衣服真好看,是从哪来的?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的另一个地球,现代一个小服装厂内。 “哎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海老师你放心,保证质量一流,我你还不放心吗!” 挂断微信电话,油光满面的老板一拍手。 “儿砸,告诉老郑! 再加五千套初中的秋季校服!” 第177章 山民下山来 (完) 李老板很开心,因为他可算见到活钱了。 作为一个服装厂一把手,他现在却都快揭不开锅了你敢信? 这年头服装厂这种实业按理说应该还是挺好干的才对。 但是这三年口罩可实在是坑死人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段日子,终于寻思生活能好一些了吧。 又给你来了个经济下行。 还好,李老板前些年靠着承包校服有些家底,寻思还能撑一阵。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今年,关税战争了。 这下李老板是真完蛋了,本来这钱就不够,全指着外贸活着呢,一下子就萎缩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李老板也想救厂,开始四处找路子,做c服,出新款,总得让手底下这帮人活着吧。 他一个当地模范企业,不敢随意辞退员工啊! 要不人家拿着身份证一举报夸夸就完蛋了。 终于,就在昨天,他终于迎接到了属于他的女神。 海青兰其实和他很早之前就认知。 毕竟他承包校服的时候,作为附近学校的宿管,海青兰经常和他接触。 可他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竟然一下子要了一个百万级别的大单子! 这个单子放在前几年,他看都不看一眼。 但是这几年,他连电话都得亲自打。 生怕这个老富婆跑了。 因此,他严格的监工着手下的生产线,严格按照海青兰的要求。 衣服的下摆要做长,外面要不设置内兜,只在里面设计内兜,金属扣子在的那一侧也要加长,做成军大衣的款式.. 李老板越看越觉得这个设计实在是离谱。 好好地中学生校服,设计的土不土洋不洋的,还非来个仿照汉服的右衽设计,你这么长的衣衫下摆,怎么跳跃打篮球啊,看着不奇怪吗? 而且他怎么不知道当地还有个叫清源的中学呢?还要在背后线绣,烫花还不行。 不过客户的要求就是一切,在他的日夜赶工下,第一批三百件衣服已经赶了出来,送到了海青兰在天豪富园的别墅。 然后就被海青兰用那个大的能烤一头全牛都富裕,读作烧烤架写作焚化炉的物件直接烧到了张永春那边。 穿在了这些山民身上。 而之所以不选择继续买保安制服了,一个是价格问题,另一个也是因为.. 现代人的身高太高了啊! 这事也怪张永春实在是有些高估了这年代老百姓的平均身高。 要知道,就算这年代北地百姓个头偏高在全国有名,可是能达到一米七以上的,也到不了一半。 从小就营养不良,能高到哪去。 因此这些本来给大人设计的保安制服反而有些不太合适。 反而是这些中学生的校服,论起大小和形制来,穿在这群山民身上简直是天作之合。 正好,还能和护商队分开。 因此,这批山民就穿着和现代上千个某某中学都极为相似的秋季校服荣归故里了。 而这件衣服带来的影响,就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 “这…这…”刚才质疑的老汉指着牛大亨,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枝。 “大亨?你…你这穿的啥?脸…脸咋这么干净?跟换了个人似的!” “是啊!王叔!你…你这气色…” 另一个妇人看着王老汉,又看看李寡婦和她孩子手里的烧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归来的山民们被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激: “是真的!都是真的!” 牛大亨的声音如同破锣,震得山坳嗡嗡响。 “俺们刚到镇口,差点被兵丁捅了窟窿!幸亏白牛兄弟说是清源商号的人,那些兵丁立马就变脸了!点头哈腰放俺们进去!” “进了盐铺,东家…东家简直是活神仙!” 三木头抢着说,眼中满是敬畏。 “他手底下有个唱傩戏的大白人,拿出一个会喷白雾的小罐子,对着俺们身上‘呲呲’喷了几下,说是什么‘驱邪’! 完了那味道怪好闻的! 然后就把俺们领到一个大白房子里!” “那大白房子里有机关!” 李寡婦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和羞赧。 “一拧开墙上那个玉疙瘩,就哗哗往外冒热水!热乎乎的热水!像下雨一样从头顶浇下来! 完了还给了俺们一袋子搓起来会发热的驱邪粉,让俺们使劲搓! 那水…那水都是黑的啊!流下来跟墨汁似的!” “洗完澡出来。” 王老汉接口道,声音带着哽咽。 “就有人给俺们发了这身新衣裳!这料子,厚实!暖和!还有这鞋,踩在地上跟踩着棉花似的! 东家…东家还让人给俺们端上了热乎乎的肉汤和管够的大白馍馍!那肉汤…那油花…那滋味…”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罐,仿佛在告诉地下的父亲: 儿带您回家,有指望了! “东家说了!” 打着旗的何铁柱最后站出来,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骄傲和笃定,目光扫过所有留守的、已经被震惊得麻木的山民,最终落在巨石上那个缓缓站起身、眼中同样充满巨大震撼和释然的李半车身上。 “东家说了!只要愿意下山的,都是他清源商号的兄弟!这衣裳,这饭食,只是开始!好日子,在后头呢!” “轰——!” 留守山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这活生生的、焕然一新的“证据”彻底碾碎了! 看着眼前这些脱胎换骨、吃饱穿暖、连指甲缝都洗得发白的同伴; 听着他们描述的那神奇的“驱邪”法术、那能喷热水的仙宫、那厚实暖和的宝衣、那油汪汪的肉汤和管够的白馍… 再想想李半车以命相托的决绝…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人心防! “东家…仁义啊!” “这…这简直是活菩萨!” “下山!俺也要下山!” “带上俺!带上俺全家!” 山坳里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狂热的呼喊! 所有人都激动得浑身发抖,看向巨石上李半车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感激! 是他!用命给他们赌回了这条活路! 是他是他就是他! 李半车站在巨石上,晚风吹拂着他身上那件依旧破旧的兽皮袄。他看着下方群情激昂、争先恐后要下山的乡亲,看着那些焕然一新的同伴,再想想山下那位“气虚”却手段通神、慷慨到不可思议的年轻东家…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敬畏感,如同脚下的山峦般坚实,重重地撞在他的心口!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冷和人群热气的空气,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对着山下福兰镇的方向,深深弯下了他那从未向任何人低过的、如同山脊般刚硬的腰杆。 东家! 我李半车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 第178章 衙署平地起(上) 东郊这片原本长满荒草和低矮灌木的滩地,此刻已彻底变了模样。 机器的轰鸣声、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交织成一片喧嚣而充满生机的乐章。 尘土飞扬中,一座旁大衙署的轮廓正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泥水匠头儿许东升站在一处刚完成基础夯土、准备在外面刷砂浆的夯土墙旁,手里捏着一小块半干的、灰黑色的硬块,眉头拧成了疙瘩。 本来李拐儿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很开心,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活计了。 这年景吃饭都难,谁家还盖房,就算是盖求雨灭蝗庙,似福兰镇这等小地方,随便找个民宅安个塑像,报上去就算是庙了。 反正那些钦差老爷也不会来查验。 因此,当李拐儿向他说明自己要起一座极为庞大的大屋时,他高兴的一宿没睡觉。 但是等他带着黑眼圈领着徒弟们一路来到这干上活,他才发现自己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明明前面的一切他都无比熟悉,垫木头,夯土,打墙,一切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直到刷浆的那一天,可把他刷傻了。 他干了一辈子的泥瓦活,从县衙的照壁到富户的祠堂,从寻常人家的土坯房到青砖黛瓦的深宅大院,什么材料没见过? 可眼前这玩意儿,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灰黑色的东西,就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役夫们,用一种会“嗡嗡”怪叫的铁家伙,把黄沙、碎石子和一种灰白色的细粉混合着水搅和出来的。 听那个什么叫何木生的头儿说,他们管这叫“混凝土”砂浆。 一开始,他还觉着这帮人就是扯淡,他盖了一辈子房子,砂浆这东西还不认识,了不起的家里,用些糯米就是到头了。 哪有你们这么干的。 可是直到第二天自己待着骄傲自满的心情来到这里时,他就被吓住了。 明明当初自己看的时候亲眼看着这玩意稀溜溜的,可是倒进木模子里,用那叫“振捣棒”的玩意儿“突突”一阵乱捅,再抹平了,就完了。 这等粗粝的手段,不过一夜的光景,竟然就变得比石头还硬! 用手抠,别说拿手扣了,就是用脚踢他都纹丝不动,要是用铁钎敲,那更是火星子直冒! 许东升忍不住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带着敬畏和不解,反复摩擦着脚边上那已经硬化成一片、光滑平整得不像话的抹了这名为“水泥”的砂浆的墙。 触手时,只感觉这东西冰凉坚硬,毫无泥土的松软。 他用力按了按,又用指甲使劲划了划,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许东升喃喃自语,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摇头一颤一颤。 而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准备封顶的房子,更是脸上的颧骨都在颤抖。 十几天前,老子带人来看地方,这儿还是一片荒草甸子,兔子都不拉屎!这才几天? 砂浆都打到这个份上了? 这盖的是房子还是搭窝棚呢? 搭窝棚都没有这般快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房子的样式也透着古怪。 别说窗户开得老大,这件事了,就连墙上还都还预留了奇怪的孔洞。 这家就不怕家里有耗子? 可这垒墙的速度…简直快得吓人! 那些穿着靛蓝短打的役夫,像是不知道累似的,号子喊得震天响,手脚麻利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主家又是从哪里请来的民夫,怎么一个个都跟拼了命一样干? 他们拿多少工钱啊? 他看着远处那已经砌起一人多高、夯土墙里抹着那种灰黑色“砂浆”的房架子,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几十年积攒的盖房经验碎了一地。 “东升叔!琢磨啥呢?” 一个同样穿着短打、脸上沾着木屑的年轻木匠赵四两凑了过来,顺着许东升的目光也看向那坚硬的地基和远处快速垒起的砖墙,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 许东升回过神来,指着脚下的混凝土和远处的工地,啧啧称奇: “四两啊,你跟着这主家干也有几天了。 你说说,这…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盖房子的法子,闻所未闻!这速度,见所未见! 这主家…到底什么来头?”他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 赵四两左右看了看,见监工的何老蔫离得远,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炫耀: “东升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这位东家,可不是一般人!那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哦?” 许东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咋个通天法?比县太爷还大?” “县太爷?” 赵四两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知晓内幕的优越感。 “县太爷见着咱们东家,那也得客客气气递帖子! 知道为啥这房子盖这么快、用料这么扎实、样式还这么…这么规整吗?” 他指了指那些预留的孔洞和明显超规格的墙体厚度。 “因为啊,这根本就不是按寻常民宅的规制盖的!” 许东升心头一跳: “不是民宅?那是…” “这是按着官府的衙署规制盖的!不,比那还讲究!” 赵四两语出惊人。 “您不知道吧,俺们昨天晚上新接到的匾字,今天早上刚把字钉好。” “那可是纯黄铜的大字,一个字都有半斤多沉!” 说着,他伸手比划着。 “那大字一个个的钉在木板上,俺们头儿说,那五个字叫捧日司衙署!” “衙署你懂吗,许叔,那可是官老爷办差的地方!” “哦哦哦,原来如此。” 许老头赶紧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捧日司是个啥玩意,但是衙署他知道。 感情他盖得竟然是一座官老爷的府衙呀。 怪不得手底下人这般的用力。 “许叔,能盖这般大的房子,俺也算见识过了!” 赵四两一脸的兴有荣焉,虽然他一共就钉了几个钉子,但是一想起这间雄健的大瓦房来,也会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 这房子他也有功! 就在他准备再白话一阵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句。 “开饭了!” 赵四两一愣,紧接着便觉得身边一阵冷风,嗖的一声! 五十七岁的老头愣是把他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撞得原地转了三圈! 许老头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开饭了,开饭了! 第179章 衙署平地起(中) 东郊荒地上的喧嚣持续到晌午,随着这一声开饭了,进入了另一个巅峰。 日头高悬,敦土的声音和夯土的号子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勾魂摄魄的声响。 那是饭勺刮擦大木桶底的“嚓嚓”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霸道无比的饭菜香气! 临时搭起的巨大草棚下,一字排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和木桶。 一个手脚麻利、嗓门洪亮的妇人,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站在最中间一口大锅前,挥舞着一柄长柄大铁勺,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 李蔓生只是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八条手来。 虽然东家提供的这种现成的丸子好熟好做,可是终究是要下锅炖煮的啊! 这一工地好几百人的饭,都得她带着几个小丫头忙活,累的她连揣胡椒的心思都没有了。 “都快着些快着些,一会过来吃饭的还有你们男人呢! 要是手慢了,你们自己家的爷们可都没饭吃了!” 眼见着呜呜泱泱的干饭大军到了,李蔓生赶紧打了个冷颤,吆喝起来。 而一旁的她丈夫刘多,一个老实巴交、面相憨厚的汉子,则在一旁帮忙,负责给大家伙打饭。 刘多一边接过役夫们递来的碗,一边用大勺从旁边一口咕嘟冒泡的大木桶里舀出满满一勺浓油赤酱的菜肴。 豆腐烧肉丸! 那颤巍巍、酱红色的肉丸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裹着油亮的汤汁,混着雪白滑嫩的豆腐块,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和豆酱的咸鲜! 每一勺下去,勺子里都沉甸甸地躺着四个肉丸! 看着那实打实的肉丸子像不要钱似的被舀进一个个大碗里,刘多心里咂舌不已。 作为娶了厨娘的人,他自然是知道这年景肉价有多金贵的! 寻常富户请短工,能给点油渣就算开荤了。 可这位东家倒好!管着几百号人的饭食,顿顿有肉! 还都是这么大个儿的肉丸子,这得花多少钱? 这位张东家…怕不是财神爷转世吧? 想到这,他又自嘲的一笑。 也是,如果不是财神爷转世,就他那浑家三天两头的往家里夹带点小东西,谁能受得了? 他家的胡椒都装了一小匣子,足足三两多了。 这要是拿给一般人家,都够给闺女下聘了! 他心里感叹着,手上却不敢怠慢,给每一个递碗过来的役夫都结结实实地打上满满一大勺,确保每个碗里都有四个油光发亮的大肉丸。 看着那些汉子接过碗时眼中迸发的感激和满足,刘多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跟着这样的东家干活,连他们这些帮厨的都觉得脸上有光!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家最近的胡椒又多存了些。 而泥水匠头儿许东升此时也排到了队伍前面。 他早已被那肉丸的香气勾得饥肠辘辘,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虽然他是老泥水匠,也有一帮徒弟了。 但是这般好的饭食,他平常日子也不敢受用啊。 轮到他的时候,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把手里那个沉甸甸、颜色鲜亮、不知什么材质的黄色大碗递了过去。 “老哥,碗!” 许东升客气地对刘多说。 “哎!好嘞!” 刘多应了一声,熟练地接过碗。 这碗一到了刘多手里,便让许东升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心说这碗,真是怎么看怎么稀奇! 颜色是那种极其鲜亮、均匀的明黄色,像是用一整块上好的蜜蜡雕出来的,可入手的分量却很轻,远不如陶碗瓷碗压手。 碗壁不厚,却异常坚韧,边缘光滑圆滑,没有毛刺。 最奇的是这材质,非陶非瓷,非木非石,敲起来声音闷闷的,不像瓷器那么清脆。 许东升记得清清楚楚,前两天有个毛手毛脚的新来的小木匠,端着满满一碗滚烫的菜汤,脚下被拌蒜的木头绊了一下,这黄大碗脱手飞出。 那“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夯实的土地上,被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碗肯定碎成八瓣,汤也洒一地了。 可结果呢? 那碗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出去老远,捡回来一看——完好无损! 甚至连个裂纹、豁口都没有! 碗里的汤倒是洒了大半,可那碗本身,愣是屁事没有! 这事儿在工地上都传遍了,成了奇谈。 大家都管这碗叫“摔不烂的黄大碗”。 而许东升干了一辈子泥瓦匠,经手的砖石瓦罐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又耐造的器皿! 这东家,连吃饭的家伙事儿都透着股子神秘和豪横! 刘多可不知道许东升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他麻利地给许东升的“黄大碗”里的底下盛上一勺黄乎乎散乎乎的粟米饭,又打上满满一勺豆腐烧肉丸,四个个头巨大的肉丸颤巍巍地堆在雪白的豆腐上,酱汁几乎要溢出来。 “谢了!” 许东升赶紧双手捧住这沉甸甸、香喷喷又盛着“神碗”的宝贝,生怕自己手滑也给摔了。 虽然他知道这碗可能真摔不坏,但是他这把岁数可是会摔坏的。 端着碗,找了个阴凉地坐下。 旁边已经坐了不少开吃的役夫,个个埋头苦干,吃得满嘴流油,呼噜声此起彼伏。 许东升也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个肉丸,吹了吹,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 丰润的肉汁混合着酱香瞬间在口腔里爆炸。 这肉馅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傅剁的,竟然剁得这般细腻的同时还又带着弹性。 而且咬一口还能呲出来一股肥油,可见这丸子也是肥瘦相间,香而不腻! 也不知道这东家用的是什么好肉,这厨娘又是哪里的高手,手艺这般厉害。 这滋味,这满足感,瞬间冲散了半日劳作的疲惫,也让他暂时忘却了对那“黄大碗”材质的好奇。 他一边满足地咀嚼着,一边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摩擦着碗壁那光滑、温润、却又带着奇异韧性的触感。 四个大肉丸很快下了肚,他看着碗里带着汤汁的豆腐,拿着筷子在碗里搅了搅。 这东家虽然菜给的很好吃,但是有一说一,这粟米饭确实不是很好吃。 吃起来格外的松散不说,还有些扎嗓子。 而且也没有那粟米的香味。 不过有好菜的情况下,谁管这粟米是什么样的。 只要能吃饱,什么都好! 将科技丸子炖豆腐的汤搅和匀在玉米碴饭里,许老头美美的吃了一口。 嘿! 真香! ps:你们过分了啊,怎么还有说我欠了二十章的,也就是在我这,你要放在别人的书里,这个数字是要死人的知道吗! 另外,兄弟们啊,不是豆腐不更新,是真的太热了,豆腐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这辈子没被烤的这么厉害过,都快变成豆腐干了。 我是真的顶着烈日给你们更新。 你们这不得给我点点满分评论和催更?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第180章 衙署平地起(下) 晌午的酷热还未完全散去,东郊工地上已是尘土飞扬,喧嚣再起。 汉子们砸夯的声音如同低沉的兽吼,压过了夯土的号子,成为工地的主旋律。 朱时蹲在刚打好混凝土的地基旁,将最后一口混合着肉汁的玉米饭扒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喉结滚动,将那点油水带来的暖意彻底咽下。 东家给的饭,真好吃。 他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油渍,随即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走向旁边一个被油布半盖着的“神器”。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弯腰,先是磕了一个头,然后又用辽语念了一声“上神在上”,才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盖着的油布。 终于,油布下面盖着的神奇,终于露出原样来。 那是一根模样古怪的“铁棍”。 铁棍的顶部连着一根粗壮的黑色皮线,延伸向不远处那个发出“突突”怪响的木箱子。 而那棍身中段是一个圆柱形的握柄,末端则连着一个布满螺旋状铁叶的金属头。 这便是朱时眼中,主人张永春赐予他的、比草原上最神骏的宝马还要珍贵的宝贝! 用双手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握柄。 他带着朝圣的心理,先是默念了上神和主家张永春的名讳,请求他们赐福给自己,然后,才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轻轻的来到了木箱子前。 将那神奇的牙齿,送进了那箱子外面接出来的尾巴中。 “嗡嗡嗡!” 瞬间,这神奇的东西发出了如同猛虎一般的咆哮,力量大的如同一头倔驴一样! 这“神器”本身的分量就不轻,这启动时的震动更是惊人,但朱时布满老茧的双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满满的、近乎燃烧的感激与责任。 他是辽国牧奴出身,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只配被叫做“猪屎”。 是仁慈如天神般的主人张永春,不仅给了他饱饭,给了他这身厚实的蓝布衣裳,更赐予了他一个堂堂正正、属于“人”的名字——朱时! 这名字,如同烙印,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这条命,他所有的力气,都要用来报答这份再造之恩! 能操作这公子赐下的“神器”,为公子建造这宏伟的“仙宫”,是他无上的荣耀! “嗡——!” 朱时再次按下了握柄上的开关。 刹那间,那布满螺旋铁叶的金属头瞬间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刺耳的蜂鸣,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 他毫不犹豫地将旋转的搅拌头猛地插入旁边一个盛满灰黑色新鲜砂浆的大木桶里! “噗噜噜——!” 粘稠的砂浆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搅动、翻腾、混合! 原本有些结块的浆体在高速旋转的铁叶下迅速变得均匀、细腻、充满流动性! 飞溅的灰浆点子沾满了朱时的衣襟和脸庞,他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这咆哮的“神器”,确保每一寸砂浆都达到公子要求的那种“滑溜如油”的状态。 巨大的震动从手臂传遍全身,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但他咬紧牙关,握得更紧!这是公子的殊荣,他绝不松手! 同时,口中还在不断地安抚着手里搅拌器的情绪。 公元2k时机油佬安抚机魂的珍贵录像了属于是。 就在这时,工地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张永春在何诗菱与何书萱的簇拥下,缓步走进了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何诗菱撑着一把素雅的青竹伞,恰到好处地为张永春遮挡着午后依旧有些毒辣的阳光。 何书萱则在一旁轻轻摇着一柄团扇,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心意满满的凉风。 张永春一身清爽的月白绸衫,与周围尘土飞扬、汗流浃背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掌控感。 他目光扫视着眼前这片飞速变化的土地。 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连随地大小那啥玩意都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的地方。 而现在,夯土墙已拔地而起,初具规模; 巨大的混凝土外浆平整坚硬;穿着统一靛蓝短打的商会佣工们和穿着中学生校服的山民们在各种“神器”制造出的水泥和传统工具的辅助下高效地忙碌着。 柴油发电机那低沉有力的“突突”声,在他听来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这代表着工业的力量,代表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效率! 果然,老娘的柴油发电机一到,整个工地的速度简直是插上了翅膀! 嬴政陛下有言,工业化,美的很啊! 当然,虽然他这个顶多是个丐版工业化,一切东西都来源于老娘援助。 但是怎么了?许人家靠爹靠妈,还不允许我靠我老娘吗? 我张永春走到今天,全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 娘!拉我一把! 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满意。 眼前这片由他亲手规划、用超越时代的“仙术”和这个时代的人命浇筑而成的基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这不仅仅是他未来“捧日司”衙署的雏形,更是他在这大周世界安身立命、撬动风云的支点! 大风起兮.. 还没等他嘴里吟出来呢,何诗菱仙开口了。 “公子,李管事来了。”何诗菱轻声提醒。 张永春一偏过头去,只见穿着靛蓝色管事服、袖口比普通役夫整洁许多的李飞,正小跑着过来。 他脸上带着恭敬和一丝被烈日晒出的红晕,在张永春面前几步外站定,深深一揖: “小的李飞,给东家请安!” “嗯。” 张永春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流连在工地上。 这“进度如何?” 李飞直起身,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自豪,声音洪亮地汇报:“回东家!托您运来的‘神机’和‘仙器’的福,这速度,简直是一日千里! 下面几个工头都报上来了,按现在的进度,最迟…最迟月底中秋佳节之前,这片主院连同旁边的几排厢房,主体准能全部完工! 剩下就是铺瓦、抹灰、安门窗这些细活了!” “哦?中秋之前?” 张永春眉毛一挑,他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干得不错!”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干活的工人们,朗声道: “李飞,传我的话:今晚所有上夜班赶工的兄弟,每人多加一个卤鸡腿!最大的腿!” 这年代可没有伟大的党领导人民立下八小时工作制,张永春的工地一天工作十小时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更别说,所有应了夜班的人还能吃四顿饭。 “是!东家!” 李飞声音洪亮地应下,脸上也笑开了花。 他知道,东家这“加鸡腿”的命令,比什么鞭策都管用!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工地上传开。 “听见没?东家说晚上加鸡腿!” “真的假的?卤鸡腿?!” “东家仁义啊!” “兄弟们!加把劲!为了鸡腿!”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更加卖力的号子声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连正在全神贯注操作着咆哮“神器”的朱时,都听到了这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布满灰浆和汗水的脸上,咧开了一个朴实而感激的笑容,手中那震动的搅拌棒,仿佛也握得更稳、更有力了! 张永春站在伞下,看着眼前这片因他一句话而更加沸腾起来的工地,叹了口气,心说: “还是不够快!” 东鲁县的官道上,六匹快马在一匹神驹的领头下,乘箭头状排列冲锋。 带头的黑甲骑士身后的四领靠旗迎风挥洒。 碗大的“趙”字迎风招展! ps:不是,怎么又有人算出来我欠了三十章了? 你们还是人吗? 哦,合着书里公子的恩情还不完,书外面豆腐的催更也还不完了? 我的读者人均将军是吧,催更都带利滚利的? 第181章 你们惹他干什么啊! 赵罄再次踏入清润盐铺内室时,脸上已不复前几日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重和犹豫。陆大河依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神复杂。 张永春见赵罄进来,放下手中的九连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咋了老弟,脸色这么难看?蟠桃运得不顺利?” “运桃儿之事……一切顺利,兄长自然可以放心。” 赵罄坐下,接过何诗菱奉上的热茶,却只是捧在手里暖着,没有喝。 他踌躇片刻,看着张永春,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不安。 一开口,声音就带着点艰涩: “兄长,小弟今日来,是……是心里有些不安。” “哦?” 张永春挑眉,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手指习惯性地把玩着手上的红珊瑚戒指。 “关于什么?” “就是……就是兄长前日指点的那个法子……” 赵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忍。 “怎么了,这个法子不好?” 张永春一挑眉。 我那可是昨晚让我妈连夜请了高人,花了五百块钱找了一个女频文大v给出的狠招啊! 这招一出,那位大v亲口说的,一定会灵的要死。 这小胖子竟然敢怀疑进步了几千年的宫斗能耐? 而赵罄闻言却把脑袋摇的跟调酒师的雪克壶一样。 “不不不不,兄长的计策简直天衣无缝,太厉害了,饶是先汉贾文和也不能相比..” 随后,他又抬起头,眼中带着挣扎: “只是兄长,这法子……会不会太……太狠了些? 毕竟,那几位……怎么说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他们……他们都不是善茬,一旦真斗起来,恐怕就不是争个长短,而是……你死我活了。 小弟心中实在……有些难安,恐兄长有伤天和..” 赵罄说完,目光带着恳求看向张永春,仿佛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丝宽慰或是一点回旋的余地。 然而,他话音刚落,张永春便是一声厉喝。 “伤你妈的头!” 张永春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向赵罄。 他没有回答赵罄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巨大压迫感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赵罄,我问你。 你是更爱你的那些‘兄弟’? 还是更爱你那在赵府后宅里,日夜悬心、如履薄冰的亲娘?” 这问题如同惊雷,炸得赵罄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兄弟情谊”、“血脉相连”之类的话。 可话到嘴边,眼前浮现的却是母亲那张在昏黄灯下总带着愁绪和小心翼翼的脸庞,是她在府中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半步的模样。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赵罄脱口而出: “自然是……更心疼我娘!”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这不就得了?” 张永春重新坐了回去,声音依旧平淡,却像重锤落下,砸碎了赵罄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犹豫。 “这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两者相权,取其重!两者相害,取其轻!”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赵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鹰隼,话语字字如刀,剖开那层温情脉脉却虚伪残酷的现实: “你心疼你的兄弟? 可你的兄弟,还有他们的母亲,可曾心疼过你和你那无依无靠的娘亲半分? 赵家的富贵,他们可曾想过分你一杯羹? 你娘在府中受的委屈,他们可曾为你娘说过一句公道话?没有! 他们视你为眼中钉,视你娘为脚下的泥!” “你记住,如果不是我这个外人,你现在早就腐烂成了这里的一滩烂泥了! 谁都保不住你,我说的!”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冷酷的清醒: “你想让你娘在赵府那个吃人的地方,好好活着,活得有个人样,而不是哪天不明不白地‘病故’了! 这就是‘重’! 这就是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保住的‘重’! 至于你那几个所谓的兄弟……” 他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对宅门倾轧的洞悉和漠然:“他们斗,是他们本就心存龌龊,本就你死我活! 没有你这根导火索,他们迟早也会斗起来! 你只不过是在自保的前提下,让这场注定的争斗提前一点,激烈一点,把火烧得更旺一点,好让他们自顾不暇,没空来掐死你这颗刚冒头的草! 这就是‘取其轻’! 用他们的争斗,换你和你娘的喘息之机!甚至,换你将来真正把你娘接出来的可能!” 张永春盯着赵罄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律:“赵罄,你要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在你那个所谓的‘家’里,不是你踩着别人爬上去,就是别人把你和你娘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你想当那个被踩进泥里的孝子? 还是想当那个能把你娘拉出泥潭的强者? 选择权,在你!” 要不怎么女频文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呢,就这套那位女频大v附赠的话术,你让张永春现编他都编不出来。 一番话,如同疾风骤雨,将赵罄心中那点残存的不忍和幼稚的兄弟情谊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母亲含泪的眼。 赵罄的脸色白了又红,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最终化为一片带着痛苦却异常坚定的清明。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带翻了旁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陆大河连忙上前收拾。 赵罄却恍若未觉,他对着张永春,深深一揖到地,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兄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是赵罄……糊涂了! 只顾着那点无谓的虚情,却忘了什么才是真正该守护的! 兄长大才,洞若观火,赵罄……远不如也!” 他直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决绝。然而,在那决绝的目光深处,终究还是掠过一丝对即将被他亲手点燃的兄弟阋墙之祸的、无法抹去的不忍。 他微微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大哥、二哥、三哥……对不住了。为了我娘,我只能如此。你们……尽量……自己保重吧。我的这位‘兄长’……他可不是一般人。” “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啊!” ps:哈哈哈爽啊,终于凉快一夜了,我四天了,头一天睡一个好觉啊! 第182章 赵家来人(一) 天刚蒙蒙亮,福兰镇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铰链声中缓缓开启。 守门的卫丁们打着哈欠,正准备迎接又一个寻常的日子。 托张东家的福,招了不少附近几个村庄的人去东郊干活,那流民自然也不进城里来讨生活,因此他们的工作也轻了不少。 至于入城钱,跟着张东家谁还在乎那几个仨瓜俩枣的? 稀稀拉拉的打着哈欠,把铁枪夹在胳膊下面,几个卫丁正在寻思今天盐铺会不会来给他们送点福利。 然而,这清晨的宁静瞬间被一阵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声撕裂! 尘土飞扬中,一彪人马如黑色的箭矢般直射城门! 来人清一色玄色劲装,外罩乌沉沉的半身皮甲,坐下皆是神骏异常、口鼻喷着白气的北地健马。 马上的骑士身形彪悍,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剽悍和居高临下的倨傲。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背后高擎的靠旗。 四展小靠旗,个个上面都有一个碗口般大的、以金线绣成的“赵”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关城门!快关城门!” 一个年轻卫丁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去抄靠在墙边的长枪。 “住手!快住手!” 老城门官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按住那卫丁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不想活了?!快把门给我开到最大!放行!立刻放行!” 在老胡声嘶力竭的吼叫和连踢带打下,几个吓懵了的卫丁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城门彻底推开。 那彪黑骑速度丝毫不减,如同黑色的洪流,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和呛人的尘土,轰然涌入城门! 蹄铁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他们甚至没有看城门官和卫丁一眼,径直朝着镇内冲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守门人。 “头儿……这……这谁啊?这么横?” 刚才差点闯祸的年轻卫丁心有余悸,揉了揉自己被抽的通红的脸颊,声音发颤地问。 看刚才这架势,要是自己等人不把这城门拉开,下一步这群人估计就要硬闯了! 要不是头速度快,他们现在都成马蹄子底下的纹饰了。 而老城门官也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望着远去的烟尘,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压低声音道: “看见那‘赵’字旗没?这是东京城里真正贵人家的私兵!” “不是广陵郡王府,就是宋王府……总之都是咱们惹不起的阎王爷!” 说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这福兰镇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军镇的责任了,但是他们这些看门的还是得对这几个军头的旗帜敏感一些。 “刚才要是慢上半拍,他们手里的马鞭能把咱们几个抽得亲娘都不认识! 记住这展旗,以后见了,有多远滚多远!” 黑骑的目标极其明确,如狂风般卷过街道,最终在镇监府门前勒马停下。 战马嘶鸣,一双前蹄子不耐烦地刨着地面。 为首的骑士并未下马,他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铁石,眼神扫过镇监府门前的卫兵,如同看着蝼蚁。 “叫卢时元滚出来见我!”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沙场的血腥气,震得两个守门卫兵腿肚子发软。 虽然说他们都是从威烈将军的部队里调出来的,但是他们这些厢军和真正的见过血的部队比起来,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眼前这几个人身上的铠甲虽然玄色很正,但是那些隐隐可见的污渍便能知道,他们不以言。 当初被张永春一个嘴巴子都能唬住的卫兵哪里敢怠慢,连滚爬爬地冲进府内。 不多时,穿着官袍的卢时元几乎是跑着出来的。 一张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惶恐的笑容,在台阶下对着马上的骑士长揖到地,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福兰镇监卢时元,拜见将军! 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将军是……?” 其实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之人是哪里来的,嘴上却得做出初见的样子来。 “殿前司。” 马上骑士只冷冷吐出三个字,如同冰珠砸地。 卢时元腰弯得更低了,几乎成了九十度,两头扣一头的开口感激道。 “原来是殿前司的将军! 下官卢时元,曾在宋王……哦不,曾在赵老大人麾下任过职,算是老大人旧属! 不知将军此来福兰镇,有何差遣?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卢时元赶紧攀关系表忠心。 “赵罄何在?” 骑士根本不理会他的套近乎,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卢时元心中猛地一跳,随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赵罄!果然是冲着这个庶子来的! 看这架势,绝非好事!他强压住嘴角的笑意,立刻恭敬无比地回答: “回将军的话!罄公子如今下榻在城东的兰草巷! 那巷子颇为好认,门前有一杆‘赵家酒铺’的旗子!下官这就派人……” “不必!” 骑士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一挥手。 “列!” 身后的几名骑兵赶紧拉起了刚放下的缰绳,战马的鼻子呲出两道白气。 “走!” 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身后六骑如臂使指,瞬间转向。 “驾!” 一声令下,黑骑再次化作一道黑色洪流,朝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漫天尘土和呆立原地的卢时元。 看着远去的烟尘,卢时元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化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怨毒,他捻着胡须,低声冷笑起来。 果然啊,这赵罄要被收拾了。 哎呀,太过招摇果然不好啊! 哼着小曲儿,卢时元溜溜达达的往屋里走去。 赵罄一趴下,他可就开心了。 这福兰镇不能一日无主,赵罄回去了他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了。 到时候什么张永春,什么捧日司。 都是扯淡! 这镇上,只能有他卢时元一个太阳! 而与此同时,清润盐铺的后宅内,张永春听着李飞让人带回来的信,面露微笑。 好啊。 猎物进套了! 第183章 赵家来人(二)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赵罄却早就坐在榻上,一脸的紧张。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太敢相信一切会如同兄长算计的那般。 当然,是不太敢相信,而不是不相信。 他望着外面,只盼那些前来送钱的人只是些小厮..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马蹄踢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和急喝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赵罄的脸上一紧。 坏了! 真的如同兄长所言那般,是最坏的结果! 大哥啊大哥,明明我只是个庶子,你也不愿意放过我吗! 赵罄叹了口气,匆匆整理衣袍,脸上带着刻意挤出的恭谨笑容迎出店门。 他身后,陆大河脸色铁青,按着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 马蹄声到屋前即止,尘土微扬。 为首的殿前司小校官齐老三并未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赵罄。 他身形精悍,玄甲乌沉,腰间佩刀柄上缠着金线,眼神里带着军伍特有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他身后六骑人字排开,沉默如山,压迫感十足。 百战精骑的身姿便是如此。 “罄公子。” 齐老三摘下面上的皮面甲,脸上露出笑意,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估计真实的成份就跟张永春给役夫们喝的羊汤差不多。 “某奉家主令,前来提酒。” 他拱手向南,随后又轻轻低头。 “不知这五千斤‘倾凉州’,可已备妥?” 赵罄心中一跳,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按照规矩,拱手道:“齐校尉一路辛苦! 酒……正在加紧调运中。 请校尉放心,第一批,今晚定能运抵福兰镇交割!” 他特意按照兄长教的,强调了第一批和今晚。 而齐老三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这答案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甚好。家主亦命某带来此次酒资。” 他朝身后微一偏头,一名骑兵立刻下马,从马鞍旁解下一个沉重的皮囊,解开袋口,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铤,在晨曦下反射着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此为五百两黄金,我等兄弟六人共带了三千两前来,欲交割给酒商。” 赵罄的目光在那金子上一掠而过,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有劳校尉。那这金子……” 齐老三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但那眼神却更冷了。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家主有令,此金,需亲手交割予那供酒的商号主人。罄公子,烦请引见吧?” 当然,他没有张永春的科技帮忙,完全就是嗓门大。 而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赵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预想过对方可能刁难,却没想到是这种直指核心、毫不留情的刁难! 金子必须直接交给张永春? 这等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赵家只认张永春这个供货商,你赵罄,不过是个传话跑腿的!连经手财货的资格都没有! 站在赵罄身后的陆大河再也按捺不住。 他一步踏前,须发戟张,胸膛剧烈起伏,怒声呵斥道: “齐老三!你休得无礼! 罄公子乃家主亲骨血,是府中公子! 你不过一个殿前司小校,安敢如此轻慢?! 金子交予公子,再由公子转交商号主人,有何不可? 岂容你在此指手画脚!” 张永春在一旁的楼上啃着西瓜拍着大腿。 我草! 典! 太典了! 而陆大河的声音如同炸雷,饱含着老兵的血性和对赵罄的维护。 那“亲骨血”、“府中公子”的字眼,更是狠狠刺在齐老三这类嫡系心腹的敏感处。 齐老三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无踪,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冰冷地钉在陆大河身上。 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陆大河? 呵,一个连军籍都除了的残兵,靠着主家怜悯才在府里混口饭吃,如今也配称‘家奴’? 不过是个看门护院的废人罢了! 主家行事,自有规矩。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咆哮?再多嘴一句,休怪军法无情!” 他刻意将“残兵”、“废人”、“看门护院”几个词咬得极重,充满了侮辱。 “诗菱,瓜!” 把手里的西瓜啃完了往边上一扔,张永春眼睛更亮了。 赶紧叫了一声,一旁的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把冰块上镇好的西瓜递了过来。 张永春接在手里,咔嚓又是一口。 哎呀,看剧吃瓜越吃越甜啊! 这要是给老娘录下来烧过去,还看什么电视剧啊! “你——!” 此时的陆大河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血气直冲顶门,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陆叔!” 赵罄猛地转身,一把死死按住陆大河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臂。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紧抿,眼中屈辱、愤怒、隐忍交织,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 他知道,此刻发作,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给嫡母那边落下口实,更会让张永春为难。 深吸一口气,赵罄再转向齐老三时,脸上竟又硬生生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齐校尉息怒。” 他反而又给这位大公子的嫡系行了个礼,眼中虽然含着怒意,但是很快又被抚平下去。 “陆叔……陆叔他性子急,并无冲撞之意。家主的规矩,罄自然明白。” 他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只是不巧,那商号主人此刻确不在铺中。 校尉若执意需亲手交割……那便……那便请稍候至晚间如何? 届时酒到,主人亦当亲至,校尉正好一并交割,岂不两便?” 赵罄的姿态放得极低,话语间将责任推给了不巧和张永春的不在。 而此时他心中却在呐喊:兄长,你此刻可在看着?快来吧! 齐老三骑在马上,俯视着眼前这个强忍屈辱的庶子,和他身后那个几乎要气炸却只能被死死按住的老残废,眼中掠过一丝快意和更深的轻蔑。 身为大公子的嫡系,他自然是喜欢看着这些庶子挣扎的墨阳的。 他扯了扯嘴角,那点虚伪的笑意又浮现在脸上: “哦?要等到晚上?” 他拖长了语调,仿佛在掂量着什么。片刻,他无所谓地一甩马鞭,姿态倨傲。 “也罢。家主之命,某不敢有违。既然罄公子说晚上能见到人,那某便等到晚上。 这金子,就暂且寄存在我等这里,可得看好喽。” 说完,也不等赵罄回应,一勒缰绳,拨转马头: “弟兄们,找个地方歇脚,晚些再来!” 玄甲骑兵们轰然应诺,马蹄声再次响起,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留下门口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的赵罄,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烧穿一切的陆大河。 主仆二人怒视着殿前司这七骑离去,直到视线中,那最后一领靠旗也消失在了视线中,方才长出一口气。 赵罄眼中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 陆大河脸上也恢复了正常。 他俩一个是庶子,一个是退兵,这一路上经历的冷眼和嘲讽多了去了。 这点事情根本惹不起他们真正的怒火。 “少爷,张公子都说中了。” 陆大河叹了口气。 “是啊。” 赵罄也摇了摇头。 “你俩说我什么呢?”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声音传了回来。 赵罄赶紧转头,看着嘴角带着一丝红痕正在那拿着手帕擦脸的张永春。 “兄长。真的如您所料,他..” 话音未落,张永春便放下了手帕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 你且回去歇着。” 望着那马蹄荡起,才堪堪落地的扬尘,张永春眯起眼睛。 “今晚,我亲自招待他!” ps:哎呀,午觉真养人,我好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觉了。 起来更新了。 我又看了一眼评论,好好好,现在已经不是十章十章的涨了,都成几何倍数的增加了。 一眨眼三千章了都,你们是真厉害,作者死了不偿命是吧。 第184章 赵家来人(三) 齐老三带着六名玄甲骑兵,并未走远,就在一件水铺门前勒住了马。 这水铺门脸清爽,檐下挂着几串青竹风铃,叮当作响,与盐铺的繁忙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子夏日凉意。 “就这儿了!下马!” 齐老三率先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两名骑兵。 他大步走进水铺,拣了张靠窗能瞥见盐铺动静的桌子坐下,其余几名骑兵鱼贯而入,沉重的皮靴和甲叶摩擦声让原本清静的水铺顿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不过还好,这时候也不是正经喝茶的时候,周人虽然有喝饮子品茶的习惯,但是那都是午后的事情。 这大早晨的,根本没人来水铺喝茶。 “店家!” 齐老三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来一壶上好的薄荷冰茶,要够冰,多加蜜! 再赶紧造六个壮面三碗盛了,葱花多放! 快着点!”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个硬邦邦带着汗味的银角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是是是,军爷稍候!马上就来!” 茶博士是个机灵的小伙子,虽然不认得这身玄甲和那“赵”字靠旗,但是从样子也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来头不一般。 嘴里不敢怠慢,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地擦桌倒水,转身就往后厨跑。 很快,一壶冒着丝丝寒气的碧绿茶汤和几只粗瓷碗端了上来。 薄荷冰茶说是冰茶,实际就是薄荷煮了水放点糖,然后用冷水镇上。 齐老三端起来先喝了一口,冰凉的薄荷气息瞬间驱散了些许燥热和骑兵们身上的尘土味。 一壶冰茶顷刻喝了个殆尽。 而此时,三大海碗热气腾腾、油花浮动的肉汤面也送到了齐老三和他旁边一个亲信面前。 “你们几个,自去点些茶水点心,动作快点,吃完歇脚!” 齐老三对另外两名围着旁边桌子坐下的骑兵挥挥手。 那两个骑兵会意,立刻起身,几乎是半推搡地把还想殷勤服务的茶博士“请”到了柜台后面,示意他别过来打扰。 而他们自己则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店家免费提供的粗茶,呼噜呼噜地吃喝起来,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窗外街道。 齐老三掰开硬饼,泡进滚烫的面汤里,就着肉汤面大口吃起来。他旁边的亲信也埋头苦干。 “头儿,”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轻、吃得快的骑兵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 “等晚上交割了酒,咱们是连夜押送回京,还是……” 齐老三吸溜了一口面条,头也不抬,话音含糊却命令清晰地开口道: “按大公子的吩咐办。 酒一到手,立刻装车启程,一路不许停歇,直接押运进京! 路上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酒金贵,容不得半点闪失! 眼睛都放亮点!” “喏!” 两个骑兵低声应诺,神色肃然。 另一个骑兵灌了口面汤,抹了把嘴,脸上带着几分不满,嘟囔道: “头儿,不是我说,咱们兄弟七个千里迢迢从开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镇,鞍马劳顿。 那罄公子……啧啧,连顿像样的接风洗尘饭都没有? 茶水点心都还得咱们自己掏钱?这也忒不懂礼数了! 真当咱们是……”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汗毛竖立,危机感从身边传来。 一转头,齐老三冰冷的眼神如同两把锥子,猛地刺了过来。 那骑兵顿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面抱怨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唰地白了,赶紧低下头: “卑……卑职失言!请校尉责罚!” 齐老三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一块泡软的饼子,沉甸甸的话清晰地传入每个骑兵耳中: “都给老子听好了! 我齐老三,是大公子的人,有些话我说得,你们说不得!” 把饼子塞进嘴里一口气喝汤顺下去,他看着这两个人。 “那赵罄,再是个庶出,再不得宠,他现在也顶着赵家公子的名头! 你们是什么? 是殿前司的押运军士,更是赵家的兵! 赵家的规矩,尊卑有序! 你们可以心里看不起他,但面上,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少! 这不是敬他赵罄,是敬他身上的赵家血脉,是敬广陵王府和宋王府的体统! 谁再敢口无遮拦,藐视主家公子,休怪我军法从事,打断他的狗腿!” 一番话,说得几个骑兵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头应道: “是!卑职明白!谨遵校尉教诲!” 看着手下被震慑住,齐老三脸上的冰霜瞬间又化开了,甚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冰凉的薄荷茶,惬意地眯起眼,话锋一转,带着点轻松和笃定: “行了,都绷着个脸做什么?眼下这点辛苦算什么?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等今晚这趟差事办利索了,顺顺当当把这酒押回兰陵郡王府,交到大公子手上……嘿嘿,大公子还能亏待了咱们这些跑腿卖命的? 赏赐,那是少不了的!” 一说这话,顿时连带着一旁的那两个看着茶博士的卫兵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 大公子是整个府里手里资财最多的,虽然不得宠,但是长子的法理在那里,因此于公于私也都必须这般安排。 所以,大公子的手里也是最宽绰的。 这趟回去,他们不说每个人一锭金子,最起码也能弄个五六十贯的花抄。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即将完成任务般的轻松: “再说了,等这酒的东家,咱们弄清楚到底是谁,把这根线牢牢攥在大公子手里。 这福兰镇上这位‘罄公子’嘛,嘿嘿,他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咯!大公子还用得着留着他在这儿碍眼?” 此言一出,几个骑兵虽然不敢大声附和,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和期待,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几口吃完了面,齐老三走出门去,看着那七匹马,指着两个看马的骑兵。 “速速进去,吃完了轮值!” 两个骑兵应了一声,转身进去吃面。 齐老三剔了剔牙,哼着荒腔走板的黄调。 殊不知他的身后已经有了一双眼睛盯上了他。 “东家。” “药已经下进去了!” ps:今晚只要保持这个温度,我就给你们保持更新。 第185章 赵家来人(四) 齐老三一行人这几天熊本狼突的跑过来,本来就累得不行,此时又灌了几口冰凉的薄荷茶,本应通体舒泰。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一股异样的燥热却从腹中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额角竟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老三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嘶……这鬼天气,怎么闷起来了?”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骑兵率先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扯了扯胸口见状不好,便索性干脆撩起沉重的玄色皮甲下摆,呼呼地扇着风,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灼热感。 “头儿,您觉不觉得……这屋里好像比刚才更热了?” 齐老三没说话,只是抬眼扫视了一圈自己带来的手下。 只见那几个原本还精神抖擞的骑兵,此刻脸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有人解开了领口的系带,有人烦躁地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子难耐的燥意。 他心头微沉,自己也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由内而外的灼热感,绝非仅仅是因为吃了热食。 “嗯,是有点闷。” 齐老三应了一声,压下心头那丝不安,只当是这水铺通风不畅,加上连日赶路疲惫所致。 他朝柜台方向招了招手,提高声音:“茶博士!再来一壶薄荷冰茶!给我加些正冰!!” 加正冰是水铺的说法,其实就是往茶水里放冰块,而不要用井水镇凉的来糊弄自己。 “好嘞!军爷稍候!” 茶博士应得飞快,很快又送上一壶冒着森森寒气的碧绿茶汤。 几个骑兵如获至宝,纷纷抢着倒满自己的粗瓷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令人舒爽的凉意,仿佛瞬间浇灭了那股燥火。 众人不由得都舒了口气。 “呼……舒坦多了!” 那大个子骑兵放下碗,满足地叹道。 爽了爽了,爽爽的喝。 然而,这凉意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那股顽固的燥热感如同跗骨之蛆,竟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甚! 汗水不受控制地从鬓角、后颈渗出,黏腻的感觉让人更加烦躁。 几个骑兵面面相觑,眼中都露出了惊疑和难受的神色。 “头儿……这……不对劲啊?” 一个心腹凑到齐老三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和一丝恐慌。 “弟兄们喝了冰茶,怎么反倒更热了?这鬼地方……邪门! 这甲胄穿着实在闷得慌,能不能……让弟兄们暂且解开透透气? 就一会儿?” 齐老三此刻也感觉那股燥热越来越难以忍受,汗水浸湿了内衫,黏在皮肤上,极其不适。 他心中疑窦丛生,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柜台后看似忙碌的茶博士,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壶碧绿的薄荷茶,眼神阴沉不定。 若是蒙汗药还好说,喝了之后头晕目眩,一瞬间就能感觉出来。 但是这浑身发热.. 还有这种药的吗? 他刚想开口训斥手下沉不住气,目光却被水铺外街道上的动静吸引了。 只见一队约莫十人左右的尖兵,正不疾不徐地沿着街道行来。 他们同样身着精良的铠甲,样式与殿前司的玄甲略有不同,更显轻便流畅,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外罩的袍服是鲜明的绛红色,绣着繁复的云纹,显得格外华丽醒目。 马匹神骏,骑士身姿挺拔,一股精悍锐利之气扑面而来,远非寻常军士可比。 齐老三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甲仗的制式不同,但是那股子器宇轩昂的气势做不得假。 身为军中老卒,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队甲士身上的盔甲甲片鲜亮,绑绳结实,都是精甲! 即使是和自己这等人身上的,也不相上下了! 尤其为首的那名年轻将领,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如鹰,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身的银甲雪亮无比,一看便是重金所制! 这是哪家的二世祖出来了? 此时,这队尖兵已经走到了水铺前面,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背对着他、却明显是头领的齐老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扭过头,想装作没看见,同时低声急促地对手下命令: “都给我坐直了!低头!别乱看!” 然而,已经晚了。 那队精卒显然也注意到了水铺里这扎眼的一群玄甲骑兵。 在齐老三心中警铃大作之际,那年轻将领竟直接踏步而出,径直朝着水铺走来! 他步履沉稳,甲叶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铿锵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齐老三紧绷的心弦上。 齐老三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转过身。 他身后的骑兵们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那年轻将领走到水铺门口,并未踏入,只是站在门槛外,目光在齐老三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他们脸上那不自然的红晕和额角的汗渍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玩味。 随即,他面容一肃,右手握拳,猛地叩击在自己左胸的护心镜上,发出“铛”的一声清脆鸣响! 动作标准而有力,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同时,他口中清晰、洪亮地唱喏出捧日军的十字谏言,声震屋瓦: “捧日巡天,护佑圣躬!忠勇无双,万胜!” 这十字谏言如同惊雷,在水铺内炸响! 瞬间齐老三心里一松。 这是捧日军特有的身份标识和忠诚宣言,非核心卫队不得擅用! 原来是捧日军的人,那就不奇怪了。 这福兰镇本来就归蓟州府管,当初要不是年轻的魏王正妃和当时的赵家大小姐搏叉输了,本来就应该是符家的。 有捧日军前来,也不奇怪。 齐老三浑身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挺直腰板,同样以右拳重重叩击左胸玄甲,发出沉闷的“咚”声,口中高声回应殿前司的十字谏言: “殿前执戟,拱卫宸极!铁血丹心,无前!”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代表着大周最顶尖禁军力量的宣言在水铺内外碰撞,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唱喏完毕,那年轻将领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如冰雪消融,换上了一副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他微微颔首,声音也变得温和许多,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宣誓从未发生: “原来是殿前司的袍泽兄弟!幸会幸会!” 说着,那将领坐在了一旁,大模大样的一摆手。 “还未曾请教,在下捧日军左厢虞候,姓吴,双名顺哥!” ps:今晚加油干,你们不要睡 第185章 赵家来人(完) “不知这位校尉如何称呼?在此边镇之地相遇,倒真是缘分。” 齐老三看着眼前这年轻人自道出身,一身光鲜亮丽、保养得宜的铠甲,再对比自己等人风尘仆仆、甚至隐隐透着狼狈,有些自惭形秽。 他强压下那股越来越盛的燥热和强烈的不安感,脸上堆起同样客套的笑容,拱手道: “原来是吴虞候!失敬失敬!卑职殿前司押运营校尉,齐三。奉上命,在此公干。” 他的问话带着试探,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捧日军的人,尤其是这种核心卫队的虞候,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难道……是冲着这批酒,或者……冲着自己这些人来的? 却不想对面的捧日军虞候一摆手,笑了笑。 “无事无事,只是我家大小姐想寻些北地的奇珍,便派我等去辽国勾当了一番。 我等借道于此。” 说着,眼前捧日军的虞候似乎还是害怕自己不相信,甚至主动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我今有腰牌在此,齐校尉可无忧。” 见到了那雪亮的腰牌,齐老三心里顿时出了一口气。 别的都可以冒充,这东西冒充不了。 而就在这时,对面的虞候突然声音一冷。 “只是不知,齐校尉可曾带着符印。” 齐老三为了表示自己的身份,他也赶紧摸出自己的腰牌。 大家都是精兵,自然都懂规矩。 两骠在辖地之外的禁军相遇,除了互通身份之外,还要验明正身。 大周防备武官造反可是防备的很严格的。 当然,主要是武官之间互相防备,上边的皇帝和底下的士卒都很和气。 “此乃我的腰牌,虞候还请自便。” ‘吴顺哥’前前后后将这块腰牌看了一个遍,这才点了点头。 “职责所在。” 齐老三点了点头。 “同理同理。” 两个人叉手拜别,吴顺哥带着十几个甲兵呼呼拉拉的坐满了剩下的三张桌子。 “来呀,店家,给我每桌上一壶最好的薄荷冰茶来!” 那吴虞候一边说一边招手。 听到一旁的吴顺哥也要薄荷茶,齐老三赶紧开口拦了一句。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同袍,虽然广陵王府和魏王府不对付,但是关乎他们这些吃粮拿饷的丘八什么呢。 “吴虞候。” 齐老三开门见山,声音在闷热的环境里显得更加沉闷。 “此间的薄荷冰茶似有些奇怪,我等饮了好些杯,不见解渴,反而愈发燥热起来。” 说到这,他更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感觉胸口那股燥热越来越盛,连带看这低矮闷热的水铺都格外不顺眼。 “妈的,这鸟地方怎么这么热!” 齐老三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扯开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也是汗津津的。 “老子在东京,在西北边关,也没觉得这么燥得慌!弟兄们,你们觉不觉得?” “是啊都头,邪性了!” “心浮气躁的,浑身不得劲!” “像有股火在烧!” 几个殿前司的骑士纷纷附和,个个都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吴顺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露出深有同感又带着点神秘的表情。 他笑着端起茶博士送上来的薄荷冰茶斟了一碗,就着茶碗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齐校尉,诸位兄弟,你们觉得热,觉得心里有火,这不奇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烦躁的脸,叹了口气: “想当初,我等初来之时,也是受了这体热之苦。 听人说,福兰镇这地方啊,地势低洼,虽然在北境,却水汽颇重。 按老辈人的说法,这地界儿,聚着一股子‘北地邪火’!” “北地邪火?” 齐老三眉头一挑,他走南闯北,各种邪乎说法听过不少,但此刻身处这令人极度不适的环境中,竟觉得这说法有点道理。 毕竟现在他都觉得脖子后边火辣辣的热。 “正是!” “吴顺哥”煞有介事地点头。 “这火不是寻常的热火,它无形无质,专钻人心窍。 无论是你们殿前司还是俺们捧日司,都是在北边待惯了的,纵是汴京也未曾有这等燥热。 再加上我等一身阳刚正气,血气方刚。乍一到这邪热之地,水土不服是其一。” 说到这,他还看了一眼众人,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更是勾起了齐老三等人的纠结。 不过还好,眼前的兄弟并没有打算卖关子。 “更重要的是,这股子盘踞在此的‘北地邪火’,它……它就喜欢招惹咱们这样阳气足的壮汉! 就像那……那飞蛾扑火,懂吧?” 他这番半玄乎半心理暗示的话,配合着水铺里闷热难当的环境和众人自身燥热难耐的感受,竟让齐老三和几个骑士觉得胸口那股无名火似乎找到了“来源”,更加坐立不安起来。 “妈的!原来如此!” 齐老三烦躁地一拍桌子,茶碗都跳了起来。 “那吴虞候,你可有什么法子?讨副膏药吃吃,把这邪火泻出去?老子们还要办正事,这浑身燥得慌,心烦意乱的,怎么做事?” “吴顺哥”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 “齐校尉,这邪火啊,它不认膏药。寻常泻火的汤药,治标不治本,压不住这股邪性劲儿。” “那怎么办?”齐老三急了。 “吴顺哥”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男人都懂的笑意,声音压得更低: “这火……它是浊火,是那啥之火。 要想真正把它‘发’出去,得走‘人伦’之道,阴阳调和,自然火消气顺……”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找个女人。 看到齐老三等人脸上露出恍然又有些纠结的神色,“吴顺哥”话锋一转,仿佛刚想起来似的: “当然,若是军务在身,不便行那人伦之事……倒也有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法子?” 齐老三立刻追问。 “找人推拿,疏通经络,也能把这郁积的火毒给‘推’出去!” “吴顺哥”正色道。 与此同时,福兰镇上东城的绸缎铺子内,掌柜的听着眼前小厮的禀报,一脸懵逼: “什么?” “镇上新开了个汤池?” ps:继续继续,今晚鏖战 第186章 不怀好意的客人们 孙掌柜捏着那张从清润盐铺小厮手里接过的硬纸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觉得自己脑袋可能不太够用了,竟然觉得眼前这些字竟然能排列在一张纸上。 他又使劲的揉了揉老眼,直到发现那张纸上的字没有变化,这才大惊失色。 纸上用清秀的楷书写着几行字: 清润水行·开业酬宾 凭此条可享: 壹. 汤池沐浴体验一次(限时免费) 贰. 赠精美‘云锦’丝帕一条 开业吉时:酉时三刻 地址:清润盐铺东侧新址 汤池?免费沐浴?还送丝帕? 孙掌柜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这清润盐铺的张东家,莫不是钱多得烧坏了脑子? 还是他铺子里那个管事的小寡……咳咳,唐娘子,被这连日的生意冲昏了大小两头? 他强压下满腹的狐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对着还等在柜台前的小厮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呵呵,有劳小哥跑一趟了! 回去禀报张东家,就说孙某多谢东家盛情相邀!酉时三刻是吧?一定到! 一定去给新买卖捧个人场!” 打发走了清润盐铺的小厮,孙掌柜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感觉沉甸甸的“门票”,脚步沉重地踱回后堂。 他夫人孙周氏正坐在窗边吃着枣花糕,见他脸色不对,便问道: “当家的,怎么了?前面谁来了?脸色这么难看。” 孙掌柜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像是拍掉什么晦气东西,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浓浓的嘲讽: “你瞧瞧!你瞧瞧这清润盐铺搞的什么名堂! 那个唐小娘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孙周氏好奇地拿起纸片,仔细看了看,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 “汤池?免费沐浴?还送丝帕?这……这是好事啊!” 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好个屁!” 孙掌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你忘了咱们福兰镇的水是什么德性了?! 那井水、河水,哪一口不是又苦又涩?洗个脸都觉得脸上像糊了一层盐壳子,紧绷绷的难受!更别说泡澡了!” 说着,他打了个哆嗦。 “那水泡完了浑身发涩发紧,比不洗还难受! 早年间不是没人动过开汤池的念头,结果呢? 招牌砸得稀烂,赔得裤子都没了! 这唐小娘子仗着有张东家撑腰,盐铺赚了几个钱,就敢这么胡闹?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银子往水里扔,还要砸了清润盐铺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吗?!” 孙氏却不以为然,轻轻拍掉之间的泥屑,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端详,特别是看到“精美‘云锦’丝帕一条”时,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你懂什么!人家张东家是什么人物? 连镇监都奉为上宾,手指缝里漏点沙子都比咱们铺子一年赚得多! 他既然敢开这汤池,还免费请人去洗,还送丝帕……啧啧,这丝帕说是‘云锦’,就算不是真云锦,以张东家的手笔,也必定是好料子! 白送的,不去白不去!” 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再说了,我早就看那个姓唐的小蹄子不顺眼了!” 颜值嫉妒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刻在dna里的,无论男女。 “仗着有几分姿色,在盐铺里抛头露面,吆五喝六的,那腰扭得……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指不定怎么攀上张东家的高枝儿呢!” 这要是张永春在这,非得给她竖起两个大拇指不可。 张永春:姐对了!姐太对!她那真不是正经路数!要人命啊!还天天攀高枝,我的高枝树皮都快磨秃了! 孙周氏哼了一声。 “这下好了,她撺掇着东家开这劳什子汤池,等着看吧,今晚一过,福兰镇的笑话就新鲜出炉了! 到时候看她那张狐媚子脸往哪搁! 张东家再宠她,这赔钱又丢脸的买卖,还能由着她胡来?” 孙掌柜被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的荒谬感倒是被一股看热闹的期待冲淡了些。 他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嗯……夫人说得倒也有理。 白送的澡和丝帕,不要白不要。 至于砸招牌……嘿嘿,那也是砸他清润盐铺和那唐小娘子的招牌! 咱们只管去看个热闹便是!” 夫妻俩正说着话,前头铺面又传来动静。 只听伙计在招呼: “赵掌柜来了!” “哟,王掌柜,李员外,您几位也来了?” “孙掌柜可在后面?” 孙掌柜赶紧收起桌上那张纸,和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不大的布庄前堂,此刻竟已挤了进来好几位镇上有头有脸的掌柜和地主。 字纸店的赵掌柜、粮行的王掌柜、还有城外有几百亩良田的李员外,个个手里都捏着一张和孙掌柜一模一样的靛青色硬纸片,脸上表情各异,有疑惑,有好奇,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心态。 “孙掌柜!你也收到了?” 李员外扬了扬手里的纸片,率先开口,嗓门洪亮,带着一丝戏谑。 “清润水行?开汤池?还免费送丝帕?这清润盐铺的张东家……玩的是哪一出啊?莫不是盐卖得太好,银子没处花了?” 粮行王掌柜是个胖子,抹了把额头的油汗,嘿嘿笑道: “我看啊,是那位唐管事的主意! 小娘们家家的,就爱琢磨这些香喷喷、水灵灵的玩意儿! 可惜啊,她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福兰镇的水,那是人能泡澡的玩意儿? 洗完了保管一身涩皮,三天都缓不过来!” 字纸店的赵掌柜是个举人出身,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老成持重地摇摇头: “年轻人,气盛也正常!有点钱就想搞些新奇花样。这汤池一开,我看悬。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也露出精芒。 “既然张东家盛情相邀,还白送东西,咱们这些老街坊,于情于理,都得去捧个人场不是? 顺便也瞧瞧,这位张东家,到底有什么通天手段,能把这苦水变成能泡澡的香汤!哈哈哈!” “哈哈哈,说得对!” “就是就是,捧场!必须捧场!” “我倒要看看,那丝帕是不是真像纸上写的那么‘精美’!” “同去同去!酉时三刻,清润水行门口见!” 几个老壁灯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而这群殿前司的兵丁们就不一样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头儿!不行咱们找个窑儿泄泄火吧!” 圆脸的兵丁面红耳赤的。 “兄弟们都要炸了!” 第187章 我们要按摩(上) 十几个捧日军的将士啼哩吐噜的吃完了面条,一个个打了个山响的饱嗝,十几具盔甲纷纷站起身来,也没准备给钱,直接就来到了门口。 当然,这在大周来说十分正常。 爷爷们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吃你们点喝你们点怎么了? 没拿你们的都不错了! “齐校尉,你等慢歇,我等还有事。” 捧日军的那位吴虞候说着,叉手一礼。 “君请自去。” 此时的齐老三说话都带着火气,活像一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这他奶奶的邪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厉害呢? 水铺一别,“吴顺哥”率领那队绛袍捧日军士潇洒离去,留下几句荤腥不忌的段子还在闷热的空气中打着旋儿。 “啧啧,那醉香楼的姐儿,腰细得跟柳条似的,一掐就断…” “胡扯!分明是回春坊的娘子,那身段才叫一个…嘿嘿…” “要我说,还是找个知冷知热的年纪大的,好好的推拿一番,通经活络,那才叫舒坦!保管什么邪火都给你‘推’出去!” 最后那句“推”字,咬得格外重,带着促狭的笑意,像火星子溅进了干燥的柴堆。 殿前司这七条汉子,本就燥热难耐,如同七座压抑的火山。这些露骨的言语像无形的钩子,精准地勾起了他们体内那股“北地邪火”最原始的躁动。 这火一开始还好,走的是上边,浑身也就是热一些。 但是现在不行了! 汗珠顺着额角、脖颈滚落,浸透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玄甲下的胸膛起伏愈发剧烈,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一个个的都眼神飘忽,坐立不安,那水铺简陋的木凳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 “头…头儿…” 一个面庞赤红、喉结不断滚动的年轻军士,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兄弟们…兄弟们实在熬不住了…这鬼地方,这鬼邪火…要不…咱们也去找个地方…‘推’一下?就…就一会儿?耽误不了正事!” “是啊头儿!再这么憋着,兄弟们怕是要炸了!” 另一个壮硕的汉子烦躁地扯着领口,粗声附和,眼中布满血丝。 能当兵的,尤其是骑兵的,还是精骑兵的,都得是二三十岁正当时的青年。 本来就算没有事也一身的阳气。 而他们现在这阳气都快窜出来了。 “放屁!” 齐老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他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同样红得发烫,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作为这些人的头儿,他体力最好,因此阳气最盛。 自然也最难受。 他强压着体内翻腾的那啥望和同样强烈的烦躁,厉声呵斥: “都给老子把裤腰带勒紧了! 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押运的是五千斤‘倾凉州’!是给大公子的东西! 出了半点闪失,别说前程,脑袋都得搬家! 这点邪火都压不住,还当什么殿前司的精锐?忍着!” 他声音严厉,但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自己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那“推拿”二字带来的誘惑,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就在这时,水铺那个年轻的茶博士,手里捏着一张靛青色的硬纸片,一脸新奇地凑到掌柜跟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齐老三等人耳中: “掌柜的,您瞧这个! 刚在门口捡着的,说是镇上东头新开了一家‘清润水行’,酉时三刻开业,凭这个条能免费泡汤池,还送一条‘云锦’丝帕呢!嘿,这福兰镇,居然还有人开汤池? 用的什么水啊?” “清润水行…汤池…免费…推拿…”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瞬间在七颗燥热难耐的脑袋里炸响! 刚才“吴顺哥”的话言犹在耳—— “若不便行那人伦之事……倒也有个折中的法子…找人推拿,疏通经络,也能把这郁积的火毒给‘推’出去!” 现在,“推拿”的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免费的汤池! 唰! 七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聚焦在茶博士手中那张小小的纸片上,又猛地转向他们的头领齐老三。 那眼神里充满了赤果果的渴望、哀求,还有被邪火煎熬的痛苦,几乎要将齐老三烧穿。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涌来。齐老三看着手下弟兄们赤红的眼睛和痛苦扭曲的表情,再感受自己体内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燥热和蠢蠢欲动,最后一丝坚持轰然崩塌。 既然是推拿,应该没问题吧。 而且就一会,反正那押送酒的大车晚上才来,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就一会,一会就好.. 想法这东西,一旦起了头,你就会不断地自己去说服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沉重的玄甲发出一阵铿锵摩擦声,脸上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妈的!走!” 他一脚踢开碍事的条凳,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回罄公子府上!拿了那劳什子条儿!去那什么‘清润水行’!” 他环视一圈手下,眼神凶狠地强调: “都给我听好了!去了只准‘推拿’!疏通经络! 泄了这该死的邪火就立刻给我滚出来! 谁敢节外生枝,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玩意儿,坏了今晚押运大事…老子亲手阉了他,再把他脑袋拧下来给大公子当酒壶!” “喏!!”七个声音嘶哑却整齐地应诺,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狂热。什么殿前司的威严,什么赵家的规矩,此刻都被那焚身的邪火和“推拿”的誘惑烧成了灰烬。 齐老三一马当先,带着这七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玄甲骑士,气势汹汹,却又目标明确地冲出闷热的水铺,马蹄踏碎夕阳的余晖,卷起一路烟尘,朝着赵罄的宿宅疾驰而去。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拿到那张能让他们“推拿”泄火的通行证! 赵罄府邸门前。 急促、沉重且带着明显烦躁气息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宅院附近的宁静。门房刚探出头,就被那七骑卷起的尘土和扑面而来的燥热气浪逼得连连后退。 “吁——!” 七个人眼睛通红。 都写着同一句话。 我们要按摩! 第188章 我们要按摩(下) 他达拉非作为一款能够显著缓解问题的药物,它的好处就是药效均衡,见效时间缓慢,但是持续时间很长。 而且药效十分明显。 明显到什么程度,你看着帮骑兵就知道了。 齐老三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甚至没等马完全停稳,就翻身跃下,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他身后的六名骑兵也纷纷下马,个个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玄甲缝隙间似乎都蒸腾着热气,眼神像饿狼般扫视着宅门。 “开门!” 齐老三的声音又沉又哑,如同砂纸摩擦。 门房不敢怠慢,慌忙打开大门。 齐老三带着人,如同七团移动的、散发着硫磺味的火球,径直闯了进去,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得到消息的赵罄和陆大河匆匆从内堂迎出,正好在庭院中撞上这一行人。 看到齐老三等人那副狼狈不堪、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着不正常热气的模样,赵罄心中雪亮,知道兄长的药效已经完全发作,且“吴顺哥”的铺垫也已到位。 他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惶恐,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齐…齐校尉?您…您怎么回来了?可是酒…酒有什么变故?” 他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这是…?” 陆大河则不动声色地站在赵罄侧后方半步,眼神锐利如鹰,观察着齐老三等人的状态,同时全身肌肉微微绷紧,保持着警惕。 他自然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异常,心中对张永春的手段更是凛然。 “酒没事!” 齐老三粗暴地打断赵罄,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寒暄,只想尽快拿到那张该死的条儿。他喘着粗气,额角的汗珠滚落,声音急促: “罄公子!方才在镇上,有人…有人塞了这个进来!” 他几乎是抢一般,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靛青色硬纸片,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石桌上,指着上面的字,眼睛死死盯着赵罄: “这个‘清润水行’! 酉时三刻开业的汤池!凭此条可免费沐浴,还…还送丝帕!这地方在哪?快说!还有,这劳什子条儿,给我多弄几张! 立刻!马上!兄弟们…兄弟们需要去‘疏通’一下!” 他刻意强调了“疏通”二字,脸上肌肉抽搐,显然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罄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开业酬宾”条上,心中了然。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点“为难”的神情,连忙道: “哦!原来是此事!齐校尉息怒! 这‘清润水行’…正是小弟认识的一位朋友,清润盐铺张东家新开的买卖! 就在盐铺东侧不远的新址,好找得很,门口挂了灯笼和旗幡的!”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对旁边的陆大河吩咐: “快!快去库房,把今日盐铺送来的所有‘汤池条儿’都取来!有多少拿多少!快!” 陆大河应声飞奔而去。 赵罄这才转向齐老三,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解释道: “校尉有所不知,这位张东家为人豪爽,开业在即,特意给镇上各家都送了些条儿捧场。 小弟府上…正好还有一些。只是…只是这汤池新开,也不知到底如何,校尉和诸位军爷屈尊前去,怕是…” “少废话!” 齐老三不耐烦地挥手,眼睛盯着管家消失的方向,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年头还没有烟,怎么在没有打火机的情况下打着火这件事还没出现,所以怎样找资源就是男人的世纪第一大难题。 “有水有地方能让人‘推拿’就行!管他娘的如何!条儿呢?怎么还没来?” 很快,陆大河捧着一叠同样的靛青色纸片跑了回来,恭敬地递给赵罄。 赵罄接过来,看也没看,双手奉到齐老三面前: “齐校尉,条儿在此。一共…大概有十几张,应该够诸位用了。若是不够,小弟再想办法…” 齐老三一把夺过那叠条儿,看也没看赵罄,直接抽出几张塞给身后望眼欲穿的手下:“拿着!一人一张!快!” “谢校尉!谢罄公子!” 那几个拿到条儿的军士如获至宝,脸上的痛苦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齐老三自己也揣好一张,这才仿佛想起什么,转头对赵罄,语气依旧生硬,但总算带上了点“交代”的意思: “罄公子,我们兄弟去去就回! 只是‘疏通’一下,泄了这身邪火!误不了晚上的正事! 你且安心在此等候,我等将马放在此处,待酒到了,立刻派人去水行知会我们一声!” 他又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手下: “都给我听好了!到了地方,只准‘推拿’!谁他娘的敢乱搞,老子扒了他的皮!走!” 说罢,他不再看赵罄和陆大河,带着那六个同样急不可耐的军士,如同七股旋风,又匆匆冲出赵罄的府邸,冲着清润水行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步声急促而混乱,显示出他们内心的焦灼。 庭院中,烟尘尚未落定。 赵罄脸上的惶恐和谄媚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他轻轻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陆大河走到他身边,望着齐老三等人消失的方向,沉声道:“公子,他们去了。” 赵罄微微颔首,眼神幽深: “是啊,去了。兄长算无遗策,这‘北地邪火’…烧得正是时候。 接下来,就看‘清润水行’里,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推拿’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跟张永春学了几分的弧度。 “这汤池的水,怕是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滚烫’几分。” 陆大河默然,手按在刀柄上,只觉得这夏日的傍晚,竟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的寒意不是来源于别的,而是来源于张永春的计策。 这计策是真的太歹毒了。 但凡是个好男人,怎么会想出这等利用下三路琢磨出事情来的办法! 这小子的计策,简直比毒妇还要毒! 与此同时,地球21世纪某个正戴着眼镜追剧的刘海女大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秋!” 是谁在念叨我! 她狐疑的揉了揉鼻子,随后又伸了个懒腰。 哎呀,昨天就是给一个老阿姨提供了一个脑洞,就赚了五百块。 美滋滋! 奖励自己一块小小的芒果布丁! 外加一碗螺蛳粉,一杯伯牙绝弦,一只卤猪蹄,一块油鸡腿... 香死了。 第189章 水行不简单(上) 殿前司的七条汉子,如同七头裹挟着硫磺硝烟气息的蛮牛,轰然撞进了清润水行那扇雕花云母屏风隔开的大堂。 他们身上的玄甲本就吓人,再加上那股子被“邪火”煎熬出的狂暴戾气,混合着汗水和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大堂内新木与熏香的淡雅气息。 门口正簇拥着、互相拱手寒暄、脸上堆着或真或假笑容的福兰镇掌柜地主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气惊得齐齐一窒。 孙掌柜正捻着胡须,刚要对迎宾小厮拿捏几分“老主顾”的派头,话未出口便被这股凶蛮气浪噎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身旁同样变了脸色的赵举人、李员外等人挤作一团,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几个眼珠赤红、额角青筋暴突、胸膛剧烈起伏的彪形大汉。 “嚯!这…这是哪路煞神?” 粮行王掌柜的胖脸煞白,压着嗓子惊呼。 见过血的人是不一般的,更别说见过血的人还磕了药。 “瞧这架势…怕不是今早冲进城的那队殿前司骁骑?” 字纸店的赵举人到底见识广些,眯着眼低声判断。 “我那母家侄子在城门行吏,错不了,这等剽悍杀气,非百战精锐不能有! 那眼神…简直要吃人!” “殿前司?宋王府的亲兵?” 李员外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尖了几分。 我的老天爷! 这家主东什么来头?连这等煞星都来捧场?还…还这般急切? 他眼睁睁看着为首那个黑脸军汉一把推开试图引路的小厮,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消息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瞬间在掌柜地主们中间炸开。 方才还存着几分看热闹、占便宜心思的众人,心头猛地一咯噔。 连宋王府的殿前司精锐都如此“捧场”,这清润水行的背景,怕不是深得吓人! 本来以为张永春能搭上镇监已经是高手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 这群人都是谁的部将啊? 孙掌柜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随即像融化般掺进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谄媚,腰杆子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赵举人捻胡须的手也停了,眼中只剩下震惊和重新评估的谨慎。什么苦水涩皮、什么看唐清婉笑话的念头,刹那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与一丝攀附的冲动——这水行,定有玄机! 就在众人被殿前司的气势慑住,纷纷下意识让开道路之际,几个穿着靛青色细布短打、腰系同色汗巾、眼神清亮机灵的小厮已敏捷地迎了上去。 他们显然受过严格训练,虽被齐老三的蛮力推了个趔趄,撞得身后一架轻巧的云母屏风都歪了半边,却丝毫不乱,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动作麻利地扶正屏风,迅速挡在齐老三等人身前,巧妙地隔开了他们与后方惊魂未定的宾客。 “军爷们辛苦!辛苦!” 为首一个年纪稍长、口齿伶俐的小厮躬身作揖,声音清朗而镇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的们眼拙,怠慢了诸位虎贲!还请这边更衣,净水香汤早已备好,保管解乏去尘!” 他侧身引向旁边用厚重帷幔隔开的更衣区域。 “更个鸟衣!” 齐老三喘着粗气,像拉风箱一般,双目赤红地低吼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爷们儿不是来泡那劳什子汤的! 这鬼地方邪性,一身邪火燥得慌!快! 快找人来给爷们儿疏通筋骨!推拿!泄火!” 他身后的六个军汉也纷纷鼓噪,一个个面红耳赤,汗如浆出,焦躁地原地踱步,眼神像饿狼般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能扑上去撕咬的猎物。 那小厮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笑意,仿佛对此情形早有预料。 他微微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力: “军爷息怒!小的明白!明白!咱们这清润水行,可不单是泡汤的地界。 您几位这症状,定是水土不服,沾染了此地的‘北地燥气’。 寻常推拿怕是治标不治本…”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神秘兮兮地道: “咱们这儿,有东家秘制的‘六仙和合芬芳露’! 乃是采六味仙山灵草,汲子夜清露,佐以秘法炼制而成,最是能调和阴阳,拔除邪火! 甭管是什么火气,沾上一点,保管从里到外,透心凉,撒得干干净净! 只要军爷们入池沐汤,将此灵露融入水中,再稍加引导…嘿嘿,那滋味,赛过活神仙! 什么火气,都给它泄到九霄云外去!” “六仙和合芬芳露?”齐老三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当真什么火都能撒出去?” 他身后的军汉们也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 “千真万确!” 小厮拍着胸脯保证。 “军爷一试便知!小的这就引诸位去雅静的单间浴池,灵露即刻奉上!保管药到火除,通体舒泰!” “好!快!带路!” 齐老三此刻哪还顾得上许多,只要能浇灭这焚身的邪火,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何况是区区汤池? 他一挥手,七条汉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跟着小厮,撞开厚重的帷幔,冲向了那弥漫着氤氲水汽、仿佛蕴藏着无限“灭火”希望的浴池深处。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 目睹了殿前司军汉们那急切得近乎失态的模样,又隐约听到了“六仙和合芬芳露”、“泄火”、“撒得干干净净”等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福兰镇的掌柜地主们面面相觑,眼中的好奇与那啥简直要溢出来。 孙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快!快!给老夫也拿条儿!老夫也要沐浴!要试试那‘六仙灵花露’!” 什么涩皮苦水,什么看笑话,此刻全被抛到了脑后。能让殿前司骁骑都如此失态、趋之若鹜的东西,绝对是宝贝! “对对对!给我也来一张!” “还有我!赵某也颇感燥热,正需灵露调和!” “李某人也要!快!别让军爷们用完了!” “……” 方才还矜持观望的商户们瞬间炸了锅,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负责发放凭条的小厮,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虚假?只剩下狂热的好奇和生怕落后一步的急切。 这名字听着就很不正经的东西,我们必须要批判! 狠狠地批判! ps:第一章,哎呀,昨晚睡得真舒服。 希望今天也会是个好天 第190章 水行不简单(中) 齐老三等人火急火燎地扒光了身上汗湿的里衣,几乎是赤条条地打着标枪就冲进了汤池所在的区域。 然而他们甫一踏入,一股温润潮湿、夹杂着奇异淡雅香气的暖风便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们燥热的身体。 眼前的景象让这几个见惯了沙场黄沙、军营粗陋的殿前司悍卒瞬间瞪大了赤红的双眼,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脚下触感温润细腻,竟非寻常石板或木板,而是一种光洁如镜、触手生温的奇异材质,在朦胧水汽和特意设计的柔和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而那不止用了何等手段,清澈见底的汤池水面上,漂浮着数片雕琢精美的特制香片,正随着水波微微荡漾,散发出清心宁神的淡雅气息。 整个空间宽敞明亮,水汽氤氲却不显闷热,池壁、地面乃至角落的装饰,无不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精致与洁净,与他们印象中烟熏火燎、汗臭熏天的军营浴桶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乃至开封城里那些号称顶级的汤池相比,都犹有过之! “娘的…这…这是神仙洞府吗?” 一个军汉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而饶是齐老三见多识广,此刻也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击,仿佛踏入了某个非俗人之境。 这清润水行的手笔和气派,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香露!快!那‘六仙什么露’!” 齐老三压下心中的震撼,急声催促引路的小厮。 震撼归震撼,那焚身的邪火可还没消呢! 再加上他们这一路跑了过来浑身出了一身大汗,更是湿漉漉的难受。 都从七十度变成九十度了! “军爷稍安,灵露即刻奉上!” 小厮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捧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瓶。 那瓶身线条流畅,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里面盛着一种清澈中带着淡淡莹绿色的液体,一看就非凡品。 小厮小心地拔开瓶塞,将瓶中的“六仙灵花露”倾倒入热气腾腾的池水中。 一瞬间,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花香就传了出来。 “噗通!”“噗通!” 几乎是灵露入水的瞬间,齐老三等人便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池中。 “嘶——!” 预想中滚烫的灼热并未出现。 池水温热,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全身,驱散了赶路的疲惫和肌肉的僵硬。 但更令他们惊异的是,当身体完全浸入水中时,那些浮在水面的灵露也被裹在了身上。 一瞬间,一股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清凉感,仿佛顺着毛孔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这清凉并非刺骨的冰冷,而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勃勃生机,精准地压向体内那股肆虐的燥热邪火! “唔…!” 齐老三忍不住舒服地闷哼一声,只觉得那股盘踞在胸腹间、烧得他五内俱焚的邪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压制了下去。 那股令人狂躁的灼热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泰和松弛。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一个军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狰狞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褪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这水…这灵露…真是仙家宝贝不成?老子感觉像是从火炉里被捞出来丢进了清泉里!” “是啊头儿!舒坦!骨头缝里的火气都散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靠在光滑温润的池壁上,闭目享受这神奇的“灭火”效果。 冰火这种极致对冲,往往是能带来最刺激的感觉的。 就跟吃麻辣要配冰饮一样。 一时间,池子里只剩下满足的叹息声和水波荡漾的轻响。 本来泡澡就是很舒服的事情,更别说还是在折腾了这一顿之后的泡澡。 他们泡了好一阵,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将积压的污垢和邪火都随着汗水排了出去,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感到一阵清爽和宁静。 待他们感觉浑身舒泰,邪火尽消,精神也恢复了大半时,先前引路的小厮又悄然出现,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 “诸位军爷,汤泉沐体,祛了外邪,接下来还需疏通经络,固本培元,方能根除隐患。 咱们这清润水行,分‘外池’、‘内池’、‘静室’三级。 外池便是此处,供诸位这般贵客舒缓解乏。若要更进一步的‘疏通’,还请随小的移步‘内池’。” “哦?还有内池?” 齐老三此刻心情大好,邪火既去,又见识了这等非凡之地,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他大手一挥。 “好!前面带路!让爷们儿也开开眼,看看这‘内池’又是什么神仙地界!” 小厮躬身引路,带着仅裹着水行提供的柔软细棉浴巾的七人,穿过一道挂着厚重帷幔的拱门。 走着走着,齐老三等人的面色就不对劲了起来。 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些声音。 “对对对,用力!用力!” “哎哎,好,哎呀爽死了!” “不要停,不要停啊!” “继续拱,你用力啊!” 断断续续不堪入耳的哼哼声从门前传来,几个兵士看了一眼。 眉宇间都荡漾了起来。 哎呀,果然,他们就说这里这么高端,肯定是带着些荤活的。 (是的,唐朝的时候澡堂子就有二楼这个事情豆腐第一次查到我都傻了。) 门一开,一股更加浓郁、却绝不刺鼻的暖香混合着淡淡药草气息扑面而来。 踏入内池区域,饶是刚刚见识了外池奢华的齐老三等人,也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内池空间比外池小了不少,却更加精致。光线被巧妙地调暗,营造出静谧安详的氛围。 地面依旧是那温润的绢瓷,但池壁镶嵌着某种带着天然纹理的暖色石材,触感更加温厚。 池水似乎更深,颜色也略显乳白,显然添加了不同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池边摆放的十几张造型奇特、铺着厚实洁白软垫的“床榻”,并非平铺,而是中间微微凹陷,贴合人体曲线。 此刻,已有十几条精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姿态各异地趴伏在那奇特的“床”上。 但是,却并没有见到什么女眷! 而是十几个同样上身精赤,下半身穿着大裤衩的汉子们,正在手里拿着一块布巾,在几个汉子身上忙碌着! 顿时,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都看向齐老三。 头儿,这是什么情况啊? 与此同时,后堂内,小七对着正在准备的‘吴顺哥’恭敬道。 “东家,人带进去了。” 张永春点了点头,一摆手。 “好,让那群山民们拿出本事来! 给我好好招待他们!” 他达拉非吃了,花露水风油精浴也洗了。 是时候用搓澡来折断这帮兵的最后一根硬骨头了! ps:开始更新了,今天更到200 第191章 水行不简单(下) “头儿,这群人在做什么?” 一名军汉皱眉问道。 “好似,是在揩背?” 齐老三言语中也多有些不确定。 都不说大周,在五代时期其实就已经有了搓澡师傅,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搓澡还停留在很古朴的时期。 大家用来搓澡的工具也极为原始,原始的离谱。 就是拿来洗碗的丝瓜瓤子。 在开封城里,这些殿前司军汉也不是没去洗过,但是眼前之人的动作,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师傅手法沉稳有力,正用浸透了某种东西的粗布巾,在那些汉子宽阔的背脊上用力推、刮、揉、按! 那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被搓洗的汉子们有的龇牙咧嘴,有的则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古铜色的皮肤在师傅们有力的动作下微微泛红,热气蒸腾。 “这…这就是‘疏通’?” 一个殿前司军汉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同样厚实的背膀。 军营里洗澡,顶多互相胡乱搓两下,何曾见过这等专业又带着几分“凶悍”的场面? 这哪里是洗澡,分明像是蒸行师傅在揉面啊! “回军爷的话,” 一旁的小厮微笑着解释,指向那些搓澡师傅。 “此乃我水行秘传的‘开背通络’之法。” 那小厮的脸上带着的自豪毫不掩饰。 “我们这师傅们皆习练有素,手法刚柔并济,最能松解筋骨,活络气血,将方才沐汤未能尽除的湿寒郁结彻底‘疏通’出去。 诸位军爷方才身染‘邪火’,虽已用灵露压制,但经络之中必有郁结残留,正需此等手法彻底根除,方能保无虞。” 看着那些搓澡师傅筋肉虬结的手臂,听着那“噼啪”作响的搓洗声和被搓者那混合着痛楚与舒爽的哼唧声。 齐老三和他手下这群刚被“邪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汉子们,只觉得一股豪气涌了上来。 他们本就筋骨强健,此刻邪火已去,看着那力道十足的搓洗,非但不惧,反而隐隐生出一股“让爷也试试”的冲动。 “好!” 齐老三豪气地一拍大腿。 “就这了!给爷几个也安排上! 让师傅们拿出看家本事,好好给爷‘疏通疏通’! 也让咱这身糙皮,享受享受这神仙般的滋味!” 随后,齐老三和手下几个同样跃跃欲试的军汉,在小厮的指引下,大咧咧地在池边干燥的绢瓷地台上坐了下来。 刚泡完那神奇的汤池,邪火尽去,浑身舒泰,连带着脾气也平和了不少。 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搓澡师傅在第一批汉子身上施展“绝技”。 那神奇的粗布巾在他们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手腕的翻转、手臂的推送,如同灵蛇般在那黝黑宽阔的背脊上游走。 布巾的边缘似乎能精准地嵌入每一道骨头缝隙,顺着肌肉的纹理刮擦、推揉。 没一下都力道十足,发出“唰唰”的、带着节奏感的声响。 那布巾每一次刮过,都能带起一层灰白色的泥垢,露出底下微微泛红的、干净的皮肤。 “嘿!这师傅好手艺!” 一个殿前司军汉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低声道。 澡堂子作为男人交流感情的三大圣地,无论你再怎么严肃的人,脱了衣服一顿折腾,也会解锁跟老大爷一样的扯淡能力。 “瞧这布巾走的道儿,又稳又准,连肋巴骨缝儿里的陈年老泥都给刮出来了! 这力道,这手法! 啧啧,老子在开封城最贵的澡堂子里,也没见过揩背揩得这么透、这么干净的!” 齐老三也看得暗暗点头。 他是身在行伍多年,没有人比他深知筋骨劳损的滋味,更没有人能比他明白,能把皮肉搓得如此通透需要何等的手上功夫和力道掌控。 没有人!(黄毛手风琴表情包) 这些搓澡师傅,绝非普通力夫,更像是精通某种“手艺”的行家。 就好像他们对于每条骨缝都熟络的无比通透一样! 很快,第一批享受完“开背通络”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身,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肩膀,一边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们原本黝黑粗糙的皮肤此刻红彤彤、亮堂堂,仿佛褪去了一层陈旧的壳子,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连眼神都清亮了几分。 “下一个!军爷们请!”小厮适时地招呼道。 齐老三等人早就心痒难耐,立刻起身,学着之前那些汉子的样子,趴在了那造型奇特、中间微微凹陷的厚软“床”上。 齐老三刚趴稳,就感觉一双粗糙有力、带着厚茧的大手按在了自己同样坚实的背脊上。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浸满泡沫的布巾猛地压了下来! “嘶——!” 齐老三饶是筋骨强健,久经沙场,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道和粗糙布巾刮擦皮肤的刺激感弄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但这股力道来得快,去得也快,并非蛮横冲撞,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性和引导性。 那布巾如同活物,在他背部的沟壑、骨缝、肌肉群间游走、推压、刮擦。 力道虽大得惊人,每一次刮擦都带起一片泥垢和火辣辣的触感,但奇异的是,非但没有难以忍受的疼痛,反而在那火辣之后,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舒爽感! 仿佛常年背负的沉重铠甲被卸下,又仿佛堵塞的河流被强行冲开! 肌肉深处的酸胀和僵硬,甚至几处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旧痛,都在那沉稳有力的刮擦推揉下,被硬生生地揉散、化开! 一种暖洋洋、热乎乎的感觉从被搓洗的部位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极其满足的哼哼。 “嗯…好…好力道!”齐老三闷声赞道,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任由那师傅施为。 后堂内,李飞向着张永春报告着。 “东家,那几个校尉都已经被安排好了,您放心,刚才棍儿哥来了话,他们一定会拿出最大的本事,保证他们一个个的骨酸筋软。” 张永春点了点头。 哪怕是殿前司这等百战精兵,也扛不住这一套冰火加推拿的大招! 要不怎么说还是女性懂得拿捏男人呢,比其他满脑子用金银财宝收买或者刀枪剑戟动强,人家几个活下来就把人征服了。 这女频小说得看啊,女频小说也得学啊! 第192章 九牛二虎露(上) 齐老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舒爽过! 这不比找娘们舒服多了! 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搓澡师傅手上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布巾也移开了。 就在他好奇的时候,一只带着厚茧的拇指,带着试探性的力道,精准地按压在了他腰椎两侧靠近脊骨的某处肌肉上,用力一按! “唔!” 齐老三闷哼一声,那处传来一阵明显的酸胀感,甚至带着点刺痛。 “这位贵人,” 搓澡师傅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阅腚无数的笃定。 “您这腰背,尤其是这两侧,筋肉僵结如铁,硬得硌手。 我想定是从军行伍多年,常年披甲负重,又或是受过寒气、有过跌打,落下了暗伤旧患。 每逢阴雨寒凉,或是劳累过度,必会酸痛难忍,甚至牵掣行动,可对?” 齐老三心中猛地一惊!这师傅说得丝毫不差! 他这腰背的毛病,是当年在西北苦寒之地戍边时落下的。 每逢变天或大战之后长途奔袭,那酸疼劲儿简直能要人半条命,连骑马都受影响。 心里一惊,这搓澡师傅仅凭一双手,竟能摸得如此精准? 其实他不知道,就以大周时期的运动量,腰肌劳损这种事,十个人里九个人都有。 “不错!老师傅好眼力…不,好手力!” 齐老三由衷赞道,心中对这水行和这些师傅的能耐又高看了几分。 那师傅闻言,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只是嘿了一声。 “贵人过奖。 俺祖上几代都在澡堂子里讨生活,见得多了,手上也就有了几分准头。 您这筋骨僵结,光靠‘开背’搓洗,只能去其表垢,难除其内淤。 若不及时疏通,日后恐成沉疴,愈发难缠。” 他顿了顿,又语气诚恳地提议道: “今日贵人光临,又恰逢我水行开业酬宾。 不如让俺再为您施展一套‘舒筋活络’的推拿手法? 专为舒解您这等筋骨劳损、气滞血瘀之症。 今日不另收费,权当俺与贵人结个善缘,也试试我们这新备下的活络药油,您看如何?” “哦?还有这等好事?” 齐老三大喜过望。 他本就被搓得通体舒泰,又被点中要害,此刻听说还有免费的精深推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更何况,他对这师傅的手艺已是心服口服。 没有男人能拒绝白送的按摩。 没有。 “那感情好! 老师傅,今日就辛苦你了! 让俺齐老三也占占这新开张的便宜!” “贵人客气了,您且放松。” 搓澡师傅说着,从旁边一个温着的小罐子里舀出一勺散发着浓郁药草清香的、色泽深褐的粘稠药油,在掌心搓热。 而当那温热的、带着奇异药香和穿透力的药油被均匀涂抹在齐老三腰背的僵结之处,师傅那布满厚茧、却异常灵活有力的手指,便如同精密的工具般开始了工作。 不再是布巾的刮擦感,而是指腹的揉捻、指关节的顶压、掌根的推按,力道或深或浅,节奏或缓或急,精准地作用于那些僵硬的筋肉结节和关键的穴位之上。 “嘶…哎哟…!” 一股强烈得多的酸、麻、胀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从被按揉的部位窜起,瞬间席卷了齐老三的腰背,甚至顺着经络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比刚才搓澡时强烈十倍,让他忍不住哼出声,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绷紧抗拒。 “贵人放松!忍一忍!这是气冲淤塞,通则不痛!” 师傅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齐老三咬牙忍着那强烈的酸麻胀痛,努力放松身体。 说来也怪,那强烈的刺激感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开始在酸胀处滋生、扩散。 那常年盘踞在腰背深处的沉重、僵硬和隐隐的寒意,竟在这股暖流和师傅精准有力的按揉下,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 “嗬…嗬…”齐老三的呼吸变得粗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这汗却不再是之前的燥热之汗,而是舒畅的、排解郁结的汗水。 当师傅的手离开时,他只觉得整个腰背乃至全身都暖洋洋、轻飘飘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舒泰得难以形容!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哼哼出来。 “好…好手段!” 齐老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和满足。 “老师傅,你这双手,简直是神手!老子…不,我齐老三,服了!” 而在他旁边,其他几个同样在享受搓澡或开始体验推拿的殿前司军汉,也纷纷发出类似的惊叹和舒爽的哼哼声。 “呼……舒坦!” 站起身来,齐老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口那股盘踞不去的邪火似乎真的被那技艺精湛的搓澡师傅用粗糙的手掌和特制的药泥给“推”了出去,浑身轻松了不少。 虽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倦意,但是总比铁铮铮梆硬的好吧! 他站起身,水珠从精壮的身躯上滚落。 “是啊,都头,这地方……真他娘的神了!” “感觉魂儿都飘起来了……” “身上轻了三斤!” 其他几个军汉也纷纷起身,脸上带着满足又困倦的神情,对这家“清润水行”的推拿搓澡手艺赞不绝口。 困扰他们大半天的烦躁感确实消散了。 “行了,邪火散了,人也舒坦了,该办正事了。”齐老三甩了甩头上的水,尽管身体放松了,但职责还在心头。 “是!”几个军汉也强打精神应道。 这时,一直侍立在旁、穿着清润商号统一靛蓝短褂的小厮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几位军爷洗好了?这边请,小的带您几位去冲洗一下身上的泥垢,清爽爽地出去!” 小厮引着他们穿过弥漫水汽的浴房,来到旁边一个相对开阔、光线稍亮的冲洗区,这里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巨大的水缸,旁边放着水瓢和干净的布巾。几个同样刚洗完澡的人正在那里冲洗,其中一人,身形和侧脸让齐老三觉得眼熟。 待走近几步,那人也恰好转过身来、 “哎呦,齐校尉?” 齐老三也愣了一下。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水铺指点他们来此“泄火”的捧日军虞候,“吴顺哥”! 与此同时的后宅。 “快着快着!” 何诗菱赶紧催促着妹妹将一个铁罐中的黄色液体倒进杯子里。 然后,将那个画着两头红色大牛的罐扔在一旁。 这可是公子要的! 第193章 九牛二虎露(下) “吴虞候?”齐老三有些意外,但还是抱了抱拳,“您也在这?” 见到齐老三,这位吴虞候似乎也有些惊讶,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抱拳回礼: “真是巧了巧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看来咱们兄弟都是同道中人,知道这清润水行的手艺能解乏祛邪!”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布巾擦拭着身体,动作自然。 “是啊,多亏吴虞候指点!” 齐老三也客气了一句,同时让自己不去瞩目那条驴一般的大行货。 他走到旁边一个空着的水缸旁,一边拿起水瓢舀水冲洗,他随口问道: “吴虞候这也是刚搓完?” “可不是嘛!” 这位吴虞候笑道,眼神在齐老三身上扫过,带着点男人间的调侃。 “怎么,齐校尉也是……得了消息,特意来体验这里新到的‘九牛二虎露’的?” “九牛二虎露?” 齐老三舀水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吴顺哥”。 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股子不凡的劲儿。 当然,也是他文化程度不高。 “嘘——!” 见到他的表现,这位吴虞候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仿佛怕人听见,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齐老三,压低声音道: “齐校尉还不知道? 这可是真正的神品! 据说是用海外仙山的灵草奇花,合着九种猛兽的心头精血秘炼而成! 尤其难得的是,此露必须掺入上好的葡萄美酒之中同饮……”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齐老三被勾起的好奇眼神,才继续说道: “饮下之后,那效果……啧啧! 且不说能使人立时振奋精神,扫除一切疲惫,更能壮实筋骨,激发潜能! 浑身气血奔涌,仿佛被生生灌入了九牛二虎之力! 端的是行军打仗、熬夜办差、鏖战……咳咳,总之是提神壮力的无上妙品! 千金难求啊!” 这番话如同魔音灌耳,瞬间击中了齐老三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他刚洗完澡,虽然邪火消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正席卷而来。 想到今晚还要组织交割这酒,顿时就有点力不从心。 而这“九牛二虎露”的功效——振奋精神,扫除疲惫,壮实筋骨,甚至能激发潜能……这不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吗?! 本来想推辞说还要办正事的齐老三,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眼神瞬间变得热切起来,连忙道: “吴虞候!实不相瞒,小弟……呃,某家正是听闻了此物的神效,才特意寻来! 只是……只是初来乍到,不知此等仙露究竟在何处可以寻得?还望虞候指点迷津!” 他连自称都下意识地放低了些。 “哈哈哈哈哈!” “吴顺哥”爽朗一笑,用力拍了拍齐老三湿漉漉的肩膀,水花四溅。 “好说好说!齐校尉果然也是识货之人! 既然都是一朝的精卒袍泽,今日有缘在此相遇,老哥我做东,请你喝一杯,尝尝这仙露的滋味!如何?” 齐老三大喜过望,连忙抱拳: “哎呀!这……这如何使得?多谢吴虞候厚爱!” “诶,客气什么!” “吴顺哥”豪气地一摆手,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肉痛”和“珍惜”,压低声音道: “不过齐校尉,这仙露……实在是太过珍贵稀少。 老哥我面子有限,也就能匀出这一杯的量来请你。 再多……可就真没有了!还望见谅!” “一杯足以!一杯足以! 能尝到仙露已是天大的福分,岂敢贪多?多谢吴虞候!” 冷热两重天早就把齐老三的脑袋给整麻木了,赶紧表态,生怕对方反悔。 与此同时,心中对这“吴虞候”的好感倍增,觉得此人真是豪爽又仗义。 “吴顺哥”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招手唤过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厮,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小厮连连点头,眼神里透着心领神会,飞快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小厮便端着一个精致的漆木托盘回来了。 齐老三看去,回见那托盘上稳稳地放着四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其中两个杯子里面盛着约莫小半杯金黄色的液体,澄澈透亮,在灯光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略带酸甜的草木清香。 另外两个杯子则盛着深红色的、一看就品质极高的葡萄酒。 这排场和器皿的精致,立刻吸引了冲洗区所有人的目光。 连旁边正在冲洗的几个本地小掌柜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又带着点羡慕地看了过来。 他们虽然也在这水行消费,但哪见过这种阵仗? 那金黄色的液体和剔透的琉璃杯,一看就不是凡品! 几个掌柜赶紧询问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表示给他们也来一份。 但是那小厮却只是面露难色,练练搪塞。 “吴顺哥”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他端起一个盛着金黄色液体的琉璃杯,又端起一个盛着葡萄酒的杯子,对着齐老三笑道: “齐校尉,看好了,这仙露需得如此饮用方显神效!” 说罢,他将那金黄色的“九牛二虎露”小心翼翼地倒入了深红的葡萄酒杯中。 齐老三定定地看着,那液体两者混合,并未产生剧烈的反应,只是那深红的酒液颜色似乎更亮泽了一些,散发出一种更加馥郁奇特的果香混合着草木气息。 “吴顺哥”端起混合好的酒杯,对着齐老三示意了一下: “请!” 然后一仰头,将杯中混合液体一饮而尽! 只见他喉结滚动,饮尽之后,闭目凝神了一瞬,随即猛地睁开眼,眼中精芒一闪,长长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力量感,仿佛全身的疲惫都被这一声“哼”给驱散了,整个人瞬间精神焕发,连带着湿漉漉的头发都似乎更有光泽了! “好!痛快!” “吴顺哥”赞了一声,脸上容光焕发。 齐老三看得心痒难耐,早已按捺不住。 他赶紧有样学样,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混合好的“仙露美酒”,学着“吴顺哥”的样子,一仰脖,也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一股冰凉、酸甜、带着奇异气泡感和浓郁果香酒香的液体瞬间滑过喉咙,落入腹中!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又无比强烈的暖流,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瞬间从胃里升腾而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所有凯迪拉克车主都知道,在搓完了澡按完了摩之后,一杯红牛的含金量。 更别睡此时的红牛还兑了葡萄酒。 方才洗完澡后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慵懒,如同被一只欧内的大手猛地一把推开! 一股沛然的精力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冲散了最后一丝困倦! 齐老三眼睛瞬间变得清亮无比,看东西都觉得清晰了几分! 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微微绷紧,充满了力量感,真的仿佛被注入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感觉,比他当年第一次在战场上斩获首级后喝下的庆功烈酒还要提神,还要振奋! “呃啊!” 齐老三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满足的低哼,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刚才还想着赶紧去找赵罄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此刻他感觉自己能再连续奔袭三天三夜! “吴虞候!这……这真是……” 齐老三激动地看着手中的空杯,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无比清醒的精神,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九牛二虎露”的神效,只觉得这“吴顺哥”简直是他的贵人! 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一旁的吴顺哥叹了口气。 “哎,只是可惜。 这酒不甚好的。 若是能用那最好的倾凉州来佐饮...” 瞬间,一道惊雷劈在了齐老三的脑袋上。 倾凉州? 我有啊! 第194章 齐老三下定了决心 齐老三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前所未有的清醒,对那“九牛二虎露”的神效再无半分怀疑。 他激动地握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仿佛握着稀世珍宝,看向“吴顺哥”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热切。 “吴虞候!此露……此露真乃神物!” 齐老三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血糖的突然升高让他感觉浑身舒爽。 “某家……呃,兄弟我今日能得此仙露,全赖虞候慷慨!大恩不言谢!” “哈哈,齐校尉言重了,区区一杯薄露,何足挂齿!能助袍泽一臂之力,是某家的荣幸!” “吴顺哥”豪爽地摆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就是话到这里是,他又突然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点道:“不过这九牛二虎露虽好,其神效却需以酒为引,方能发挥至极致。尤其是……”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齐老三的胃口,才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说道: “尤其是若能用那‘倾凉州’佐饮,更是事半功倍,妙不可言!” “倾凉州?佐饮?” 齐老三眼睛猛地一亮,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急切地追问道: “吴虞候,此言何解?还请详细说说!” “吴顺哥”瞬间露出一副如同大忽悠骗范厨师时那般“你问对人了”的表情,侃侃而谈: “齐校尉有所不知。 这九牛二虎露的药力,至阳至刚,如同那野外的猛兽,劲力虽足,却过于霸道。 人之腠理经络,讲究一个阴阳调和,若直接承受如此刚猛的药力,非但难以尽数吸收,反而可能伤了根基,所谓‘虚不受补’是也!” 他见齐老三听得连连点头,一脸深以为然,继续说道: “因此,必须用酒! 酒乃百药之长,五谷之精,最能调和阴阳,疏通经络,引药归经! 而酒中,又以葡萄美酒为上品! 其性温润,果香馥郁,最是养人,也最能激发药力,化刚猛为柔和,使其能被人体充分吸收,涓滴不剩!” “吴顺哥”越说越起劲,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向往和赞叹: “而这‘倾凉州’……啧啧啧!” 他一边咋舌,一边仿佛在回味什么绝世美味,咂了咂嘴道: “那更是上品中的上品! 齐校尉可能未曾品过,那滋味……当真是琼浆玉液! 甘醇甜美,无一丝酸涩,香气浓郁得如同实质,直透心脾! 饮罢之后,余韵悠长,唇齿留香,三日不绝! 真不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间俊杰,方能酿出此等绝世佳酿! 用它来佐饮九牛二虎露,简直是珠联璧合,能将这仙露的神效再推上一个台阶! 堪称天下第一等的壮力神物!” 说到这,他却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惜,此酒似乎只在开封才有,我也是上回去京内述职才有幸饮过一杯,真是终生难忘啊”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齐老三心中炸开!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就在齐老三心潮澎湃,几乎要立刻追问“九牛二虎露”的相关细节时,旁边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已经享受完水浴的掌柜们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看到了齐老三和吴顺哥的样子,纷纷表示起来。 “那等琉璃杯中的是何等物品,我等也要!” “是啊是啊!看二位军爷饮后精神焕发,定非凡品!” “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也能尝上一尝?价钱好说!好说!” 其他掌柜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眼神热切。 他们虽然比不上东京的豪商,但在福兰镇也是体面人,最是识货。 那琉璃杯、那金黄色的液体、那能让两位军爷都赞叹不已的效果,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谁不想试试? 什么?贵?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有的是钱! 很快,几个小厮端着托盘过来,给每位冤大,不是,美味大掌柜都奉上了一杯颜色略淡、但同样澄澈透亮、盛在琉璃杯里的九牛二虎露。 掌柜们迫不及待地接过,学着刚才齐老三他们的样子,或一饮而尽,或小口品尝。 “嘶……好清爽!” “哎哟!这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 “神了!真神了!感觉这腰都不酸了!”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吴虞候,这‘养神露’……不知贵号可对外售卖?” 掌柜们饮下后,纷纷发出惊叹和满足的喟叹。 他们虽然没有像齐老三他们这些人一样又是冰又是热又是按摩的,但是也被揉了一阵。 那提神醒脑、驱散疲惫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立刻引发了更大的热情和购买欲,纷纷围住小厮询问。 眼前这乱哄哄却又无比真实的抢购场面,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齐老三心中对抓捕赵罄的最后一点坚持! 倾凉州无疑赵家现在最赚钱的生意,但酒再好,运回去也是赵家的产业,功劳是赵家的。 而大公子赵昱就算他能分润一点功劳,那也是微乎其微。 但这“九牛二虎露”这是独一无二的神品! 是连这位见多识广的捧日军虞候都赞不绝口、视为珍宝的东西! 而且,它需要“倾凉州”来佐饮才能发挥最大效力! 齐老三虽然不知道啥叫独占资源,但是他知道最简单的道理! 蝎子拉屎独一份! 如果……如果他能把这“九牛二虎露”的方子或者稳定的来源带回给大公子赵昱,那这可是为大公子提供了独一无二的、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核心资源! 大公子可以垄断这种“神露”的销售,或者将其与“倾凉州”捆绑,打造成真正的“天下第一壮力神物”! 这其中的利润和影响力,简直无法想象! 这将是大公子赵昱在赵家内部、甚至在东京权贵圈子里,真正安身立命、压过其他兄弟的超级筹码! 而他齐老三,作为献上此宝的关键人物…… 想到这里,齐老三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机遇感攫住了他! 这比抓住赵罄那个庶子背后的人要重要百倍!千倍! 齐老三的信心瞬间倍增,狂增,暴增! 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他了口牙! 第195章 赵光义家都是孬种! 送走了被“九牛二虎露”勾得心急火燎、直奔“货源”而去的齐老三一行,张永春脸上的“吴顺哥”式豪爽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 反正吴顺哥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正好拿他的身份来用用。 转过身,披上自己那件黄色的浴皇大帝同款金色汗蒸服,张永春步伐沉稳地穿过热闹渐歇的水行区域,回到了后宅的内室。 “公子,您回来了。”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何诗菱立刻迎了上来,伸手给张永春来开门。 何书萱刚引着张永春坐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做好,然后就看着自己姐姐绕到他身后,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开始为他卸下脸上精妙的易容。 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胶皮”被缓缓剥离,露出张永春原本清俊却带着些许疲惫的年轻面庞。 这年代的易容术和现代那些堪称人体再造学的化妆比起来,简直差了太多。 哪怕桥老三做梦也想不到,还有防水粉底和胶质面膜这东西存在。 何诗菱用温热的湿毛巾,蘸着温热的水,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残留的黏着痕迹和用以改变肤色的特殊油脂。 “哇!” 一旁的何书萱捧着脸,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毫不掩饰的崇拜,像看神仙一样看着张永春。 在她眼里,张永春这大变活人的本事,真是跟神仙一样。 “公子好厉害呀!刚才那个样子,连书萱都认不出来了呢!就像……就像真的换了一个人!好神奇!” 被小丫头轻轻揭开眉毛旁边垫片的张永春心说这才哪到哪,你看那些coser上妆那才叫仙法! 他这自学的上妆教程,跟他们比起来那简直是跟个新兵蛋子一样。 这时,内室的门帘被轻轻挑起,唐清婉端着一个青瓷小盅走了进来,一股清甜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她步履轻盈,走到张永春身侧,将小盅放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刚炖好的枸杞百合汤,加了点冰糖,润肺去燥。” 唐清婉的声音清冷依旧,但目光落在张永春略显苍白的脸上时,还是带上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柔和。 艳光四射的脸上带上了关心。 “你也折腾了一天,喝点吧。” 张永春睁开眼看着一旁枸杞都快溢出来的百合汤,点了点头。 还算你是个人啊! 等到何书萱忙活完了,他赶紧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的汤汁滑入喉咙,确实缓解了些许疲惫。 他可没喝那泰国版本的加料红牛,那里面是真有料的。 他那杯子里就是菠萝汁。 唐清婉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 “殿前司那帮人……被你支走了?” 唐清婉问道,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她虽未亲眼所见,但以她对张永春的了解和对局势的判断,便知结果。 这贼汉子别的不会,一张嘴无论是在哪里都厉害得紧。 真的,特别厉害。 “嗯,钩子抛出去了,咬得很死。” 张永春放下勺子,嘴里嚼着枸杞。 “现在,就全看赵罄那边的‘表演’了。” “表演?” 唐清婉秀眉微蹙有些疑惑。 “官人,让赵罄独自面对殿前司的质询,真的不会露馅吗? 他毕竟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对方若真是奉了赵家严令而来,一个王府公子若想强行动手拿人,不是有很多办法? 赵罄能顶得住?” 她是亲眼见过,为了争权时,人是有多狠的。 张永春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带着浓浓嘲讽和不屑的冷笑:“强行动手?哼,他不敢。” “不敢?” 唐清婉不解。 “对,不敢。” 张永春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眼神锐利如红字加十五的阿波菲斯。 “赵家那些嫡子,尤其是赵昱派来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敢用强! 他们比谁都清楚,赵罄这个庶子现在牵扯着多大的利益!‘倾凉州’就是赵罄的护身符! 用强抓人,万一逼得赵罄鱼死网破,毁了这酒的生路,或者让其他虎视眈眈的兄弟抓住把柄,指责他赵昱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毁掉家族财源,那他在赵家内部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他把碗里的枸杞吃干净,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赵光义那小子的种……” 张永春的语气陡然转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没有几个是真正有骨气、有担当的! 个个都是精于算计、权衡利弊、贪生怕死的货色! 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推诿、甩锅、找替罪羊! 让他们为了‘公事’去承担可能毁掉家族财源、得罪其他兄弟的风险? 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他们只会想着怎么用最‘稳妥’、最不粘锅的方式达到目的! 昔日赵光义或许还有下毒行药的胆子,可是他的后代儿孙,那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 唐清婉被张永春话语中对赵家、尤其是对已故广陵郡王赵光义那种深入骨髓的蔑视和笃定惊了一下。 你这种骂儿子一样的语气真的合适吗? 见到张永春的样子,她忍不住追问:“你……你似乎对先广陵王……很了解?你见过他?” 张永春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幽深,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某些画面。 他冷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唐清婉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说道: “何须见过?看其子孙,便知祖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光义的种,骨头里就刻着自私和怯懦!” 这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让房间里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何诗菱和何书萱都屏住了呼吸,连唐清婉也一时无言。 她越发觉得张永春身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迷雾,他对这大周朝堂、对皇家秘辛的了解,似乎远超常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紧张和恭敬: “禀东家!前头……赵罄公子派了贴身长随陆大河前来! 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务必请东家即刻移步镇监府相见! 陆大河就在铺外候着,神色……甚是焦急!”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张永春脸上的冰冷和嘲讽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化为一个成竹在胸、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笑容。 “走吧,夫人。” 抹了抹嘴张永春拉着唐清婉。 “你们跟我走一趟吧,这出戏,也该结局了!” 第196章 玄门高人张掌柜(上) 赵罄府邸的后堂内,此时虽然灯火通明,气氛却显得有些凝滞。 脸色红润,肤色也白了几个色号的齐老三坐立不安的跨在木墩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外侧的硬甲片,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外,焦躁几乎要溢出胸膛。 他脑海里闪过“吴顺哥”那队捧日军,闪过那“六仙灵花露”的神奇,更闪过那搓澡师傅精准点出他腰背暗疾的双手,心中对这“清润水行”背后的东家越发忌惮和急切。 一旁的赵罄看了一眼齐老三的样子,心说兄长是真厉害啊。 也不知道用了啥办法,让大哥手底下这些刀山火海出来的悍卒都能折服的跟个期盼情郎的小姑娘一样。 要知道,做精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稳,要不动如山。 而很显然的事,眼前齐老三这算是山崩了。 “齐校尉稍安勿躁。” 赵罄赶紧开口,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语气沉稳地安抚。 “我与那张东家相交莫逆,引为兄长,情谊深厚。 他既答应了我,必定会来。 兄长为人重诺,断不会误了时辰。”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姿态从容。 齐老三勉强压下心头焦躁,应了一声: “罄公子说的是。” 可那敲击甲片的手指却并未停下。 情谊深厚? 他只觉得可笑。 你哥哥和你可是一个爹出来的家伙,都想着把你吞并呢。 你跟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竟然还感情甚笃上了。 一个庶子,一个边镇商人,能有多深厚的情谊? 齐老三越想越觉得今晚之事悬。 但是,他又格外盼着此时成功。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大河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进后堂,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公子!张东家到了!车驾已至府门!” “快请!” 赵罄猛地放下茶杯,霍然起身,脸上瞬间绽放出真挚而热切的笑容,那份发自内心的欣喜绝非作伪。 他是真蚌埠住了。 本来他就不是演戏特别厉害的主,全靠孙笑川一般的司马脸撑着,现在终于能笑了,可算解脱了。 “不!我亲自去迎!”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快步向外走去,甚至顾不上整理衣袍。 齐老三心中一惊,也赶紧跟上。 能让赵罄如此失态地亲自出迎,这张东家在赵罄心中的分量,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府门外,一辆看似普通却透着不凡气度的乌木马车静静停驻。 车门打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腰悬温润玉佩、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慵懒贵气的年轻公子,正搭着赵罄伸出的手,笑吟吟地下了车。 他动作自然随意,仿佛与赵罄是相交多年的至亲兄弟。 “贤弟!几日不见,可想煞为兄了!” 张永春一下车,便亲热地拉住赵罄的手,用力摇了摇,语气熟稔无比。 “都怪为兄那新开的劳什子水行,琐事缠身,不然早该来找贤弟痛饮几杯了!” 他目光扫过赵罄略显担忧的脸,带着几分“歉意”和“无奈”。 齐老三站在赵罄身后半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这张东家如此年轻? 气度如此卓然? 与罄公子这份亲热…完全不似商贾对王府公子的巴结,倒更像是平辈至交!这关系…果然不简单! “兄长说哪里话!是小弟叨扰了!” 赵罄被张永春的热情感染,笑容也轻松了几分,引着张永春往内走。 哥啊,全靠你了! “兄长快请进!外面夜露重。” 齐老三赶紧侧身让路,目光紧紧追随着张永春的背影,试图从他举手投足间看出更多端倪。 眼见此人步履从容,气定神闲,那份由内而外的自信和隐隐的威仪,绝非寻常富商能有! 进了后堂落座,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张永春仿佛到了自己家一般,拉着赵罄的手又是一番嘘寒问暖,从饮食起居问到福兰镇的风土人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全然忘了正事。 赵罄也耐心回应,但眉宇间那丝焦虑终究难掩。 “兄长,” 赵罄见寒暄得差不多了,终于切入正题,脸上带着恳切。 “小弟今日冒昧相请,实非为饮酒叙旧,而是…而是有一事相求。” 他顿了顿,指向一旁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盯着张永春的齐老三,引荐道: “这位是齐校尉,乃我长兄广陵王府大公子麾下殿前司骁骑校尉。此番前来福兰镇,一则是代长兄探望小弟,二则…也是奉长兄之命,特来拜会兄长。” 齐老三立刻起身,对着张永春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姿态放得很低,声音洪亮却带着十二分的郑重: “末将齐三,奉广陵王府大公子之命,拜见张东家!大公子听闻东家高义,对罄公子多有照拂,心中甚为感念,特命末将代为致谢!” 他刻意抬出“广陵王府”和“大公子”的名头,目光紧紧锁定张永春的脸,试图捕捉一丝敬畏或动容。 然而,张永春只是微微颔首,脸上那副慵懒随意的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玩味: “哦?原来是广陵王府的贵人? 齐校尉多礼了。张某不过一介微末商贾,些许小事,何劳大公子挂齿,更当不起贵人如此大礼。”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昨晚唐清婉撅了一夜,丝毫没有因“王府”二字而有所震动。 齐老三心中一凛,对方这反应,要么是底气足到无视王府,要么就是城府极深! 他不敢怠慢,连忙道: “东家过谦了!大公子素来礼贤下士,对东家这般有真本事的奇人异士,更是心向往之! 末将此行,除了致谢,亦是奉大公子钧谕,想与东家手中那‘九牛二虎露’,搭上一条通商的路子! 大公子说了,价钱、份额,一切都好商量,只求东家能割爱一二!” “九牛二虎露?!” 张永春脸上的慵懒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般的冷厉! 他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齐老三! 身后,张永春悄悄打开了便携式小冷气扇的风轮。 伪装成琴匣的冷气扇口,呜呜的寒风吹了出来。 瞬间,齐老三只觉得身上不知为何,突然一冷! 现代科技的力量!小子! ps:终于有人心疼我了,让我注意点,你们看看人家! 连个催更都不舍得点,还骂我快更新。 你们是人吗? 第197章 玄门高人张掌柜(中) “哼!” 只听得眼前这位张掌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 是真的像冰碴子一样,齐老三莫名的觉得似乎有人冲着他脖子后面吹冷气。 怎么冷飕飕的? 而就在这时,这位张掌柜却开口冷喝一声。 “广陵王府?大公子?好大的名头!好大的威风!竟也觊觎起我家师门秘传的‘九牛二虎露’来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瞪着眼前的齐校尉。 “齐校尉,你莫不是以为,抬出王府的名头,就能让张某俯首听命,乖乖献上师门重宝?” 齐老三赶紧低头,开口刚要说不敢,却被对面的话直接打断。 “此露乃我玄门一脉秘传,非玄门正宗、心性坚韧者不可轻授! 岂是凡俗金银、权势地位所能衡量?!”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齐老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与此同时,张永春悄悄的按了一下出风口,将吹风调节成摇风。 齐老三更觉得恐惧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提到“九牛二虎露”的名字,竟引来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 直到对方开口的那四个字,顿时让他眉头一皱。 玄门正宗?! 这…这信息太过骇人! 如果是旁人随便开口,他齐老三一定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经历了刚才那般折腾,他现在对于这位张掌柜是玄门中人的事,却自己就信了三分! 心说难怪! 难怪有那等神奇的水行和灵露! 难怪有那等点穴通络的搓澡师傅!原来根子在这里! 就在齐老三被张永春的气势所慑,额头渗出冷汗,不知如何应对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时。 “兄长息怒!”赵罄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焦急和恳切,他快步走到张永春面前,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兄长!请看在…看在小弟薄面之上!” 赵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被齐老三听得异常清晰。 “齐校尉奉长兄之命而来,言语或有冲撞,绝非本意! 那‘九牛二虎露’既是师门重宝,小弟岂敢强求? 只是…只是小弟与长兄,终究是同父所出,血脉相连,同气连枝!长兄所求,亦是心系王府福祉…兄长! 不求多售,哪怕只匀出少许,让长兄知晓此露神效,了却心愿…也好啊! 万望兄长…莫要因外人言语,伤了与小弟的情分…”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真挚的恳求,姿态放得极低。 齐老三心里一惊,那为数不多好似羊杂汤里的肉一般的良心竟然痛了一下。 罄少爷还是个忠厚人啊! 大公子这版针对他,哎.. 而那位张掌柜看着深深作揖的赵罄,脸上的冰霜似乎被这真挚的情谊融化了一丝。 他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扶住赵罄的双臂,将他托起: “贤弟…你这是何苦!快快请起!” 语气中带着无奈和一丝动容。 “为兄…唉!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好贤弟呢!” 他扶着赵罄重新坐下,仿佛被赵罄的恳求所软化。 “本来我祖师扶摇子便有言,遇赵重重喜,逢符不是凶。 我在此遇见你,本就是缘法到了。 你又何须行此大礼,我等相会,俱是天意耳。” 他安抚了两句赵罄,便让赵罄先回去。 然而,当他转头再次看向齐老三时,眼神虽不再如刀锋般凌厉,却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和警告。 “哼!” 张永春又是一声冷哼,目光如电般钉在齐老三脸上。 “今日看在贤弟的面上,张某便破例一回! 但这‘九牛二虎露’,非同小可! 你且听好了!” 说着,他猛地抬起右手,看似随意地往身旁那张硬木方桌的桌面上一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 在齐老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张永春掌心落下的桌面位置,瞬间腾起一缕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淡青色烟雾! 紧接着,便是一股木头烧焦般的糊味迅速弥漫开来! 待张永春手掌移开,只见那坚硬的红木桌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微微焦黑的掌印! 连带那掌纹都清晰可见!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一般! “!!!” 齐老三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头顶! 这,这是什么本事? 他厮杀多年,对于所谓江湖把式都了然于心,根本不放在眼里。 什么劈砖头,切铜钱,那都是耍笑。 可是这一张将桌子活生生拍出来个焦糊的掌印,这件事他是真没见过啊! 他死死盯着那个焦黑的掌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掌心雷?!抑或是…玄门真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此人视王府威名如无物!难怪他有那等神仙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寻常商贾? 这分明是某座仙山下来的得道高人! 是真正的玄门修士! 那“九牛二虎露”,恐怕真是其师门炼制的仙家灵药! 自己方才竟妄想用王府权势来压他…简直是…找死! 一瞬间,所有的倨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王府背景带来的底气,都在这个焦黑的掌印面前,被碾得粉碎!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和后怕! 如果换一个别的派别或者是别的亲王,其实对于张永春的这个玄门身份还不会这般的记挂在心上。 但是赵家不一样啊! 眼前之人口中的扶摇子,也就是陈抟老祖,那可是在宋王府和广陵郡王府都居住过数年的高人! 别说他了,就连一旁的赵罄和陆大河都看傻了。 就在这屋里的气氛极为紧张的时候,那张掌柜突然叹了口气,随后一翻手。 “划愣愣愣!” 一个掌心大小的小罗盘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也罢,今日里似乎你与我有缘。 我这乾坤罗盘也有反应。 我便与你一箱九牛二虎露!” 说着,张永春走出门外,抬起手来迎风一招。 众人紧跟着出来,随后便是目光一凝! 只见空中划过一道华光,竟然从空中活生生掉下来一件物事! 这这这。 这竟然真的是神仙手段吗? 众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张永春,大惊失色。 殊不知张永春也吓了一跳。 好家伙,说好的无人机能负重五百斤呢? 这光装了一箱红牛都不行了? 差点砸到老子知道吗! ps:今晚没了,都收拾收拾睡觉去吧,我也得赶紧睡了,热死了我 第198章 玄门高人张掌柜(下) 这边的张永春还在觉得这无人机实在是太拉了,不知道老娘又从那边买回来的假冒伪劣产品。 殊不知他身后的齐老三和手下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刚才可是亲眼看见,这天上什么都没有的! 而且张永春这身边别说房屋了,连颗高大的树木都没有。 这东西,可是真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那嗡嗡之声,他们都听见了,天空中的黑影上那奇异的红光,几个人也是看见了。 这是什么仙家手段?!隔空御物?! 这玄门高人,果然深不可测。 这时,众人赶紧低头看向地上的东西,自空中落下的,竟然是一个铁匣子。 不,齐老三眉头一皱,常年摸刀披甲的他知道,这不是铁匣子! 那匣子造型古怪,非金非木,却能悬空飞行,简直闻所未闻! 张永春踱步过去,弯腰拾起那铁匣子,动作随意得如同捡起一块石头。 他手指在匣子侧面某个位置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匣盖竟然自动弹开。 随后,便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十几罐银蓝相间、画着奇特公牛图案的金属小罐。 其实张永春本来是想让老娘买点劲最大的奥地利红牛的。 毕竟奥地利红牛里面除了那啥因,牛磺酸之外,还有烟酸。 三大天王联合起来,又有什么高手能够抵挡了? 但是问题是,奥地利的红牛他有气,属于二氧化碳饮料。 上回给几个大食商人喝可乐他们都有些不能接受,张永春觉得大周这种保守文化更多的人们,估计更不能接受。 因此他也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泰国红牛。 但是别看泰国红牛没有烟酸,但是正因为如此,它里面那啥因的含量却更高! 劲更大! 一罐能有一百毫克的含量。 而且甜度也更加致死。 “喏,” 张永春随手拿起一罐,像丢垃圾一样抛给还处于极度震惊和恐惧中的齐老三。 “此物,便是我师门秘传,淬炼筋骨、激发潜能的‘九牛二虎露’。” 齐老三赶紧伸手去接,那冰冷的金属小罐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光滑而陌生。 上面鲜艳的图案和从未见过的文字符号,更添神秘。 尤其是那两头犄角相撞的红色犍牛,更是显得格外雄健。 齐老三双手捧着这罐“仙露”,仿佛捧着滚烫的烙铁,又像捧着稀世珍宝,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此…此物如何开启?” 齐老三声音干涩,看着这浑然一体的金属小罐,完全找不到下手之处。 他里里外外已经看了一圈了,都没有发现一个开瓶之处,虽然摇晃时能听见这里面的液体有响动之声,但却不知道是如何灌进去的! 心说这玄门的仙家宝贝,果然非同凡响! 张永春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连这都不会”的鄙夷。 他随手拿起另一罐,拇指顶住罐顶那个小小的拉环,食指轻轻一勾。 “嗤——!” 一声清脆的、带着气体释放的轻响! 在齐老三和所有殿前司军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看似浑然一体的金属罐顶,竟被张永春两根手指如同撕开纸张般轻松地拉开了一个小口! 一股带着奇异甜香、微微刺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 齐老三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这金属罐子是如何密封的? 里面又是如何灌进去这“仙露”的? 这开罐的手法…简直如同神迹! 这绝非人间工匠所能为! 此时,他对张永春“玄门正宗”的身份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 你有本事,你也给我拿铁做一个滴水不漏的壳子,再往里灌饮料啊? “看清楚了?” 张永春晃了晃手中开了罐的“九牛二虎露”,里面金黄色的液体微微荡漾。 “开启之法便是如此,饮用之法你也已知,不过切记。”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此露蕴含至阳灵力,霸道非常! 拿回去后,一瓶需兑入一等份的葡萄酒中,方可中和其烈性,于沐浴调息之后徐徐饮之,方能强健筋骨,增益气力。” 他目光如电,扫过齐老三等人,一字一句,带着森然寒意: “可年老体衰、根基薄弱者,万万不可饮用! 此露阳气过盛,虚不受补,轻则经脉错乱,重则爆体而亡! 还有,身怀六甲之妇人,更是绝对禁忌! 胎儿属先天纯阳未定之体,若受此露阳气冲激,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胎动不安,重则一尸两命!此乃铁律! 若有违逆,天谴立至! 尔等可听明白了?!” 齐老三被张永春那森然的目光和话语中蕴含的恐怖后果吓得浑身一激灵,捧着罐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杀人都不害怕的他连忙躬身,声音都变了调: “明…明白!末将谨记仙师教诲!一字不敢忘! 仙师放心,大公子素来仁厚,体恤下人,定会严令约束,绝不敢让体弱年迈者及妇人触碰此仙露分毫!” 当然,他的颤抖也不全是因为害怕。 更多的则是兴奋。 终于啊! 这宝贝终于到手了!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回开封,把张永春的警告原封不动、添油加醋地告诉大公子。 “哼!宅心仁厚?但愿如此。” 张永春冷笑一声,显然对齐老三的马屁和“大公子仁厚”的说辞嗤之以鼻。 “记住你的话。若因此露生出事端,无论相隔千里万里,无论涉及王孙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张某自有手段知晓,也自有手段追索! 届时,莫怪张某言之不预!” 说罢,张永春不再看吓得面无人色的齐老三,转向身回到屋中,齐老三赶紧捧着易拉罐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看见张永出面向赵罄,脸上那令人心悸的冰寒瞬间融化,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兄长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点歉意: “贤弟,为兄俗务缠身,这便告辞了。改日得空,再与你把酒言欢。” 赵罄连忙起身相送:“兄长慢走,小弟…小弟恭送兄长。” 张永春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身便走,月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留下满室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敬畏与恐惧。 以及空气中那桌面上掌印传来的淡淡火柴磷面儿的味道。 第199章 倾凉州的来历(上) 直到张永春的气息彻底消失,齐老三才像虚脱般,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衫。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手中那罐冰凉的“九牛二虎露”,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装着其余十几罐“仙露”的奇特“铁匣子”,只觉得整个人就像做梦一般。 今天晚上所见的一切,都太过离奇了。 但是,手里冰凉凉的液体告诉着他,这都是真的,这不是梦。 他不敢怠慢。 齐老三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将地上匣子的银红色金属小罐一一轻点。 一共二十三罐,加上手里这罐,一共二十四罐。 脑袋里回想着刚才那位仙师的动作,他赶紧伸手关上盒盖。 而就在他刚合上匣盖,抱着这沉重的“仙缘”与“祸根”站起身时。 陆大河那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竟然再次出现在门口,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不易察觉的敬畏: “公子!齐校尉!送酒的大车…到了!” 齐老三一惊,今晚真正的正主到了! 赵罄也赶紧走了出来,摆了摆手。 “速速带我前去!” 说着,便领头走了出来。 齐老三赶紧直起腰来。 “快!取金子!跟上罄公子!” 齐老三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迫。 无论怎么说,这九牛二虎露都是意外之喜。 这倾凉州才是正主! 殿前司的军汉们也如梦初醒,连忙将早已备好的、装着金铤的沉重皮囊扛在肩上。 一群人紧跟在赵罄身后,急匆匆地冲出府邸,朝着约定的交割地点赶去。 夜色深沉,福兰镇东郊一处僻静的空地旁,停着几辆覆盖着厚重油布、由健壮骡马拉着的货车。 车旁站着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看似伙计的人影。 然而,当齐老三等人簇拥着赵罄,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赶到时,齐老三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身为殿前司骁骑校尉的敏锐直觉瞬间拉响警报,眉头骤然锁紧,双目如鹰隼般锐利地扫向酒车旁边的阴影处! 只见在那几辆酒车旁,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队人马! 这些人约莫二十余骑,个个身形剽悍,沉默如山。 他们并未下马,只是勒缰立于车旁,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最让齐老三心头剧震的是他们身上的装束! 那绝非大周任何一支部队的制式甲胄! 火把下,映照出那盔甲其样式奇异而彪悍: 上身是缀着铜钉的暗色皮甲,护肩宽阔,边缘竟然缀着一圈浓密的、不知是狼是狐的深色皮毛! 尤其是领头的一员身高足逾九尺的悍卒,头上一轮铁面具狰狞无情。 腰间束着宽阔的兽皮腰带,悬挂着弯刀和皮囊。头上戴着覆面只露双眼、两侧同样垂着长毛的尖顶皮帽。 在夜风中,那些垂下的长毛微微拂动,更添几分野性和肃杀之气! 一股浓郁而陌生的、带着草原风霜和皮革气息的剽悍之气扑面而来! 这装束,这气息…齐老三瞳孔猛地一缩! 这分明是北地辽国的精骑装束! 而且是王帐直属的精锐风格! “辽…辽人?!” 齐老三身后的军汉们也瞬间绷紧了神经,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敌意。 他们刚刚还在张永春的“仙家手段”下惊魂未定,转眼又撞上了宿敌辽国的精兵? 这福兰镇今晚是怎么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刹那! “嘎吱——” 一声轻微的响动从空地边缘传来。只见一辆一直静静停靠在树影下的、造型华贵异常、覆盖着锦绣帷幕的辽式马车,车厢门被缓缓推开。 齐老三看得清楚,那帐帘后面,是两个侍女。 两名身着侍女服饰、容貌清秀的女子率先下车,垂首侍立两旁。 随即,一只穿着镶嵌宝石和珍珠的精致软底皮靴,踏在了车辕上。 紧接着,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下,一个身影在侍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走下了马车。 当她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火光中时,齐老三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是一位真正的辽国贵妇! 她约莫三十许人,容颜艳丽,眉目间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英气与久居高位的雍容。 头戴一顶缀满各色宝石和混大东珠的鎏金花树冠,乌黑的长发编成复杂的发辫垂在身后。 身上穿着以金线绣着繁复鹰隼、祥云图案的深紫色锦缎长袍,外罩一件同样华贵的玄色貂裘披风,领口一圈油光水滑的紫貂毛衬得她肌肤胜雪。 颈间、腕上、指间,无不佩戴着闪耀夺目的金玉珠宝,在火光下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这通身的奢靡气派,绝非普通辽国贵族! 至少也是王族近支! 这位贵妇人下了车,姿态优雅地环视四周。当她的目光扫过齐老三这群身着玄甲、手按刀柄、浑身散发着警惕与敌意的大周殿前司军士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 她红唇微启,一串清晰而冰冷的契丹语如同珠落玉盘,却又带着刀锋般的寒意,瞬间刺破了紧张的夜空! 齐老三懂得契丹话不多,但是这句话,他还真的懂! 那说的分明是... “拔刀!” 这声呵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仓啷啷——!!!” 刹那间,一连串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骤然响起!如同死神的狞笑划破夜空! 只见那二十余名静立如雕塑的辽国精骑,在贵妇人呵斥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机括的杀戮机器! 动作整齐划一,迅疾如电! 二十余柄雪亮狭长、弧度完美的辽式弯刀同时出鞘!冰冷的刀锋在火把光芒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寒芒,瞬间指向了齐老三和他身后的殿前司军士! 浓烈如实质的杀伐之气,混合着辽国精兵身上那股草原铁血的彪悍,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压向齐老三等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只剩下冰冷的刀锋和双方士兵粗实的喘息声! 齐老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他一手死死抱着装有“九牛二虎露”的罐子,另一只手已经本能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发白! 他身后的殿前司军士们也同样肌肉紧绷,额角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对面那一片冰冷的刀丛! 完了! 五千斤“倾凉州”就在眼前! 神秘的“九牛二虎露”刚刚到手! 约好的小妹都洗完澡刷完牙,他也打完了消毒液了。 帽子叔叔来了! 谁能想到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竟撞上了辽国王帐级别的贵妇和她的精锐卫队! 然而就在这时,赵罄却突然冲了出来,冲着那辽国贵妇低头行礼起来。 “嫂子!” “吾兄长可安?” 第200章 倾凉州的来历(中) “嫂子!莫要动手!”赵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强装的亲近,面向那位艳丽逼人、气势凌人的贵妇,脸上挤出一个带着惊喜和歉意的笑容。 “嫂子息怒!是小弟我!赵罄啊!” 赵罄的声音带着几分亲昵,甚至夹杂着有些刻意的讨好。 有如油男一般的油腻。 “不知吾兄长何在?小弟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一声“嫂子”,如同投入沸锅的冰块,瞬间让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为之一滞! 那辽国贵妇人艳丽而冰冷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双深邃的凤眸仔细打量了赵罄几眼,凌厉的气势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她红唇微启,一串流畅而威严的契丹语脱口而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辽国精骑耳中。 齐老三听不懂这句契丹语,但能清晰地看到,随着贵妇人的话语,那些如同绷紧弓弦般的辽国精骑,身上那股择人而噬的杀气瞬间收敛! 雪亮的弯刀“唰”地一声,整齐划一地归入鞘中。 动作干脆利落,显示出极其严明的纪律。 二十余骑再次如同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马车旁,只是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齐老三等人。 危机就这么一句话,就在瞬间解除! 齐老三只觉得浑身一松,按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赵罄的背影。 这小子…竟然真和这辽国贵人攀上了关系? 还叫“嫂子”? 他口中的“兄长”又是何方神圣? 此时,那贵妇人已转向赵罄,脸上冰霜尽去,换上了一副雍容中带着几分亲切的笑意,竟用一口流利且带着点北地口音的汉话开口道: “原来是小叔当面。方才夜色朦胧,一时未看清,倒是一场误会。” 她仪态万方地摆了摆手,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兄长他…” 赵罄赶紧询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你兄长啊,” 贵妇人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慵懒和无奈。 “这几日身子有些乏累,加之南来水土不服,懒怠动弹,正在车里歇着呢。” 说着,她微微侧身,对着那辆华贵的辽式马车柔声唤道: “郎君,小叔来了,出来见见?” 齐老三和殿前司军士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马车深垂的锦绣帷幔上。 只见那厚重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略显苍白的手从里面微微掀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如同寒潭碧玉般的眼睛露了出来! 竟然是碧色的! 那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慵懒,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冷冷地扫过赵罄和齐老三等人。 仅仅是一瞥! 那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齐老三心头又是一凛! 随即,那双碧绿的眼睛便漠然地收了回去,帘子也随之落下。 车内只传出一声极其低沉、带着浓浓鼻音和不耐烦的哼声,仿佛在说“知道了,烦不烦”。 贵妇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无奈地笑了笑,对着赵罄解释道: “你看,他这性子…水土不服,又乏得很,小叔莫怪。” “岂敢岂敢!” 赵罄连忙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是小弟的不是!深夜交割,还带了这些…这些护卫,惊扰了嫂子和兄长清静,实在惶恐!” 他指了指身后依旧紧绷的殿前司军士。 “呵呵,无妨。” 贵妇人轻笑一声,带着辽国贵族女性特有的豪迈气度,随意地摆了摆手。 “些许人马,还吓不到我。正事要紧。” 她目光转向一旁那几辆覆盖油布的大车,纤手一指。 “喏,你要的酒。这次来得仓促,只从近处调了一千斤‘倾凉州’过来,应能解你燃眉之急。余下的四千斤,还需从北帝京调运,过些时日方能送到。” 齐老三心中凛然。 果然! 这连琥珀香都无法比拟的佳酿,真的是从大辽来的! 也只有辽国,才能有这般好的葡萄! “一千斤已是解了小弟天大的难处了!多谢嫂子!多谢兄长!” 赵罄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之色,连连作揖。 随即他转向一旁还抱着铁匣、惊魂未定的齐老三正色道: “齐校尉,还愣着作甚?速将大公子备下的酒资奉上!” 齐老三这才如梦初醒,直到这是赵罄在给自己台阶下。 连忙示意手下。几个殿前司军士扛着沉重的皮囊上前,在辽国精骑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露出里面码放整齐、金光灿灿的金铤! 火把的光芒下,成堆的金子散发着诱人而冰冷的光泽。 齐老三一边指挥手下交割金子,一边暗中观察那辽国贵妇人的反应。 令他心头再次剧震的是,眼前这位赵罄口里的“嫂子”看到眼前这足以让任何人呼吸急促的巨额黄金时,那双漂亮的凤眸里,竟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如同看一堆普通的石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浅淡笑意。 那份视黄金如粪土的淡然和骨子里的高贵,让齐老三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要知道,这足足三千五白两的黄金从大宅内调出来的时候,连府内几位夫人都是略微有些惊讶之色。 而在她这里,却似乎如同司空见惯一样! 此女的身份,绝非寻常辽国贵族!恐怕是辽国最顶层的王族贵胄! 交割完毕,辽国贵妇人似乎心情不错。她轻轻拍了拍手,对旁边侍立的一个契丹马奴吩咐了几句。 马奴领命,快步走向车队后方,齐老三指挥着几个人把大车推出去,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马奴离去的身影,手已经摸到了腰间。 然而,那马奴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很快牵着一匹神骏非凡的宝马走了过来。 齐老三眼睛顿时一缩。 齐老三的眼睛也骂街,虽然都是眼儿,可是你把我当下边那个了是吧! 一天缩来缩去的! 但是没办法,眼前的东西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竟然是一匹黝黑锃亮的好马! 那马匹在夜晚中,浑身上下散发着缎子一样的光泽,几乎要隐入黑夜! 真是一匹好马! 与此同时车里的张永春摘下眼睛里的美瞳,冷笑一声。 煞笔了吧! 没见过给马做焗油的吧! ps:今天白天更新,我找了个肯德基。 第201章 倾凉州的来历(下) 别的东西齐老三或许还会怀疑一下,但是马这种东西,他可是太熟悉了。 契丹马奴牵来的那马通体毛发在火把光下呈现出一种如同最上等黑缎子般的光泽,油亮顺滑,没有一丝杂色。 马颈修长,四蹄强健有力,肌肉线条流畅完美,即使在夜色中也难掩其神骏! 更令人惊异的是它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透着一种野性难驯的灵性! 而且此时可已经是深夜了啊,这马竟然还这般的精神俊朗! 这马一定是辽国的龙驹,错不了! 就在这时,那贵妇人开口了。 “小叔。” 贵妇人笑吟吟地指着这匹宝马,手指上的戒面翠的都快滴出来了。 “你兄长说你在此地奔波不易,这匹‘乌云踏雪’性子还算温顺,脚力尚可,便送与你做个代步脚力吧。 莫要嫌弃。” (感谢上文兄弟们提醒,豆腐其实知道乌云踏雪是黑盖白,但是就我这个码字量难免左右脑互相搏击,天还热,我脑袋容易过载。) “乌…乌云踏雪?!” 齐老三失声低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古代时期,能留下正经名号的马,都是好马。 而这乌云踏雪,早在诗经中就有记载了。 这等神驹,这“兄长”随手就送出来了?! 赵罄脸上也是又惊又喜,连忙深深一揖: “多谢兄长!多谢嫂子厚赐!小弟愧领了!” 贵妇人呵呵一笑。 “无妨,若是得空,便来看看我与你兄长。” 双方又客套几句,辽国贵妇人便在侍女的搀扶下重新登车。 辽国精骑护卫着马车,如同来时一般沉默而迅捷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几辆满载酒桶的大车和兀自沉浸在巨大震撼中的齐老三等人。 回到赵罄府中,齐老三的心依旧怦怦直跳。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屏退左右,压低声音急切地向赵罄问道: “罄公子!方才那位…那位嫂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有那位未曾露面的兄长…他们…可是辽国人?” 赵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为难,真的就像是红绕肉里的姜一样。 谁来都看不出来假。 他苦笑着摇头: “齐校尉,此事…小弟实在也是不甚了了。 只是机缘巧合,曾与那位兄长有过数面之缘,蒙其不弃,以兄弟相称。 至于嫂子的身份…兄长未曾言明,小弟也不敢多问。只知兄长一家身份尊贵,非比寻常。” 看着赵罄那副“一问三不知”的真诚模样,齐老三心中疑窦丛生,却也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是徒劳。 赵罄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就是口风极严。 无论是哪种,他如果就这么吻下去,那肯定都无法撬开对方的嘴了。 因此,他得出绝招。 本来准备威逼赵罄让他陪着大家去领酒的办法,还是用上了。 “罄公子!” 齐老三一咬牙。 “你可知令慈在府中度日艰难,悲苦难言吗!” 然后齐老三就眼睁睁的看着赵罄的面色红了起来。 赵罄实在是没想到,张永春计算的竟然这么准。 大哥竟然真的用母亲来威胁自己。 “这这这!这从何说起!” 看着赵罄的模样,齐老三刚刚长出来一丝的良心又疼了一下。 “罄公子,你只身在外,府中二公子,三公子不和,小夫人在府中难以自处。 罄公子,你唯有仰仗大公子,才能保全母亲啊!” 齐老三一边回想着出来之前大公子交给他的话术,一边劝慰赵罄。 “罄公子,自古以来,凡是大家皆是立长,大公子年岁最广,权势又高,你若与其练手,小夫人必将高枕无忧。” 看着赵罄的目光露出思索之色,齐老三又赶紧催促道。 “罄公子,你可不要继续执迷不悟啊!” 终于,眼中的赵罄一咬牙,似乎做了莫大的决心。 “也罢!” 他一抬头,看着齐老三。 “我便将此事告知了齐校尉!你且回去告知我兄长!” “那倾凉州的主任,乃是大辽国云花公主的驸马! 一位色目国的王子!” 瞬间齐老三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双眼睛是碧色。 那色目国非是一国之名,乃是多国的杂称,其中就有那金发碧眼的蛮子。 而色目人又精通酿酒,拿出这等倾凉州的好酒,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啊。 一切都格外的合理。 等等! 突然,齐老三一皱眉。 “可是,罄公子,你又是如何与这位色目驸马相识的呢?” 赵罄面色顿时一红。 嗫喏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在,在秦楼认识的...” 瞬间齐老三目光中闪过一丝男人都懂得了然。 哦,那就没问题了。 逛窑子这种事,在大周太正常了。 连大宗老公爷赵云擎年轻时都咳咳咳.. 这件事不能瞎说啊。 不过赵罄这么说,他还真相信了。 “即使如此,我便不再多问。” 说着,他站起身来。 这个酒的出身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得赶紧回去复命。 就而在齐老三准备告辞,连夜押运酒水回京复命时,他双手一抱拳,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个铁罐子。 “齐校尉且慢!” 赵罄叫住了他,脸上带着诚恳。 “这‘九牛二虎露’乃仙师所赐,珍贵无比,更是大公子点名所求之物。 此去汴京,路途遥远,若一直用这铁匣盛放,万一磕碰泄露,岂不可惜?” 说着,他转身吩咐陆大河: “去,取我那盛装参汤的葫芦来!要那个温养过的!” 很快,陆大河捧来一个绕着红绸的葫芦。 葫芦到手,赵罄啪一下打开盖子。 赵罄小心翼翼地打开齐老三怀中的铁匣,取过齐老三手里的那罐银色外壳的“九牛二虎露”。 赵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罐中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倒入葫芦中,一滴都不敢浪费。 “仙师有言,此露需兑一等份葡萄酒方可饮用。” 终于,液体灌进了葫芦,赵罄又连忙将葫芦打满了倾凉州,递给了齐老三。 “齐校尉,我知道你等重任在身,不留你们了。 这一路多加小心!” 赵罄说着,一拱手,一揖到地。 “罄公子保重。”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葫芦,齐老三心里为数不多的良心又痛了一下。 公子啊。 罄公子这样的好人,不多了呀! ps:肯德基的柠檬茶齁甜齁甜的。 第202章 金牌影帝赵小胖 望着七匹快马押送着数辆大车,碾碎了夜风,披着星辰消失在街道尽头扬起的烟尘里,赵罄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扣了扣屁股。 月光洒下的余晖将他本就疲惫的身影拉得更长,更显单薄。 “公子,回屋吧。” 一旁陆大河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位老奴站在一旁看着赵罄的脸,心里有些心疼。 老爷当初将赵罄托付给他的时候,就说过,赵罄不是个好争的性子。 现在为了自保演了这么一出戏,很难想象他的心里在经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而赵罄听到了陆大河的声音,也默默点头,转身随着陆大河步入略显昏暗的厅堂。 他在那张惯常坐的硬木圈椅上缓缓坐下,一言不发。 沉默在厅堂里蔓延,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许久,赵罄才抬起眼,看向侍立在一旁面色沉凝的陆大河,连带他开口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沙哑和迷茫: “陆叔……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词句,最后叹了口气道: “勾结外人,算计自己的兄弟……即便他们待我母子刻薄,可终究是同父所生。 俺这手段……是否太阴狠了些?” 陆大河没有立刻回答。 他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倒了一碗温热的清水,推到赵罄面前。 然后,他站在赵罄面前,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只熊瞎子一样,在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陆大河战场上淬炼出的声音带着低沉而平静,乃至残酷一般的清醒: “公子,张公子有言,世子之争,速来如此。” 他看着赵罄因为难过而有些阴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俺是知道齐老三的狠处的,此次如果张公子没有事先布下局来,咱们如今...” 这番虽然没说尽却毫不留情的话语就像沾了润滑油的鞭子,抽打在赵罄的心上,又疼又快不留疤痕,让他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端起水碗,手微微颤抖着喝了一口,温润的水滑入喉咙,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陆大河都不用说尽,后边的情况他也能知道。 刚刚见到齐老三时,那些人的行为做不得假,赤果果的现实容不得一丝天真。 而陆大河见赵罄沉默不语,也知道他听进去了,但心中的忧虑并未消散。 他赶紧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公子,事已至此,本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工资不必如此自责。” 随后,他又沉吟一声,目漏凝重。 “只是,张公子此人手段之奇,心机之深,实乃老奴生平仅见。 他帮您,自有他的图谋。您可千万要提防他。” “提防?” 赵罄放下水碗,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 这个笑容曾经出现在碧波潭知名外包工作户奔啵霸脸上。 他抬起头,望向陆大河,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陆叔,您觉得,以张永春展现出来的能耐和心计,是我能提防得住的吗?” 我什么本事,和张永春对线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月明星稀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认命一按般的平静: “您看他行事,环环相扣,简直是算无遗策。 从以律法震慑卢时元,到以奇酒撬动赵家商路,再到今日这‘北地邪火’引齐老三入彀。 这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直指要害。 他若真想对我不利,恐怕我此刻早已是一具尸体,甚至死得不明不白,连累姨娘都无人知晓。” 赵罄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饱经忧患的脸庞,眼神中透出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决断。 二十不到的他却有着一副十八岁高中生参加高考时的看破红尘: “与其徒劳地去提防一个我根本防不住的人,处处猜忌,把自己弄得杯弓蛇影,倒不如……干脆别折腾了。” 他走回桌边,重新坐了下去,语气异常清晰: “赵家这棵大树,自有大宗宋王府庇护,根深蒂固,不会因为我这个小旁支的兴衰而倾倒。” 他往后一靠,小圆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的所求,从来就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权柄富贵。我只愿能保住我娘在府中不被磋磨,能让她安稳度日。 若俺那兄长真能助我做到这一点,让那些我那几位亲哥哥自顾不暇,无暇来对付我们母子,岂不更好。 如此,俺赵罄,心甘情愿做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做赵家这棵大树下一根不起眼的小旁支。 只要……能护住我娘平安。”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带着一个儿子最深沉、最卑微的祈愿。 陆大河看着眼前的小主人,看着他眼中那份放弃挣扎后反而显现的坚定与平静,心中百味杂陈。 他明白,赵罄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条路或许充满未知,或许要仰人鼻息,但至少,是这位庶子在残酷现实中为自己和母亲搏出的一线生机。 他最终只是深深一揖,沉声道: “公子深明大义,老奴……明白了。无论前路如何,老奴誓死追随公子左右。” 厅堂内再次陷入寂静,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终于,赵罄摆了摆手。 “陆叔,你退下吧,我劳累了一天,有些乏了。” 陆大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就在陆大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不久后。 赵罄的脸上突然闪烁出一抹激动的红来! 他成功了! 他成功了! 他连陆叔都骗过去了! 那天,在陆大河走了之后,张永春单独找到了他,告诉了他一个秘诀。 脑袋中,兄长一边看着手里的抄写,一边念叨的那句话如同雷鸣一般不断地响彻。 “你如果想当好一个绿茶,不是,一个好弟弟,让所有男主,呸,所有兄长都宠着你,那你就必须要演戏! 而第一个观众,就是你身边的陆大河! 等你把他都演得相信你胸无大志的时候,你就算成功了!” 小胖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小胃袋的他灵巧的跟个猴一样,眼中冒出了熊熊烈火。 哥哥们! 弟弟我来力! ps:今天应该能恢复十章更新了。 肯德基的免费空调真是好文明啊。 第203章 真大佬都玩歌舞团 乌木的青蓬马车在福兰镇寂静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轻响。 车厢内,已经卸下了那身贵妇装扮,换成了昔日里红裙青带的唐清婉正靠在一旁。 “你这贼汉子的马车倒是舒服的紧。” 上下颠了颠,唐清婉赞了一句。 这辆青蓬马车早就被他换上了胶轮不说,里面的坐垫也都换成了橡胶垫,减震效果那是嘎嘎的。 虽然不能合后世的弹簧马车比,但是也远超这时候的任何一辆豪华马车了。 张永春舒服地靠在唐清婉的腿上,感受着脑袋底下的柔软开口道: “刚才娘子演得真好。” 已经品尝过滋味的张永春对于此时唐清婉那上下晃悠的两团枣馒头已经没有了邪念,眼中只有淡然。 当然,主要也是今天确实太累了,白天吃瓜,晚上演戏,还得分包赶角连着演三个人。 这运动量可真的不小啊。 唐清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娇哼一声,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但就在她侧脸的瞬间,张永春敏锐又艰难的从两座枣馒头中间的缝隙,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哀愁与落寞。 张永春也懒得点明,反正这娘们都被自己吃到嘴里了,按照张爱玲理论,他早晚能从距离心脏最近的那条路走进这娘们心里的。 嗯,明天就整两盘韭菜炒鸡蛋吃。 车厢内沉默了片刻,只有车轮的辚辚声。 很快唐清婉似乎调整好了情绪,重新转过头来,低头间,眉宇间那抹哀愁已不见踪影,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她伸手轻轻给张永春耳边的头发捋下来,开口询问道: “这戏演完了,人也唬走了。接下来呢? 我们该做什么? 总不能真就坐等那四千斤酒从‘北帝京’飞来?” “等。” 张永春言简意赅,侧了个身面壁思过。 “等?” 唐清婉秀眉微蹙,身上的不适和心里的费解让她神色有些蹊跷。 “等什么? 等金子自己生金子,还是等赵家那位大公子良心发现?” 张永春微微一笑,在腿上蹭了蹭,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等赵家的信使。 等他们把福兰镇监这个位置,乖乖地送到赵罄手里。” “什么?!” 唐清婉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身体微微前倾,明亮的眼眸紧盯着张永春。 “让赵罄当镇监? 你凭什么笃定赵家会这么做? 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赵家怎么会放心把福兰镇这么个边关要地,交到一个庶子,尤其还是我们这伙‘辽国奸细’关系匪浅的庶子手里?” 唐清婉实在是不理解这贼汉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块分量十足的家伙再一次砸在了脑袋上,闷了张永春一下。 “就凭今晚这一出戏,还有齐老三带回去的消息。” 张永春一边测过脸闻着枣花香味,一边胸有成竹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你看这第一,赵罄的价值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能弄到连皇宫都稀罕的倾凉州,能和我这个玄门高人称兄道弟,还能搭上辽国王室级别的神秘人物。 这几位哪个不是重量级人物? 在赵家眼里,他现在就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砖,一个必须牢牢握在手里的牛子。 把他放在福兰镇监这个位置上,就是把他绑定在赵家这艘大船上,让他继续为赵家发光发热的最好方式。 既是对他‘功劳’的酬谢,更是最有效的控制。” 唐清婉嗯了一声,被呼吸吹的有些脸红,继续追问。 这贼汉子,真是.. “那第二呢?” 张永春又跟条蛆一样的扭了两下。 “第二,那就是卢时元那个比刀哥还废物的废物了。 这次齐老三进城,他屁颠屁颠去迎接,结果呢?齐老三在水行‘泄火’差点误事,他毫无察觉不说。 就连我们和殿前司在郊外交割,差点爆发冲突,他更是影子都没见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卢时元要么是蠢,要么是根本就没把赵家的事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存了别的心思! 这样一个离心离德、不堪大用的废物,赵家还留着他过年吗?”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张永春被枣馒头遮蔽了的双目中精芒一闪。 “赵罄本来就是赵家安排来接手这福兰镇的,现在卢时元不行了,赵罄又行了,那显而易见,赵罄马上就会被推上镇监这个位置,给赵家继续敛财。” “官人好厉害呢。” 唐清婉听得美目涟涟,贼汉子也不叫了,声音也加了好几个加好。 “那是,你官人什么时候不厉害过?” 张永春刚准备翻身,突然脑袋一激灵。 不对劲,危险! 路边的草丛中,白光一闪。 紧接着一条匹练的大白蛇就灵动的钻进了草丛里。 “那么今晚奴家就好好服侍官人一程,也让官人彻底厉害一把可好!” 这娘们的声音就跟塞了刀子一样,张永春只感觉她在咔咔的往下刮自己的精血。 “别闹嗷!今晚咱们还有正事呢!” 撒了雄黄粉,把白蛇从草丛中驱赶出去。 张永春站起身来,反客为主,拉住唐清婉。 “夫人,我让你教那些婢子的体操,你可都教会了?” 被张永春拢在怀里,唐清婉刚以为这家伙还威了一把,结果热血刚起来就降了下去。 哼了一声,她瞟了张永春一眼。 “教了教了!” 前几天,张永春说要给她找个活干,她本来还以为是要干什么正经买卖。 却不想竟然是拿了一套不堪入目的书籍来,教自己摆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姿势。 并且张永春还表示,因为她的身子骨软,所以摆出来也容易。 唐清婉一开始还是学的很开心的,还以为这是张永春发明的什么新的闺房之乐的玩意。 然而,等她将这奇奇怪怪的动作都学会了,张永春就告诉了她。 让她教府里那些被魏王府送上门来的婢女们学! 这一开始可把唐清婉奇怪了,好家伙,你还打算搞多民族融合是吧! 你多大个腰子啊! 然而过了一阵,她又想通了,欣然应允起来。 于是,回到府中的张永春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张巨大无比的瑜伽垫上,将近二十个年纪最大不超过重九之数的少女们一个个趴在地上,正在以一个个瑜伽动作舒展着腰肢。 “好啊!” 张永春很高兴。 只有屌丝才去教坊司。 大佬都是自己玩歌舞团的! ps:还有三章,今晚状态不错,看看能不能爆一下。 另外豆腐知道到了九分以后,每涨一分都是天堑一般的难度,因此我也发发狠。 反正这个月稿费快发了,咱们加码。 从现在起,评分每涨零点一,我都加更两章。 如果能过9.5.当天24小时不间断更新。说到做到。 这是豆腐第一本书,豆腐也想好好写。 兄弟们,抱拳了。 多点点催更,就能多吸量,帮豆腐一把吧! 第204章 婢子们的战争(上) 虽然三哥被称为地球的撤硕,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古印度的文化实际上还是很值得大家学习的。 比如佛教文化,比如咖喱这种复合香料。 还比如.. 瑜伽。 这种功夫的发明到底是为了那啥还是为了强身健体,其实已经不太好说明了。 但是张永春知道,反正他让这些姑娘们练瑜伽就是为了强身健体的。 清润水行的后宅,铺陈着细密草席的宽敞厅堂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与专注。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混合了汗水和某种清雅植物熏香的气息。 柔软厚实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锦缎软垫铺满了地面,将整个房间染成黄色。 此刻,十几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缓缓从垫子上起身,结束了今日由唐清婉亲自教导的崔明姬,带头引导练习的名为“瑜伽”的体操。 “辛苦各位了。” 站起身来,崔明姬将扎成马尾的发辫松开,一边晃头,一边跟众多在场的婢女们拍手问候。 她作为最早跟随张永春的新罗婢之一,又通晓汉话,俨然成了这群异域女子的小首领,学得也格外用心。 “今晚的练习已经结束,大家收拾一下,准备进行最后的团体操训练。” 说着,她收势站定,气息平稳,额角只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个个匍匐在地上的身影缓缓直起身来。 胡姬莉亚则有些吃力地直起腰。她拥有一头在阳光下会流淌出蜜糖般光泽的金色长发,此刻被汗水沾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湖绿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身为西洋人种,她的身体发育较早,胸前的丰润和略显圆丰的腰臀曲线让她在完成某些需要极致柔韧性的体式时倍感艰难,总觉得身体被无形的束缚拉扯着。 她看着身旁几个倭婢轻松地起身,身姿轻盈得如同柳枝,动作行云流水,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羡慕。 真好啊!她们总是能够完成的那么完美。 心里叹了一句,莉亚站起身来,脚丫轻轻踏在软垫上。 回馈给她的松软感瞬间让她心中一荡。 无论做了多少次,当莉亚的赤足离开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锦缎软垫时,她心底依旧会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触感,比她幼时在破败家中睡过最柔软的干草垛还要舒适百倍! 在她那个位于遥远西域、为小领主放牧牛羊的贫苦家庭里,这样的东西,连领主夫人都不配拥有,更别说她这样的小私奴之女。 然而此时,这东西它竟然就这样随意地铺在地上,供她们伸展身体。 甚至,任由她们的汗水滴溅在上面,那位大夫人也不会觉得心疼。 这真的是好奢侈呀。 呆呆地望着这块垫子,她甚至不敢想象躺在上面睡觉会是何等奢靡的享受。 就在她望着脚下的软垫微微出神时,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浓郁乳香的瓷杯递到了她面前。 “莉亚,在想什么? 喝点牛奶,刚温好的。” 说话的是胡姬玛莎娜。 她有着一头热情似火的浓密红发,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在脑后,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在鼓胀的胸前。 和莉亚相比,大了一岁的她的身材更为成熟丰润,充满力量感,练习瑜伽对她而言,却好像是另一种舒展一样。 此刻她自己也端着一杯同样的牛奶,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大半,舒服地眯起了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 “谢谢。” 莉亚接过温热的瓷杯,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回过神。 她小口啜饮着香甜醇厚的牛奶,感受着那腻滑的液体滋润着喉咙,驱散了身体的疲惫。 嘴边挂着一抹白,她看向玛莎娜,湖绿色的眼眸里带着纯粹的惊叹: “玛莎娜,我只是…每次站起时都在想,我们的主人该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这样…这样奢侈的软垫,竟然只是让我们随意踩踏、伸展身体用的?” 她把杯子里的牛奶全部喝光,一滴都舍不得留下,甚至伸出舌头舔的干干净净,才依依不舍的继续开口。 “在我的家乡,领主夫人最心爱的坐垫,恐怕也没有这样柔软珍贵。 我连睡觉,都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东西。” 她的声音带着西域特有的卷舌音,语气里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玛莎娜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豪迈地将杯中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轻叹,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带着奶香的嗝。 “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下嘴,随即红发一甩,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更亮的光彩: “软垫?亲爱的莉亚,软垫固然好,但真正奢侈的,是这个!”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空了的杯子。 “软垫虽然很软,可是我们每天晚上睡觉的床也不差。 但是这样甘甜、醇厚、没有一丝膻味的上好牛奶,可是只有我们才能喝到的!!” 玛莎娜眼中带着自豪。 她从来没有喝到过这种带着淡淡的木瓜香气的牛奶,而且每天都能喝到! “在我们家乡,最好的牧场挤出的鲜奶,也要兑上水,还要优先供给领主和他的勇士们! 我们这些牧羊女,一年到头能喝到几口纯粹的奶? 更别说这样每晚都能喝到一杯,还是温热的!” 玛莎娜的语气带着一种经历过匮乏后的深刻满足。 “这才是主人给予我们真正的、难以想象的奢侈! 软垫铺在地上,我们还能踩到、用到。 但这牛奶,是实实在在地流进我们的身体,变成我们的一部分力量啊!” 她的话语带着草原儿女的直爽和务实,让莉亚微微一怔,随即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牛奶,似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它的珍贵。 是啊,这每晚一杯的牛奶,何尝不是主人无声的厚待? 它的价值,或许真的远超那华美的软垫。 就在两人沉浸在这份由一杯牛奶引发的感慨中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东瀛特有腔调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蚊蚋,从厅堂另一角飘了过来。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后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哼,瞧那两个西域胡女,一个笨拙得像刚学步的小牛犊,一个只知道牛饮牛奶,粗鄙不堪…”(以下都是倭语) “就是,动作僵硬,毫无美感,真不明白主人为何要留下她们…” “听说她们家乡穷得很,怕是连澡都很少洗,一股子羊膻味…” “嘻嘻,你看那个红头发的,喝个奶还打嗝,真没教养…” 第205章 婢子们的战争(中) 神宫樱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如同灵蛇般从最后一个深度的“骆驼式”中直起柔韧的腰肢。 她活动了一下肩颈,感受着肌肉微微的酸胀与随之而来的舒畅。 目光扫过软垫上其他几个仍在努力挣扎着起身,或是气喘吁吁揉着发酸腿脚的同伴,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悄然爬上她小巧精致的下巴。 果然,我的身子是最软的! 神宫樱心中暗忖,带着倭国女子特有的那份内敛却执拗的骄傲。 你们不懂二次元的理解成矫情就行。 她不顾自己脖颈上流下的些微汗珠,哼了一声。 “这样下去,成为众婢之首指日可待!就像那位教导我们做操的崔明姬一样……” 想到崔明姬,神宫樱眼中瞬间燃起炽热的渴望。 那位来自高郦的“大侍女”,不仅举止优雅,深得管事娘子信任,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总能吃到那种神奇的美食! 那种四方块,带着芳香,令人食指大动的餐食! 神宫樱永远忘不了第一次闻到那种被称为“午餐肉”的香味时,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的感觉。 她们只是在一次偶然中,迟到了一块那样的美食。 那细腻的咸香,油润的肉感,在她们这些来自贫瘠倭国乡间的女子看来,简直是神明才能享用的珍馐。 “被选到大周来,是神明的恩赐,也是我神宫樱的宿命!” 她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作为一个从民间被选来,赐姓神宫的倭婢,她野心却不小。 “我一定要做到最高! 成为主人身边最亲近的大侍女,每日清晨服侍主人穿衣、洗漱…… 那样的话,就能和崔明姬一样,每顿都能吃到银舍利那样雪白无瑕的米饭,还有……那美味的神肉!” 对美食的幻想几乎让她口中生津。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和她一起前来的神乐凛,她正有些费力地从“鸽子式”中解脱出来,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为用力而泛红。 神宫樱立刻收敛了心思,脸上换上了关切的神情,快步走过去,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神乐凛的手臂: “凛酱,怎么样?没事吧?”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倭国女子特有的温顺腔调。 虽然不知道主家为什么让他们在称呼彼此名字之后要加上一个酱的发音,但是念久了还是挺顺口的捏! 神乐凛借力站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一丝疲惫但坚定的笑容: “没事,樱酱。只是……今晚吃得少了些,力气有点跟不上。” 神宫樱闻言,眉头微蹙,低声道: “你可以多吃一点的,凛酱。主家仁慈,从不限制我们饭食的。” 她想起晚餐时那诱人的杂粮饭和分量充足的肉菜,神乐凛确实只取了很少一部分。 神乐凛却轻轻摇头,眼神里带着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清醒与倔强: “不行啊,樱酱。如果吃得太多,身体……会变‘大’的。” 她用了一个委婉的词,但意思很明显——变胖,体型不再纤细。 “那样的话,像今天这样需要柔韧的动作,我们就无法完美完成了。” 她说着,目光认真地看着神宫樱。 “樱酱,别忘了,我们是从倭国乡间被选上来的。在这府里,我们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这比别人更柔软、更听话的身体。 只有把‘操’练到最好,才能在府里站稳脚跟,才能……有希望。” 神宫樱对上神乐凛清澈又带着忧虑的目光,心中那点刚升起的得意瞬间被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感取代。 是啊,她们是异乡人,是底层中的底层。 美貌?府里胡姬们金发碧眼,身姿婀娜,风情万种。 力气?那些北地来的粗使丫头一个能顶她们俩。 她们唯一的“资本”,就是这从小劳作锻炼出的柔韧身体,以及主家似乎颇为看重的“听话”和“规矩”。 “嗯!” 神宫樱用力地点点头,回握住神乐凛的手,仿佛能从对方微凉的手心中汲取力量。 岛国人就是擅长搞这种help的小团体,整点大家爱看的羁绊热血啥的。 尤其是俩小姑娘之间。 “凛酱说得对!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要做到最好!” 两个来自异乡的少女,在这陌生的深宅后院里,互相给予着无声的勉励。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带着满足感的悠长打嗝声,混合着浓郁的奶腥气,从房间的另一角传来。 “嗝~~~~” 是玛莎娜! 那个有着一头艳丽红发和琥珀色眼睛的胡姬。她毫无形象地站在软垫上,一手还揉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显然刚才的那杯木瓜牛奶喝得很满足。 这声音,在这安静而带着点疲惫氛围的偏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神宫樱和神乐凛几乎是同时猛地转过头去。 晚餐没吃饱的胃袋,此刻仿佛被那饱嗝声刺激得更加空虚,隐隐传来一阵绞扭感。 神乐凛眼前甚至因为低血糖而有些微微发虚。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夹杂着嫉妒的鄙夷瞬间涌上心头。 神宫樱看着玛莎娜那头在昏暗烛光下依然耀眼的红发,如同看着一团低劣的杂草。 她撇了撇嘴,用只有身边神乐凛才能听清的、带着浓重倭国乡间腔调的倭语,低声啐道: “…哼,瞧那两个西域胡女,一个笨拙得像刚学步的小牛犊,一个只知道牛饮牛奶,粗鄙不堪…”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刻意的贬低和不屑,仿佛这样就能填补自己腹中的饥饿,以及身份上的巨大落差。 “就是,动作僵硬,毫无美感,真不明白主人为何要留下她们…” “听说她们家乡穷得很,怕是连澡都很少洗,一股子羊膻味…” “嘻嘻,你看那个红头发的,喝个奶还打嗝,真没教养…” 她们可看不起这些发色杂乱的人。 哼,区区赤发番鬼罢了! 我等的黑发,可是和宗主国爸爸一样的颜色! 这一脑袋黑发的含金量,你们懂吗! ps:还有一章,抓取时间估计是凌晨一点半,这样,我陪大家一个,多更两章,一点半左右应该会有三章一起放上来 第206章 婢子们的战争(下) 崔明姬早就已经适应了瑜伽动作,率先恢复了平静,走到一旁专门放置饮水和毛巾的木架边。 “明姬姐姐,辛苦啦!” 金顺伊立刻像只灵巧的小鹿般迎了上来,脸上洋溢着甜美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双手奉上一条干净柔软的大毛巾。 “快擦擦汗!累坏了吧?” 她语气亲昵,动作殷勤,看着真跟亲妹妹一样相好。 崔明姬接过毛巾,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仔细擦拭着额角和颈间的汗珠,呼吸已经平复下来: “还好,不累的。谢谢你,顺伊。” 她的声音带着新罗口音特有的软糯,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要不怎么棒国女团多呢,在这方面不得不说人家有天赋。 金顺伊闻言,立刻眨着大眼睛,带着几分心疼和体贴说道: “姐姐别逞强呀! 教我们这么多人,还要自己练习,多辛苦! 要不…待会儿的团体操,姐姐在边上指导就好,领跳让我来吧? 我保证带着大家做好!” 她挺了挺略显单薄的胸膛,一副跃跃欲试、为姐姐分忧的模样。 崔明姬将用过的毛巾叠好放回原处,动作不疾不徐。 这张大毛巾可是主人家赐下来的宝贝呢,用来擦汗很快就能擦干,因此她们都十分宝贝。 叠着毛巾的她闻言只是轻轻摇头,笑容依旧温和: “真的不用,顺伊。我不累,大家一起跳才整齐好看。” 她说话时,目光清澈真诚,没有半点敷衍。 金顺伊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嘴里应着“姐姐真是体贴我们”。 可就在崔明姬转过身去,伸手去拿旁边温着的木瓜牛奶时,金顺伊眼底那刻意维持的甜美笑意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阴鹜与不忿! 凭什么?! 她死死盯着崔明姬端起牛奶杯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明明都是一起从王府被送来的! 凭什么崔明姬就能成为“姐姐”,得到公子的信任,负责教导众人,连唐夫人都对她多有倚重? 凭什么任敏智和李真熙那两个,就因为身段柔软些,就能被挑去单独训练那什么更“高级”的舞蹈,不用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跳这劳什子的团体操? 而她金顺伊,年纪明明比崔明姬还大一点,却只能像个跟班一样,递毛巾、嘘寒问暖,做些打杂的活计? 就因为崔明姬比她多会几句汉话吗?!这不公平! 妒火在她胸中无声地燃烧,让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要是给她整上某红书,肯定又该谁懂啊开头了。 然而,就在这时,崔明姬端着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木瓜清甜与牛乳醇香的牛奶,自然地转过身来。 还把手里的牛奶递向金顺伊: “顺伊,你也喝点,补充一下损失的体力。” 猝不及防! 金顺伊脸上那充满怨怼的阴郁表情根本来不及完全收敛! 扭曲的愤恨与强挤出的笑意在她脸上交织,形成一种极为怪异的僵硬模样,被崔明姬看了个正着!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宛如你正在做手艺活可是你妈让你出去倒垃圾不经你同意就进门时一样。 崔明姬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金顺伊脸上那来不及褪去的阴冷和瞬间涌上的慌乱,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关切,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顺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她连忙放下自己的杯子,伸手想去探金顺伊的额头。 “是不是刚才练习太用力,伤到哪里了?还是肚子疼?” 那语气是真切的担忧,只有满满的爱。 金顺伊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妒火。 糟了!被看到了!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崔明姬探过来的手,同时飞快地调整面部肌肉,拿出练了十年川剧变脸的大师都叹为观止的速度迅速变换表情。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略显苍白和虚弱的表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没有!明姬姐姐,我没事! 就是…就是刚才可能有点岔气了,现在好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几乎是抢一般从崔明姬手中接过那杯木瓜牛奶。 “谢谢姐姐关心!” 为了掩饰心慌,也为了堵住崔明姬可能继续追问的嘴,金顺伊端起杯子,仰起脖子。 一张嘴,便“咕咚咕咚”地将满满一杯温热的木瓜牛奶一饮而尽! 香浓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甜的木瓜香气,那绝妙的口感瞬间抚平了她些许慌乱,也让她因紧张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她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边沾着的奶渍,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美味满足的表情。 崔明姬看着她一口气喝完,脸色似乎真的“缓和”了一些最起码不跟孙笑川一样那般司马了,这才松了口气。 但话语中的关切未减: “真的没事了?看你刚才脸色好吓人。这牛奶温补,喝下去舒服点了吗?” 金顺伊赶紧点头如捣蒜,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容: “舒服多了!真的!谢谢姐姐的牛奶,好好喝!” 说着, 她晃了晃空杯子,试图用“贪吃”来掩盖刚才的失态。 崔明姬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实比刚才好看了些,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 “舒服就好。这牛奶公子备了很多,就是给我们训练后补充体力的。 公子说了,这个对女子身体极好,鼓励我们多喝呢!” 她语气轻快,带着对张永春慷慨赐下牛奶和豆浆的感激。 “就像早上那香浓的豆浆一样,管够的。你还要吗?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金顺伊听到“多喝”、“管够”几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木瓜牛奶的香甜滋味还在唇齿间萦绕,刚才那一杯根本不解馋!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要!可以吗?谢谢姐姐!”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惊喜。什么嫉妒、什么不满,在实实在在的美味面前,似乎都被冲淡了许多。 “当然可以!” 崔明姬见她精神恢复,也高兴起来。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打。” 说着,她拿起金顺伊的空杯和自己的杯子,转身走向角落那个冒着热气的大铜壶。 然而,没走两步,一声呵斥便传来。 “八嘎!” 第207章 我要惩罚你们 玛莎娜脸上的满足笑意瞬间冻结,握着空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霍然转头,琥珀色的眼眸如同点燃的火焰,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正是那两个站在角落,一边用布巾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边用倭语窃窃私语的倭婢。 她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优越感,眼神瞟向莉亚和玛莎娜时,充满了挑剔与鄙夷。 “八嘎!” 一声带着西域腔调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后宅的宁静! 骂街词语是最容易传播的,别看这些婢子们各国来的都不一样,她们也不懂什么别国话,但是骂街的词反而一个比一个熟。 玛莎娜的火爆脾气哪里忍得住这种当面的侮辱?她猛地将手中的空瓷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 精致的白瓷杯瞬间四分五裂,乳白色的残液溅开。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婢女都吓了一跳,惊愕地看向这边,连正在准备倒牛奶的崔明姬也停下了动作,蹙眉望来。 玛莎娜胸膛剧烈起伏,红发仿佛都要根根竖起,她指着那两个脸色煞白的倭婢,用生硬但充满怒火的汉话吼道: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有种用汉话说出来!鬼鬼祟祟,背后嚼舌,算什么东西!” 她虽听不懂具体词句,但那语气和眼神中的恶意,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红发如火,琥珀色的眼眸燃烧着被冒犯的愤怒,她指着角落里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两个倭婢,用生硬的汉话厉声质问。 她的身材本来就高挑,再加上张永春刻意的营养供给,此时已经可以说照着一般的大周成女都不差几分。 站在几个倭婢对面,简直就跟巨人一样。 而神宫樱则强自镇定,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用带着明显东瀛腔调、故作无辜的汉话回道: “玛莎娜姐姐的,你的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聊些家乡的琐事,并未议论姐姐。” 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玛莎娜喷火的眼睛。 这个母巨人,怕不是能一拳打死她。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这娘们一顿饭一大块猪肉直接就吃干净的! 一旁的神乐凛也赶紧附和,声音细弱蚊蚋: “是…是的,我们只是在说…说今天的牛奶很好喝…” 这拙劣的谎言连她自己都说得心虚。 但是她更心虚这娘们的拳头。 “撒谎!” 玛莎娜怒极反笑,踏前一步,气势迫人。 “你们那眼神,那语气,当我瞎了聋了吗?!鬼鬼祟祟的矮猴子!” 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用上了带有地域侮辱性的词汇。 老娘们骂街属于是本能,这玩意远比男人骂街更狠。 这“矮猴子”三个字,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神宫樱和神乐凛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羞愤交加! 从小贫民出身,她们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嘲笑身高体态! 神宫樱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刻薄的光芒,尖声反驳: “你说谁是矮猴子?! 你这粗鄙无礼的乳牛! 喝个奶都能打嗝放屁,毫无教养的蛮夷!” “就是!” 神乐凛也被激起了火气,跟着帮腔。 “浑身羊膻味,动作僵硬得像木头!也配和我们一起伺候公子?!” “乳牛?羊膻味?!” 玛莎娜气得浑身发抖,红发几乎要根根竖起,两块加了洋奶的椰枣糕一阵哆嗦。 她猛地撸起瑜伽服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手臂,眼看就要冲上去教训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倭婢。 “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蛮夷的厉害!” 莉亚吓得脸色发白,湖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惊慌,她想去拉玛莎娜,却又被对方的气势所慑。 神宫樱和神乐凛也毫不示弱地挺起胸膛,摆出防御的姿态,眼看一场抓挠撕扯的混战就要爆发! “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骤然响起,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即将爆发的火焰。 崔明姬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冲突的中心。她面色平静如水,眼神扫过剑拔弩张的四人,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失望和掌控全局的沉稳。 刚才还如同斗鸡般的玛莎娜、神宫樱、神乐凛,以及惊慌的莉亚,在接触到崔明姬目光的刹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满腔的怒火和委屈瞬间被冻结,只剩下心虚和畏惧。四人几乎是本能地垂下头,迅速在崔明姬面前站成一排,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前这位可是府里所有外国婢子真正的四位头中的老大! 被她们称为“姬头四”的第一人! 要知道,她可是有权利陪着公子身边的那两个近身伺候的贴身丫鬟上桌吃饭的人! 这等殊荣,哪是一般人能够冒犯的? “后宅之内,公子脚下,岂容喧哗争斗?” 崔明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可知错?” 四人低着头,无人敢应声。 神宫樱和神乐凛更是微微发抖。 “既然知错,便要受罚。” 崔明姬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今晚豆腐又拖更了这件小事一样。 “随我来。” 她转身,示意四人跟上。 “惩罚?!” 神宫樱和神乐凛听到这两个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们在王府时就深知“惩罚”二字的可怕,轻则饿饭、鞭笞,重则发卖为奴! 恐惧瞬间淹没了她们。 莉亚也是小脸煞白,湖绿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恐。 连一向火爆的玛莎娜,此刻也紧紧抿着嘴唇,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 就在崔明姬准备带着这四人离开厅堂去执行“惩罚”时,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个修长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不知已看了多久。 正是张永春。 哎呀,娘们打架真好看。 张永春咂咂嘴,可惜没有打起来。 他脸上挂着那抹惯常的、懒洋洋的笑意,眼神在四个噤若寒蝉的婢女身上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崔明姬身上。 “公子!” 崔明姬立刻敛衽行礼,姿态恭谨。 “嗯。” 张永春随意地点了点头,踱步走了进来,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四个瑟瑟发抖的婢女身上。 “刚才挺热闹啊?我都看见了。”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但听在神宫樱等人耳中,却如同惊雷! 完了!连公子都看见了! 她们脸色惨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张永春走到四人面前,目光逐一扫过她们低垂的脑袋: 玛莎娜倔强抿着的唇,莉亚惊恐闪烁的绿眸,神乐凛抖如筛糠的肩膀,神宫樱眼底深处那抹不甘的怨毒。 四个人走马灯一样的各种表情,要是收拾收拾拍电视剧也得整个二百多集。 “吵得挺凶,看来精力都很旺盛嘛。” 张永春轻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下巴。 “崔明姬,她们交给我吧。” 崔明姬立刻垂首: “是,公子。能得公子亲自教导,是她们的福分。” 她没有任何犹豫或质疑,新罗婢的态度必须放的足够低,这是进修的第一课。 你们是番邦小果的婢女,不能冒犯天颜! “教导?” 张永春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个表情用俩字来形容就是。 你们都懂得那俩字。 “嗯…也算是‘教导’吧。 今晚,本公子要亲自‘惩罚’你们。” 他刻意在“惩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啥啥不明的意味。 此言一出,四个婢女身体俱是一僵! 神乐凛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莉亚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神宫樱更是死死咬住了下唇。 只有玛莎娜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奇异的羞愤。 张永春却不再看她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崔明姬,你继续带着大家练操。她们四个,跟我走。” 说完,他转身便朝自己居住的内院方向走去。 玛莎娜、莉亚、神宫樱、神乐凛四人面面相觑,脸色各异,但都充满了巨大的惶恐和未知的恐惧。 在崔明姬平静却隐含催促的目光注视下,她们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赴刑场般,一步一挪地跟上了张永春的背影。 崔明姬目送他们消失在回廊转角,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转过身,面对厅堂内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鸦雀无声的婢女们,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好了,刚才的小插曲都忘掉。接下来,我们继续练习团体操。来,大家站好位置。” 她率先走到软垫中央,摆出了起手式。 其他婢女们,包括金顺伊在内,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和对那四人未知命运的揣测中,动作都有些僵硬和心不在焉,但无人敢再交头接耳,只是机械地跟着崔明姬的动作,努力模仿着。 后宅恢复了表面的“秩序”,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暗流,却比之前更加汹涌。 而片刻之后的水行单独隔出来的一间浴室中。 “打啊!” 指着眼前水上的充气浮台,张永春一边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一边目漏精芒的看着眼前四个穿着泳衣的小丫头。 这架打不起来怎么行! 奶奶滴,好久就想看这种刺激的情节了。 今天咱也当一把纣王。 来个女子相扑为戏! ps:完事了完事了,我去睡了,明天还是十章。 第208章 整治家风大成功(上) 清润水行后宅深处,专属于张永春的汤池内水汽氤氲,大理石铺就的池壁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然而此刻,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往日的那般闲适慵懒,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压抑。 汤池中央,漂浮着一个巨大、色彩鲜艳的充气床垫,在温暖的水波中微微晃动,显得格外突兀。 玛莎娜、莉亚、神宫凛、神乐樱四人,只穿着单薄的贴身泳衣,四个人浑身都湿透,瑟瑟发抖地站在池边,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她们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要如何“惩罚”她们。 张永春半身浸在温暖的池水中,斜倚在池边光滑的暖玉上,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饮品,眼神却冰冷地扫过四人,嘴角噙着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哎呀,早就觉得霸总剧里面的这个动作爽了,终于也轮到我装到了吧! 把杯子里的酸梅汤吸溜了一口,张永春开口道。 “看到那个东西了吗?” 他用下巴点了点水中央那个晃动的充气床垫。 “上去。分成两组,胡姬对倭婢。给我在上面‘相扑’,直到把对方推下去为止。” 相扑?在水里的充气垫上? 四人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这古怪的命令。 但张永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电击棒,刺得她们不敢有丝毫迟疑。 玛莎娜咬了咬牙,第一个爬上了那滑溜溜、难以着力的充气垫。 莉亚紧随其后,湖绿色的眼眸里全是惊惶。 而神宫凛和神乐樱对视一眼,也只能硬着头皮爬上去。 充气垫随着她们的动作剧烈摇晃。玛莎娜和莉亚作为胡姬,本就身量相对高大,力气也足。 而神宫凛和神乐樱则显得更为娇小灵活,当然,前提是得吃饱了饭。 甫一交手,玛莎娜便凭借一股蛮力,低吼一声,猛地撞向神宫凛! 神宫凛惊呼一声,脚下打滑,噗通一声就被撞落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另一边,莉亚也咬着牙,用尽力气将试图抓她脚踝的神乐樱推了下去。 两个倭婢狼狈地在水里扑腾着爬起来,呛得直咳嗽,小脸煞白。 张永春眼皮都没抬一下,啜饮了一口杯中物,声音平淡无波: “继续。” 神宫凛和神乐樱眼中含着屈辱的泪水,却不敢违抗,再次爬上那如同陷阱般的充气垫。 然而体质差距带来的力量悬殊太大,这俩人又没吃饱饭,结果毫无悬念。 玛莎娜和莉亚虽然也气喘吁吁,但每一次都能轻易地将两个倭婢顶撞下去。 噗通!噗通!落水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倭婢压抑的痛呼和呛水声。 “继续。” 张永春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器,每一次都精准地在她们刚爬上来时响起。 一次又一次。十几次的重复后,神宫凛和神乐樱早已筋疲力尽。 她们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如果不是在水里,想必她们的身上早就布满了各种淤青和血迹了。 但即便如此,每一次爬上垫子都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每一次被撞下去都像被抽走了骨头,在水里挣扎半天才能勉强站起。 此时,她们的眼神空洞麻木,只剩下机械的服从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俩惨,一旁的玛莎娜和莉亚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玛莎娜红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她蜜色的肌肤滑落,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倔强,只剩下疲惫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莉亚更是脸色苍白如纸,湖绿色的眼眸里水光盈盈,那是脱力和恐惧交织的泪水,她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意志在支撑。 看着两个胡姬也明显到了极限,那俩倭婢干脆连爬上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狗一样的趴在池子边喘气,张永春终于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好了,现在,你们两个胡姬互相斗。” 他指了指玛莎娜和莉亚。 玛莎娜和莉亚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张永春,又看向彼此。 “没听见?”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转冷。 玛莎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紧牙关,低吼一声,猛地扑向同样惊慌失措的莉亚! 莉亚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下去,她尖叫着抓住垫子边缘才稳住身体。 两人在腻滑的垫子上扭打起来,不再是之前对付倭婢时的干脆利落,而是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丝不忍。 推搡、角力,每一次身体碰撞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呼和喘息。 终于,玛莎娜被莉亚找到了一个弱点,啪一下踢进了水里。 接下来的几十个回合中,这四个小姑娘真的是用尽了本能在战斗。 又是十几回合过去。当张永春再次吐出冰冷的“继续”时,四个人几乎同时瘫软下来,再也支撑不住。 她们或跪或趴在油滑的充气垫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跟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去过水上乐园扯淡的人都知道。 玩水其实是个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神宫凛和神乐樱更是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汗水、池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从她们苍白的脸上滑落。 “没力气了?” 张永春终于放下了杯子,缓缓从水中站起身。 水珠顺着他精悍的肌肉线条滑落,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比池水更冷。 当然,最主要也是四个小丫头消耗的力量太大了,体力跟不上。 他踱步到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在垫子上如同离水之鱼的四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玛莎娜身上。 “刚才砸我那个定窑白瓷杯的时候,力气不是挺大的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歘欻欻的就往心窝子里扎。 “玛莎娜,你知道那个杯子值多少钱吗?把你和你全家卖了,都抵不上它一个角!”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玛莎娜。 “我让你继续!给我斗! 斗不出个输赢来,我就拿你的命,赔我的杯子!” 第209章 整治家风大成功(下) 张永春的话冷酷无情,就和课代表收作业时先收你的一样。 玛莎娜浑身剧颤,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眼前的公子绝对有这个能耐,她相信!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只是徒劳地滑倒在垫子上。 张永春的目光又转向水里瑟瑟发抖的两个倭婢,声音如同开了制冷的大空调: “还有你们两个! 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很能耐是吧? 再让我听见一句闲言碎语,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现在!给我爬起来!继续!” 终于,张永春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极度的恐惧压榨出了身体最后一丝潜能! 在死亡的威胁下,四个早已脱力的婢女发出了近乎呜咽的悲鸣,手脚并用地再次挣扎起来!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和压抑的哭泣,早已不是为了胜负,只是为了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永春终于冷冷地吐出“够了”两个字时。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四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玛莎娜、莉亚、神宫凛、神乐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在充气垫上,或者直接滑入了温暖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的池水中,漂浮着,一动不动。 她们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浑身湿透,布满了挣扎留下的痕迹,仿佛四具被玩坏后丢弃的精致人偶。 这画面你不管是放在哪都是那啥级别的。 而张永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只是欣赏了一场无趣的闹剧落幕。 也确实挺无聊的,女人打架也就那样。 有什么好看的? 他冷笑一声,提了提裤子,朝汤池入口处挥了挥手。 早已奉命等候在外、同样脸色发白的何诗菱立刻带着几名健壮的胡姬走了进来。 她们看到池中的景象,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充满了惊骇和同病相怜的恐惧。 “把她们抬出去。” 张永春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记住,抬着她们,从所有胡姬和倭婢的住处门前走一遍。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清润水行惹是生非、管不住自己舌头和手脚的下场。” “是…是,公子!” 连何诗菱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连忙指挥那几个同样战战兢兢的胡姬下水,小心翼翼地将四个昏迷不醒、狼狈不堪的同伴捞起。 她们的动作带着不忍,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 然而就在何诗菱准备离开的时候,张永春又叫住了她,叮嘱了一句道。 “诗菱,这四个人今晚给她们安排点蜜果子吃。” 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跟在队伍后面离开。 张永春目送着小丫鬟离开,把杯子放在一边。 这些婢女,都是将来自己宅里的伺候人。 她们可以有个性,有想法,但是绝对不能乱发脾气。 好家伙,今天敢摔杯子,明天就敢摔碗,后天敢干什么自己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立威这种事情,如果你在家都扬不起来,到外面更不可能。 张永春可不想这些胡姬们给自己来个嘉靖同款套餐。 因此,他选择了这种最野蛮,也最简单的立威方式。 当然,毕竟他还是个现代人,所以他也没做的太绝。 水里的搏斗相对来说还安全一些,这池水正好处在一下子就能救起来的程度。 站起身来,张永春擦着身上的水,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是个恶主的形象,但是这也是为了安全。 回到宅内,看着榻上已经呼呼大睡的唐清婉,张永春伸了个懒腰,钻进被窝抓着凉粉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 侧房里,四双眼睛亮的跟饿了七天的耗子一样! 而她们身边,则是围着更多的一群耗子! “好吃!真好吃!” 两个胡姬,两个倭婢,一人捧着一块沙琪玛,眼睛都冒光了。 萨其马这东西也是妥妥的糖油混合物,热量核弹。 但是正因如此,它也拥有糖油混合物的同意特征。 香啊! 造啊! 甜味,油香,酥脆,把这四个小丫头的感官俘获的不要不要的。 主人真是太好了,竟然没有杀我们! 这是莉亚的想法。 主人真是男人,雄性中的雄性,我要给他留下一个孩子。 这是玛莎娜的想法。 这叫做什么杀了妈的点心真好吃!主人简直太仁慈了! 这是神宫凛的想法。 我一定要做上大女婢,一定要报答主人的恩情!! 这是神乐樱的想法。 主人,主人真是太仁慈了,不仅没有把这几个人杀了,竟然还给她们东西吃! 这是其他婢子的想法。 所有人,包括被惩罚的四个婢子在内。 没有哪怕一个人,对张永春的惩罚觉得很重的。 甚至于张永春对他们的惩罚,她们全都觉得可能还有点太轻了。 在王府时,她们是真的见到过,说错了一句话的小厮被拖出去,活生生的砸碎了胳膊手肘的。 而她们损坏了主人的器物,主人竟然只是这么惩罚了他们! 这要是放在王府中,早就被打成福鼎肉片了! 此处如果有福州书友请解释一下,福鼎肉片和包饺子用的肉馅的区别谢谢。 张永春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觉得已经很过分的行为,在这些婢女眼中看来,简直是活菩萨一样。 这样好的主人,她们一定要小心,不能被逐出府外! 她们要一辈子都留在这里,最好,最好还能和主人... 莫名其妙的,一屋子小婢子们起了神奇的决心。 这也导致第二天带着黑眼圈的张永春起床的时候,看着屋外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自己错觉了吗? 怎么好像恍惚间看见了一堆那啥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自己家里进氓流了? 怎么感觉总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发春目光呢? 张永春揉了揉脖子,低头看了一旁的唐清婉。 这娘们昨晚后半夜不是主动找食吃饱了吗? ps:本来打算睡觉了,后来一想兄弟们还都等着呢,这段要是不更新出来,你们难受我也难受,容易被说成放毒。 我干脆爬起来给你们把这段剧情补上,这两张算白送的,今天还是十更。 够意思吧,点催更啊! 第210章 母子谈话(上) 天豪富园十七号别墅内。 海青兰揉着酸痛的脖颈,骂骂咧咧地从那张号称价值百万、符合人体啥78工学的进口按摩大圆床上坐起来. 也不知道这家人家当初是瞎了什么心,整了这么个比炕还要大的床。 睡上去一躺一忽悠不说,反而还浑身难受! 那天她也不知道是碰到哪里了,这床竟然转起来了不说,中间还冒出来一个活塞一顶一顶的。 吓得她赶紧拔了床下的电线。 好家伙,睡个觉还带做噩梦的! “呸!什么破玩意儿!睡得老娘肩胛骨都要错位了!还没老家那铺了二十年的棉花褥子舒坦!” 她毫不怜惜地一巴掌拍在昂贵的床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打个哈欠,可怜的孤老太太趿拉着拖鞋,海青兰晃悠到一楼开放式厨房。 巨大的八开门一面墙那么大的智能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高级食材,她却看都没看就熟门熟路地摸出几个鸡蛋和一把有点蔫了的韭菜。 高级珐琅灶火力全开,没一会儿,一盘卖相狂野、但香气霸道的韭菜炒鸡蛋就新鲜出锅。 她端着盘子,没去那套意大利定制的餐桌,而是径直穿过客厅,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防火门。 门后并非花园,而是一个巨大、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工业级焚化炉,占据了整个后厅改造的空间。 这玩意与别墅的奢华格格不入,看着就跟火葬场后边的那些大家伙一样。 海青兰随手按下炉壁上某个不起眼的电钮,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炉膛内逐渐亮起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却散发着惊人的高温。 她看都没看,抬手就把那盘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韭菜炒鸡蛋连盘子带菜,“哐当”一声,精准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炉口! 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稳。 几秒钟后,焚化炉亮起微光,张永春那张带着点无奈又习以为常的脸,出现在了跳跃的火光背景中。 画面里的大儿站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周围黑乎乎的有些看不清楚脸。 “正好我饿了。” 跟自己妈张永春自然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扒拉了一大口,嚼得喷香。 嗯,还是那熟悉的味道,盐放少了,鸡蛋炒老了。 但是他就喜欢吃这个味。 “你慢点吃,从小你吃饭就随你那个死爹。” 海青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叹了口气,把一旁的饭碗也扔进焚化炉中。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 接过老娘送过来的白饭一边就着菜往嘴里扒拉,张永春突然想起来一个事,猛地抬起头来。 “对了,娘啊,您那边那新房的仓库里,还有啥破烂没有了?” “破烂?哦,你说那堆洋灰和破瓷砖啊!” 海青兰闻言一愣,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来张永春所说的是那堆建筑垃圾。 这里的后院之前估计是为了满足富豪们开赢趴的需求,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水上乐园,后来因为不明原因,整个水上乐园都拆了。 但是那些东西却没有拉走,都堆在地下室里。 洋灰,瓷砖,加热座椅,水晶球,瓷海豚,玻璃棒啥啥的 而海青兰也嫌弃找人扔掉费劲,干脆就一把火烧给了张永春。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永春穿越过去满了整一个月的事情,海青兰和张永春娘俩发现这火焰的传送机制也好像升级了一样。 只要火焰覆盖住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考虑能不能燃烧了,只要火焰触及到,就能送过去。 而接收也变得格外的容易,只要制造出的火场足够大,别说多大的东西,只要这边能烧,那边就都能传送过去。 不过易燃易爆品还是要做点防护的,要不然那边还没来得及取出来就先爆炸了。 当然,活物还是不行的。 以此致敬为了圆老太太披上防火布去看儿子梦,献出了自己生命的一头猪两只鸡四对兔子还有二十七条鱼。 当然,它们也没有白白牺牲。 经过李蔓生的烹调后,这些都成了三斤半和盐铺伙计们的美食。 “没了没了,就那些东西,全送给你了。” 说着,海青兰还有些好奇。 “那些玩意你拿来干啥了?盖房了?” “盖房多糟践东西啊! 拿着那些玩意,我这边刚盖好个大浴池。”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问道。 海青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嘴上依旧嫌弃。 “也就你会瞎琢磨,上古代开澡堂子去。” “那还不是您老人家的东西派上大用场了!” 张永春咽下鸡蛋,眼睛发亮,牙缝夹着韭菜呲牙一笑。 “妈你不知道,你送来的那些玩意正好专业对口! 我拿那点瓷砖贴了好几个大池子,剩的那几袋子洋灰我拿去抹了我新房的墙,这池子现在恒温恒湿,舒服着呢!” 娘俩又聊了一阵,终于,从火焰里把自己儿子吃完了饭的碗接出来,感受着孩子在另一个世界的温度,海青兰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看着张永春,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儿砸,你那边真安全吗? 要不我想办法出趟国? 听说毛子那边路子野,弄点真家伙给你传过去防身?我听人家说那边连炮都能买到呢。” 说着,她还做了个手枪的手势。 “别!千万别!” 张永春差点被嘴里这最后一口鸡蛋噎住,连忙摆手,表情瞬间严肃。 拍打前胸把这口鸡蛋咽下去,张永春看着老娘。 “老娘!您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您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保重身体,安安全全地给我当这个‘后勤部长’! 只要您这边能源源不断把东西送过来,枪那玩意我自己就能想办法‘搓’出来! 可您要是为了这个冒险出了国,再有点什么闪失…”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那我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您可是我唯一的补给线和后路啊!” 看着火焰中老娘那张脸,张永春实在不愿意让她远渡重洋去冒险。 他可以辛苦一些,可以劳累一些。 但是,他不想再让母亲奔波了,他不想让母亲出意外。 和称霸天下相比,能让老娘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第211章 母子谈话(下) 看着儿子眼中真切的担忧,海青兰心里说不热乎那是假的。 “行,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张永春把最后一口韭菜炒鸡蛋扒拉进嘴里,连盘子边上的油星都舔干净了。 “盘子给我,我去刷碗。” 火光一闪,海青兰手里出现了刚才乘鸡蛋的盘子。 现在刷碗是老太太每天必做的事情。 那是她为数不多能触碰到儿子温度的手段。 然而就在这时,焚化炉里又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一个崭新的、印着“魏王府”标志的硬木箱子出现在海青兰眼里。 “这又是啥?” 海青兰看着炉口出现的箱子轮廓,一脸嫌弃。 “你也是的,净整没用的,有钱自己留着花不好吗? 上次那些金子沉得要死,我还得买保鲜箱放着!” 张永春赶紧献宝似示意海青兰的打开箱子。 “哎,妈,我跟你说,这次可不一样!” 海青兰一打开箱子,见到里面是码放整齐、用油纸仔细包裹的药材。 “对,您手里那个是鹿茸、左边那个是血竭,哎呀啥屎蛋,那是酸枣仁! 这可都是上了年份、现代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您留着补补身子,或者打点人情,绝对比金元宝好用!” 作为卖保险的,他的朋友圈里充斥着各种骗子。 卖假表的,卖假鞋的,卖假包的,卖假媳妇的。 他可是知道在现代社会这些顶级中药材的价值和稀缺性。 海青兰瞄了一眼,虽然不懂行,但她知道儿子给的肯定是好东西。 可是母亲这种生物,尤其是华夏母亲,就好像不损你几句就难受一样。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挪到一边,海青兰一边坐下,摇着扇子。 “不过你这些东西再好,也比不上你赶紧给我找个儿媳妇,生个大胖孙子抱抱实在!” 张永春顿时头大如斗。 “妈,这玩意,这玩意他也要制作周期的呀!” 海青兰眼睛一瞪。 “那你还不抓紧!该买的药我不都给你买了吗! 抓紧,年底之前嗷,我要看到我大孙子!” “不是妈,这玩意又不是大棚里的瓜,说扣就扣出来!” 娘俩呛呛了三分钟,终于以张永春败下阵来告终。 第十六次答应了生下来孩子第一时间给老娘看后,张永春赶紧正色起来。 “妈,说正事说正事!” 他赶紧转移话题,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粮食!老娘,我需要大量的粮食!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现在眼看福兰镇就要易主了,他也可以大规模发展势力了。 因此,粮食的储备十分重要。 粮食越多,招兵买马自然也就越简单。 “粮食?” 海青兰看到张永春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老太太寻思了一下。 “那你要啥粮食啊?苞米行吗?就我上次给你送过去那些小碴子。” 张永春赶紧点头。 “行行行,只要是粮食都行。” 玉米虽然样式特殊,但是这玩意磨碎了掺点小米冒充小米饭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给你往饱了吃,你说它是小米还是玉米? 然后他就看见那边的老娘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 “那就行,你要多少,五百吨苞米够不够?” “五百斤哪够..” 等会? “噗——!” 张永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幸亏他嘴里没东西,韭菜都在牙缝里塞着呢。 “五…五百吨?” 张永春看着自己依然穿着那件他给买的蓝布小褂的老娘,眼中充满着震撼。 就好像看到了你最好的兄弟原来是沮洳猫娘,还朝着你叫你够秀金撒吗一样的震撼。 我妈这么有实力吗? “妈你抢粮库了?” “瞎说什么!” 海青兰闻言瞪了他一眼。 “是你三舅爷! 他那个农业合作社,去年跟南方一个大企业签了订单,种了好几百亩的老品种黄玉米。 结果人家企业今年效益不好,本来忽悠傻子的粗粮饼忽悠不动了,人家嫌这老玉米口感粗糙,直接毁约不要了!” 这年头经济下行,早些年整点破八宝粥的陈米都能打着粗粮减肥包的名头卖出去。 现在大家伙一听说减肥直接都选择不吃了。 主打一个省钱又省事,直接一步到位! 顿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张永春义愤填膺起来。 “没事,娘!他们不要我要! 这群可恶的奸商,敢欺负淳朴的三舅爷..” 虽然我张永春是个黑心资本家,可是我最恨的也是黑心资本家! 没关系,我张大官人别的没有,就是有一颗爱心。 三舅爷,我... 没想到这话被海青兰听见,却瞟了他一眼。 “谁跟你说人家欺负人了?” 张永春一愣,话还没说出口,那边海青兰的话就到了。 “人家企业违约金是按合同一分不少赔了,可就是这几百亩的玉米全砸手里了!” 说着,海青兰叹了口气。 “我看着怪可惜的,都是好粮食,就是品种老了点,那苞米粒也不咋香。” 张永春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不香算什么缺点啊! 我一勺... 哎等会! 就在这时,脑袋里突然被兵甲围绕山呼万岁的张永春突然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五百吨玉米,那得多大一堆啊? 这老娘堆砌起来的焚化炉就算再大,之前传送些大件物品没问题,可五百吨粮食… 这体积和重量,想想都头皮发麻! “妈,要不然您找几个人帮忙烧吧...” 而就在他愁眉苦脸,想着是不是要分批、蚂蚁搬家式传送时,海青兰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露出一丝掌控全局的淡定笑容,按下了免提键。 要不怎么说妈啥样儿子啥样呢。 张永春就听见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声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回荡在后厅和焚化炉两端: “董事长,车已经到门口了。” 张永春一愣。 董事长? 然后他就看着自己亲妈站起身来。 “你给我那堆金子,我跑了一趟大宗买卖。 找我同学帮忙,卖了点钱。” 老太太一边换西装,一边打扫身上的灰尘,轻描淡写的开口。 “回来之后,买了仨垃圾填埋场。” 张永春看着换上了衣服,一眨眼从小老太太变成摩登大女主意昂的老娘,下巴都合不上了。 海青兰提上坡跟鞋,看着儿子,呵呵一笑。 “正好,给你烧粮食用。” 一瞬间,张永春突然怀疑起来。 不是,自己是不是活错了。 到底是老娘帮自己创业,还是自己帮老娘创业啊! ps:还有八章,我要热死了,赶紧去肯德基。 第212章 粮食送到(上) 东郊的荒地上,此时的捧日军衙署已经盖得有模有样起来。 除了最后的封窗和上门以及挂匾之外,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布这房子都盖完成了。 而这衙署的后院深处,有一片特意用高大围墙圈起来的空地。 顶部还专门用篷布遮了起来, 此刻,这片空地上正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堆积如山的麻袋。 这些麻袋里装的并非金银财宝,而是这段时间拿来修房子的时候收集起来的黄土和干草。 这是张永春特意为接收物资预留的秘密场地。 朝阳的光晖将麻袋堆染上一层暖金色,张永春带着形影不离的ai护卫三斤半来到这里。 “去,看门去。” 张永春声音低沉,摆了摆手。 “是!” 三斤半如同铁塔般移步到唯一的入口处,抱臂而立。 一双蕴含着无限大智慧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视线和声响。 三斤半和别人不一样,可能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强健的身体,就要给一个如同被强健一样过的脑子。 你说的越多吧,他越难以理解。 反而你就简单的几个命令,比如坐下,抬手,打招呼,他就会执行的很好。 属于是没有进化的人工智能。 ai仆人站在门口,张永春放心了。 他走到空地中央,麻袋山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打火机煤油的瓶子。 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火油倾倒在地上,沿着麻袋堆外围,画了一个直径约一丈的、近乎完美的圆圈。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退后几步,从袖中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幽蓝的火苗跳跃而出。 他将火苗凑近地上的火油圈。 “呼——!” 火油瞬间被点燃! 一道幽蓝夹杂着橘黄的火焰之墙猛地窜起,将堆积如山的麻袋包围起来! 张永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跳跃的火圈中心。火焰扭曲着空气,光影摇曳。 片刻之后,火焰的中心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一个模糊的、带着现代家居背景的虚影,在火焰中逐渐凝聚、清晰! “哎哟我的妈!” 火焰中换了一身正经西装的海青兰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 “你这小兔崽子,这怎么堆这么多土袋子?” “这不是得整点合理性吗” 张永春看着衣着和形象完全割裂的老娘,嘿嘿一笑。 “妈,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嘛,总不能凭空变粮食出来。” “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 海青兰的声音立刻切换到了小时候揍他时候的干练模式。 “跟你说的,我找你三舅爷去了,五百吨玉米都联系好了! 连磨粉机我都联系好了,正在日夜不停地磨。 你那边急用,先给你送十吨过去,你先吃着! 剩下的磨成粉再分批送! 磨粉那玩意儿快是快,但也得时间啊,四百九十吨呢!” 说着,她又语速飞快地补充道。 “正好,我又给你联系了旁边俩包地,给你整了一百吨高粱,二十吨碎米! 这都是你们那儿本来就有的粮食,省得磨了,直接就能吃。 明天早上差不多就能到,你别急嗷。” 要不怎么说外挂这玩意比起亲娘来简直脆弱的像个新兵蛋子呢,海青兰这个执行力张永春都不知道咋说好了。 他早上塞在牙缝里的韭菜还没剃干净,这边老娘的粮食都到了! “够了够了!妈!十吨苞米已经很多了。” 张永春心中一暖,连忙开口道: “您别太操劳,注意身体!钱不够您跟我说!” “钱我够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弹过你雀的杨大爷不,他给我联系的买主,你那堆金子我卖了一半就花不了的花了。” 海青兰在火焰那头挥了挥手,显得财大气粗。 “倒是你..”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期盼。 张永春心里咯噔一下。 我靠,要完蛋! 果然下一步,老娘的老生常谈又蹦了出来。 “赶紧的,给我报个大胖孙子回来! 你妈我身体倍儿棒,就等着抱孙子呢! 孙子一抱,啥毛病都没了!” 张永春:“……” 我要是把你孙子让你抱了,你小心眯眼啊。 不过海青兰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催了一句生之后,直接按下了那边的点火按钮。 张永春这边就看到火焰猛地一膨胀。 只见那幽蓝的火焰圈中心,就跟吃多了吐不出去一样,膨胀了好几圈。 随后,一个个鼓鼓囊囊、印着现代工业标识的蓝色聚丙烯编织袋堆成的山,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了火里。 每一个袋子都装得满满当当,封口严密。 浓烈的、属于新粮的干燥谷物气息,迅速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火油燃烧的味道! 整整两百袋,十吨苞米面,堆成了一座蔚为壮观的蓝色粮食堆。 “好了!给你送过去了,我这边还得开会。” 海青兰的声音透过火焰传来,面庞重新出现在火焰中。 “剩下的粉和高粱碎米,回头再给你送!” 话音未落,火焰中的虚影迅速模糊、消散。 那幽蓝的火圈也仿佛耗尽了能量,火焰迅速减弱、熄灭,只留下一地焦黑的油渍和空气中残留的谷物香气与焦糊味。 张永春一皱眉。 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呢。 老娘好像有啥事瞒着他一样。 要是放在平常,她俩肯定要唠一阵的。 这是咋回事? 但是偏过头,张永春看着这堆救命的粮食,又长长舒了一口气。 算了,先把正事办了。 他转身,对着门口如同门神般的三斤半沉声道: “三斤半!” “在!”三斤半立刻应声,仿佛刚才那超自然的一幕完全不存在。 “去!立刻叫何诗菱过来!让她召集所有不当值的伙计,带上板车、牛车!马上到这里来搬运粮食!要快,要安静!” “是!东家!”三斤半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而与此同时,海青兰走出了大型焚烧炉。 “董事长。” 助理小胡赶紧赢了上来。 “去老苏的机票已经帮您买好了,今晚就走。” 海青兰点了点头。 儿子懂事归懂事。 老娘疼儿子归疼儿子! 她说什么也要给儿子整点正经能防身的东西回来! ps:还有七章。 第213章 粮食送到(下) 捧日军衙署的仓库门口处,李蔓生站在门口指挥着。 “对对对,贴墙放好,一袋一袋都码好了!” 一车一车的玉米面被壮工们扛进灶房边上的仓库,麻袋贴着墙根整齐码放,很快便垒成了一座小山。 李蔓生挽着袖子,眼里一边计数,一边指挥着搬运的雇工们小心堆放。 做厨娘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管法,一帮人有一帮人的管法。 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要管好手下人的手脚。 因此,主家一共准备了多少粮食,她心里必须有数,不能让下边的人偷走了。 当然,她自己偷不算事情。 算了算大致的数量,李蔓生走到门口。 而何诗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账本,正清点着运进来的粮食数目。 何诗菱很好学,每天闲着没事就找唐清婉教她识字。 她只想多识字好帮上张永春的忙。 当然,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多找找唐清婉耗费耗费她的精力就已经算是帮了张永春的大忙了。 这时见到李蔓生擦了擦手,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问道: “何大娘子,主家这是运的什么粮食?” 何诗菱的何大娘子这个称呼,整个后宅已经定下来了。 除了年岁比她小了很多的小厮们可以叫她唐姐姐外,无论年纪大小都叫她何小娘子。 连何木生都不例外。 听着李蔓生的话,何诗菱微微一笑,合上账本,温声道:“李婶子,这次送来的还是黄金粟。” “黄金粟?” 李蔓生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她连忙应道: “哎哟,何大娘子放心,老身一定好好料理,绝不糟蹋主家的粮食!” 何诗菱含笑点头,又叮嘱了几句,瞪着伙计们把最后一袋子粮食码好了,便转身离去。 她还得跟公子复命呢。 “大娘子慢走啊!” 招了招手送走了何诗菱,李蔓生转过头,看着靠着墙的一堆粮食袋子。 黄金粟这东西上回她早就不陌生了,说是粟米吧,但是又和别的粟米不一样。 香度不够不说,口感也不是很好,而且还格外的粗粝坚硬。 但是这都不耽误它是一种能填饱肚子的好粮食。 反正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了,管着下面一帮人呢,让她们费事去吧。 咳嗽了一声,李蔓生踏进一旁的大灶。 捧日军的衙署内,最先盖好的不是前衙,反而是后面的厨房。 毕竟这是关乎到大家吃饭问题的地方。 而此时的衙署大灶内,热气腾腾,灶火熊熊。 张永春下令修建的大灶没有别的需求,就一个字。 大! 越大越好! 毕竟这么多人吃饭,你要是锅小,驴年狗月能喂饱他们。 至于这个年代没有足够大的锅这种事,在张永春这边不是问题。 六口十八印的大锅一字排开,旁边堆着一大堆崭新的蒸笼。 此时,几十个换好了张永春准备好的蓝布工作服的厨娘们正在里面忙活着切菜烧火。 这些厨娘原本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女性山民,和何家庄一些年纪稍微大了一些,眼睛不太好做不了编铠甲这等细致活的中老年妇女。 张永春为了让她们多有一口饭吃,就把她们编进了李蔓生手底下,让她们给干活的大家伙做饭。 反正大锅饭这玩意,在这年代又有盐又有油又有肉的,至于其他的口味啥的都不重要,熟了就行。 毕竟他又不吃。 而这些女人们也甘之若饴。 虽然这大灶里格外炙热,但是对于她们来说却远比那山上和庄里的生活好多了。 而且在大灶干活,有一个隐藏福利。 可以最先吃饭。 别小看这点福利啊,再过去但凡能吃刚出锅的热乎饭,那都是亲近人的好处呢。 钻进门来,李蔓生鞋底的声音让所有人赶紧抬起头来。 李寡婦赶紧迎了过来。 “李厨头!” 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姓,但是干活格外麻溜,还十分懂事的女山民,李蔓生点了点头。 “水都开了?” 李寡婦赶紧点头。 “都开了,都开了。” 李蔓生赶紧啪啪啪拍着厚实的双掌,吆喝起来。 “来来来,都别愣着!主家送来这‘黄金粟’,咱们得好好料理,可不能辜负了公子的心意!” 这黄金粟的粮食颗粒粗粝,不像寻常粟米那般容易熟透。 “来,你们几个,去抬一袋子黄金粟出来!” 指挥着几个厨娘将一旁的黄金粟抬了一袋子过来,李蔓生解开口袋。 她解开袋子的封口,抓了一把金灿灿的玉米面在手里搓了搓。 “这黄金粟啊,不好熟,得先蒸一道,再复蒸一遍,才能软和好咽。”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众人。 “来,把这面铺到大锅的蒸屉上,先蒸它一阵的功夫!” 女人们立刻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将玉米面均匀地铺在蒸屉上。 而李寡婦动作尤其麻利,动作格外的灵巧。 每次干活的时候,她都得在心里感叹一句。 她原本是山民,平日里吃的都是粗粝的菜果,哪见过这般精细的粮食? 她一边铺面,一边心里暗暗惊叹: “老天爷……这样的好粮食,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如今竟堆得满屋子都是!” 巨大的铁锅,用的自然也是巨大的蒸屉。 特大的蒸屉需要四个厨娘抬着往铁锅上摞起来。 很快,一个锅上四个,足足二十四个大蒸屉就摞满了。 灶火越烧越旺,蒸汽升腾,玉米面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李蔓生站在灶台旁,闻着锅里玉米面的香味,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调配。 这黄金粟味道寡淡粗粝不好吃,是配个豆腐汤,还是配个腌菜汤.. 正琢磨着呢,她丈夫刘多一脑袋汗的从屋外探头进来,鼻头耸动: “嚯!这什么粮食?闻着怪香的!” 李蔓生一转头,顿时呵斥一声。 “出去!” 她现在可不是过去的小厨房的厨娘了,说让谁进来都行。 这么大的厨房,管着这么多人吃饭,要是出了一点事,那都是大事情! 所以,坚决不能让外人往厨房里进! 哪怕是自己老爷们也不行! 听见自己媳妇这一嗓子,刘多顿时一缩脖子,赶紧钻了出去。 而李蔓生一转头,看着被她这一嗓子也吓了一跳的众多厨娘们,咳嗽了一声。 “你们继续看着,我出去一趟。” 转过身,李蔓生走了出来,看着正在擦汗的丈夫。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事情不要随便进后厨!这不是以前了!” 刘多赶紧陪着笑。 “娘子勿怪,娘子勿怪。” 李蔓生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跟着何管事去办事了吗?回来厨房干什么,要是饿了,我那有早上公子吃剩下的白糖糕。” 刘多赶紧正色起来。 “奉公子的命!” “让你带着十个厨娘跟我走一趟!” “去城外,施粥!” ps:还有六章,是连贯剧情,我寻思着一口气放出来,让你们看个过瘾。 第214章 施粥行动(一) “蔓生,主家有命! 让你即刻点十个手脚最麻利、嘴最严实的厨娘,带上家伙什,城外施粥!” “施粥?” 李蔓生闻言顿时一愣,浓眉微蹙,心里咯噔一下。 施粥这种事情,自汉代就有,从以前的官府施粥,到现在官民都能开设粥棚,其实不奇怪。 但是那都是在大城大县才有人干这种事情啊! 福兰镇这等边地,也就是在第一年闹旱的时候才有人开过粥棚。 镇上的几个富户把家里发了霉的麦子和麸糠拿出来熬了几天稀饭,便没有消息了。 现在东家竟然要施粥.. 李蔓生心里虽然揣着一万个不理解,但是作为下仆,她也只能照办。 过转身,李蔓生重新钻进厨房里。 目光在烟气缭绕的灶房里一扫,声音拔高,又恢复了平日的利落,开始点起名来: “王嫂!李二家的!张鸭儿!还有你,你,你…” 手指飞快地点过十个平日里最是干净爽利、不多言不多语的妇人,李蔓生一摆手。 “抄上家伙!跟我走!快!” 十个妇人什么都不敢说,赶紧站起身来,刚要去集合。 然后她们就被李蔓生瞪了一眼。 “你们忘了什么?” 李蔓生那张胖脸平时笑眯眯还是挺和蔼的,但是越和蔼的人,狠起来的样子就越狞恶。 瞬间,李蔓生的样子就让这十个妇人猛地一哆嗦。 顿时,十个妇人这才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去一旁的水缸前打了水洗手,这才讪讪的出去等着。 东家有言在先,所有做饭的厨娘,无论是出厨房还是入厨房,都必须用香露净手。 甚至这话还被写成了标语贴在墙上。 但是很可惜,这群妇女基本都不认字。 看着十个厨娘站好队了,李厨娘又快步走到灶台边,对守着另一口大锅、正小心翼翼看着火候的李寡婦嘱咐起来: “李家的,这锅黄金粟你给我看牢了! 半个时辰后准时撤火,翻匀了再蒸! 火候差了半分,主家怪罪下来,我可兜不住!” 她语气严厉,眼神十分坚定。 就跟初中班主任期末训人一样。 李寡婦连忙点头,已经从枯瘦变成了稍微带肉的鸡爪一样的手紧紧攥着烧火棍: “厨头您放心!俺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误不了事!” 李蔓生看着那张同样姓李、年纪还没自己大,却比自己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写满生活风霜的一张脸,紧绷的神色缓了缓。 她抬手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声音压低,带着点难得的亲近: “好生看着。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这灶上的事,我信你。” 这话像颗定心丸,李寡婦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重重地“哎”了一声。 “好姐姐,我谢谢您了! 等我家宝儿好了,我让她拜您当干娘!” 看着李寡婦无比激动的神色,李蔓生其实很想说,你最应该拜的是公子。 她其实并不看好李寡婦,赞扬他只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张永春安排的。 主家之前就跟她和何木生几个老人儿说了,必须要在这些山民里面提点几个人作为榜样,让他们展示出融入了清润商行之后的优越性,才能带动这些新人。 具体内容就是在护商队,灶房,还有前行中,找几个典型的角色,提拔他们的待遇,给他们画大饼。 李蔓生不懂啥玩意叫优越性,但是她知道公子说的话照办,公子发的胡椒照拿,肯定就没问题。 但是目光触及到这个可怜人一脸的兴奋,她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多个干儿子也没什么。 跟着公子这些日子,她的心肠也软了不少啊。 李蔓生不再多言,带着十个同样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的厨娘,拎着沉甸甸的粥桶和家什,跟着刘多匆匆穿过忙碌的后院,直奔前堂。 这捧日军衙署修的不算很大,前堂和后边伙房离得不远。 李蔓生跟着自己爷们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刚进入前堂,顿时她脚步猛地一滞,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堂那片平日里啥都没有的空地上,此时竟然黑压压站满了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股冰冷的铁腥味和无声的肃杀。 左边是清远商号的护商队,何木生站在最前头,一身靛蓝色的“保安”制服浆洗得笔挺,像一杆标枪。 他身后,几十号汉子同样制服整齐,鸦雀无声。人人手里拄着一根碗口粗、油光发亮的硬木杆棒,棒头包着铁皮,在光芒的照耀下泛着幽冷的乌光。 而更扎眼的是他们腰间,那一柄柄插在仿牛皮鞘里的短刀! 老娘有了钱之后,给张永春的护商队也鸟枪换炮了。 原本的野猪矛换成了正儿八经的制式仿宋手刀,全是一水的高碳钢,要是没砂轮开刃都费劲。 而刀柄统一缠着靛蓝色的布条,虽未出鞘,那股子隐而不发的锋锐之气,已让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这玩意只要和手里的硬木杆棒组装起来,就是足以让全家吃席的制式军械! 但是没关系,现在张永春也不是一般人了。 而在他右边,则是另一群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人! 领头的是重新改回了李小棍名字的李半车。 他和他身后那群山民汉子,身上的秋季校服胳膊和腿上还有两道醒目的白杠。 虽然穿在这些精悍的山民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透着一股子异样的利落和剽悍。 他们手里没拿杆棒,而是人手一根.. 李蔓生有些诧异,那好像是手臂长短、黑沉沉的铁棍。 不,那不是简单的铁棍! 她细看去,发现那铁棍表面布满了一圈圈螺旋的凹凸纹路,狰狞无比! 作为厨娘的她有着敏锐的食物洞察力。 这玩意,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像某种巨兽的脊骨一般! 而这群人腰间挎着的,是另一种形制的刀。 身比护商队的砍刀短出近一倍,刀柄简陋,刀锋却闪着刺骨的寒芒。 而且,这刀的样子看着也十分奇怪,竟然跟一条鱼一样,是反曲的。 挂着尼泊尔军刀,手里拎着螺纹钢鞭的这群人沉默地矗立着,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空气,带着山野里磨砺出的凶悍和野性,与左边护商队的肃杀隐隐呼应,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施粥? 李蔓生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狂跳起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粥桶的提梁。 她其实很想问。 这粥,是要去哪里施啊! 第215章 施粥行动(二) “你慢点,我抓不着了!!” 捧日军的后宅里,唐清婉和何诗菱还有何书萱三个人转灯一样围着张永春的下半身转着。 终于,就在仨人都累出了一头汗的时候,张永春直了直腰。 三个人抬起头来,唐清婉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 看着张永春身下的裙甲,十分好奇。 “你这铠甲到底是什么材质的,怎么这么轻便啊!” 她说着伸手掂了掂那些哗哗作响的甲叶子。 “呱,你不要掂它呀!” 张永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躲。 好家伙,铝合金的铠甲可经不得碰啊! 一碰就露馅了。 “你这汉子,我摸摸又怎么了,又摸不坏你的!” 唐清婉弯眉一笑,也不生气。 张永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话那天晚上他跟这娘们比拼厨艺吃枣馒头和红豆铜锣烧的时候,好像也说过。 甩出去那一脑袋油水碰撞的画面,张永春展开胳膊,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 “来,伺候本将军着甲。” 很快,一身看着格外唬人的盔甲就被张永春套在了身上。 配上化纤材料罩袍的文武袖,纯纯夜光大树脂制作的腰带,还有那两个喷漆塑料的兽呑。 站在镜子前面,张永春捋着下巴颏一看。 嘿,就差一匹白龙马,爷就能去长坂坡救阿斗了! 这小伙真帅! 当然,这个想法不止他一个人有。 “爷真是俊逸呢。” 何诗菱一边给张永春扎着腰后面袋子的束口,一边把通红的小脸藏在张永春身后。 按理来说,这小丫头也是没吃过但是没少见过的主了,不至于这么激动。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现代科技在装x这件事上,某种意义上真是碾压古代。 就张永春身上这身盔甲,又能保证欻欻放光,还能显示的他威武不凡。 最重要的是才七斤多点。 连唐清婉看的都一个劲挑眉呢。 这贼汉子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连铠甲都能穿得这般俊朗。 她手指轻轻抚过张永春的脖颈,声音下意识的就带了点滴滴答答的东西。 “官人..” 正在给张永春挂宝剑的何书萱突然发现姐姐的手指好像突然被掐白了一下。 “妇人别闹。” 张永春赶紧拉着这娘们的手,他现在可没工夫跟她开一局。 “我还要去施粥呢。” 唐清婉被张永春这一抱反而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她声音不高的哼了一声: “施粥?家里粮仓是堆满了了?还是你张东家嫌米多生虫,要拿出去喂鸟?” 张永春叹了口气: “粮仓里堆着的,我让人送来的,加一起都够咱们吃到明年开春。 可是粮食够了,人它不够啊,我的夫人。” 何书萱又是一愣。 哎呀,姐姐的手指怎么更白了? 他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过前堂外面那些黑压压却仍显单薄的两支队伍。 “光靠这些从山上下来的野...兄弟,靠何家庄拉来的亲戚,再加上那些泥水匠,实在是杯水车薪! 东郊咱们的那片家,靠这几双手,垒到猴年马月? 我要的是平地起高楼,不是蚂蚁搬家!” 唐清婉实际上很想说你现在已经是平地起高楼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衙署府不到十几天就盖好的。 但是张永春的手阻止了她的嘴巴。 拉着这娘们的手,张永春把嘴又往近处贴了贴。 “再说了,我这个当爹的,总给咱们那还没影儿的孩儿,积点阴德,没坏处吧?” “阴德?” 唐清婉嗤笑一声,手指却下意识的往小肚子上伸了伸。 孩子这俩字也是打开了唐大小姐的某个开关,嘴里的话也软了许多。 “你就算积德,也总得有地方吧。” 推开张永春,唐清婉亲自从一旁将那领大红色绣着日月山河的披风拿起来,给张永春系在脖子上。 嘴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道: “你打算把粥棚搭在哪儿? 城门根儿? 让那些饿得眼冒绿光的流民一窝蜂扑上来,把你这点‘阴德’连锅端了?” 她的话里虽然带着刺,但是这个刺的柔软程度就跟猫舌头上的倒刺一样。 不仅不会割手,反而还能增加那啥。 何书萱直起身来,她很想告诉姐姐,你在掐那个手就不过血了。 “流民?” 系好了披风,张永春转过身,他直直看向唐清婉的眼睛。 “流民自然是要招揽的!但这活儿,得你去。” “我?” 唐清婉一愣。 不是你说要去施粥吗? “凭什么是我去,你这贼汉子...” 眼看唐大小姐就要发作,张永春赶紧拉住她的手。 “凭你是唐清婉!” 土味情话在这时候可没有发明,可是正儿八经领先时代一千年的话术! 张永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 “凭你腰间的弓,凭你箭囊里的箭! 更凭你身上这股子辽国贵女的气派! 那些饿疯了的流民,是一群炸了窝的马蜂! 寻常人镇不住! 就得是你这样,往那儿一站,不用说话。 你这样眼神就能让他们骨头缝里冒寒气的主儿,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排队领粥,而不是一拥而上把粥棚掀了!” 他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倒把唐大小姐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往那儿一站,就是定海神针! 夫人,你那闪电一般摄人心魄的眼睛,足以把那些流民震慑的寸步不进!” 唐清婉面纱下的眉头紧蹙,顶着他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挺直了些。 张永春的话,像精准的箭矢,射中了她骨子里的骄傲,她挺了挺枣馒头。 对! 老娘就是这样的! “那官人你去哪儿啊?” 她赶紧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演都不演了的的关切和探究。 看着这个有事好官人,没事贼汉子的娘们,张永春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又回来了。 他抬手,遥遥指向官道烟尘升腾的另一个方向,声音清晰而笃定: “我?自然也是去施粥。地点嘛…早就定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捧着名册簿、神色专注的何诗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才好像看见何诗菱眼角有啥东西晶亮晶亮的。 这小丫头迷了眼了? “我要去李家洼。” 第216章 施粥行动(三) 李家洼? 唐清婉微微一怔,然后表情猛然凝重起来。 她记得这个名字。 李家洼离何家庄不远,也是这附近的自然村庄。 那天张永春说让何家庄的人的时候,就有人要去李家洼找自己会干活的姑姑。 而山民里面有一个成天抱着自己亲爹满世界瞎转悠的王老汉,也是李家洼的人。 “李家洼…” 张永春把头上的兜鍪扶正,点了点头。 “对,李家洼。 当然,现在那里应该不叫李家洼了。” 唐清婉闻言一愣。 “怎么了?” 张永春紧了紧袖子,目光闪过一丝狰狞。 “那天晚上说要去接自己姑姑回来的咱们的雇工,昨天晚上才从李家洼里逃出来。” “那里现在被一伙从南边过来的流匪占据下来了。” 今天早上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天刚刚亮起来。 就在他吃到老娘的韭菜炒鸡蛋之前。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跪在自己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的何家庄的壮丁嘴里的话。 “尺把,尺把大的孩子,被那群畜生用绳子吊起来挂在村口风干。 姑娘的大腿和胳膊,全都卸了下来,堆在火上烤。 那老太太已经六十岁了,都被炖成了一锅肉啊!” 他听着都难以想象的恐怖,在此时却从这位丧失了亲人的口中倾吐了出来。 “我那姑父,我那姑父一家都是本分人,平日里,平日里给乡亲们修个桌椅板凳都不收钱,可是却被那伙子狗种活活用刨子砸碎了脑袋.. 我那小侄女才刚过了蒙童的岁数,愣是被他们...” 也是五尺高的汉子,脑袋愣是把地面都磕破了,血流如注。 “东家,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啊!” 那双眼睛里的愤怒仿佛要喷出来把他吞噬一样。 张永春到现在都忘不了。 而唐清婉闻言顿时表情一肃。 “什么时候的事情?卢时元不管吗?” 张永春冷哼一声,话里的鄙夷都快呲出来了。 “管?他成天除了想着怎么把这屁大点的地方全拢进他手里,剩下的就是盯着我给他的那点宝贝发呆了!” 流匪一般不会攻城,对于一镇的监镇来说,只要镇子没问题,商税能交上去,粮食能送过去,剩下的就随便。 因此,卢时元从来对于流匪都是不管不顾的。 只要下回去,能征上税来,是流匪还是原居其实不重要。 户帖这东西,无非就是一张黄纸,只要一盖,你就是良民。 张永春现在想来都有些荒诞,自己当初竟然还为了这么一张擦屁股的纸废了好一番周折。 “这镇上的宿兵都是些从厢军,每日三饷就回去睡觉,哪来的能力剿匪!” 唐清婉沉默了,她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把手贴在张永春胸口。 “夫君,你莫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啊。” 看着唐清婉的样子,张永春伸出手去 “你昨夜睡得沉,我便没有唤你。” 张永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揉着她的一头青丝。 何诗菱轻轻地拉了拉自己妹妹的手,将何书萱带到一旁,关上了纱帘。 看着自己咬着下唇的姐姐,小丫头虽然不理解,但是姐妹连心,她能知道。 姐姐好像很不高兴呢。 “我这次出去,咱们兵分两路,你带着咱们盐铺的小厮们出去给城外的流民们施粥,赈济他们,诗菱和书萱跟着你。 我带着队伍前去把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剿了。” “这施粥的名头,就是个幌子,我怕隔墙有耳,有人递了消息去。” 唐清婉点了点头。 “我省得,你把三斤半带上吧。” 张永春应了一声,三斤半是必须要带着的。 两人温存了一会,就不再多言。 一挥披风,张永春领着三女来到前堂。 前堂的众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张永春目光转向肃立的何木生和李小棍,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刃: “何木生!护商队,随我出城!剿得匪灭,便是头功!” “得令!”何木生胸膛一挺,手中包铁杆棒重重顿地。 “李小棍!” 张永春目光如电,射向那身披改造校服、扛着螺纹钢鞭的山民头领。 “带你的人,护卫在我左右!我周身方圆百步,敢有作乱者,杀!” “是!东家!” 李小棍的声音沙哑如同磨刀石一样擦擦作响。 他眼中凶光一闪,手中那狰狞的螺纹钢鞭微微抬起,寒光刺目。 这些日子以来,他还是第一回跟东家出门。 “李飞!” 一转头,李飞正带着一溜穿着整齐的小厮从后面走出。 张永春伸手一指他。 “看顾好唐娘子,若是回来我见她有半根发落,我剥了你的皮!” 李飞赶紧低头迎合。 “小的明白!” “李蔓生!” 终于,张永春的目光落在那位强自镇定的厨娘身上。 “带上你的人,带上粥桶,跟着唐娘子! 粥要稠,心要定!今日这粥棚,就是我清远商号的脸面!” “是…是!主家!” 李蔓生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攥紧了手里的粥勺。 虽然家伙事丢人,但是面子最起码咱得有啊! “刘多!” 张永春最后面向那佝偻着背的丈夫。 “备车!带上我让你们准备好的东西,跟我走,赶奔李家洼!” “哎!是!东家!” 刘多忙不迭地应声,佝偻的腰似乎也因这重任挺直了些,转身小跑着去安排。 命令已下,前堂肃杀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化作两股奔腾的洪流。 一股,在唐清婉红衣如火的引领下,李飞带着小厮们如两翼展开,挎着刀簇拥着李蔓生和她的厨娘队伍,带着沉甸甸的粥桶和腾腾热气,涌出大门,直扑城外流民聚集的混乱之地! 另一股,则更为精炼。 张永春负手当先,刘多小跑着引路,几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牛车紧随其后。 带头的汉子叫王六,此时一双眼睛已经哭的肿如烂李。 身后麟麟的人马全都带着杀气,跟着张永春踏步而去,直奔李家洼。 张永春之前跟他们说的很清楚了。 这一次,不仅是为了剿匪。 更重要的是,要给他们商号的兄弟报仇。 就算是千金买骨,你也要买在正地方! 第217章 施粥行动(四) 福兰镇镇外,城墙边上,不少的流民瘫的瘫,倒得倒,歪在城墙下面,看着就跟茅坑边上的狗尿台一样。 当然,他们这些流民已经算运气好的了,能够走到福兰镇来,有不少人连平原省都没出人就没了。 但是他们就算走到了这里,也没有能耐进城。 毕竟身上没有入城捐,只能坐在这里。 看看老天爷啥时候把自己这条烂命收走。 古老汉瘫在地上,歪着脑袋。 早知道,他也去吃米肉了... 眼前饿得发花,古老汉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昨晚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他儿子还没死,他也还在家里。 除了饿醒了之外,什么都很好。 他希望这一睡过去,自己就别再醒过来,干脆就跟儿子一块团聚去球!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身下的地面颤动了起来。 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穿透了死寂。 不是流民濒死的哼唧,也不是野狗争食的撕咬。 更像是马蹄声?还有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古老汉费力地掀开一点眼皮。 城门开了。 不是往常进出的商队或兵卒,而是一队鲜亮得刺眼的人马。 当先一骑,火红的像一团烧到最烈的炭火,灼痛了他麻木的眼球。 马上的女子,看不清脸,被一层薄纱挡着,但那身段,那气势,比镇里最阔气的太太还要压人。 而她身后跟着的少年们,清一色的靛蓝短打,浆洗得笔挺,手里拄着碗口粗、油光发亮的棍子,棒头还包着铁,在日头底下闪着冷光。 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看着却格外的扎实。 腰里…… 古老汉浑浊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努力的看清了些。 那少年们的腰里都挎着刀! 还是上好的短刀! 那刀鞘看着就结实,绝不是假货。 一股寒气,比饥饿更深,瞬间攫住了古老汉。 是官?是兵?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埋在阴影里,只求别被看见。 但是很可惜,他没力气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红衣女子勒住马,目光像冰锥子一样扫过城墙根下这片人间地狱。 古老汉感觉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冻得他一个哆嗦。 红衣女子她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古老汉就看见在她的动作下,那些蓝衣少年立刻动了起来,动作快得惊人。 他们搬下几辆牛车上的东西几张长条桌,几口巨大的、黑乎乎的铁桶,还有.. 一个怪模怪样、用几块石头和铁架子搭起来的玩意? 古老汉认得那是灶,但这灶……也太奇怪了,没有烟囱,黑漆漆的,看着就邪性。 就在这时,一个腰身粗壮、穿着干净布衣的妇人指挥着另外几个妇人,把那些大铁桶架在了怪灶上。 她们手脚麻利,面色红润,和周围这些瘫软等死的人仿佛不是活在一个世间。 有人把一条长长的、写着字的布挂了起来。 古老汉不识字,但他听到了旁边一个还有点力气的后生嘶哑地念了出来。 “清源商会施粥赈灾” 施粥?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古老汉的耳朵里。 他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 施粥这个词太奢侈了,奢侈到他不敢去想。 这些年,听得还少吗? 哪一次不是空欢喜? 哪怕冲了进去,最后抢到的,不过是混着泥沙、能照见鬼影的稀汤水,或者干脆就是骗人进去做苦役的幌子。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架起来的铁桶。 桶是空的,像张开的、嘲笑的嘴。 就在这时,那个粗壮的厨娘对着那怪灶捣鼓了几下。 “腾!” 一股幽蓝夹着橘红的火苗,猛地从那怪灶底下窜了起来! 没有柴烟,没有噼啪声,那火就那样凭空地、安静地、猛烈地燃烧着,舔着冰冷的铁桶底! 古老汉的眼珠子猛地凸了出来! 他活了快五十年,给地主扛过长活,给官家修过河堤,什么灶火没见过? 但是他见过的所有火都没有这火邪门! 那蓝幽幽的,像鬼火! 而且烧得那么快,那么旺不说,竟然没有烟! 没错,一点烟都没有! 恐惧瞬间压过了那点微弱的希望。 妖法! 这一定是妖法! 古老汉心里一哆嗦,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老人讲的,山里的精怪会用邪火煮人肉吃。 他枯瘦的手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里,崩裂的指甲缝里全是泥。 怪灶上的火越烧越旺,铁桶很快发出了“滋滋”的轻响。 他又看见那厨娘指挥人往桶里倒水,又倒进去一种金灿灿的东西? 不是稻子,也不是麦子,那颜色黄澄澄的,像是粟米。 他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会是真的吗? 而随着那金灿灿的粮食入水,那厨娘用一把巨大的木勺开始搅动。 没过多久,一股味道,一股古老汉这辈子都没闻过的味道,霸道无比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苞米面粥这玩意就是这个毛病,你煮的时候香味四溢,但是吃到嘴里却没啥玩意。 香!浓烈到无法形容的香! 带着一种奇异的、干燥的甜味,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香味! 这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古老汉那颗早已麻木的心脏,然后猛地一捏! 他干瘪的肚子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撕心裂肺的咕噜声! 口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溢满了他干裂的嘴,又顺着嘴角淌下来,混着泥土。 这不是妖法! 这……这他妈是仙粮啊!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口开始冒出热气、翻滚着金黄粘稠糊糊的大桶,里面翻腾的不是粥,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那香气钻进他的脑子,烧光了他最后一点理智和恐惧。 什么妖法,什么邪火,什么腰挎钢刀的汉子……全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扑过去,跟孙笑川一样,把头埋进那滚烫的桶里! 被烫死也没关系了! 但是和他一样的人,城墙根下还有很多。 所有还残存一丝气息的流民,都被这从未闻过的异香点燃了心里那点还剩下的心头血。 无数道贪婪、疯狂、濒死的目光,像饿狼一样,齐刷刷地钉在了那口翻滚的金色大桶上。 古老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里,积蓄着最后一点扑出去的力量。 粥……那金灿灿的、香死人的粥……就在眼前了! 只要,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浓郁的玉米碴子粥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却狂暴的手,狠狠攫住了每一个流民的神经。 随后,一个个身影就冲着这里聚集了过来! 跑,跑不动的就走,走不动的就爬,爬不动的就在地下蠕动,蠕动都蠕动不了的,哪怕是滚,也要滚过去! 他们要活着! 第218章 施粥行动(五) 李蔓生刚把第一桶滚烫的玉米碴子粥抬上简易的粥台,还没来得及喘匀气,眼前的景象就让她腿肚子猛地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刚才还只是投射过来贪婪目光的流民们,此刻真的像疯了一样涌来! 不是走,是扑!是爬!是连滚带撞! 瘦骨嶙峋的身体爆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力气,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口冒着热气的大桶。 人群像一股污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潮水,瞬间就冲垮了小厮们用杆棒临时划出的那点可怜界限。 “拦住!拦住他们!” 即使早有准备,可是李飞的声音还是被这一冲的都变了调,嘶吼着。 小厮们虽然训练有素,也被这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 人在求生的时候,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饶是李飞的杆棒挥舞着,打在那些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有人被推倒了,立刻就有无数只脚踩踏上去,惨叫声淹没在更狂热的嘶吼里。 “啪——!”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刺耳的鞭响,如同惊雷炸开! 唐清婉不知何时已策马前冲了几步,手中的马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在一个试图直接扑向粥桶的流民背上。 唐清婉玩鞭子有多厉害,张永春是最清楚。 瞬间,那人背上破烂的衣衫应声而裂,一道血痕瞬间浮现。 “啊!” 那流民无力的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呛啷——啷——!” 几乎在鞭响落下的同时,唐清婉清冷如冰刃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拔刀!” 令行禁止! 所有清源商会的小厮,无论是否被冲撞,无论多么慌乱,在听到这声命令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整齐划一的金铁摩擦声刺破混乱,二十多把雪亮的短刀同时出鞘! 冰冷的刀锋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瞬间组成一道闪烁着死亡威胁的屏障,直指汹涌而来的人潮!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金铁之色,最能震慑人。 更别说还有唐清婉端坐马上,那居高临下、毫无感情、如同看蝼蚁般的冰冷眼神! 你们别瞎扯淡啊,这里不是让你们求踩的地方啊! 这远比杆棒的敲打更具威慑力。 疯狂前冲的流民们如同被无形的墙挡住,脚步猛地刹住。 前排的人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后面的人被推搡着,却再也不敢向前硬闯。 狂热的嘶吼变成了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喘息和呜咽。 他们眼中的疯狂并未消退,只是被更深的、对死亡的畏惧暂时压制,化作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和颤抖。 唐清婉缓缓收回马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流民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听清楚了! 清源商会在此施粥赈灾,是善举,不是让你们来抢的! 每日早晚两晌,每人一碗! 想活命的,就给我规规矩矩排好队!”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麻木、渴望交织的脸,最终落在李飞身上: “李飞!” “在!” 李飞赶紧躬身。 “按规矩来! 身上无我清源商会‘济’字印者,不得领粥! 敢有哄抢、冲击粥棚者……” 唐清婉顿了顿,声音更冷。 “杀无赦!” “是!” 李飞大声应命,立刻指挥小厮们重整队形,刀锋依旧对外,但气势已然不同,充满了肃杀的秩序感。 他拿起那个装着特殊蛋白质染料的木盒和印章,走到一旁临时支起的桌子后。 “排队!都听见没有! 想喝粥的,过来这边,盖了印才能领!” 拿起济字印章在考马斯亮蓝里沾了沾,李飞吼道。 流民们面面相觑,在刀锋和食物的双重刺激下,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混乱的冲动。 一个、两个……人群开始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情愿和警惕,向着李飞面前的桌子蠕动。 终于,逐渐形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绵延出老远的队伍。 李蔓生看着那缓缓移动的长龙,看着队伍中那些衣不蔽体、形销骨立的身影,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刚才的恐惧被一种巨大的悲悯冲淡了。 跟着公子这么多日子,她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软了。 她抹了把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胃,哑着嗓子对身边同样脸色煞白的厨娘们喊道: “还愣着干啥?火别停! 下一锅赶紧架上!粥…粥熬稠点! 多搅和,别糊了锅底!” 她拿起巨大的粥勺,用力搅动着桶里金灿灿、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玉米碴子粥,那粘稠的质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心里说着,至少这粥能让他们多撑一会儿。 何诗菱站在唐清婉马侧稍后的位置,一直沉默着。 她看着唐清婉挺直的背影,看着她用冷酷维持着脆弱的秩序,看着她鞭子落下时微微抿紧的唇线。 何诗菱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微微发白。 唐姐姐,真的是和公子在这方面好像。 遇见了事情,能扛得住。 不像是她... 这时,她注意到唐清婉握着缰绳的手,骨节也有些发白。 她默默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水囊,悄悄递到唐清婉垂下的手边。 低声措了半天辞,才艰难道: “夫人,喝口水吧。” 唐清婉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那只握着缰绳的手松开,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似乎也稍稍浇熄了心头的烦闷。 她将水囊递回给何诗菱,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长长的队伍和负责盖章的李飞。 李飞那边进展得很快。 他动作麻利地抓住每一个流民伸过来的、脏污不堪的胳膊,看也不看对方的脸,“啪”地一声,就将那个刻着“济”字的印章盖上去。 特制的染料迅速渗入皮肤,留下一个清晰的、难以短时间内代谢掉的蓝色印记。 “下一个!” “好!” 流民们麻木地伸出手臂,盖了章,然后立刻急切地转向粥棚。 当他们终于从李蔓生或厨娘手中接过那碗滚烫、浓稠、散发着前所未有香气的金黄色粥食时,几乎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样的。 不管有多烫,所有人都立刻将脸埋进碗里,贪婪地、发出巨大的“吸溜”声,一碗粥几乎是眨眼间就见底了。 许多人一边喝,一边还在哼哼。 如果不是这粥熬出来后,李蔓生马上就让人往里兑了一大半的凉水冷却了下来,这群人肯定全都会烫的嘴角都是泡也不停下来。 李蔓生看着眼前这群喝粥的流民,又看着她们那些因一口热粥而短暂焕发出一点生气的脸庞,心中的那点恐惧慢慢消失了,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 她勺粥的动作更加用力,尽量让每一勺都盛得满满的。 反正兑了水的显得多,而且每个人就一勺。 何书萱则紧紧跟在姐姐身边,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那些可怜的人,又看看威严的唐清婉,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总觉得姐姐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粥棚的秩序在唐清婉的坐镇下,艰难却有效地运转着。 金黄的玉米粥一桶桶减少,流民们胳膊上的“济”字印一个个增加。 南城门外弥漫着食物特有令人心安的香气,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的平静。 唐清婉骑在马上,看着队伍中一个个人的减少,心里有些担心。 她转头望向了李家洼的方向,张永春和她是同时出发的,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那些流匪哪里了。 贼汉子。 你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本宫,不许你出事啊! 第219章 施粥行动(六) 位于山谷之中的低处,是为洼。 李家洼就在两座小山包中间。 此时,这座小庄子的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死气沉沉。 村口本来用来挂着酒幌的歪斜木杆上,挂着的残破布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远远望去,像一面不祥的招魂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与腐烂的恶臭,随着风一阵阵飘来,令人作呕。 王六死死盯着村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裂,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 他认得那杆子,也认得杆子下那片被血浸透的焦黑土地。 “东家…就是那儿…我姑姑一家…” 王六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 张永春面沉如水,铝合金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却压不住他眼中翻腾的怒火。 他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身后,训练又成的何木生带领的护商队立刻半蹲,包铁杆棒拄地,腰间的短刀微微出鞘,动作整齐划一,形成一道沉默的靛蓝防线。 另一侧,李小棍和他手下的山民汉子则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低伏身体,动作虽然满了半拍,可眼神爷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村落。 一个个手中的螺纹钢鞭和反曲尼泊尔刀紧握,校服上的白杠在土色背景下格外醒目。 “棍子,带三个好手,摸过去看看情况。 小心陷阱,探明匪徒位置和人数。” 张永春的声音压得极低。 “是!”李小棍应声,点出三个最精悍的山民护商队员,四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借着土坡和枯草的掩护,向村口匍匐而去。 对于这些山民来说,打猎的时候都要有隐藏脚步声的能力。 而此时,张永春给他们每个人发的那双踩屎运动鞋,更让他们的脚步声变的低了许多。 其实张永春都不用无人机,哪怕是用望远镜都能看见。 但是该锻炼还是要锻炼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 剩余山民们粗实的呼吸清晰可闻。 张永春则眯起眼,目光越过村口,似乎是因为正午了,那股恶臭法尔越发浓烈。 没过多久,李小棍就带着人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他强压着呕吐的本能,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东家,村里确实有动静。 人不多,大概三十来个,散在各处破屋里。 村中间…呕” 他干呕了一下。 “村中间有口大锅…底下…底下还烧着火…旁边…旁边堆着…堆着白骨和人皮…” 饶是见惯了厮杀的李小棍,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再次干呕了一下。 王六发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嚎,这边嘴都没来得及张开,就被三斤半啪一下跟嗯小鸡子一样的摁到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张永春眼中寒芒暴涨。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刘多赶着的、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牛车: “把东西卸下来!” 刘多和几个护商队员迅速掀开油布,露出里面雪亮无比的.. 扎甲! 四十套扎甲整整齐齐堆在两辆牛车上,当然,不是完整的甲胄,只是单纯的两档甲,前后两条。 但是这对于这些流匪来说,就已经够了。 “着甲!” 一声令下,瞬间护商队的汉子们便动作了起来。 很快,四十个披甲的精锐就站在了张永春身边。 “把东西拎上来。” 点了点头,张永春一摆手。 很快,一辆手推车上的油布被掀开,露出整齐码放的绿色玻璃瓶。 “棍子,你的人,一人拿两个!” 那琉璃的瓶口塞着布条,一股浓烈的火油和酒精混合气味散发出来。 虽然现代的火药管制很严格。 但是莫洛托夫鸡尾酒这东西的制作材料却根本不需要多费事,你找个加油站都能买到。 柴油,汽油,煤油,一比一比一,咔咔一兑,就是简单的杀人武器。 所有李小棍手下的山民护商队都听着张永春的话,每个人都来领了两个燃烧瓶。 “听着!” 张永春的声音冷酷的如同梭哈时候的你。 “何木生,你的人,就用这个!把他们往村中间赶,动静要大!” 随后,他又转向一旁的李小棍。 “李小棍,带你的人,从侧翼摸进去,等他们乱起来了,充进去,见人就杀,一个不留!” 他指着燃烧瓶。 “不要给我省东西!” “往有人的破屋和那口锅给我狠狠砸!重点照顾聚堆的畜生!” 然后,他又看着地上吃土都快吃饱了的王六,开口道: “王六,你跟着我,给我指认领头的!” “明白!” 李小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低吼一声: “兄弟们,跟我走!给死去的乡亲报仇!” 几十个山民如同离弦之箭,分成数股,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迅猛地向李家洼两侧包抄而去。 几乎在同时,村内瞬间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和愤怒的咆哮! 数瓶燃烧瓶直接被点燃,顺着山谷居高临下的就甩了进去。 这东西作为二战时期著名的反坦克武器,主打一个粘性大覆盖范围广。 训练他们投掷的时候,张永春都是专门先让他们用水罐投掷,直到掷出之后身上不沾水为止。 这些山民本来就有投石的本事,这一下更是如虎添翼。 一个流匪正在屋里拿着一根木头签子剃着嘴里米肉的肉丝。 这米肉吃多了,还真是想吃吃正经的粮食。 可惜,这庄里的粮食都被老大收集走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就看见一个东西直接穿透了破茅草屋的屋顶。 扒拉! 那东西直接掉在了地上。 啪啦! 然后,还弹了一下。 咔嚓!! 玻璃瓶碎裂声清脆刺耳,那瓶子瞬间就碎成了一地的液体! 紧接着—— “轰!轰!轰!” 橘红色的火焰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冲天而起! 粘稠的燃烧剂四处飞溅,瞬间点燃了流匪的衣物、头发,点燃了破屋的茅草顶和木柱。 火焰猛烈燃烧,发出噼啪爆响,空气中那股恶臭瞬间被刺鼻的焦糊味和酒精燃烧的气味取代。 被火焰吞噬的流匪发出非人的惨嚎,满地打滚,却无法扑灭身上粘稠燃烧的烈焰。 而这种情景,出现在每一个房间中。 “啊——!火!火啊!” “我的眼睛!我的脸!” “救命!冯爷!救…” 一瞬间,这里已经是一片修罗炼狱! 第220章 施粥行动(完) 原本散在各处破屋里的流匪,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和凶悍的突袭彻底打懵了。 虽然他们之前就是杀了押送他们的官军逃到这里的,但是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啊! 眨眼的功夫,惨叫声、哀嚎声、火焰爆裂声混作一团。 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本能地朝着村中心他们头目冯巨所在的大屋方向逃窜。 人都是这样的,在危急时刻会试图寻求强者的庇护。 然而,这却正好落入了何木生预设的绞杀圈。 就在这时,何木生带领的护商队冲了进来,雪亮的铠甲下,护商队用身体堵住了通往村中心空地的几条主要通路。 雪亮的角码片扎甲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冰冷的礁石。 看着惊慌失措涌来的流匪,何木生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 他手中那把开了刃的仿宋手刀向前一指,爆喝如雷:“杀!” “杀——!” 护商队员们齐声怒吼,手中的包铁杆棒和短刀瞬间化作死亡风暴。 杆棒横扫,砸碎膝盖骨、敲裂头颅; 短刀突刺,精准地捅入心窝、割开喉咙。 这次跟着张永春出来的,分组都是由一个打过马匪的老人儿,带两个新人儿。 狭窄的巷道成了屠宰场,鲜血在滚烫的地面上滋滋作响,又被烈焰迅速烤干。 就在这人间地狱的中心,那间最大的破屋门板被猛地撞飞! 一个身高近八尺、精赤着上身、一身毛的大汉冲了出来,正是流匪头目冯巨! 冯巨本来好好的吃着炖兔子和粟米饭,就觉得越来越热,衣服都脱了还是热。 他还纳闷是怎么回事,直到听到了小的们的痛呼声。 他满脸横肉因暴怒而扭曲,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烧着凶残的火焰。 手里赫然提着一把用厚重铡刀改造而成的恐怖鬼头大刀,刀刃上还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碎末和油脂。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扰爷爷吃饭?!” 冯巨的咆哮如同闷雷,盖过了周围的厮杀声。 然而,还没等他发威呢,这边他刚冲出来,那边一个燃烧瓶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炸开! “轰!” 橘红的火球腾起,飞溅的燃烧剂差点沾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浪逼得他后退半步,眉毛胡子都被燎掉一撮。 当时一个好好地好汉就给烧成糊地瓜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流匪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脚下,哭喊道: “冯爷!官…官军!是官军!点子扎手!兄弟们顶不住了啊!” “放屁!官军个卵!” 冯巨一脚踹翻报信的喽啰,他可是杀了官军的。 因此,他根本不信这穷乡僻壤会有能把他逼到这份上的官军。 但他也看到了四周已成火海,退路几乎被堵死,尤其是他存放“储备粮食”和财物的屋子方向,火势最猛。 “跟老子冲出去!” 一咬牙冯巨凶性大发,鬼头大刀一挥,指向护商队防线看起来相对薄弱、靠近张永春所在方向的一侧。 他打定主意要杀出一条血路,顺便宰了那个穿着亮闪闪盔甲、一看就是头领的小白脸泄愤! 他如同一头发狂的巨熊,挥舞着沉重的铡刀大刀,带着几个心腹悍匪,朝着何木生把守的缺口猛冲过来! 沉重的鬼头大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势大力沉。 这时,一个护商队员冲了过来,手里尖刀奔心口就刺。 然而冯巨战斗经验极其丰富,面对这致命一击,竟在冲锋中硬生生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口要害! 那护商队员的刀尖“嗤”地一声,狠狠扎进了冯巨左肩胛骨下方,深可见骨! “啊——!” 冯巨痛吼一声,但凶性更炽! 他完全不顾肩头的剧痛和喷涌的鲜血,借着前冲的惯性,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开山巨斧般,狠狠朝着何木生的胸膛横劈而来! 这一刀若是劈实了,足以将人劈成两半! 然而很可惜。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火星四溅! 鬼头大刀那厚重的刀锋狠狠劈砍在了另一口大刀上。 那是一口比他这口刀还要长出一丈有余的真正虎头大刀,金色的猛虎刀纹睚眦狰狞。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冯巨这失神的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沉默如山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何木生跌倒露出的空隙中突进! 是始终如同影子般护卫在张永春身侧的三斤半! 三斤半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速度和力量! 他手中那把开了血槽、刃口闪着幽蓝寒光的虎头大刀,化作一道死亡的匹练,自下而上,斜斜撩起! 三斤半最近除了劈柴之外,又多了一项新工作,就是给猪开膛。 而他这招开膛刀法的目标也精准无比,就是冯巨握着鬼头大刀的右臂肩关节!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骨骼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一道血泉冲天而起! 冯巨的右臂,连同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竟被三斤半这蓄势已久、精准狠辣的一刀,齐肩斩断! “呃啊——!!!” 冯巨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凄厉得如同地狱恶鬼! 他的身躯因为剧痛和骤然失去平衡而轰然倒地,断臂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焦黑的土地。 三斤半面无表情,看都没看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冯巨,反手一刀,干净利落地将旁边一个试图偷袭的流匪心腹敞开心扉。 然后他沉默地后退一步,再次如同铁塔般护在了刚刚稳住身形、正剧烈咳嗽的何木生身前,刀尖斜指地面,血珠顺着血槽缓缓滴落。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和冯巨凄惨的下场,成了压垮残余流匪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如同魔神般屹立的三斤半,看着地上翻滚哀嚎、失去战力的首领,看着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焰和不断倒下的同伴,剩下的十几个流匪彻底崩溃了。 “饶命啊!” “官爷饶命!我们投降!” “别杀我!我投降!” 兵器“哐当”、“哐当”地被扔在地上,残存的流匪们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再无一丝抵抗的勇气。 然而,张永春没打算留他们的命。 拔出腰间的电镀宝剑,张永春指着冯巨。 “三斤半,把他留着。” “剩下的,给我剁了他们!” “越碎越好!” 第221章 报仇(上) 听到张永春剁碎了他们的话,地上的这些流匪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眼前这个一身盔甲的巨汉手里那口虎头象鼻刀劈砍下来有多吓人,他们可是看见过的! 之前跟着老大冯巨反杀官兵的时候,他们亲眼见着冯巨用胳膊上的手镣活生生的把一个官兵的脖子绞的稀碎。 但是就是这般英武的老大,竟然被这巨汉一刀砍成了独臂。 这一刀要是同样砍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都不敢想啊! 一众流匪们赶紧轮番上去磕头,乞求张永春的饶恕,不断地说好话念喜歌。 “将军,饶命啊!” “将军,我,我我我,我是被逼的,被逼的啊!” “将军,我没杀人,我是被抓来的!” 一声声的乞求,就像是之前他们来李家洼的时候,那群乡亲们对他们做的一样。 然而,张永春的脸上也和之前的他们一样,冷酷无情,没有丝毫动容。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翻滚哀嚎血如泉涌的冯巨,又扫过那些跪地磕头、涕泗横流的流匪喽啰。 最后,终于落在了身边因目睹亲人惨状而浑身颤抖的王六身上。 王六目眦欲裂,要不是一个劲的从嘴里往外吐着土沫子,张永春丝毫不怀疑现在的他会上去把这几个人啃下脑袋来。 但是,今天出来的人,是他的兵。 这个仇,就必须由他开口给报。 “饶命?”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屎的拖把,一出场就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你们虐杀无辜妇孺,烹食同类的畜生,也配求饶?”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些跪地的流匪,小蜜蜂骤然发力起来。 “就是国法容得你,本将军也容不得你!” 这一嗓子下去,自然是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杀伐: “给我细细的剁碎了他们!一个不留!” “得令!” 何木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胸口剧痛,但眼中杀意更炽。 至于为什么这么重的杀意,主要还是他丢人了。 刚进来就被对面冲过来的一个流匪撞倒在了地上,让他很不好意思。 他抹去嘴角的血沫,厉声喝道: “兄弟们!为死难的乡亲报仇!杀!” “杀——!” 护商队员们齐声怒吼,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 这年头附近的几个庄子难免沾亲带故。 李家洼有不少人,也是何家庄的亲戚。 像是李小棍他爹李老愣,年轻时候叫李大楞,就是随娘改嫁带到这边的李家庄人。 张永春的这句话让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忌,如同扑向羔羊的猛虎,刀光棒影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三斤半更是如同执行命令的杀戮机器,手中的虎头象鼻刀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 哼,想逃?闪电旋风劈! 他根本无视流匪的求饶,一步踏前,沉重的刀锋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斜劈而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一个跪地求饶的流匪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头颅便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被劈开,红白之物飞溅! 护商队员们就没有他这样简单了,手里的家伙刀砍棒砸,毫不留情! 惨叫声瞬间达到顶点,又迅速湮灭。 一共就那么点人,很快就全都被解决在了地上。 带着墨镜的张永春有些不忍。 三斤半是真实诚啊。 我虽然说了让你剁碎了,你也不用剁的这么碎吧。 看着三斤半脸都白了还在轮着刀在那堆尸块上劈砍,张永春赶紧拦下自己的虎贲。 “行了行了,子真吾之樊哙也。” 拍着三斤半那哆哆嗦嗦的胳膊,张永春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这家伙也会犯恶心,还没到反人类的地步。 转过身,此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混杂着火焰的焦糊和内脏破裂的腥臭。 战场中央,只剩下断臂处血流如注、脸色惨白如纸的冯巨。 张永春叹了一口气,电视剧真是骗人啊。 说好的胳膊断了还能放狠话呢? 看着地上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只能发出微弱呻哼哼的冯巨,张永春咂咂嘴。 转过身,看着王六。 而王六此时正死死地盯着地上蠕动的冯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刻骨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 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姑姑一家惨死的画面: 姑父被刨子砸碎的脑袋,小侄女绝望的哭喊,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里,姑姑的脸。 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能猜到! “你还在等什么?” 这时,张永春冰冷的声音在王六耳边响起,如同惊雷一般。 “上去,砍死他!给你姑姑一家报仇!”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王六心中最后一丝束缚着理智的绳索! “啊——!!!” 王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嚎叫! 他没有立刻扑向冯巨,而是猛地转过身,“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张永春面前! “咚!咚!咚!” 三个响头,沉重得如同擂鼓! 每一个都结结实实地磕在焦黑坚硬、混杂着血污和灰烬的地面上。 他前几天才在张永春面前磕破、刚刚结痂的额头伤口瞬间崩裂。 乡下人不是说什么好话,他们善于用肢体动作解决一切。 鲜血混合着泥土和灰烬,顺着他的脸颊、眉骨汹涌而下,将他整张脸染得如同地狱恶鬼,狰狞可怖。 但他恍若未觉,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无尽仇恨和感激的眼睛死死看着张永春。 “东家…大恩…王六…来世做牛做马…” 他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土沫子。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看张永春。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重的、沾着陈旧血迹的木工刨子。 这正是他今早特意找何白牛借来的,是他姑父生前拿着用来吃饭的家伙! “冯巨!!” 王六的声音如同被断了连败的福星哥,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你用这刨子…活活砸死我姑父一家…” 他蹬着冯巨,血丝布满了眼眶。 “今天!老子也用它!送你上路! 让你尝尝被砸碎脑壳的滋味!” 第222章 报仇(下) 冯巨似乎被这充满怨毒的嘶吼惊醒了一丝神智,他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往前看去。 直到看到王六手中那乌黑油亮的刨子,以及王六那张被血污覆盖、只剩下仇恨的扭曲脸庞,眼中终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挣扎着想后退,想求饶,但失血过多让他连动动手指都困难,只能跟个蛆一样扭动着。 “不…不要…饶…” 冯巨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哀求。 “饶你娘!!” 王六的咆哮盖过了他的哀求! 他如同疯魔,双手高高举起那沉重的木工刨子,用尽全身的力气。 带着积压了数日的血海深仇和无边痛苦,狠狠地朝着冯巨的脑袋砸了下去!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 刨子沉重的木柄和金属部件重重砸在冯巨的额角! 冯巨的头猛地一偏。 但是到底是匪徒头子,不得不说,冯巨的脑袋是真的很硬。 这一下子砸下来,竟然只把他打的歪了一下,测了一下头。 但是,这也只是第一下而已。 后面还有第二下。 “砰!” 又是一声,这一下,凿击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瞬间从冯巨的嘴里迸溅出来! “呃…”冯巨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瞬间翻白。 但这远远不够! 王六的仇恨如同决堤的洪水!他根本不给冯巨喘息的机会,再再次抡起刨子! “嘭!!” “为我姑父!!” 额角被砸开,血流如注。 “啪!!” “为我姑姑!!” 颅骨被砸碎,脑浆迸裂。 “噗!!!” “为我小侄女!!!” 皮肉被砸烂,零落成泥。 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沉重的木工刨子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打桩般,疯狂地、机械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残酷。 王六之前跟着张永春去榷场,就打过夯。 这回,更是把浑身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狠狠砸在冯巨早已不成形状的头颅上! 骨裂声、血肉飞溅声、木柄撞击骨骼的闷响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血腥的复仇挽歌。 冯巨的身体从最初的剧烈抽搐,到后来的微弱痉挛,再到最后彻底瘫软,一动不动。 他那颗曾经凶残暴虐的头颅,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骨渣混合物,深深嵌进了焦黑的泥土里。 但是王六还在砸!他还在输出! 他仿佛不知疲倦,眼中只有毁灭和复仇! 直到他双臂酸软脱力,手中的刨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才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彻底无法辨认的烂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脑浆、碎骨和鲜血的双手。 “姑…姑姑…姑父…宝儿…” 过了良久,他喃喃地念着亲人的名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积蓄已久的悲痛、愤怒、以及大仇得报后的巨大空虚,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人都是这样,怀仇在心,还有动力,而报仇的时候,快意无比。 但是等报完了仇,除了那一瞬间的痛快,剩下的就只剩下空虚了。 王六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冯巨的残尸旁,双手死死抓住地上混杂着亲人仇人血肉的泥土。 “哇——!!!” 手指钝痛,终于,他还是发出了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穿透了燃烧的噼啪声,在死寂下来的李家洼上空久久回荡,闻者无不动容。 火焰还在燃烧,浓烟滚滚升起。 护商队和山民们默默地看着痛哭的王六,看着地上冯巨那不成人形的残骸,又看了看那些被剁碎的流匪尸体。 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穿着闪亮盔甲、负手而立、在火光映照下面容明暗不定的年轻东家身上。 张永春面无表情地看着痛哭的王六,又扫视了一圈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木生,带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这么多人死在这里,必须要进行处理,不然会滋生瘟疫。 “正好,他们这口大锅在这里,把过给我踢翻了,将脑袋都割下来,尸体给我推进火堆里烧掉!” 他指了指那口被烧得焦黑变形的大锅和旁边的白骨堆。 “至于冯巨,连同他和这些畜生的脑袋,都给我挂到福兰镇的城门楼子上去! 让全镇的人都看看,招惹我清远商会,残害我商会兄弟亲眷的下场!” “是!东家!” 何木生忍着胸口的疼痛,肃然领命。 “棍子,” 张永春又看向李小棍。 “你带人仔细搜搜,看看这些畜生有没有藏匿的财物。 另外,找找村里…还有没有活口。” 最后一句,他声音低沉了些。 虽然知道不可能了,但是人总是要有希望的。 万一留下来一个呢。 “明白!” 李小棍立刻带人散开。 张永春这才走到依旧跪地痛哭、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王六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难得的温和: “王六,仇报了。” “你们祖坟在哪?” 王六抬起头来,指着北山坡。 “在那里,东家。” 张永春点了点头。 “这村里人的骨殖,不能全都埋在这里。 咱们要把他们入土为安,常言说,姑表亲,辈辈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现在,你就是你们姑姑家的引灵人了。 带你姑姑一家,还有乡亲们的遗骨,回去祖坟好生安葬。 以后,清源商会就是你的家。” 王六的哭声猛地一滞,他抬起头,用那张被血泪模糊的脸,深深地、重重地,再次向张永春磕了一个头。 看着这张血污混着汗水和泥土的脸,张永春叹了口气。 其实一开始,他没打算让王六带着这些遗骨去安葬的。 但是最终,心里的那份来源于新华夏人骨子里的善良,还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就在这时,突然间李小棍一声嚎叫。 “东家!东家!” 眨眼间的功夫,李小棍抱着一个光着屁股的女娃跑了出来。 那女娃干的都快死了,小胸脯却还上下鼓动着。 “东家!还有一个活口!” “还有一个啊!” ps:热死了,星巴克不让我呆了,我又只能回来了。 要是晚上我没更新,那就是我中暑了,兄弟们见谅。 快到发稿费的日子吧,要热死人啊! 第223 李烟宁 “东家!这…这里有个活的!” 李小棍的话讲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李小棍小心翼翼地从那间弥漫着烟尘的柴房里钻了出来。 他走到张永春面前,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拿着破布将这个光着屁股的小女婴裹起来。 那小女婴约莫两岁左右,瘦小得惊人,小脸蜡黄干瘪,几乎皮包骨头,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她似乎因为刚才的动静和光线刺激,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猫叫般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之小,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太听清。 只有从那小小的胸脯欺负证明她还活着。 张永春赶紧凑上前,伸手探了探婴儿的鼻息,又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和额头。 没错,确实还有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 来不及多想,张永春赶紧摸出永远都随身带在身上的水果糖。 不只是为了投喂何书萱,也是因为糖这东西也是最容易吸收的人体补剂。 哪怕是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孩,别的喝不了,最起码糖水总能喝下去。 要过一旁的水葫芦,张永春把糖扔进水里,一边晃着葫芦一边有些纳闷。 “这孩子…竟然还活着?这些畜生怎么会留着她?” 这显然不符合冯巨一伙灭绝人性的作风啊。 然而,随着他这话问出口,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滞。 何木生、李小棍,还有几个年纪稍长的护商队员和山民,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其难看,眼神躲闪,嘴唇翕动着,却没人敢接话。 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粘滞感弥漫开来。 空气就像勾了芡一样。 而张永春看着众人反常的沉默和那难以启齿的表情,心中猛地一沉,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升起。 虽然预想到后面的答案可能很离谱,但是他依然忍着恶心开口。 他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何木生,声音沉了下来: “木生!说!怎么回事?!” 何木生身体一颤,脸上露出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一样。 终于,在张永春的逼视下,他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话: “东…东家…这…这恐怕是…是他们…养的‘活羊羔’…” “‘活羊羔’?什么意思?” 张永春眉头紧锁,对这个陌生的词感到不解,但心底那股寒意却越来越盛。 何木生低着头,不敢看张永春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切的耻辱和愤怒: “就…就是…把没到岁数的小孩子…捉来…不喂别的…只用清水吊着命…养着…养到肠子肚子都干净了…” 他说到这里,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强忍着继续道: “…等…等要吃的时候…就直接…拿来…拿来…” 即使他话没说尽,张永春也已经泛起来了恶心。 而一旁的李小棍也咬了咬牙,开口补充道: “东家,那些嗜好吃米肉的恶鬼,自残唐那会儿便管这叫‘活羊羔’。 说是尤其是小女丫头的肉,最干净也最嫩,最适合活着蒸熟了拿来吃……” 轰——! 两个人的话,如同一道九霄神雷,狠狠劈在了张永春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仿佛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 活羊羔…… 清水吊命…肠肚干净…最嫩… 这几个词组合起来传达出的信息,远超他之前所见的任何暴行! 大家都是听说过人吃人这种事情的。 但是,当你亲眼看见,又和听说,完全是两个感觉。 怀里这一团软乎乎的小生命,竟然是要被活着整了吃。 张永春脸上所有的表情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骇人的空白。 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似乎站立不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王六压抑的抽泣隐约可闻。 时间似乎过去了几息,又仿佛无比漫长。 突然,张永春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冯巨那滩早已不成人形的烂肉,又缓缓扫过那些被剁碎的尸身、准备挂上城头的流匪脑袋。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冰冷彻骨的声音,拼成了一句话。 而这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杀意: “挂上城头?太便宜他们了…” 他深吸一口气,赤红的眼睛扫过何木生、李小棍和所有在场的兄弟。 “把这些畜生!冯巨!还有地上这些杂碎!一个不落!全都给我扔进火堆里!” 声音其实很平淡。 但是话里压抑着的那股子火气,谁都听得出来。 “烧!给我烧成灰!烧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不许剩!” 终于,他好像是忍不住了。 他指着那些尚未完全熄灭、仍在冒着浓烟的烈焰废墟,几乎是咆哮出来: “等烧干了,给我把他们的骨头全都捡出来! 我要当着死去乡亲的面,把这些畜生挫骨扬灰! 我要他们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李家洼上空回荡! “是!东家!” 何木生第一个反应过来,胸中同样翻涌着滔天的愤怒和恶心,厉声应道。 “烧了他们!” 李小棍和山民们齐声怒吼,眼中也充满了对这群畜生的刻骨仇恨。 吃人这种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被人鄙夷的。 护商队员们和山民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带着极度的厌恶,用棍棒、用脚,将冯巨的残尸、那些被剁碎的流匪尸体,以及被李小棍后来从其他角落搜出的几具同样遭遇的焦尸骨,统统拖拽、抛扔进那些还在燃烧、或者被重新点燃的、火势最旺的火堆中! “噗嗤…滋啦…” 尸体投入烈火,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油脂燃烧的焦臭、皮肉烧灼的恶臭瞬间变得更加浓烈刺鼻。火焰贪婪地吞噬着这些罪恶的载体,火舌高高窜起,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极致的污秽被净化而发出怒吼。 张永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铝合金的盔甲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肃杀的光芒。 他怀中抱着那个被李小棍救出的、依旧奄奄一息的女婴,小小的身体在他臂弯里轻得像一片羽毛,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 看着火势冲天而起,他转过身,把小孩子送进王六的怀里。 “抱好了。” 他看着哆哆嗦嗦脸色苍白的王六,一字一顿。 “这是李家洼最后的骨血了。” 王六看着张永春,一咬牙。 “东家!” “噗通!” 刚扶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 “俺还没娶妻,给不得孩子名字。 东家身高人贵,俺求东家给这孩子个名。 压压她这一身的晦气!” 张永春先是一愣,然后转头看了看那滚滚的火焰,和冲天的黑烟。 深吸一口气。 “好。” “既然是李家洼的孩子,自然也要姓李。” “她是在烟火里救出来的,自然名字也少不得一分烟火。 就叫她烟宁吧。 只盼她一声诸事顺遂,安安宁宁。” ps:感谢大家关心啊,昨天不是出事了,是我找师傅给我装空调去了。 奶奶的,我终于装空调了! 第224章 海青兰的计划(一) 海青山最近很闹心。 因为他的小破厂子生意越来越不好了。 作为一个加工水果罐头的小厂,他制造出来的罐头其实品质十分的不咋地。 但是价格却特别的昂贵! 这就导致了他这生意越来越半死不活了。 尤其这几年水果价格被打下来不少,从去年的车厘子,再到阳光玫瑰,最后乃至于今年的荔枝。 几乎所有的水果价格都在下跌。 而他的成本却在逐步上升。 他愁啊,闹心啊,一把一把薅胸毛啊。 要是往年,他还能整点外贸单子。 但是今年不行,外贸受限。 更闹心了。 “嘎吱。”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海长宁走了进来。 “爸,给点钱...” 挠着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海长宁打着哈欠。 昨晚叫了一宿的妈妈喊得的脑袋疼,他打算出去买点好奶茶喝。 补一补元气。 “滚。” 海青山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言简意赅。 海长宁也很懂事。 “哎!” 说着,把自己亲爹桌上的芙蓉王摸着,转头就跑。 “哎,你个小王八犊子!!” 然而他的嘴还是没有自己儿子的动作快,海长宁拿了钱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了。 只剩下海青山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六的在那骂着。 听着大门的咣当声,叹了口气,海青山重新靠在自己那张海绵垫子都破了,现在正用黑色电工胶布贴着的椅子上,目光涣散。 要是实在不行,自己就把这厂子倒出去算了。 别再把车子房子都折里头啊。 就在这时,手机一响。 海青山摸出来一看,眼睛顿时一眯。 大姐打来的电话啊。 海青山心里咯噔一声,家里钱好像不够了。 “喂,大姐啊。” 海青山心里打着鼓接通了电话。 那边海青兰的声音格外的有活力。 “哎,老三,你在厂子呐,我来看看你来!” 海青山顿时长出一口气,哎呀,不是借钱就好,不是借钱就好。 “哎,我在厂子呢,你来吧。” 海青山长出了一口气,不是借钱就好啊。 大姐现在一个人孤着,要是真要开口借钱,他还真张不开嘴拒绝。 但是问题是自己上哪给她挪点先使着啊! “哎,行。” 海青兰挂断电话,把手机踹进兜里,转身钻进迈巴赫。扬了扬手。 “走吧,小胡。” 小胡应了一声,拧着火。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城郊公路上,车内弥漫着皮革和香薰混合的淡雅气息。 小胡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海青兰。 其实就算是现在,小胡都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你说我明明一个房产小销售,怎么就成了这么大的女强人助理了呢! 就在这时,海青兰抬起头来,和小胡看向后视镜的眼睛正好对视上。 “董事长,您放心。” 小胡赶紧打破了宁静,张嘴开始邀功。 “去老苏那边的手续都办妥了,机票是今晚十一点的,按照您的吩咐,四张商务。” 小胡十分严肃,她可不想错失这份一个月三万多的好工作。 “您放心,我找了好几个同学的关系,保证您的行程畅通无阻。 落地接机、住宿、翻译、向导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任何岔子。” “您只管去办您的大事。” 海青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真切的赞许。 要不咋说没有花钱的不是呢。 这小胖丫头虽然长了个馋样,人也确实挺馋。 但是干活是真利索啊! “小胡啊,你这孩子办事是真利索。 这才几天功夫,就都捋顺了? 也是难为你了。” 她看着小胡年轻充满干劲的侧脸,有些好奇。 “哎对了,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来着? 办事能力这么强,你专业也肯定不差吧?” 小胡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笑道: “嗨,就是个普通一本,不出名的大学,学工商管理的。” “XX大学?那也不赖啊!” 海青兰有些惊讶,好家伙,一本都沦落到去做销售了吗。 “正经一本的大学生,怎么也跑去做房产销售了?多辛苦。” 她还以为他儿子上大专卖保险已经够丢人了。 小胡的笑容里带上了点苦涩,苦的就跟被人断了连胜还抢了装备一样。 “董事长,现在这年头别说我这个普通一本了。 就我们之前那经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211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也一样得风里来雨里去地跑销售吗? 拉客户陪笑脸的。” 说到这,小胡都想哭。 确实,学历真的是敲门砖。 但问题是现在很多地方都是防盗门,门上挂着指纹锁,边上放着机关枪。 你这边刚拿着敲门砖过来,人家直接开火给你就毙了。 只有指纹合适了人家才能进门。 至于有没有那块砖都不是很重要了。 想到这,她透过后视镜,眼神热切地看向海青兰。 “董事长,您不知道,我特别佩服您啊! 您看您,一个人,硬生生打下这么大的家业,买填埋场、投资农业合作社,现在又要出国谈大生意。 您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啊! 活成了我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 独立、强大、事业有成,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多飒啊! 不像我妈,一回家就催着我结婚,上回排鸡蛋还跟人家吵起来了。” 海青兰被她这一通发自肺腑的崇拜说得一愣,随即一言不发的转过头。 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那里面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无法言说的沉重。 “傻丫头,可别瞎说。 什么大女主,那玩意有什么好? 钱再多,产业再大,连个最亲的人面都见不着…”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当啥大女主。 她还真想和小胡他妈一样,平常催催儿子,排排鸡蛋.. 小胡却沉浸在事业女性的憧憬里,没完全捕捉到海青兰话里的苍凉,依旧兴致勃勃: “见不着面是因为您太成功、太忙了啊! 您想想,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您这样的高度? 您就是我的榜样,真的! 我就想以后也能像您一样,活得这么精彩,这么有分量!” 海青兰看着小胡充满向往的年轻脸庞,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若能儿孙膝前绕,谁愿策马行天涯。 不行,催生的事还得加重! 她不管儿媳妇的数字,她只要大孙子和大孙女! ps:哎呀真凉快,今晚咱们就慢慢更新。 第225章 海青兰的计划(二) 站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水果发酵的混合气味的厂门口,海长宁叼着刚从老爹桌上顺来的芙蓉王。 咔! 盗版都彭点着了嘴里的芙蓉王,海长宁背靠着斑驳掉漆的厂牌,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 作为一个小镇中产阶级二代,海长宁想的很简单。 吃老爹,喝老爹,老爹老了养老爹。 而现在海青山还没到需要他养活的年纪,所以他就心安理得的吃老爹的喝老爹的。 因此,他站在正在琢磨着待会儿老爹气消了,得用什么借口再要点零花钱。 要不然他拿啥买新皮肤,去结识新的妈妈啊! 人家都在朋友圈秀旅游照片,对象合照。 他要是不秀点击杀战绩,都叫人家笑话死了。 猛嘬几口,海长宁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力量的引擎声浪由远及近,打破了郊区的宁静。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眼睛瞬间瞪圆了。 一辆线条流畅、漆面锃亮得能当镜子照的黑色迈巴赫,正稳稳地朝着他们这破厂子驶来! “卧槽!” 海长宁嘴里的烟差点掉地上。 别的车他不认识,迈巴赫他还能不认识吗! 库库刷抖音都快刷烂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半截烟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摁灭,心脏砰砰直跳。 他们这个罐头厂位置很偏,一般也没啥人来。 所以除了来收钱的,肯定就是来送钱的。 而来收钱的开的车都是带着灯的。 像今天这车!这派头!肯定是来找老爹谈大买卖的! 一瞬间,海长宁心里蹦出来一个大花。 他爹这小破罐头厂要转运了? 来不及多想,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那间充斥着旧报纸和淡淡霉味的办公室,声音因为激动都变了调: “爸!爸! 快!大老板!开大奔来的!到门口了!肯定是来找你谈合同的!” 正对着账本薅头发薅的愁云惨淡的海青山闻言,“腾”地一下从那张破海绵都露出来的椅子上弹了起来。 很难想象他一米六的身高能跳出一米七的高度来。 一双因为喝酒喝的都浑浊了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啥?开大奔来的?真的假的?!” 虽然说往上人均大奔,人均布加迪。 但是这些人和读者姥爷们一样,那都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级别的人物。 而在海青山这么多年的从商生涯中,见到的小老板,大多开的都是比较传统的家用车。 比如说他自己那个破五菱,还是当年海长宁上小学时候买的。 更别说是能来他这小地方,还开着豪车的主。 一瞬间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愁绪,他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仿佛看到了救星。 宛如眼看就要一滴血出局了,却三星玉龙奶妈了那种救赎感!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一边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手机。 然而,手指刚碰到屏幕,他猛地想起刚才大姐海青兰的电话。 对啊! 大姐说要过来看看他! 这不完犊子了吗! 这节骨眼上,金主和大姐撞一块儿了! 海青山的脑子飞快转动。 金主肯定是不能怠慢,大姐也不能不管,尤其是大姐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 电光火石间,他有了主意。 他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拨通了老婆许蝶的电话,声音又快又急: “喂?媳妇,赶紧的! 去菜市场买点好菜! 整条鱼,炖点排骨,再熬个小鸡! 大姐一会儿来家里吃饭! 对,现在就去! 多弄点,整硬实点!” 挂了老婆电话,他又趁着蹬着皮鞋的功夫,赶紧拨给海青兰: “喂?大姐啊!哎对对,我还在厂子呢! 那个啥……哎呀真是不巧,我这儿临时来了个客户,非得现在谈点急事! 嫩么的,你先去家里,我让许蝶去买菜了,正给你张罗饭呢!” 他嘴里飞快地说着,脚下也没停,拽着还沉浸在大客户兴奋中、一脸期待的海长宁,父子俩快步流星地朝厂门口走去。 这边往外走着,那边海青山还在电话里“热情”地解释着。 “哎哎,你先到家坐会儿,歇歇脚,我这边忙完立马就回去!好好好,辛苦大姐跑一趟了啊……” 刚走到厂门口,海青山的电话还没打完。 他脸上还挂着对金主即将到来的惊喜和对大姐的歉意表情的混合体,抬头望去时才发现。 那辆气派的迈巴赫刚好开到自己厂门口前,缓缓停稳。 随后,驾驶位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得体职业套装、妆容精致,身材有些小美的年轻女孩迅速下车。 小胡小跑着绕到后座,动作标准而恭敬地拉开了后车门。 海青山眼睛顿时一亮。 哎呀! 这来的还是个人物呢! 没看开车的女司机这么磕碜吗! 然后,在海青山和海长宁父子俩殷切的目光中,一条穿着精致坡跟鞋的腿优雅地迈了出来。 接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外面罩着一件质感极佳的浅灰色羊绒大衣。 一头掺杂了不少银丝的头发没有刻意去染黑,但是打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包。 然后,那个中年妇女抬起了头。 瞬间,这爷俩表情就凝固住了。 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气场沉稳,与这破败的厂区环境格格不入,更与他们记忆里那个总是带着点愁苦、穿着朴素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小胡关上车门,安静地站在海青兰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呆若木鸡的父子俩和略显寒酸的厂区大门。 海青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嘴巴微张着,手机还保持着贴在耳边的姿势,仿佛被热插了屁一样。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电话里那些关于“客户”、“急事”的谎话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啪啪地抽在他自己脸上。 海长宁更是彻底傻眼。 他看看那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迈巴赫,再看看从车里走下来、气质大变、宛如成功女企业家的姑姑,最后看看身边石化了的亲爹,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刚才“大客户”的兴奋泡泡“啪”地一声破灭,只剩下满脑子的问号和难以置信。 厂门口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而此时,海青兰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老三呐。” “我到了!” ps:哦对了,昨天没更新,今天晚上还得补昨天的。 第226章 海青兰的计划(三) 在海青山的记忆中,海青蓝是个很飒的大姐。 十几岁的时候,海青兰就不顾爹妈的阻拦,愣是和有名的串货拼缝的大骗子张镇麟出走俩人私奔了。 而这一私奔,就是十几年,直到张永春都出生了,这才回到老家见了父母。 而后来,海青兰丈夫张镇麟走得早,不少人冷嘲热讽海青兰命不好,张永春命里犯字。 但是这帮人却愣是被海青兰一个个拎着菜刀上门,挨着门挨着户拍门骂街全都骂回去了。 张永春当初上初中那阵子,海青兰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去外边公园折腾卖盗版碟,平时也轰轰烈烈的。 一点也不耽误海青兰一个人把张永春拉扯成一个出人头地的大小伙子。 但是自从张永春长大了,他也有了海长宁了,两家子走动的也少了。 记忆力那个飒利的大姐似乎也变成了小老太太。 但是今天,似乎那个飒利的大姐又回来了。 此时,飒利的大姐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把海青山看的一个哆嗦。 “青山,厂子还行啊?” 海青山赶紧应了一声,结结巴巴。 “行,行。” 海青兰又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海长宁手里的烟,眉头一皱。 “长宁,烟掐了,多大点岁数就鼓捣烟冒火的。” 海长宁赶紧把烟扔在地上踩了几下,脸上红的跟猴子腚一样。 “哎,哎,大姑,我知道。” 直到这时,才回过味来的海青山猛地一个激灵,指着身后的车: “大…大姐? 你…你怎么…这车…” 他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电话和眼前的景象。 这种场景实在是太颠覆他的心理防线了。 海青兰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对旁边的小胡微微颔首。 小胡立刻上前一步,从精致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还处于宕机状态的海青山,声音清晰而职业: “海先生您好,我是海董事长的助理,胡莉。 董事长今天特意抽出时间,来您这里考察一下。” 地产公司上班的销售,必须要掌握的两样绝活,一个是等电话,另一个就是递名片。 胡莉专业的动作瞬间就征服了海青山。 “董…董事长?” 海青山下意识地接过那张设计简洁却质感十足的名片,看着上面“海青兰”的名字和“麟生环保再生资源集团董事长”的头衔,感觉一阵眩晕。 他抬头看看大姐,再看看那辆迈巴赫,还有旁边这位干练的助理。 只觉得自己早上是不是喝多了,早酒还没醒呢? 海长宁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名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看看姑姑,又看看老爹,再看看那辆豪车,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姑姑…董事长?开迈巴赫?还有助理? 这跟他印象里那个需要老爹偶尔接济点、住在老房子的孤老太太完全对不上号啊! 他平时也爱看个小说啥的,倒是也听说过什么我的舅舅是绝世高人,我的姑姑是富豪之类的,但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款设定了啊! 怎么今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海青兰没理会弟弟和侄子的震惊,目光越过他们,投向厂区内部略显陈旧的厂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行了,别愣在门口了。 青山,带我去你厂子里转转,看看你的生产线。” 她抬步就往里走,仿佛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刚才电话里说的生意,现在可以谈谈了。” 海青山如梦初醒,他猛地咽了口唾沫,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 是震惊,羞愧,以及巨大的困惑夹杂起来,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大姐这翻天覆地变化的恐慌。 即使是亲兄弟姐妹,也是希望对方在不要超过自己的前提下越过越好的。 而现在,就海青兰的这辆迈巴赫,可能就要比他这个厂子还要值钱了。 他赶紧小跑着追上去,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哎!好…好的大姐! 来来来,这边这边,您…您小心脚下…” 声音里还带着没完全褪去的慌乱和难以置信。 海长宁也赶紧跟上,眼神里充满了对海青兰的敬意。 确切地说是对那辆迈巴赤赤的敬意。 这小罐头厂的会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沙发皮革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几张旧沙发蒙着洗得发白的罩子,中间一张掉漆的茶几上,摆着海青山刚手忙脚乱泡好的,他这最好的茶。 “行了,你俩看我干什么,坐吧。” 把身上的羊绒大衣解下来放在一边,海青山来到沙发前,普拉达的套裙也不顾下面的沙发都掉皮了,随意的往下一座,招了招手。 此时海青山和海长宁父子俩像两只受惊的鹌鹑,局促地坐在海青兰对面。 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侍立、身姿挺拔的小胡,再落回眼前气质已然天翻地覆的海青兰身上。 海长宁更是偷偷打量着海青兰身上那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和手里那个低调奢华的包,艰难地按耐住自己想掏出手机找出淘宝摄像头扫码看价格的本能。 “姐…” 海青山搓着手,脸上的震惊和局促还没完全褪去,嗓子眼有点发干。 “你…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小春那孩子才走多久,你这…这变化也太大了! 这车,这…这这..” 他实在难以把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董事长,和月前那个在永春灵前哭得几乎昏厥的可怜老姐姐联系起来。 海青兰端起那杯三十块钱一斤的茶叶梗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而疲惫的神色。 她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弟弟和侄子,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还好年轻的时候跟张镇麟摆摊的时候练出了一张厚脸皮和说瞎话的本事,让海青兰演啥像啥。 要不怎么张永春天生就会演戏呢。 “唉…” 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无奈的的沧桑感。 为了儿子,她之前花了四五天一天天高强度看男频小说的好处,现在就来了! “老三呐。” 海青兰咳嗽一声。 “本来这事,我是打算等永春结了婚,成了家,立了业,再告诉你们的。 毕竟太扎眼,也怕给他招祸。” 她顿了顿,眼神似乎飘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酝酿着情绪。 海青山和海长宁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预感要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终于,在爷俩殷切的期盼中,海青兰开口了。 “其实。” 海青兰说着,掏出一份文件。 “镇麟他,是麟海集团的董事长。” 没办法了,老头子,为了咱俩儿子,你就牺牲一下吧! 海青兰心里默念着。 谁让你死的这么早,死无对证呢! 第227章 海青兰的计划(四) “啥玩意?” 海青山都傻了,看着海青蓝递出来的这张三块钱找人做的董事长和法人相关信息,觉得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了。 “就之前破产的那个,麟海集团?” 麟海集团是他们这边原来一个挺出名的医药企业,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点什么事情,迅速就销声匿迹,一眨眼的功夫就破产了。 而破产之后,因为这家医药集团似乎涉及到什么黑色产业,所以执行信息全都对外没公布,因此十分神秘。 海青山当初正是二十几岁的时候,记得很清楚。 但是,现在自己大姐一个曾经在某个中学当扫地阿姨的老太太蹦出来告诉他自己是曾经麟海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海青兰看着自己兄弟崩溃的模样,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海青兰继续用那种带着沉重回忆的语调说: “他爸当年在外面跑生意,具体做的什么,他也没跟我细说,怕我担心。 就说是在海外跟人合伙做了几笔大的,赚点家底。 我也被瞒着,直到他快出事那天,我才知道,他是董事长。” 努力的把张镇麟那个道边吆喝塑料凉鞋三块一双的影子从脑袋里挤走,海青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他生意做得太大,动了不该动的,被人家下套做了局。 为了保住我们娘俩,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过。 直到临咽气前,他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老太太说着,眼泪就滴下来了。 “当时他说,他身份特殊,破产了也没办法。 他留下了一间小公司,还有点钱,说这笔钱数额太大,他走了,就我们孤儿寡母的,守不住! 搞不好还要招来杀身之祸! 他让我千万保密,对谁都不能说,连亲爹妈、亲兄弟姐妹都不能提! 一定要死死瞒住,等永春长大了,成器了,再把这笔钱和公司的事告诉他,让他去接起来家里的生意,拿着钱东山再起。”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以前,海青山那是半个字都不信。 但是现在真东西就在自己身前摆着,外面的迈巴赤赤排气管还没凉呢。 更别说海青兰的叙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将“亡夫秘密遗产”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些年…” 而这时,海青兰又苦笑了一下。 “我白天拉扯永春,晚上…等孩子睡了,就偷偷装成卖茶鸡蛋的,卖苞米的,去外面处理公司的事。” “跟那些代理人、经理人联系。 电话不敢在家里打,都是跑到外面公用电话亭…账目、文件,都不敢放家里。 提心吊胆,跟做贼一样!” 老太太这演技牛逼就牛逼在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说的话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因此,可信度高的吓人。 “我为了啥,就为了守住他爸的这点念想,等永春长大。” 而这时,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也可能是他爸在天上保佑。 没想到,这竟然越做越大了。 那笔钱生钱,利滚利,投资的产业也越来越赚钱… 比当初他爸留给我的时候,翻了好多好多倍…” 听着海青兰的上户,连海青山的呼吸都粗了。 海长宁更是听得心潮澎湃,脑子里全是“好多好多倍”在盘旋。 这得买多少皮肤啊! “可…可谁能想到啊!” 跟自己儿子一样,这时海青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和绝望。 海青兰的眼圈瞬间红了,这次倒有几分真情实感。 “永春这孩子…跟他爸一个命! 福薄啊! 我这辛辛苦苦守着、熬着,眼看就要熬出头了,能把这泼天的富贵交到他手上了…他…他竟然也…”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这次,反而是真的。 半真半假最唬人,会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海青兰压抑的抽泣声和海青山父子俩粗实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海青兰才平复了些许情绪,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看透世事的苍凉。 她看着弟弟海青山,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青山,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永春走了,我这心…也跟着死了一半。 守着这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给谁花?给谁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简陋、透着衰败气息的会客厅,最后定格在海青山写满卧槽和震惊的脸上。 “天底下,除了青萍,就剩下你了。 老三,你是我最亲的弟弟了。 还有长宁,是我亲侄子。” “这笔钱,这份产业。” 海青兰的声音斩钉截铁。 “与其让它在我手里发霉,或者将来便宜了不相干的人,不如…花在自家人身上!” 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地盯着海青山: “我看你这厂子,半死不活的,也撑得辛苦。 姐今天来,不是看你笑话的。” 海青兰抬手,一直安静侍立的小胡立刻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的精致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恭敬地双手递给海青兰。 海青兰接过文件袋,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海青山父子心上。 “姐打算。” 海青兰拍了拍文件袋,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把你这个厂子揽过来。” 海青山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揽…揽过来?姐,你的意思是…?” 海青兰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布局: “这钱,守着也是守着,不如让它动起来,帮帮你们。 也算永春他爸留下的这点念想,没白费。” “正好,我准备跑一趟老苏,把孩子他爸最后那点遗产接收过来。 等回来了,正好银行里拿笔钱也到了。 我把兜里那笔钱收拾收拾打给你,让你把厂子改建一下。 我一个人不方便,这不寻思找你跟我走一趟,你看你有时间没有.” 海青兰话还没说完,那边海青山话都接上了。 “有时间,有有有!” 海青山都乐疯了,就算没时间,他也得硬挤出来啊! 海青兰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海长宁。 “长宁啊,我寻思..” 但是海长宁速度更快了,都不用海青兰把话说完,直接就跳了起来。 “大姑,您等着,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正好我去年刚办的护照。” 好家伙,还有这好事?免费出国啊! 看着被自己一顿话说的面红耳热的海青山父子,海青兰喝了一口茶。 行了。 免费的保镖和由头有了。 弟弟啊,别怪姐姐拉你当苦工。 实在是你大侄子等着枪用呢。 我一个妇道人家出国买枪,实在是害怕呀。 第228章 我要剿匪(上) 穷苦的日子总会很长,享福的时间过得很短。 一眨眼的功夫,夕阳就将福兰镇东门前桥板的影子拉得老长。 披坚执锐的队伍麟麟而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倦。 张永春一行人踏着余晖归来,队伍沉默得有些压抑。 王六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干净棉布包裹着的、瘦小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襁褓,里面是那个被赐名“李烟宁”的幸存女婴。 喝了糖水的小丫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索性呼吸依然是那般微弱而平稳。 一行人刚至东门,便遇上了同样从南门外施粥归来的唐清婉一行。 何书萱和何诗菱跟在唐清婉身后,小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 这好几桶粥施舍完了,可累坏了她们了。 李蔓生连手都在抖,剩下的是个厨娘们推着空了的粥桶,李飞带着小厮们警惕地护卫在侧。 李飞是真害怕啊,尤其是对唐清婉极为保护。 张永春有言在先,掉一根头发都是个事。 因此这一路上李飞恨不得化身为马一路背着自己干妈回来,生怕她受一点伤。 而这时,目力最好唐清婉一眼就看到了张永春脸上的表情,更注意到了他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仿佛被寒冰封住的沉郁。 最关键的,还有张永春和他身后护商队员们身上尚未散尽的烟火味与血腥气。 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 她赶紧翻身下马,牵着马上前,与张永春并足而行,声音放得格外的轻柔。 “回来了?” 她记得当年阿耶打了仗回来,阿娘也是这样说话的。 当男人带着巨大的疲劳和负面情绪回家时,不要先追究他的成功与否。 要先注意安抚情绪。 只要情绪到位了,他自己回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这是唐清婉阿娘告诉她的。 她一边说,目光一边扫过王六怀中的婴儿,眼神带着询问。 张永春没有看她,只是目光直视前方,喉结滚动了一下。 想开口,却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唐清婉的心猛地一沉。她太了解这个贼汉子了。 他平时嬉笑怒骂,没个正形,但一旦沉默下来,必然是遇到了事情。 看来李家洼之行,恐怕比她预想的还要残酷血腥。 她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牵着马,与他并肩而行,跟着庞大的护商队在镇口分别,一同回到了清润水行那熟悉的高墙之内。 后面的何诗菱赶紧去安排让小厮把马牵走,唐清婉则跟着张永春回到了他专用的那个汤池。 没一会,就在专属于张永春的浴堂内,水汽氤氲起来。 巨大的大理石浴池里盛满了温热适中的清水,水面飘着几片舒缓精神的香叶。 何诗菱和何书萱小心翼翼地替张永春卸下那身沾了烟尘和血气的铝合金盔甲与锦袍。 张永春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她们摆布,没一会,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这期间,无论是两个小丫头一红一蓝的死库水,还是唐清婉那个做口罩都兜不全的比基尼,都不能吸引他的目光。 打着标枪,张永春浸入温热的水中。 热水包裹着身体,却似乎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 他靠在浴池墙壁上,闭着眼,眉头紧锁。 李家洼那冲天的烈焰。 王六撕心裂肺的哭嚎。 何木生口中“活羊羔”那令人作呕的含义。 以及最后,他怀中李烟宁微弱如猫的呼吸… 一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撕扯。 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哗啦。” 两条白玉萝卜浸入水中,荡漾出暖月一样的色泽。 唐清婉伸手拉住他,水声轻响,她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 时间一点点流逝。 何诗菱此时也拿着柔软的布巾走了过来,浸泡在水里,动作轻柔仔细地为张永春擦洗着后背和手臂。 何书萱则跪在大木桶边,用木勺舀起温水,轻轻淋在他紧绷的肩头。 “官人…” 唐清婉的声音带着试探。 “今日劳顿,不如早些安歇?” 张永春默然不语。 唐清婉赶紧闭嘴,继续给他搓揉着肩膀。 终于,就在唐清婉以为他会沉默到睡觉时,水中一直闭目不语的张永春,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深处,冰封的沉郁骤然被一股炽烈到近乎疯狂的火焰点燃! “剿匪。”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不锈钢铲子在大铁锅里摩擦一样,带着令人牙酸一样滔天的杀意, “我要把福兰镇方圆百里之内,所有占山为王、劫掠百姓、草菅人命的匪徒…全部杀光! 一个不留!” 唐清婉的动作顿了一下。 短暂的寂静后,唐清婉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无条件的支持: “你要去,便去吧。注意安全。” 何书萱也反应过来,连忙小声补充道:“公子要去剿匪…那…那婢子让李娘子备好夜宵,多放些肉,等公子得胜回来吃!” 何诗菱一言不发,拿起一旁的水巾准备给张永春搓洗后背。 而张永春没有回应她们的话,只是猛地从浴桶中站起身! 水花四溅中,他赤着精悍的上身,水珠顺着肌肉的线条滚落。 “更衣!” 他沉声道。 何诗菱和何书萱不敢怠慢,连忙取过干净的里衣和一套崭新的藏青色锦袍,刚要准备给他换上。 却被唐清婉拦住了。 “你若是要去找卢时元,还是穿的正经些好。” 唐清婉披着金黄色的浴袍,给他擦拭着头发,一边说一边开口。 “诗菱,柜子里那套黑襟的禅衣你去取出来,给官人换上。” 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去柜子里捧出那套黑色的禅衣。 没一会,给张永春就穿戴整齐了。 张永春没有再看她们一眼,系好腰间的玉带,大步流星地走出浴堂,径直穿过庭院,向大门走去。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福兰镇的镇监府。 此时的镇监府内,卢时元正心神不宁地踱着步。 李家洼方向冲天而起的浓烟他早就看到了,结合张永春带人出城的方向,他心中已有了不妙的猜测。 清源商会护商队的凶悍,他是亲眼见过的。 就在这时,门房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 “老…老爷!清源商会的张虞候来了!就在门口!” 卢时元心头一跳,连忙整了整衣冠,强作镇定地迎了出去。刚走到前院,就见张永春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禅衣,面容冷峻,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让卢时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哎呀!张虞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上座!不知虞候此来,有何贵干啊?” 卢时元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着张永春的脸色,心中惴惴不安。 张永春站定,目光如电击枪,直刺卢时元,开门见山,声音冷硬如铁: “我要剿匪。 福兰镇周边,所有为祸乡里的匪患,我清源商会护商队,一并荡平!” ps:今晚持续更新到明廷早上,能等的就等一等,大周六的,整点啤酒等着也挺好。 空调真是好文明啊。 另外,兄弟们,还是那句老话,求大家点点催更。 催更越多,给量越多。 第229章 我要剿匪(下) 剿匪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不愿意做。 至于为什么,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吃力不讨好啊。 虽然这玩意算是功绩,但是却没人会把这件事当成真的功绩交上去。 你费尽本事,又是抚军,又是调民,亲自带兵辛辛苦苦的把匪给剿灭了,回去笑的牙花子都呲出来了,写了一份功报往上面请功。 上面的上官拿来一看,哎呀,剿匪。 他第一个想到的不会是你的本事。 而是凭什么我的治下会有匪徒?嗯? 回答我? 你是在说当今国法不好,还是说圣上不尊,还是我治下不明? 你在辱骂谁? 我的治下怎么可能有匪徒!你这是谎报官递! 搞不好还要挨一顿打。 所以就算是好官,对于盗匪也是主打招抚,诏安。 更别说像是卢时元这样的官了。 一听说张永春要剿匪,卢时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随即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眸子纠结的像是在权衡是吃屎味巧克力还是巧克力味的屎一样。 “剿…剿匪? 哎呀,虞候心怀百姓,忠勇可嘉!” 先给张永春戴上高帽,卢时元紧接着就开始叹气。 “只是…只是这剿匪之事,非同小可啊!” 他伸手抚着桌子,就跟药效过去后媳妇没过瘾一样。 “下官虽为镇监,但这调兵遣将、出镇剿匪之权…实在…实在…” 他搓着手,一脸苦相,暗示自己权限不够。 “不用你调一兵一卒!” 张永春冷笑一声,开口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我也更不用你镇兵出力。 我捧日军的军户自备粮饷,自担风险! 只消你卢镇监,给我开一道许可文书,言明我部为保境安民,自行剿匪,便宜行事! 事后,所有缴获、俘虏,皆由我商会处置! 匪首头颅,挂于城门示众,也需你镇监府出具告示!” 卢时元一听,牙都笑歪了。 哎呀,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用他出兵,不用他担风险,甚至俘虏都不用他操心,只需要他开一张空头支票般的文书,证明一下“合法性”? 至于那些缴获,他连想都没想。 福兰镇附近那几伙的土匪有多少人,他都门清。 还财产,这帮人但凡能有点私产,能当了土匪? 这家伙既然愿意自己去触碰这个霉头,那他可太开心了。 “哎呀呀!虞候高义!为国为民,披肝沥胆!实乃我福兰镇百姓之福啊!” 卢时元激动得差点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几度,甚至站起身来,还冲着张永春一揖身。 看那个样子,就差打个板给他供起来了。 直起身来,卢时元脸上一脸的伟光正,呲呲都冒光。 “虞候如此忠君爱国,下官岂有不支持之理! 剿灭匪患,保境安民,本就是地方要务! 虞候愿挺身而出,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除害,下官敬佩万分! 这文书,必须开! 马上就开!” 他生怕张永春反悔似的,立刻转身冲回书房,这回都没用别人拿纸纸笔。 来到书案前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铺开公文纸,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他干这种事那是轻车熟路。 很快,一封内容极尽溢美之词的权书就跃然纸上。 纸面上将张永春和清源商会夸成了忠君爱国的典范、卫军做帅的楷模。 并明确授权其“便宜行事,剿抚并用”,所有缴获“自便”,事后只需“报备尸身,收于镇前”即可。 写好之后,卢时元又仔细地盖上自己的镇监大印,双手捧着,如同捧着圣旨一般,恭恭敬敬地递到张永春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哎呀,这可真是大好事。 等这个傻比把周边的这群势力都剿灭了,自己把功绩往上一报,哎呀,啥好事都来了。 到时候赵罄也走了,自己也重归主位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想想还尼玛有点小激动。 “虞候,文书在此! 下官在此预祝虞候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为我福兰镇,扫清寰宇!” 文书送到眼前,张永春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扫了一眼上面冠冕堂皇的字句和鲜红的官印。 “镇监大人竟然同意将缴获都予我衙署听用?” 捻起那张纸,张永春目光严肃。 “哎呀,区区一些缴获,比起虞候手下兵将损失,那可真是杯水车薪,若非镇户府库空虚,下官还想支援些军资,以助军威!” 张永春听到这番说辞,看也没再看卢时元一眼,将文书随意折起塞入怀中,转身大步离去。 卢时元看着张永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喃喃自语: “总算把这煞星支走了…几个大王啊,你们可别怪我…谁让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清源商会的那些军健都是啥样的人,他可都听过人报告。 就这几个山大王,六个山头凑不出一副完整兜鍪的人物,怎么和张永春斗啊! 他们没那个实力知道吧! 哼了一声,卢时元转头进屋。 而门外的张永春快步离开,脚下带风。 门口的门卫心都提起来了,还以为是这位太岁在屋里受到了什么闭门羹。 看着张永春那张臭脸,几个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尤其是那个曾经挨过揍的可怜门卫。 直到张永春跨步离开了,他才长出一口气。 而张永春走得这么快,也不是因为别的。 实在是不想让那群人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 愤怒归愤怒,但是好的销售是不会让情绪感染自己的思考的。 而现在,他心里都快笑劈出来了。 好啊,这回可太好了。 既然卢时元把所有的缴获权利都给了自己,那可就太棒了。 山贼们占山为王,肯定要吃饭吧。 库里有个千百万石的粮食,很合理吧! 他们又是靠抢劫为生的,库里面有不少珍贵宝贝,也不奇怪吧! 他们还是恶贼,奸贼,逆贼,府库里面有金刀铁甲,弓弩火炮,机关枪定时炸弹,也不奇怪吧! 卢时元啊,卢时元。 这可是你往本将军手里塞得条! 你可别后悔! 第230章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清润水行的后宅卧房,张永春将那张盖着镇监大印、还带着自己胸口余温的文书随手丢在书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唐清婉拿起扫了一眼,嗤笑了一声:“别的另说,卢时元收了钱干活倒是真痛快,这开得便利真是殊为大方。” “我这回没给他送礼。” 张永春坐在一旁,拿过桌上的水壶倒满一杯柠檬水。 “他巴不得我替他扫清麻烦,自己好躲在后面捞安稳。” 冰镇柠檬水灌下肚子去,让张永春心里的火降下去了几分,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他转过身,看向正在解放胸怀的唐清婉,悄悄调整了一下弹道,开口问道: “南门施粥,情况如何?可有什么异常?” 殊不知唐清婉一直在偷眼观察他,见他情绪似乎稳定下来,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连动作也说明了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这才放下心来。她沉吟了一下,秀眉微蹙,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粥施得还算顺利,秩序也勉强维持住了。” 说到这,她站起身来,在张永春眼珠子的起伏中,走到一旁,换上碧色的中衣。 “只是…我发现不少来领粥的人,除了饿得脱形,身上还带着病气。 不少人打着摆子,一会儿缩着喊冷,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喊热,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 看着不太寻常。” “打摆子?冷热交替?” 张永春的瞳孔骤然一缩! 坏了,忘了这茬了。 水旱蝗灾之后最重要的不是别的,是瘟疫啊! 在古代,瘟疫都能被称为疫灾。 满脑子的剿匪灭恶的想法瞬间被这更现实、更迫近的威胁冲淡了几分。 他猛地站直身体,脸色变得极其严肃,声音也沉了下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饥饿削弱了人的体质,流民聚集,污秽遍地,最容易滋生疫病!” 这症状听着像疟疾,也可能是伤寒! 他脑中瞬间警铃大作,瘟疫的恐怖,远比明刀明枪的匪徒可怕百倍! 一旦在福兰镇爆发,他辛苦经营的一切,乃至所有人的性命,都可能被无情吞噬! “清婉!” 张永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按住唐清婉的肩膀。 “明日施粥,必须严加防范! 所有参与施粥的厨娘、小厮,包括你自己和李飞,都必须穿戴好我之前准备的‘防护装备’! 口罩、手套、罩衣,一件都不能少! 熬粥的水必须煮沸! 厨娘接触粥勺后,绝不能再碰其他东西,勤用我给的那种驱邪解毒液洗手! 还有,施粥点周围,多撒生石灰!”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显然是早有预案。 毕竟大家都是经历过一些的人,直到该怎么处理。 那些来自现代的卫生防疫理念,此刻成了他抵御无形死神的最重要武器。 唐清婉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郑重点头。 她知道瘟疫若是起来了有多严重。 “好!我记下了! 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下去,定会照你说的,严防死守!” 就在这时,何诗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看着扶着唐清婉胳膊的张永春,小丫头眼睛颤了颤,又声音温婉道: “公子,夫人,晚膳已备好了,是在花厅用,还是送过来?” 她目光看向张永春,带着询问。 唐清婉也看向张永春,言语中带着关切: “官人,今日奔波劳顿,又受了寒,可要与我们一同用些?还是休息休息,等晚间再用?” 张永春不怎么和他们一起用饭这种事,她们现在都习惯了。 这种事也不少见,大户人家点心多的是,想吃随时都能吃。 张永春此刻心中装着剿匪的杀意和瘟疫的阴云,哪有胃口吃饭。他摆摆手: “你们先用吧,我…还有些事要想想。 让厨房给我留着饭吧。” 反正三斤半这个人形自走泔水桶在这,他也不用担心剩饭会浪费。 对于现在的他涞水,需要的事独处,需要的是整理思绪。 更需要的事,联系那个他此刻最想依靠的、无所不能的老娘。 唐清婉点点头,带着何诗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安静下来。 张永春走到门前插好们,来到一旁掀开盖着火盆的盖板。 此时火盆里还有未燃尽的灰烬,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他熟练地拿起旁边炭夹子,夹着木炭扔进火里,倒上点打火机油,然后掏出打火机。 “咔嚓!” 幽蓝的火苗点燃了浇在木炭上的火油。 火焰升腾跳跃,扭曲着空气。 张永春屏息凝神,紧紧盯着火焰的中心,期待着那熟悉的身影和声音出现。 一息…两息…十息… 然而火焰依旧只是火焰,除了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动静。预想中的扭曲和虚影,并未出现。 张永春的心猛地一沉。 他又等了一会儿,再次点燃火油。 火焰依旧只是安静地燃烧。 第三次…第四次… 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如何调整符号,焚化炉的火焰都只是普通的火焰。 炉膛另一端,那个他无比熟悉、总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和物资支援的“信号”,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彻底切断,杳无音信! “妈?!” 张永春下意识地低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惊慌。 没有回应,只有火焰安静地舔着盆壁。 他脸上的冷静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愕和恐惧! 联系不上老娘了?这怎么可能?! 自从有了这个通道,无论他何时呼唤,老娘总能及时回应,从未失联! 是火焰出了问题?还是…老娘那边出事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比他听到“活羊羔”时更甚! 李家洼的惨状、瘟疫的阴影、剿匪的重任…这些压力叠加在一起,都不及此刻失联带来的恐慌万分之一! 老娘不仅是他最大的底牌,是他在这乱世安身立命、甚至野心勃勃的根基,更是他唯一的血亲。 如果这个通道断了…老娘一个人在现代的话... 张永春猛地后退一步,脸色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变得一片煞白。 就在这时,他眼前的火焰突然摇曳了一下。 海青兰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张永春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哎呀,还好.. 海青兰那边也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看着石锅下火焰中儿子的脸,海青兰心说。 可算赶上了。 要是让这小子发现我还有俩小时就登机,那事情可就大了! ps:今晚没了,别等了别等了。 明天白天更新,我好好休息一下。 好久都没有正经睡过好觉了。 第231章 海家有贵客(上) 许蝶作为一个标准的家庭妇女,当年嫁给了海青山之后,就毅然决然的从她那个很有前途的餐具洁净系统维护工程师的职业上退了下来,开始相夫教子。 因此整治饭菜这种事,对她这种熟练地家庭妇女来说,也是十分拿手。 在海青山家不算宽敞的餐厅里,此时正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红烧鱼、糖醋排骨、蘑菇炖小鸡、热拌牛肉,还有一个正咕嘟冒泡的砂锅,里面是炖得软烂的肘子。 外面的素菜更是乱七八糟一大堆,一张桌子都没放下,愣是又借了邻居家的拼了一对桌子。 很显然,海青山的话让许蝶拿出了看家本领。 这一桌子玩意你要说多高端确实也没有,但是就家常而言,已经是相当隆重的了。 甚至就在海青兰筷子前面还放着一盘刚捏好的饺子,你算算这含金量。 对于这个没了儿子的大姐,许蝶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同情,都听心疼她的。 海青兰坐在主客位,看着这一桌子家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说哎呀,早知道晚上吃这么好,我干啥要把剩下那两块饽饽打扫了呢。 这扯不扯。 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个温和但略带疏离的笑容: “蝶呀,太折腾你了。 就咱们几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简单弄点就行。” 许蝶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蒜蓉西兰花过来,闻言立刻把盘子放下,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热情地说: “哎呀大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把这盘子素菜往自己儿子那边递了递,换过来一盘盐水大虾放在海青兰这边,许蝶继续笑着开口。 “难得来家里吃顿饭,怎么能简单? 你这一个人过日子,平时肯定舍不得做这些费事的! 多吃点多吃点!” 说着,还主动拿过筷子,给海青兰碗里夹了一筷子辣炒鸡丝。 “吃不完也没关系,等会儿我给你都打包带回去! 省得你回去还得开火,一个人对付多没意思!” 她语气里带着一种朴素的关切和当家主妇的精打细算,听得海青兰眉头一挑。 哎。 对呀。 吃不完我还能打包。 正好,儿子那边还没吃呢。 看着砂锅肘子底下张永春的样子,海青兰笑了笑。 “好,好..” 她这边一笑,可把海青山吓坏了。 海青山一听“打包带回去”,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可是亲眼见过大姐从迈巴赫上下来的! 让大姐拎着剩饭剩菜回她那迈巴赫上,拉拉一地菜汤??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他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许蝶一脚,又使劲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说打包的事了。 可惜许蝶正忙着给海青兰夹菜,一块油亮的排骨稳稳落在海青兰碗里,根本没理会自家这傻老爷们。 “大姐,快尝尝这排骨,新杀的猪,炖得可烂糊了! 都是自己家人,千万别客气! 锅里肘子也快好了,再等几分钟就行!” 许蝶她完全没接收到丈夫的“信号”。 海青山急得额头冒汗,赶紧又给旁边扒拉米饭的儿子海长宁使了个眼色。 海长宁心领神会,立刻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哼哼起来。 当然,相比于海青兰这边的一家子影帝级别的演技,海青山很显然技术不到位,遗传给儿子的也不咋地。 海长宁那拉拉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演技都不是略显浮夸了。 “怎么了长宁?肚子疼?” 许蝶这才注意到儿子,赶紧问了一句。 “妈…我…我可能有点不舒服…” 海长宁装得有气无力。 许蝶却眼睛一瞪,开口就是一句典中典。 “不舒服?我看你是玩电脑玩的!一天到晚抱着那破电脑, 眼睛不要了,肚子也玩坏了是不是?” 知子莫若母,许蝶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啥德行的玩意。 还以为儿子是嫌菜不好或者不耐烦了,嫌弃这个丧子又上了年纪的姑姑。 嘴上赶紧当着海青兰的面训斥道: “你大姑在这儿呢,给我坐好了!别蹬鼻子上脸的!” 她转头又对海青兰赔笑。 “大姐你别理他,小孩子不懂事,快吃菜快吃菜!” 说着又是一筷子鸡肉夹了过去。 海长宁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 “…我真有点疼…” 说着,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亲爹。 而海青山此时却也一脑袋的汗,一言都不敢发的看着桌子上的杯子。 哎呀。 这个杯子可真杯子。 这个碗我啥时候买的。 这筷子是不是起毛刺了? 眼见自己亲爹都放弃了,在许蝶的瞪视下,海长宁也不敢再演了,只能蔫蔫地戳着碗里的饭。 海青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又充满烟火气的一幕,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似乎真切了几分,但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以及对于自己面前堆满了碗但是一口都吃不下去的惋惜。 “哎,大姐,你最近挺好的呀。” 把油烟机关掉,许蝶擦了擦手,坐在海青兰旁边。 “嗯,挺好的。” 海青兰笑了笑,看着许蝶知冷知热的样子笑了笑。 她之所以选择海青山跟自己出去,不选择女性的妹妹海青萍,也是因为许蝶这个人的性格好。 家有贤妻知冷暖,夫无横事心自安。 她伸手拿出贴着张永春照片的小相夹,打开冲着煤气炉看着,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照片说话。 “儿子,妈找你舅和你舅妈来了,没事啊,你好好的,放心啊!” 许蝶眉目瞬间闪过一丝不忍。 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这死老爷们。 说好的大姐走出去了吗不是? 这哪走出去了? 大姐都神经了没看见吗!冲着照片说话了都! 当然,他们是看不到锅底下跳动的火焰中,张永春那张恍然大悟的脸。 哦。 老娘串门子去了。 那没事了。 “行了妈,那你慢慢吃吧,我没啥事,先挂了啊!” 说着,张永春一摆手,把火直接熄灭。 这是娘俩的规矩,在外人面前,尽量不要交流。 要不然正吃着饭呢,这边火一大,那边锅直接凭空消失了,怎么解释? 叹了口气,张永春关门走出去。 看来还得靠自己啊! 他还想让老娘整点煤气罐做点土炸弹来的。 当然,他还不知道的是,他老娘已经准备给他去买真货了。 第232章 海家有贵客(下) 在许蝶的殷切之下,这顿饭其实海青兰吃的很别扭。 毕竟马上就要上飞机了,不能吃太多。 眼看着许蝶又给自己那个加不下东西的碗里递了一筷子鸡翅,海青兰觉得不开口拦着点今晚就要撑死在这了。 她轻轻放下筷子,伸手将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精致手包拿了过来。 “小蝶啊。” 她的声音平静地压过了许蝶的热情。 “你的心意,大姐领了。 这饭,大姐也吃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摸索着。 许蝶一听就急了,赶紧伸手拦着海青兰,还以为海青兰要给钱: “哎?大姐!这肘子还没好呢!急啥啊? 再等等!你这都没吃几口啊!你等会,我给你装上拿回去吃。” 许蝶说着,就跑到一旁,抄起开始给她打包起来。 “不用了小蝶。” 海青兰微笑着打断她,手里已经拿出了一张信封 “大姐今天来,一是看看你们,二呢,正好有个小玩意儿,我也用不上,寻思寻思你拿着去玩去吧。” 她将那张信封递向许蝶。许蝶疑惑地接过来一看。 翻开外面,里面夹着张印刷精美、质感十足的卡片。 卡片不大点,上面正面写着船票俩字。 而另一面的信封上赫然印着樱花、富士山的图案,还有醒目的“尊享·樱花双人奢靡之旅7日”字样。 底下一系列高端酒店、米其林餐厅的名字,一看就价值不菲! x某银行的储蓄礼物都是这个风格,瞅着极其唬人,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 但是正因为他唬人,所以拿来给许蝶送礼正合适。 “哦,这个啊。” 海青兰瞟了一眼,影后级的演技让她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一张超市优惠券。 “前阵子银行搞活动,存了点钱送的旅游券。 我这一个人又忙,实在没空去。 放着也是浪费。正好,你家小玲不是一直嚷嚷想去啥二赤元吗,去玩玩吧。 就当放松放松,还有我把你家我老弟接走的顶账。” 许蝶拿着那张沉甸甸的旅游券,手都有点抖,巨大的惊喜砸得她头晕目眩。 和哈韩哈日没关系,上个世纪末成长起来的这批人,两极分化很严重,许蝶就属于外国月亮比较圆那一伙的。 当初还准备把海长宁送出国去,后来发现他英语连门口打招呼那个气球人都不如,才干脆放弃。 而此时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那可太难得了。 “瀛岛?!给我的?大姐!这…这太贵重了!这怎么使得…” 她看看旅游券,又看看海青兰,再看看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海青山。 海青山也懵了。 当然,他懵不是对于海青兰出手的阔绰。 而是他看到了那张船票旁边的那行小字。 “尊敬的xx银行私人银行尊贵客户: 当财富积累至五千万级别,您所拥有的不仅是雄厚资产,更是对生活品质极致追求的底气。 值此之际,我行精心筹备,为您呈献「樱雪雅境?尊荣私旅」岛国专属旅游赠礼,以此回馈您长久以来的信赖与支持..” 好家伙,他可算对大姐的财产有了一个估量了。 五千万,还只是一个银行。 这要是全部财产得有多少啊! 顿时,海青山咽了口唾沫。 这绝户不算掏上了吗! 海青山不是圣人,也有自己的打算。 现在自己大姐没有别的亲戚了,只有自己和海青萍一个妹妹。 而他们老海家,要是想延续男丁,那肯定得是自己儿子海长宁啊! 只要他把大姐的养老问题解决了,再让长宁入了大姐的眼... 搞不好大姐一开心,把遗产都留给自己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顿时,海青山脸上就是一红。那时间激动的。 一旁的海长宁和他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朝。 我难道要成为富二代了吗? 殊不知,这爷俩的表情,都被海青兰看在眼里。 海青兰知道,自己一个妇道人家留着钱肯定解释不清楚,搞不好还会惹出事来。 所以不如干脆找两个挡箭牌。 正好,海青山这个亲弟弟再适合不过了。 反正自己亲儿子的事业越做越大,正好也需要个顶在前面的傻大个。 海青兰知道海青山有多废物,因此才敢放心的找他挡箭。 你算一个罐头厂都盘的半死不活的人,海青兰还摆弄不平吗! “这,大姐..” 就在许蝶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晰、干练的女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餐厅里的震惊和混乱: “董事长,都准备好了。车在外面,随时可以出发。” 助理小胡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餐厅门口,身姿挺拔,手里拎着海青兰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公文包。 小胖闺女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时间到了”的提醒意味。 小胡的出现和话语,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许蝶还想挽留的热情和满脑子的出国旅游的兴奋。 她这才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位能随手送出出国旅游船票当伴手礼,还有助理随时待命的大姑姐,早已不是她印象中那个需要她操心的老姐姐了。 海青兰顺势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不容挽留的决断: “你看,事情都赶一块儿了。 正好我联系了老苏那边的公司那边还有个重要的会,实在不能耽搁了。” 她拍了拍还在发愣的许蝶的手。 “旅游券收好,想去就去,别舍不得。 青山,长宁,走吧。” 说完,海青兰拎起自己的手包,对小胡微微颔首。 小胡立刻侧身让开通道,顺手给海青兰拉开门。 海青兰步履从容地走向门口,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和羊绒大衣,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家常餐厅格格不入。 而许蝶这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自己那让倒垃圾都得先拉半个点屎的丈夫,和从来都不挪窝的儿子竟然速度快的离谱。 两个人此时已经换上了下午海青兰给他们准备好的商务套装,跟个人一样的追着海青兰走了出去! 许蝶终于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烫手的旅游券: “大姐!等会,你们干啥去啊。” 海青兰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对许蝶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障壁。 “我出去办点事。” 海青兰一摆手,按着一头银发,坐进车里。 “小胡,走吧。” “去机场。” 看着离去的自己丈夫和儿子,许蝶怔了足足有十几秒。 直到那辆迈巴赫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许蝶才掐了自己一把脸。 这,这不是做梦吗? 那个飒利的女老板。 真是自己的大姑姐? ps:这几天倦怠了,对不起嗷,实在是这段时间更新太累了。 见谅啊大家伙,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第233章 老屁沟山的土匪(一) 福兰镇和幽州隔着一条黑水河,而黑水河左边夹着两座之前旧汉时期黄河改道堆出来的土坡。 这两座土坡也不高,但是你要是说算是山,也确实能当山看。 因为这个地方比较尴尬,位置又很特殊,因此当地人给这个两个半圆坡中间夹着的这点地方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大名。 老屁沟。 而在这两座山之间的老屁沟,夹着一个不大点的山寨。 当然,你说是山寨其实也挺丢人的。 因为这个山寨看着还没有张永春修出来的那个澡堂子一半大。 说是山寨,其实也是从原来的一个山神庙改过来的。 看得出来,这山寨很穷,因为庙顶上连个完整的瓦片都没有。 用枯草编成的草席层层叠叠的压在上面,看着跟屎橛子一个色。 而庙本身的红漆却还没褪下去,夹杂着黄泥,看着也挺磕碜。 因此,当地人给这座夹在老屁沟之间的山寨也送了一个雅称。 痔疮寨。 此时,老屁沟痔疮寨的拿天王堂改成的聚义厅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酸涩味儿。 甚至还混杂着木头受潮的霉味和汗臭。 此时,痔疮寨的山大王狗二眼正舒舒服服地歪在一张铺着兽皮的破交椅上,抱着个用老树根抠出来的“木杯”,小口啜饮着杯子里鲜红的液体。 当然,不是啥葡萄酒,也不是人血。 而是山里红汤。 他长得獐头鼠目,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股子与山大王这个身份不符的机灵劲儿。 反而是下首的二当家马不尿长得倒是满脸胡子,看着凶狠。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神呆滞,时不时吸溜一下快掉下来的鼻涕。 此时,俩人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一旁边坐着被“请”上山当军师的周秀才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正摇头晃脑地对着手里一卷破旧的《前汉书评话》,给两位当家的讲古: “…话说那彭越,本也是草莽豪杰,奈何不识天数,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哎哟!” 话还没说完,一声尖叫差点把这老童生的屎都吓出来。 周秀才的评书被一声惊慌失措、破了音的嚎叫硬生生打断! “大大大…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哇!” 一个瘦猴似的喽啰连滚爬爬地冲进聚义厅,脸色惨白如纸。 狗二眼正听到兴头上,被这煞风景的一嗓子吼得直接把嘴里的果茶喷出来了。 气的他“腾”地一下从交椅上跳起来,迈过被山里红茶呲了一脸的马不尿,几步窜到那喽啰跟前,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了过去! “啪!” “嚎你娘的丧!” 狗二眼尖着嗓子骂道,唾沫星子喷了喽啰一脸。 他都要气疯了。 今天难得他的赛公瑾好军师肯给他讲古开智,他专门把珍藏的那点蜂蜜拿了出来,好好的兑了点,寻思咱们也来个品茶开智。 结果就这一句话,就损失了一大半。 你奶奶的! “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晦气东西! 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把你吓成这副熊样?” 那喽啰冲进来的时候,眼见整个人浑身筛糠似的抖,牙齿打架的咯咯直响。 直到被抽得原地转了个圈,捂着脸这一下,才好像把魂抽回来了。 说话也利索了一些。 但是还没完全利索。 “大大大王…真…真出大事了! 李…李家洼! 李家洼的冯巨…冯巨那伙人…完…完蛋了! 被…被官军剿…剿灭了!” “啥?!” 狗二眼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里的木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顾不上这珍惜的山里红茶洒了一地了,他一把揪住喽啰的衣领,声音都变了调: “冯巨被灭了?放你娘的狗臭屁!” 冯巨那本事他可是亲眼看见的,当初要不是自己交粮食送兔子送得快,他们这一山的人早报销了! 什么官军灭得了他们! “冯巨那厮手底下几十号亡命徒,个个心黑手狠,连卢镇监都不敢招惹他! 官军? 就福兰镇那些个歪瓜裂枣,买草鞋都不给钱的厢军?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李家洼! 你亲眼看见了?! 你..”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抽了抽鼻子。 怎么这么骚.. “娘的!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尿裤子!” 等他低头一看,这才看见,那喽啰的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黄水,一股浓烈的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 “真…真看见了!大王!千真万确啊!” 喽啰哭丧着脸,眨眼间裤裆又湿了一片,话里带着哭腔: “不…不是福兰镇的官军!是…是正经的军队!好…好生吓人!” 狗二眼看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信了七八分。 这喽啰平时胆子不算小,吓唬村里那帮人一个来一个来的,变草鞋冒充镇里人去镇上卖的人也是他。 现在能把他吓成这样,肯定不是小事! 他强压下心惊,厉声问道: “说清楚!哪来的军队?长什么样?怎么灭的冯巨?” 喽啰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开始描述,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他…他们穿得…好生古怪! 不…不是咱大周的甲胄…像是…像是整块整块的铁皮…不对,比铁亮…像镜子! 在太阳底下…晃…晃得人眼晕! 领头的是个年轻将军…穿得最亮…跟庙里的金甲天神似的… 那将军他…他手下的人…也都穿着靛青色的袍子。” 他喘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了更恐怖的画面,身体抖得更厉害,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对了,大,大王,还…还有一个! 那是个黑铁塔一样的巨汉!” 说到这里是,他话里的磕巴都少了许多。 给孩子吓得说话都灵巧了! “大王,我看的清楚,那汉子不算脑袋都足有冯爷那么高!比冯爷还壮! 那一张脸跟锅底似的,就像二爷一样没表情!” 喽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悸: “我…我躲在山坡树丛里…看得真真儿的! 冯爷那么凶的人,手里一刀劈在那个穿亮甲的将军手下胸口,竟然只冒火星子!屁事没有! 然后那个黑塔就那么一刀! 快得我都没看清! 冯爷的胳膊‘噗嗤’一下…就…就飞了! 那血喷得老高得了!冯爷叫得…比山里的野猪被夹了篮子还惨!”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尤其是三斤半那石破天惊的一刀,仿佛又亲眼目睹了一遍,裤裆彻底湿透,瘫软在地,几乎要晕厥过去。 聚义厅里一片死寂。 狗二眼怔了半晌,然后看向一旁的赛公瑾。 “军师啊。” “计将安出?” 第234章 老屁沟山的土匪(二) 作为一个不太正经的山大王,狗二眼能活到现在,考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字。 苟! 这么多年来,别说下山劫掠,就是出谷,他们都得趁着特殊的时候去。 守着这痔疮寨后边的几百亩的栗子树,粮食肯定最起码不算缺。 加上平时狗二眼用家传的手艺,还能编点草鞋整点草席,让小的们装成村民进镇子去卖,换些钱物填补寨用。 再加上没事再打劫点胆子小的客商啥的,今天劫俩烧饼,明天抢几个麻花。 最后还能上那个比较好糊弄的村子里面收点保护费,抢抢小鸡啥的。 就靠着这个,他们明明是这附近这群寨子里面实力最弱的,却是活的最长的。 但是听到了眼前喽啰的话,狗二眼觉得自己可能苟不住了。 甚至连地上的马不尿都停止了吸鼻涕,张着满是胡子的大嘴,呆滞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东西。 周秀才手里的《前汉书评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喃喃道: “一…一刀断臂…刀枪不入…这…这…这是楚霸王在世啊…咱们…咱们…” 狗二眼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不再怀疑消息的真假。冯巨的凶悍他是知道的,能在正面搏杀中一刀断其臂膀,手下还能硬抗冯巨全力一刀而毫发无损。 这他娘的哪里是官军? 简直是天兵天将下凡来收妖了! 一股寒气瞬间就从狗二眼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老屁沟这点家底,比冯巨差远了! 算上他,一共十六个人,还得搭上一个就会念书的军师,和仨半大小子。 平时也就欺负欺负过路的小商队,收点“买路钱”,偷点山下农家的鸡鸭,连只正经肥羊都没劫过,更别说杀人了。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脑子活络,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靠着给卢时元按时“交捐”,在这穷山沟里混口饭吃。 可现在冯巨这堵挡在前面的“墙”都倒了! 那伙煞气冲天的天兵,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狗二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后背的麻衣裳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看向瘫在地上的喽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确定…他们没发现你?” “没…没有!小的躲得远…又…又是在上风口…” 喽啰连忙摇头。 随后,又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表情又惊恐了起来。 “对了,大王,那位将军带着的那群兵,还会邪法!” 说着,喽啰赶紧摆手起来,连说带比划。 “他们有这么大一个的小坛子,扔出去,扔到哪哪里就着火,那火邪乎的厉害,粘到身上,打滚都下不去!” 狗二眼心头的巨石却压得更沉了。 他烦躁地在屁大点的聚义厅里踱起步来,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嘴里念念有词: “完了完了…冯巨这厮惹了不该惹的人…祸事要来了…祸事要来了…” “大哥!” 马不尿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瓮声瓮气地吼道。 “怕他个鸟!他们敢来,俺…俺马不尿一拳头一个!把他们那亮皮皮砸扁了!” 他挥舞着醋钵大的拳头,试图给自己壮胆。 “滚你娘的蛋!” 狗二眼正心烦意乱,这二愣子又出来扯淡,让他更闹心了,抬脚就踹在马不尿厚实的屁股上,把他踹了个趔趄。 “就你这身蛮肉,够人家那个黑铁塔砍几刀的? 冯巨都顶不住一刀!你顶个屁用!坐下!” 马不尿揉着屁股,委屈巴巴地坐了回去,不敢吭声了。 狗二眼又踱了几圈,目光猛地投向脸色煞白、还在哆嗦的周秀才: “军师!” “计将安出啊?” 还计将安出,我看你都快被人出了! 周秀才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书卷,强作镇定,捻着都快被揪干净了的胡子,沉吟道: “大王,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强如霸王项羽,垓下亦需别姬。 想那冯巨就是不知进退,惹了不该惹的杀神。 我观这股官军,煞气冲天,绝非福兰镇厢军可比,恐是京中来的精锐。 或是某位大人物的私兵,总而言之与之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看着狗二眼焦急的脸色,压低了声音:“为今之计…唯有…唯有!” 周秀才这边嘴里的“投诚为妙”四个字还没吐出来,那边狗二眼先开口了。 “走为上计!” 狗二眼眼镜顿时一亮,一拍手。 “大,大王..” 周秀才眼睛顿时一直。 他被这家伙赚上山来有些日子了,每日里除了吃栗子,就是吃野菜。 然后就是喝点山楂熬得山楂水。 至于为什么,因为栗子不消化啊。 前几天好不容易几个人打了个野兔,还给冯巨送去了。 这日子真的不像是人过的。 他虽然只是个童生出身,但是最起码找个字纸店,抄抄书名,写写家信,好歹也能混个肉包子吃啊! 因此,他十分想投降后回到和平的好日子里。 然而,他的计划注定终止了。 因为狗二眼战略转移的心思已经决定了。 “哎呀,对呀!咱们可以走呀!” 狗二眼越想越觉得对劲。 周秀才越想越觉得后悔。 早知道前几天给他讲霸王自刎多好呢,听刘邦的故事听多了,别的不会,就会跑路了! 而狗二眼已经站了起来,目露精芒。 这附近几片山头他都熟悉,大不了就走了呗。 反正他这山寨也没啥东西值得留恋的,除了那张拼着兔子皮的褥子值点钱,剩下的都是破烂。 连他睡觉搂着的媳妇都是木头扣的,你算这都穷成什么样了。 没啥舍不得的! 他一摆手,冲着后面的庙屋喊了一声。 “小的们!” “有!” 十几个歪七扭八的人走了出来。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长的短的半拉耳的一支眼的。 好一只浩浩荡荡的残疾人队伍。 但是站在这只队伍前面,狗二眼自豪的一拍手。 “有道是留的,留的什么来着?” 一旁的周秀才赶紧补充。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狗二眼这才点头。 “对对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来了一伙官军。 咱们敌他们不过,所以大王我决定,咱们颠了!” 说着,他意气风发的一挥手。 “走!” 殊不知山谷外的谷口初,雪亮的铠甲已经杀到。 张永春坐在马车里,眯起眼睛。 这里就是那个据说盘踞了七八年的巨匪头目,狗二眼的所在地了吧! 我倒要会会你们! ps:似乎大家误会了啊,我跟大家道歉不是说我今天就不更新了。 今天还有两章。 第235章 老屁沟山的土匪(三) 凛冽的山风卷过福兰镇后山的垭口,刮得人脸颊生疼。 但是张永春不疼,他脸上带着墨镜。 老屁沟那黝黑曲折的山道像一条巨蟒,阴森森地盘踞在众人眼前。 张永春勒住马缰,铝合金甲叶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怪不得叫这个名啊,像啊,很像啊!” 他眯着眼,望向半山腰那片被枯枝败叶和嶙峋怪石掩映的阴影深处,眉头锁得死紧。 真的确实和那条缝很像。 “李小棍。”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审慎的叫过一旁的李小棍。 “你确定是这? 那狗二眼的老窝,真在这鸟不拉屎的屁沟里?” 昨日里剿匪的戾气尚未散尽,李家洼的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 今天回去得给这帮人洗洗盔甲了。 而一旁的李小棍闻言赶紧向前半步,身上那套胳膊带白杠的秋季校服在山风里鼓荡,衬得他精悍的身形越发剽悍。 他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满是笃定: “错不了,东家!就是老屁沟!” 说着,他指着上下,目光囧囧。 “那狗二眼盘踞这儿少说七八年了! 山下几个遭过灾的庄子逃过来的山民,提起这痔疮寨,提起狗二眼这名字,牙根都恨得痒痒!”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山里人对于匪徒特有的敬畏。 “每一个来的人都说这厮本事大得很,神出鬼没,连镇上卢监镇那等人物,平日里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总是由得他时不时大摇大摆进镇子里晃荡! 端的是一方恶霸!” “哦?” 张永春鼻腔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倒是来了点兴趣。 卢时元那老狐狸都不敢惹?那这伙人的本事相当大啊! 乱世之中,能活成地头蛇的,没点真本事和狠辣手段,他是不信的。 李家洼那伙吃人的畜生给他敲响了警钟,这世道,人皮底下裹着什么豺狼心肠,谁也说不准。 所以,他必须擂响鼓,用重锤! 张永春一挥手,后边的几名山民跨步上前。 然后,解开了身后的背囊。 咔咔咔几下子。 八张闪烁着寒光的军弩被搭在了手里! 张永春冷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狗二眼,是什么英雄豪杰! 顶不顶得住我这大威力猎熊弩! 家伙准备完了,就该侦查了。 “何白牛!”他头也不回地低喝一声。 “在!”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应答。 膀大腰圆的何白牛和王墩子两个壮汉,立刻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裹着厚厚油布、四四方方的沉重木箱挤上前来。 箱盖掀开,露出里面填充的柔软草絮,正中央稳稳嵌着一个造型奇特、线条流畅的黑色方匣子,旁边还躺着一个巴掌大小、布满按钮和摇杆的古怪物件。 众人好奇的目光瞬间黏了过去。 护商队员们伸长了脖子,山民出身的汉子们更是瞪大了眼。 这东西他们来的时候,就被东家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心放在牛车上拉了过来。 他们还以为这是什么宝贝呢。 结果现在一看,这黑乎乎的铁疙瘩,瞧着既不像弓弩,也不像刀枪,是啥玩意儿? 而张永春则是转过身,探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布满按钮的遥控器取出,又轻手轻脚地捧出那个黑色匣子。 他手指在遥控器侧面一个隐蔽的凹槽里一拨。 “嗡——!” 一阵低沉而富有力量的蜂鸣陡然响起,打破了山间的死寂。 在几十双眼睛惊愕的注视下,那黑色匣子顶部的盖板无声滑开,一架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形如怪鸟、旋翼飞速旋转的奇异造物,稳稳地从匣中升腾而起! “老天爷!” “飞…飞起来了!” “东家,东家的风筝活了!” 惊呼声瞬间炸开,人群一阵骚动。 若非是平日里张永春库库给他们做工作,还给他们加以严格的训练,这群人早就乱起来了。 就这,有几个胆小的山民护商队员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螺纹钢鞭上。 看向那悬停在张永春头顶三尺、发出持续嗡鸣的“怪鸟”,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敬畏和恐惧。 飞这种东西,在这些农民和山民看来,那简直是神仙才能有的本事啊。 而张永春稳稳托着遥控器,指尖在摇杆上轻轻拨动,那“怪鸟”灵巧地一个侧滑,悬停在众人前方。 他拧开小蜜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下了骚动: “慌什么?没见过世面! 此乃墨家不传之秘,机关鸢! 探敌情、查路径,如臂使指。 比你们那两条腿翻山越岭强出百倍!” “墨家?” 护商队里有人茫然重复。 墨家是什么玩意,墨斗他们知道。 横木匠出身的何白牛倒是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粗声粗气地给周围人“解惑”起来: “嗨!墨家啊! 俺听俺们木匠行里的老辈儿讲过! 那也是干俺们这木匠活儿的祖宗! 当年跟俺们祖师爷鲁班爷斗法来着! 就是…就是没斗赢! 手艺传下来的不多!” 他语气里带着点同行相轻的理所当然。 众人闻言,虽然对什么墨家鲁班依旧半懂不懂,但“木匠祖宗”、“跟鲁班斗法”这几个词,瞬间给那嗡嗡作响的“机关鸢”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合理”的色彩。 别的不懂,鲁班爷他们还是懂的。 哦,原来是木匠祖师爷鲁班爷爷的对头做的神物! 惊疑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惊奇和探究,纷纷仰头,敬畏地看着那悬停的黑色小点。 张永春也没打算跟这帮人扯淡,拇指在遥控器屏幕上一划。 瞬间屏幕亮起,呈现出下方山林的俯瞰画面,有些模糊晃动,但足以分辨地形。 他之前还以为是老娘买的无人机便宜,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没有卫星,定位只能依靠遥控器。 因此,他不敢折腾的太远。 专注地盯着屏幕,张永春手指微动,操控着无人机如同真正的猎鹰一般行动起来。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山势向上攀升、滑翔,镜头俯瞰着下方犬牙交错的山石和林木。 然后,张永春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说好的大山寨呢? 说好的恶匪狂徒呢? 都死了? 第236张 老屁沟山的土匪(四) 屏幕上的画面急速掠过,有高大的栗子树、裸露的灰白岩石、深不见底的沟壑。 山风在耳机里呼呼作响,张永春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心里也越来越担忧。 这没有寨墙,没有瞭望塔,甚至连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 这狗二眼的老窝,藏得得有多深! 这人,到底得有多深的城府,和多高的本事! 而就在他耐心即将耗尽时,无人机攀升越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屏幕上的景象豁然一变—— 前方一处背风的小小凹地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破败到极点的建筑。 歪斜的土墙塌了半边,几根朽烂的木头勉强支撑着同样破烂、长满枯草的屋顶。 门口挂着一块看不清字迹、只剩半截的木匾,在风里可怜地晃荡。 张永春都看傻了。 这哪是什么威震四方的土匪山寨?分明就是一座被世人遗忘、香火早绝的破败土地庙! 好家伙,你这庙得多少年没修了,连瓦都没了。 而此时,庙前一小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上,景象更是让张永春眼皮直跳。 只见约莫十七八个人影,正乱哄哄地挤作一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几件破破烂烂的包裹。 居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儿,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还打着补丁的烂布衫咧着怀,腰间胡乱系着根草绳。 而他旁边杵着个铁塔般的黑壮汉子,光着膀子,在这深秋的山风里也不嫌冷,满脸憨傻的凶相,手里倒提着一根碗口粗的…… 张永春分辨了好长时间才分辨出来,那玩意貌似是个顶门杠子。 而此时,那顶门杠子的一头似乎用锅底灰胡乱抹黑了几块,看着倒是挺像丐版的水火无情棍。 至于另外几个喽啰,个个穿着更是五花八门。 破破烂烂的各有特色。 就连手里的“兵器”也是寒酸得令人心酸。 豁口的柴刀、磨尖的锄头把、还有一个干脆啥也没有,抄着一双炸油条的火筷子也跟着队伍走着。 而这些人里,就一个还像点人的。 那就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体面长领袍的干瘦中年人被挤在中间,怀里死死抱着几卷发黄的旧书,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一脸的生无可恋。 而就在这时,张永春的无人机因为为了拍的清晰一些降低高度,导致螺旋桨的气流声终于惊动了下面这群天残地缺。 “大…大王!天…天上!有怪鸟!” 举着火筷子的喽啰率先发现,吓得声音都劈了叉,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啥?怪鸟?” 狗二眼正手忙脚乱想把一个豁了口的破碗塞进包袱,闻言猛地抬头,正对上无人机那黑洞洞的“眼睛”。 他浑身一哆嗦,被摄像头吓得手里的破碗差点脱手,尖利的嗓音都变了调: “娘咧!真是怪鸟!黑乎乎的! 定是山下官兵的妖法!快!快跑啊!” “保护大王!” 黑壮的马不尿倒是忠心耿耿,嗷唠一嗓子,挥舞着他那锅灰抹黑的“狼牙棒”顶门杠子,瞪着牛眼冲着无人机方向虚张声势地比划。 端的是一身忠胆,勇气可嘉! 只有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狗二眼身后缩。 “我的书!我的书!” 周秀才被混乱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书卷散落一地,也顾不上去捡那本摊开的《前汉演义》了,连滚爬爬地想跑。 “快!包袱别要了!保命要紧!” 狗二眼再也顾不上他的破碗了,把东西往旁边傻乎乎的马不尿怀里一塞,尖叫道。 “跟紧本大王!往…往后山老林子里钻!” 瞬间,小小空地上鸡飞狗跳。 狗二眼一马当先,抱着头鼠窜。 马不尿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挥舞顶门杠子的“狼牙棒”,嗷嗷叫着紧随其后,笨拙的身躯撞得两个小喽啰滚作一团。 至于周秀才跌跌撞撞跟在最后,心疼地回头望着散落一地的书卷。 十七八个人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朝着土地庙后那片更茂密也更陡峭的杂木林子狼狈逃去。 树枝刮破衣服的嗤啦声、被绊倒的痛呼声、惊恐的哭嚎声,顺着无人机清晰的拾音器,清晰地传回张永春手中的遥控器里。 “大…大王!等等我啊!”一个小喽啰摔了个狗吃屎,哭喊着向前爬。 “滚!别挡路!哎呀!” 又是噗通一声。 张永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那场荒诞绝伦的逃亡闹剧,看着那滚地葫芦般的身影。 李家洼的血火、焚尸炉的焦臭、护商队员们紧绷的神经、还有他专门拿出来的军用钢弩…… 所有积攒的杀意和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啪”地一声,断了。 山风吹过垭口,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张永春沉默地抬起手指,在遥控器上点了几下。 屏幕闪烁,无人机灵巧地拉高,盘旋一圈,开始自动返航。 那令人心烦的“嗡嗡”声由近及远,最终,那黑色的“机关鸢”稳稳地落回敞开的木箱中,旋翼停止,重归寂静。 他“咔哒”一声,关掉了遥控器的屏幕。 张永春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郁结和荒谬感都吐出去。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发紧的眉心,然后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冰冷的铝合金甲叶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身后依旧沉浸在“墨家神物”震撼中、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护商队员和山民们,又瞥了一眼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座孤零零的破败土地庙。 “何白牛,”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点情绪,却带着一种圣贤时间再去看片时的无趣。 “把‘鸢’收好。” “啊?是!东家!” 何白牛愣了一下,赶紧和王墩子一起手忙脚乱地合上木箱盖子。 张永春的目光掠过李小棍那张还残留着惊疑和困惑的脸,最终投向山下福兰镇的方向。 他手腕一抖,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短促而利落的脆响。 “追。” 一个字,干脆利落。 “啊?东家?”李小棍彻底懵了,指着山上,“那…那狗二眼可不是好惹的” “还狗二眼,我看他是狗屁的二眼!” 张永春没好气地打断他,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一窝子唱大戏的傻子!对付他们要是用这些东西,都算老子欺负他们!” 他一夹马腹,坐骑轻嘶一声,迈开步子。 “给我追!” 娘的,他倒要看看,这帮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这么多人出来,不能白跑一趟! ps:没了没了,大家睡觉吧,剩下的明天更新。 第237章 老屁沟山的土匪(五) 山风呜咽,卷起枯叶打着旋儿,像是在给这场荒诞的剿匪行动配乐一样。 “李小棍,你带队从左边绕过去追,何木生,你直接跟着他们屁股底下追过去。” 手里马鞭指着前方,张永春一勒马缰,命令一下,精锐的护商队员们如同出笼的猎犬,嗷嗷叫着冲进了老屁沟两侧的山林。 靛蓝色的保安制服和红色的初中校服在枯枝败叶间快速闪动,包铁杆棒开路,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气势汹汹。 “李多,你看好了东西。” 说着,张永春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三斤半。 “三斤半..” 嘴里刚要发号施令,让三斤半杀上前去。 话都到嘴边了,却又被张永春咽了下去。 看着一旁三斤半那身老娘专门订做的三层重甲,又看了看三斤半手里那口光刀身都有快半米厂的虎头金刀。 要是让他出场,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对付这群扶贫工作者一看都头疼的对象,好像不太光彩。 “算了,你跟着我吧,把外面两层铠甲卸了,咱们抄近路。” 张永春摆了摆手,喝了一声。 “驾!” 身下焗了油的踢雪乌骓嘶鸣一声,拉着张永春冲着后谷的一条近路赶去。 “是,主家。” 三斤半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开始拆甲。 他这身铠甲用的都是工业级别的榫卯扣子,没点力气根本打不开。 但是三斤半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 前后两片内衬防弹插板的棉甲被摘了下来扔在地上。 乓,乓! 又是两声钝响。 三十来巾的锰钢合金锻造两当铠也被扔在地上。 终于,三斤半扛着刀跟个人形高达一样,跟张永春俩人跑了出去。 地上的铠甲自然有李多安排人过来收拾好装在箱子里。 而他们出发时,就在此刻的山林深处,正上演着一场“史诗级”的溃逃。 “大王!他们…他们真追来了!好多靛蓝色的影子!” 说是负责断后,而其实就是跑得慢的几个喽啰一边吵吵一边连滚带爬,为首那个拿着火筷子的本来就没干的裤裆似乎又湿润了几分。 “废话!那怪鸟都盯着咱了! 还不快跑!” 狗二眼尖着嗓子,心疼地瞥了一眼被马不尿死死抱在怀里的豁口破碗。 虽然很心疼这个据说是前汉时期他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但是终究还是保命要紧。 “把…把那个破碗扔了!碍事!” 当年汉王为了逃跑,连自己儿子闺女都能用鞭腿夸夸从车上往下踢,自己这点死物算啥! 一咬牙,扯过马不尿怀里的东西,往外一扔,随后狗二眼转身就跑。 他瘦高的身影在林间穿梭,动作倒是出奇的灵活。 不大点的个子活像只痔疮犯了的瘦猴子,专挑荆棘密布、枝杈横生的地方钻,试图给追兵制造点麻烦。 然而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护商队这边的众人一个一个追了上去,一看这群人冲着山林里去了,纷纷焦急起来。 “哎哟!这孙子钻刺窝!” 眼看着眼前的树林子密了起来,何木生等人一咬牙,看着一个个遁走而去的这群所谓穷凶极恶的匪徒,气的直跳脚。 而看到了这些的几个喽啰顿时满面春风的冲着狗二眼报信。 “好啊,大王,您神机尿酸啊!他们真被拦住了,哎呦!” 一边说,一个小喽啰一边被树枝划了一下。 狗二眼顿时又神气起来了,脚底下一边加快速度继续跑,一边嘴里哼哼着。 “那是,你们大王神机尿酸是出了名的!” 若是平常,周秀才肯定会在一旁提醒一下,是神机妙算,不是神机尿酸。 但是他现在喘气喘的跟推完了油的中间大哥一样,根本没空开口。 只能一步三摇的努力跟上去。 看着这群人越走越远,何木生这个生气啊。 然后眼睛通红的让开了一条路。 “来来来让我们来!” 手里从腰间抽出张永春派发的尼泊尔军刀,李小棍领着山民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就过来了。 好家伙,跟我们比钻树林子,你们是真的想不开啊。 和一般的刀具比起来,尼泊尔的刀身专门加重过前面的刀头部分,更别说张永春配发的这一批又是放大了一些尺寸的。 因此,劈砍起这些枝杈来,速度那叫一个快。 没一会,一条路就被砍了出来,山民护商队们一个个仗着抗造的中学校服,把后面的兜帽拉起来套在头上,一个个钻进了山林子里头。 看的何木生直叹气。 真是术业有专攻啊。 而狗二眼那边正在跑着呢,一听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顿时心里一惊。 “哎哟我滴娘!” 惊惧狗二眼一个没留神,被自己选择的“安全路径”狠狠绊了一跤。 吭哧一口,啃了一嘴腐叶烂泥,精心打理的几缕头发也挂在了荆棘上,形象全无。 哦,他本来也就没啥形象。 “大王!” 一旁的马不尿忠心耿耿,试图伸手去拉,结果怀里抱着的那根沉重的“狼牙棒”顶门杠子失去了平衡。 咣当一声。 直接砸在了刚爬起来的狗二眼脚背上。 “嗷——!” 狗二眼的惨叫比刚才被荆棘钩了还凄厉,抱着脚原地直蹦。 “马不尿!你个憨货!老子跟你拼了!” 好一个追兵未至,内部先乱。 心里感叹的周秀才落在最后,抱着仅剩的几卷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本来就已经因为浆洗而变得脆弱无比的儒衫此时已经被刮成了流苏装,头上的君子巾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跑…跑为上…” 就在这时,身后的几个小喽啰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一个长满青苔的小陡坡就出溜了下去。 当然,他要是滑下去,还没关系。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连锁效应。 小喽啰发出一连串“哎呀哎呀”的惊呼,像个人形保龄球,正好撞翻了前面两个同样慌不择路的小喽啰,三人滚作一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当然,人群中最显眼的,还是狗二眼嘴里的那句。 “快跑! 官军追上来了!” 第238章 老屁沟山的土匪(六) “官军追上来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 直起身来的狗二眼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上了,一边转圈一边想着。 而就在这时,见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反而急中生“智”。 对啊,俺听军师说过,那若是有人来追,他们可以设下伏丁蒺藜,专门埋伏他们。 可是他们出来的急,哪来的伏钉,铁蒺藜这等东西啊! 想到这里,他一转头。 “扔…扔点栗子!绊他们!” 觉醒了惊世智慧的狗二眼突然一挥手。 命令手下把视若珍宝的口粮,也就是那些从包袱里颠出来的栗子,撒在身后的小路上。 几个喽啰含着泪,忍痛抛撒“暗器”。 效果拔群!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护商队员猝不及防,一脚踩在圆溜溜的栗子上,“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 没注意的情况下,栗子这东西滴流圆的确实很容易绊倒人。 “哈哈哈!中计了吧!” 狗二眼大喜过望,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 然而下一秒,后面跟上来的李小棍看都没看地上的栗子。 脚底下的气垫底劳保鞋一用力,常年翻山越岭的山民本能让他如履平地般直接跃了过去,手中狰狞的螺纹钢鞭带着风声就扫了过来: “狗贼!哪里跑!” “妈呀!” 狗二眼的笑容僵在脸上,连滚带爬躲开,魂儿都吓飞了一半。 精心布置的“栗子地雷阵”,效果持续时间不足三秒。 追逃在鸡飞狗跳中持续。 越追,狗二眼这一伙丢盔弃甲的程度就越令人发指: 一个喽啰的破草鞋跑飞了,光着一只脚在碎石地上龇牙咧嘴。 另一个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一座藤网里,手舞足蹈跟摸了电门一样。 而这其中,最惨的就是马不尿了。 因为马不尿的“狼牙棒”顶门杠子实在太沉,严重影响速度,所以跑着跑着,自然就落到了最后。 而他本人最后被李小棍一个飞扑按倒在地,那根象征性的“武器”哐当一声掉进沟里,彻底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马不尿被按着还在兀自挣扎:“放开俺!俺要保护大王!” 李小棍都懒得堵上他的嘴,嫌弃地对着后面喊:“来个人!看着这憨货,拿个绳子捆住了他,邱果儿,你来,拿你捆猪的手艺来!” 看着这个跟三斤半一般傻但是却没有三斤半半分本事的傻大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捆了个驷马倒攒蹄,李小棍一摆手。 继续追! 而眼看身边的“精锐”越来越少,狗二眼和周秀才几乎是互相搀扶着亡命奔逃。 嗯,你要说互相拖累着也不是不行。 狗二眼感觉肺都要炸了,嗓子眼一股铁锈味。 周秀才更是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怀里的书卷又掉了一卷,心疼得他直抽抽。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茂密的树林到了尽头,一条不算宽阔但明显是出山路径的山谷口就在眼前! 谷口外,依稀能看到开阔的田野和远处官道的影子。 “天…天不亡我!” 狗二眼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激动得声音都劈了。 他听军师讲过,那汉王当年被楚霸王追的抛妻弃子,最后也依然能开国大汉。 而他狗二眼今天能逃出生天,肯定说明他天命加身。 那话咋说的来着,对! 鸡人自有天相! “周…周军师!看到了吗?出口!是出口啊!哈哈哈! 什么狗屁天兵天将,还不是被本大王甩掉了!” 狗二眼欣喜若狂,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某个小镇隐姓埋名,重操旧业卖草鞋。 然后等待天数右边,时机来到,自己率军回来,把那些天兵天将打的狗一样爬。 最后救出好兄弟马不尿,共享富贵,娶仨大胖媳妇的美好未来了。 周秀才也激动得老泪纵横,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大…大王洪福齐…齐天!留得青山在…呃?” 他嘴里的马屁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因为此时,就在山谷口那块最显眼的大青石上,正悠然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闪亮的铝合金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红披风随意地搭在石头上,与周遭灰扑扑的环境形成刺眼对比。 他手里甚至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子,正慢条斯理地吹着气,呷了一口。 不是张永春是谁? 三斤半如同铁塔般侍立一旁,肩上扛着那把寒光闪闪的虎头象鼻刀,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狗二眼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混合物,从头顶凉到脚底板。 他张着嘴,保持着狂笑的姿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周秀才更是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怀里的最后一卷书也“啪嗒”一声掉在尘土里。 他绝望地看着大青石上那个悠闲喝茶的身影,再看看旁边那尊煞神般的黑铁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跑了一路…是给人家送货上门了…” 张永春放下搪瓷缸,杯底在青石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盔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墨镜后的目光扫过谷口外瘫软的狗二眼和吓傻的周秀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声音透过小蜜蜂,清晰地回荡在山谷口: “哟,这不是痔疮寨的狗大王吗?跑挺快啊? 本将军这‘墨家机关鸢’都差点没追上。 怎么,不跑了? 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聊聊你那个价值连城的破碗,还有这满山遍野的军资粮饷啊?” 山谷口的风,似乎都带着一丝尴尬和荒诞的意味,吹得狗二眼那几缕倔强的头发,彻底耷拉了下来。 老实说,张永春挺佩服他的。 要不是他马快,三斤半腿快,还真被这俩人跑了。 而狗二眼不愧是一方豪杰,眼见被抓了,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只见他拔出腰间的柴刀,伸出手去,指天怒喝。 “今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张永春一愣,我草,这是要自刎? 然后刚想到这,就看见一个身影啪一下跪下了。 “老爷饶命啊!” ps:我觉得空调似乎使我怠惰了。 第239章 审问‘暴徒\’(上) “噗通!”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打破了山谷口那荒诞的寂静。 刚才还一脸“乌江自刎”气势的狗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双膝砸地,额头“咚”地一声就磕在了张永春脚前的碎石地上。 动作之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连屁股撅起来的角度,都极为熟稔。 “将军饶命!小人投降!小人投降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子急智的清晰,生怕喊慢了刀就落下来。 他可是见过队正砍那些老百姓的。 那手里的刀子快得很,一刀一个。 他生怕眼前这位银甲将军也把他脑袋劈下来拿去请功。 而他这一跪,把张永春都给整不会了。 他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停在半空,墨镜后的眉毛高高挑起。 见到这山大王一身傲气的发言,他预想过对方负隅顽抗,预想过对方当场自刎。 但没预想过跪得这么干脆、这么果断、这么行云流水啊? 这“山大王”的膝盖是装了弹簧吗? “你……” 张永春一时语塞,准备好的“纳命来”之类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憋了半天,才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和难以置信,用马鞭虚点着狗二眼的脑袋斥道: “就你这怂样?!也配当山大王?站起来!拿出点山大王的骨气来!” 狗二眼一听张永春没立刻喊打喊杀,反而先斥责自己“没骨气”,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哐当”一声就落了地。 有门儿! 这位将军不是那种滥杀无辜、只图用人头充军功的煞星! 他赌对了! 他非但没站起来,反而把身子伏得更低,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 嘴里的语速飞快,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开始自曝家底: “将军明鉴啊! 小人…小人哪是什么山大王啊!小人就是个苦命人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演技瞬间飙升起来。 “小人本是平原省被强征来的壮丁! 做了几年厢军,实在熬不住那非人的日子,才…才瞅准机会,带着几个同乡的苦兄弟,逃到这深山老林里,只求能活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同样吓得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喽啰。 张永春没吭声,墨镜后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只是端着搪瓷缸子又呷了一口。 “那你这老屁沟的山大王,也是假的?” 而这反应让狗二眼心里更有底了,他赶紧趁热打铁的继续哀求起来: “至于这‘山大王’的名头…将军,这真不是小人想当的啊!” 狗二眼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惶恐,眼神就跟偷玩手机一抬头看见班主任在眼前一样。 “那都是,都是…都是兄弟们瞎叫的! 一开始就是叫着玩,后来…后来发现这名头还挺好使!” 他顿了顿,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继续开口道: “将军您贵目高尊,您想啊,这穷山沟里,几个村子隔得不远,互相也没个官军驻守。 兄弟们出去弄点吃的…咳,就是偶尔下山借点鸡蛋、鸭蛋啥的,或者帮人‘看看’果园。 到时候若是山大王的名头响了,俺们只要报上‘狗二眼’的名号,那些村民一听是山大王,心里害怕。 这一害怕,多半也就…也就忍了,省得我们费口舌,也省得他们报官惹麻烦不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张永春,见对方似乎没动怒,胆子又大了点,继续磕起头来: “小人寻思着,这名头响了,兄弟们能少吃点苦头,能…能混口饱饭,也就…也就没去管它了。 将军明鉴,俺们真没想过要当什么大王啊! 小人只想带着兄弟们有口饭吃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得情真意切,还带上了点悲情色彩。 张永春真恨自己没有拿个录像机来。 这演技,绝了! “苟活?” 张永春冷哼一声,声音透过小蜜蜂,带着金属的质感。 “那你告诉我,为何周围几个庄子的百姓提起‘狗二眼’,都恨得牙根痒痒? 说你们是恶霸,是祸害?” “冤枉啊将军!” 狗二眼立刻喊冤,声音又悲情了些。 “那都是…都是早年的事了! 是兄弟们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树皮草根都啃光了,逼不得已才…才下山去‘借’过几次村里人的鸡鸭! 小人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害过人命! 一只鸡鸭,我们也是拿命在搏啊! 就为了那口肉吊着命!” 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伸出手去。 “而且,小人最是敬重读书人!不信您问他!” 狗二眼猛地指向旁边瘫软在地、抱着最后一卷书瑟瑟发抖的周秀才。 周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书扔了。 “周先生!周先生!您快跟将军说说!说说咱们山寨…呸!说说咱们这破庙里的事儿!” 狗二眼转头对着周秀才,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快告诉将军,我是不是特意请您来给兄弟们开蒙讲古的? 我是不是好吃好喝…呃,好栗子供着您? 是不是最敬重读书人?”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周秀才使眼色,就差把“快给我作证”写在脸上了。 张永春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了这位“赛周瑜”身上。 只见这位“军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刮破的儒衫,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刚才逃跑蹭上的泥灰。 哎呀,这还有个秀才呢? “哦?”张永春饶有兴致地放下搪瓷缸,走到周秀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位…先生? 你既然还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公,为何与这伙人为伍?” 周秀才被张永春那身亮得晃眼的盔甲和身后铁塔般的三斤半吓得魂不附体,抱着书卷的手都在抖。 听到问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摆出点读书人的体面,但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回…回将军的话…小…小生周秀才…此乃父母所赐之名,并非…并非功名。” 他羞愧地低下头。 “小生…小生只是个不第的童生…屡试不中,在镇上替人抄书写信糊口…” 就在这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周先生?” 何白牛看着眼前这个跟原来村塾里的先生长得有些相似,但是却好像瘦了不少的人影,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你可是在何家庄村塾里呆过的周先生吗?” ps:说让我把空调退回去的过分了啊,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不就得了吗。 而且谁说我虚了的,你站出来,我攮你啊! 第240章 审问‘暴徒\’ (下) 何白牛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还会在这里碰见周先生。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墩子,往前抢了两步,指着周秀才,声音都有些变调: “您…您真是周先生?何家庄村塾的周先生?您…您怎么…怎么成了土…土…?” 后面那个“匪”字,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敢当着张永春的面喊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一声“周先生”,如同屎车里掉进去一只活老鼠,瞬间打破了僵局。 张永春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了何白牛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上,又缓缓移向被指着的周秀才 “何白牛,你认得此人?” 何白牛如梦初醒,赶紧转身对着张永春,又是抱拳又是躬身,语气急促又带着一种面对旧日师长的敬畏。 “回…回东家!小的认得!这位真是周先生! 周先生是前些年镇上派到俺们何家庄村塾教书的先生! 教娃娃们识字念书的! 村里老少,谁见了周先生不得恭恭敬敬问声好?” 他语气激动,语速飞快。 张永春眯起眼睛。 大周确实有规定,各村各庄都要有塾师,一定要做到认字识数。 当然,倒不是大周皇帝有啥普教天下的情怀,主要是庄里要是没个文化人,征粮,收税,上交丁口的时候都不方便。 没想到这周先生竟然还有这么一出身份呢? 他低头看着何白牛继续说着。 “后来遭了大灾,庄里吃不饱翻了,周先生就带着师娘回南边老家投亲去了。” 说着,何白牛还转头看了一眼周先生。 “俺们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先生了…” 而何白牛的这一番话就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秀才眼中那层麻木硬壳外的黄铜大锁。 当“何家庄”、“村塾”、“教书”这些词真切地灌入耳中,他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像是团灭之后发现对面没有兵线。 那根紧绷的弦,一瞬间就断了。 “白…白牛!何白牛!” 周秀才猛地从地上的泥土里往前踉跄一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绝处逢生的狂喜。 “是我!是我啊! 周秀才,周文瀚! 快!快救我!我不是土匪!我不是啊!” 他挥舞着干瘦的手臂,指向身后那帮吓得魂不附体的“同伙”,又指向自己,语无伦次地急急辩解。 “我是被掳上来的!被他们抓来的! 我…我是要回福兰镇…回镇上去的啊!” 他这一动一喊,如同点燃了干草垛一样,蹭的一下就着了。 一直缩在周秀才身后,眼珠滴溜溜观察着张永春脸色的狗二眼,猛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好啊,有熟人! 老子有救了! “对对对!军师说得对!句句属实!千真万确啊将军!” 狗二眼在求生这方面的反应快得惊人,他连滚爬爬地扑到周秀才脚边,一把死死抱住周秀才的小腿。 他本来就没有,因此也就不顾什么大当家的脸面了,扯着尖利的嗓子嚎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将军!青天大老爷!您明察秋毫啊! 我们…我们就是一群没活路的可怜虫,在这破庙里苟延残喘!哪敢做什么土匪啊! 借我狗二眼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放火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力摇晃周秀才的腿,就跟熊孩子找家长要玩具一样。 “军师!军师你快给将军说说! 说说咱们…咱们平时过的都是啥日子!” 周秀才被他晃得站立不稳,却也被这生死关头激出了全部勇气。 他用力甩开狗二眼的手,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 此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却带着读书人最后的一点尊严。 以及对想吃饭的向往: “将军容禀!” 他艰难地执了一个文生礼,抬起头来,眼睛中的绿光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饿得。 “学生周秀才,字文瀚,确系福兰镇下何家庄村塾蒙师! 数岁前,因北地连年遭灾,学生携拙荆回南投奔妻舅。” 说到这,这位刚才一溜跑路磕磕绊绊都没哭的老先生,眼睛突然红了起来。 “谁料…谁料我那妻舅一家势利刻薄,见我落魄,竟不顾我多年周济家内之恩,将我与拙荆逐出家门! 拙荆…拙荆她…路上染了风寒…没能…没能熬过来…” 说到此处,周秀才眼圈又是红了几圈,声音哽咽,强忍着悲痛。 “学生…学生孑然一身,也无法回乡,只得想着回福兰镇,寻个糊口的营生,或是再去村塾教几个娃娃,了此残生…”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身后那片狼藉的山坡和眼前这群畏畏缩缩的人: “行至这老屁沟,就被…就被他们截住了!” 他看了一眼狗二眼,眼神复杂起来。 狗二眼心里登时就是一紧,心说这老家伙可别扯淡啊! 你要是动动嘴皮子,我们可就都玩完了! 而周秀才终究是长叹一声,指着他们,低头道 “他们…他们倒也没真伤我性命,只说山上缺个识文断字、懂规矩的‘军师’,就把我强掳了来! 可这山上…这山上…” 周秀才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诞的悲愤,指着狗二眼、马不尿和那些喽啰: “将军您看看!您看看他们!看看这‘山寨’! 除了这座四面漏风的破庙,还有什么? 他们平日里,连只活鸡都抢不到! 全靠漫山遍野挖野菜、捡野栗子果腹! 饿极了,连树皮都啃过! 将军若是不信,去那破庙灶膛里扒拉扒拉,看看灰里是不是都是烧糊的栗子壳和野菜根!” 周秀才激动得嘴唇哆嗦,似乎找不到一个足够贴切的词来形容眼前这群“悍匪”的穷酸和落魄。 他是真恨啊! 我多大岁数了你天天给我吃栗子! 我都扣坏了十好几根树枝了你知道吗! “将军!他说的是真的!句句属实啊!” 而狗二眼再次抓住机会,伏地哀嚎,声音凄惨如同被人撅了一样。 “我们就是一群没活路的苦哈哈,聚在这破庙里,求老天爷给口饭吃,饿不死罢了! 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放了他们? 张永春看着这只含金量极高的队伍,眉头一皱。 随后,又突然一松。 他猛然想起,这群歪瓜裂枣.. 似乎也别有一番作用啊! 第241章 继续当大王(上) 张永春这支经过训练的队伍,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回去的时候也是一路无话。 只不过队伍里面多出了不少俘虏。 而且与其说是押送俘虏,不如说更像在看护病号。 护商队的所有成员,无论是原护商队还是后来的山民护商队,都对这些俘虏十分小心地看护着。 好家伙,十几个眼看着就要嗝屁的人,他们可得小心啊。 毕竟东家发话了,要把他们活着押回去。 而队伍中狗二眼和他的“痔疮寨精英”们,经历了最初的惊吓和绝望后,此刻只剩下满心的震撼和惊喜。 他们被夹在队列中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清源商会护商队的阵势所吸引。 震撼的原因,就是这支队伍的气势。 作为一个逃兵,狗二眼是见过大周的军队的。 但是,他却没见过这样的军队。 一身靛蓝色的制服,和一身红色的初中校服全都浆洗得干干净净,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利落的光泽。 几十号汉子,无论年纪大小,行进间步履沉稳,动作全都划一,手中的包铁杆棒和螺纹钢鞭拄地,和行进时的步伐配合起来,发出低沉而整齐的“笃、笃”声。 而那腰间的短刀虽未出鞘,但那隐而不发的肃杀之气,与狗二眼他们印象中懒散、贪婪的官军厢兵截然不同。 “这…这他娘的才是兵啊…” 一个小喽啰忍不住低声嘀咕,被旁边的狗二眼狠狠瞪了一眼,赶紧缩起脖子。 殊不知狗二眼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心说怪不得能把自己手下吓尿了,他看见他也尿啊! 而当他们终于抵达东郊,看到那片拔地而起、规整得不像话的捧日军衙署时,这种震撼达到了顶点。 高大的围墙,平整的校场,鳞次栉比的屋舍。 最吸引人的,还是数那正冒着腾腾热气,规模宏大的后院大灶房。 “这房子,两个月前还没有呢!” 一个两个月前奉命去镇上买盐醋的小喽啰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片大房子。 这么大的房子,两个月就能盖起来吗? “我的老天爷…” 连一直抱着书卷、努力维持读书人最后一点体面的周秀才都看呆了。 他张嘴喃喃自语道:“平地起高楼…不到一季之时…此…此非人力可为乎?” 他看向张永春那身闪亮盔甲背影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敬畏。 而张永春则是翻身下马,铝合金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站在地上,红色披风显得他格外英武不凡。 带着一众痔疮寨的‘好汉’们,张永春进了正堂。 “去,刘多,把李娘子叫来!” 坐在那张完颜赫真送来的虎皮垫好的椅子上,张永春摘下兜鍪。 昨日施粥过了,那十个厨娘已经学会了流程,今日李蔓生就没跟去。 相比于给那些泥腿子施粥,她更喜欢在灶上做饭。 她享受穿行在胡椒筐前,那种丰收的愉悦。 而地上的一众好汉们心里都打起鼓来。 这是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他摘下墨镜,随意地插在胸甲缝隙里,对着得知了消息迎上来的李蔓生吩咐道: “李厨头,后面大灶还有剩饭吧? 给这帮…嗯,给新来的兄弟们整点吃的,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李蔓生那张胖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在这群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新兄弟”身上扫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数。 她应了一声: “哎,东家放心! 正好中午蒸的黄金粟饭还有富余,菜汤也热乎着!” 说罢,转身便一边往后跑,嘴里一边吆喝着:“王嫂!李二家的!把饭和菜汤抬出来!快着点!” 李蔓生一看这些人这样子就知道这肯定又是东家心善,在哪边接济的难民。 这样的难民,第一顿不能吃肉,他们和山民不一样,山民本来在山上就有肉食吃,肠胃功能还算完整。 但是眼前这帮干巴的汉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肉的主了。 得上点能消化的东西。 没一会儿,两个壮实的厨娘就抬着一大桶热气腾腾、金灿灿的包谷饭。 另一个厨娘拎着一大桶飘着油花和菜叶的杂菜汤,放到了院中的空地上。 那浓郁的、属于粮食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致命的誘惑,狠狠攥住了痔疮寨所有人的神经! “吃吧,先吃饱了再说。” 看着一众好汉们投来的目光,张永春很大方的一挥手。 “饭…饭!是粟米饭!还有菜汤!”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粮食啊!” 刚才还沉浸在衙署震撼中的“群雄”们,眼睛瞬间绿了! 什么规矩、什么恐惧,在碳基生物渴求碳水的本能面前不堪一击。 老屁沟山虽然守着栗子树,但是栗子终究不是正经的粮食,这东西消化起来很费劲。 因此他们都是靠着山楂茶吃栗子充饥,很少吃得上一顿正经饭。 而现在见到了这香喷喷的粟饭,谁还能忍得住? 十几个人如同饿狼扑食,一窝蜂地冲向了饭桶和汤桶!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我的碗!” “别挤!给我留点!” “汤!给我盛汤!” 他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着搪瓷碗,动作狼狈不堪,宛如野猪拱泥。 勺子碰得木桶叮当作响,滚烫的菜汤溅出来也顾不得疼。 有人被挤得趔趄,手里的饭撒了一半,心疼得直抽抽。 然而,张永春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帮人虽然抢得凶,虽然动作粗野,但这帮人似乎对粮食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和珍惜。 掉在桌上的饭粒,立刻有人用手刮起来塞进嘴里。 洒在地上的菜汤,也有人不顾烫,用手指蘸着舔干净。 尤其是那个憨傻的马不尿,他仗着力气大,抢了满满一大碗包谷饭,又用另一个碗盛了冒尖的菜汤。 然后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吃得汤汁顺着胡子往下淌。 而当他发现碗底和桌沿沾着不少饭粒菜渣时,竟毫不犹豫地伸出粗大的舌头,像只巨大的蜥蜴一样,“刺溜刺溜”地舔了起来! 那专注和卖力的劲头,仿佛在清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把旁边的厨娘都看得目瞪口呆,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一红。 张永春也蒙了。 好家伙,你这本事,要是拿到牛郎店里,你可挣了钱了啊! 第242章 匪徒来历(下) 这帮饿死鬼托生的人吃饭很快,满满一大桶饭和一大桶汤,就在这风卷残云般的战斗中见了底。 连桶壁都被也不知是刮得,还是舔的,反正是锃亮。 十几个刚才还如同饿鬼投胎的人,此刻捧着滚圆的肚子,或坐或蹲在地上。 众人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恍惚的满足感,甚至有人舒服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值了,值了。 下一刻死了都值了。 张永春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似乎自己来了之后,见到最多的笑容就是在这群吃饱了的人脸上。 他挥了挥手,示意厨娘们把空桶撤下去。 很快,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满足的喘息声。 他踱步到正摸着肚子、一脸劫后余生表情的狗二眼面前。 狗二眼见张永春过来,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被张永春用眼神制止了。 “吃饱了?”张永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饱…饱了!谢将军…谢东家赏饭!” 狗二眼赶紧回答,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感激和小心。 “那你三.算了吧,你两个且跟我来。” 张永春本来是想叫上那个所谓的二当家的。 但是一看他那个和三斤半都能交流上的眼神,他就知道了。 这又是一个脑袋瓜子不太好使的人物。 因此这种ai选手你就不用跟他交流了。 带着两个人,跟着木头一样的三斤半,张永春来到了偏厅。 他这件偏厅是专门修理过的,夯土墙极厚隔音不说,还专门用了两层门。 基本上就算唐大小姐趴在门上叫唤,外面都听不见屋里在干嘛。 而跟着他进来的狗二眼和周秀才两个人越走心里越慌。 这房间到底是怎么布置的? 为何底下的踏砖都这般平整啊! 这位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再俩人心里思绪万千的时候,砰一下,狗二眼撞上了墙一样停下来的三斤半。 瞬间狗二眼就被弹了个跟头,撞了身后的周秀才一下。 俩人砰一下坐在地上。 此时走到了老板椅前,坐在椅子上张永春转过椅子,目光如东风导弹。 开口就是厉喝。 “狗二眼,我且问你,你可知这附近有几伙山匪?” 这偏厅房间本来就没有摆设,因此声音喊出来甚至有些回音。 再加上他身上几乎寸步不离的小蜜蜂,更是让他这一声呵斥宛如天神降怒,吓得狗二眼浑身乱颤。 狗二眼顿时一激灵,赶紧低头伏声道: “回将军的话,小的,小的知道的,这附近除了被您杀,不不不,被您剿灭的冯巨一伙之外,所剩下的匪寇,还有七家。” 我曹? 张永春都愣住了。 好家伙,这附近才几个庄子啊。 怎么这么多的匪徒啊? 而察言观色技能max的周秀才见状赶紧给自己大王逆缝起来。 “将军您身高体贵,有所不知。” 周秀才说着,指了指北边。 “这福兰镇本来就是威帝时期为了大军行走设下的军镇,虽已荒废,但却仍有渠道留存。 因此每年冬季之时,便有大军借北道过路。 那军中厢军,多是些破落户,腌臜人,不愿在军中折腾的,便三五个伙同着,一对人携了营里的破兵器外逃为匪。” 张永春闻言目光下移。 顿时,周秀才有一个哆嗦,忘了眼前这位是个军爷了,嘴里赶紧开口填补道: “将军勿怪,学生非是妄议我朝军政,实在是那些厢军的贼配军腌臜下贱,脏污了好好的军威。” 哎呀,这童生的口才不错啊。 张永春眼睛一亮,继续点头。 “说下去。” 周秀才这才长出一口气,嘴里继续道: “是,多谢将军恩典。 这福兰镇附近多盗匪的原因,除了军籍逃户之外,还有些北地的逃民。” “那北地辽国,民生艰难,逃奴羡慕我大周生民安乐,四海兴宁,因此便多有逃国之人,来我福兰镇。” “但是那辽民粗鲁凶顽,若是些北汉还好,可若是契丹辽,那些蛮汉只会粗鲁本事,没些能耐,只得落草为寇。” 周秀才到底是能给狗二眼说书的人,说了这么半天,竟然一点要喝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更见精神。 “这其三,则是因为这些年间,天不怜民,土地多灾,那平原省一带多有逃民北上,不会生计的,便入了匪盗。” 这时,一旁的狗二眼赶紧点头补充,一脸的“俺也一样”。 “对对对,正是如此!” 狗二眼说着,一指西边。 “若是说最大的一伙,那便是西边的黑林子所在的踢脚山。 手下有个三五百人,守着好大一座寨子,下面还有一座山头。” 张永春顿时一警觉。 黑林子,好熟悉的词。 当初他和唐清婉第一次在半亩居见面的时候,还从唐清婉嘴里听到过这个词。 感情这娘们当初还不是骗自己啊。 看来今晚回去要好好奖励她了,咸淡。 张永春沉稳的应了一声,不去研究今晚的铜锅烧是先吃豆馅还是先吃皮,转而低头看着地上的狗二眼。 “我且问你,那黑林子到底为何这般势大,而这些匪徒中,还有能与黑林子相较长短的吗?” 狗二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摇头起来。 “没有没有,那黑林子乃是这附近独一无二的大匪号,只是因为匪号的势头太大,乃至于不少人都不知道他是匪了,还当他是个正经的寨官儿。” 好一个势大就没人当他是匪了。 张永春一眯眼睛。 正好,要是打,就先找这块最硬的骨头! 就在这时,地上的狗二眼却又沉吟了一声。 “至于他为何这般势大,小的倒是不知。” “只是听闻,他似乎和某个北国的人有些关系。 那北国人会定期找他来寻些买卖。 但是俺们与世隔绝,不知详尽。” 狗二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小的所知,也就如此了。” 哎呀,还有通敌判国! 张永春眼睛一亮! 这不是上天给我的最好机会吗! 他划拉一下站起身来。 走出门外,下了地上的俩人一跳。 这是要杀了我们是怎的?吃饱了好上路? 而就在这时,他们俩从敞开的大门处就听见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和。 “全军列阵!” “目标踢脚山!” 张永春一挥披风。 他要去会会这个黑林子! ps:今天的十章还差四章,两点之前应该就能捕捉到了。 然后还有两章补前天的,两章补大前天的。 不行,得赶紧爆更起来了。 你们加紧点催更啊! 第243章 传销式训话(上) 张永春那句“全军列阵!目标踢脚山!”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前堂炸开了锅。 原本因剿灭痔疮寨“群雄”而略显微妙轻松的气氛,霎时间凝固了。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护商队员们,无论是何木生、李小棍这样的头目。 还是普通队员。 所有人就在听到黑林子那仨字的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踢…踢脚山?” “黑林子?!” “东家…您是说…黑林子林全?” 几声压抑的惊呼从人群中漏出,带着明显的颤音。 何木生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李小棍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异常艰难。 连蹲在角落抱着空碗的马不尿,似乎都从这凝重的气氛里感受到了什么,茫然地停下了舔碗的动作,缩了缩脖子。 然后继续舔碗。 站在偏厅门口的狗二眼和周秀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去。 黑林子! 那是他们出了这个门之后提都不敢提的名字,是悬在福兰镇所有山头、所有庄子头顶的恐怖阴影! 而现在只是跟这位将军提了一嘴,他马上就要去剿灭他们? 这位刚灭了冯巨,就要去捅这个马蜂窝?! 而张永春站在人群中央,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何家庄人眼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 一旁的山民们虽然相对来说好一些,可是依然看得出来,听害怕的。 看着大家虽然十分恐惧,却还依然坚持着站在原地不动,维持阵型和姿势的样子。 张永春其实挺满意的。 人都是有恐惧的。 训练一只强大的部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悍不畏死的精卒也是要经历战争的洗礼的。 这只伪军速成班锻炼出来的队伍,能做到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虽然不算是上好的干柴,但是已经到了能点着的时候了。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火星。 他缓缓转过身,铝合金甲叶摩擦发出冰冷的声响,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 “怎么?” 他的声音透过小蜜蜂,虽然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个黑林子,就把你们吓破胆了?” 没人敢接话。 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实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恐惧如同实质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大家都心说,那可是黑林子啊! 张永春踱步上前,走到队列前方。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离他最近的何木生: “何木生,你怕?” 何木生身体一僵,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猛地低下头,声音干涩: “东家…那黑林子…不是冯巨能比的。” 说着,他打了个冷战。 “他手下几百号亡命徒,兵甲精良,寨墙高厚…当年镇军…镇军都…” “镇军都没剿了他?” 张永春替他说完,随后,便是一声厉喝。 “所以,因为他厉害,这根插在我们家门口的眼钉、肉刺,我们就该忍着? 就该当看不见?” 他又转向那些护商队们。 “我们就该等着他哪天心情好了,下山来把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衙署、灶房、商队,像碾死蚂蚁一样碾碎? 把你们家里的粮缸砸烂,把你们刚吃进肚里的油水都打出来?!”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质问,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种垫音的话术,其实是传销常用的手段。 手段很简单,但是效果很好用。 眼前护商队员们被他话语中描绘的恐怖景象激得浑身发冷。 而一想到黑林子可能的报复,更是下的面无人色。 看着他们脸上的绝望和挣扎,张永春心说差不多了。 众所周知,想让一个软东西变硬,你光刺激,肯定是不够的。 你还要学会安抚,学会夸赞,学会和唐清婉一样先捋在扣... 咳咳咳跑偏了。 因此,张永春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而淡然,如同拉家常一样: “何白牛,我问你,上个月你婆娘说是好时候了,要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对吧?” 何白牛一愣,没想到东家突然问这个,赶紧下意识回道: “是是啊,托东家的福,俺那天还买了二两猪头肉…那真是香得很!” 他脸上露出羞赧的笑意。 那天晚上,他婆娘很用力,他后背后扣出血了。 “李小棍,”张永春目光转向他。 “我记得你家小子,前些天是不是偷偷跑来衙署灶房后面,眼巴巴瞅着? 伙房的李娘子心善,给他盛了半碗带羊杂的菜汤?” 李小棍眼眶一热,用力点头: “是!东家!那小子回去美了好几天,说那羊杂可香了!” “王墩子。” 张永春又看向一个略显木讷的队员。 “你老娘的风湿腿,用了上次带回去的药酒,晚上能睡个囫囵觉了吧?” 王墩子憨厚地咧嘴: “能了!东家!俺娘说…说这是神仙给的药…” 张永春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提及家人和“好日子”而稍微放松、甚至露出一丝温暖笑容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炽热的感染力: “对!就是这些!二两猪头肉!半碗杂碎堂!能让老娘睡安稳觉的药酒! 这些,就是好日子! 我张永春从来不说虚的,这些东西,大家伙拿到了吗!” 顿时,下面一片齐喝。 “拿到了!” 张永春又是一挥手。 “这些是我们清远商号兄弟伙,靠着双手,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是我们豁出命去押货、剿匪,从老天爷牙缝里抠出来的! 对不对!” “对!” 他猛地张开双臂,指向身后规整的衙署、冒着热气的灶房,指向更远处福兰镇的方向: “看看我们脚下! 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现在呢? 这里已经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是我张永春给兄弟们许下的基业! 这,就是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 眼看着大家一个个都被煽呼起情绪来了,张永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行了。 这就算成了!只要自己下一计猛药下去,就啥都有了! 这黑林子,自己是非剿不可! 第244章 传销式训话(下) 看着这些护商队的成员眼中的恐惧逐渐褪去,张永春深吸一口气。 该下绝招了。 一口气吸完,他张开眼,眼神灼灼,仿佛点燃了两团火焰一样。 玩这种把戏,你先要让自己入戏。 而张大少爷的入戏速度堪比豆腐的更新,那真是卡卡的快。 一瞬间,张永春就面露激动了起来: “这就算好日子了?不!差得远!我告诉你们,好日子还在后头!” 他指着后面的空地,开口道: “你们可知道为何我刚才要把周先生请进屋吗!” “因为,我要重开学塾!” “教咱们清源商会的孩子们,儿郎们识字!” 此话一出,顿时如同一记猛针,硬生生的扎在了众人心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果能选择,他们也想读书啊! 而现在他们读不了书,却能让孩子们读书! 这是多大的好事啊! 而这天大的好事显然还没完。 张永春还在输出,他还在秀! “我要在这衙署旁边,盖起比镇里官学还大的学塾!青砖瓦房,敞敞亮亮!” “我要请十个、二十个像周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不,要请更好的先生来!” “让咱们清远商号兄弟们的孩子,无论是七八岁,还是十一二岁,都能进去读书! 让他们识字!念圣贤书!懂道理!明是非! 将来不做睁眼瞎,能写会算,能堂堂正正做人,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让你们的娃儿,将来提起他爹,不是只会说‘俺爹是给人扛活的’、‘俺爹是给人看家护院的’。 而是能挺着胸脯说 ‘俺爹是清远商号的功臣! 他跟着张东家,给俺挣下了读书识字的前程!’” 张永春描绘的图景,如同带着魔力的甘泉,瞬间浇灌进这些习惯了苦难和卑微的汉子们干涸的心田。 读书!识字!堂堂正正!孩子的前程! 这些词,像惊雷一样在他们脑海中炸响。 何木生仿佛看到儿子捧着书本的模样,李小棍似乎听见了儿子朗朗的读书声,王墩子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自己儿子.. 哦他没有儿子。 但是这并不妨碍所有人的脸上,都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光芒! 看着这群人兴奋的样子,张永春暗自点头。 嗯,好了,热也热够了。 该来点冷水,让硬度保持住了。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从云端跌落冰窟,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是!” “有人不想让我们过这样的好日子!” 他指着外面,开口怒喝。 “黑林子林全!他和他手下的豺狼,就盘踞在我们的家门口!像一群饿红了眼的疯狗!” “我们有钱了,有粮了,有家当了!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是肥羊!是待宰的猪!” “你们以为,我们不去惹他,他就会放过我们?会看着我们盖学塾,看着我们的孩子读书识字,看着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然后拍手叫好?” “做梦!” “他们会像冯巨祸害李家洼一样! 杀光我们这些男人! 抢走我们的女人和孩子! 烧光我们的房子! 砸烂我们的锅灶! 把我们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变成他们酒池肉林的资本! 把你们的孩子读书识字的指望,踩进烂泥里!” 张永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坎上。 最狠的办法,莫过于先是描绘希望,再毁灭希望。 那血淋淋的画面,与刚刚憧憬的美好未来形成最残酷、最直接的对比! 恐惧再次升腾,但这一次,恐惧中燃烧的是熊熊的怒火和不甘! 张永春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发出灵魂拷问: “兄弟们!告诉我!” “你们想不想让孩子们读上书?识上字?过上前程远大的好日子?” “想——!” 震天的吼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几十个胸膛里同时爆发出来,震得屋檐似乎都在簌簌落灰! “你们想不想让黑林子这群豺狼,夺走我们这刚刚到手的好日子?砸烂我们孩子的前程?” “不——想——!!!” 吼声更加狂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捍卫一切的意志! 何木生双眼赤红,李小棍钢牙紧咬,王墩子攥紧了拳头,连角落里的马不尿都被这冲天的杀气吓得一哆嗦,差点违背了自己的名字。 “那,对付这种想要砸我们的锅、断我们子孙路的畜生!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永春猛地抽出腰间的电镀宝剑,剑尖直指踢脚山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杀——!!!” 这一个“杀”字,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所有的犹豫、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战意和守护家园的怒火焚烧殆尽! “杀!杀!杀!!!” 护商队员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靛蓝色与白色条纹的身影瞬间涌动! 何木生第一个拔刀出鞘,李小棍的螺纹钢鞭重重顿地,整个校场化作了沸腾的火山口! 张永春看着眼前这群被彻底点燃、如同出闸猛虎般的汉子,猛地一挥披风: “何木生!李小棍!整队!出发!” “目标——踢脚山!荡平黑林子!” “得令!!!” 震天的应和声中,清远商号护商队,扛着雪亮的刀枪,推着装满武器的独轮车。 在张永春和三斤半的带领下,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浩浩荡荡地冲出衙署大门。 整支队伍卷起漫天烟尘,直扑那笼罩在福兰镇上空多年的恐怖阴影黑林子所在的踢脚山! 偏厅门口,狗二眼和周秀才瘫软在地,望着那杀气冲霄的队伍消失在尘土中,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骇然和茫然。 “妈。妈妈呀!” 狗二眼觉得裤子都快湿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将军,这支队伍又是啥样的强军啊! 刚才那几声,喊得他浑身骨头节都发酸啊! 而一旁的周秀才虽然也瘫软在地上,却是眼睛发亮,浑身哆嗦。 “一言三军恸,一笑三军沮..” 这等只在古籍中存在的统军大才,竟然是真的! 周秀才眼中露出渴望。 想他一身的才华,一定能成为这位大将的幕僚!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第245章 剿匪黑林宅(一) 黑林宅跟屁沟山那个破庙改出来的痔疮寨不一样,这座寨子,那是真的里外森严。 庞大的土夯宅楼,高大的垛子,三四个站在垛子上严阵以待的守山喽啰。 虽然不是大寨,但是就一座小山寨而言,这里已经算是格外的完备了。 而黑林寨的聚义厅,也与其说是草莽豪杰的厅堂,不如说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粗大的原木梁柱,厚重的石墙,墙上挂着强弓硬弩和几张硝制得有些粗糙的熊皮、狼皮。 此时的厅内燃着数个炭盆,驱散着深秋山间的寒意,却也给空气中混入了一股皮革、汗水和劣质炭火的味道。 主位上的黑林子林全,和外面传言的丝毫不差。 他身材魁梧,面皮黝黑粗糙,一道深刻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给他原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 而此时,他正穿着件半旧的皮袄,敞着怀,露出虬结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 他端起一个粗瓷海碗,此时与下首一位身着大周服饰、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男子对饮。 那男子放下碗,碗底残留着清亮的酒液,咂了咂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赞道: “林寨主,还是你们这里的酒好! 够烈,够纯,入喉如刀,回味却绵长。 不像我们草原上的马奶酒,总带着股子奶腥膻味,喝多了腻歪。” 林全闻言,豪爽地大笑,脸上的刀疤随之扭动: “哈哈哈! 密桑先生喜欢? 好说! 这酒是我寨里自家酿的出坛香,自是管够! 等先生离开时,我让人给你装几大坛子带走!” 密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毫不客气地点头: “既然林寨主如此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拍了拍桌上的酒坛。 “这出坛香,有多少,我要多少!” 他话语直白,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掠夺性。 一张嘴就是老土匪了。 “好!痛快!” 林全又是一笑,随即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收敛了几分笑容。 拉了拉胸口,让一下子浓密的胸毛又露出了不少。 一双眼中精芒闪动,开口询问道: “密桑先生这次亲自上山,除了拿那批铁器,想必还有要事吧? 可是李大王又有新的吩咐?” 密桑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抹了抹嘴边的酒渍,才慢悠悠地道: “铁器是其一,这其二嘛……” 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指了指外面。 “是给林寨主送‘花车子’来了。知道寨主和山里的兄弟们等得心焦了。” “花车子?!” 林全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兴奋,猛地一拍大腿。 “哈哈哈!太好了!密桑先生真是及时雨!” 他挠着胸口上的黑毛,笑的牙床都露出来了。 “真是不瞒先生说,寨里的兄弟们早就盼得眼珠子发绿了! 这憋久了,火气旺啊,正需要这花车子来好好泄泄火,快活快活!” 密桑看着林全那副急色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鄙夷。 花车子这东西,听着实际上很难懂。 实际上就是装满了女性的马车。 为了拉拢这些山寨的人,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物资。 “那还请先生尽快将这花车子打开,让我们兄弟快活快活。 明天晚上先生离去,再将花车子带走。” 林全说着,眼里的那啥演都不演了。 密桑摆了摆手。 “好说好说。” 随即他眼中的鄙夷又化作一丝困惑,开口问道: “林寨主,以你的本事,掌控着这么大一片地盘,手下精壮无数,为何不自己养些女人? 何须每次都等我千里迢迢送这‘花车子’来? 岂不是麻烦?” 林全脸上的笑容收敛,露出一抹多年江湖的深沉,他摇摇头,正色道: “密桑先生,你有所不知。这山寨,是刀头舔血的地方,是狼窝! 女人?那是祸水!是乱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语气肯定: “自己养女人? 呵,那麻烦可就大了! 争风吃醋,兄弟阋墙,甚至为了个娘们背后捅刀子,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 女人留在寨里,只会消磨兄弟们的血性,让他们想着婆娘热炕头,哪还有心思去拼命,去抢地盘? 这憋着的火,才是劲头! 才敢打敢杀! 花车子来了,兄弟们敞开玩几天,玩完了就拉走,干干净净,不拖泥带水,不伤兄弟和气。这才长久!” 他们这种小山寨和大山寨一样,必须保持着这股子血勇气。 要不然,迟早会被吃干抹净的。 而密桑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却依旧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你们周人的心思,弯弯绕绕,我还是不太懂。 不过,既然林寨主觉得这样好,那便这样。 只要林寨主继续尽心为李大王办事,这花车子,往后只会源源不断,包管让黑林寨的兄弟们快活。” 林全闻言,眼中精芒更盛,抱拳道: “能为李大王效力,是我林全的荣幸! 不知李大王除了铁器,还有何差遣? 我黑林寨上下,愿效犬马之劳!” 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显然想在这条线上攫取更多利益。 而密桑放下酒碗,身体向后靠了靠,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缓缓扫过林全和他身边几个看似凶悍实则眼神有些闪烁的头目,摇了摇头: “差遣? 林寨主的心意,我忝替李大王心领了。 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语气带着嘲弄,看着这群烂番薯臭鸟蛋。 “不是我看不起林寨主和你的这些兄弟。 李大王要做的事,需要的是真正能豁出命、心狠手辣、敢打硬仗的狠角色。” 随后,他又拿起酒来,喝了一口。 “你们周人就像你们的酒一样。 哼,大多还是太‘软’了些。” “软”字出口,带着明显的侮辱意味。 林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身边几个头目也面露不忿,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然后都放了下去。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开玩笑,眼前之人可是西夏国的人啊! 要知道,搭上西夏这条线,他都快累死了! 第246章 剿灭黑林寨(二) 当然,现在的西夏,还不能叫西夏。 只能叫党项。 因为李元昊还没建国。 但是这件事,林全却已经知道了。 因此他费尽了各种办法,可算联系上了这个西夏的特使。 每年通过北路,往西夏运输大量的铁器。 对外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在向着辽国运输家伙。 但是殊不知,真正的买主,却是老李家! 而李元昊出手也很阔绰。 西夏那个地方虽然很穷,但是有一样硬通货。 盐! 还是上好的青海湖大青盐! 大周朝最佳的盐,在这大青盐面前比起来都不如。 因此,他靠着一边从西夏拿大青盐行黄巢旧事,一边往西夏倒腾铁器,还顺带接收些辽国的逃兵。 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这数一数二的大债主。 因此,他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赞助,十分滴珍视。 就算人家骂到自己头上了,他也只是摆了摆手。 然而,就在这时! “报——!!!” 一个喽啰一溜小跑地冲进聚义厅。 从这个人身上,就能看出专业来。 虽然这个喽啰也是满脸惊惶,声音都变了调,但是却没有尿裤子,说话也很利索: “大…大当家!不好了!山下来了一伙人马! 好多好多人!都穿着古怪的铁皮甲,亮得晃眼! 手里拿着硬棒短刀,看着杀气腾腾,严阵以待! 已经快到山下大寨门了!” 喽啰的话让厅内瞬间一静。 只剩下这炭火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林全脸上的怒意瞬间被惊疑取代,猛地站起身: “什么?哪路人马?看清楚旗号没有? 是官军还是其他山头的?” 喽啰吓得直哆嗦,但是回话却丝毫没乱: “回禀大王,没…没看清旗号! 定然不像是厢军,也不像是咱们见过的任何一路好汉! 那一件件的铁甲就怪得很,像是整块的亮铁皮! 而那领头的是个穿得最亮的年轻将军,旁边还有个黑铁塔一样的巨汉,扛着口吓死人的大刀!” “穿铁皮的年轻将军?巨汉?” 林全眉头紧锁,心中飞速盘算。 什么时候这边来了这么一号人了? 此时李家洼冯巨被剿灭的事情还没传到这边,他自然不知道。 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是哪一伙人。 心说难道是福兰镇新来的? 还是冲着自己和西夏的交易来的? 突然,他猛地转头,看向脸上同样露出惊疑之色的密桑,那股被对方说“软”的怒火和被突然打上门来的憋屈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眼中凶光毕露: “密桑先生!真是巧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桌子。 “您刚说我们周人‘软’,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让先生开开眼!” 他说着,举起酒坛,一饮而尽,丝毫不顾胸口淋漓的酒水。 啪! 酒坛子摔在地上,一声脆响,他双眼通红。 “正好,也让先生看看我林全的手段,看看我黑林寨的兄弟是不是软脚虾!” 他不再理会密桑的反应,猛地拔出鬼头大刀。 刀锋指向厅外,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聚义厅内咆哮: “传令!全寨戒备! 弓弩手上寨墙!刀斧手预备! 给老子把滚木礌石都备齐了! 他娘的,管他是哪路神仙,敢来我踢脚山撒野,老子就让他有来无回!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剁碎了喂狗! 让密桑先生好好看看,什么叫黑林寨的‘硬’!” “得令!” 几个头目齐声怒吼,凶悍之气被瞬间点燃,纷纷冲出聚义厅去布置。 整个黑林寨如同被惊动的马蜂窝,瞬间沸腾起来。 尖锐的哨音、杂乱的脚步声、兵器的碰撞声、粗鲁的喝骂声交织在一起。 一队队穿着简陋皮甲的弓箭手纷纷走了出来,而几个很明显是高级土匪的人物穿着夹着铁片的皮甲,跟在后面。 最后的,就是一大堆穿着木头片铠甲的枪兵一个个拎着丈二的木枪,严阵以待。 别说,这种队伍的程度,还真的颠覆了密桑的印象。 哎呀,看来这群土匪还挺有本事啊! 一股肃杀而紧张的气氛,伴随着林全那充满戾气的宣言,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险峻的踢脚山。 而就在这寨墙之外的山道上,张永春勒马驻足,铝合金盔甲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芒。 他透过墨镜,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座如同狰狞巨兽盘踞在山腰的庞大黑林寨。 而护商队员们在他身后无声地展开阵型。 靛蓝与白色条纹的校服在风中猎猎,包铁杆棒拄地,腰间的短刀微微出鞘。 一股沉默而压抑的杀气,与寨墙上逐渐显露的密集人影和闪烁的寒光,隔空对峙。 就在大家等待着张永春下命令攻上山的时候,张永春却一转头。 “取机关鸢来!” 何白牛赶紧拎着机关匣走了过来。 张永春虽然要攻打黑林寨,但是并不代表要让手底下这些好不容易训练的兵士白白送死。 他是现代人,肯定要用现代科技降维打击啊。 在大家的纳闷的目光中,张永春拿出了那个无人机。 然后,冲着刘多招了招手。 “取十个燃烧瓶来!” 刘多很听话,愣都没愣一下,就赶紧取了十个燃烧瓶过来。 张永春接过十个燃烧瓶,直接解开何白牛的绑腿,将这十个燃烧瓶捆好。 然后,挂在了无人机下面。 最后,点燃了长长的棉布,在火焰中,放飞了这悬挂着整十个燃烧瓶的无人机。 带着火光,无人机拉着燃烧瓶,直接冲着山上飞去。 山底下的大家都看懵逼了。 我草,还有这种操作。 大家纷纷浑身一寒。 主家这招也太狠了! 这燃烧弹有多厉害,在剿灭冯巨的时候,他们可是看到过的。 这东西粘在身上都下不去,打滚也不好使,泼水也没用。 直到会被活活烧成焦炭之前,那着火的人都会在地上打滚。 而现在东家这是要.. 大家伙纷纷咽了口唾沫。 而山上的众人还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有个眼力好的射手,看着张永春鼓捣了一番,放了个火花上天,心里顿时一定。 定然是孔明灯! 随后,他就抬头看去。 哎,这孔明灯好像越来越近了... “轰!!” 第247章 剿灭黑林寨(三) “咦?孔明灯?这青天白日的,谁放这玩意儿……” 弓箭手眯起眼,好奇地嘟囔着,完全没意识到死神的临近。 那“孔明灯”飞得不高,带着一种诡异的平稳和嗡鸣,径直朝着寨门正上方飞来。 而就在弓箭手和其他几个同伴指指点点,猜测这是山下那个将军搞的什么古怪把戏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红色小点猛地一沉,脱离了“孔明灯”的底部。 随后,带着轻微的呼啸声直坠而下! “哎,什么东西掉下……”弓箭手的话音未落。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火球,在山寨大门前猛烈炸开! 莫洛托夫鸡尾酒这玩意,你如果想让他大面积铺开燃烧,就不要加黏着剂。 但是如果想让他粘在身上一直燃烧,那就加点黏着剂。 而很不巧,张永春这批所用的,就是加了白糖做黏着剂的版本。 粘稠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燃烧剂四散飞溅,瞬间点燃了木质的寨门、门前的拒马、堆积的杂物。 以及那几个正好奇张望的弓箭手! “啊——!!火!火啊!” “我的衣服!我的脸!救命!” “烫!烫死我了!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破了山寨刚刚凝聚起来的肃杀气氛。 这时候已经到了秋日的中旬,眼看就要到中秋节了。 因此他们穿的衣服也很厚。 所以,这群人打算赶紧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扑灭火焰。 然而就算他们脱的了衣服,可是扒不了皮啊! 那火焰粘在他们的头发和脸上,将那几个被点燃的弓箭手变成了人形火炬。 一个个光着膀子,那几个火人在寨门前疯狂地扭动、翻滚、拍打,试图扑灭身上粘稠燃烧的烈焰。 但是混合了柴油、汽油、煤油的燃烧剂如同跗骨之蛆,根本扑不灭!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他们的毛发、皮肉,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而因为剧痛和灼烧感,让他们不得不在地上打起滚来。 而这一滚,又将地上的燃烧液粘在了身上,更是将他们变成一个个在地上痛苦挣扎,不断哀嚎的火球。 这地狱般的景象,让寨墙上所有目睹的山匪瞬间头皮炸裂。 自古以来,水火最无情。 就跟见到了黄河母亲来肘击中原大地时的豫州老乡大叫俺累娘一样,这帮人见到了这样的火焰,也开始嚎叫起来。 “妖…妖法!是妖法!”有人失声尖叫。 “天罚!这是天罚啊!”有人惊恐地跪倒。 “救救我,救救..”有人还剩下一口气,伸出手去求救。 这时,有一个脚快的山贼,伸手从一旁的茅厕边上抄起了一桶尿,也顾不上了,直接对着一个火人泼了上去。 反正都是水,水能灭火这是常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反常识了。 那么众所周知,油的重量比水轻。 所以,这一桶尿泼上去,直接让那刚才还在地上一小堆燃烧的火,瞬间变成了一条流动的火河! 看着那些在尿上流动的火焰,那个泼尿的山贼都傻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他愣神这一刻,那被尿冲过来的火焰已经流淌了过来,直接吞没了他的脚! 瞬间,他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团火人。 只不过他这个火人有点.. 味大,无需多言。 一瞬间,屎尿味夹杂着烤肉味,还有木炭的灰味夹杂着传来。 一股寒气从剩余之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刚被林全鼓动起来的凶悍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弥漫之际,那架刚刚投下死亡“礼物”的黑色“怪鸟”在空中灵巧地划了个弧线,再次带着令人心悸的嗡鸣声飞了回来。 这一次,它的腹部赫然又挂着一个同样的红色果实。 在无数双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第二个燃烧瓶精准地投在了第一道火海的后方,堵住了通往寨内的狭窄通道! “轰隆——!” 更加猛烈的爆炸和火焰腾空而起! 这一次挂上的是没加黏着剂的燃烧弹,火焰铺开的范围更大,火势在前一次的投弹下,火焰的威力也更猛! 瞬间,这两道火墙瞬间连成一片,化作一片汹涌澎湃的烈焰地狱,彻底将整个寨门区域以及通向山寨内部的唯一通道完全吞噬! 炽热的气浪席卷而上,烤得寨墙上的山匪脸颊生疼,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木料燃烧的噼啪爆响、夹杂着垂死者最后绝望的嘶鸣、以及山匪们惊恐的哭喊,就跟交响乐一样连环响起。 站在最高处岗楼上的林全脸上的狞笑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这岗楼可是他亲自监督建造的啊! 用的巨木之高,平时开门都要七八个人一起推才能推开。 而现在,就被这天上飞下来的火烧了? 他亲眼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第一道防线,连同那些精锐的弓箭手,在几个呼吸间就被这从天而降的诡异火焰彻底摧毁、吞噬! 那粘稠的火焰和手下惨死的景象,让他这个刀头舔血多年的悍匪也感到一阵心悸。 “这…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声音带着他自己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颤抖。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一个头目凑了过来,声音带着同样的恐惧,却又有一丝庆幸的开口道: “大王,你看,那火不仅烧了咱们的门,他们也进不来了!” 听着他的话,林全低头望去。 果然,那火焰后面闪闪放光银甲将军似乎也没有上山的打算。 似乎是因为那熊熊烈焰不仅吞噬了敌人,同时也将唯一的上山通道彻底封死。 看着那火焰形成了一道几乎不可能逾越的火墙时,一股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扭曲的得意瞬间压过了恐惧。 他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林全猛地转过身,对着身旁脸色同样凝重、眼神深处带着强烈忌惮的密桑,强行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的声音刻意拔高,试图想用豪爽的大笑掩盖刚才的失态: “哈哈哈!密桑先生,看到了吗?这帮不知死活的玩意,想烧我?烧得好!烧得好啊!” 密桑看着他,眼睛里闪过关爱智障的光。 你是被火把脑子烤坏了吗? 第248章 剿灭黑林寨(四) 此时的林全指着下方那片隔绝了山道与山寨的冲天火海,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这上山的路就这一条! 他们自己放的火,把路封得死死的! 我看他们怎么爬上来? 难不成还能飞上来吗?” 他拍着桌子,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胆,继续大笑着跟个唐氏一样。 “哈哈哈!烧吧,尽管烧! 烧光了木头,老子再砍! 他们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烧得越旺,老子在山上越安全! 等这火自己灭了,老子再下去收拾残局,捡他们的铁皮甲穿!” 林全的狂笑在浓烟和热浪中回荡,试图用这虚张声势的言语,向密桑证明他的“硬气”和“智谋”,挽回刚才被那恐怖火攻震慑住的颜面。 当然,他心中自然也在盘算着:火总有熄灭的时候,对方被自己的火挡在山下,寸步难行,而自己只需在山上以逸待劳。 这岂不反而成了他的屏障? 密桑看着下方那片连岩石似乎都要融化的火海,又看了看身边强作镇定的林全,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反驳。 只是眼神中的那份审视和评估,变得更加深沉复杂。 这从天而降的火焰,超出了他的认知,也让他对山下那支未曾谋面的铁皮军,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林全的安全论,在他听来,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自我安慰。 就和连跪之后安慰自己下一把能赢一样。 而山下,张永春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屏幕,墨镜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无人机重新归巢,他收起了遥控器。 他对着身后严阵以待的护商队,以及被这神鬼手段震撼得目瞪口呆的李小棍等山民,通过小蜜蜂下达了清晰的指令: “第一目标清除,障碍形成。” 随后,转过头看着李小棍。 “李小棍,带你们的人,按计划,准备‘绕路’!” 是! 李小棍应了一声,带着山民们转头就冲着另一边走去。 而他又转头看向三斤半,一抬手。 “着甲!!” 很快,便有两个护商队上来给他披上那一身重的离谱的铠甲。 然后,张永春又摆了摆手。 “把那玩意拿上来!” 山上的林全正在吹牛皮呢,这时突然眼睛一眯。 那白色的将军怎么叫一个傻大个来? 还给那个傻大个穿上了铠甲? 他哑然失笑。 这么大的火,穿上了铠甲,岂不是如同活活的炊人一般! 他不会觉得火焰能够被铠甲阻拦住吧! 哎,那几个红色的是啥东西? 张永春看着三斤半,目光严肃。 “等火势稍弱,三斤半,你就全力给我砸开那烧剩下的门框!” 三斤半应了一声,半蹲下身子。 而张永春一挥手。 “呲!” 四个护商队的成员拿起手里的干粉灭火器,手里嗤嗤一按! 瞬间,白色的泡沫飞出,瞬间将火焰包裹住! 林全的表情再次凝固了下来。 那白色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把火吞了? 那可是水都扑不灭的邪火啊! 看着那邪门的白色沫子很快将大门裹住,他刚要挥手。 就听见一声巨响! “咔嚓!!” 蛮牛一般的三斤半直接撞碎了被火焰燃烧后,干酥无比的大门! 他这身铠甲可是专门加装了撞角的! 瞬间,第一道防线,一分一毫功夫都没费,就被张永春直接击破。 林全脑袋上的汗水当时就下来了。 “滚木!给我放滚木!扔石头!” 他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 山上大门处的山匪开始疯狂的往下扔起雷石滚木来。 张永春带着众人往边上一躲,也不出来。 而此时的另一边,山崖下。 这林全之所以说这里上山只有一条路,就是因为这山的后壁处,是块绝崖。 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再灵巧的猿猴都爬不上来! 这山壁也格外陡峭。 而此时,李小棍一群山民已经来到了山崖下。 “生子哥,给!” 牛大亨把一把弯钩形状的锄头递给了章连生。 章连生接在手里,应了一声,然后目光一凝。 他家里以前就是穿山走路,挖山蓉银耳的山民。 他也干了多少年这行,手脚都熟练地不行了。 以前,用一根藤杖,就能穿梭在野狐岭里。 而现在自己重操旧业,还带着这么好的工具。 一定不能让主家失望! 他一咬牙,抡起手里的鹤嘴锄。 砰! 一下子,便深深地凿进了岩缝! 后山崖前的几个守着山崖的山贼还在抱着枪扯淡。 “哎,今晚那啥国的人又来了。” 一个山贼挤眉弄眼的。 “你们说这回他们会不会带着花车子来?” 旁边的山贼顿时嘿嘿银笑起来。 “那还能不带,只希望这回咱们排队排前面点! 要不然都被折腾的散架了咱们再去刷锅,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旁的山贼顿时一摆手。 “你这就不懂了吧,到了那个时候,你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一看就是见得少。” 哈哈哈哈! 大家的笑声顿时盖住了叮叮当当的敲凿声。 终于,一个山贼打了个哈欠,刚要开口继续开黄腔。 突然,他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疼! 然后,嘴就被一只微微颤抖,但是格外有力的大手直接捂住了! 老章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他,另一只手一用力,把鹤嘴锄拔出来,直接一翻手,将这个人瞬间扔下了山。 随后,直接拔出了腰里的尼泊尔军刀。 “哎,你人...” 没听到身边的人接话,另一个山贼刚要转头,却见到了一道匹练的寒光! 吭! 一声钝响。 之所以是钝响,是因为这一刀直接将那人的脑袋除了颅骨外的地方,尽数劈成了两半! 随后,老章又是一挥手! 一颗大好头颅直接飞起! 两个山贼顿时大叫一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一个比老章还要雄壮的身影已经顺着老章打好的绳子爬了上来! 李小棍手里的螺纹钢鞭直接带着磅礴雄浑的力量,兜头就是一下! 砰! 黄的白的红的铺了一地。 然后,老章又是一转手。 最后一个山贼捂着脖子上的血线,嗬嗬出声,却只能踌躇倒地。 这斩首行动,已经开始了! ps:剩下的明天白天更新,我去睡了。 这会够意思了吧。 点催更啊! 第249章 剿灭黑林寨(五) 解决了那几个守山的喽啰,牛大亨眼睛一红,就要往里冲。 然后就被李小棍拉着领子,像在体育主任操场上薅不好好做操的学生一样,直接拽了回来。 李小棍越来越喜欢东家配发的这个衣服了,这领子薅起来真是格外的顺手。 “东家说的话你们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李小棍呵斥了一声,转过头去,冲着上下喊了一声。 “捆好了吗!” “捆好了!” 山下一个声音回了上来。 听到捆好了,李小棍赶紧一挥手。 “拉!” 山民们赶紧齐齐动手,没一会便将攀岩索拉了上来。 那绳索底下,此时正挂着一个箱子。 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链甲,李小棍将其拿出来,让所有的护商队员一一穿好。 张永春三令五申,不着甲不作战。 冷兵器时代下,有盔甲和没有盔甲相差的简直太多了。 山民们在内里穿戴好了链甲,又将校服外套罩在外面,便冲着内部走去。 这山寨最里面便是伙房,这年头也没个排风扇,所以靠里面点,用山风能把味道吹走不说,也安全一些。 此时,那灶膛里的火苗贪婪地舔着锅底,大铁锅里翻腾着令人作呕味道的汤水。 蒸汽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弥漫在伙房每个角落。 几个光着膀子的土匪围着锅台,汗水和油光混在一起,正用长柄勺子搅动着那锅“米肉”,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火再旺点!煮不透,嚼着费劲!” 一个土匪一边挠着自己的疤瘌头,一边骂道。 “这回捞的都是些老干羊,头儿又不让往锅里尿,这什么时候能熟了去!” “你快莫挠了,你那疤瘌都掉进锅里去了!” 一旁的另一个土匪一边把锅里的沫子舀出来扔到潲水桶里,一边骂了一句。 随后,又看了看一旁的碗。 “麻子!麻子!人呢!” 而就在他说完这话的瞬间,外面便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催命啊?老子刚劈完柴……谁?!” 靠近门边的一个麻脸土匪猛地回头,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又急又重,根本不像平日送柴火的小崽子。 当然,他们也不奇怪,说不定是前面的哪个首领想来吃点小灶了,他们敲门就没有什么好气。 他骂骂咧咧地放下勺子,沾满油污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一把拉开沉重的木门栓。 “哪个不长眼的王八……” 嘴里小声的话音在开门的一瞬间就戛然而止。 噗嗤! 一点寒芒如同毒蛇吐信,快得只留下残影! 一口雪亮的尼泊尔军刀带着冰冷的刀光,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麻脸的咽喉。 牛大亨这口刀是用足了力气的,这刀尖甚至透出他后颈半寸,把他整个人都狠狠钉在了厚实的门板上! 麻脸土匪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伸手想挣扎。 但是他身体被刀死死钉住,徒劳地抽搐着,又随着牛大亨伸手一拧刀身,恢复了寂静。 而此时,门也被彻底撞开了! 靛蓝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刺鼻血腥,瞬间涌入这弥漫着恶臭的伙房。 土匪们一转头,只觉得眼前一花。 那领头人臂膀上的白杠刺眼夺目,头上还不知是怎样,竟然顶着一束怪异的强光! 那光将他脸上溅到的血点照得如同地狱罗刹。 “杀!” 李小棍的声音短促致命。 伙房里的土匪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想起反抗。 有人下意识去抓案板上的剔骨刀,有人弯腰想抄起地上的劈柴斧,还有的只是本能地往后缩逃出去报信。 但一切都太迟了。 牛大亨抢先一步跑到了前门口,挡住了所有人的退路,紧接着又举起螺纹钢鞭。 “砰!” 钢鞭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砸在一个刚摸到斧柄的土匪天灵盖上。 螺纹钢其实并不适合直接拿来当武器,因为重量不平衡,轮几下子就累了。 因此张永春的这些螺纹钢鞭可不是单纯给他们每个人发个棍就完了。 这钢鞭后面可是找何白牛给后面加装了木头手把和配重的,因此,用它抡起来的力量格外的大。 颅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红白之物直接就溅上土墙。 “嗤啦!” 而一旁,反曲的尼泊尔刀锋直接划出弧线,精准地抹过另一个土匪的脖子。 随着大动脉被割破,大股鲜血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半锅翻滚的肉汤。 狭窄的伙房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山民们靛蓝色的身影冷酷、迅捷,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将其称之为高效.jpg 钝器凿击的闷响、土匪们的惨叫、利刃的入肉声、锅碗瓢盆被撞翻的碎裂声混作一团。 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压过了肉锅里升腾的腥臊。 而这其中,一个格外悍勇的疤脸土匪反应极快,趁着李小棍挥刀砍翻身边同伴的空隙,怪叫一声, 他抡起案板上沉重的剁骨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离他最近的牛大亨胸口猛劈下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带着拼命的狠劲,要是劈砍在正常人身上,以他的本事,足以直接把刀把都送进去! 铛——!! 然而随着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 火星四溅! 剁骨刀结结实实砍在了牛大亨胸口那件靛蓝色的“奇怪衣服”上。 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出现。 那看似普通的布料下面,竟似藏着精铁! 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链甲前面的护心镜上! 当然,这护心镜的材料也不是什么高端货,就是韩料店里的不锈钢盘子。 在韩料店打过工的知道,棒国人习惯于用各种不锈钢餐具。 而这种不锈钢盘子小小一个,却格外的结实,二点一的厚度足以让他傲视群雄。 因此,那反馈回土匪手里的巨大的反震力,直接让疤脸虎口崩裂,剁骨刀差点脱手飞出! 他脸上的凶狠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恐取代,仿佛白日见鬼。 鬼还冲他借火要烟抽一样。 “呃……” 他喉咙里刚挤出一个音节,一道更快的刀光已从侧面袭来。 噗! 章连生这个干瘪的老头,此刻却像一只暴起的山魈,手中同样制式的尼泊尔刀精准地捅进了疤脸的腰眼,手腕一拧,刀锋在里面狠狠一搅! 山民们都是狠茬子,杀人不会,打猎还不会吗! 瞬间疤脸眼珠暴凸,嗬嗬两声,面条般软倒下去。 然后,就被章连生一刀攮进后心,抽搐着断了气。 战斗在几个呼吸间便已结束。 伙房里站着的,只剩下穿着靛蓝色校服的山民护商队员。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土匪的尸体,血水混合着打翻的肉汤,在地面肆意流淌。 唯二活着的两个喽啰被死死按在油腻的地面上,脸贴着冰冷的泥土,抖得像期末考试没过还没有老师捞的你们。 李小棍看都没看那两个俘虏,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口仍在灶上翻滚、冒着诡异热气的大铁锅上。 浑浊的汤水里,煮得发白的肉块沉沉浮浮,几根细小的、形状扭曲的骨头清晰可见。 那是指骨。 这群家伙,在吃人。 第250章 剿灭黑林寨(六) 看着锅里的指骨,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怒猛地冲上李小棍的天灵盖,烧得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李家洼那口大锅旁堆叠的白骨人皮,王六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那个小小的孩子…… 所有被刻意压下的血腥记忆,在这一刻被眼前这锅“米肉”彻底引爆! “呕……” 章连生也干呕一声,脸色发白地别过头去。 牛大亨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 东家果然没说错,这帮家伙,真是吃米肉的畜生! 李小棍猛地转身,一步跨到那两个被按住的喽啰面前,矿灯刺眼的光柱直射在他们脸上。 劳保鞋啪一下踩在一个喽啰头顶,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之前在山上患上到现在还没咋好的支气管炎,本来就有些沙哑吓人。 而此时带着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说!这锅……腌臜东西!是煮给谁吃的?!” 被按在地上的瘦高喽啰吓得魂不附体,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在血腥味中弥漫开来。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也顾不上脸上多疼了,嘴里赶紧连连叫唤。 “军爷,军爷饶命!饶命啊! 这些米肉,是…是煮给我们这些下面跑腿的兄弟…当…当点心…垫垫肚子的! 不是给当家的和头领们吃的啊! 他们…他们不吃这个! 他们嫌…嫌脏……” “嫌脏?呵…呵呵……” 好一个嫌脏,自己不吃,却让下边的人吃。 李小棍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眼中的血光更盛。 他不再看那两个喽啰,而是缓缓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纸包打开,里面是极少的一小撮白色粉末。 那粉末细如面粉,在矿灯照射下泛着一种无机质特有的死寂光泽。 顿时,一股苦杏仁味传来。 看过柯南的同学们,请出来抢答这东西叫什么? 哎,对啦! 氰化钾! 当然,在他这,这就是张东家郑重交给他,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的“阎王帖”! 此刻,这冰冷的白色粉末,在李小棍眼中,成了对这些畜生最合适的归宿。 他一把揪住那个还在哭嚎的瘦高喽啰的头发,粗暴地将他的脸扳过来。 喽啰惊恐地看着那点白色粉末,本能地死死闭紧嘴巴,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张开!”李小棍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 喽啰拼命摇头,涕泪糊了满脸。 “砰!”李小棍没跟他废话,一脚丫子踩在他的脚上。 劳保鞋都是带着钢铁的,重量和力度自不用多说。 瞬间,直接就把这喽啰草鞋下的脚趾踩了个血肉模糊。 剧烈的疼痛让喽啰瞬间蜷缩,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李小棍手指一弹,那点致命的白色粉末精准地弹进了喽啰大张的喉咙深处! “咳!呕……” 喽啰也不是傻子,他惊恐地想要呕吐,想要抠挖喉咙。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几乎就在粉末入口的刹那,瘦高喽啰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双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白上血丝密布。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抽气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紫色。 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那里有鱼刺卡住了嗓子一样,身体也剧烈地痉挛、扭曲,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水溅跃,水溅跃!水溅跃! 收效甚微。 “呃…呃呃……” 他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怪响,涎水混合着白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 紧接着,血丝也开始从鼻孔、眼角、耳朵里慢慢渗出,在脸上流淌起来。 他的身体在地上疯狂地弹动、蜷缩,指甲在粗粝的地面上抓挠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血痕。 顿时,屋里的屎尿更浓了。 仅仅不到十息! 那瘦高喽啰最后一声短促的抽气,身体猛地挺直,然后彻底瘫软下去,一动不动。 那双暴凸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盯”着房梁。 伙房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锅里肉汤翻滚的咕嘟声,此刻显得无比诡异和刺耳。 仅存的那个被按住的喽啰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筛糠。 他看着地上同伴那恐怖到极点的死状,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就在这时,李小棍又拿出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一点盐。 他缓缓直起身,矿灯的光柱扫过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 又冷冷地投向那个仅存已经吓得拉到拉都拉不出来东西的喽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团冰冷的、燃烧的怒火。 走过去,依法炮制,把手里的盐倒进那喽啰嘴里。 “看见没?” 李小棍的声音不高,却像你女神拒绝你的微信,狠狠刮过喽啰的耳膜。 “这叫‘神仙散’! 沾上一点,便是阎王爷点名要你去! 就算你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走到那口翻滚的大铁锅旁,将盐和氰化钾全都小心地、均匀地抖进了浑浊的肉汤里。 白色的粉末瞬间被翻滚的汤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 李小棍看着已经堆成一坨的喽啰。 “你这神仙散服的不多,尚且还有救,这解药在我手里。” 他蹲下身,矿灯刺眼的光逼视着喽啰的眼睛。 这招是东家交给他的,说是在什么一个叫港综的地方学的拷问法。 据说很好用。 当然,也确实很好用。 看着那哆嗦的喽啰,他声音严肃。 “你把这锅‘好肉’,给我端出去! 然后分下去! 让山下那些等着‘点心’的小头目,让他们一个不落,统统给我吃光! 吃得越干净越好!” “分完了,活着回来,我就给你解药,保你不死。” 李小棍的声音陡然变成了怒喝。 “要是敢耍花样,敢说漏一个字……哼!” 他指了指地上那具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就是你的下场! 而且,你这药效没他足,所以会比他死得更慢、更惨! 到时候,你肠穿肚烂,浑身流脓! 让你活活疼够三天三夜再咽气!” “听明白了没有?!” “听…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那喽啰如梦初醒,爆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头磕得像捣蒜。 “军爷,爷爷饶命!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一定分完! 一定让他们都吃光!一个字也不说! 军爷饶命啊!军爷饶命!” 他涕泪横流,要不是刚才都已经被吓的排泄干净了,现在他估计又是一阵噗叽啪。 李小棍嫌恶地皱紧眉头,像丢开一块肮脏的抹布般挥挥手。按住喽啰的护商队员松开了手。 那喽啰连滚带爬地扑到灶台边,手忙脚乱地找来几个大陶盆,也顾不上烫了。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大水瓢,拼命地将锅里滚烫的、混杂着致命毒药的肉块和肉汤舀进盆里。 滚烫的汤汁溅到他手上,烫出红印,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想尽快完成军爷的交付,回来换取解药。 然而就在她出门之前,又被李小棍叫住。 “你换了裤子再去!” 他将唯一一条还算是干净,从一开始那个被牛大亨钉在门上的土匪身上扒下来的裤子扔过去。 好家伙,就这么回功夫,这喽啰的下半身看着愣是胖了一圈啊! 拉满了,真真的拉满了。 这要是带着一身的屎尿去,谁能看不出来有问题? 那喽啰哪敢抗命,赶紧换上裤子,转头就跑。 李小棍看着他的背影,冷声起来。 “准备好家伙。” “等前面动静一起,我们便杀出去!” 第251章 剿灭黑林寨(七) 黑林寨三五百人,除了林全这个大当家,和几个总头领外,下面自然也有不少的小头领。 而此时,这几个负责督战的小头目正焦躁地趴在垛口后面,望着山下那些被雷石滚木打退的精兵们,彼此交换着惊魂未定的眼神。 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啊,刚才那飞起来的孔明灯,和粘在身上的怪火。 “他娘的,那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怎么还有水灭不了的火!老子听都没听过!” 一个络腮胡头目抹了把脸上的汉,心有余悸。 “管他娘的是什么!咱们这么多的石头木头在这守着,他们也别想上来!” 另一个刀疤脸头目强作镇定,但握着刀柄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等他们累了,咱们大王发了话,老子非下去剥了那穿亮皮的小白脸的皮!” 反正放狠话也不要钱,吹牛逼北。 还能壮胆。 而此时,那个送饭的喽啰已经走了过来。 看着这几个看着前面箭垛的小头目,他深吸一口气。 他必须完成主人,不是,是那些军爷的任务。 要不然,他就会死得很惨。 所以,他一定不能染他们看出来自己不正常。 因此,他深吸一口气,反而脸上挂起了笑容来。 “啊哈哈哈,肉汤来喽!” 一声清亮的吆喝,伴随着一阵浓郁的、带着奇异腥气的肉香飘了过来。 几个头目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喽啰,带着笑走了过来。 他吃力地端着一个盛满了滚烫肉块和浓汤的粗陶盆,一步一挪地蹭到了垛墙后面。 “头…头领们…开…开饭了…” 喽啰的声音十分欢畅。 络腮胡头目皱起鼻子,贪婪地吸了口气,又疑惑地看了看那个堆得冒尖的陶盆: “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看着那里面的指骨,有些不解。 “米肉汤管够?还他妈是上好的…呃,‘前腿肉’?” 他狐疑地盯着那喽啰。 “穿山甲!你小子搞什么名堂?” 那叫穿山甲的喽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盆摔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脸上硬是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是…是上面! 上面大首领特意吩咐的! 说…说官兵围山,兄弟们辛苦了! 让…让小的多送点好肉来,给头领们补补力气! 好…好接着打官兵! 大首领说了,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 所以,这珍贵滴米肉也不省着了,让大家赶紧吃。” 他语速飞快,生怕说慢了就被看出破绽。 随后,甚至还主动地往前推了推。 “兄弟们啊,这米肉汤十分滴珍贵,你们赶紧吃啊!” 这话一出,几个小头目脸上最后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重视的得意和贪婪。 林全虽然凶残,但对能打的心腹确实从不吝啬赏赐。 “哈哈哈!好!算林老大够意思!” 刀疤脸头目第一个咧开大嘴,迫不及待地抓起盆里一块连着筋膜的肉骨头,也不顾烫,狠狠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赞道。 “嗯!香!今天的米肉…嘶…格外的鲜! 就是…就是咸了点,味儿也有点…怪?” “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那么多废话!” 络腮胡也抄起一块肥腻的肉,囫囵塞进嘴里大嚼,油脂顺着嘴角往下淌。 “快吃快吃!吃完好盯着下面那帮穿铁皮的龟孙!” 其他几个头目也纷纷围拢过来,大快朵颐。 滚烫的肉块、油腻的浓汤,被他们贪婪地吞咽下去。 那送饭的喽啰缩在角落,死死低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盼着这群催命鬼快点吃完,他好逃离这地狱。 然而,仅仅过了十几息。 “呃…嗬…” 络腮胡头目咀嚼的动作猛地一僵,手中的肉骨头“啪嗒”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满足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惊恐! 他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珠如同被掐了篮子一样暴突出来,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 当然,这和张永春自己憋气不一样,他这是中毒了憋得。 “噗!” 随后,暗红的血沫夹杂着尚未嚼烂的肉糜,猛地从他大张的嘴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鼻孔、眼角、耳朵里也开始渗出黑红的血线! “啊!我的肚子!!” 而刀疤脸头目紧随其后,发出一声凄厉得如同嘎了牛子的惨嚎! 他像只被扔进开水里的虾米,痛苦地蜷缩倒地,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腹,仿佛要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 指甲在皮肉上抓出道道血痕,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蠕动、翻搅! “毒…有毒!!” 最后一个意识到不对的头目刚嘶喊出声,剧烈的痉挛便席卷了他全身。 他软软瘫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大便瞬间憋不住,恶臭弥漫开来。 刚才还贪婪咀嚼的垛墙后,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几个小头目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哀嚎,七窍流血,死状与后寨伙房里那个喽啰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凄惨! 那恐怖的死法和临死前非人的痛苦,将周围目睹这一切的土匪喽啰们彻底吓疯了! “鬼啊!是鬼啊!” “报应!是吃米肉的报应啊!” “是神仙,神仙下毒发作了!快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炸开!前寨的防线瞬间崩溃! 其实如果是平常,肯定会有人第一时间来把这个送饭的喽啰弄死。 但是刚才的天火实在是狠狠轰击了他们的心理防线,而这几个小头目的死相也确实太凄惨了点。 本来就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差一点就哦吼吼吼了,你这时候还给来个大力度轰击,那还不直接噗噫噗噫起来了? 一瞬间,这些小土匪们哭爹喊娘,丢下武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只想离那垛墙后几具还在抽搐的恐怖尸体远一点! 儿那送饭的喽啰连滚爬爬地冲出人群,只想立刻逃回后寨伙房,去讨要那救命的“解药”! 然而,他刚跌跌撞撞冲出混乱的人群,跑进通往内寨的狭窄巷道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道的阴影中闪出! 噗嗤! 冰冷的尼泊尔刀锋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后心,从前胸透出! 喽啰脸上的惊恐和希冀瞬间凝固,他低头看着胸前滴血的刀尖,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身体软软向前扑倒。 李小棍面无表情地拔出刀,甩掉刀身上的血珠。他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用力一拉底部的引信! 咻——砰!!! 一道刺眼的红色光焰尖啸着撕裂山寨上方的空气,在浓烟弥漫的半空中猛烈炸开! 第252章 剿灭黑林寨(完) 山下,正通过望远镜观察情况的张永春,猛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信号弹,墨镜后的双眼瞬间锐利如看到了唐清婉自己掰开了铜锣烧一样! “信号来了!后面得手了!”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透过小蜜蜂,带着雷霆般的决断。 “何木生!破障!攻山!” “得令!” 早已蓄势待发吃干净了三块压缩饼干的何木生厉声应喝! 他一挥手,身后两队早已更换好特制破甲重箭、端着上好弦的猎熊钢弩的护商队员如同潮水般从隐蔽处涌出! “目标!寨墙垛口!自由散射!三轮速射!放!” 嗡!嗡!嗡! 强劲的弓弦震动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一片密集闪烁着致命寒光的精钢弩箭撕裂空气,如同黑白无常抡起来的勾魂索,一瞬间覆盖了刚刚陷入崩溃混乱的寨墙上方! 噗!噗!噗!噗! “呃啊——!” “我的眼睛!” “救命——!” 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 那些被吓破胆、本来正慌乱奔逃的土匪,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栽倒! 即使有几个来试图扔下滚木礌石完成职责,可是却也没有弩箭快! 这猎熊弩的使用方法是张永春专门训练过的排枪截击法,跟康麻子的火枪用法一样。 两队人分三排,轮流发射,可以造成源源不断的射击情况! 这沉重的钢弩箭轻易洞穿了他们简陋的皮甲、单薄的躯体,带起蓬蓬血雾! 那几个试图去操控滚木礌石机关的土匪,更是被重点照顾,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三轮循环往复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前寨残存的抵抗意志彻底撕碎! 滚木礌石失去了操控,颓然的堆在那里。 看着跟八十岁大爷的家伙一样,就是个摆设。 “护商队!跟我上!” 早就按耐不住的何木生拔出腰间的仿宋手刀,第一个跃过山坡! 他身后靛蓝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流,沿着被弩箭清扫过的山道,向着混乱的山寨猛冲而上! 而聚义厅内,林全脸上的狞笑和强装的镇定在听到外面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骤然爆发的惨嚎时,彻底僵住! 老子就是进来吃个饭,怎么又乱起来了? “怎么回事?!外面又怎么了?!” 他一把揪住一个连滚爬爬冲进来报信的喽啰的衣领,目眦欲裂。 “大…大王!不…不好了! 前寨…前寨的兄弟们…死…死光了!他们…他们杀上来了!后面…后面也有……” 喽啰吓得语无伦次。 “废物!”林全暴怒,一把将喽啰掼在地上。 他不去管那喽啰嘴角的鲜血,转头猛地看向密桑,眼中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一丝祈求。 “密桑先生!跟我……” 还没等密桑开口说爱没爱过呢,他的话就戛然而止。 只见刚才还一脸凝重坐在旁边的密桑,此刻反应快得惊人! 在信号弹炸响、惨嚎传来的瞬间,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以与他精悍外表完全不符的敏捷,“滋溜”一下钻进了那张沉重的、铺着虎皮的宽大交椅下面! 动作之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只留下一双穿着鹿皮靴的脚还露在外面,微微颤抖着。 开玩笑,跟李元昊这个疯子混的,别的可以不会,逃跑还能不会吗! 而林全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一股被背叛和巨大羞辱感混合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西夏杂种刚才还嘲笑他们周人“软”! 可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你属凯申的吗! “林全!投降吧!你山寨已破!” 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聚义厅门口传来! 李小棍带着浑身浴血、如同杀神般的山民护商队员,踢开了后厅门,冲了进来! 矿灯刺眼的光柱瞬间锁定了林全和他身边几个惊慌失措的头目! “放屁!老子跟你们拼了!” 林全凶性彻底爆发,双眼赤红如血,狂吼着挥舞鬼头大刀,带着仅剩的几个心腹头目,如同困兽般扑向李小棍等人! 厅内瞬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几乎就在同时! 轰隆——!!! 聚义厅那两扇厚重的包铁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木屑混合着断裂的门栓铁件四处飞溅! 烟尘弥漫中,一个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庞大身影,撞碎了漫天木屑,踏着雷霆般的步伐冲了进来! 三斤半! 他身上的三层重甲沾满了烟灰和血迹,手中那柄虎头象鼻金刀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他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无视了厅内激烈的混战,冰冷空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几个头目护在中间、状若疯魔的林全! 主家有话,先杀那个最大的!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花哨。 三斤半一步踏出,沉重的战靴踩得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那柄巨大的金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开山巨斧,以最简单、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朝着林全当头劈下! 劈柴刀法在绝对力量的加持下,是最完美的攻击方式。 这一刀,凝聚了三斤半浑身的的力量,也凝聚着李家洼的冤魂、李烟宁的孱弱呼吸、以及张永春那焚尽污秽的怒火! 还有三斤半对烤猪的殷切希望! 林全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他狂吼着举起鬼头大刀,用尽平生力气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炸响! 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溅! 不得不说,林全有点东西,手里这把虎头大刀质量不错,竟然第一下扛住了刀势! 但是也只是如此了。 鬼头大刀那厚重的刀身,在虎头金刀无匹的巨力下,只是扛了一下,就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 刀锋去势不减,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狠狠劈进了林全的右肩,深深嵌入锁骨!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呃啊——!!!” 林全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半边身子几乎被劈开,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他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轰然倒地! “大王!!!”几个心腹头目发出绝望的悲鸣。 然后迅速跪地,就准备求饶。 但是迎接他们的,是李小棍等人冰冷的刀锋,以及三斤半反手横扫、如同飓风般的第二刀! 聚义厅内,血光再起。 仅仅片刻。 当张永春一身亮银盔甲缓步踏入这弥漫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聚义厅时,战斗已然结束。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林全和所有头目的尸体碎片,已经分不太清楚谁是谁了。 三斤半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厅中,巨大的金刀斜指地面,血珠顺着血槽缓缓滴落。 李小棍等人身上溅满血迹,沉默地站在一旁,矿灯的光束扫过狼藉的地面。 而在那张宽大的虎皮交椅下,一双穿着精致鹿皮靴的脚,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西夏来的密桑先生都傻了。 我草,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厉害的匪徒,说剿灭就灭了? ps:今晚还有,我太累了睡着了,对不起啊,不上不上。 第253章 西夏特使(上) 对于这次斩首行动和攻山的成功,张永春虽然有所预料,但是能这么成功,还是挺意外的。 这黑林子如此庞大的山寨竟然这般不堪一击。 果然啊,知识就是力量。 靴子踏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的聚义厅内,此时靛蓝色的护商队员们正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着战场。 “东家,那些下寨的喽啰全都投降了!” 何白牛此时提着刀走了进来,脸上的兴趣缺缺。 真没意思,他一进门那帮人跪地的比速度快的都离谱,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就全都趴下了。 本来他们以为这山寨都是悍匪,可是等亲眼看见了,才发现这群人和他们印象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差远了。 “嗯,监督他们,将其捆绑起来,一一带好押出去。” 张永春点了点头,这些土匪他没打算留活的,但是要是就在这里杀了,肯定也会引起惨烈的反抗。 倒不如先带回去再说。 反正早晚也会死,倒不如让他们死的有价值一些。 说到这,张永春又猛地一拍脑袋。 “对了,记得用我带来的那箱手铐!” 手铐这玩意,如果你想通过正规渠道买,其实是很难的。 但是如果你把它当成QQ道具买,那可太容易了。 而且你还可以买专业版本的,那个放挣扎的程度可真是.. 我越来越觉得我这书要有问题。 “是,东家。” 何白牛应了一声,下去找刘多领手铐捆土匪去了。 这寨里三五百个土匪,被他们杀了一二百,还剩下一两百人呢。 挨个戴手铐,检查捆没捆结实,这也是个累活啊。 而张永春这时转过了头,看着聚义厅里忙碌的众人。 此时一个个护商队们都拿着家伙在收拾东西。 有空手将几个主要头目面目全非的尸体拖拽出去的。 还有用棍子划拉地上那些破碎的肢体的。 还有拎着搓子和簸箕收拾地上碎肉的。 而制造出这堆三斤半如同一尊尽数的雕像,矗立在厅堂中央,巨大的虎头金刀拄地。 他空洞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一边寻思今晚的烤猪,一边确保这里再无威胁。 诶?哪里还落下了一只烤猪!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巨大的虎皮交椅上。 椅子下面,那两只穿着精致鹿皮靴的脚,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频率快得像垂死挣扎的蚂蚱。 三斤半面无表情地迈开沉重的步伐,劳保鞋踩在血泊和碎木上发出粘稠的声响。 密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闭着眼睛一个劲的祈祷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都说恐怖片拍的假,可是真到了这个地步,你除了祈祷还能干啥呢。 终于,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来了。 密桑心里一惊,以为自己下一步就要被抓住脚拖出去了! 然而,臆想中的疼痛并没传来。 三斤半看着这双靴子,觉得拖出来太费事了。 他选择了一种更简单的办法。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沉重的交椅扶手,手臂肌肉坟起。 如同张永春掀被窝一样,轰隆一声直接将扣着整张虎皮的交椅掀飞了出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响起。 椅子下面,蜷缩着一个穿着大周商人常服、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正是密桑。 而他此刻再无半分草原使者的锐气,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溅上的血点,头发散乱。 眼神里充满了残血adc被血怒诺手盯上一般的惊恐。 他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住刺眼的光线,身体拼命向后缩,恨不得嵌进墙壁里。 直到被三斤半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此时,张永春缓步踱了过来,亮银的铝合金盔甲在几个矿灯的照耀下显得他跟骗钱页游宣传片的男主角一样。 他仰头地看着这个从椅子底下被掏出来的“老鼠”,墨镜后的眼神玩味而冰冷。 “哟?这还藏着一位?” 反正人不多,张永春懒得开小蜜蜂。 地方不大,所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看你这穿着,不像山匪啊? 速速报上名来,干什么的?” 密桑心脏狂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然,他能被李元昊派出来做这种事情,也都是有准备的。 他挣扎着爬起身,努力挤出笑容,连连作揖: “将军明鉴!小的不是匪!小的是被绑上山的肉票啊!” 说着,他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小的…小的是正经商人,在山下贩点盐巴讨生活。 前些日子路过此地,不幸被这群天杀的强人掳了来! 关在柴房里好些天,今日山寨大乱,小的才…才趁机逃出来,躲在此处。 幸得将军神兵天降,救了小的性命啊!” 说着,他悬在空中的俩腿一个劲踢踏,伸手不断地作揖。 看着跟体操动作一样。 “将军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密桑的语速飞快,情真意切,将一个受尽惊吓的可怜商人演绎得惟妙惟肖。 “盐商?” 张永春看了他一眼。 “卖盐的?那正好。 本将军剿匪安民,正需犒赏三军。 你这盐,卖多少钱一斤? 若是价格合适,我且买了来,也不少你的盐钱!” 成了! 密桑心中微定,暗道这年轻将军似乎好糊弄。 他连忙躬身,脸上堆满生意人的诚恳: “回将军的话! 小本经营,不敢欺瞒! 我这都是上好的青盐,市价都是一百三十文一斤! 将军若要用,小的愿以…以一百二十文,不,一百一十文的成本价孝敬将军! 权当报答将军救命之恩!” 他故意压低了价格,显得格外识相。 心里却长出一口气,还好,他来之前专门做了训练,知道盐价。 而张永春静静地听他说完,点了点头。 “你这盐价倒是报得挺准,倒是公平合理。” 随后,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剑,蹭一下贴在他脖子上,一身怒喝。 “可惜,你这口条,出卖了你!” 你见过哪个一嘴爱朋友的家伙出来在大周卖盐的! “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不说,看到他了吗!” 张永春一指三斤半。 “以他的饭量,什么都不就!” “都能把你吃了!” 第254章 西夏特使(中) 密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尽褪! 他可是见过那帮畜生吃米肉的! 而正好,此时三斤半的肚子还很给面子的咕噜了一声。 顿时,密桑只觉得三魂丢了俩,七魄去了六。 “唰!” 电镀的长剑又往前一按,森冷的剑锋割破了他的脖子皮肉。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脖颈间的疼痛,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刀刃上尚未干涸的粘稠血液! 哦,那是我自己的血啊,那没事了。 “饶命!将军饶命!” 密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什么任务,什么身份,在眼前这尊杀神和脖子上这柄随时能让他身首异处的利剑面前,都成了浮云! “放开他!” 张永春冷喝一声,三斤半ai脑子顿时开始运转,伸手一松。 扑通一声,密桑掉在了地上。 随后他直接双膝一屈,站都没准备站起来,直接跪倒在地。 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我说!我说!将军饶命!” 密桑连忙和盘道出。 “小的不是商人!小的是大白高国派来的! 是奉我王之命,来…来与这黑林寨做些交易的!” 他情急之下,脱口说出了党项人对自身政权的称呼——“大白高国”。 张永春墨镜后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草? 他本来以为这林全真是沟通了辽国,没想到竟然玩的更花花啊。 连西夏都搭上路子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毕竟西夏离这里虽然远一些,但是也不是没有直达的驿路。 “大白高国?哼!你可是李元昊的人?” 密桑听到张永春直呼“李元昊”之名,心头剧震。 此人不仅识破他的身份,竟连大王的名讳也如此随意叫出?! 要知道,此时的西夏,因为李元昊秘不发丧,很多周人以为明面的领导人还是李元昊他爹呢。 而眼前之人一口道破,这消息网不得比自来也还广啊! 他再不敢有丝毫侥幸,把头磕得更响,连声应道: “是!是!正是!小的正是奉李大王之命而来! 将军明察!将军饶命啊!” 他此刻只求活命,也懒得管后来咋办了。 命是自己的啊! 然而,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张永春脸上那冰冷的杀意瞬间如同冰雪消融,竟绽开了一个堪称“热情”的笑容! 三斤半浑身顿时一哆嗦。 不知为何,他觉得主家好像要干什么大事了。 但是他的ai脑子很难分析接下来的情况。 所以他决定继续寻思今晚怎么吃烤猪。 “哎呀呀!” 张永春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惊喜,仿佛钓鱼佬见到了三十八斤大鲢鳙上钩了一样。 “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原来是李大王座下的贵客! 你怎么不早说?!误会!纯属误会!” 这戏剧性的转折让密桑彻底懵了,连脖子上的剑都忘了,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张永春那张突然变得“和蔼可亲”的脸。 张永春赶紧把剑收回剑鞘,一旁三斤半也让开了一些,但庞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丝毫未减。 张永春上前一步,竟亲自弯腰,作势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密桑,语气亲热得如同老友重逢: “快起来!快起来! 你看这事闹的! 本将军久闻李大王雄踞西陲,威名赫赫,心向往之啊! 今日能在此地遇见大王使者,实乃缘分! 怠慢了!怠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肃立的何木生等人朗声吩咐: “何木生!传令下去,匪首已诛,余孽肃清! 立刻清理战场,将缴获的财货、文书,特别是这位…” 他指了指依旧懵圈的密桑。 “…这位贵客的东西,都仔细收好!一根毛都不许少! 准备拔营,回捧日司!” “是!东家!” 何木生虽然心中疑惑翻腾,但军令如山。 他立刻抱拳领命,转身出去传达命令。 张永春这才又笑眯眯地转向密桑,拍了拍他沾满灰尘的肩膀。 只不过这力道不轻,拍得密桑一个趔趄: “贵客受惊了! 此地污秽,非待客之所。 走,随本将军回福兰镇,定要好好摆酒压惊,畅谈一番! 李大王的风采,本将军可是仰慕得紧呐!” 他的笑容热情洋溢,真诚的让人皮燕子发紧。 密桑被这突如其来的“礼遇”搞得晕头转向,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两个护商队员“客气”地搀扶起来。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摸不清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铁甲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就在这时,王墩子又闯了进来。 “主家!您看,我们看见了,看见了...” 说着,王墩子脸色一红。 然后,指着外面。 “您,您去看吧,俺,俺不好意思说!” 他连婆娘都没找呢! 张永春一愣,你这是啥表情? 不过看着倒不像是遇见了什么折磨。 他赶紧走出去,在王墩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山寨中的一个地方。 而此时,那里正放着一辆马车。 而马车外罩着篷布,里面是啥都看不见。 此时,马车外面还跟着四个面红耳赤的护商队成员。 张永春一皱眉,赶紧走上前去。 “东家!” 王墩子赶紧走过来,一边说,一边侧着脸。 然后,一伸手,掀开了帘子。 “您看...” 张永春闻言皱眉往车里一看。 我草! 我草! 好一个早餐大集合啊! 馅饼馒头包子烧麦。 带馅的不带馅的,死面的发面的,黑面的白面的。 一整车不着寸缕的女眷,全都被堵着眼睛和嘴,捆在车里! 张永春赶紧让他把帘子放下来。 他可不能带着家伙回去啊,要不然会被唐清婉直接终结的。 今晚他可没多少时间干体力活啊! “你这是在哪看见的!” 王墩子脸红的跟中暑的豆腐一样。 “就…就在这里,俺……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土匪要……要往车里钻,俺……那就把他拉了出来。” 张永春一挑眉。 这一车女眷,可真是.. 太好了啊。 “拉回去!” 他正好执行下一步,就缺姑娘呢! ps:不行了,越写脑袋越疼,我得赶紧苟一下睡觉去了,兄弟们见谅。 255章 西夏特使(下) 派去捆人的护商队等人效率极高。 本来还寻思那些杀人的土匪会反抗一下,结果没想到,那些早已被吓破胆、见识过天兵威武的土匪们,此刻温顺得如同绵羊。 何白牛等人带着手铐和绳索一到,这群人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哎呀,他们能活下来了! 军爷们把我们捆起来拷起来,这不很明显是要带回去问罪吗! 问罪好啊,我们有罪,我们愿意服徭役。 只要不死,干啥都行啊! 因此,当护商队员们拿着手铐开始分发时,竟出现了短暂的争抢! 土匪们生怕动作慢了,手铐都被分没了,领不到这“保命符”被就地格杀。 因此一个个全都主动伸出双手,甚至有几个还颇为懂事的互相铐上。 动作麻利的甚至比专门训练过怎么戴手铐的何家庄民兵都快! 只能说人在求生欲的催促下,除了数学题,啥都做得出来。 很快,一百多号土匪便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长龙,在十几个护商队员冰冷的注视下,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出山寨。 而聚义厅外,李小棍带着已清点完毕东西的刘多赶紧跑了回来。 刘多作为李蔓生的男人,别的不会,算小账的手艺还是有一手的。 毕竟她媳妇缶回来的东西,都是他拿出去卖。 他快步走到正监督手下打包虎皮交椅的张永春跟前,抹了把汗: “东家,都点清楚了!” 说着,刘多掐起手指头来。 这是他特殊的计数方式。 “南北三个库房里存着糙米、粟米约莫五六十石,成色一般。 至于库里的金银铜钱加起来,估摸着能有个千多贯,剩下的都是些酒器,不好作价。 至于刀枪弓箭倒是不少,足有百多件,不过都是些破烂的货。 那刀剑锈的锈,豁口的豁口,皮甲也有几十副,同样朽得不行。 后院牲口棚里还有十几头大牲口、而十来只鸡,加上缴获的几辆大车,其中一辆就是装‘花车子’的。 至于剩下的,就是些...破烂细软了” 刘多说着,放下手指,看着张永春。 “东家,怎么办?” 啧,这林全也不行啊。 这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寨吗? 张永春闻言咋舌,说好了历史穿越小说里,那些打了一个山寨就富可敌国的存在呢。 不过还好,他也没准备靠着这样致富。 有老娘在,金银就是个数字。 让三斤半把那张虎皮卷起来,张永春一挥手。 “破烂?破烂也是东西! 寨子里所有能搬动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门板窗框,哪怕是柴房里堆的干柴,统统给我装车带走! 一根毛也别给老子剩下!” 说着,他环顾这被搜刮得如同蝗虫过境的山寨,补充道: “对了,那些土匪睡的大通铺,铺盖卷也拆了带走,浆洗浆洗还能用。” 反正现在唐清婉在门口施粥呢,这些东西他们不睡,拿回去赈济赈济城门口的那些灾民也挺好。 而一旁的李小棍刚收拾起自己的螺纹钢鞭,闻言忍不住嘀咕:“公子,这些破铜烂铁、烂木头疙瘩,值当费这么大劲运回去吗? 还不够兄弟们折腾的……” 他实在不理解,山寨里值钱的明明只有那点粮食和金银。 当然,这也是他飘了。 若是放在以前还在山里的时候,这么大的山寨要是让他拿,他非把这里的大梁和屋瓦都拆下来不可! 而一旁的刘多闻言嘿嘿一笑,一拍他的肩膀: “棍哥,这你就不懂了吧? 主家既然吩咐了让拿,那自然有拿的道理。 破铜烂铁回炉也是铁,烂木头劈了也能烧火,再不济,垫个猪圈、砌个鸡窝也是好的。 主家精打细算过日子,哪能让东西白白糟蹋在这荒山野岭? 老话说了,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东家这么大的财货,都是靠着勤俭持家省出来的。 咱们听令行事就对了。” 他眼神里透着“东家永远正确”的笃定。 张永春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要是真这么想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你媳妇晚上回家一身胡椒味你也不觉得熏得慌是吧,还是你俩觉得这味晚上办事助兴啊? 而李小棍挠了挠头,看着刘多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虽然还是有点懵,但也懒得开口问了。 “成,听你的。干活!” 说着,他便招呼着几个山民护商队员,开始化身拆迁队。 这种活,山民们干起来那是真利索。 所过之处,真真是寸草不留。 锅被从灶上卸下来,凳子拆掉了腿被摞起来,连土匪们吃饭用的粗陶碗都被小心翼翼地收进筐里。 然而很快,问题又来了。 刘多看着堆成小山、五花八门的“战利品”,又看看那几辆塞满了米粮和相对贵重物品的大车,还有牲口棚里那几头没套上车的骡子,愁眉苦脸地跑到张永春面前。 “东家,东西……东西实在太多了! 就这几辆车,牲口也拉不动啊! 还有好些大件,比如那些笨重的长条凳、门板,根本塞不进车。” 张永春正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从林全枕头底下搜出的一本账册,闻言抬眼扫了一下那堆积如山的“破烂”,墨镜后的眼神毫无波澜。 他下巴朝那排铐着手铐、垂头丧气站在空地上的土匪队伍努了努: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去,把寨子里所有的扁担、挑棍、绳索都找出来! 解开二十个看起来看着最囊屎包土匪的手铐,给他们配上扁担绳索,让他们扛着! 专挑那些笨重不好装车的,比如长条凳、破门板、大捆的柴火! 告诉他们,谁扛得好,走得稳,回去有饭吃; 谁想偷懒耍滑,或者半路想跑……” 他顿了顿,声音透过小蜜蜂传开,冰冷地回荡在寂静的山寨上空:“三斤半!” 话音未落,那边的三斤半正帮忙拆门板呢。 一听这边有动静,三斤半一转身。 咔嚓! 厚重的门板直接被他从门上拽了下来。 手里捏着门板,三斤半空洞的眼神扫过那群土匪,吓得他们集体一哆嗦,好几个腿一软差点跪下。 “不敢!不敢! 将军饶命!小的们一定好好扛!绝不偷懒!” 被点名的二十个瘦弱土匪哭丧着脸,争先恐后地表态。 张永春满意的点点头。 哎,这就对了。 好好干活。 要不然,榨不干你们最后的一地剩余价值,我也不忍心杀你们啊! 第256章 凯旋归来(上) 福兰镇低矮的土墙根下,依然蜷缩着成片的流民。 仲秋傍晚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却驱不散他们脸上的灰败与饥饿带来的麻木。 当然,和几日前不同。 这些人们现在虽然也是一动不动,但是肉眼可见的,最起码能坐起来了。 而不是像前几天一样,一躺就躺倒了一片。 突然,一阵轻微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般扩散开来。 “出来了!白菩萨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瞬间,沉默就被打破! “白菩萨!是白菩萨施粥了!” “快!快去排队!” “菩萨保佑,今天有救了!” 墙根下的人群轰然沸腾起来! 男女老少挣扎着起身,眼中爆发出吃了手电筒一样的光,争先恐后地朝着镇门口涌去。 那样子宛如参加免费握手会的死宅们一样。 只不过他们比死宅瘦的多了。 而这其中,一个昨夜才踉跄赶到、缩在角落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了。 他拉住旁边一个正奋力往前挤、穿着破旧袄子的老汉,声音嘶哑: “老丈!老丈!啥是白菩萨?大家伙儿这是干啥去?” 古老汉猛地挣脱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只丢下一句急切的话: “白菩萨就是施粥的活神仙! 她驾下都穿着雪白的神衣! 都是天大的善人! 有粥喝了!快去排队!” 话音未落,古老汉已汇入涌动的人潮。 很难将他和前两天那个快死掉的老登联系起来。 “施粥?有粥喝?!” 粥这个字,让新来的流民汉子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也顾不上细想,用尽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跟着人群向镇门方向冲去。 镇门口,唐清婉正指挥着厨娘们和护商队员布置施粥的摊子。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身格外洁白的防护服,在灰扑扑的人群和土墙背景下,显得格外耀眼圣洁。 张永春的话,她记得很清楚,所以三令五申下,让所有的人都穿着防护服出来。 因此,她也得了个白菩萨的虚名。 一旁何书萱、何诗菱两姐妹也穿着同款的小号防护服,正指挥着十个厨娘将一摞摞粗陶碗摆放整齐。 而李蔓生则挺着胖胖的身躯,身上的防护服箍的跟快叉烧肉一样。 一边戴着口罩一边叉着腰吆喝着: “排好队!” 小七等人带着几个护商队员维持着秩序,在汹涌的人潮前拉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流民们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几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木桶。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神奇粟米粥那朴实却勾魂摄魄的香气。 也不知道这白菩萨的粟米粥是怎么熬的,竟然这般的焦黄。 就在这喧嚣鼎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粥桶和“白菩萨”身上时—— 轰隆隆…… 一阵低沉富有节奏的震动感从远方传来,起初混杂在人群的喧闹中并不明显。 但很快,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如同闷雷碾过大地。 “踢踏…踢踏…踢踏…” 那是密集的脚步声,混杂着车轮声,还有金属摩擦碰撞的细碎声响。 离镇门稍远排在队伍末尾的一些流民最先感觉到异样,疑惑地回头望去。 终于,有人看到了什么,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官道的方向。 当然,靠着苞米面粥吊命的他们不可能惊叫啥的。 只能是看着眼前的奇景,叫了一声。 “看!” 这一声叫出来,让排队的人群纷纷回头看了一眼。 紧接着所有人就都被官道上出现的景象震慑住了。 只见官道的尽头,烟尘微扬,一支庞大肃杀的队伍正缓缓向福兰镇逼近。 队伍的最前方,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端坐着一位身披亮银盔甲的年轻将军! 夕阳的阳光泼洒在那身光洁如镜的盔甲上,反射出令人无法逼视的刺目光芒,仿佛天神下凡。 毕竟铝合金这东西是真的亮啊,张永春很多时候戴墨镜都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不让自己被这身盔甲晃瞎了。 而他坐骑的那匹马也是乌黑油亮。 在阳光下,那骏马浑身上下的毛都如同乌墨一般,端的是一匹顶顶好的良驹! 而那将军无形中散发出的威严,让所有流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紧随他身后的,那个如同铁塔般的黑甲巨汉。 那巨汉肩头扛着一柄沾着暗红血迹、造型狰狞的巨大金刀,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让大地微微震颤。 再之后,是排列整齐、身着靛蓝校服、手持包铁杆棒的清源商会护商队员。 他们神情冷峻,步伐划一,如同移动的靛蓝色城墙。 尤其是身上粘上的血迹,让他们吓人的紧。 更让流民们心惊胆战的是队伍的中后段。 十几辆骡车、大车上堆满了五花八门的东西,但是全都用油布包裹着,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而最震撼的,却是队伍最后那长长一串被绳索连在一起的俘虏! 他们个个垂头丧气,形容狼狈,许多人的手腕上还铐着亮闪闪、从未见过的精钢“镯子”。 更有人肩上还压着扁担,挑着挑筐,步履蹒跚。 而押解他们的山民们队员们一身的校服,一个个都眼神锐利,如同鹰隼。 这,这是什么队伍? 他们是来干啥的,来抢粥喝吗? 就在这时,张永春也扫了一眼一旁领粥的队伍,轻轻催马。 “驾。” 这匹焗油过的黑马带着亮的都透光的毛直接冲着唐清婉三女走了过来。 “施粥还顺利吧。” 黑马站在粥锅前,张永春没下马,而是看着后面噤若寒蝉的流民队伍。 何诗菱赶紧行礼回话。 “公子,顺利着呢。” 张永春微微点头。 “好好施粥。” 随后,拔出腰间的长剑,戗一声插在粥桌上。 瞬间,所有的流民都哆嗦了一下。 “有敢挑事搅闹秩序者..” 张永春冷哼一声。 “就地格杀!” 他率队专门从这里走,不只是为了装逼。 更重要的,是给唐清婉撑场子,用铁拳把他们吓唬住。 对付这些流民,必须要出重拳! 不然等他们养好了精神,定然会反生起乱来! 要知道,流民聚集在一起,不被招安,就会造反! 美术生的例子,老祖宗几千年前就有了! ps:看了大夫了,大夫说我这是吹空调吹太久了,脑袋刺激了太长时间了。 奶奶滴,今晚不能吹空调了,闹心。 第257章 凯旋归来 (中) 福兰镇外,方才还因“白菩萨”施粥而鼎沸喧嚣的空气,瞬间就被张永春这支煞气腾腾的队伍抽干了。 所有捧着碗、伸长脖子等待热粥的流民,此刻都噤若寒蝉,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张永春的目光扫过这些流民低头垂脑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 果然,这帮流民中有几个心里就明显没寻思啥好事。 为了防止他们循环领粥,张永春又祭出了蛋白质颜料,让李飞每次施粥完毕就在胳膊上印一个。 上午施粥完了,就在左胳膊上印上一个蓝色的‘济’。 下午施粥完了,就在右胳膊上印上一个红色的‘救’。 这样能够通过查看手上喝粥的印章数目,就知道这群人有没有重复的领粥。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你施粥完了,他们可以抢。 张永春这次前来,防备的就是这个。 他那身亮银盔甲反射的刺目光芒,还有三斤半肩头染血金刀的沉重压迫感可不是假的。 尤其后边还跟着那一长串垂头丧气、戴着奇异“铁镯”的俘虏呢。 几个原本在人群中眼神闪烁、趁着混乱想要多占点便宜或者浑水摸鱼的汉子,此刻也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蔫了。 他们悄悄缩回伸出的手,老老实实排回队伍里,再不敢有半分异动。 唐清婉见状,快走两步穿过寂静的人群,走到张永春的马前,仰起头。 清澈的目光落在他墨镜后的脸上,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官人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张永春微微颔首,拧开小蜜蜂。 他现在是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三十块钱的小东西了。 怪不得老师都愿意戴这玩意,声音传播起来范围又大又省力。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福兰镇前: “嗯,不劳夫人挂念,一切都极为顺利。 一伙盘踞多年的山匪,已尽数剿灭,匪首伏诛。” 唐清婉美眸微凝: “是哪一伙?” 她还真不知道张永春去剿了什么匪,因为这次张永春出去把所有的护商队全都带走了。 李蔓生只知道东家在前面闹出来的动静很大。 因此她也很好奇。 “黑林子。” 张永春吐出三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你在上面一样。 “黑林子?!” 这三个字一出,李蔓生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就掉进了粥桶里。 就算溅起一片滚烫的粥浆来,她也浑然不觉,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连一旁的何诗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张永春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畏。 还有点其他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黏黏糊糊的东西。 何诗菱也到了这个该懂不懂的岁数了。 当然,何书萱就没这个事情,小丫头眼里看着公子,就俩字。 牛逼! 而城门洞下,那几个原本懒洋洋靠着墙根、象征性维持秩序的厢兵兵丁,此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其中一个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倒在地。 黑林子! 这仨字就跟腚拭子一样,狠狠地捅了他们的神经。 那可是盘踞踢脚山多年,连镇监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中有些来往的巨匪! 手底下几百号亡命徒,寨墙高筑,易守难攻! 竟然……竟然就这么被眼前这位年轻的张将军,带着他那支古怪的护商队,给连根拔起了?! “这……这些……” 李蔓生这时赶紧走到自己丈夫身边,拉着刘多,颤抖着手指向队伍后面那些被押解的俘虏和堆积如山的家当。 “嘿,娘子,这些都是黑林寨的‘好汉’和他们的家当。” 刘多此时的语气带着几乎要突破天际的骄傲。 刚才杀上头了和盘点战绩的时候,他们还没觉得多骄傲。 现在一回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伙人干了多么厉害的事情! 黑林子啊! 那可是黑林子啊! 而这时,张永春却轻轻俯下身。 “此战缴获颇多,需尽快清点入库。 此地就辛苦夫人了。” 他对着唐清婉说道。 唐清婉看着眼前这风尘仆仆却气势如虹的男人,以及那庞大得超乎想象的“战利品”队伍。 她心知他此刻最需要的是梳理战利品,然后掌控好这支大胜归来的队伍。 她微微颔首,笑了笑:“妾身明白,此间有我,官人快去吧。” 张永春不再多言,墨镜后的目光扫过依旧鸦雀无声的流民和震惊的众人,轻轻一抖缰绳: “传我军令!” 哎呀,这话终于轮到我说了。 别看手底下就这点人,喊出来确实是真爽啊! “回营!” “得令!” 命令下达,庞大的队伍再次启动,押解着俘虏,满载着从匪巢刮地三尺得来的“破烂”。 在无数道夹杂着敬畏,恐惧,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浩浩荡荡地绕过镇门,朝着东郊捧日司衙署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福兰镇内签押房里,卢时元正在哼着小曲。 这段日子可能是卢时元自当上镇监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了。 左手拿着张永春给的好处,右手拿捏着赵罄。 而照这个情况看来,估计不就赵罄就要被收拾了。 哎呀,真是尼玛想想都开心。 今晚得去找赵露开一局了。 一边寻思着,他一边拿起茶盏,准备新喝一口这刚沏好的紫苏饮。 就在这时,城门兵丁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上了。 滚地葫芦一样的扑进来,兵丁脸色煞白,声音抖得跟拉链夹到了皮一样: “大…大人!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正在案后悠闲品着粗茶的卢时元被吓了一跳,不悦地放下茶盏: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成何体统!” “是…是张将军!他…他回来了!” 兵丁喘着粗气。 “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卢时元嗤笑一声,还张将军,一个捧日军的虞候而已。 虽然说捧日军是五大强军,但是人也多啊。 捧日军一军两厢五百都,一都下面都有一个虞候,也就是五百个虞候。 这还是正经的虞候就五百个了,另外赐虞候身份的更不用说,划拉划拉快小一千人。 所以说这虞候的身份真要考究起来,除了一些没用的特权外,其实根本就不值钱,也就是个身份。 还真把自己当个厉害人物了? 第258章 凯旋归来(下) 卢时元美滋滋的继续喝着茶,头也不抬,只是继续问道。 “莫非是吃了败仗,灰溜溜逃回来了?” 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个结果。 毕竟这家伙要是失败了,那肯定还得来找自己。 你上门总不能空手来吧! 哎呀,那两块水晶壁可美得很啊。 “不…不是!” 但是底下的兵丁此时却是往死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是…是大胜!” “他…他把黑林子给剿了! 黑林寨都没了!说是匪首伏诛! 抓…抓了好几百俘虏回来! 连…连人家的家当都拉回来了! 小的亲眼所见!” “噗——!” 卢时元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猛地全喷了出来,带着紫苏叶子浇了眼前的兵丁一脸。 他霍然起身,手里的杯子啪一下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却浑然不顾,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报信的兵丁,眼珠子瞪得溜圆: “什…什么?!你说谁?!黑…黑林子?!被剿了?! 张永春干的?!你…你再说一遍?!” “千真万确啊大人!” 兵丁哭丧着脸,脸上顶着湿漉漉的紫苏叶子哭诉道: “我等亲眼所见,那队伍刚往东郊赶奔! 俘虏一串一串的,都戴着精钢的镣铐! 还有那黑林子寨里的破烂,装了好几大车! 镇外的人都看见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紫苏叶子,赶紧继续回答: “那施粥的夫人还问了呢,确确实实是张将军亲口说的‘黑林子,尽数剿灭’!” 卢时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手脚冰凉。 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黑林子…竟然…竟然都被灭了?” 张永春虽然跟他说了,他要去剿匪。 但是卢时元没有想到,张永春竟然敢对黑林子下手啊! 毕竟在他的默认中,黑林子按时交粮,定期上税的,已经都不能算是匪了。 而却那可是盘踞多年的悍匪啊! 几百号亡命徒说没就没了? 他…他张永春才多少人啊,捧日军的人竟然这么可怕吗? 卢时元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目光阴晴不定起来。 张永春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毕竟虽然听说捧日军能打,可是那都得是正经的捧日军啊。 张永春手底下的护商队,不是在何家庄找的泥腿子吗? 这些泥腿子,竟然也能有这般大的本事? 眼珠子转了转,卢时元一咬牙。 不行了,这家伙现在已经眼中威胁到自己了。 他站起身来,也不管地上一脸茶水的门丁。 快步回到一旁,拿起笔墨开始写信。 而此时张永春也在写信。 只不过写信的内容不一样,张永春写的是战报。 “剿黑林寨捷报 殿前司捧日值司中郎自启: 下校张永春,亲书此函,以报军果。 福兰镇衙署内捧日军于天贵七年七月廿八,承命剿黑林寨之匪。 此匪久据黑林险寨,剽掠往来商旅,扰害周遭乡闾,民不堪其苦,怨声载道。 吾忝为虞候,上承天恩,下赖校勇。 率部奋勇,鏖战竟日,破其巢穴,斩匪百余级,生擒匪徒一百九十七人,余匪尽皆剿尽,大获全胜。 所获之物列于左: 粮秣 得稻二千石、麦一千八百石、粟二十万石、杂谷千余石。 又获面万余斤、精米万余斤。 皆匪劫掠所得,可济军食,亦分赈附近灾民,以安民心。 本应上缴府库,以充府库之用,然镇监卢时元大公无私,将其以授我军,做口粮自用。 军械 刀八百口,内长刀五百、短刀三百; 枪一千杆,矛五百余,另有马槊数根; 弓二百张,矢万余支; 弩机百余具,弩矢千余支; 又有盾数百面,剑数口。 另因贼匪势大,洞中竟有盔甲百余具,虽有残损,修之可用,以充军备。 本应上缴府库,已充镇府军用,然镇监卢时元慷慨大义,将军械尽授我军,以补所需。 财物 钱百余贯、碎银百两、银锭十余枚,每枚二十两; 缎八百匹、布千余匹; 饰若干,含金钗数十、银镯数对、玉佩若干只。 此皆匪剥民脂膏,当入国库。 本应上缴府库,已充当地禄资,然镇监卢时元急公好义,将金银交于我等,以充军资。 牲畜器物 驽马数十匹,虽非骏骥,可备传驿、补骑; 牛四十余头。 本应付与地方官,分与农者耕,然镇监卢时元慷慨大方,皆授与我军。 另有农具百余件,如锄、镰、犁之属; 车十余乘,内牛车八辆、马车九辆,皆可运物资。 杂项 衣百余件,多敝旧,择完好者予俘及士卒; 酒百余坛、油十余罐、盐千余斤诸物。 此战既平黑林寨匪患,保一方安宁,复获物资,充军备、实粮草。 永春及所部将士当谨守职责,以卫疆土。 然幸赖镇监卢时元卢公为官清廉,忠勇刚正,实乃当地百姓之福。 谨此呈报! 福兰镇捧日军虞候 张永春” 手上的笔将最后一笔写完,张永春满意的点了点头。 反正战果都是自己写的,他也不怕写的越多越好。 这穷乡僻壤,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上司来查验。 而且谎报军获这种事,在华夏古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动不动就战报大捷,实际败退,大捷大捷着就大捷到家门口这种事,也不是凯申一个人的专利。 将这张纸拿起来,张永春将墨迹吹干,叫过一旁的三斤半。 “去,叫个识字的过来,把这张纸贴到外面去。” 不用全认识,最起码认识一点字也行。 要不然张永春是真怕这帮人把这玩意贴反了。 三斤半应了一声,拿着这张帖子走了出去。 然后,他的ai脑子就开始犯难了。 认字,认字.. 他的认识里面,认字的人不多啊。 突然,他脑袋里面想起了一个身影。 对啊!那个秀才!他肯定认字! 他转过身,轰隆轰隆的跑到后面的净堂。 然后,看着地上噤若寒蝉的周秀才。 “你!” “把这个贴了!” 第259章 传缴报捷(上) 捧日司衙署后院的净堂里,弥漫着一股新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狗二眼一行人捧着自己的肚子,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的草席上。 “大王,这里可比咱们那个山寨舒服多了啊!” 一旁一个矬子山贼满意的哼哼了一声,伸手摸着一旁的地砖。 想他们那个山寨一翻身就是虱子,一抖手全是臭虫。 哪有人家这地方躺着舒服啊! 看看人家这地砖,比他们大王的腚都光溜! 而一旁的狗二眼闻言直接瞪了他一眼,却不是因为这矬子的乐不思蜀。 “记住了!现在起这里没有大王!” 狗二眼呵斥了一声,坐起身来,扣着鼻子。 他可不想被那位银甲的将军活活砍死,那可是一句话就能说动麾下士兵,令他们连绞杀黑林子都敢去的狠人啊。 “从现在起,你们就喊我,喊我...” 思前想后了半天,文化不能说有限只能说没有的狗二眼还是想不出个词来。 他赶紧把目光转移向一旁的好军师。 “先生,先生,您看给我起个啥称呼合适啊!” 但是任凭他咋喊,周秀才也不理他。 因为周秀才虽然身子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绕着化身成天上太阳的张永春就开始转了起来。 当然,这和川剧没啥关系,主要是他太想进步了。 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七了,却还是个童生,多年贫穷的生活让他早已看透了自己。 周秀才深知,就学问一道上,以他的水平,再想往前进一步,估计是很难的了。 如果没有点其他的帮助,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蒙童先生到死,混个饿不死到头。 但是现在,这条镶金嵌玉带着滚珠的金大腿就在自己面前摆着。 他是真想抱着张永春这条腿往前迈步啊! 而此时的他正绞尽脑汁琢磨着,该如何在这位手段通神、心机深沉的张将军面前露个脸,博个前程。 就在他捻着稀疏的胡须,苦思冥想之际,净堂那木门“哐当”一声巨响! 一个铁塔般的阴影堵住了门口,正是三斤半。 狗二眼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草席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煞神,或是张将军改变了主意要处置他们这些“前匪”,借脑袋报军功了。 而和他挤在一起的狗二眼等人更是吓得抱头鼠窜,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但是三斤半那空洞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周秀才身上。 他二话不说,蒲扇般的大手一扬,一张墨迹淋漓的大纸如同铁片般飞了出来。 “啪”地一声,带着风声,精准地糊在了周秀才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眼冒金星,鼻梁生疼。 “哎哟!” 周秀才痛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把那纸从脸上扒拉下来,定睛一看,是份刚写好的告示。 “把这个贴了!” 三斤半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脸上还疼着的周秀才明明惊魂未定,脸上却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门口那尊ai连连作揖: “哎哟,学生听令。 学生这就去贴!这就去贴!保证贴得端端正正!” 他赶紧长出一口气,心里庆幸三斤半是来吩咐他干活的。 而对于张永春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几分,好啊,这位将军看来是没打算借他们的头增添富贵。 这可太好了。 而一旁的狗二眼见不是来抓人的,胆子也大了点,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看着周秀才手里的战报,赶紧凑过来低声问到: “周…周先生,这上头写的啥啊?将军又有啥吩咐?” 周秀才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点读书人的体面。 在狗二眼这些人面前,已经回到城里的他还是可以摆摆谱的。 毕竟童生好歹也是个正经身份啊。 “既然如此,我便给你等念念。” 他环视一周,朗声开始念道: “‘剿黑林寨捷报’……嗯,这是一封战报,就是说剿灭黑林寨的事情的。” 得知了这个消息,屋里十几个土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刚才大王回来跟他们说那位将军去剿灭黑林寨了,他们还不信。 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黑林寨,黑林寨被剿灭了?” 一个歪嘴的土匪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狗二眼一把捏住了嘴。 “别吵!听下去!” 狗二眼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位将军到底有多大本事。 周秀才又清了清嗓子,继续念起来。 “斩匪……” “缴获……” 周秀才拿出了给蒙童开蒙的本事,一张战报念得抑扬顿挫,起初还带着点显摆学问的意思。 可念着念着,他的声音开始发颤,语速越来越慢,眼睛也越瞪越大。 每念一项,周秀才的呼吸就急促一分,脸色就白上一分。 他虽然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童生,但也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剿了个山寨?这分明是抄了个一座军镇的库房吧! 你家山寨存二十万石的粟米啊! 黑林子真有这么多东西?这…这数字也太吓人了! 他念到最后,声音已经细若蚊蚋,拿着告示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终于,他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告示一扔。 “狗…狗二眼!” 周秀才转身,猛地抓住身边同样听得目瞪口呆的狗二眼的胳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大王也不叫了。 “你…你在厢军里待过,你…你说说!” 他眼里带着就跟植物黄油一样化不开的惊恐。 “这上面写的可是真的吗? 黑林子真能有这么多家当? 这…这斩获,可能吗?” 狗二眼也被这数字砸懵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掰了手指头半天才算过来。 他虽然是个逃兵,但好歹在厢军底层混过几年,听过上官们夸功的牛皮,也见过一点世面。 比如借俘虏脑袋报功啊,抢老乡的鸡啊。 还有偷着看队正给上官通沟子啊.. 他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队正和都头们吹嘘战功时的嘴脸,再想想黑林寨那庞大的规模和在附近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头。 瞬间,一种完备的底层逻辑直接在他脑子里形成了。 狗二眼目光一凝,嘴里斩钉截铁。 “定然没错!” “那黑林寨肯定是这样厉害的!” 第260章 传缴报捷(中) 狗二眼咂咂嘴,虽然心里也犯嘀咕这数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但嘴上却斩钉截铁地说: “周先生,这有啥不可能的?” 他蹲下身子,伸手在草席上划拉着。 “你是不知道啊!黑林子那帮人,盘踞踢脚山多少年了? 那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匪窝! 抢掠过往商旅,祸害周围村镇,那油水能少得了? 你没听还有旁人说吗?他们还跟北边的人做买卖呢! 这粮食、军械、金银,肯定都是他们多年积攒下来的!” 人一旦觉得某种东西是真的,这个思维就会不断地向着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方面靠拢。 而狗二眼就是这样,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信了。 他信誓旦旦的举起手来。 “我看这战报写得挺实在! 要是没这点家底,他们凭啥能当这么大的山大王? 凭啥让官府都头疼? 将军能剿了他们,那自然这些好东西就都是将军的了!这很正常!” 狗二眼越说越觉得有理,仿佛自己亲眼见过黑林寨的金山银山。 他这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像一剂强心针打在了周秀才心上。 周秀才听完,眼中的惊疑瞬间被一种狂热的敬畏取代! 要不怎么说人都是病急乱投医呢,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童生,让一个鸡毛不懂的逃兵假山大王给自己解释战报。 真是一个敢讲一个敢信。 此时周秀才只觉得连狗二眼这个“见过世面”的逃兵都觉得这战果正常,那肯定是真的! 这张将军不仅神勇无敌,剿灭了心腹大患,更是缴获了泼天的财富! 这大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粗壮百倍! “对!对!狗二眼兄弟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 周秀才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刚才的惶恐一扫而空,只剩下抱紧这条金大腿的迫切。 他二话不说,像捧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告示叠好,然后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把屋里这群人都吓了一跳,好家伙,从来没见过军师跑得这么快过。 而窜出去的周秀才却直奔后院伙房,找到正在指挥人烧水做饭的李蔓生,陪着笑脸: “李厨头,李厨头! 行行好,将军有份重要告示要张贴,急需点浆糊!” 李蔓生看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也没多问。 她也听说了,这个穿的跟个要饭华子一样的人是个识字的先生。 对于读书人天生的滤镜让李蔓生对他高看一眼,闻言就让厨娘匀了点刚熬好的玉米粥浆子给他。 这年头的浆糊就是粥汤。 周秀才千恩万谢,端着半碗粘稠的米汤,又风风火火地跑到衙署大门外的影壁墙前。 他仔细地刷上米汤,小心翼翼地将告示展开,刚要贴在显眼的位置突然一想不行。 万一贴歪了咋办? 这可是将军交给他的第一个活计啊! 想到这里,他赶紧又冲了回去。 “狗二眼!狗二眼!快来帮我看看,贴歪了没有?” 片刻之后,被抓来当监工的狗二眼煞有介事地左看右看: “嗯,正!周先生,正得很!” 贴好告示,周秀才看着那墨迹淋漓的战报,心中忽然又涌起一个念头: 这样的惊天大捷,光贴在衙署门口怎么够? 必须让整个福兰镇的人都看到将军的神威! 他需要更多的抄本,帮将军贴在镇墙各处,以彰显将军的神威英武! 曲艺界曾有先贤开口,想到就去做! 周秀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身又跑回了衙署正堂。 然后就被三斤半掐着领子拎了起来。 此时张永春正在屋里摆弄着下一步计划要用到的奇妙小工具,听到身后有动静。 一看是周秀才来了被三斤半跟个小鸡一样拎在空中,张永春赶紧摆手。 “放他下来。” 好家伙眼看这老头都要被勒死了。 “将…将军!” 被放在地上的周秀才在门口整了整破旧的儒衫,恭敬地行了个礼。 “嗯?周秀才?告示贴好了?” 张永春抬眼看着这个三十来岁的初中毕业生。 “回将军,贴好了!” 周秀才连忙回答。 “贴在衙署大门外,最显眼的位置!” 随后,他便如见到屎的苍蝇一般搓着手,脸上堆满了殷切。 “将军,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将军此战功勋卓著,剿灭黑林巨匪,缴获如此丰硕,实乃我福兰镇百姓之福! 此等大捷,仅贴一份告示,恐不足以彰显将军神威,亦不足以让全镇百姓共沐将军恩德。 因此,学生斗胆,恳请将军借小人笔墨一用。 学生愿多抄写数份这捷报告示,张贴于镇内各处墙垣,务必使妇孺皆知,共庆此胜!” 张永春闻言,眉毛一挑,我草。 你这要不去干文秘都白瞎你这个人了。 他都忘了这茬。 “哦?” 张永春放下手里的东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赞许。 “好啊,你想得很周到。准了! 笔墨就在那边案上,自己取用。 纸也有,随便用。” “谢将军!谢将军恩典!” 周秀才大喜过望,他小跑到书案旁。 然后又傻了。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前所未见的优质宣纸时,周秀才的手又是一哆嗦,差点把纸掉地上。 他这辈子也没摸过这么好的纸! 这纸洁白如玉,细腻柔韧,比他替人抄书时用的那种粗糙发黄的劣纸强了何止百倍! 哪怕他当年考试时候的卷纸也不如这纸好啊! 还有这笔,握在手里温润趁手,笔杆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 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将…将军…” 周秀才心疼得声音都带了颤音。 “这…这等上好的宣纸,小人只在书上见过描述,说是贡品才用得上…用来抄写告示…是…是不是太…太…” 他实在说不出“糟蹋”两个字。 张永春看着他一副捧着金元宝舍不得用的穷酸样,差点笑出声。 他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 “无妨!让你用你就用! 几张纸而已,本将军有的是! 要的就是这个排场! 给我好好写,写得工整醒目些!” “是!是!将军豪阔!将军威武!” 周秀才赶紧拍了一句马屁,心中对张永春的财力更是敬畏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铺好那珍贵的宣纸,舔饱了墨,屏气凝神,开始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地誊抄起那份足以震动整个福兰镇的剿匪捷报。 于是当晚,福兰镇的镇墙上,便贴上了数张这样的告示。 看着榜文的卢时元眼睛都红了。 那都是我的钱啊! 第261章 传缴报捷(下) 张永春那份墨迹淋漓、内容惊世骇俗的剿匪捷报是傍晚贴出去的。 消息是天黑传出去的。 衙署影壁墙前,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从最初零星几人的好奇观望,渐渐变成了摩肩接踵的骚动。 哪怕是天黑了,也不耽误大家伙打着火把围着看。 而这些看告示的人群中,有几个站在最前面的乡绅,表情扭曲的就跟吃了柠檬一样。 “我的老天爷!斩首百余?生擒近两百? 这…这黑林子寨子真被连根拔了?” 旁边开绸缎铺的孙掌柜指着告示上“生擒匪徒一百九十七人”那行字,山羊胡子不住地颤抖。 黑林子的人马有多少,他们这些本地大户心里多少有点模糊的谱。 但是当这数字出现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人了! “何止是人!你看这缴获!” 穿着绸衫的粮行王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指哆嗦地点着纸面上的缴获,哆哆嗦嗦道: “稻二千石、麦一千八百石、粟二十万石” 他库里才多少粮食啊! 你这一下子把我几年的买卖都带回来了。 “刀八百口,还有盔甲百余具…” “这…这他娘的比咱们镇上的库房还富裕! 黑林子真有这么多东西?!” “还有牛马,还有金银布匹!我的亲娘诶…” 李员外更是感觉一阵眩晕,扶着旁边家丁的肩膀才站稳。 这份战报上的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一个“山寨”的认知极限。 其实但凡张永春剿灭了任何一个山寨,贴出来这样一份告示,所有人都会心明眼亮的知道,这就是个谎报的战果。 但是他灭的是这里盘踞了多年的黑林子。 你说你踩死个蛤蟆爆了张虎皮没人信,可是你说你打了个老虎从老虎身上剥出来一颗宝珠,这可信度就高了些。 当然,主要也是同行卢时元这个废物中的废物,刀哥中的刀哥衬托。 几个镇上的富户看完了告示,脚丫子只觉得软的就像和唐大小姐交流了一宿厨艺的张永春一样。 愣是被搀着,回到了离这里最近的赵举人的字纸店。 坐在椅子上,几个人对视一眼,恐慌、震惊、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几个人之间弥漫开来。 连几个婀娜多姿的小丫头端着茶盏上来上茶,他们都没心思打量了。 因为此时,又另一种情绪在几位有头有脸的乡绅心中迅速滋生。 那是强烈的危机感和攀附的迫切! 现在眼看这根新长出来的大树已经有参天之势了,他们得赶紧往上缠啊! 但是.. 去哪找这个头呢.. 一旁,字纸店的赵举人捋着自己的胡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手下抄写回来的战报,脸上阴晴不定。 他是镇上唯一有功名在身的举人,眼界自然比纯粹的商人高些。 因此,他也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压低了声音对围拢过来的李员外、王掌柜、赵掌柜等人道: “诸位,莫要光顾着吃惊了!” 伸手敲了敲桌子,他咳嗽一声。 “这天,可要变了!” 众人闻言,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赵举人身上。 有官在身,赵举人虽然年纪在这些人里岁数不是最大的,但是就是受尊敬。 “白林先生,您身在文林,自是见多识广, 您说…这…这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是好?” 王掌柜最是心急,他在这些人里面手里的现钱最少,大部分都压在了粮食上。 赵举人沉吟片刻,眼中精芒一闪,缓缓道: “张将军初来乍到,便以雷霆手段剿灭盘踞多年的黑林巨匪,此等手段,此等实力,已非池中之物!” 他把这张战报拿起来,放在一旁,嘴里直接尊称起来。 “此战之后,这福兰镇,乃至整个北地边镇,谁还敢小觑这位虞候?”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 “我等若还像从前一般,视这位少年将军为过客泛泛之交,怕是…祸不远矣!” “所以,我等必须早做打算。” “您的意思是…?” 孙掌柜小心翼翼地问。 “犒军!” 赵举人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犒军?!”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掌柜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王掌柜,脸色都白了,一个劲的摆手。 “白林先生,这…这可使不得啊!” 他们这些商贾别的不懂,官法必须懂,要不然是没法在法律的夹缝中扣出利益来的。 所以,这私自犒军斩立决的法,他们也是懂的。 李员外也赶紧应声道: “是啊,我等商贾平民,无朝廷旨意,私自犒劳官军,这可是大忌! 轻则破财,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显然被这个大胆的提议吓得不轻。 赵举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真是一群虫豸,跟着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怎么能将福兰镇建设好呢! 但是养气功夫很好的他只是笑了笑,轻叹一声: “糊涂! 谁让你我私自犒军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 说着,他眯了眯眼睛,嘿然一笑。 “咱们得请卢镇监出面!” “卢镇监?”众人一愣。 “对!” 赵举人胸有成竹,轻轻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咱们联名,请卢镇监以福兰镇衙署和全镇父老的名义,出具一份犒军文书! 言明张将军剿匪安民,劳苦功高,全镇百姓感念恩德,特备薄礼,慰劳将士! 这,就叫名正言顺!” 几个商人富户对视一眼,皱眉起来。 赵举人说的这个办法好像挺好,一点毛病没有。 大军回来,镇上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也是一桩美谈。 可问题是... “卢镇监会答应吗?” 李员外有些迟疑。 他可太清楚卢时元是个啥人了。 在场众人也都知道卢时元和张永春之间微妙的关系,尤其是那份战报里“幸赖镇监卢时元卢公为官清廉,忠勇刚正”的语句。 虽然瞅着好像是夸赞,但是实际上越往细了琢磨,就越像把卢时元架在火上烤。 “哼!” 赵举人此时却冷笑一声,把茶盏墩在桌上。 “现在不是他答不答应的事了!” “而是张将军答不答应!” 赵举人声音斩钉截铁,作为一个读书人,文章学时都可以放在其次。 但是审时度势,必须放在第一! 第262章 犒军(上) 赵举人目光扫过这几个清澈但愚蠢的乡绅,心里只觉得好累。 但是他一个乡族举人,注定是离不开这福兰镇的,因此又必须带着这群猪队友往前走。 叹了口气,只能继续给他们解释道: “张将军这份战报一出,携剿灭黑林子之威,缴获如山之利,兵强马壮之势。” 他先是伸出三根手指,又捏起来,将几个人的视线集中在他的手上。 “如今在福兰镇,已是猛虎踞于庭前! 卢时元那个老油条,比谁都精! 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张将军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早已经是定势。 他怕的,是张将军会将其取而代之! 我们给他这个‘代表全镇’犒军的机会,他只会觉得是根救命稻草,是维持他镇监体面的台阶! 他不但会答应,还得感激我们给他这个‘领导’的机会!” “花花轿子人抬人,他若是不肯下我们给的这个台阶,我们便自己去犒军,反正有张将军军势相护,他这个镇监也不会拿我等怎么样。” 他环视众人,站起身来: “一山不容二虎! 这张将军起势已成定局,卢时元被挤走更是迟早的事。 我等现在去犒军,是雪中送炭! 而等张将军彻底掌控了局面,把卢时元挤走了,我们再凑上去,那叫锦上添花,可就差得远了!” 看着几个眼中终于露出了解之色的众人,赵举人叹了口气。 也是这边镇做生意太容易了些,导致这些富户都带着点清澈的愚蠢。 这要是让东京城里那些大商人来,就这些歪瓜裂枣,分分钟吞并的他们妈都不认识。 他又咳嗽一声。 “诸位,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我等此时不烧这热灶,更待何时?”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鞭辟入里。 李员外、赵掌柜等人脸上的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和急迫。 “高!白林先生高见!” 李员外击掌赞道。 “不愧是当过举人的,见识就是不一样!” 赵掌柜也连连点头。 “听赵老的!咱们这就联名去请卢镇监!” 王掌柜也下了决心。 说干就干! 顿时,一群福兰镇的头面人物,以赵举人为首,立刻草拟了一份言辞恳切、歌功颂德的联名状,浩浩荡荡地直奔镇监衙门。 而签押房里,卢时元正对着那份让他血压飙升的战报副本运气。 那上面每一项“本应上缴府库,然镇监卢时元慷慨大义/急公好义/慷慨大方”的字眼,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心上! 好啊,我是真的慷慨大义,急公好义,慷慨大方。 把足够养活万余大军的军资都给了你是吧! 这哪里是战报? 分明是张永春给他下的套啊!! 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的檄文吗! 东西全进了张永春的口袋,数量上反正死无对证了。 而这个黑锅和“慷慨”的名头却全扣在他卢时元头上! 朝廷要是追究起来,他这个私授战利的罪还是小事。 最关键的是,要是朝廷要收缴战利品,他该拿什么上缴? 他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 脸都红温了,仿佛下一步就要警告警告了。 而就在这时,门子来报,说赵举人带着镇上一众乡绅求见。 联名请镇监大人以官府名义,让他们可以犒劳剿匪归来的张将军所部。 “什么?!犒军?!” 卢时元一听,火气“噌”地一下又窜起三丈高! 好啊,他刚被张永春的战报气得肝疼,这帮不开眼的乡绅居然还要他去给张永春锦上添花?!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摔出去,破口就大骂起来,那样子就跟被挤出场地的广场舞大妈一样: “混账东西!他们想干什么?看本官的笑话吗?都给老子滚…” 然而,“滚”字刚到嘴边,他举着茶杯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联名状。 张永春了剿灭黑林子,此时缴获如山又兵强马壮的,他卢时元现在确实惹不起! 因此如果和他硬顶?自然只会死得更快! 而这份联名状,表面上是要他去犒军,实际上不就是逼他去向张永春低头服软吗? 卢时元的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举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 茶杯:我免费,我还没免费呢。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憋屈。 昔日淮阴侯尚有胯行之辱,也不耽误日后贵为三杰。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去看看。 去看那些所谓的俘虏是不是真有近两百人! 去看那堆积如山的粮秣军械金银是不是真有告示上写的那么夸张! 如果张永春是虚张声势,谎报战功,那这就是他卢时元翻盘的绝佳机会! 他就能抓住张永春的把柄! 谎报战功这事,可大可小,但是他如果要是运作起来,那相信肯定够这家伙喝一壶的! 想到这里,卢时元脸上那暴怒扭曲的表情,竟如同变脸般,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热络的笑容。 想象不出来吧,哎,看看恶魔小丑,你们就知道了。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口惴惴不安的门子,拿自己十几年练出来的养气功夫,压下怒火,将声音变得中正平和起来: “哦?犒军?好啊!此乃大好事!” 他笑呵呵主动走出府门,看着下面的一众人等。 眼里虽然恨不得把他们斩断切开剁碎,可是却还是伸出手去,显示自己父母官的宽容。 “张将军为我福兰镇除此心腹大患,劳苦功高,本官身为镇监,代天子牧民,犒赏有功将士,正是分内之事!” 他说着,整了整有些歪斜的官帽。 “这犒军,本官不仅准了! 而且,本官要亲自带队,前往捧日司衙署,犒劳三军! 以彰朝廷恩德,慰我将士辛劳!” 说着,他还殷切的亲自下了台阶,伸手拉住赵举人的手。 “白林兄如此为愚兄考虑,愚兄真是受之有愧啊。” 赵举人呵呵一笑,热络的拉了拉他。 “哪里哪里,老大人身为父母,自当有周全的打算。” 俩老银币笑的跟要咬人一样。 而张永春却忙着干大事。 “快!把那一车的娘们带出来!” “都给我送家去!” ps:兄弟们,加油点催更啊。 这几天给量越来越少了,我没开礼物,只能靠走量给给钱了。 你们如果不点催更,豆腐真就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会努力更新,你们也给我口饭吃。 真的,豆腐已经很难了,我这个更新量基本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因为渠道也开不了礼物。 一个免费的催更,你们就点点吧。 第263章 犒军(中) 这一花车子上,女眷有个二十几个人。 正好,张永春下一步要开买卖,还真缺这些长得周正的好姑娘。 但是为了安全,他还是得把她们送回去做个检查。 而就在张永春刚打发李飞将那些从“花车子”里解救出来的女眷妥善安置回清润水行,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呢。 刚出去的李飞又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和兴奋: “东家!东家!” 李飞这个新当上的小管事进门就报喜。 “镇监卢大人带着赵举人、李员外、王掌柜、赵掌柜他们一大帮子人来了!” 张永春闻言一怔。 这群夜猫子来干啥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李飞扣了扣指甲,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 “说是大军剿匪凯旋,劳苦功高,他们代表福兰镇衙署和全镇父老,特来犒军慰劳!” 张永春眼睛微微一眯。 “哦?犒军?” 乡绅们是嗅到味儿来示好抱大腿了,这个不奇怪。 而卢时元这老狐狸说是犒军,实际上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估计想亲眼来看看自己这战报是真是假吧? 但是这对他来说可太好了。 毕竟他正愁没机会彻底立威,好好的展示肌肉呢! 而且,老娘拿来的那些东西本来还得慢慢平账,你们这回来了,那可太好了。 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当观众,那就别怪他张某人把这场戏唱得更足、更响! “来得正好!” 张永春猛地站起身,铝合金甲叶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李飞!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通过小蜜蜂,瞬间传遍整个衙署: “给我告诉何白牛! 带人把库房里所有铠甲——包括链甲扎甲护心镜,全给我搬出来! 所有护商队员,立即着甲! 记住了,要全副武装! 再把那些刀枪弓弩,给我堆在校场显眼的地方!堆高点!” “再告诉何木生!” “去后面马圈,把咱们从辽人手里弄来的那几十匹好马,全都给我牵出来! 全给我配好鞍鞯,在校场边上给我列队站好! 要精神!要威风!” “最后告诉李小棍!让他把后面那些黑林寨抓回来的那一百多号人,都给我押到校场西边空地上! 戴好手铐,让他们给我老老实实蹲着! 一个不许乱动!” 最后,他整了整自己的亮银兜鍪,对如同铁塔般矗立的三斤半道: “三斤半,扛上你的金刀,跟我出去迎客! 咱们得让卢镇监和各位乡绅父老,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凯旋之师!” 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传达下去,整个捧日司衙署瞬间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之前每日的训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所有的护商队们都忙活起来。 靛蓝色的身影在各处穿梭,金属碰撞声、马蹄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一股肃杀而雄壮的气氛迅速升腾。 而这些人里面,又十几个歪瓜裂枣的身影格外的显眼。 “哎哎,好好,我来我来!” “对对对,我干就行!” “交给我交给我!” 痔疮寨的这帮土匪一个个忙活的比这些护商队还着急。 别看个子不高长得也天残地缺的,但是干起活来还真的挺快。 很快,当卢时元强作镇定地带着赵举人、李员外、王掌柜、赵掌柜等一众神色各异的乡绅,在刘多的引领下走进捧日司衙署那宽阔的校场大门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所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了原地! 只见偌大的校场上正矗立着近百名身着精良的铠甲的悍卒。 一个个人胸前锃亮的不锈钢护心镜在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人人头上戴着奇特的圆形兜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面罩兜着他们的下半张脸,只露出狰狞的双眼。 这群人一个个列成整齐的方阵,如同钢铁浇筑的丛林! 那股沉默而凝聚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口罩这玩意真是好东西,一个口罩戴上,无论你是啥样的老农,都能遮掩成精兵。 而在校场中央,缴获自‘黑林寨’的各式兵器被刻意堆砌成一座小山! 长枪、矛槊、强弓硬弩、成捆的箭矢、还有盾牌尽皆都是精钢铸造,闪亮晃人! 而在这堆宝贝边上,还有一堆破破烂烂的家伙,看起来应该是战斗中损坏的,乱七八糟的破刀铁剑,估计是喽啰用的。 还有一柄被砍成两截,锈迹斑斑的鬼头刀,估计是哪个可怜的小喽啰用的吧。 看这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而且,除了兵器的样式之外,那数量也极其骇人! 尤其是那堆叠在一起的一大堆甲片,无声地诉说着黑林寨曾经拥有的武装力量。 同时也反衬出能剿灭他们的捧日司护商队是何等恐怖! 这么多好兵器啊! 商户们甚至有些同情起卢时元来。 原来黑林子这么厉害,你们灭不掉也正常,也正常。 而就在这时,一声骏马的嘶鸣传来! 校场东侧,何木生带着人牵出了从辽国商队换购以及缴获补充的数十匹辽东骏马! 这些马匹肩高体健,焗了油的毛色根根油亮,再加上此刻都已配上鞍鞯,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蹄子,显露出一股剽悍的野性。 跟着前来的两个厢军队正都不敢看。 跟这些马比起来,他们那几匹军马,就是倪哥去拍岛国片一样。 不堪受辱啊。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校场西侧,从黑林寨押回来的一百多名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俘虏,全都被精钢手铐连成一串串。 在护商队员冰冷的注视下,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蹲在地上,黑压压一片! 就在这时,张永春走了过来,看着张着嘴仿佛在等待什么的卢时元,主动迎了上去。 “卢镇监,赵举人,各位乡绅父老,张某有失远迎!既然诸位是来犒劳我凯旋将士的,那便请入内一观吧!” 说着,他一挥手。 “击鼓!” 然后,悄悄地按下了蓝牙音响。 “咚咚咚....” 瞬间,剧烈的战鼓声响了起来,震天彻地。 “喝!喝!喝!” 一刹那,所有的护商队全都击打起胸口来,放声高喝。 卢时元是真傻了。 哈基春,你这家伙,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调来了这么大一支铁军的! ps:五章连更,给个面子,点点催更吧。 成绩越来越差了兄弟们,我努力更新,你们让豆腐整点钱吃口饭吧。 第264章 犒军(下) 校场上那令人窒息的冲霄煞气,让卢时元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不说,皮燕子里还被塞进了一大块冰坨子,从上到下从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朝着身前这个亮得刺眼的“太阳”拱了拱手,卢时元的声音带着三斤半都能听出来的的干涩和颤抖: “张将军!将士们辛苦了! 此番剿灭黑林子巨匪,为我福兰镇除一心腹大患,劳苦功高! 本官与诸位父老乡亲,感念万分! 特备了些许薄酒、粗肉,以慰劳将士们鞍马劳顿,聊表心意! 还请将军笑纳,让将士们歇息片刻!” 他身后的赵举人、李员外等人早就等着他开口了,此时连忙跟着躬身附和: “是啊是啊,将军辛苦,将士们辛苦!”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然而张永春却如同被玛尔扎哈大了一样,纹丝不动。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更加迫人。 威压的来源主要源自于三斤半那杆比他们抻直了还长的大刀上。 张永春缓缓转过身,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敲击胸口的喝号声瞬间停止。 整个喧嚣的校场落针可闻,只剩下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卢镇监,诸位父老乡亲的心意,张某心领了!” 张永春的声音透过小蜜蜂,清晰、冰冷,如同金石交击,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则!” 话音到这,他语气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悲愤: “黑林子虽灭,不过是疥癣之疾初除!” “这福兰镇方圆百里,盘踞的匪徒何止黑林一寨? 李家洼冯巨余孽何在? 西沟刘疤瘌何在? 北山老鹞子何在? 还有那数股流窜的辽国逃兵马匪! 他们依旧啸聚山林,劫掠商旅,屠戮百姓! 我父老乡亲们依旧夜不安枕,路不敢行!” 他猛地转身,面向一旁肃立如林的靛蓝钢铁方阵,腰间利剑骤然出鞘,如同惊雷炸响: “弟兄们!告诉我! 在将这些为祸乡里荼毒百姓的所有匪患彻底扫平之前! 在这片土地重归安宁之前! 你们可能吃得下这父老乡亲省吃俭用送来的酒肉吗?!” “不能!” 近百个喉咙里爆发出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空气! 那声音凝聚着的冲天杀气,震得校场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卢时元和所有乡绅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跟着那吼声猛地一缩! 张永春瞟了他们一眼,随后又猛地一挥手,压下吼声,继续厉声喝问: “告诉我! 这些残害我们父母妻儿的匪徒! 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逍遥法外,继续祸害乡邻吗?!” “不能!” 这第二声怒吼更加狂暴! 若是平常,这些护商队还没有这般凶戾狰狞的气息。 但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仗,他们喊起来肯定是倍加有力。 这声浪让前排的乡绅们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张永春最后一步踏前,他剑指苍天,发出最后一句喝问: “告诉我! 我们能让满怀希望、箪食壶浆来犒劳我们的父老乡亲,最终看到的是我们懈怠不前、半途而废的笑话吗?!” “不能!不能!不能!” 第三声怒吼,三声叠加! 连带着卢时元都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他紧咬着牙,心里百分百肯定。 这一定是张永春从捧日军中调来的最精锐的部队,甚至有可能是自殿前直班调出来的。 这等凶戾的气势,绝对不是一般兵士能拥有的! 哎呀,真爽,当大帅的感觉就是带劲。 张永春心里美滋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已经被彻底震慑住的卢时元等人。 “卢镇监,诸位父老乡亲的厚意,张某代全体将士谢过了! 然则军情如火,匪患未靖! 将士们的心,都在那些还在受苦的百姓身上! 这酒肉,暂且寄存! 待张某率麾下儿郎,踏平福兰镇周边所有匪巢,涤清寰宇,让父老乡亲们真正能高枕无忧之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 “张某必当亲率凯旋之师,奏响得胜鼓,向所有福兰镇的父老乡亲,夸功献捷! 届时,再与诸位父老,痛饮庆功酒! 眼下,将士们需要的是养精蓄锐,秣马厉兵! 明日,大军将继续出征! 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得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等于把屎橛子塞进了卢时元嘴里还把他下巴合上了。 卢时元脸上那强挤出来的笑容彻底僵死,变得无比难看。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张永春这番话,除了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更是把他和乡绅们“犒军”的举动衬得如同不懂军务、扰乱军心的儿戏! 尤其是那三声震天动地的“不能”,更是将他彻底边缘化,仿佛他这个镇监才是那个不识大体的人! 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不敢发作! 眼前这钢铁洪流,这三声怒吼,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此刻任何不满的表示,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看着张永春手里的宝剑,他可不想当场变成路易十六。 因此,卢时元只能再次拱了拱手: “将军心系黎民,志在靖边,实乃我福兰镇之福! 本官佩服! 既然如此,将士们军务为重,本官便不再叨扰了! 预祝将军明日出征,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看也不看身后同样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乡绅们。 步履有些踉跄地带头朝衙署大门外走去,看着跟踩到了屎急着去洗鞋一样。 带头大哥都走了,赵举人、李员外等人哪还敢停留? 一群人对着张永春匆匆作了个揖,连忙跟上卢时元的脚步,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消失在衙署大门外。 而回到镇监衙门那间熟悉的签押房,卢时元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和屈辱! “砰!”他狠狠一拳砸在书案上。 ‘噗叽啪!’ 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墨汁溅了他一手一脸。 “张永春!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他顶着一脸的墨汁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双目赤红。 他从来没想到,张永春发育的竟然这么快。 这才几天不见,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成了心腹大患了! 他现在就期盼一件事,就是自己写进广陵王府的那封信,能被看到。 不过确实,今日里广陵王府还真收到了一封信。 不过,写信的人却不是他。 “二少爷!” 广陵王府内,一个青帽小厮手里拿着一封信,拎着一篮桃子,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罄少爷给您来信了!” ps:感谢各位的支持啊,豆腐今晚不睡也给你们加更。 今晚我也不说有多少了,我尽力更新,写多少算多少。 第265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一) 兰陵城内,广陵王府西侧,赵澄的别院“醉吟轩”内,此时丝竹管弦之声靡靡,熏香与酒气混杂缭绕。 宽大的厅堂里,赵澄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玉冠微斜,宽大的锦袍领口松散,露出小片胸膛。 配上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这要是发个某抖也能咔咔好几十万的点赞。 然后被举报视频涉黄。 他一手执着夜光杯,里面是殷红如血的“倾凉州”,另一只手随着歌伎婉转的唱腔,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 几个所谓的“名士骚客”环绕左右,或高声吟诵着新得的艳词,或醉眼朦胧地对着场中翩跹起舞的舞姬指指点点,一派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景象。 仿佛下一刻大家就要大方胸怀,开一场紧张刺激的大银怕。 “二公子,此等琼浆,真乃天上仙酿!‘倾凉州’一出,满城酒肆皆黯然失色啊!” 此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名士摇头晃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泛起陶醉的红晕。 “正是正是!入口甘醇,回味悠长,更难得此等殷红如血玉,观之已醉三分!” 另一个一遍附和道,一边用贪婪的目光盯着赵澄案上那价值不菲的酒壶。 赵澄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晃了晃手中几乎见底的酒杯,声音带着慵懒: “喜欢?那便敞开了喝!区区水酒,何足挂齿?来人,再开两坛!今日不醉不归!” 此话说的颇有几分挥霍无度的豪气。 “二公子豪爽!” “谢二公子赏酒!” 席间顿时一片奉承阿谀之声,气氛更加热烈喧嚣。 众人推杯换盏,更显醉态。 喝着喝着,连赵澄的外套都喝掉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眉眼机灵的小厮,悄无声息地穿过醉醺醺的人群。 喜哥快步来到赵澄榻前,躬身低语: “二爷,府外面有信送来。” 赵澄正将一颗剥好的葡萄丢入口中,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嚼着葡萄,含糊不清地挥了挥手,依旧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纨绔腔调: “哦?信呢?拿来拿来,别扰了爷的雅兴。” 喜哥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双手奉上。 赵澄看也没看,随手将信往旁边案几上一丢,那封信立刻被倾倒的酒液浸湿了一角。 他反而举起重新斟满的酒杯,对着席间众人朗声道: “来!接着喝!莫让这些俗务扫了兴致! 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场宴会一开,就持续到了深夜,直到所有人都酩酊大醉,东倒西歪。 随着歌停舞歇,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 赵澄也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内室。 一旁的喜哥见状赶紧拿起桌上那封都快被酒水泡透了的信,赶紧追了上来。 走到了门口,赵澄屏退了两个侍女,随着厚重的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间的酒气。 而就在门扉合拢的瞬间,赵澄眼中那层迷蒙的醉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他嫌恶地扯了扯被酒气熏染的衣袍,径直走到书案前。 动作干净利落,哪还有半分醉态? 一旁的喜哥赶紧递上那封信笺。 赵澄面无表情地拿起信,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笺。 目光扫过那属于赵罄的熟悉笔迹,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凝固,眉头微微蹙起。 赵罄的书信,为什么会送到我这里来? 他要干什么? 对于这个主动选择了离开家的便宜六弟弟,其实赵澄是很看不起的。 手里信的内容不长,赵澄低头细细看去。 之间上面写着: 兄长澄鉴: 弟罄虽远在边镇,然日夜悬心,寝食难安。 一忧父亲大人玉体是否康泰?二念生母于府中起居是否安顺? 然弟位卑身轻,恐贸然致信父亲,反惹大夫人不喜,徒增母亲烦忧。 思来想去,阖府之中,唯兄长乃罄至亲至信之人。 犹记幼时园中,兄尝分甘甜果品与弟,其情其景,历历在目,罄铭感五内。 今弟于福兰镇之微末营生,恐已为家中某些人所不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弟自知命不久矣,前程黯淡。 此间数日盘桓之时,弟偶遇一番商,留其居住数日,从其手中购得奇珍鲜果数枚,甘美异常,不敢独享,特遣人星夜兼程奉于兄长座前。 此非遗赠,乃罄一片赤诚之心。 唯盼兄长念及手足之情,于弟身故之后,垂怜照拂吾那孤苦无依之生母一二,使其能得残年安稳。 如此,则弟纵赴九泉,亦当瞑目含笑矣。 罄深知大兄视弟如仇雠,步步紧逼;三兄深得大夫人宠爱,弟更不敢望其项背。 茫茫赵府,弟能托付身后事者,唯兄长一人耳! 一根枝丫之上,终难容两株异苗;一池清荷之间,亦开不出两样奇花。 此中深意,兄明察秋毫,当能体恤。 此果名蟠桃,味极清甜可口。 若佐以弟所献之‘倾凉州’美酒,风味更佳,堪称绝配。 兄可自尝其鲜,亦恳请兄长垂怜,能分些许送之吾母房中。 令其稍解思子之苦,亦算弟这无能之子,于千里之外,为母尽最后一点微末孝心。 临书涕零,不知所言。 弟罄绝笔。 “绝笔?!” 赵澄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那张俊美却常年带着惫懒之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说,他知道这府中的角斗相当严格,可是没想到第一个存了死志的,竟然是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吗? 大哥,你竟然真的动手了? “喜哥!” 赵澄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再无半分酒宴上的慵懒。 “那果子呢?!”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边的喜哥立刻上前一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一个精巧的藤篮。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篮子上覆盖的、还带着露水气息的鲜嫩芭蕉叶。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甜果香瞬间弥漫在室内,盖过了残留的酒气。 只见篮中,几颗圆大滚圆、色泽粉润诱人的蟠桃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衬布上。 那桃和一般的桃不同,表面竟然一点毛发都没有,反而油滑的紧。 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形态完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其珍稀程度,远非寻常鲜桃可比! 赵澄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颗蟠桃上,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随后,猛地惊喜起来。 老六啊老六。 你真是给了我个大惊喜啊! ps:今晚还有,我把这段剧情今晚写完了再睡。不让你们憋着明天再看。 第266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二) 看了看这篮子里的鲜果,赵澄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的喜哥,指了指篮子。 “你且将这颗桃儿拿去,给那今日里唱曲的歌姬吃了。” 喜哥应了一声,拿了一个桃子,转身离开。 而看着喜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粉润诱人的蟠桃退下,赵澄重新坐回书案后。 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与方才醉态截然不同的锐利与复杂。 内室再次陷入沉寂,只余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赵澄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那封被酒渍浸染的信笺,赵罄那透着绝望与托孤意味的字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向来漫不经心的心防上。 其实很多时候,越是愿意往上爬的人,心中便越是绝情。 而越是绝情,便越是渴望亲情。 玩感情这点破事,那女频大佬真的是太厉害了。 所以赵罄这封信,就跟像是被鱼线割了一下手一样,虽然你看不见伤口,但是隐隐约约,都会有些不适。 若是不抚过,也就罢了,可是一旦触及,就会有些刺痛。 而赵罄这封信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虽然像是女儿家的口吻,却就是这么刁钻。 “至亲至信之人……分甘甜果品……” 赵澄低声重复着信中的字眼,似嘲弄,又似追忆。 幼时园中的情景模糊地浮现在眼前。 他随手将母亲赏赐、自己却嫌酸涩弃之不食的几枚半烂果子,打发给了那个怯生生、总是躲在角落的小胖子赵罄。 彼时小胖子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光芒,他至今还记得。 那算什么“甘甜果品”?那不过是纨绔子弟随手丢弃的施舍罢了。 可如今,这个被他施舍过烂果子、在府中如履薄冰的庶弟,却在绝笔信中将他赵澄视作唯一的依靠,甚至献上了这等价值连城、闻所未闻的珍果! 赵罄这傻小子,是真傻,还是……另有所图? 可他若真的是另有所图,为何不去找大兄,而来找自己呢? 而且,他若真的另有所图,当初又为何离开府中呢。 就在他的思考中,时间在缓缓流逝。 终于,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喜哥去而复返,躬身低语: “二爷,桃已送到,那位姑娘也已吃下。” 赵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如何?” 喜哥赶紧回到: “小的亲眼看着,她甚是欢喜,并无丝毫异状,此刻一切安好。” “嗯。” 赵澄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终于从信纸上移开,落在了藤篮里剩下的几颗蟠桃上。 现代选育的水果,无论是颜色,光泽,香气,都不是古代可以比拟的。 即使万里挑一的皇家御贡葡萄,也不及现代十块钱三斤的阳光玫瑰甜。 科技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看着蟠桃那细嫩的表皮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那股奇异的清甜香气更加浓郁,赵澄思量了一下。 终于,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过一颗蟠桃光滑微凉的表面。 喜哥见状,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踏前半步。 他是二少爷的傍身奴,从小长起来的,自然是要为主子着想。 因此,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忧虑。 “二爷!此物虽好,然六公子送来之物,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还是让小的再……” “再什么?” 赵澄打断了他,锦袍一抖,此时酒气有些顶了上来。 张永春兑的假酒主打一个口感好易上头,这回他就挺上头。 “那姬妾已吃下多时,若真有毒,此刻怕早已香消玉殒,岂会‘甚是欢喜’?” 他抬眼看向喜哥,眼神锐利如无尽之刃。 “况且,赵罄的生母还在府里,在他那院子里战战兢兢地活着。 他若敢用毒果害我,便是亲手将他母亲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罄虽蠢,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话音落下,赵澄不再犹豫,拿起那颗蟠桃,送到唇边,张口便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软桃党出来吧,脆桃党宣战了。 随着赵澄牙齿轻易地破开了那层薄如蝉翼却又韧性十足的果皮,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爆炸般的清甜汁液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那滋味……绝非人间所有! 现代培育的蟠油桃,糖度值普遍都能达到二十五度,而这年头的老品种桃子,再怎么精心培育,优中选优,那甜度也撑死了只能到十几。 这十几度的差距,就是天差地别。 这年代,甜就是真理,甜就是正义! 赵澄只觉得口中这口桃子甘甜纯粹到了极致, 随着口齿咀嚼,丰沛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舒畅感,瞬间冲散了方才宴席残留的酒气与浊腻。 当然,这是他没吃过好东西。 赵澄的动作顿住了。 他贵为王府公子,什么琼浆玉液、奇珍异果没尝过? 桃子这等东西,每年更是吃到烂了都不惜。 可这口里这蟠桃的滋味,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绝非西域或南海能有的凡品! 一颗不小的蟠桃很快被他囫囵吞下,连桃核都吮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手中的桃核,指尖还沾着晶莹的汁液。 又看了看桌上那封浸透酒渍、字字泣血的绝笔信。 赵罄那张总是带着点怯懦和讨好笑容的胖脸,此刻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 “一根枝丫之上,终难容两株异苗;一池清荷之间,亦开不出两样奇花……” 终于,他叹了口气。 “喜哥。” “明日清晨,让厨房准备几样清淡易克化的精致点心! 要最好的材料,现做! 再备一盏上好的燕窝羹,要温热的!” “备好后,你亲自送去……六姨娘院里。就说是……” 赵澄的声音低沉下去。 “就说是我今日想起她素来畏暑厌食,特送些点心羹汤过去,让她……垫垫肚子,安神静心。” 喜哥突然一怔,然后眸子猛地一缩。 “二..” “你放心,那小胖子这点桃儿还犯不上让我给他施恩。” 赵澄摆了摆手,目光突然一凛。 “只是眼看过些日子,马上就要到中秋佳节了。” 他看向外面,眯起眼睛。 “若能从他手中得些鲜果,与那些他府公子享用...” “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大哥还有三弟啊。 对不起了。 他眯起眼睛。 六弟他,向着我啊! 第267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三) 兰陵,广陵王府大公子赵昱的书房内。 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肃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赵昱正端坐案前,眉头微锁,仔细核对着厚厚一叠府中中秋祭祖的仪程单和物品清单。 身为长子,又是世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这些关乎家族体统和孝道的大事,他向来亲力亲为,不容半点差池。 唯名与器不可与人,他相信只要自己牢牢把这些东西抓紧手里,那几个臭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公子,齐老三回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就在这时,贴身长随增福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赵昱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快请!” 他放下笔,整了整衣冠,脸上迅速堆起惯有的、温和中带着威严的兄长式笑容,快步迎出书房。 然而,当他看到站在庭院中风尘仆仆、甲胄上还沾着干涸泥点,却只有孤身一人的齐老三时。 赵昱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卡比兽嘬了一口一样,瞬间僵住了。 那温和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的冰冷,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老三!辛苦了!” 转瞬间,赵昱迎了上去,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还带着关切,几步上前虚扶了一下正要行礼的齐老三。 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齐老三身后空荡荡的庭院。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可是那批酒水出了什么岔子么?” 齐老三一路狂奔,可是精神却是高度亢奋,并未察觉赵昱那一闪而逝的异常。 靠着勾兑红酒兑红牛一路疯狂提神的他,早就将身体投资的够呛了。 但是他自己却不自知。 他一张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有些嘶哑: “大公子放心!酒水安然无恙!五千斤‘倾凉州’的头一千斤,已由兄弟们押运,正在入库路上,万无一失!” 听到酒水无恙,赵昱绷紧的心终于松开了,但齐老三独自提前返回的行为依旧让他疑虑重重。 他正要开口询问,齐老三却抢先一步,猛地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激动来: “属下星夜兼程赶回,并非为酒! 而是为公子您,寻来了一样比‘倾凉州’珍贵百倍、千倍的旷世奇珍!”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的马上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奇怪铁匣。 那铁匣看似普通,却透着一股无比神秘的气息。 齐老三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双手微微颤抖地将其奉到赵昱面前。 “此物名为‘九牛二虎露’!” 齐老三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一点相信在网吧通宵过两个晚上以上的书友们有所了解,如果这个时间段一直靠功能饮料撑着,人会进入一种反常的亢奋状态。 而齐老三现在就在这个亢奋期内。 “此物乃是福兰镇一位得道的张真人所炼! 其神效……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描绘,唾沫横飞的渲染起来: “此露只需一滴,便能令人精神焕发,力大无穷! 纵是熬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亦能双目炯炯,神思清明! 更有固本培元,壮骨强筋之奇效! 实乃习武之人梦寐以求,更是公子您操劳府务、运筹帷幄的无上助力啊!” 他刻意压低了最后一句,带着强烈的暗示。 我立功了,快夸我.jpg 赵昱看着眼前唾沫横飞、形容亢奋的齐老三,再看着那不起眼的铁匣,眉头深深皱起。 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仙丹妙药”向来持保留态度,尤其是齐老三此刻的状态,更让他心生警惕。 难不成赵罄那小子,竟然认识了什么旁门的方士? “九牛二虎露?真有……如此神效?” 赵昱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目光如加特林,试图从齐老三脸上找出任何破绽。 齐老三急了,猛地一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千真万确!大公子!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他害怕大公子不信,一咬牙,张开嘴便是告罪。 “还请大公子恕罪,属下……属下也不怕公子您怪罪了!” 他像是豁出去一般,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那日张真人演示开匣秘法,为验真伪,当场开了一罐! 四公子赵罄在场,他怕浪费了这无上仙露,便做主将那一罐仙露,兑入了一壶上好的‘倾凉州’中,命属下带回献给您!” 他喘了口气,眼中血丝更甚,带着一种狂热和急切: “公子!您知道属下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吗? 属下这一路上遇驿站就换马,人不离鞍,马不停蹄! 除了实在撑不住合眼了不到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在赶路! 就靠着怀里这壶掺了‘九牛二虎露’的仙酒撑着!” 他激动地指着自己布满风霜和疲惫好像下一刻就要和爆更的豆腐一样撅过去,却又因为读者姥爷点催更一样异常亢奋的脸: “您看!您看看属下! 虽一身风尘,疲惫不堪,但这精神头可曾萎靡半分? 这浑身的力气可曾泄去半点? 全赖这仙露之功啊! 若非如此神效,属下岂敢如此玩命赶回,耽误了押运酒水的正事? 这仙露,是实实在在的宝贝! 是老天赐给公子的机缘啊!” 赵昱的目光在齐老三那张混合着极度疲惫与病态亢奋的脸上逡巡。 那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嘶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行透支生命力的气息。 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齐老三口中那“仙露”匪夷所思的效力。 赵昱心中的疑虑稍稍退去。 若此物真如齐老三所言,那对他而言,意义绝非几坛美酒可比! 他沉吟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铁匣子。 “好,老三,你一片忠心,本公子记下了。” 赵昱点了点头,将匣子交给一旁的增福。 “随我进来,你且演示一下,这匣子……是如何开启的?” “是!公子!” 齐老三见赵昱终于信了,大喜过望,连忙躬身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书房。赵昱将匣子小心地放在书案上。 齐老三凑上前,按照张真人演示过的方法,手指在铁匣侧面几个看似装饰的凸处,以一种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按压、旋动。 就在齐老三专注操作,铁匣即将开启的瞬间—— “咔哒”一声轻响,并非匣锁开启,而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信函,竟从匣子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滑落出来,无声地飘落在光滑的紫檀木书案上。 信封素白,没有任何花哨的纹饰,只有四个墨迹干透了的楷体小字。 笔迹拘谨而熟悉,如同投下的一颗冰石,瞬间冻结了书房内刚刚升温的气氛: “兄长亲启”。 赵昱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了那四个字上。 他认得这笔迹,那是他那个看似怯懦、远在边镇的庶弟——赵罄的笔迹! 女频大佬有话。 只写一封信有什么意思,要写就挨个写! 宫斗宫斗,不斗起来,叫什么宫斗! ps:感谢各位支持啊,我今晚不睡觉也罢这点给你们写完了。 至于礼物我就不求了,大家都不容易,点点催更,发发好评,就够了。豆腐没啥野心,只要能够吃饭就行。 但是如果能更好,那我也不介意陪大家玩点大的。 比如一天二十更三十更之类的。 加油啊各位杂鱼。 点催更啊。 第268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四) 见到这封信出来,齐老三心里顿时咕咚一声。 要遭! 罄公子没说这里有信啊!这可怎么办? 然而就在这时,赵昱却伸手把那封信拿了过来。 “不妨事,向来是罄兄弟想我了,老三,先启匣。” 齐老三看着赵昱将那封写着“兄长亲启”的信函随手放在案几一角,心头那块大石才算真正落了地。 他生怕大公子追问这信为何会夹在仙露匣子里。 却更怕牵连出四公子赵罄。 四公子和他这二公子三公子两个哥哥,还有四姐姐五姐姐两个姐姐比起来,简直是太善良了。 这么忠厚的一个人,齐老三不忍心他出事啊。 如今见赵昱似乎毫不在意,反而更关注那“九牛二虎露”, 齐老三心中涌起一股被信任和重视的暖流,两腿一热,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大公子明鉴!属下这就为您开启!” 齐老三声音洪亮,带着十二分的干劲和三分马上就昏过去的摇摇欲坠。 他立刻收敛心神,继续专注于手里匣子的开启。 回想一下之前的动作,他赶紧按照张真人传授的独特手法,手指在匣身几处看似装饰的凸出上或按或旋。 “咔哒…咔嚓…” 终于,随着几声清脆的机括声响过,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匣子从侧面弹开,宛如一个精巧的小抽屉。 抽屉内,并排嵌放着四排个小巧玲珑、通体蓝白、触手冰凉的长圆小罐。 那罐身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汉子,却满是番文。 只在罐顶有一个同样材质、同样光滑的双牛图案,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 这便是齐老三口中神奇的“九牛二虎露”吗! 赵昱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他赶紧拿起其中一罐,入手沉甸甸的,冰凉之感直透掌心。 他仔细端详着这毫不起眼却承载着齐老三口中“夺天地造化”之力的容器,眼神灼热。 仔细打量了半天,果然如同齐老三所说,这东西十分的玄妙,通体上下,一点缝隙都没有。 但是摇动之间,却又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当真是格外的神奇。 “增福!” 想到这里,赵昱赶紧扬声唤道。 一直垂手侍立在门边的贴身长随增福立刻应声: “大公子。” “去,取一杯上好的‘倾凉州’来。” 赵昱吩咐道,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蓝色小罐上。 “是。” 增福躬身退下,很快便端着一个盛着半杯殷红酒液的汝窑瓷杯回来。 “老三,还请你为我一解这仙露玄妙。” 赵昱示意齐老三上前。 齐老三会意,赶紧躬身。 “喏!”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罐“九牛二虎露”,屏住呼吸,用指甲轻轻抠开那光滑小拉环。 然后,就跟唐清婉炸油条一般,轻轻的生怕碰伤一样,两只手缓缓地动作着。 终于,随着一声“咔哒”的轻响,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清冽、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奇异药香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书房的檀香和酒气。 那香味并不浓烈,却直冲脑海,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咱们喝习惯了红牛这种牛磺酸饮料的还好,那些没喝过的,一闻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味道。 齐老三不敢怠慢,赶紧将铁罐缓缓倾倒。 终于,那罐子里的液体显露了真身。 它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又带着奇异的香气,正轻轻滴入夜光杯中的“倾凉州”里。 淡金色的液体迅速融入殷红的酒浆,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那杯酒散发出的气息,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活力。 赵昱见状,端起酒杯,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从喉间滑入腹中! 紧接着,这股暖流如同活物般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酒吧喝过红牛兑酒的都知道,这玩意吸收起来有多离谱。 就放个屁的功夫,赵昱就觉得刚才核对祭祖文书带来的些许精神疲惫,如同被一只欧内又好汉的大手瞬间抹去。 他的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锐利! 一股澎湃的跟十八岁看了一夜爽片一般的力量感从身体深处涌现,让他甚至有种能一拳打碎面前书案的错觉! 更别说此时他的心跳微微加速,血液奔流,一种掌控一切的亢奋感油然而生! 这效果,竟比齐老三描述的还要立竿见影,还要猛烈! 要不怎么说没猛过的人不知道自己猛起来有多猛呢。 赵昱从出生开始就成天996,还得跟这帮府里的人库库内卷。 你算他都三十一了才一个儿子,你就知道这娱乐生活多匮乏了。 而喝了这杯红牛勾兑酒后,赵昱眼中精芒爆射,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他猛地放下酒杯,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活力,看向齐老三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赞赏和满意。 “好!好一个九牛二虎露!果然神妙非凡!” 赵昱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老三!你此番立下大功!辛苦了!” 他转头对增福道: “增福,去我的私库,取五十两纹银来,赏给老三! 不,取一百两!再取两匹上好的杭绸!” “谢大公子厚赏!” 齐老三激动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为公子效命,万死不辞!” 赵昱亲自上前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 “起来起来!你的忠心,本公子都看在眼里。这一路奔波,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赶紧下去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后面还有大事要倚重于你!” “是!属下告退!谢大公子!” 齐老三感激涕零,又重重磕了个头,这才在增福的引领下,带着满心狂喜和疲惫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增福从外面轻轻带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声响。 方才还温和关怀、意气风发的大公子赵昱,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踱步到书案前,眼神冰冷地落在了那封被随意搁置的、写着“兄长亲启”的信函上。 他拿起信,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走到窗边,确认增福已带着齐老三走远,庭院中再无旁人。 这才回到书案后坐下,用裁纸刀(真有这玩意,拿来裁剪纸边的,豆腐也是现查的)仔细地挑开封口,抽出了里面薄薄的信笺。 老六啊老六。 你想和为兄我说些什么呢? 第269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五) 赵昱在所有兄弟面前,都是一个和蔼的大家长。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不起赵罄。 毕竟光是出身不正这一条,都够他们鄙夷的了。 赵光义家风就是如此,没办法。 他展开信纸,是赵罄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拘谨和怯懦的笔迹: “兄长昱尊鉴: 弟罄叩首,遥问兄长金安。 久疏问候,心中惶恐。不知兄长近来玉体可还康泰? 府中诸事繁杂,皆赖兄长一人运筹帷幄,独力支撑,弟每每思之,感佩万分,更忧心兄长操劳过甚,损伤贵体。 只恨弟身微力薄,远在边鄙,不能为兄分忧万一,唯有日夜祈愿兄长安好。 家中诸事,弟不敢妄加置喙。 唯念及生母,年岁渐长,体弱多忧,独居僻院,孤苦伶仃。弟远在千里,不能晨昏定省,每每思及,心如刀绞。 万望兄长念及手足之情,于百忙之中,稍加垂怜照拂,使母亲得以安度余年。 弟虽身死,亦感念兄长恩德于九泉之下。 兄长待弟,恩重如山。 弟永世难忘临行之时,兄长亲至府门相送,更赐下厚重行囊,殷殷叮嘱。 此情此景,罄铭刻五内,不敢或忘。 然弟愚钝无能,于家族无尺寸之功,于兄长无点滴之报,每每思之,羞愧难当。 今弟唯一能报兄长恩情于万一者,唯“倾凉州”一事耳。 后续酒水运输、交割事宜,弟已竭尽全力安排妥当,兄长尽可高枕无忧。 此乃弟耗尽心血所能为,只盼能稍稍解兄长烦忧。 然弟深知,树大招风,怀璧其罪。 弟之微末营生,早已为大夫人所不喜,更为二哥、三哥所不容。 弟不过一介庶子,命如草芥,自知大限将至,恐难再见兄长之面。 多年来,若非兄长暗中回护,弟早已尸骨无存。 此恩此德,今生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 弟死不足惜,唯放心不下母亲。 此乃弟泣血之请,亦是唯一所托: 待弟去后,恳请兄长屈尊,亲至福兰镇外乾元观中,寻访一位道号“玄真”的张仙师。 弟已与仙师言明,他身怀秘法,精擅炼制那‘九牛二虎露’之仙方。 此露之神效,弟已亲身体验,确能解疲乏、增气力、壮精神,于兄长操劳万机之时,或可为一臂之助。 此乃弟为兄长谋得之最后一份心意,望兄长善加珍视。 至于那倾凉州之事,恐弟死后,便身亡账消,恕弟愚鲁,无能为之。 临书涕泣,不知所云。 唯愿兄长福寿安康,诸事顺遂。 弟罄绝笔叩首。” 信纸在赵昱手中微微颤抖的同时,他的脸色也在烛光下变幻不定。 看着跟跑马灯一样。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就是单纯拉拉关系的书信,希望能够放自己一马,他还是挺开心的。 因为这也算是认可了自己这个兄长的地位。 可紧接着,当他看到赵罄点明“大夫人不喜”、“二哥三哥不容”,并直言“大限将至”时,赵昱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阴沉! 赵罄既然将自己的命数看得如此清楚,那他为何还要远离家中? 这封信对他赵昱来说,无异于一份血淋淋的控诉和绝望的哀鸣!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那个小胖子弟弟一边哭一边写的样子! 与此同时,地球某个正在嗦螺蛳粉的女大突然一阵恶寒,随着一个喷嚏,两条粉条从鼻子里飞了出来。 “哎呀!” 女频大v赶紧擤鼻涕,一脸的怪异。 最近自己是咋了,不就是又接了那个阿姨的活,给那个阿姨写了几封信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要二百块钱一封太黑了吗? 她愤愤的吸溜了一口螺蛳粉。 但是这些,赵昱都不知道。 赵昱只知道,这信不简单。 尤其是当他目光扫到“乾元观”、“玄真张仙师”、“九牛二虎露”这几个关键信息时,赵昱瞳孔猛地收缩! 他豁然抬头,看向书案上那一排小罐子! 原来如此! 自己想知道这仙露的来源这件事,赵罄竟然早就知道不说,并且还已经替他安排好了后续?!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赵昱。 有对赵罄洞察力的震惊,和对这位仙师的忌惮,以及对于倾凉州随着赵罄死掉就要消失的悲伤。 而甚至,还有对这张“临终安排”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六弟,这是真打算拿自己的命,来找自己做交换了。 他把这张纸铺在桌上,此刻喝了红牛那灵活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片刻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行。 他不能让赵罄死。 而且,不但不能让赵罄死。 还得好好保护好赵罄。 这倾凉州一旦消失,先不说赵家的买卖会怎么样。 就光是齐老三费劲巴拉拿回来的这九牛二虎露的功效,就会减少一大半。 他亲身感受过这种爽利。 他相信,朝中那些上了一些春秋的老臣们,也不会拒绝重返青春的爽感。 因此,这赵罄必须要保住! 谁也带不走他,我说的! 而且,不管是赵罄。 他眯起一双眼睛。 赵罄的妈可还在府中呢。 “大公子。” 就在这时,增福的消息从门外传来。 打断了赵罄的思绪。 赵罄赶紧把手里的信扔进一旁的夜火盆里烧掉,一边拍手。 “增福。” 增福进门来虽然看见大公子往火盆里扔了什么,但是他也没敢问。 大公子有多无情,他最清楚。 “是。” 赵昱沉吟了一下,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膝盖。 “明日晌午,你去我库里支取一对党参,再寻一只好乌鸡煲了,送到六姨娘那里去。” “就说这天气见凉,我想她体弱身寒,尽一份孝心。” 增福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准备起来。 而赵昱则小心翼翼的把桌上这二十二罐子的九牛二虎露收了起来。 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把这二十二罐东西小心藏在自己的榻板底下,他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月亮,冷然一笑。 老二,老三啊。 你们输定了。 老六心里,可只有我这个大哥啊! Ps:没了没了,别等了,我要睡了各位,明天还是这个更新。 大家多点点催更,没评论的打打五星好评,就算是支持我了。 第270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六) 浣花偏厅,位于广陵王府最偏僻的西角,你听着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住人的地方。 秋日清晨的阳光洒下,照出秦绿娘的身影来。 此时她正坐在窗下一张吱呀作响的旧竹椅上,低垂着头,手中拈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正专注地缝补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已磨出毛边的旧衫。 她的手指细长,指节虽然因为常年劳作和寒冷显得有些粗大变形,动作却异常沉稳。 阳光勉强照亮她半张脸,映照出一种近乎于死寂一般的平静。 仿佛这张脸上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什么表情一样。 而正在一旁侍立的老嬷嬷三春,手里托着一件同样破旧的夹袄。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颜色稍深、但同样脆弱的旧布,贴在秦绿娘手中旧衫的肘部破洞内侧,方便秦绿娘从外面缝补加固。 这年头的衣服洗涤方式就是浆洗,浆洗次数多了,布料纤维就会变得不禁折腾,因此打补丁不仅是为了遮窟窿,也是为了抗穿。 三春一边用手指熟稔地捋平布片,一边忍不住絮叨。 她声音虽然压得低低的,却充满了愤懑不平: “姨娘,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府里头金山银山堆着,罄公子在外面替大公子跑前跑后,听说那‘倾凉州’都卖到开封城里的金贵人物手里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服翻了个,嘴里始终就没停下来。 “可咱们这院里,就连每月的抄利都拖拖拉拉! 大厨房送来的米面,陈得能硌掉牙,肉星子更是几个月不见一回! 您看看您这衣裳,都补丁摞补丁了,浆洗得跟纸片子似的,一碰就碎! 这府里……也太欺负人了!” 秦绿娘手中的针线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三春的抱怨。 她的目光只落在那一针一线之间,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她听力不仅没问题,反而还格外的好。 但是对于三春的话,她又能说什么呢? 帮着她一起骂府里吗? 既然没办法改变现状,她也只能让三春痛快痛快嘴了。 而三春看着秦绿娘逆来顺受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再开口,偏厅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被轻轻叩响了。 “六姨娘,三春嬷嬷,二公子院里的喜哥儿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一个粗使小丫头怯生生地在门外禀报。 “喜哥儿?” 三春一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 府里福禄寿喜财三个小厮两个丫鬟,那都是前面有头有脸的人物,跟着三个公子两个小姐,都是厉害的伶俐人。 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今天怎么回来这个偏僻的地界? “这都什么时辰了?二公子那边不是该伺候着酒局吗?他这个贴身的小厮,怎么跑到咱们这犄角旮旯来了?” 听到这句话,秦绿娘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眼中还是死水一潭。 她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既然来了,必是有事。三春,你去迎迎。” “是,姨娘。” 三春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嘴里还在嘀咕着“怪事”,手上却匆匆整了整自己半旧的衣衫,快步走到门口。 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果然看到二公子赵澄身边那个眉眼机灵、穿着体面青色短打的贴身小厮喜哥,正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站在门外。 而更让三春吃惊的是,喜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那小厮的怀里竟抱着一匹流光溢彩的香云纱和一匹厚实挺括的罗汉锦! 那香云纱也就罢了;可这罗汉锦一般可都是支给大方里子弟做衣料的好东西啊! 这两样东西,与这破败偏厅格格不入,刺得三春眼睛都有些发花。 她赶紧挤出笑来,笑呵呵的迎上去。 “哎呦!喜哥儿!这……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还带着这么些好东西?” 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目光在那两匹昂贵的料子上流连。 喜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对着三春声音清亮地说道: “三春嬷嬷安好。是二公子特意吩咐小的来的。” 说着,他还提了提手中的食盒。 “二公子说,这几日天气反复,他偶有所感,想着六姨娘这边院子偏僻,湿气重,怕是容易身子不爽利。 特意让大厨房做了几样清淡好克化的点心羹汤,送来给姨娘补养补养身子。” 说着,他又侧身示意身后小厮上前,那小厮也是个伶俐人,一步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三春看。 “这匹香云纱,颜色清雅,最衬这日子穿,二公子说给姨娘做一身贴身的绣袍正合适,穿着也轻便舒适。 这匹罗汉锦呢,厚实挡风,入秋了,给姨娘做件长褂子或是夹袄,最是暖和实用。 二公子说了,也算是他这个子侄辈的一点心思。” 三春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公子赵澄那个出了名的该溜子,一向是眼高于顶,连巴结大公子和大夫人都不干的人,何曾把府里这些姨娘庶子放在眼里过? 今日这是太阳骑着旋风出来了? 不仅送吃食,还送这么贵重的衣料? 但是好奇归好奇,该拿还得拿。 她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化为受宠若惊的谄媚笑容,连忙伸手去接那小厮手中的料子。 那小厮也很大方,直接把手松开,让她把两捆衣料捧到手里。 一入手,做了半辈子奶嬷嬷的三春就能感觉出,那香云纱腻滑冰凉,罗汉锦厚实柔韧的,两匹布料手感极好,绝非她们平日能接触到的次品。 “哎哟哟!这…这怎么敢当!二公子真真是伶俐过人!这也想得太周到了!” 三春抱着料子,笑得见小舌头不见上牙膛的,嘴里不住地奉承。 “姨娘身子是弱些,难为二公子还惦记着! 老奴替姨娘谢过二公子大恩! 快,快请喜哥儿屋里坐,喝杯茶!” 喜哥却笑着摆摆手: “不了不了,嬷嬷,二公子那边还等着小的回去伺候呢。点心羹汤趁热给姨娘用,料子也请姨娘收好。 小的这就告辞了。” 说着,他行了个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小厮转身就走。 而看着喜哥离去的身影,三春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反而叹了口气。 哎,也不知是福是祸... ps:反正睡不着,码一章发上来吧。 第271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七) 三春是伺候了秦绿娘多年的老人儿了。 当然,确切的来说,是伺候秦绿娘的前主子韩夫人。 韩夫人早夭,秦绿娘这个陪嫁的通房丫鬟却意外成了姨娘。 她和秦绿娘的关系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长辈和晚辈。 她也是亲眼看着秦绿娘从通房丫鬟变成姨娘的。 抱着那两匹华贵的衣料和食盒,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偏厅。她 将东西放在那张吱呀作响,下面拿块横木垫着才站稳的旧桌上。 三春看着依旧低头缝补的秦绿娘,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姨娘,东西都在这儿了。 喜哥儿说是二公子偶感风寒……啊呸,不对,是偶感姨娘这边湿气重,特意送来补养身子和裁衣的。” 三春的声音带着宛如分辨小丑真假一般的困惑。 “您说……这二公子唱的是哪一出啊? 这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秦绿娘手中的针线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太阳从东从西出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是照不进这口深井里的。 她把手里的线头缠好,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平静得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送都送来了,那就收着吧,也是一番好意。”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终于落在那精巧的食盒上: “打开吧,看看是什么。” 三春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姨娘……这……不会有事吧?” 一眨眼干了这么多年了,从三十多岁的年华眨眼间都变成小老太太了,三春可没忘这深宅大院里的腌臜手段。 但是听着三春的话,秦绿娘嘴角反而扯出笑来。 她抬起眼,眼睛看向三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老八出局一般的苍凉: “有事?我若真碍了谁的眼,想让我无声无息地‘病故’或‘失足’,法子多得是,何须等到今日? 更不必劳动二公子身边的体面人,亲自送来。” 说到这,她手指伸出,轻轻拂过那食盒光洁的表面。 “况且,若真要我的命,下在每日那碗清汤寡水的粥里,岂不更便宜? 何必用这等显眼的东西。” “我虽不识字,但这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看了半辈子,倒也看得真真的。 你就打开吧。” 三春依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 食盒分两层,上层是一盅炖得晶莹剔透、点缀着几颗鲜红枸杞的燕窝羹,下层则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 荷花酥、栗子糕、还有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蜜蒸火腿片。 无论是食材还是卖相,都远非她们平日所见能比。 秦绿娘神色不变,拿起食盒里配的小勺,舀起一勺燕窝羹,送进口中。温润中还带着冰糖的清甜。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依旧沉稳,仿佛在品尝最普通的饭食。 就好像这珍馔和粗茶淡饭在她嘴里是一个味道一样。 三春见她吃了,也放下心来,拿起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顿时被那细腻香甜的口感惊得瞪大了眼睛。 直到将栗子糕咽下去了,才赶紧赞叹起来: “哎呦!真好吃!二公子……二公子这次可真大方!” 两人默默地将食盒里的东西分食干净,三春也没客气。 他们房里没有冰鉴,这等好东西要是放酸了也是糟践。 再说明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虽然份量不多,但对于常年清汤寡水的她们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滋补。 吃完后,秦绿娘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再次落在那两匹衣料上。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那匹厚实挺括的罗汉锦,感受着布料密实的纹理。 端的是一匹好材料啊,这等好布,若是以往,别说她这个门,就是她见,恐怕也见不着吧。 “三春,去把裁布的线尺和剪子拿来。” 过了把手瘾,秦绿娘平静地转过头吩咐道。 她这个姨娘平日里虽然有府里发的抄利,但是她都攒下来了。 一般衣服也都是自己去缝做,把钱攒下来给儿子留着。 因此,她屋里线尺剪子等东西也是一应俱全。 而三春这边正回味着嘴里点心的味道呢,闻言却又是一愣: “姨娘?您……您现在就量? 这料子这么金贵,您不留着给罄公子做一件袄子了吗,就是填一件袍衬也好啊!?” 三春觉得今天的秦绿娘有够反常的。 按照以往,但凡有点好东西,秦绿娘都恨不得全攒起来,等着有朝一日能留给远在边镇的儿子。 今天秦绿娘这是想开了? 这可是好事啊! 而秦绿娘却摇了摇头: “人家指名道姓,是送给我的,也是做褂子给我穿的。 我若放着不穿,岂不是辜负了‘好意’? 那岂不更显得不识抬举了。” 三春被她说得一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只得讷讷地应了一声,转身去翻找那套蒙尘许久的裁缝工具。 这一匹罗汉锦不小,她俩连比划带折腾,才掀开一块。 而两人正将那匹罗汉锦在狭小的空间里费力地展开、丈量尺寸,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回两个人没理会,毕竟刚吃完不久,总不能又是来送饭的吧。 而此时的屋外面,还是那个粗使小丫头,脸上正带着比刚才更甚的惊讶和惶恐,看着眼前的人。 “福大哥..” 看着眼前福禄寿喜财五个人里的老大,小丫头赶紧低头行礼。 增福是大公子房里的长随,又帮大公子管着府里诸事,所有的下仆小厮见了都得行礼。 而增福看着眼前这间浣花厅,摇了摇头。 轻轻一摆手,让一旁的小厮又递过来一个食盒。 “大公子说,这最近天气冷了。 六姨娘住的地方偏些,恐有些风邪多来,不劳深深的,便叫大厨房整治了些东西,送与你等暖暖。 也算是他这小辈行一份子侄的孝心。” 增福看着眼中带着惊恐的小丫鬟,心说果然是下府的人。 见到点吃的都吓成这样。 殊不知小丫鬟根本不是在惊恐这个。 她惊恐地,则是怎么老二刚走,老大就来了? 那晚餐,是不是该让老三送了? ps:才睡醒,哎呀,感谢各位支持。 第272章 我才是弟弟最爱的哥哥(完) 屋里面的俩人这边刚把衣料用滑石画好了线,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 然后,粗使丫鬟就在她俩看见鬼一样的目光中,提着一个全新的食盒一溜跑了进来。 “六姨娘,三春嬷嬷!” 小丫头跑的脸色通红,手里的食盒却端的格外稳当。 把手里的食盒轻轻的放在一旁桌上,粗使丫鬟穿了口气,赶紧道: “大公子屋里的增福大哥来了,送了这个食盒,说……说是大公子吩咐,给您送的吃食……” 小丫头的声音都在发颤。 心说今天这偏僻小院是怎么了? 先是二公子的贴身小厮,现在竟连大公子的心腹长随都来了?! 而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人。 屋里的仨人都是这么想的。 三春是彻底懵了,她手里的线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超乎她的想象力,堪比你回家发现你铁哥们实际上是黑皮辣妹还跟你订了娃娃亲一样。 看看小丫头手里的食盒,又看看桌上二公子送来的空食盒和衣料,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这……这……老二来完了老大还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不通的她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主母身上。 “姨娘! 这……这府里是要变天了吗?” 而秦绿娘此时则弯下腰去,慢慢捡起掉在地上的线尺。 而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那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两道细长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极其短暂地蹙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表情,也不是不会感到奇怪,只是多年来,她早已养成了在不见人处才表达情绪的习惯 那蹙眉快如闪电,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猛地刺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平复,快得连一直盯着她的三春都没看见。 把线尺重新放在桌上,她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食盒。 这食盒一入手沉甸甸的,倒是比早上送来的那个还要重些。 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对着小丫头,声音依旧得像食堂里的免费鸡蛋刷锅汤: “知道了,还要辛苦你。 去,把桌上二公子送来的那个空食盒,仔细洗干净了,给二公子院里送回去。” 说着,她沉吟了一下。 “就说……六姨娘谢过二公子厚赐,点心羹汤都用过了,很是受用。” 小丫头如蒙大赦,赶紧抱起那个空食盒,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大脑也需要通过干活来冷静一下。 偏厅里只剩下秦绿娘和三春两人。 而三春惊魂未定地看着秦绿娘,又看看新送来的大食盒。 只觉得这平静了十几年的小院,突然被这两份从天而降的“厚礼”搅得人心惶惶,寒意直冒。 大户人家里,你突然被别人盯上,是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而秦绿娘却不再理会她的惊惶,转而将一旁的衣料小心收起来。 这衣服看来是做不成了。 她将大食盒放在桌上,掀开了盖子。 一股更加浓郁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里面赫然是几样硬菜: 一碗油亮喷香的盐蒸肉,一大盅党参乌鸡汤,一盘碧绿鲜嫩的酸汁葵菜,还有一砂锅的酸笋烧鹿肉! 这规格,简直就是府里正堂妻嫔的伙食了! 三春看着这实实在在的好菜好饭,刚才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食欲冲散。 毕竟今早刚吃了好东西,二少爷送来的早餐虽然样式颇多,但是点心这东西也就那么点。 和这一盒子正经东西比起来,那是在分量上确实逊色不少。 而秦绿娘看着食盒里的饭菜,又抬眼看了看桌上那两匹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难掩华光的衣料。 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 而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和这两位公子相见甚少,可以说是几无交流。 现在他们这般态度,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那么,就只能是..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遥远的北方。 她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是担忧,是了然,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合上自己统计图一样的眼睛,她没有回答三春的惊叹,只是拿起筷子。 把乌木筷子递给三春一双,自己则端起了那碗白的发绿,颜色透光的碧粳米饭,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笃定的平静: “吃吧。赶紧吃。 凉了就可惜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抚惊魂未定的三春: “看来……罄儿在外面,是找到……很厉害的帮手了。” 三春登时吓了一个激灵。 “罄,罄公子,他? 他找帮手?” 就赵罄那个闷葫芦一样的脾气,当初出府,连个跟着的长随都没有,还是陆大河因为当年受过老主母韩夫人的接济,才主动跟他出得府。 人家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他倒好,不打也放屁,只不过放的都是轻巧屁。 又没味又没声的,谁也不当他是个玩意。 就这么一个主,你现在告诉我他找到帮手了? “夫人,这..” 她看着秦绿娘,话没说尽。 “常言道,母凭子贵,我今日这般造化,若非是罄儿出人头地,怎么能解释得通呢。” 她说着,夹了一块酸笋放在嘴里。 酸,鲜,香。 但是,她却尝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苦涩。 一旁的三春吓坏了,看着秦绿娘脸上遏制不住的两道泪水,赶紧站起身来,拿手帕给她擦。 “姨娘,你哭什么啊,少爷有出息了,这不是好事吗?” 秦绿娘终于放下了碗,眼泪却一滴一滴的流了出来。 “我那孩子,本来就是个老实懒争的性子。 我如今这般的礼遇,不知道是他用了多少脑子,使了多少办法求出来的。 可是,我过得好了,他那边又该如何呢。” 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秦绿娘的语气终于出现了波动,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情绪了。 “罄儿本来就不是个会争善斗的,他想要救我,便必须要求人去。 可是那会争斗,懂权法的人,又有几个是善茬呢。 我只盼他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就好。 不想他终究..” 秦绿娘还是忍不住了。 她这一番话,连三春都动容了。 是啊,罄公子那么绵软的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 “还能用什么办法?” 张永春躺在绵软的按摩床上,让两个胡姬一左一右的给自己做着奶搓,隔着帘子跟赵罄说道。 “养鱼呗!” ps:我刚才去办了点事情,才回来,咱们现在开始更新,我会把今天白天没更新的补上,你们等不了的就去睡觉也行。 第273章 浴室里的炼乳大面包 清润水行后宅,一间专门辟出的、铺着厚厚绒毯的暖阁内。 张永春赤着上身,趴在柔软的按摩床上,舒服得几乎要哼出声。 要不怎么说大洋马就是有好处呢,按摩也有力气啊。 他身边金发碧眼、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胡姬莉亚跪坐在他左侧,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正沿着他肩胛骨的经络缓缓推压。 此时她她穿着一身经典的高腰泳衣,紧身的衣料让她的腰线胯线看着格外明显。 而她的手指掠过的地方,力道恰到好处,带来一阵阵酸麻过后的舒爽。 而另一侧,身材鼓胀一些的红发胡姬玛莎娜,则用温热浸过牛奶的手掌,在他略显紧绷的后腰上打着圈按压。 她的手相比之下,力道更加的沉稳,尤其是还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牛奶香气和特有的一股馨香。 赵罄则略显拘谨地坐在一旁的浴桶里,隔着浴帘看着张永春这副地主老财般的享受模样。 哼哼了一声,张永春这个美啊。 养了这么多胡姬,张永春也不是圣人,反正都是盆里的菜,早点吃晚点吃都是吃。 这段时间小唐每天从早到晚施粥,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跑,也挺忙的。 没心思折腾他,正好让他也有机会捡点家里的剩饭吃。 和那堆面都没发好的小丫头们比起来,这两个大洋马却都瞅着差不多了。 正好拿出来给自己做做保健。 嗯了一声,张永春一翻身,瞟了一旁的玛莎娜一眼。 玛莎娜脸色先是一红,然后拿起一旁的炼乳浇在刚烤好的西欧大面包上。 滑。 真滑。 张永春闭眼哼了一声。 “养……养鱼?” 赵罄倒是没空管这边浴帘下面在干啥,他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完全跟不上张永春跳跃的思路,满脸困惑。 “兄长是说,令我在院里挖个池子养鲤鱼么,如刘玄德许都种菜一般,以示我无争斗之心??”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跟当前复杂的局面有何关联。 “啧!榆木脑袋!” 张永春侧过头,刚想看看隔着浴帘呵斥一下这小胖子。 结果一侧脖子,正好就被西洋大面包糊了一嘴。 众所周知,面包这玩意是烤出来的。 所以在弹性上,和柔韧性上,自然是要比蒸出来的枣馒头好的多。 虽然不如枣馒头那般细腻,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吐出来,张永春呸了一口。 “我说的养鱼!养的是你府里那两位好兄长!” 养鱼这种事情,现在特指的都是男女之间点破事。 但是说白了,其实就是个最简单的利益交换问题。 以一方极少数的资源付出,通过某些乱七八糟的手段,换取多方的付出。 谁说提供情绪价值不算付出了? 其实在国际上,这种玩法早就有了。 多线外交嘛,只不过一个往外交,一个往内交。 他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莉亚按按后颈,舒服地叹了口气,才慢悠悠地解释: “你看你给他们送礼,无论蟠桃也好,仙露也好,还有那源源不断的‘倾凉州’利润,像不像往鱼缸里撒饵料? 你撒一点,他们就来抢食。 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都觉得自己是鱼缸里最聪明、最该吃到饵料的那条鱼。 他们也都觉得自己是唯一被你看重、被你倚重,相信他们能掌控局面的人。” 赵罄听得似懂非懂,眉头紧锁: “兄长是说……他们尚不自知,已被我……喂食?” “然也!” 张永春把手往边上一伸,莉亚湖绿色的眼睛猛地一哆嗦,然后把那条胳膊拉在手里,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稳住! 别露馅! 别三天两头去信嘘寒问暖,也别玩消失。 这‘养鱼’的精髓就在于,不能喂饱,也不能不喂!” 这点张永春可是太有发言权了。 作为一个曾经同时舔过八十多个女朋友的战狼级别人物,他可太知道该咋养鱼了。 更别说还有女频大V亲身指导。 他一翻身,晃了晃,任由一瓢带着香味的热水洗去身上的油脂。 “那依兄长的高见,我是不是要躲起来?” 赵小胖摸着自己逐渐滚圆起来的下巴沉思着,便提出了一个自己觉得不错的建议。 “你可拉倒吧,你功力还没到玩消失的程度。” 张永春顿时嗤之以鼻起来,示意玛莎娜再给面包上浇点炼乳要不然味道不够甜,然后伸了个懒腰。 “你要是喂饱了,鱼就不稀罕你的饵了,甚至可能嫌你烦,反过来咬你。 哦,对,慢慢来。 可你要是不喂?那鱼饿急了,要么跳出缸,要么直接翻脸把缸砸了。” 眯起眼睛,张永春把胳膊垫在脑袋后面,眯起眼睛哆嗦着。 “嗯~你得让他们一直保持着‘有点甜头,但总不够解馋’的状态,吊着他们! 哦~让他们既离不开你这条稳定的饵料供应商,又始终对你保持一点好奇和哎呀!控制欲。” 赵罄恍然大悟,完全没管一旁张永春为啥说话总带着乱七八糟的颤音,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我明白了! 所以,兄长之前让我给二哥送蟠桃时附上那封信,给大哥送仙露时也夹带私货,都是在撒饵! 让他们觉得我命不久矣,但又留了‘仙师’这条后路给他们,让他们舍不得我死,还得护着我娘这个‘饵料来源’的牵挂?” “聪明!” 张永春赞许地哼了一声,然后目光清明神清气爽的站起身来,来到一旁冲洗起来。 片刻之后,他围着浴巾掀开浴帘走了出来,满意的坐在小胖子身边。 “孺子可教也!” “你娘现在对他们哥俩来说,就是拴住你这只会下金蛋的鸡的绳子! 至于保护她这点小事,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确保你这条‘鱼’继续给他们‘吐饵’。 他们非但不会害她,反而会互相盯着,生怕对方使坏,断了这条线!” 而就在这时,浴帘的另一边,两个胡姬抱着木桶悄悄离开。 在出门的时候,两个小丫头还齐齐打了个嗝。 第274章 效李成梁旧事(上) 泡在巨大的柏木浴桶里,小胖子的眉头紧皱。 张永春那番“养鱼论”如同醍醐灌顶,让他看到了生机,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疑问。 见到张永春走了过来,他赶紧转头,询问道: “兄长!您方才所言,罄深以为然! 只是……只是罄心中尚有一虑,如鲠在喉!” 张永春一边刷洗着身上的牛奶一边看着他。 “有屁快放。” 赵罄一咬牙。 “若……若是我大哥与二哥……他们私下里交流了呢?” 说到这里,小胖子的声音就像被人揪了雀一样,猛地一哆嗦。 “若是他们将我所赠之物,以及我信中暗示的内容互相印证一番,那……那岂不是顷刻间便露了馅? 而且,他们若知晓我是在两边周旋,利用他们互相牵制,那我母亲与我,岂不是顷刻间便有灭顶之灾?!” 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赵罄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兄长的计策看似十分毒辣,但是他营造的脆弱平衡,只需要两位兄长一次坦诚的对话,便会土崩瓦解,将他和他母亲彻底碾碎。 碎的跟豆腐在拼夕夕上买的打折方便面一样,一包整的都没有。 而张永春却没有立刻回答赵罄的焦虑,反而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平静地看了赵罄片刻。 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让赵罄感觉自己内心的恐慌无所遁形。 哎呀,这小胖子别说,还挺有内秀的。 到底是老赵家的种啊,天生心眼就多。 “没错。”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在头上抹了一把洗头膏。 “如果他们真的坐下来,开诚布公地交流,把各自从你这里得到的东西、看到的信,都摆在桌面上摊开来讲。 那你这点小把戏,确实会立刻穿帮,死无葬身之地。” “兄长!” 赵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屁儿心心都往外冒凉气。 “那……那该如何是好啊!我母亲……” “慌什么?” 张永春啐了一口嘴里的肥皂沫子。 “赵老六,我且问你。 你大哥赵昱,和你二哥赵澄,他们两个人,可能好好交流吗?” “呃?” 赵罄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噎住了,竟然一时语塞起来。 而张永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小皮鞭狠狠地抽打着赵罄那颗被吊起来的心: “如果他们兄弟情深,兄友弟恭,遇事有商有量,互相坦诚,毫无芥蒂。 那你们偌大的广陵王府里,为何还会有如此激烈的争斗? 世子之位为何悬而未决? 你一个庶子,为何会成为他们眼中钉、肉中刺? 你娘,为何会过得战战兢兢?” 一连串问题直接给赵罄控麻了,马尔扎哈接狼人大招,他又不是奥拉夫,谁能受得了啊! 而此时张永春又化身成了石头人,给了最后一计势不可挡。 他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钉在赵罄脸上: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你大哥和你二哥,真的亲密无间到连各自手里握着什么底牌、藏着什么心思都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对方。 那你赵罄,当初又何必被逼得离开东京,躲到这偏远的福兰镇来? 在府里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四公子,享受着兄长的庇护,不好吗?” “噗叽啪!!!” 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赵罄彻底怔住了,瞳孔猛地收缩! 是啊! 大哥赵昱,表面温厚实则心机深沉,掌控欲极强,视世子之位为囊中之物,岂容他人染指? 二哥赵澄,看似放浪形骸实则野心勃勃,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对大位虎视眈眈,又怎会真心与大哥分享权柄和秘密? 这场牌局,从来不是斗地主,而是跑得快。 谁跑得快谁就赢了,没有办法搭帮结伙。 赵罄眼中的恐慌如同窜稀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吃了蒙脱石散般的震撼和狂喜!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带起一片水花,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 “我明白了!兄长!我明白了! 他们不可能交流! 他们只会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我的‘饵’丢出去,只会让他们斗得更狠,咬得更凶! 绝无可能让他们联手对付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兄长说得对!是罄愚钝了!竟被恐惧迷了心窍!” “想通了就好。所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洗洗澡,泡泡脚,舒服一宵是一宵。 你娘那边,比你想象的安全得多。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那些不会发生的‘万一’,而是按照我说的,好好准备。” 张永春站起身把脑袋上的沫子洗干净。 “等过些日子,把福兰镇监这个职位,稳稳当当地接过来。 这才是你安身立命,真正开始‘养鱼’的根基。 明白吗?” “是!兄长!罄明白!定当全力准备!” 赵罄此刻信心大增,再无半分疑虑,声音洪亮地应道。 他迅速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物,精神抖擞地晃荡着一身肥肉钻出浴池,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张永春看着赵罄离开的背影,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换好了自己的金色浴袍回到房中。 这时,一直侍立在屋门口的何诗菱快步走了进来。 小丫头先是给张永春递上清口的温水,一边低声道: “爷,那位‘密桑先生’,已经按您的吩咐,在后院静室安置妥当了。 饮食用度都是按最高规格,派了专人伺候,守卫也安排好了。您看,下一步该如何?” 张永春放下茶杯,打了个水嗝。 “不急。好饭不怕晚,好鱼得晾一晾。 先晾他三天。让他吃好喝好,但也让他琢磨琢磨,心里没底。”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浴袍下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看的小丫头脸色微红。 到底是没一块做过饭,而且何诗菱岁数也不到。 虽然平时也帮张永春暖过床,平时也睡在一个屋,但是小丫头还是腼腆。 “至于我们嘛……” 张永春打了个哈欠,反而站起身来。 “通知三斤半,去把那几个腚沟子山的土匪叫来!” 学完了董太师,就该到李总兵了! ps:加油各位,点点催更,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第275章 效李成梁旧事(中) 清润水行后堂里,弥漫着一股与盐铺的咸腥味截然不同的、混合着墨汁和纸张的气息。 周秀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浆洗得还算整洁的旧儒衫,正襟危坐在一张临时充当讲台的条案后,手里捧着一卷《千字文》。 面对着这群十几岁的小厮,用他那带着点乡音的腔调,抑扬顿挫地念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条案下,坐着七八个盐铺里挑出来、还算伶俐的小厮。 小厮们听得还算认真,毕竟东家说了,识了字,每个月能多领一包奶粉。 那奶粉可是好东西呢,前些日子王六抱回来那个叫李烟宁的小丫头,本来干巴干巴瘦的都要死了。 但是就在喝了东家拿出来的奶粉之后,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开始白嫩了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因为身体小,所以循环快,代谢和生长也快。 只要有充足的营养,自然是能够长起来的。 但是这年头的母婴知识匮乏到还停留在睡扁头戴官帽,挤胸口好成人的年代,知道这点的甚少。 因此所有人都把李烟宁能够活下来的功劳,归功到了张永春拿出来的奶粉身上。 尤其是承担着每日给李烟宁喂奶的寡婦马氏,因为喂奶需要尝尝凉热,因此马氏也是极少数知道这奶粉味道的人。 据她说,这奶粉冲出来的奶啊,比起最好的羊奶还香呢,连人的奶都比不上。 这下可好了,这帮小厮从小就没喝过奶,这回一听这句话,一个个眼睛都冒激光了。 都盼着好好学习,能换瓶奶喝。 因此听课听得很开心。 而周秀才教授的也很开心,他何时碰见过这么懂事的学生。 除了一旁的狗二眼和那群土匪。 因为被关在一个屋里,所以他们此时也努力挺直腰板,瞪大眼睛,试图跟上节奏。 一个个嘴里也随着周秀才的吟诵无意识地跟着念叨,但是念叨出来的玩意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玄黄…荒…荒…荒坟圈子人光光……” 狗二眼的小眼睛滴溜溜转,心思显然没全在书上。 他更在意的是这念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是融入这清润水行的重要一步。 旁边的马不尿更是摇头晃脑的幅度极大,看着像在打瞌睡。 不对,他就在打瞌睡! 而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 三斤半那铁塔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一张ai大脸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如同闷雷,直接打断了周秀才的“洪荒”: “东家有令,让你们几个,书房见。” 学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周秀才的吟诵当时卡在喉咙里,站起身一躬身,撅着个大腚。 “是,学生遵命。” 狗二眼也是一个激灵,立刻就弹了起来,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 “是!三爷!我们这就去!” 两人抬脚就要跟着三斤半走。 然而三斤半却站在门口动都不动。 “马不尿。” 三斤半的声音毫无波澜地补充道,目光扫向一旁打盹的跟不倒翁一样的身影。 “啊?俺?” 马不尿猛地一哆嗦,听见有人叫他,赶紧茫然地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鼻子。 狗二眼和周秀才脚步一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叫他们两个还能理解,叫上这个憨货干嘛? 这是东家嫌弃三斤半一个人看门不够,打算凑一对? 狗二眼心里飞快盘算,嘴上却立刻应道: “对对对,三爷,还有马不尿!我们这就叫上他!” 他赶紧走过去,一把将还在发懵的马不尿拽起来。 “快走快走,东家叫咱们呢!” 结果马不尿没事,反而去拽他的狗二眼被反拽得一个趔趄。 马不尿这才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顺从地站起身来跟着走。 三人跟着沉默如山的三斤半,穿过忙碌的后院,来到张永春的书房外。 来到门口,三斤半推开门,率先进去。 三人赶紧鱼贯而入,在张永春那张宽大的书案前站定,躬身行礼。 “东家!” “参见将军!” “东家好!” 张永春正砸吧着腿上何诗菱送进嘴里的西瓜呢,闻声抬起头,拍了一下怀里的凉粉。 何诗菱赶紧站起身来,侍立在一旁。 然后悄悄扭了扭,呜,爷讨厌呢。 又要换小衣了。 张永春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嗯,来了。” 张永春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三个极品。 “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 “就是想问问,在我这。” 他吐出几颗西瓜子仍在一旁。 “跟在你们那痔…咳,老屁沟山上,当那朝不保夕、偷鸡摸狗的山大王比,哪个好?” 这问题还用想吗? 狗二眼反应最快,腰弯得也最低,语气无比诚恳,带着十二万分的感激。 宛如被打野喂饭进嘴的上单。 “回东家!那还用说吗? 我们那破地方跟您这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啊! 在山上,那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哪有在您这儿好? 有热饭吃,有暖屋住,兄弟们还能跟着周先生沾点书香气! 小人做梦都想在您手下当个跑腿的小厮,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他这话虽然有点水分,但是大部分都是实话。 眼下这安稳日子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凡能做好人,谁愿意上山吃栗子呢。 拉不出屎来都得用棍扣。 而周秀才也赶紧表态,但是他显得就矜持了些。 “东家明鉴! 学生…学生虽才疏学浅,但亦知礼义廉耻! 昔日陷身草莽,实乃情非得已。 能得东家收留,在此间教授蒙童,以笔墨安身立命,已是天大的恩典! 学生唯有尽心竭力,方能报效万一! 那山大王…实乃不堪回首!”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那段“讲古换栗子”的日子是人生污点。 当然也确实是污点,他这辈子也不想用棍子扣了。 而马不尿挠了挠头,看看狗二眼,又看看周秀才,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俺…俺觉得这儿好!饭…饭管饱!” 朴实无华,发自肺腑。 一旁的三斤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你说的好啊的表情。 张永春笑了笑,话锋却突然一转: “既然如此,那我让你们现在放下这里的一切,重新回山里去,继续当你们那个山大王…” “你们,去是不去?” ps:你们是真厉害,头一回见到按小时催更的 第276章 效李成梁旧事(下) 张永春的话顿时如同晴天霹雳,裤衩一声就给俩人劈傻了。 马不尿本来就不聪明,也不用劈。 “啊?!” 周秀才商贾第一个失声惊呼的。 他脸色瞬间煞白,头摇得跟歇了虎子吃了烟袋油子一样。 “不去!万万不去! 将军,学生…学生宁可在此抄书扫地,若是您不要学生,我便回到镇上抄书写信。 也绝不再做那辱没斯文、有辱门楣之事! 此乃读书人之气节!” 他语气坚决,甚至带着点悲愤,仿佛张永春让他去当山大王,比杀了他还难受。 毕竟他也一把岁数了,天天吃栗子是真的顶不住啊。 狗二眼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他没有立刻回答。 和周秀才这个读了多年书的不同,狗二眼肚子里没啥墨水。 但是脑子活泛。 他小眼睛飞快地转动着,脑子里噗叽噗叽般闪过无数念头: 东家这话什么意思? 是试探? 还是另有深意? 他突然回想起之前在山谷口,东家就说过类似的话。 再结合东家的行事风格…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永春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 搏一搏,猪崽变马骡!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回将军! 若说是放小人自己回去,再去做那偷鸡摸狗、有名无实的山大王,小人宁死也不去! 那等日子,小人过够了,也看透了,没出息!” 他随后,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然后脑袋砰一下磕在地上: “但! 若是将军您让小人去! 让小人带着将军的命令去! 那…刀山火海,小人也去! 将军让小人做什么样的山大王,小人就做什么样的山大王!”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然后眼神灼灼地看着张永春。 看的张永春都有些哆嗦,好家伙,这老登不会在山上染上些啥毛病了吧! 旁边的马不尿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他知道跟着大哥狗二眼表态准没错,立刻瓮声瓮气地接上: “俺也一样!” 张永春看着狗二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嗯,这就对了。狗二眼,你脑子确实不笨。” 说罢,他目光转向一旁脸色惨白、还沉浸在“气节”悲愤中的周秀才: “周先生。” 周秀才一个激灵: “学生在!” “既然你如此看重读书人的气节,不愿再与‘草莽’为伍,那本将军就成全你。” 张永春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跟你们班主任宣布期末成绩一样。 “从今日起,你就正式入我清润水行,做个幕僚文书。 帮何书娘子整理账册,誊抄文书,教导幼童,也算不枉你一身所学。” 周秀才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瞬间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深深一揖到地: “谢将军! 学生…学生定当肝脑涂地,报效东家知遇之恩!” 幕僚! 这可是正经身份了! 比他以前当塾师还体面! 然而,他脸上的喜色还没完全绽开,张永春接下来的话,就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不过,你这幕僚上任的第一个差事…” 张永春瞅了瞅他,目光又扫过狗二眼和马不尿,最后定格在周秀才的脸上。 “就是跟着他们俩,一起回山里去。” “什…什么?!” 周秀才如遭雷普,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在地上,刚才的狂喜瞬间化为无边的惊恐和荒谬。 “上,上山?” 他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 “正是。” 张永春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狗二眼熟悉山头路径,马不尿有一把子力气,而你周秀才…”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种洞察的锐利,仿佛连周秀才摆右边都看清楚了一半。 “你读过书,识得字,懂些道理且不说。 由你跟在狗二眼身边,也能帮这两个人整合一下解下来本将军要委任你们的事情。 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说带着,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周秀才那惊恐失措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怎么? 刚才还说要肝脑涂地报效于我,这第一个差事,就想打退堂鼓了? 你这读书人的气节,莫非只是嘴上说说? 还是说,你觉得本将军的幕僚,只需在后方抄抄写写,无需担一点风险?” 周秀才被张永春的目光和话语逼得连连后退,后背冷汗涔涔。 他看看旁边一脸“果然如此”、甚至有点小兴奋的狗二眼。 再看看茫然挠头、显然没搞清状况,但表示“俺听东家和大哥的”马不尿。 最后目光落回张永春那张平静的脸上。 完了,我这辈子,难道就得跟这俩人同台竞技了吗!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宛如被富老头反坑的高级技师。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最终,在张永春那无形的威压和幕僚身份的誘惑下,他所有的骨气和矜持,都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认命般的颤音: “学…学生…遵…遵命…” 他这句话说完了,身体就微微颤抖起来,脸色也灰败下来。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慷慨激昂“讲气节”的模样,只剩下一个即将被扔回草莽的可怜读书人的悲怆。 本来以为能抱上金大腿,这回好了,金大腿上不仅有小刺一样的腿毛。 还有特娘的灰指甲。 灰指甲里还带着脚气! 而狗二眼则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点小激动。 东家果然要用他了! 虽然以后可能有点麻烦,但这可是东家亲自布置的任务! 做好了,说不定真能混出点名堂? 他偷偷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周秀才,心里盘算着怎么在路上“开导”这位新旧同僚。 张永春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成梁之所以能在明末一个人霸占北方多年之久,不就是因为养寇自重吗。 虽然最后被反噬了,但是之前确实风光过。 而现在,这件事该他来做了。 有些时候,正道人物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反面角色,就可以出面了吗。 比如说.. “打劫卢时元!” 第277章 土匪抢镇监啦(上) 时间这玩意,就像是兜里的票子一样,欻欻的说没就没。 一眨眼的功夫,距离张永春出兵剿匪,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的功夫。 这几天张永春剿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福兰镇。 大家都知道,这位张虞候每日只要一出兵,就定然能将匪巢捣毁,然后在晚上带回来一伙灰头土脸的俘虏,顺便再镇墙上贴一张剿匪成功的告示。 而今日里,福兰镇那贴了七八块剿匪膏药的低矮土城门楼前,更是披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喧嚣与喜庆。 因为今天是张永春清缴最后一伙匪患的日子。 得知张将军即将彻底肃清匪患、凯旋归来的消息,镇子里几乎万人空巷。 男女老少,乡绅流民,全都挤在城门内外,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当然,其实真心实意出来看的也没多少人。 大部分还是被乡绅们动员来的。 毕竟箪食壶浆,万民相迎,这才是欢迎王师的礼仪嘛。 乡绅们很清楚,想巴结人家,必须把面子给足了。 终于,大家翘首以待中,地平线上出现了那支令人心安的靛蓝色洪流。 张永春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亮银铝合金盔甲,猩红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得胜归来的神祇。 反正他也不用亲自拼杀,反而显得格外干净。 他骑在那匹每隔三天一焗油的神骏黑马上,走在队伍最前列。 而在他马鞍旁,一个用石灰硝制过、狰狞可怖的头颅被高高挑起,悬挂在鞍钩上。 正是盘踞北山多年、凶名赫赫的“老鹞子”! 而在他身后,护商队员们依然是那样的甲胄鲜明,列队齐整。 虽然一个个的精神有些疲累,却也挡不住他们的兴奋。 再往后,就是一串垂头丧气、被精钢手铐连成一串的最后一批匪徒俘虏,约莫有二十几个人。 这支队伍的出现,就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福兰镇周边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匪寨,已被连根拔起! 眼见张永春越来越近了,几个乡绅们对视一眼,一挥手。 瞬间,几个带头的百姓瞬间带队欢呼起来。 “张将军威武!” “将军神威啊!” “福兰镇的大恩人啊!”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带头喊好这种事,汉朝就有了,也不新鲜。 别管是真是假,反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感激涕零的哭喊声、震天的锣鼓鞭炮声是汇聚在一起了。 许多老人甚至激动得跪倒在地,朝着张永春的方向叩拜。 也不知道能领多少鸡蛋。 而赵举人、李员外、王掌柜、赵掌柜等一众乡绅满面红光,挤在最前面。 他们知道,福兰镇的天彻底变了。 而眼前这位手握雄兵、恩威并重的张将军,就是这片新天! 此刻不攀附,更待何时? 卢时元也站在城门洞下,脸上堆满了热络到近乎谄媚的笑容。 但是仔细看,能看出来他还在努力掩饰着眼底深处那阴霾和焦躁。 卢时元都快急死了,心说广陵王的人怎么还没到,又不得不上前迎接张永春。 毕竟他现在是镇监,这种事情不出面不行。 眼见队伍快来了,他赶紧抢前几步,对着勒马停下的张永春深深一揖。 站起来,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激动地都哆嗦了。 “张虞候!张将军!劳苦功高!劳苦功高啊! 您为我福兰镇荡平群丑,扫清妖氛,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此乃不世之功! 本官…本官代全镇父老,谢过将军! 将军辛苦了!快请入城! 本官已在衙署略备薄酒,为将军及凯旋将士们接风洗尘,庆贺此不世之功!”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如果他不要咬牙的话,还真跟真的一样。 张永春端坐马上,墨镜后的目光落在卢时元那张热情洋溢的脸上。 带着一丝怜悯。 可怜的卢时元,你还不知道你一会要经历什么吧。 他咳嗽了一声,打开开关,声音透过小蜜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卢镇监盛情,诸位父老厚爱,张某愧不敢当! 匪首虽除,然张某心中仍有隐忧。 这山野辽阔,难免有漏网之鱼,些许残匪流寇隐匿山林,恐成后患…” 张永春这话说的极为谦逊。 卢时元听得是极为火大。 好啊,你张永春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还流寇,黑林子都被你灭了,还有什么流寇能比他还厉害! 心里虽然恨不得把张永春剥皮抽筋,可是卢时元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连连摆手,声音拔得更高,一时间都盖过了周围的喧闹: “诶!将军过虑了! 些许漏网之鱼,不过疥癣之疾,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将军雷霆扫穴,群匪授首,大局已定! 纵有一二宵小,也成不了气候! 将军与将士们连日征战,风餐露宿,实在是辛苦至极! 这庆功酒,无论如何也得喝! 请将军莫要推辞,快请入城吧!”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既捧了张永春,又给“庆功宴”定了性,引得周围乡绅和部分百姓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将军辛苦了!” “请将军入城!” 张永春似乎被卢时元的盛情和周围的民众打动,终于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弟兄们,入城!” “得令!” 护商队员们齐声应喝,声震四野。 何铁柱等人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光荣过,好家伙,乡绅们出来迎接啊! 这是何等殊荣啊! 以往他们别说迎接,就连见人家的份都没有啊! 一个个都昂首挺胸起来,手里的刀都拿的更紧了。 百十来个人行进入城,张永春却拨转马头让队伍率先进城,自己则站在卢时元身边,举着人头。 卢时元见状一愣。 自古以来,大军入城,不都是将领带头吗? 这张永春是怎么回事? “卢镇监,这欢呼之声极为悦耳,不介意张某多欣赏一会吧?” 就在这时,张永春嘿然一笑,目光中的骄傲让卢时元心中稍定。 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这般就容易自傲上了。 卢时元脸上笑容更盛,侧身让开道路,嘴里热络道。 “有何不可?这本就是为虞候准备的迎礼。” 赵举人等乡绅也簇拥在一旁,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然而,就在这普天同庆、万众瞩目的时刻—— “呜——嗡——!” 一阵低沉、狂暴、如同猛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官道侧翼的土坡方向猛然炸响! 这声音尖锐、陌生、充满了机械的暴力感,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欢呼和锣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响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官道旁扬起的尘土中,几道黑色的、造型怪异、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铁骑”,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 第278章 土匪抢镇监啦(中)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而等众人看清楚拿东西之后,更是吓了第二跳! 只见几辆奇奇怪怪的车辆,没有马拉着,只有两个巨大的轮子,但速度快得惊人。 它们浑身上下漆黑的颜色说明了这玩意乃是钢铁所制,在这崎岖的官道上如履平地,卷起滚滚烟尘,以虎踞之势直扑城门! 和凯申公的虎踞不一样,这东西是真的如同猛虎下山一样! 那机器发出的声音,真的宛如虎啸一般,摄人心魄。 顿时,城门口的大家伙都傻了。 孙掌柜面色苍白: “那…那是什么怪物?!” 李员外满脸惊恐: “铁马?!” 相比于这些人,赵举人到底是读书人,他就很聪明了。 “妖…妖怪啊!” 只见他高呼一声,然后直接钻进了前面张永春大军队伍的尾部中! 先找保护伞! 这群奇怪铁马的亮相,让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取代了欢呼! 张永春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是不是惊恐,而是惊讶。 这帮人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骑三轮侉子了? 没错,那些铁马不是别的,正是几辆经过粗劣改装、加装了护板和简陋武器的三轮侉子摩托车! 当然,现在大部分人都管这东西叫八嘎车。 这车是老娘前几天送来的,都是毛子的货。 毛子在别的方面可以说是啥啥都不行。 唯独重工业这一块,那是太权威了。 就这堆不知道是啥爷爷奶奶年代,搞不好有可能都是老苏没解体时代的摩托车,竟然还能用! 而且,甚至还很结实! 正好,张永春就把他们送给了狗二眼他们代步。 用来实施今天的计划。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冲在最前面、体型最为庞大的一辆改装摩托,如同失控的钢铁犀牛。 它丝毫没有减速,带着刺耳的引擎咆哮,蛮横地撞开了挡在卢时元身前的两个衙役! 而这辆摩托车的骑手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戴着狰狞鬼面头盔的壮汉! 他猿臂轻舒,在摩托掠过卢时元身边的一刹那,一只戴着厚实皮手套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探出! “啊——!” 卢时元见到来势汹汹,顿时大叫一声,瞬间就要往一旁张永春这边躲。 “保护镇监!” 张永春赶紧伸出手去,拉住卢时元就往身后拉,口中大喝一声。 顿时卢时元热泪盈眶。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没想到,你张虞候在这危急关头竟然还能挺身而出保护我。 卢时元这个感动啊,眼泪哗哗的就把裤子湿透了。 你放心,张将军,等我搬倒你了,我一定给你个痛快,给你留全尸! “张虞候,”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得突然间某个东西从张永春的手里抵住了自己。 随后,便是猛然间的一阵麻痒感传来!! 张永春咬着牙,打开了手里电棍的最大电量。 这一瞬间,卢时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惊叫,随后便是浑身一酥! 而这时,马不尿驾驶的摩托车也已经行驶到了张永春身前! 马不尿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补偿他,在运动这方面,他反而很擅长。 和三斤半单纯就是力气大不同,在运动上他有点智慧在。 狗二眼骑了半个小时都没骑明白的三轮侉子,他十几分钟连漂移都会了。 因此,在行驶到张永春身前时,他的车稳稳的一个甩尾! 张永春顺势把卢时元半死不活的身子往前一送。 卢时元整个人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被那铁钳般的大手凌空提起! 他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勒得他几乎窒息。 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掳上了那咆哮的“铁马”后座!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 快!狠!准! 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卢大人!” “镇监大人!” 赵举人、李员外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 “大胆!” 张永春又惊又怒,厉声大喝。 “何方贼子!放下卢镇监!给我追!” 护商队员们反应极快,何木生、李小棍等人立刻拔刀,就要带人冲上去。 然而,那掳走卢时元的魁梧骑手,一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扣着拼命挣扎、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电的屎尿齐流的卢时元。 另一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西域弯刀,刀锋毫不犹豫地直接架在了卢时元肥厚的脖子上! 同时,他那如同金属摩擦般嘶哑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嚣张无比地回荡在陷入一片死寂的城门上空: “哈哈哈!张将军! 你的庆功酒,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卢大人,我们兄弟‘请’去叙叙旧! 不劳将军相送!若敢追来——” 他手中的弯刀微微用力,卢时元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线。 “——老子现在就剁了他的狗头,给你们这‘太平盛世’添点彩头!” “不需轻举妄动,不要伤了卢大人!” 眼见如此,张永春赶紧举起手来。 瞬间,要冲上去的护商队当时就停了下来。 当然,他们还真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和张永春策划好的。 他们只是单纯的执行张永春的命令罢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远飚出去的摩托车,张永春踏前一步,脸上的表情愤怒狰狞,不住地颤抖着。 仿佛下一刻怒火就要从眼中喷薄出来一样。 当然也有不绷紧点就憋不住的原因在。 而这时,狗二眼催车上前,一旁挎斗里面戴着面具的周秀才朗声开口。 “张将军,您少年英杰,雄姿英发,我们佩服。 然而,这卢时元却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他指着一旁车斗里面半死不活的卢时元,开口大喝。 “此贼厮于我等有血海深仇,我等绕其不得! 你等若是有心救他,我等宁愿折损于此,也要杀了此僚!” “好,我且不动你们,你们不要伤了卢大人性命!” 张永春一咬牙,摆了摆手。 对面的几辆车顿时轰鸣一声。 几辆改装摩托猛地拧转油门,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卷起漫天烟尘,如同几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荒野深处绝尘而去! 只留下被掳走的卢时元那绝望的呜咽声在风中迅速消散,以及城门内外,无数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彻底凝固的脸。 ps:今晚还有啊。 第279章 土匪抢镇监啦(下) 福兰镇城门前的欢庆气氛,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 大庭广众之下,一镇的监镇竟然被直接掳走了? 这可真是太吓人了。 小商户和小地主们瞬间凑在一起,面色惶惶的议论着。 一个盐醋店的小商户脸白的跟冲了一宿一样:“镇…镇监大人…被…被劫走了?” 旁边看着比他还虚,都哆嗦起来的杂货铺掌柜抖得跟病鸡也似:“那…那是些什么怪物?跑得比马还快!” “天爷啊!刚说匪患已清,这…这又冒出来更凶的?” “完了完了!连镇监大人都敢当街掳走,咱们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这群福兰镇的小商户们商量的面色惨白,一个个惶然的跟裤裆被狗叼住了篮子一样。 但是一旁的百姓们却目光十分的淡定。 不过就是抢人而已嘛,他们见得多了。 之前贼匪多的时候,他们哪个村子没被抢过。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情都甚至构成不了啥威胁。 那几个膝盖上还沾着黄土的老头们此时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旁人。 不是说跪好了有鸡蛋领吗? 鸡蛋呢? 而此时的李员外、王掌柜、等一众乡绅更是被这惊变吓得面无人色,簇拥在一起,如同受惊的鹌鹑。 他们比那些小掌柜可有钱多了呀! 这贼匪这么厉害,若是要劫,他们肯定是第一个被劫的! 他们惊魂未定地退回到相对安全的城门洞内,远离了官道上那令人心悸的烟尘方向。 “诸位!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赵举人到底是见过些风浪,强压着心头的那丝诧异,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将几位核心人物拢在身边,压低了声音。 “事出突然,需得有个章程!” 李员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章程?还能有什么章程? 卢大人被当街掳走,生死不明! 这…这福兰镇的天,怕是要塌了!” “塌不了!” 赵举人顿时一声高喝。 “有张将军在,这福兰镇的天就塌不了!” 此话一出,顿时如同指路的明灯,促销的牌子,打折的气球人一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欻欻向了张永春。 赵举人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张将军,如今镇监不在,又突遇乱局,还请您主持情况。” 哎呀,你是真懂事啊,怪不得能考上举人呢。 张永春一点头,抬起手来。 “诸位乡亲莫要担忧,还请缓步进城,以避灾祸。” “我早就有言在先,这流匪势大。 但有张某再次,量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还请诸位放心,接下来营救镇监一事,自有我来权衡。” 张永春这么一说,顿时大家伙心里就安定了些。 毕竟刚才那些驾着车的盗匪们都是开口夸赞过张将军的英武不凡的。 想必对于他也是颇为畏惧。 对,就这样,我们相信张将军。 一帮商贩地主纷纷给自己打气。 这场欢迎仪式,在张永春的主持下,逐渐结束。 唯有几个跪地的老头们不太满意。 没领到鸡蛋啊! 众多百姓们入城,该做生意做生意,该上工上工,日子照常还得过。 而小地主们则开始思考,要不要把住宅迁的离张将军的捧日司更近一些。 众多大乡绅和商户们则是又齐聚在了赵举人的字纸店里,纷纷议论起今天的不正常来。 “白林先生,如今我等该如何相持啊?” 一帮人无头苍蝇一样嗡嗡了半天,最后还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赵举人身上。 乡绅们遇见事情抱团都是本能了,而赵举人又是这群人里最聪明的。 当年资助他上学,为的也是让他见见世面,回来之后遇见事可,也有个主心骨。 而现在,这根主心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看着下面一众商户们,将声音压得更低。 “诸位莫急,暂且想想! 这早不清晚不清,偏偏在张将军剿灭所有明面匪患、凯旋而归、万众瞩目之时,卢镇监被劫! 劫他的还是那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铁马’怪物! 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 王掌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 “白林先生…您…您的意思是…这是…张将军他…?!” 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排除异己,自导自演! 很多时候事情就差一层窗户纸。 而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的赵举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惊疑不定的脸。 具体情况参考斗地主时拿到一手飞机的地主。 随扈,他缓缓道:“是与不是,重要吗?” 他轻轻抚掌。 “相比之下,这重要的不是结果么!” 李员外更急了。 “白林先生啊,这结果,这结果就是镇监被劫走了呀! 这一镇之长走了,我等,我等..” 赵举人看着这个就知道跟着丫鬟钩子转的废物乡绅。 有些时候真的很希望这些狗币乡绅赶紧速速去鼠捏。 他叹了口气,一摆手。 “我等又能如何? 想他卢时元,区区一个八九品的镇监,本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儿! 他在福兰镇这些年,除了刮地皮、捞银子,正经为百姓做过什么? 修过一条路? 兴过一所学? 还是剿过一次匪? 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的死活,于这福兰镇的根基,有何损伤?” 这番话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在几位乡绅心中炸开! 他们刚才还在着急,而现在冷静下来了仔细一想.... 对啊! 这卢时元除了是朝廷任命的镇监这个名头,他本人对福兰镇,对他们这些乡绅,有什么不可或缺的价值吗? 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刮地皮之外,似乎.. 还真就啥也没干啊。 地面上各村各镇的事情,都是由保长处理。 而商税的收集,也都是他们这些大商户和乡绅出面,把钱粮交到镇监府区。 剩下的事情,这家伙好像理都没理过。 反正赵家对于这个通过赌博赢来的镇主打一个有钱拿就行。 这么一想,甚至他走了,对他们来说,这头顶上少了个贪婪的婆婆,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啊!! 第280章 纷纷投诚(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而等众人看清楚拿东西之后,更是吓了第二跳! 只见几辆奇奇怪怪的车辆,没有马拉着,只有两个巨大的轮子,但速度快得惊人。 它们浑身上下漆黑的颜色说明了这玩意乃是钢铁所制,在这崎岖的官道上如履平地,卷起滚滚烟尘,以虎踞之势直扑城门! 和凯申公的虎踞不一样,这东西是真的如同猛虎下山一样! 那机器发出的声音,真的宛如虎啸一般,摄人心魄。 顿时,城门口的大家伙都傻了。 孙掌柜面色苍白: “那…那是什么怪物?!” 李员外满脸惊恐: “铁马?!” 相比于这些人,赵举人到底是读书人,他就很聪明了。 “妖…妖怪啊!” 只见他高呼一声,然后直接钻进了前面张永春大军队伍的尾部中! 先找保护伞! 这群奇怪铁马的亮相,让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取代了欢呼! 张永春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是不是惊恐,而是惊讶。 这帮人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骑三轮侉子了? 没错,那些铁马不是别的,正是几辆经过粗劣改装、加装了护板和简陋武器的三轮侉子摩托车! 当然,现在大部分人都管这东西叫八嘎车。 这车是老娘前几天送来的,都是毛子的货。 毛子在别的方面可以说是啥啥都不行。 唯独重工业这一块,那是太权威了。 就这堆不知道是啥爷爷奶奶年代,搞不好有可能都是老苏没解体时代的摩托车,竟然还能用! 而且,甚至还很结实! 正好,张永春就把他们送给了狗二眼他们代步。 用来实施今天的计划。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冲在最前面、体型最为庞大的一辆改装摩托,如同失控的钢铁犀牛。 它丝毫没有减速,带着刺耳的引擎咆哮,蛮横地撞开了挡在卢时元身前的两个衙役! 而这辆摩托车的骑手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戴着狰狞鬼面头盔的壮汉! 他猿臂轻舒,在摩托掠过卢时元身边的一刹那,一只戴着厚实皮手套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探出! “啊——!” 卢时元见到来势汹汹,顿时大叫一声,瞬间就要往一旁张永春这边躲。 “保护镇监!” 张永春赶紧伸出手去,拉住卢时元就往身后拉,口中大喝一声。 顿时卢时元热泪盈眶。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没想到,你张虞候在这危急关头竟然还能挺身而出保护我。 卢时元这个感动啊,眼泪哗哗的就把裤子湿透了。 你放心,张将军,等我搬倒你了,我一定给你个痛快,给你留全尸! “张虞候,”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得突然间某个东西从张永春的手里抵住了自己。 随后,便是猛然间的一阵麻痒感传来!! 张永春咬着牙,打开了手里电棍的最大电量。 这一瞬间,卢时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惊叫,随后便是浑身一酥! 而这时,马不尿驾驶的摩托车也已经行驶到了张永春身前! 马不尿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补偿他,在运动这方面,他反而很擅长。 和三斤半单纯就是力气大不同,在运动上他有点智慧在。 狗二眼骑了半个小时都没骑明白的三轮侉子,他十几分钟连漂移都会了。 因此,在行驶到张永春身前时,他的车稳稳的一个甩尾! 张永春顺势把卢时元半死不活的身子往前一送。 卢时元整个人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被那铁钳般的大手凌空提起! 他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勒得他几乎窒息。 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掳上了那咆哮的“铁马”后座!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 快!狠!准! 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卢大人!” “镇监大人!” 赵举人、李员外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 “大胆!” 张永春又惊又怒,厉声大喝。 “何方贼子!放下卢镇监!给我追!” 护商队员们反应极快,何木生、李小棍等人立刻拔刀,就要带人冲上去。 然而,那掳走卢时元的魁梧骑手,一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扣着拼命挣扎、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电的屎尿齐流的卢时元。 另一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西域弯刀,刀锋毫不犹豫地直接架在了卢时元肥厚的脖子上! 同时,他那如同金属摩擦般嘶哑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嚣张无比地回荡在陷入一片死寂的城门上空: “哈哈哈!张将军! 你的庆功酒,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卢大人,我们兄弟‘请’去叙叙旧! 不劳将军相送!若敢追来——” 他手中的弯刀微微用力,卢时元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线。 “——老子现在就剁了他的狗头,给你们这‘太平盛世’添点彩头!” “不需轻举妄动,不要伤了卢大人!” 眼见如此,张永春赶紧举起手来。 瞬间,要冲上去的护商队当时就停了下来。 当然,他们还真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和张永春策划好的。 他们只是单纯的执行张永春的命令罢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远飚出去的摩托车,张永春踏前一步,脸上的表情愤怒狰狞,不住地颤抖着。 仿佛下一刻怒火就要从眼中喷薄出来一样。 当然也有不绷紧点就憋不住的原因在。 而这时,狗二眼催车上前,一旁挎斗里面戴着面具的周秀才朗声开口。 “张将军,您少年英杰,雄姿英发,我们佩服。 然而,这卢时元却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他指着一旁车斗里面半死不活的卢时元,开口大喝。 “此贼厮于我等有血海深仇,我等绕其不得! 你等若是有心救他,我等宁愿折损于此,也要杀了此僚!” “好,我且不动你们,你们不要伤了卢大人性命!” 张永春一咬牙,摆了摆手。 对面的几辆车顿时轰鸣一声。 几辆改装摩托猛地拧转油门,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卷起漫天烟尘,如同几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荒野深处绝尘而去! 只留下被掳走的卢时元那绝望的呜咽声在风中迅速消散,以及城门内外,无数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彻底凝固的脸。 ps:今晚还有啊。 第281章 纷纷投诚(中) 时间这玩意,就像是兜里的票子一样,欻欻的说没就没。 一眨眼的功夫,距离张永春出兵剿匪,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的功夫。 这几天张永春剿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福兰镇。 大家都知道,这位张虞候每日只要一出兵,就定然能将匪巢捣毁,然后在晚上带回来一伙灰头土脸的俘虏,顺便再镇墙上贴一张剿匪成功的告示。 而今日里,福兰镇那贴了七八块剿匪膏药的低矮土城门楼前,更是披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喧嚣与喜庆。 因为今天是张永春清缴最后一伙匪患的日子。 得知张将军即将彻底肃清匪患、凯旋归来的消息,镇子里几乎万人空巷。 男女老少,乡绅流民,全都挤在城门内外,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当然,其实真心实意出来看的也没多少人。 大部分还是被乡绅们动员来的。 毕竟箪食壶浆,万民相迎,这才是欢迎王师的礼仪嘛。 乡绅们很清楚,想巴结人家,必须把面子给足了。 终于,大家翘首以待中,地平线上出现了那支令人心安的靛蓝色洪流。 张永春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亮银铝合金盔甲,猩红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得胜归来的神祇。 反正他也不用亲自拼杀,反而显得格外干净。 他骑在那匹每隔三天一焗油的神骏黑马上,走在队伍最前列。 而在他马鞍旁,一个用石灰硝制过、狰狞可怖的头颅被高高挑起,悬挂在鞍钩上。 正是盘踞北山多年、凶名赫赫的“老鹞子”! 而在他身后,护商队员们依然是那样的甲胄鲜明,列队齐整。 虽然一个个的精神有些疲累,却也挡不住他们的兴奋。 再往后,就是一串垂头丧气、被精钢手铐连成一串的最后一批匪徒俘虏,约莫有二十几个人。 这支队伍的出现,就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福兰镇周边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匪寨,已被连根拔起! 眼见张永春越来越近了,几个乡绅们对视一眼,一挥手。 瞬间,几个带头的百姓瞬间带队欢呼起来。 “张将军威武!” “将军神威啊!” “福兰镇的大恩人啊!”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带头喊好这种事,汉朝就有了,也不新鲜。 别管是真是假,反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感激涕零的哭喊声、震天的锣鼓鞭炮声是汇聚在一起了。 许多老人甚至激动得跪倒在地,朝着张永春的方向叩拜。 也不知道能领多少鸡蛋。 而赵举人、李员外、王掌柜、赵掌柜等一众乡绅满面红光,挤在最前面。 他们知道,福兰镇的天彻底变了。 而眼前这位手握雄兵、恩威并重的张将军,就是这片新天! 此刻不攀附,更待何时? 卢时元也站在城门洞下,脸上堆满了热络到近乎谄媚的笑容。 但是仔细看,能看出来他还在努力掩饰着眼底深处那阴霾和焦躁。 卢时元都快急死了,心说广陵王的人怎么还没到,又不得不上前迎接张永春。 毕竟他现在是镇监,这种事情不出面不行。 眼见队伍快来了,他赶紧抢前几步,对着勒马停下的张永春深深一揖。 站起来,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激动地都哆嗦了。 “张虞候!张将军!劳苦功高!劳苦功高啊! 您为我福兰镇荡平群丑,扫清妖氛,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此乃不世之功! 本官…本官代全镇父老,谢过将军! 将军辛苦了!快请入城! 本官已在衙署略备薄酒,为将军及凯旋将士们接风洗尘,庆贺此不世之功!”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如果他不要咬牙的话,还真跟真的一样。 张永春端坐马上,墨镜后的目光落在卢时元那张热情洋溢的脸上。 带着一丝怜悯。 可怜的卢时元,你还不知道你一会要经历什么吧。 他咳嗽了一声,打开开关,声音透过小蜜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卢镇监盛情,诸位父老厚爱,张某愧不敢当! 匪首虽除,然张某心中仍有隐忧。 这山野辽阔,难免有漏网之鱼,些许残匪流寇隐匿山林,恐成后患…” 张永春这话说的极为谦逊。 卢时元听得是极为火大。 好啊,你张永春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还流寇,黑林子都被你灭了,还有什么流寇能比他还厉害! 心里虽然恨不得把张永春剥皮抽筋,可是卢时元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连连摆手,声音拔得更高,一时间都盖过了周围的喧闹: “诶!将军过虑了! 些许漏网之鱼,不过疥癣之疾,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将军雷霆扫穴,群匪授首,大局已定! 纵有一二宵小,也成不了气候! 将军与将士们连日征战,风餐露宿,实在是辛苦至极! 这庆功酒,无论如何也得喝! 请将军莫要推辞,快请入城吧!”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既捧了张永春,又给“庆功宴”定了性,引得周围乡绅和部分百姓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将军辛苦了!” “请将军入城!” 张永春似乎被卢时元的盛情和周围的民众打动,终于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弟兄们,入城!” “得令!” 护商队员们齐声应喝,声震四野。 何铁柱等人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光荣过,好家伙,乡绅们出来迎接啊! 这是何等殊荣啊! 以往他们别说迎接,就连见人家的份都没有啊! 一个个都昂首挺胸起来,手里的刀都拿的更紧了。 百十来个人行进入城,张永春却拨转马头让队伍率先进城,自己则站在卢时元身边,举着人头。 卢时元见状一愣。 自古以来,大军入城,不都是将领带头吗? 这张永春是怎么回事? “卢镇监,这欢呼之声极为悦耳,不介意张某多欣赏一会吧?” 就在这时,张永春嘿然一笑,目光中的骄傲让卢时元心中稍定。 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这般就容易自傲上了。 卢时元脸上笑容更盛,侧身让开道路,嘴里热络道。 “有何不可?这本就是为虞候准备的迎礼。” 赵举人等乡绅也簇拥在一旁,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然而,就在这普天同庆、万众瞩目的时刻—— “呜——嗡——!” 一阵低沉、狂暴、如同猛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官道侧翼的土坡方向猛然炸响! 这声音尖锐、陌生、充满了机械的暴力感,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欢呼和锣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响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官道旁扬起的尘土中,几道黑色的、造型怪异、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铁骑”,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 第282章 纷纷投诚(下) 张永春的话顿时如同晴天霹雳,裤衩一声就给俩人劈傻了。 马不尿本来就不聪明,也不用劈。 “啊?!” 周秀才商贾第一个失声惊呼的。 他脸色瞬间煞白,头摇得跟歇了虎子吃了烟袋油子一样。 “不去!万万不去! 将军,学生…学生宁可在此抄书扫地,若是您不要学生,我便回到镇上抄书写信。 也绝不再做那辱没斯文、有辱门楣之事! 此乃读书人之气节!” 他语气坚决,甚至带着点悲愤,仿佛张永春让他去当山大王,比杀了他还难受。 毕竟他也一把岁数了,天天吃栗子是真的顶不住啊。 狗二眼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他没有立刻回答。 和周秀才这个读了多年书的不同,狗二眼肚子里没啥墨水。 但是脑子活泛。 他小眼睛飞快地转动着,脑子里噗叽噗叽般闪过无数念头: 东家这话什么意思? 是试探? 还是另有深意? 他突然回想起之前在山谷口,东家就说过类似的话。 再结合东家的行事风格…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永春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 搏一搏,猪崽变马骡!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回将军! 若说是放小人自己回去,再去做那偷鸡摸狗、有名无实的山大王,小人宁死也不去! 那等日子,小人过够了,也看透了,没出息!” 他随后,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然后脑袋砰一下磕在地上: “但! 若是将军您让小人去! 让小人带着将军的命令去! 那…刀山火海,小人也去! 将军让小人做什么样的山大王,小人就做什么样的山大王!”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然后眼神灼灼地看着张永春。 看的张永春都有些哆嗦,好家伙,这老登不会在山上染上些啥毛病了吧! 旁边的马不尿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他知道跟着大哥狗二眼表态准没错,立刻瓮声瓮气地接上: “俺也一样!” 张永春看着狗二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嗯,这就对了。狗二眼,你脑子确实不笨。” 说罢,他目光转向一旁脸色惨白、还沉浸在“气节”悲愤中的周秀才: “周先生。” 周秀才一个激灵: “学生在!” “既然你如此看重读书人的气节,不愿再与‘草莽’为伍,那本将军就成全你。” 张永春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跟你们班主任宣布期末成绩一样。 “从今日起,你就正式入我清润水行,做个幕僚文书。 帮何书娘子整理账册,誊抄文书,教导幼童,也算不枉你一身所学。” 周秀才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瞬间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深深一揖到地: “谢将军! 学生…学生定当肝脑涂地,报效东家知遇之恩!” 幕僚! 这可是正经身份了! 比他以前当塾师还体面! 然而,他脸上的喜色还没完全绽开,张永春接下来的话,就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不过,你这幕僚上任的第一个差事…” 张永春瞅了瞅他,目光又扫过狗二眼和马不尿,最后定格在周秀才的脸上。 “就是跟着他们俩,一起回山里去。” “什…什么?!” 周秀才如遭雷普,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在地上,刚才的狂喜瞬间化为无边的惊恐和荒谬。 “上,上山?” 他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 “正是。” 张永春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狗二眼熟悉山头路径,马不尿有一把子力气,而你周秀才…”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种洞察的锐利,仿佛连周秀才摆右边都看清楚了一半。 “你读过书,识得字,懂些道理且不说。 由你跟在狗二眼身边,也能帮这两个人整合一下解下来本将军要委任你们的事情。 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说带着,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周秀才那惊恐失措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怎么? 刚才还说要肝脑涂地报效于我,这第一个差事,就想打退堂鼓了? 你这读书人的气节,莫非只是嘴上说说? 还是说,你觉得本将军的幕僚,只需在后方抄抄写写,无需担一点风险?” 周秀才被张永春的目光和话语逼得连连后退,后背冷汗涔涔。 他看看旁边一脸“果然如此”、甚至有点小兴奋的狗二眼。 再看看茫然挠头、显然没搞清状况,但表示“俺听东家和大哥的”马不尿。 最后目光落回张永春那张平静的脸上。 完了,我这辈子,难道就得跟这俩人同台竞技了吗!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宛如被富老头反坑的高级技师。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最终,在张永春那无形的威压和幕僚身份的誘惑下,他所有的骨气和矜持,都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认命般的颤音: “学…学生…遵…遵命…” 他这句话说完了,身体就微微颤抖起来,脸色也灰败下来。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慷慨激昂“讲气节”的模样,只剩下一个即将被扔回草莽的可怜读书人的悲怆。 本来以为能抱上金大腿,这回好了,金大腿上不仅有小刺一样的腿毛。 还有特娘的灰指甲。 灰指甲里还带着脚气! 而狗二眼则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点小激动。 东家果然要用他了! 虽然以后可能有点麻烦,但这可是东家亲自布置的任务! 做好了,说不定真能混出点名堂? 他偷偷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周秀才,心里盘算着怎么在路上“开导”这位新旧同僚。 张永春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成梁之所以能在明末一个人霸占北方多年之久,不就是因为养寇自重吗。 虽然最后被反噬了,但是之前确实风光过。 而现在,这件事该他来做了。 有些时候,正道人物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反面角色,就可以出面了吗。 比如说.. “打劫卢时元!” 第240章 审问‘暴徒\’ (下) 何白牛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还会在这里碰见周先生。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墩子,往前抢了两步,指着周秀才,声音都有些变调: “您…您真是周先生?何家庄村塾的周先生?您…您怎么…怎么成了土…土…?” 后面那个“匪”字,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敢当着张永春的面喊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一声“周先生”,如同屎车里掉进去一只活老鼠,瞬间打破了僵局。 张永春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了何白牛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上,又缓缓移向被指着的周秀才 “何白牛,你认得此人?” 何白牛如梦初醒,赶紧转身对着张永春,又是抱拳又是躬身,语气急促又带着一种面对旧日师长的敬畏。 “回…回东家!小的认得!这位真是周先生! 周先生是前些年镇上派到俺们何家庄村塾教书的先生! 教娃娃们识字念书的! 村里老少,谁见了周先生不得恭恭敬敬问声好?” 他语气激动,语速飞快。 张永春眯起眼睛。 大周确实有规定,各村各庄都要有塾师,一定要做到认字识数。 当然,倒不是大周皇帝有啥普教天下的情怀,主要是庄里要是没个文化人,征粮,收税,上交丁口的时候都不方便。 没想到这周先生竟然还有这么一出身份呢? 他低头看着何白牛继续说着。 “后来遭了大灾,庄里吃不饱翻了,周先生就带着师娘回南边老家投亲去了。” 说着,何白牛还转头看了一眼周先生。 “俺们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先生了…” 而何白牛的这一番话就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秀才眼中那层麻木硬壳外的黄铜大锁。 当“何家庄”、“村塾”、“教书”这些词真切地灌入耳中,他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像是团灭之后发现对面没有兵线。 那根紧绷的弦,一瞬间就断了。 “白…白牛!何白牛!” 周秀才猛地从地上的泥土里往前踉跄一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绝处逢生的狂喜。 “是我!是我啊! 周秀才,周文瀚! 快!快救我!我不是土匪!我不是啊!” 他挥舞着干瘦的手臂,指向身后那帮吓得魂不附体的“同伙”,又指向自己,语无伦次地急急辩解。 “我是被掳上来的!被他们抓来的! 我…我是要回福兰镇…回镇上去的啊!” 他这一动一喊,如同点燃了干草垛一样,蹭的一下就着了。 一直缩在周秀才身后,眼珠滴溜溜观察着张永春脸色的狗二眼,猛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好啊,有熟人! 老子有救了! “对对对!军师说得对!句句属实!千真万确啊将军!” 狗二眼在求生这方面的反应快得惊人,他连滚爬爬地扑到周秀才脚边,一把死死抱住周秀才的小腿。 他本来就没有,因此也就不顾什么大当家的脸面了,扯着尖利的嗓子嚎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将军!青天大老爷!您明察秋毫啊! 我们…我们就是一群没活路的可怜虫,在这破庙里苟延残喘!哪敢做什么土匪啊! 借我狗二眼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放火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力摇晃周秀才的腿,就跟熊孩子找家长要玩具一样。 “军师!军师你快给将军说说! 说说咱们…咱们平时过的都是啥日子!” 周秀才被他晃得站立不稳,却也被这生死关头激出了全部勇气。 他用力甩开狗二眼的手,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 此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却带着读书人最后的一点尊严。 以及对想吃饭的向往: “将军容禀!” 他艰难地执了一个文生礼,抬起头来,眼睛中的绿光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饿得。 “学生周秀才,字文瀚,确系福兰镇下何家庄村塾蒙师! 数岁前,因北地连年遭灾,学生携拙荆回南投奔妻舅。” 说到这,这位刚才一溜跑路磕磕绊绊都没哭的老先生,眼睛突然红了起来。 “谁料…谁料我那妻舅一家势利刻薄,见我落魄,竟不顾我多年周济家内之恩,将我与拙荆逐出家门! 拙荆…拙荆她…路上染了风寒…没能…没能熬过来…” 说到此处,周秀才眼圈又是红了几圈,声音哽咽,强忍着悲痛。 “学生…学生孑然一身,也无法回乡,只得想着回福兰镇,寻个糊口的营生,或是再去村塾教几个娃娃,了此残生…”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身后那片狼藉的山坡和眼前这群畏畏缩缩的人: “行至这老屁沟,就被…就被他们截住了!” 他看了一眼狗二眼,眼神复杂起来。 狗二眼心里登时就是一紧,心说这老家伙可别扯淡啊! 你要是动动嘴皮子,我们可就都玩完了! 而周秀才终究是长叹一声,指着他们,低头道 “他们…他们倒也没真伤我性命,只说山上缺个识文断字、懂规矩的‘军师’,就把我强掳了来! 可这山上…这山上…” 周秀才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诞的悲愤,指着狗二眼、马不尿和那些喽啰: “将军您看看!您看看他们!看看这‘山寨’! 除了这座四面漏风的破庙,还有什么? 他们平日里,连只活鸡都抢不到! 全靠漫山遍野挖野菜、捡野栗子果腹! 饿极了,连树皮都啃过! 将军若是不信,去那破庙灶膛里扒拉扒拉,看看灰里是不是都是烧糊的栗子壳和野菜根!” 周秀才激动得嘴唇哆嗦,似乎找不到一个足够贴切的词来形容眼前这群“悍匪”的穷酸和落魄。 他是真恨啊! 我多大岁数了你天天给我吃栗子! 我都扣坏了十好几根树枝了你知道吗! “将军!他说的是真的!句句属实啊!” 而狗二眼再次抓住机会,伏地哀嚎,声音凄惨如同被人撅了一样。 “我们就是一群没活路的苦哈哈,聚在这破庙里,求老天爷给口饭吃,饿不死罢了! 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放了他们? 张永春看着这只含金量极高的队伍,眉头一皱。 随后,又突然一松。 他猛然想起,这群歪瓜裂枣.. 似乎也别有一番作用啊! 第239章 审问‘暴徒\’(上) “噗通!”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打破了山谷口那荒诞的寂静。 刚才还一脸“乌江自刎”气势的狗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双膝砸地,额头“咚”地一声就磕在了张永春脚前的碎石地上。 动作之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连屁股撅起来的角度,都极为熟稔。 “将军饶命!小人投降!小人投降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子急智的清晰,生怕喊慢了刀就落下来。 他可是见过队正砍那些老百姓的。 那手里的刀子快得很,一刀一个。 他生怕眼前这位银甲将军也把他脑袋劈下来拿去请功。 而他这一跪,把张永春都给整不会了。 他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停在半空,墨镜后的眉毛高高挑起。 见到这山大王一身傲气的发言,他预想过对方负隅顽抗,预想过对方当场自刎。 但没预想过跪得这么干脆、这么果断、这么行云流水啊? 这“山大王”的膝盖是装了弹簧吗? “你……” 张永春一时语塞,准备好的“纳命来”之类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憋了半天,才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和难以置信,用马鞭虚点着狗二眼的脑袋斥道: “就你这怂样?!也配当山大王?站起来!拿出点山大王的骨气来!” 狗二眼一听张永春没立刻喊打喊杀,反而先斥责自己“没骨气”,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哐当”一声就落了地。 有门儿! 这位将军不是那种滥杀无辜、只图用人头充军功的煞星! 他赌对了! 他非但没站起来,反而把身子伏得更低,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 嘴里的语速飞快,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开始自曝家底: “将军明鉴啊! 小人…小人哪是什么山大王啊!小人就是个苦命人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演技瞬间飙升起来。 “小人本是平原省被强征来的壮丁! 做了几年厢军,实在熬不住那非人的日子,才…才瞅准机会,带着几个同乡的苦兄弟,逃到这深山老林里,只求能活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同样吓得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喽啰。 张永春没吭声,墨镜后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只是端着搪瓷缸子又呷了一口。 “那你这老屁沟的山大王,也是假的?” 而这反应让狗二眼心里更有底了,他赶紧趁热打铁的继续哀求起来: “至于这‘山大王’的名头…将军,这真不是小人想当的啊!” 狗二眼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惶恐,眼神就跟偷玩手机一抬头看见班主任在眼前一样。 “那都是,都是…都是兄弟们瞎叫的! 一开始就是叫着玩,后来…后来发现这名头还挺好使!” 他顿了顿,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继续开口道: “将军您贵目高尊,您想啊,这穷山沟里,几个村子隔得不远,互相也没个官军驻守。 兄弟们出去弄点吃的…咳,就是偶尔下山借点鸡蛋、鸭蛋啥的,或者帮人‘看看’果园。 到时候若是山大王的名头响了,俺们只要报上‘狗二眼’的名号,那些村民一听是山大王,心里害怕。 这一害怕,多半也就…也就忍了,省得我们费口舌,也省得他们报官惹麻烦不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张永春,见对方似乎没动怒,胆子又大了点,继续磕起头来: “小人寻思着,这名头响了,兄弟们能少吃点苦头,能…能混口饱饭,也就…也就没去管它了。 将军明鉴,俺们真没想过要当什么大王啊! 小人只想带着兄弟们有口饭吃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得情真意切,还带上了点悲情色彩。 张永春真恨自己没有拿个录像机来。 这演技,绝了! “苟活?” 张永春冷哼一声,声音透过小蜜蜂,带着金属的质感。 “那你告诉我,为何周围几个庄子的百姓提起‘狗二眼’,都恨得牙根痒痒? 说你们是恶霸,是祸害?” “冤枉啊将军!” 狗二眼立刻喊冤,声音又悲情了些。 “那都是…都是早年的事了! 是兄弟们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树皮草根都啃光了,逼不得已才…才下山去‘借’过几次村里人的鸡鸭! 小人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害过人命! 一只鸡鸭,我们也是拿命在搏啊! 就为了那口肉吊着命!” 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伸出手去。 “而且,小人最是敬重读书人!不信您问他!” 狗二眼猛地指向旁边瘫软在地、抱着最后一卷书瑟瑟发抖的周秀才。 周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书扔了。 “周先生!周先生!您快跟将军说说!说说咱们山寨…呸!说说咱们这破庙里的事儿!” 狗二眼转头对着周秀才,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快告诉将军,我是不是特意请您来给兄弟们开蒙讲古的? 我是不是好吃好喝…呃,好栗子供着您? 是不是最敬重读书人?”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周秀才使眼色,就差把“快给我作证”写在脸上了。 张永春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了这位“赛周瑜”身上。 只见这位“军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刮破的儒衫,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刚才逃跑蹭上的泥灰。 哎呀,这还有个秀才呢? “哦?”张永春饶有兴致地放下搪瓷缸,走到周秀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位…先生? 你既然还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公,为何与这伙人为伍?” 周秀才被张永春那身亮得晃眼的盔甲和身后铁塔般的三斤半吓得魂不附体,抱着书卷的手都在抖。 听到问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摆出点读书人的体面,但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回…回将军的话…小…小生周秀才…此乃父母所赐之名,并非…并非功名。” 他羞愧地低下头。 “小生…小生只是个不第的童生…屡试不中,在镇上替人抄书写信糊口…” 就在这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周先生?” 何白牛看着眼前这个跟原来村塾里的先生长得有些相似,但是却好像瘦了不少的人影,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你可是在何家庄村塾里呆过的周先生吗?” ps:说让我把空调退回去的过分了啊,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不就得了吗。 而且谁说我虚了的,你站出来,我攮你啊! 第三十一章 要酒?我给你现兑! “这..这..” 赵罄本来以为眼前的公子哥是因为陆大河的事情生气了,不打算跟自己做生意。 可是紧跟着丢出来的这块美玉瞬间就把他砸晕了。 “呵呵,赵兄不必着急。” 张永春放下了筷子,又轻轻拍了拍手。 “诗菱啊。” 还处在惊呆中的赵罄眼睁睁看着张永春身边那个一身华服的小丫鬟离开了酒席,没一会,又叫来了一个壮汉。 还沉迷在酒肉里的陆大河在壮汉道场的时候,整个人的筋骨瞬间绷紧了起来。 “好大的力气!” 眼前壮汉端着一个门板一般大小的拖板,足足八个大坛子摆在上面,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一边偷眼看着张永春一边指挥三斤半将酒坛放在桌上,陆大河一边寻思。 养得起这般力士之人,定然是背景深厚。 砰! 沉重的八坛子酒放在桌上,顿时发出一声闷响,让陆大河眼皮跳了跳。 这公子到底是哪里的势力! 这等力士,便是柴王家的御龙直,也恐难比拟。 当初总爷的护纛营中,有这般力气的也不多。 这家伙,到底是姓萧,还是姓耶律... “见笑见笑,我这家奴就是粗鲁。” 张永春摆了摆手,让换了一身衣服,谈露出雄健胸膛的三斤半下去。 然后,伸手揭开八个坛子中最靠前的一个。 顿时,浓郁激烈的香味,如同出窍利刃冒出的寒光,布满了整个房间! 好浓重的葡萄香! “此乃我家以秘法所制的十年陈佳酿。” 张永春抽了抽鼻子,有些不适应。 葡萄香精放多了,这香味有点太浓了。 而赵罄听见这句话都傻了。 葡萄酒还能陈酿? 这葡萄酒酿制出来,哪怕逾日半年,口味都会发生变化,有酸败之感。 竟然还能陈酿? “此后几个坛子,年份分别为五年,三年,当年的酒。” 张永春一摆手,十分大方的指着赵罄。 “既然赵公子前来,我们的规矩是不能让客人空手而归。 这八坛酒便送与公子,回去品尝。 若觉得风味尚佳,我时时刻刻扫榻以待!” 一番话说完,赵罄直接就被张永春的大方打趴下了。 看着这冒着酒香的坛子,赵罄咽了咽唾沫。 这每一坛酒,如果都是刚才他喝的那般水平,少说也值五十贯钱。 而这八坛子酒,便是四百贯。 乃至更多。 第一次见面,这辽国公子便将价值四百多贯的财货转手相赠? 他可是空手来的呀! 带着这份不安,赵罄和陆大河带着酒坛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看着离去的赵罄,张永春眯起眼睛。 一旁的唐清婉看着这贼汉子的动作,抱起胳膊来。 虽然她只和这贼汉子相处了没多久,但是她知道。 这贼汉子一笑,肯定就代表这事成了。 “德行。” 翻了个白眼,唐清婉扭着自己s形的身材离开。 哎呀,等等.. 自己是不是忘了写什么? 这小子刚才是不是占我便宜来的? 唐清婉再回头看时,却连张永春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时间匆匆流逝,就在清润盐铺开始上板的时候。 福兰镇赵罄的住所,往日里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上,此时摆着六七个酒坛子。 而此时的每个酒坛都打开了盖子,浓烈的葡萄香味正散步在整个房间里。 “陆叔,这酒所有的味道竟然都如此均一!” 脸上多了两团驼红的赵罄大着舌头,眼中却闪烁着惊诧的光芒。 葡萄酒这东西,在大周的地位不用多说。 乃至在前汉时期,光是价格便足以和丝绸相比。 一斛凉州的典故,饱读诗书的赵罄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赵家世代驻守幽州,这里作为大周为数不多的优良葡萄产地,葡萄酒也是赵家的招牌,成为打开大周商路的顶级产品。 开封城内最著名的琥珀香,便是赵家最好的葡萄酒。 如果是旁人跟赵罄说要做葡萄酒的生意,赵罄肯定会嗤之以鼻。 但是就算是家里最好的藏酒,在这位辽国公子手里这等琼浆面前,简直是驽马配麒麟,寒鸦比鸾凤。 似这等醇浓好吃,令人回味,甘甜适口的顶级佳酿,他这辈子都喝过。 就算是家里最好的酿制师傅做出来的琥珀香,都有可能会因为今年的葡萄质量好坏,味道不同而出现变化。 而张永春送来的这匹葡萄酒,无论是三年陈,五年陈,还是十年陈,这味道竟然惊人的一致。 只是在葡萄的香味,和酒的浓淡上有些许的差别罢了! “这酒,到底是怎么制出来的?” 对面的陆大河却摆了摆手,此时这个黑脸的汉子本来就黑的脸色更黑了几分,说话之余,嘴里都在往外喷着酒气。 “少爷,不必多心。 辽国之酒确实是比我大周更好,此事并不奇怪。 那辽国有多处产地,盛产葡萄,甘甜丰美,又有冷地,擅长于储存酒浆,使酒少受酸败之感。” 说着,陆大河又用酒吊子满满的打了一吊子酒,都懒得往碗里倒了,而是直接把酒吊子拿到嘴边,直接往嘴里倒去。 甘甜的味道让他整个人都是一激灵,赵罄越喝舌头越大,他反而越喝酒舌头越灵活起来。 把酒吊子一边伸到酒缸里,陆大河一边开口追忆: “总爷当年得到了一瓶皇封御酒,那御酒便是从辽国送来的贡物。 听总爷说,那酒醇厚丰美,香甜可口,想必便是这般滋味了。” 赵罄看着沾了口水的酒吊子放进坛子里,默默的放下了自己的碗。 然后揉着太阳穴,开始沉思起来。 这买卖不做吗? 这个想法刚蹦出来,瞬间就被赵罄自己掐死了。 别看他是庶子,又是个软弱的性子。 但是这等天上送下来几乎是白给钱的买卖,他也不会拱手往外推。 只是,不知道这辽国公子到底想图什么啊。 他手里握着这般利器,别说自己只是一个赵家庶子,就算是他去开封,寻找当今柴家那位最得势的小郡主,也会被奉为座上宾。 思来想去赵罄都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 一咬牙,赵罄站起身来。 “陆叔,将我的行印取出来,我要写通牒。” 陆大河本来还沉浸在葡萄酒的甘美中,听见这句话顿时一个打挺站了起来。 “是,公子。” 从军营出来的人,别的不懂,但是知道令行禁止四个字。 从一旁的包裹中捧出赵罄的印章,赵罄深吸一口气,拿过笔墨,开始写了起来。 第二天,当张永春在何诗菱跟何书萱的服侍下穿上衣服的时候,一封笔墨跟随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赵罄,一起来到了府上。 捂着因为宿醉疼的不行的头,赵罄艰难地一揖到地。 “张公子。 我赵家商行,愿与贵号结为商议。” 说着,将手里的通牒递了过去。 “通牒在此。” 张永春呵呵一笑,扶起赵罄。 “既然如此,我们便是兄弟了,不必如此多礼。” 赵罄一手扶着头,心里感叹不愧是十年陈酿,酒劲就是大,眼中却露出渴望的光来。 “不知兄长的酒货现在何处?” 张永春摆了摆手。 “你且回去,待到可取之时,我便差人去叫你。” 酒货? 他还没兑呢。 第三十章 科技与狠活的葡萄酒 清润盐铺最近的生意好,忙活的人除了前台的那些小乞儿训练成的小厮们之外,还有后堂的厨娘们。 这帮小乞儿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一个个能吃着不说,掌柜的又心善,给他们又是加肉又是加油的。 如果李蔓生不是之前专门在巡检府中做过厨娘,恐怕还真应付不过来。 握着那柄精铁打制的菜刀,刀刃在灶火下泛着冷光,李蔓生一边当当当的切着青翠的萝卜,一边听着锅里羊汤的动静。 就在这时,门口的门帘被挑起,她抬头看去,见到是一身碧色的何诗菱,一张绷起的大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来。 “呦,大娘子,可是主家还要饮酸梅汤吗!” 这家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李蔓生从刚被张永春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大颗大颗的顶好胡椒,竟有一笸箩之多,让她随意取用。 她这一厨房的佐料盐醋,莫说是寻常人家,便是巡检老爷的厨房中,都没有如此的遮奢。 因此,对于这份工作,李蔓生很是珍惜,对于经常前来取菜的小丫头何诗菱,就算是她的年齿还没有自己一半大,嘴里依然用大娘子相称。 “公子有言,说要李娘子你备下一桌席面,他要宴请贵客。” 小丫头的脸上有些不开心。 刚才何书萱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了,何诗菱听说有人要害公子,急得差点都摔了一跤。 “哎,好!我明白了。大娘子且去,我这就准备!” 李蔓生眼中却泛起一层晶亮亮的光来,开始摩拳擦掌。 她这些日子来,每天都没怎么做过正经的席面菜,都是给这帮小乞儿们做员工餐。 累的要死要活不说,也显不出什么手艺来。 毕竟这年头,油多肉多酱醋多,就不可能有不好吃的菜。 而今天,公子可算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能显出她的手艺来了! “哦对了,李娘子。” 何诗菱刚刚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来,赶紧转过头来。 “公子有言,让你整治一根炙羊腿来,还吩咐不要省料。” 李蔓生连忙笑着点头。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 来到一旁灌满了水的肉驰旁,李蔓生伸手捞出一条羊腿,放在桌上,挥舞着小刀割油的同时。 又伸手在一旁的胡椒盘子里,抓了一小把的胡椒,偷偷藏在自己的衣襟中。 她就喜欢公子不要省料的这句话。 李蔓生的手艺到底是了得,只有她一个人,却也不耽误她将一桌子的酒宴整治上来。 坐在八仙桌前面,张永春瞟了一眼一旁的何诗菱,小丫头赶紧端起一旁的酒壶,给张永春先斟上了一杯。 “这酒菜已经先至,二位可先饮些餐酒。” “这是……葡萄酒?” 陆大河盯着那造型奇异的透明琉璃酒壶中那红赤色的液体,喉咙滚动了一下。 葡萄酒在大周可以说是酒中之王,位列于所有酒之上。 龟兹国,高昌国岁贡的葡萄酒,以及和大辽官市交易来的葡萄酒,只有少数几位王爵才能分到。 剩下的,全都在皇宫内,留作贡用。 而他之前跟着老振威将军,也是喝过一盏辽国的葡萄酒的。 但是,却没有这壶葡萄酒红的这般好看。 “引南海之玻黎,酌凉州之蒲萄。” 张永春剽窃了一下这个世界还没出生的苏东坡的诗句,将酒杯端起,示意了一下。 “来,赵兄。” “请满饮此杯!” 赵罄赶紧伸出手,也小心翼翼的端起桌上的酒杯。 此时的他动作就像个土老帽一样,生怕将手里这盏珍贵的酒杯碰翻了。 这酒杯是何等澄澈透明的琉璃啊! 他想起去年在大父书房,曾见过一只西域进贡的琉璃夜光杯,被锁在檀木柜,连长兄都不许碰。 但是此时,他手里这个杯子,无论是色泽,还是大小,都远胜那夜光杯许多。 “请。” 小心翼翼的将酒杯端起来,赵罄刚抿了一口,酸甜的果香混着醇厚的酒味在舌头尖炸开。 这年头的葡萄酒还是采用看天酿酒的法子,没有办法控制酒精中的杂醇不说,在酿造过程和储存过程中,会产生天然的酸败口感。 而张永春拿出来的这壶可是正儿八经的科技与狠活勾兑的产物。 一碗算成本也是好几元子的纯科技。 现代科技食用色素兑清水制造出来的澄澈酒体,加上果葡糖浆入口那一点酸败味道没有的甘甜,以及那食用香精和酒精二精合一的醇厚,瞬间把赵罄主仆二人就给征服了。 “看来我这酒还是颇入二位眼的。” 张永春笑了笑,这是唐清婉走了进来,端着一个巨大的木盘。 陆大河盯着那盘滋滋冒油的烤羊腿,羊皮被烤得金黄酥脆,刀痕里塞满了孜然与蒜末,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 熏得他直咽口水。 “这炙羊腿乃是我家乡名产,不得不尝。” 张永春笑着,伸手一引。 “捉刀吧。” 唐清婉冷脸看了这贼汉子一眼,心里虽然有动手把这小子在这活剐了的心思,但又刹住了怒火。 转而露出一副笑颜来,看着张永春轻轻行礼。 “是,主人。” 一口契丹话听得陆大河直皱眉。 看着唐清婉拿出那把小刀来,几下将炙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片成小片,一块一块的放在盘子上。 陆大河侧目看了一眼张永春。 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眼前这娘子除了长得好看,手上用刀的本事也十分精湛。 甚至比他都不相上下。 但是这样的人,却甘愿称呼他为主。 来者不善。 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陆大河咀嚼着肉。 一旁的赵罄也吃的满口是香。 “张先生太破费了。” 他又咽下一口葡萄酒,脸色微红。 “赵某不过是来谈商约,当不起这般款待。” “谈生意嘛,总得让客人吃好喝好。” 张永春夹了块烤羊腿放进碗里。 “那这商议之事..” 赵罄赶紧追问道,毕竟张永春的雪盐才是他这次来的目的。 张永春却摇了摇头,放下酒盅。 “赵兄好意,我心里深知。 只是我这雪盐确实不多,仅供我镇内一铺尚有不足。” 赵罄的神色刚刚黯淡下来,却听见对面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一其他贵物,可与公子签约。” 张永春呵呵一笑,指着桌上的酒壶。 “不知这葡萄酒,公子可有兴趣吗?” 卖盐才能卖几个钱啊? 要卖就卖最狠的! 是时候给大周的酒水行业一点小小的工业震撼了! 第二十九章 这大周,是姓郭还是姓赵? 清润盐铺后堂的气氛,在张永春那句石破天惊的自曝后,瞬间变得紧张的如同稠蜜一样。 “辽国人?!” 陆大河须发皆张,暴喝之声如同平地炸雷,震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作为一个曾与辽狗厮杀过的老兵,他最恨的便是这些辽狗! “好个贼子!竟敢潜入我大周腹地!意欲何为?说!” 陆大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杀伐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到底是见过血的老兵,身上的杀气无比骇然,一旁的小丫头何书萱吓得脸都白了。 但是见到一旁那个身影,小丫头还是咬了咬牙,倔强的哆嗦着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张永春身前。 小丫头的眼中带着恐惧,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倔强。 何书萱不知道别的,她只知道公子是好人! 天底下对她这么好的人,除了爹娘姐姐,就是工资了! 她绝对不能让公子出事! 而唐清婉也眯起眼睛,袖子里寒光一闪,柳叶刀已经攥在了手里。 “妈妈的,就不该信这鬼男人的话!” 脑袋里想着张永春信誓旦旦的话,唐清婉一边紧紧地盯着对面的陆大河。 ‘这门脸离镇外脚程不远,若是骑马狂奔,三日便可到居庸关..’ 脑袋里想着一会怎么带张永春逃跑,唐清婉一边蓄势待发。 她现在只等着张永春说话,马上就动手。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张永春动了!! 一只手轻轻将挡在身前的小丫头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往自己怀里一伸。 陆大河眼睛顿时一缩,伸手就要去按住身后的赵罄。 “公子,小..” 话音未落,张永春另一只手再伸出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本靛蓝色封皮、略显陈旧的厚册! 陆大河傻了。 不是袖箭吗? “啪!” 而张永春踏前一步,手腕一抖,将那册子重重拍在两人之间的硬木方桌上! 沉闷的响声震得陆大河眼皮一跳,几个人齐齐低头看去。 只见那张本子的封皮上,五个端正的黑色大字赫然在目——《大周律.户律》! 老娘说过,作为一个正经人,一定要懂法律。 “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 张永春的手指翻开早就做好准备折起来的那一页,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戳在翻开的那一页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泛黄的纸张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滚滚,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大周律·户律·市廛》,白纸黑字的写着! ‘凡通海舶商贾,或陆路互市,四夷诸国,持有官府勘合文引者,皆许其往来贩鬻,地方官衙不得无故阻挠盘剥,违者以渎职论!’” “我手持福兰镇监卢大人亲批、加盖镇监大印的合法商引! 光明正大,入境通商! 售卖的东西也是童叟无欺,何罪之有?!” 张永春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陆大河脸上! 陆大河眉头跳了跳,这是什么玩法? 辽人在大周边关跟我讲大周的法律? 而张永春根本不给对方喘息和思考的机会,攻势如同疾风骤雨: 他再次踏前一步,刚才还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死死攫住对方因震惊而有些涣散的目光,声音冰寒刺骨,一字一顿,直指要害: “你不过区区一介赵家家奴!既非镇军,又非官吏,无职在身,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拷问于我!” 唐清婉站在张永春身边都看傻了。 不是,还有这种打开方式的? 这脏男人的嘴就是厉害啊! 而张永春另一只手悄悄地攥着袖子里的钢珠真理,随时做好了一枪放倒这家伙的准备,嘴上却继续呵斥道: “你无凭无据,仅凭我辽人出身,便敢公然持械威胁合法行商之客! 口出污言秽语,视这大周煌煌律法如无物!”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提到最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后堂,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狠狠砸下: “我倒要问问你!更要问问这朗朗乾坤! 这大周万里江山——究竟是姓郭?!还是姓你赵家的赵?!” “轰——!” 这最后一问,不啻于九天神雷,直劈陆大河天灵盖! “姓郭…姓赵…” 这四个字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带着诛心裂胆的力量! 陆大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他那张刚才还因暴怒而涨成紫红色的脸膛,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若是平时,他大可一刀将此人当胸杀死,痛痛快快,新鲜热辣。 此时自己带着公子不说,对面还有一个手段高明的女探子! 镇里的态度尚不明朗,他也不知道这镇上监镇是否会帮自己。 若是这消息传了出去,陆大河都不敢想自己的少主会怎么被安排。 蔑视国法已是僭越大罪! 更别说挑拨天家与藩王了! 想到本家老宅里那些如同豺狼虎豹一样的其他公子姐们,陆大河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张永春。 心里想不明白啊。 这辽人,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见过的辽人都是辽兵,自然是简单粗暴,能走手的就不会动脑子,也从来不动心思琢磨人。 可张永春这样的辽人,他是第一回接触啊! 你一个辽人,凭什么用我大周的律法来压迫我们周人? 死寂! 后堂里只剩下陆大河粗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何书萱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小丫头看着张永春的背影,瞪大了一双眼睛,仿佛能从里面流出星星来。 公子果然好俊呢! 张永春刚才拉开她,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一下子就撞进了小丫头的心巴里。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刹那—— “啪嗒!” 一声轻响。 因为陆大河的气势而面色苍白的赵罄此时却主动向前走了一步,割开陆大河和张永春。 看着对面气势嚣张的张永春,赵罄深吸一口气。 然后,一揖到地! “掌柜的言重了,赵家定无僭越之意,这皇纲也自是当朝圣上一统。 我这老叔父粗俗混拙,还望掌柜海涵。 多有冒犯之处,我赵罄向掌柜的致歉。” 说着,赵罄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真诚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本子,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此次前来,非是为了它务,只因掌柜所持雪盐质优价廉,我愿与掌柜的签订商契..” “哎呀!”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张永春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了赵罄,刚才得言辞犀利瞬间烟消云散,眉开眼笑的拢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 “兄弟,言重了,我与你老仆也不过是在耍笑而已,既然有正事,那我们便谈了正事!” 说着,张永春冲着唐清婉摆了摆手。 “快去,置办一桌上品酒菜来,我要与赵家兄弟,畅饮一番!” 唐清婉一口银牙咬的咯嘣咯嘣的。 妈妈的,老娘就不该担心你! 贼汉子,你死了算! 第二十八章 我就是辽人! “贵客请随我来。” 小丫鬟的一声话,打断了赵罄拿着帕子擦汗的动作。 他本就体弱,这一路行来已是有些疲累,却仍强撑着腰背,不想让此次的主任看出端倪。 跟着何书萱,赵罄来到了清润盐铺的后堂。 进入堂里时,赵罄眼睛顿时一亮。 一旁的陆大河眉头确实一紧。 抬眼望去,只见屋内明窗净几,洁塌亮轩。 一旁博古架上摆着几个青瓷瓶、而桌上又放着一块如同白玉一般的镇纸,压着一摞纸。 那墙角处则是立着个绘着山水的屏风,虽是简约陈设,却处处透着雅致。 尤其是墙上的那几张腊梅图,更是别有一番美丽,看的赵罄心里十分舒畅。 毕竟他们这次来是要和此间的商铺主人取得交流的。 而通过摆设,他觉得此间盐铺的主人,倒也是个通晓文墨的。 那这交流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两人迈过门槛,踏在地上的软皮垫子上。 “公子小心门槛。” 陆大河伸手虚扶,目光趁机却在屋内逡巡着。 作为曾驻守蓟州的边军,他对北辽风物再熟悉不过。 这屋里的东西,到处都透着一股子辽国的味道! 大周入宅,脚踩的都是踏垫,而辽国丝物频贵,不可能用丝物踏垫垫足。 而辽国又多有牛羊,一般入宅踏在地上的,都是羊皮! 而他们脚下的这张羊皮,一看就是一只足年足月的大羊身上剥将下来,铺在地上垫足用的。 而最明显的,还要数那张摆在堂中的矮塌! 大周的塌皆是高塌,极少有矮塌,而大辽的反之。 “此地之主,莫不是个辽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挡在赵罄身前,手掌按在腰间短刀上。 “请坐。” 此时何书萱脆生生开口,她今日穿了件浅绿襦裙,腰间系着新得的绢带,笑意盈盈地引两人在一旁的梨木椅上落座。 “让两位久等。” 就在这时,张永春踏着恰好的步伐自旁屋掀帘而入,一袭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个掐金丝荷包,步态闲散却自有威仪。 而一见到赵罄的那张脸,张永春心里就是一惊。 怎么是这小子? “见过贵客。” 面上不显,与那赵罄唱了喏,张永春坐在塌上,盘腿而靠,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何书萱道: “刚入初秋,天气还有些燥火,去取一大壶梅煎来,再端两盘鲜果前来于贵客过口!”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赵罄,面上的笑容可掬。 一旁的陆大河看着张永春的动作,心里却悄悄的敲响了鼓槌。 辽人多骑马,腿部多有内弓,因此喜盘腿坐。 看来这小子竟然真是个辽人? 张永春冲赵罄拱了拱手,开口询问道: “不知这位贵客前来,可是要和我谈甚么买卖?” 而赵罄刚一抬头,准备拱手搭话,却见唐清婉此时亲自已经端着托盘进来,素白袖口露出一截腕子,如雪藕般细腻。 而那托盘上放着一只青瓷大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上面浮着几片青杏,另有两碟果子,一碟是金丝蜜枣,另一碟竟赫然是.. 荔枝?? 他瞳孔骤缩,喉头本能地滚动起来。 赵罄本来就嗜甜,但是荔枝就算在幽州府中也是极稀罕的物事,每年只有嫡母房里能分到几筐。 他作为庶子,唯有夏时荔枝大熟之日,才能分得十几颗走形了的小果。 可他眼前这碟荔枝颗颗满,果皮红得透亮不说,连枝干上甚至还连带着几片叶子.. 这分明是刚剥壳的新鲜模样! 看着眼前水润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荔枝,赵罄咽了咽口水。 而一旁的陆大河确实目光死死盯着那碟荔枝,掌心早已渗出了汗水。 辽国与大周通商时,这荔枝也是大周向北辽输出的上品之一。 大周嗜甜,辽人比大周更嗜甜,维度高带来的对热量的追求是不可盖面的。 而因为地方寒冷,这荔枝晕倒北地时,多有破损,就是吃,也唯有贵族方能享用。 可这这盐铺主人竟能随手端出这般珍物.. 陆大河心中警铃大作。 赵罄忙起身见礼,目光却忍不住又落在荔枝上。 张永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微扬:“赵公子可是看上这荔枝了?书萱,给赵公子添碟荔枝。” 何书萱脆生生应下,赵罄却慌忙摆手:“不、不必了!在下... 在下只是从未见过这般新鲜的果子...” 话未说完,耳根已红透。 张永春挑眉,与陆大河对视一眼。 那长随眼神如刀,显然已看出屋内陈设的北辽风格,却按捺着未言。 他端起琉璃盏,酸梅汤入口酸甜,混着薄荷的清凉,果然解暑:“赵公子今日来,怕是不止看果子这么简单吧?” 赵罄身子一僵,下意识看向陆大河。长随微微颔首,他这才鼓起勇气道: “实不相瞒,在下乃蓟州赵家庶子赵罄,奉家主之命来此看管商铺。今日路过贵铺,见生意兴隆,特来问候,不知张公子这盐铺... 可还安好?” 张永春啜了口酸梅汤,笑了笑: “自是..” 赵罄话音未落,忽闻陆大河突然用辽语厉声喝问:“尔等北虏,来此何为?” 茶盏在瓷碟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唐清婉的眉色瞬间一寒:“好你个南狗!” 竟然也是辽语! 而她话未说完,陆大河已欺身而上,腰间短刀出鞘半寸,寒芒映得唐清婉脸色一白。 她侧身避开扫向面门的掌风,手腕翻转间,袖中柳叶刀已抵住陆大河肘窝。两人招式狠辣,却在三尺见方的空间内收放有度,只听得衣袂破风之声,未碰翻一件器物。 “放肆!” 张永春急了折扇 “啪” 地展开,挡住两人中间,“在本公子的地盘动武,当我不存在?” 陆大河后退半步,却仍横跨在赵罄身前,独眼死死盯着唐清婉泛着红的脸: “公子小心!她为何懂辽语?分明是北虏细作!” 张永春却看着脸色苍白的赵罄哈哈大笑,打开扇子。 “不错,我就是辽人!” 第二十七章 安排钩钓鱼! 福兰镇东市新开的 “清润盐铺” 前,松木招牌还透着新漆的香气。三个油头粉面的粗布衣裳汉子凑在门槛边。 其中一人捏着牙签剔了剔牙,眼神直勾勾盯着店内穿梭的唐清婉。 此时的唐清婉已经脱下了那一身简单的粗布衣服,换上一身金碎花的襟子。 那一身锦绣的衣袍裹在身上,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合身,比自己家娘们光着都吸引人。 明明啥也没漏,却这般的让人心火大动。 “你们说这世道邪乎不邪乎?” 一旁的汉子咧嘴笑,露出缺嘴的一口牙,说话间目光却还始终挂在对面的小孀妇身上。 “这娘们本来还是道边卖豆腐的孀妇,今儿个竟成了盐铺老板娘。” 砸吧砸吧嘴,他望着那条纤细的柳腰,心里邪火上升。 也不知道是谁晚上搂着这杆腰睡觉,要是他,非折腾断了不可! “嘘 ——” 旁边矮胖男人赶紧扯他袖子,一脸惊恐。 “哎哎,她背后有人撑腰,那身绫罗绸缎且不说,就着盐铺都不是常人开得起的!” “能是谁?” 圆咕隆咚的男人眯起眼,目光在唐清婉腰间新系的羊脂玉坠上打转, “保准是哪个贵人公子哥,瞧她那身段儿,啧……” 三人哄笑起来,唾沫星子溅在门框上。斜对角的布庄门口,两位挎着竹篮的妇人对视一眼,其中穿青衫的撇了撇嘴,指尖狠狠绞着帕子。 “可不是么,这世道啊,正经女人哪能平白无故发迹?” 她刻意拔高声音。 “指不定夜里爬了谁的床呢,那小狐狸精……” “可不是嘛,” 另一位黄衫妇人接话,眼神怨毒。 老话说的好,不怕你坏,就怕你好。 这卖豆腐的小娘们竟然一夜之间腾飞起来,她们是在受不了。 就在这时,一声吆喝传来。 “四十六,四十六可在么!” “哎!” 那黄衫妇人应了一声,骂了一句后,美滋滋的凑了过去。 骂人归骂人,这盐还是要买的。 这盐铺的盐质量又好,价格又低,比私盐还好的盐,价格却和官盐一个价。 就算买回去倒给它镇,也能有点赚头。 更何况一天就卖二百斤,一个人还限购,她们必须得赶紧去买。 几个妇人这些话,店内的唐清婉全都听不到,因为她忙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七个乞儿穿着簇新的月白短打,腰间系着靛蓝汗巾,个个腰背挺得笔直,就算忙的一脑袋汗,也比从前在街头讨饭时精神了十倍。 李飞领着这几个小子,眼睛睁的滚圆。 “孙掌柜,称二斤细盐。” 唐清婉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扫过门外交头接耳的街坊,嘴角勾起抹冷笑。 “好嘞!” 李飞脆生生应下,小脸上写满自豪。 曾几何时,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如今却能在这气派的盐铺里做事。 楼上雅间,张永春斜倚在美人靠上,手里端着盏酸梅汤,望着楼下忙碌的身影。 “累死我了……” 唐清婉踩着木楼梯上来,裙摆扫过最后一级台阶时,因为胸前重量太重,失衡险些绊了一跤。 “这裙裾也真是的,好久不穿这么长的了..” 她扯下腰间的汗巾,随手扔在桌上, “你雇的这些伙计倒是清闲,全把活儿堆给我!” 张永春挑眉,将酸梅汤推过去:“尝尝?冰镇过的,解腻。” 唐清婉瞪他一眼,却还是端起碗,仰头灌了一大口。酸甜的汤汁滑过喉咙,暑气顿时消了半截,舌头尖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心说这家伙不愧是纨袴膏粱,这饮子都这般的讲究。 “怎么样?” 张永春似笑非笑,“比你卖豆腐轻松多了吧?” 唐清婉放下这盏青瓷的茶盅,看着这奢侈的用具,将目光撤回。 “轻松?你试试从早忙到晚,还要应付那些长舌妇!” 她忽然抬眼,目光灼灼。 “说真的,你到底图什么?平白无故帮我开盐铺,又给这些孩子活路……” 张永春看了一眼那金丝莲花下的两团鼓囊: “图什么?自然是图你……”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图你把盐铺管好,别给爷丢人。” 唐清婉猛地后退半步,脸颊发烫。 在平常卖豆腐时候,她总能碰见调笑她的男人,而她也总能指着鼻子骂回去。 嘴里要多脏都能骂的出来。 但是这家伙眼睁睁的在调戏她,她却张不开嘴了。 她想骂句 “登徒子”,却看见楼下李飞正踮脚给客人递盐袋,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意。 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正所谓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 都不说这楼下的小厮们,就连她身上,都穿着张永春赠与的衣服呢。 说真的,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张永春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生意确实火热,但是这账上却也是真的见不到钱。 肯定是回不了本了。 而且,就这身穿在身上的衣服她都能觉得出来,价值说不定比这盐铺还要贵。 这版丝滑的布料,还裁剪的这般精美。 “你这般做买卖,可是要周济穷人么?” 思来想去,唐清婉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她侧目看向坐在榻上的张永春。 张永春却摇了摇头,伸手把玩着手里的瓷杯。 “你这糊涂脑子,也就能做个豆腐抢个人了。 连爷我在放线钓鱼都看不懂。” 唐清婉闻言怔了一下,看着张永春。 钓鱼,钓什么鱼?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何诗菱一路小跑跑了上来。 何诗菱小脸上已经长出了一层新肉,睁着两个大眼睛,一头细汗。 “少爷,有,有人说要找您,谈一笔大买卖。” 小丫头微微喘着气,胸口稍有起伏。 张永春哈哈一笑,啪一下把茶盏放在桌上,眼睛顿时一亮。 “爷的鱼来了!” 可叫他一顿好等啊! “你做你的买卖!爷要收钩去也!” 说着,张永春从榻上跳了起来,伸手在那片荷花深处一抓,感受了一下那惊人的弹性。 然后,快步的下了楼。 留下何诗菱和唐清婉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第二十六章 房子写你名! 黄巢作为著名的起义家,文学家,和美食家,他的身份除了皇帝之外,还曾经有另一个角色。 光荣的私盐贩子。 而张永春拿出来的这包盐,一看这质量,肯定是私盐。 谁家官盐的质量这么好啊! 看着手里这干净的晶体,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公子哥,唐清婉咬了咬牙。 从袋子里拿起一颗盐粒,放到嘴边。 好咸! 好纯粹的咸! 一点沙子都没有的咸! 唐清婉表情一僵,然后把盐吐出来,看着张永春。 “你这私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永春叫住了。 “哎哎哎,我敬你是个有容之人,你怎么血口喷人啊!” “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官盐!” 说着,张永春拿出手里的商引,啪啪的敲着。 “这盐引都在这呢,怎么能不是官盐呢!” 唐清婉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张永春。 “你这盐连来路都解释不了,那卢时元会让你售卖?” 张永春去笑了笑,挑了挑眉。 “来路?我早就跟他说了。” 唐清婉看着他,目光猛地一凝。 “你说的来路莫非是....” 指了指北方,张永春呵呵一笑。 “自是北上。” “辽国来的!” ....... 福兰镇东市的大街上,一行五个人的组合十分的惹眼。 前面一名一身赭红色的公子哥一边走,身后一边跟着两个亦步亦趋的华袍小丫鬟。 而在公子哥身边,还有一个虽然一身粗布襦裙,但是面容却华艳多姿的美妇。 这四个人堪称是人样子。 但是走在这四个人身后的那个浑身上下都有些混粗的大个子,看上去就不是那么正经了。 一身的破衣烂衫不说,身上还带着些鞭痕。 “姐姐!你看,麻糖!” 小丫头何书萱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街两边的东西,见到了那卖麻糖的,就拉了拉姐姐的袖子。 她可看的清楚呢,公子出来的时候,可是给了姐姐一小块银子压裙角呢.. 但是一旁的何诗菱却全然没听见妹妹的话,目光始终黏在前方唐清婉的背影上。 望着那走路时玲珑有致的身段,又看了看那即便隔着粗布衣裳,依旧毕露的曲线。 尤其是胸前那对颤巍巍的弧度,晃得何诗菱心口发烫。 本来她以为像柳三娘那样的人便已经是人中龙凤了,却没想到还有高手。 这唐姐姐是怎么长的啊! 难道说,多吃豆腐会变大吗? 想到这,她下意识攥紧了裙角。 自被公子买下后,她每日里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模样是否入得公子眼。 而在半亩居时,她从公子赏给那柳三娘的襦裙,还有后来柳三娘的样子,以及公子的模样,就能推断出一个事情。 公子喜欢有容的。 可瞧瞧自己,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胸前更是平平如也,哪像唐清婉那般丰润? 想到这,何诗菱就有些着急。 而唐清婉一言不发的闭着嘴,她还在回味嘴里的咸味,以及对张永春拿出的盐感到震惊。 她做梦都想不到,张永春竟然能拿出这样的宝贝来。 虽然说辽国对于盐的管理很松弛,可是这样的好盐,就算是之前她也很少能吃到。 但是现在一想,她又释怀了。 连盐引都能找到的人,还能有什么是他搞不到的呢? 一行四人走到东市的赁房店门口栽了下来,赁房市的房牙子瞧见张永春一行人,立刻堆起满脸笑,小跑着迎上来: “哎哟,这位公子可是面生得很!” 这年景不好,赁房卖房的人也不多,难得碰见一个看着就有钱的豪客。 “快里边请,咱们这儿的宅子那都是顶好的,不管是独门独院的深宅大院,还是临街带铺面的二层小楼,要啥有啥!” 张永春看着这牙人的样子,挑眉打开扇子:“哦?最好的宅子在哪儿?” 一副老子就是有钱,快来坑我的模样。 牙人眼睛一亮,忙不迭伸手引路,开口恭敬道: “哎呦,公子且随我来,咱们这儿有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原是一位武义郎的府邸,那叫一个气派……” 两人一唱一和往里走,何诗菱却在原地磨磨蹭蹭,直到唐清婉路过时,才猛地伸手拽住她的袖子。 唐清婉对于这两个小丫头的观感还是不错的,见到何诗菱伸手拉住她,便开口问道: “怎么,小丫头,舍不得你家公子了?” 何诗菱脸 “腾” 地红透,低下头不敢看她,声音细如蚊呐: “我…… 我就是想问问,唐姐姐的身子…… 是怎么长的?” “身子?” 唐清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胸口,忽然笑出声来,“小丫头,你打听这个做甚?” 何诗菱攥着她袖子的手愈发用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 我怕公子嫌弃我太瘦,不益子孙呢……” 毕竟之前公子就说过她的屁股太小... 唐清婉的笑意骤然凝在嘴角。她看着眼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眼神里透着几分复杂。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在意过自己的模样,可如今…… 她在心里自嘲地哼了声,抬手拍了拍何诗菱的肩膀。 “傻丫头,这事儿啊,天生的。” 她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再说了,你看你家公子像是那般肤浅的人?” 何诗菱很想回答,是的。 但是话到嘴边,又吞进了肚子去。 这一藏,就藏到了张永春跟着房牙子一间一间的看完房。 “这间房子不错,你做价几何?” 看着眼前这间临街的门脸,张永春很满意。 这间门帘虽然看着陈旧,但是足够开阔。 而只要够开阔,那就够了。 门口的房牙子听见张永春的话,也松了一口气。 这位爷可够挑剔的,找了半天可算好了。 “贵人,不瞒您,这房子原是卖的,您要是赁,那作价一个月四贯足钱。” “若是您要买,那便一口价,要您六十贯。” 哗啦一声,张永春扇子拍在手心里。 “要了!” 啪一下,张永春手里的扇子砸在手心里,指着一旁的唐清婉。 “钥匙给她!” “房子写她名!” 第二十五章 行黄巢旧事 豆腐坊后屋弥漫着一股酸涩的豆腥气,混着柴火的烟味,光线昏暗。 张永春一脸嫌弃大喇喇地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条凳上,将手放在怀里,掏出那几本商引来。 “啪!” 一声轻响打破了屋里的沉闷。 随手将几本薄薄的册子甩在磨盘边缘的桌面上,张永春的动作随意得像丢几块抹布。 “你看看是不是这玩意?” 啪啦一声打开扇子,张永春看着低头惊诧万分的唐清婉。 此时唐清婉的目光已经被那几本册子紧紧的攫住了。 昨晚她刚跟这公子哥说过商引的事,这才过了多久,不过七八个时辰而已。 这公子哥竟然能拿到了? 别是假的吧! 俏脸上带着狐疑,缓缓的走近。 当她看清册子封皮上那醒目的“商引”二字,以及下方加盖的、代表大周皇批的内侍印时,瞳孔猛地一缩。 “你也太快了!” 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下意识地伸手拿起一本。 入手是硬糙的黄麻纸,盖着缎面,触感厚重。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纸壳,指尖划过纸页,细细辨认着上面墨迹清晰的文字: “蓟州府福兰镇盐引 大周显德三年仲夏布,福兰镇市易务为商民贸易事,特颁此引。” 四份商引,分别是盐酒铁丝。 这四份可以说在别处都能引起别人灭门的东西,此刻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这种品级的商引,打通关节耗费的银钱和人情,足以让一个小富之家倾家荡产。 在这公子哥面前,却弃如敝履一样。 卢时元那狗官出了名的雁过拔毛,贪得无厌,他怎会如此轻易就给了张永春?还一次给了好几本! 唐清婉捏着商引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关节有些发白,心中翻江倒海: “这张永春,到底使了什么通天的手段? 他的背景,恐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张永春看着唐清婉脸上变幻不定的震惊和探究,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了,可以确定,这玩意是真的了。 他慢悠悠地伸出手,将桌上的商引一本本收拢回来,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 “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他确认般点点头,将商引揣回怀里。 抬起眼来,张永春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得近乎寒酸的豆腐坊,石磨、木桶、堆积的豆子,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酸腐气。 “不过,唐娘子,也不怪你当初盯上爷。”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玩味的探究, “就靠你这每日三更起、五更歇,磨豆腐、点卤水、沿街叫卖,刨去本钱还能剩下几个子,怪不得你专门赚这歪钱呢。” 唐清婉捏着围裙的手紧了紧,本来就白皙指节因为用力反而更白了几分。 她挺直了背脊,脸上那点因商引而起的震动迅速褪去,换上惯有的、带着刺的疏离。 红唇里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半是讥讽半是无奈: “呵,张公子锦衣玉食,自然瞧不上这点微末营生。” 她看着自己这不大的豆腐坊,叹了口气。 “这荒年灾月的,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没公子那般泼天的富贵和手段,能守着这方寸之地,凭力气挣口干净饭吃,饿不死,冻不着,已是老天爷开恩。 难道还要学公子爷您,动辄弄来这千金难求的商引,去做那翻云覆雨的大买卖不成?” 哎呀,这娘们这话里的刺挺狠啊! 不过张永春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反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看的唐清婉直发毛,手里下意识的想去摸袖子里的刀,却摸了个空。 坏了! 刚才来的太急,柳叶刀还在门口的砧板上呢! 看着张永春靠了过来,唐清婉咽了口唾沫。 若是这公子上来发疯,那自己要不要把他脑袋扭断呢.. 可她却见到张永春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就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声音道: “小买卖自然填不饱肚子,也救不了人。所以,我找你,是谈一笔真正的大买卖。” 大买卖? 唐清婉眼睛一亮。 “公子是要让我去收拾这商引吗?” 张永春却一摆手,一脸的鄙夷。 “这商引才几个钱?” 盐铁这种买卖虽然在这个年代能赚钱,但是对他来说,钱不是重要的。 组建自己的势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而唐清婉听着他的话,却抱起膀子来。 两条胳膊将胸口粗布衣裳下的那两块大白豆腐往上一兜,颤悠了一下。 嘴里冷嘲热讽道:“公子爷这张嘴可真是吞金吃玉嚼白银的牙口,好大的口气呢。 这四般商引,足够一镇赋税了,在公子这里竟然什么也不是?” 说话间,两块白玉豆腐哆嗦着,看的张永春眼睛也不自觉的上下哆嗦。 忘了这娘们是北辽的人了,不习惯穿肚兜,从来都是打空军的。 而听着唐清婉的话,张永春却收回了目光,抬起头来,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她。 老天爷说的真没错。 那啥大,还真就无脑。 “我问你,你有路子搞到盐吗?” 此话一出,唐清婉顿时愣了。 对啊,这商引是有了,路子呢! 盐铁酒丝这四种东西,虽然是畅销货,但是也正因如此,大周行使的也是配给制。 就算你拿着商引去买,也需要等上面给你批复,才能拿到。 福兰镇这么偏僻的地方,盐运司肯定是最后批复的。 大周的官盐就那么多,福兰镇年年都轮不上,现在镇里吃的盐,都是赵家的盐路。 想到这,唐清婉摇了摇头,呆呆的回到:“没有..” 而张永春有继续追问道。 “丝呢?” “铁呢?” “酒呢?” 唐清婉顿时脸色红了几分。 急了,她急了! “那你要这商引干什么?” 唐清婉把手里的商引扔给张永春,瞪大了一双眼睛。 “我没有路子,难道你有吗!” “乓!!” 话音未落,一样东西就甩在了桌上,张永春冷笑一声。 “我当然有!” 唐清婉眼睛一缩,伸手将桌上那个小袋子拿过来,伸手一拆,一颗颗白色的结晶体露了出来。 顿时,她的瞳孔一缩。 盐! 唐清婉看着张永春,目光灼灼: “你要行黄巢旧事??” 第二十四章 唐清婉:你太快了! 肩上的麻绳勒痕还带着火辣辣的疼,但三斤半却觉得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他沉默地跟在那个一身雪白、摇着奇怪扇子的公子身后,像一座雕像一样,亦步亦趋,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身上的车子在不久之前,还压得他喘不过气,那麻木的小腿肚子还在说明。 从记事起,他就是“饭桶”这俩字的代名词。 因为嫌弃吃得多养不活,当初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便被父母卖给人牙子,换来一袋发霉的粟米。 而在牙行里,他就自然成为了最下等的牲口。 没念过书的他,这个“三斤半”的名字还是因为自己一次吃了三斤半的豆腐渣被起的名。 吃得多,代表着干的就是最重最累的活。 扛包、推磨……那些沉重的物件压弯了多少壮汉的腰,却只能在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上留下更深的印记和更响亮的鞭笞。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能吃,力气这么大,但是只知道自己要是不好好干活,迎接他的就是人牙子的喝骂、其他奴仆的嘲笑、腹中永无休止的饥饿。 这便是他全部的世界。 但是,今天遇到的这位贵人,却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行四人溜溜达达,在问了几个路人之后,张永春很快就来到了唐清婉的豆腐坊。 毕竟一问那长得漂亮的小孀妇,是个男人都会露出会心一笑来。 此时豆腐坊小小的门脸前正挤着三两个妇人,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豆子特有的微腥味。 隔着老远,张永春就看见了唐清婉系着粗布围裙,正麻利地给一位大娘切豆腐。 白白净净的小孀妇手里的利刃刀光一闪,方方正正、颤巍巍的雪白豆腐便落入对方碗中。 看的张永春喉咙动了一下。 这刀他可太熟悉了,那是昨天晚上亲手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好家伙,感情这娘们做饭杀人用的都是一把刀啊! 她这豆腐我可不敢吃了,谁知道上面沾没沾着皮肤碎片啊! 摇着扇子,张永春带着膈应走了过来。 这豆腐坊在西市,就注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此时张永春的出现,如同浑浊溪流中投入了一颗璀璨明珠。 他那一身的装扮都已经能看出不俗来,更别提他身后那两个虽蒙着面纱、但身段窈窕、衣着同样鲜亮的丫鬟。 原本等着买豆腐的妇人们都忘了催促,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粘在张永春身上。 切豆腐的大娘端着碗,张着嘴,豆腐汤滴到鞋面上都浑然不觉。 旁边一个挽着菜篮的年轻媳妇悄悄扯了扯一旁老婆子的衣袖,压低声音惊叹:“哎哎,娘,看看看!” “嘘……小声点!看那气派,定是城里了不得的人物!他身后那黑塔似的大个子,看着就吓人……” 一旁的老娘也看了一眼,转过头语气里满是敬畏和好奇。 而唐清婉自然也看到了他们。 握着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昨夜被捆缚的屈辱感和那根诡异黑棍带来的麻痹感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后槽牙暗暗咬紧。 但她脸上却迅速堆起市井妇人惯有的带着几分风尘气的笑容,放下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哟,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公子可是要用些新鲜豆腐?” 她目光扫过白张永春的脸,目光中带着一丝戒备和询问。 张永春“啪”地合上折扇,指着摊上的豆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你这豆腐爷包了,你且把幌子摘了去,我有大生意要与你!” 唐清婉美眸一滞,看了眼对面的张永春,随后便欢天喜地的笑了起来,声音都发起腻。 “哎呦,贵人可是真疼奴呢!我这就摘了幌子。” 说着,她又冲着眼前的几个买豆腐的妇人致歉道: “对不住了,众家婶子,您看..” 几个买豆腐的妇人见到张永春身子都兀自酥了半边,此时后面的三斤半又跟了上来,健硕的身材往那一站,几个妇人顿时赶紧摆了摆手,相继离开。 而此时的三斤半看着那满满一桌的豆腐,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咕噜”声,眼神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对食物的敬畏。 豆腐啊。 好久没吃过豆腐了。 尤其是还是没馊没酸的豆腐。 “这摊上的豆腐都是我的了,你就给我吃。” 张永春指了指桌上的豆腐,对三斤半开口道。 三斤半咽了口唾沫,走了上去,伸出手来直接奔着豆腐抓去。 白生生的豆腐还来不及被憨粗带着泥渍的手指上染上泥印,就直接钻进了三斤半的嘴里。 看着三斤半的吃相,张永春挑起眉头。 他今天倒要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这么能吃! 然后,他就被教育了。 唐清婉今天出摊可出得晚,做好的一板豆腐还剩下半板有余呢。 眼看着半板的豆腐消失在了这家伙无底洞一样的嘴里,张永春心说这哪是三斤半。 三十斤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张永春发现了不对。 眼前的三斤半脖子都憋粗了,吃豆腐的动作眼看迟缓了不少,却还在往嘴里放。 这小子不是吃不下了,在这硬吃吧! 手里扇子赶紧一甩,张永春开口道: “停下别吃了!” 而随着他这句话,三斤半顿时停下了动作,呼呼的喘着粗气,努力的往下咽着嘴里的豆腐。 “你这夯货,不怕撑死吗!” 张永春手里的扇子啪一下敲在这少年脑袋上,呵斥道。 “爷,让,让我吃,我就吃。” 三斤半艰难地把嘴里的豆腐咽了下去,费了半天劲,才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啥都不懂,只知道挨鞭子听话和干活。 而此时他的主人是张永春,张永春说吃,他就得吃。 没说停,他就不能停。 这句话听得张永春愣了良久,最终一甩袖子。 “他妈的,十两银子买了个傻子!” 转身间,冲着唐清婉的小房走去。 “你们两个小丫头给爷看着点门。” 拉着唐清婉,张永春甩下一句话钻进了房里。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站在门口两侧,何诗菱悄悄提起了耳朵。 然后,就听见唐清婉的一声惊呼。 “你太快了!” 第二十三章 十两银子买个力巴 “这玩艺儿倒是不错。” 手里的扇子一合,张永春脸上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来,招了招手叫过一旁的何诗菱和何书萱。 “来来来,你俩都过来,我们试试这活人拉的车是个什么滋味。” 而此时,那男孩正好走到张永春面前,低着头,眼神麻木的像个死人。 张永春拉着何家姐妹坐上空了的板车。 板车很简陋,硌得慌。 车上并没有加什么篷子,只是在上面铺了一层草甸子。 而那叫三斤半的少年却深吸一口气,张永春在车后面看得出那肩膀的肌肉再次贲张。 “嘿...” 一声牛吼一样的动静,张永春觉得屁股底下的车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而那深陷泥土的车轮竟被他硬生生拖拽了出来! 眼前的少年低吼一声,开始迈步。 车轮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艰难滚动。 坐在车上,张永春拿着扇子挡着自己的脸,瞩目观察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颠簸时,少年传递过来的那股沛然巨力。 三斤半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落下都像打桩,虽然速度不快,但异常稳定。 明明是拉着三个人,但是张永春却觉得比刚才那马车坐起来还要稳当!。 张永春心中越发满意。 这不仅是力气大,更是惊人的耐力与核心稳定性的体现。 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人,稍加引导和培养,就是绝佳的护卫、苦力,甚至……猛将的胚子。 走了约莫百来步,张永春看着眼前的三斤半依然像刚才一样,步伐稳定,心里便有了决定。 他摆了摆手,示意人牙子停下。 人牙子手里的鞭子赶紧一抽,啪的一下,抽在三斤半的小腿上。 嘎啦一声,小车停了下来。 “行了,就这儿吧。”张永春在何诗菱的搀扶下翻身跳下车,摇着扇子走到人牙子面前。 开门见山的眯起眼睛。 “你这个玩意要多少钱?” 他没用人这个称呼,而是专门用了玩意这个蔑称。 听着眼前公子哥嘴里的话,小二冬当时眼睛一亮。 碰见胖头了! 能用玩意这个词来买东西的,肯定都是不缺钱的爷。 自己可得狠狠宰他一笔! 人牙子三角眼滴溜溜一转,搓着手,脸上堆满市侩的笑容: “贵人慧眼!这小子力气是实打实的,能吃也是真能吃……这样,小人给您个实诚价,死契,三十两银子! 您带走,是打是骂,当牛做马,随您处置!” “三十两?”听到这个数目,张永春嗤笑了一声。 手里的扇子“啪”地合拢,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手腕一转,扇骨轻轻挑起一旁何诗菱的下巴,让她蒙着面纱的脸微微仰起,暴露在阳光下和人牙子的视线中。 “就这么个玩意,你敢要三十两?”张永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轻蔑,目光却锐利地刺向人牙子。 “爷身边这样水灵、能伺候人的小娘才三十两银子!” 他用扇子点了点何诗菱的下巴,嘴里呵斥道: “就凭这傻大个?我买回去还得管他吃穿! 就十两,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一旁被扇子挑起下巴的何诗菱,面纱下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 听到“三十两”这个天文数字时,她心头剧震,差点惊呼出声。 大周朝一两银子便是两贯足钱,三十两银子,就是六十贯钱! 六十贯啊! 她家以前有两分田,爹爹和娘在家里忙活一年,到最后也就能剩下十贯钱呢。 自己姐妹俩加起来,在爹爹心里也不过值一袋能救命的饼子……公子怎么能拿她和这么贵的价钱比? 这这简直…… 太抬举她了! 一股混杂着惶恐、羞赧和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让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指尖都掐得发白。 公子这样说……是在维护她,也是在贬低那个要价吗? 她只觉得心跳如鼓,面纱下的眼睛慌乱地垂下,不敢看人牙子,也不敢看公子。 人牙子被张永春的气势和话噎得一愣,目光扫过何诗菱。 如果是昨天的何诗菱,肯定会被人牙子一眼就看出来端倪。 但是此时的何诗菱换上了新衣不说,光从袖口裸露出来的白腻胳膊,都能看出这丫头定然不简单。 虽然隔着面纱,但那身段和隐约透出的气质,确实不是普通粗使丫头能比的。 人牙子又想了想这白衣公子刚才坐车的做派。 他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夸张的肉痛表情,开口还价道: “哎呦喂,贵人!您这刀砍得也太狠了! 十两……连他这些年吃的粮食钱都不够哇! 实话不瞒贵人,这小子一顿能吃三斤半粮食,我才给他起了这个名。 要给,您就给个二十两!您看……” “就十两。” 张永春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刷地又打开扇子,慢悠悠地摇着,眼神却冷了下来, “爱卖不卖。实话告诉你,爷有的是钱。但花钱买这傻力气,不值当!” 说着,作势就要带着何家姐妹离开。 “镇外逃荒的流民堆里,再找找说不定还有,饭量还比他小。” 人牙子一看这架势,急了。 三斤半饭量大是事实,留在手里也是负担,能换十两现银已经是大赚。 早些年粮食便宜还行,这些日子粮食越来越贵,就算是喂糠,这小子也能吃得下去。 更别说当初把这小子买回来的时候,他才花了四十个钱。 连忙堆起笑脸拦住张永春: “别别别!贵人留步!您看您……行行行!十两就十两!就当小人孝敬贵人,结个善缘!红契死契,您拿好!” 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卖身契。 张永春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的小官银扔过去。 人牙子接住银子,掂量一下,脸上笑开了花,赶紧把卖身契塞到张永春手里。 一旁的三斤半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身份从人牙子的死契,变成了张永春的死契。 对他来说,这都无所谓。 他只要能吃饱,什么都行。 将这张脏兮兮的死契踹进怀里,张永春看着这小子在自己面前笨拙的行了个礼。 “走。” 摆了摆手,张永春一转头。 “跟我上街。” “找那个寡儿妇去!” 第二十二章 大周的骆驼祥子 带着何家姐妹的张永春步出半亩居的朱漆大门,都没来得及多走一步。 一个汉子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贵人,贵人慢走!有车在此呢!” 三个人顺着声音看去,一辆半新的青篷马车已候在阶下,车夫是个精瘦汉子。 见张永春的目光往了过来,那精瘦的汉子立刻小跑着上前,揖身的腰弯得几乎要贴到膝盖,整个人跟打了个折一样。 “贵人安好!请上车,小的伺候您去南市。” 车夫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恭敬,一边说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放下脚凳。 张永春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此时门后面满面春波的柳三娘轻轻一笑。 “怎能让公子贵足踏贱地呢,这镇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叫个脚程,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张永春心说要不怎么说这半亩居到底是星级酒店,还带代客叫车的。 人家既然都安排好了,那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他相信,自己上午从镇监府出来的消息,此时肯定已经传到了半亩居这主人的耳朵里。 “爷。” 一旁的何诗菱见状也伶俐的伸出手来。 她昨天跟公子坐着滑竿来这半亩居的时候,公子下滑竿时一旁的小二便是躬下身来这般做的。 而她此时也学会了。 张永春扶着何诗菱的手腕踏上马车,坐在车上看了看。 这车还真挺干净,虽然是半新但是不见陈旧,车篷有些磨损却也收拾得很干净。 他随口问道:“这车资几何?。” 车夫闻言,赶紧叫了一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堆满受宠若惊的笑: “哎哟,贵人您折煞小人了! 掌柜的吩咐了,贵人在小店下榻,这车马用度都是小店该孝敬的,哪能收贵人的钱?” 说着,见到一旁的何书萱也踩上脚蹬上了车,他一边收好脚蹬一边低头道: “伺候您走这一趟,是小人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万万不敢提钱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挑起,全程都不敢抬头。 车厢内空间不算很大,两个小丫头挨着张永春坐下,何诗菱小心地将裙裾拢好。 “贵人坐稳了,驾!” 车夫在外面吆喝一声,鞭梢轻响,张永春便觉得屁股底下开始晃悠起来。 作为一个北方孩子,张永春小时候也是坐过几回乡下的大车的。 但是跟那种简陋的大车比起来,这装饰干净的马车坐起来那可真是.. 太难受了! 张永春小时候就算是乡下的木头马车,最起码都是装了弹簧轴的,再不济也是胶皮轱辘。 而屁股底下这马车一点避震都没有,这木头轱辘虽然看着好看,可是它顶不住晃荡啊! 福兰镇的石板路又不知道多久没修缮过了,压在上面张永春感觉自己的腰都在嘎达嘎达直响。 “贵人放心,我的车又快又稳,咱们上哪去?” 而前面的车夫还不自知,嘴上还夸赞着自己的功夫。 “去西市的人市!。” 张永春摇着扇子,只盼这车能快一点到地方。 一旁的何诗菱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想绞起衣角,却又收了回去,小手攥的紧紧的。 刚才少爷对车夫说的“南市人市”几个字,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她心湖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南市的人市,当初爹爹也曾想过带着她们两个去那里售卖,却因为交不起那二十文的入城捐,才在城门口售卖自身。 也正是因此,她才能遇见公子呢。 而少爷要去人市…… 何诗菱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张永春。 是觉得我和妹妹伺候得不够好吗? 还是……还是又要买新的丫鬟了? 少爷俊朗的侧脸在晃动的车帘光影下显得有些疏离。 一瞬间,小丫头脑袋里思绪万千。 不会的……少爷说过,我们是爷的人…… 可……可人市上好看的、会伺候人的丫头那么多……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头上插着草标、跪在城墙根下的日子,那种被鄙夷,被嫌弃的冰冷感仿佛又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往张永春身边靠了靠,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一旁的何书萱则懵懂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对姐姐的心事浑然不觉。 何书萱没什么别的想法,少爷在哪,姐姐在哪,我就在哪。 一路摇摇晃晃,就在张永春快忍不住的时候,终于一股子臭味传来。 “贵人,人市到了!” 车夫将车帘挑高,张永春睁开眼睛,顿时喧闹声浪夹杂着臭气扑面而来。 张永春皱眉从车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嘈杂。 这里远比镇中心杂乱拥挤,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和屎尿臭的味道。 两旁挤满了贩卖各种各样的男女甚至幼童的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沸反盈天。 两个小姑娘从马车里出来,却显得格外的镇定。 对于她们来说,这种情况远比村里好多了。 而张永春都没来得及下车,旁边又一个尖戏的声音传了过来。 “贵人留步!贵人留步!别脏了贵人的脚!!” 一个獐头鼠目的人牙子,挥舞着一根细长的鞭子,冲到马车前头,开口道。 “还望贵人赏个脸,让小的伺候贵人一道,这里面又脏又乱,可别污了贵人的脚!” 说着,在张永春的注视下,那人牙子一挥手。 “三斤半!死哪去了,给咱滚过来!” “咯嘣,咯嘣。” 震颤声传来,一辆小车缓缓走了过来。 眼前这所谓的“车”,不过是两块粗糙木板钉在一起,下面装着四个小木轮。 而拉车的,竟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张永春顿时吓了一跳。 我草! 这不是祥子吗! 大周朝都有黄包车了? 张永春低头看了看,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材异常高大壮实,穿着一身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粗布短打,赤着脚,脚踝和膝盖处磨得都看不出什么原本的颜色了。 一条粗实的麻绳一端拴在木板车上,另一端紧紧箍在他精赤的上身,勒进古铜色的皮肉里。 他低着头,粗实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沿着虬结的肌肉形成的沟壑滚落,砸在滚烫的尘土里。 看的张永春都觉得累。 可饶是如此沉重的负担,那木板车在他拉动下竟显得并不十分费力,只是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人牙子见张永春撩开车帘看过来,立刻堆起满脸谄笑,唾沫横飞地推销: “贵人您放心!我快嘴子小二冬从不说谎。 您别看我这车是人拉的,可一般的骡马都比不过。 别说您三个,就是再来三个也拉得动!” 说着,他示威似的用鞭杆狠狠戳了那少年的脊背一下,少年闷哼一声,身体绷得更紧,拉车的麻绳哗啦作响,肩背处被勒紧的肌肉如同磐石般块块贲起。 张永春看着这拉车的小伙,眯了眯眼。 这不是现成的院公吗? 第二十一章 结个善缘 “张公子,卢某有言在先。” 看着张永春将手里的商引一一收好,卢时元正色道: “我自知公子出身不简单,但我大周倒是风俗不同,还望公子好自为之。” 张永春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我已经知晓了,要不怎么说你们南狗..南人就是费事。 做个买卖还要商引,似我北国开个榷场却不好么! 尽搞些酸腐之事!” 听着张永春不屑的回答,卢时元心里冷哼一声。 到底是北虏,粗粝杂乱,连些公理都不讲! 似盐铁这等国之大事,怎能轻授予人! 义正言辞的仿佛刚才将一镇商引全部交给张永春的人不是他一样。 目送着张永春离开镇监府,卢时元手里轻轻一抖。 那颗珍珠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又重新出现在他手里。 看着这颗在太阳下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珍珠,卢时元咂咂嘴。 真可惜,能产出这等好珠子的渤海湾竟然在这不知经义为何物的北虏手里。 还好,最后这宝物还是到了自己手里。 拿着珍珠,卢时元美滋滋的回到后宅。 此时半亩居后院的阳光正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 一片美丽的风景中,一声声稀里哗啦的吃饭动静却将这份美丽撕得粉碎。 上房中,何书萱一双小手抓着筷子飞舞如风,眼前的几个盘子被她一一扫过,如同秋风扫过落叶一样。 但是绝的却是,明明吃的这般狼虎,她身上的襦裙却一点也不见脏污,连袖子都是干净的。 “姐姐,你也吃呀!真好吃!” 何书萱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叫自己的姐姐也吃。 如果不是昨天公子打的她小屁股疼疼的,她肯定以为现在自己还在天堂呢。 这三年来在家里,从连稀粥都要省着喝,到后来连稀粥都喝不上。 炖鸡,白煮肉这般的好东西,她就算好日子都不可能吃得到。 昨天公子在,姐姐管得紧,她不敢撒开欢吃。 现在公子出去了,她可算能好好饱餐一顿了。 而一旁的何诗菱看着自己妹妹的吃相,嘴里却叹了一口气。 妹妹这样的吃相,自己一定要抽时间管管。 公子那样的人儿,身边的丫鬟吃饭也应该是细嚼慢咽的。 怎么能这般样子呢.. 刚想到这,何诗菱耳朵就是一动。 硬靴底踏在地上的声音传来,这动静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公子! 站起身来,小丫头拢了拢自己的黄发,努力的显得自己端庄一些,走到门口。 “公子!” 张永春推开门,就看见诗菱的月白襦裙新系了条茜红汗巾站在门口。 桌后面书萱的头发用红色的绸带别成两个圆髻,虽仍显单薄,却总算有了些少女的模样。 此时她正慌忙的站起来,小嘴巴边上还沾着油汁,却也赶紧低身行礼。 “继续吃你们的。” 张永春摆了摆手,关上门坐在一旁。 “是。” 诗菱低头福身,袖口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 看的张永春很满意。 那是昨夜用张永春给的「香胰子」(现代肥皂)洗了三遍的成果。 听到了张永春的话,何书萱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餐食,吸了吸嘴巴。 张永春晃了晃手里的折扇,金丝绣的 “天道酬勤” 在晨光中泛着贼光:“连爷的话都不听了?吃你的!” 小丫头这才低下头去,继续吃起饭来。 但是何诗菱发现,自己妹妹的动作确实是慢了许多。 两个小丫头吃完了饭,张永春站起身来。 “走吧,该换个地方住了。” 现在身份问题搞定了不说,买卖也定下来了,是时候整个正经地方住了。 “是。” 何诗菱放下给妹妹擦嘴的锦帕,赶紧行礼。 “是。” 被擦干净小嘴的何书萱回答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愿意。 这里好多好吃的,床也舒服,公子为什么要走呀... 但是这种想法被小丫头藏在心里,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她虽然记吃不记打,但是她知道,离了公子和姐姐,自己什么也不是。 带着两个小丫头走到前门,张永春刚出门槛,便见柳三娘扶着雕花木栏俯身,头上金步摇晃出细碎金光: “公子可是要走吗。” 她今日换了件葱绿窄袖襦裙,领口处绣着缠枝莲,比昨日更显娇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的,她今天这件衣服虽然不是张永春送给她的,但是依然没穿裹胸,露出两块白肉来,颤巍巍的吸睛。 张永春挑眉看着这个女主播:“柳娘子这是要留客?” 柳三娘掩唇轻笑,指尖轻轻撩起碎发: “哪敢留公子,是我家主人吩咐 —— 公子昨日赏的襦裙,三娘穿在身上竟格外合衬,主人说,愿与公子结个善缘。” 她侧身示意,身后两个一样打扮的女厅头一个捧来个朱漆匣子,一个捧着一布包卷。 那包卷掀开,里面竟是两匹叠得齐整的云锦,一匹月白底绣银线竹纹,一匹茜红底织金线牡丹。 书萱刚要惊讶出声,就被诗菱轻轻拉了拉手,赶紧把嘴里的惊叹收回了肚子去。 张永春扫了眼云锦,心里暗笑: 现代不过是化纤布料的水准,倒被古人当成宝贝,这两匹手工云锦不知道得多少钱。 正好,烧给老娘穿吧。 面上却淡淡道:“贵主人倒是客气,不知如何称呼?” 柳三娘眼神闪烁:“公子日后自会知晓。只是这住店钱……” “主人说,公子肯赏脸住店,已是半亩居的福气。” 张永春想起昨夜卢时元派来盯梢的棍夫,忽然明白。 看来这半亩居背后的势力不小啊,连卢时元的棍夫都不赶进门打探。 他折扇一合,敲了敲匣子: “既是善缘,替我谢过贵主人。” 柳三娘巧笑倩兮。 “是。” 然后,又打开一旁的锦盒,里面是一盒点心。 “这是三娘亲手做的。” 张永春点了点头,转身时瞥见阿满正伸长脖子往匣子里瞧,又补了句: “再给这小厮赏两陌钱,省得他眼珠子掉进去。” 阿满慌忙跪下:“谢公子!谢公子!” 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爹娘离开了一样。 似张永春这样的好公子,他这辈子就碰见这么一个。 只盼着公子能再来半亩居,让自己伺候他。 第二十章 开个商引 “公子是辽国人?” 重新坐会椅子上,卢时元没说收下人参的事,反而笑呵呵的亲自端下一旁下人端上来的那盏薄荷汤放在张永春面前。 望着张永春翘起腿下的那双皮靴,卢时元心里也是暗骂了自己一声好蠢。 竟然忘了,北辽地广马多,草原丰茂,贵族多以马靴为常服。 而张永春瞟了卢时元一眼,好了,第一下哆嗦已经把这个镇监吓唬住了。 而他解下来就是不要露馅就行了。 端起手里的薄荷汤,张永春喝了一口顿时皱眉。 好家伙,这什么薄荷汤里放了多少薄荷啊! 卢时元心里却暗自点了点头,倒确实是像个北人,喝不惯我们大周的薄荷汤。 “镇监,我敬你是个聪明人。” 放下茶盏,将盖盏翻开,张永春拱手道。 “与聪明人说话办事,最是省力。 还望大人为某准备个出身。” 卢时元面上表情骤然一紧,皱眉看着眼前的张永春,拂袖站起冷声道: “纵是公子是北国之人,此言也有些过于放肆了些。 此地乃是我大周的福兰镇,非是你北辽的榷场!” 哦吼,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代表这事已经成了啊! 张永春笑眯眯的一摆手。 “卢大人想错了,家慈有言,一码事一码价。” 卢时元心里冷笑一声,这什么狗屁的俏皮话。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一颗圆滚滚的珍珠出现在张永春手里。 “此乃渤海之珠。” 将这颗足有鸡蛋大小的珍珠放在桌上的盖盏上,张永春摇起扇子来。 “刚才也说过,那两颗参仅是为了与大人相好的见面之礼。 这才是大人替某办妥身份的敬赠。” 张永春的话此时听在卢时元的耳朵中,就像长了小爪子一样,不断地骚动着他的耳孔。 珍珠自古以来便被称为水德之瑞。 眼前的珠子莹白圆亮,通体上下都带着淡淡的光晕,比起自己妻子那对嵌了珍珠的钗子丝毫不差。 而这般大的珍珠,别说是见到,就算是听说,卢时元都没有听说过。 “大人若不信,自可上来亲手相看。” 看着卢时元的样子,张永春很大方的摆摆手。 现代科技制作出来的仿真珍珠,虽然是塑料做的,但是在镀膜工艺下,无论是光泽度,还是生长纹,都能和真的珍珠做的相差无几。 只要你肯出钱,用几百块钱就能做出一颗仿真度相当高的珍珠来。 更别说对于从未接触过塑料的古人来说,这玩意堪称是无法鉴别的神物。 卢时元没有矜持,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将桌上的珠子拿了起来。 “这珠子,乃是北海砗磲中所产。” 张永春说着,笑眯眯的看着卢时元。 卢时元的手把玩着这颗珍珠,摸着那光滑中稍带些许涩意的触感。 “公子,所图甚大啊。 这东珠如此名贵,恐公子也不是要个一般的身份吧。” 终于,依依不舍的将手里的珍珠放下,卢时元脸色又变了回来,笑呵呵的跟张永春开口道。 他之所以能在这里当这么多年的镇监而毫发无损,就是因为自己有良好的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眼前公子送出来的礼物已经超出了他这个镇监的价值。 这样名贵的珍珠,无论是送到赵符李张韩哪一家,都能换少说一个六品官当当。 而对自己一个区区的从七品镇监,若不是赵家的投户,说不定连从七品都上不去的小官,却送这么大的礼。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其他的利用价值。 “哎,没什么所图甚大的,不过是做点生意,想在贵镇盘桓一下。” “卢镇监,这颗珠子就算在我北国,也是一颗足以价抵十万贯的宝贝啊。” “而今献给镇监,也无非是图镇监给一个方便,开个商引罢了。” 张永春呵呵一笑,切入正题。 “来了!” 瞳孔猛地一缩,卢时元看着眼前笑呵呵的贵公子,咬了咬牙。 果然是为了这东西。 官服管制的物资若想获得售卖权,必须要持商引前去。 大周的商引有很多种,盐酒铁丝都有商引。 而这边关的商引最为特殊,甚至持着某些商引,能有不加通报的出关之权。 但是,正因如此,这商引也不是一般人能获得的,不是根底干净的皇商,或者是几大军头的人,根本碰不到这东西。 而他福兰镇虽然物产不丰,却因地处边地,也有商引的名额在。 只不过之前因为镇上没有大商队,这商引都没开出去罢了。 如果放在昨天之前,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个公子的话,还会下令把这个北国的探子抓起来,打包到赵家,成为一桩功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看着桌上的东珠,卢时元念头疾动。 这福兰镇眼看就要被别人摘走了,这商引开给谁都是开,倒不如捞一笔来的划算。 而且,眼前之人若真是北国来的,那也正好合了自己的愿。 眯起眼睛,卢时元心里盘算着,最后一拍手将那颗珠子在张永春面前活生生变没,笑呵呵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张公子屈尊与我来衙前一趟,我且将本镇的商引都取与公子看。 请。” 你这手段要是去变戏法绝对不少挣钱。 张永春站起身来,拿着扇子拱手道。 “那便多谢镇监大人。请!” 两个人来到前堂,卢时元从一旁的盒子中掏出官印,又摸出四五张黄纸,刚要写字,却被张永春按住了手。 ‘那商引,乃是皇封的玉油纸,做的印碟,里外都有皇批。’ 女飞贼的话回荡在脑袋里,张永春笑了笑。 “卢大人,虽然我乃是北国之人,可也并非没见过大周的盐引。 我真心与卢镇监交朋友,还望卢大人不要骗我。” 张永春的话让卢时元一拍脑袋,道歉道: “哎呦,看我这脑子,都忘了。” 从一旁的案牍后取下一个锦盒,从里面去取出几个厚皮本子,卢时元一一扣了印,字都不写便交给张永春。 “如此一来,公子只需填上笔墨,便可畅行无阻。” 卢时元看着张永春,笑容可掬。 心里却在冷笑。 呵呵,赵罄啊,赵罄,便让你自己去头疼吧! 眼前这笑面虎,可不是好相与的! 第十九章 交个朋友 张永春瞪着眼睛呵斥道。 这时候自己的角色是上位者,要是越好说话,反而越容易被看穿。 有的时候,威吓反而是一种武器。 而那衙丁挨了这一下,反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哎对,你早打我这下不就好了。 这下能交差了。 “哎呦,贵人,是我多嘴了!” 那挨了打的衙丁笑着伸出手,就把张永春请进了大门。 哼了一声,提着手里的参盒子,张永春亦步亦趋的跟在衙丁身后。 在走路中,打量着这座镇监府。 福兰镇镇的镇监府并不大,看起来也颇为陈旧。 张永春皱着眉头,这镇上明明税务如此之重,百姓都已经卖儿卖女了。 却怎么还连个修缮镇府的钱都没有呢? “贵人稍待。” 带着张永春进了后堂,衙丁将张永春安顿好,赶紧来到了侧房。 侧房里,刚刚得到消息的卢时元还在思考如何宴请已经到了此地的赵家公子。 他刚收到风,赵家公子已经在安排好的住宅处宿下了。 “老爷,老爷!” 衙丁急匆匆的声音传来,听得他眉头一皱,转头时,却看见衙丁脸上好大的一个巴掌印。 “老爷,有位贵人闯门,小的见他穿的华贵,又提着锦盒,不敢阻挡于他。” 那衙丁跪地拱手道,一边说一边抽搐着脸,好像脸上真的很疼一样。 卢时元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琥珀色的茶汤溅在紫檀桌面上。 贵人?穿的华贵? “来者可是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 卢时元赶紧问道。 衙丁摇头回答:“却是个年轻公子不假,只是穿的并非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窄袖的赭红袍..” 那巴掌扇在他脸上,他看的可清楚了,确实是窄袖的衣服。 “与我更衣!先端了香茶给那公子喝!” 没等衙丁说完,卢时元就摆了摆手。 大周因为老赵没上位,尚有些五代时期的习气。 文官穿着广袖袍,而武将则都是窄袖袍子,方便射箭。 这公子换了一身窄袖袍,定然是本国的武勋! 卢时元此时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异味,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好好思考一下。 可是眼看大敌当前,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后堂中的张永春正在环视着这件小房里的摆设,就听得一阵脚步声。 随着一个小厮端着茶盏上来,还没等他端起来喝茶,一个男声变传了过来。 “有贵客远道而来,卢某未出门相迎,还望贵客见谅。” 看着眼前披着绿袍的高瘦男人眯着眼打量自己,目光在他腰间玉坠和手中锦盒上逡巡。 那眼神像极了当铺掌柜估价时的模样,贪婪中藏着试探时,张永春就知道,正主来了。 “哪里哪里,见过卢监镇,小可姓张,双名永春。” 张永春站起来还了一礼。 卢时元笑着坐在张永春身边,看着张永春笑呵呵的道: “公子少年英雄,倒让本官想起扬州李镇军似乎也是以公子这般年纪考得武奕郎。” 张永春呵呵一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一言不发。 嗯?不是李家的人?卢时元挑眉,给自己添了盏茶。 “公子可是从南方来的?我这北地不如故都,这茶也不如开封的香。” 端起茶盏来,卢时元笑呵呵的刮了刮茶沫。 “蛮好。” 张永春摇了摇头,他哪喝的出来好坏,他平常都是大瓶冰镇康师傅的人。 反正挺解渴的。 卢时元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蚌埠住了。 正所谓期待有多高,落差就有多大。 本来他还以为这家伙是某位大员的家子或者是私奴。 可是这家伙竟然到现在一句正经的都没有不说,难道真是个骗子? 想到这,他又看了看张永春的一身袍子,皱了皱眉。 不对,就算是假的,可是这一身的袍子却做不得假。 似这般华贵的衣料,连他这福兰镇镇监都未曾见过。 我且再试他一试。 耐着性子,卢时元喝了口茶压了压心火,重新带起笑容来,耐心道: “不知公子可否带着名喇?” 张永春一抬眼睛,看着卢时元,两个眼睛中充满了澄澈的愚蠢。 “名喇?那是何物?” 卢时元猛地脸色一变,拍桌子便站了起来,一声暴喝。 “来人,给我...” “咯嘣!”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传来。 卢时元后面的话还未吐出口,便顿时生生被止住! “老爷!” 外面的衙丁们听见自家老爷的怒音顿时就要往里冲。 刚才挨了一巴掌的那个衙丁眼睛都红了,速度最快。 听老爷的话,老爷肯定是生气了。 好啊,你个小崽子,打了我也就算了,竟敢惹老爷生气! 挨巴掌衙丁怒火夹杂着想立功的心,就跟飞一样蹭一下就窜了进来。 把张永春都吓了一跳。 那衙丁指着张永春,张嘴就骂: “你..”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衙丁另一半的脸上又多了一个巴掌印,这回好了,十分对称。 “你这狗奴,快快给我滚出去!” 看着险些坏了自己大事的衙丁,卢时元怒骂道。 随后,转头看着张永春,笑若春风的轻轻一揖。 “让公子看了笑话,实在是卢某管教不加。 来呀,给公子上一盏薄荷汤!” 说着,卢时元大袖一挥,看似十分豪爽的测过身去,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桌上的两颗人参。 张永春哗啦一声打开扇子。 老娘说过,看一个人想不想跟你谈事,你就看他的眼睛盯没盯着你。 此时的卢时元眼睛都快长到盒子身上了。 好大的辽参! 大周将人参成为辽参,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主产人参的长白山脉把在辽国人手里。 而换句话说,能拿出这么大两棵人参的人.. 卢时元看向张永春。 “打开天窗说亮话,卢大人。” 张永春呵呵一笑,翘起二郎腿,将脚下那双皮靴露出来。 “我和你们这些南人不一样,不喜欢耍那些弯弯绕。” 合起扇子,敲了敲桌上的盒子。 “这两颗参,就当是个见面礼,我们交个朋友。” 说着,把盒子往前一推,张永春挑起眉毛。 “不知卢大人,意下如何?” 第十八章 闯门镇监府 半亩居后门的阴影里,李飞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根下。 他的小拇指无意识地抠着砖缝里的泥块。 仰头望着面前黑洞洞的高墙,喉咙蠕动着,一宿没喝水早已干裂的嘴唇抿着的时候沙沙的疼。 到现在,干娘已经去了整整六个时辰了。 而往常这个时候,她早该在豆腐坊里点着豆腐,用沾着豆花香的手指揭下油皮.. “干娘……” 他猛地甩头,掐断这不吉利的念头。 头顶传来瓦片轻响。 李飞还未及抬头,一只纤细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嘴。 带着夜露凉意的匕首尖抵住咽喉。 李飞瞳孔骤缩,刚要挣扎间却嗅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皂角香。 是干娘的味道! “别吵。” 唐清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沙哑。 她松开手,身影如狸猫般跃下时,身影竟然有些摇晃。 那一身黑色夜行衣上已经蒙上了昨夜跌在地上的一片灰尘。 李飞转身时,正对上她蒙着黑巾的脸,那双丹凤眼在夜色中泛着波光,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干娘!” 他喉头一酸,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清婉捂住了嘴。 “赶紧回家,这里人多眼杂。” 唐清婉说话很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指尖的老茧擦过他手背。 作为这里的地头蛇,两人都很清楚怎么避开别人的目光。 两人穿大街过小巷的狂奔时,李飞莫名的抽了抽鼻子。 干娘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唐清婉的身上竟然混着若有若无的一股别的气息。 那是一种陌生的熏香,不似镇上屠户的汗臭,也不像乞儿们身上的霉味,倒像是一种花香。 可是干娘是从来都不抹香的呀! 还不知道自己干娘昨晚被塞了一嘴毛巾的李飞只能带着怀疑,跟着干娘回了家。 豆腐坊的木门 “吱呀” 一声打开后,迅速关上。 唐清婉反手闩上门,生怕被街坊四邻看见。 一旁的李飞抬眼想问,却见唐清婉倚着磨盘缓缓滑坐在地,解下黑巾扔在一旁,露出脖颈白皙处新添的一道红痕。 “干娘,你受伤了?” 李飞顿时上来关心道,凑近看时,却觉得十分奇怪。 这不是鞭痕啊!倒像是绳子捆的! “没事,小伤而已。” 唐清婉盯着梁上垂下的蛛网,指尖轻轻的抚着腕上被捆缚索勒出的红印。 昨晚那个白衣公子的脸突然在眼前闪过: 他倚着凳子把玩那根杖子时,眼底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极了过去在府里那些熬鹰的人。 这家伙.. 思绪刚到这里,李飞的话把她打断了。 “娘,劫成了吗?” 既然干娘回来了,那是不是就代表干娘得手了? “没劫成。” 唐清婉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就像你说的那样,那家伙…… 人不错。” 李飞瞪大眼,舌头都吐出来了。 这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听见的唯一一句好话啊! “干娘从来不夸人‘不错’。” “去去去!” 唐清婉站起身,来到一旁的水缸旁,抄起水瓢想泼在脸上清醒清醒。 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想起昨晚当他用扇骨挑起她下巴,问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时,那双眼睛亮的吓人。 这家伙真是.. 撩起水泼在脸上,似乎是想把关于张永春的全部记忆都洗干净一样。 但是越发接触冷水,她脑袋便越发清醒。 脑袋越清醒,张永春的那个样子就越发深刻。 而此时的张永春却换了一身打扮。 “爷,你这身真是俊秀..” 忙活完了看着眼前的张永春身上的装扮,何诗菱脸蛋都红了。 和昨天不一样,张永春今天换上了一身箭袖的衣服,一身赭红色的澜衫,腰间还挂着一条塑料的玉带。 加上头上的束发带,显得他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尤其是想起刚才张永春脱下外套时,露出一身结实的皮肉来,更是让她心里哆嗦了好几下。 “那还用你说,爷何时不俊秀了?”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拉着袖子。 老娘买来的这身箭袖倒是挺好,就是袖子有些太窄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待着,爷有事要办,你们不要出门。” 将衣服整理好,张永春拿过一旁的锦盒提在手中。 “是。” 看着张永春的样子,何诗菱很聪明的没有多问那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女贼到底怎么了,只是回答道。 “是。” 而何书萱就是单纯只长了个吃心眼,心里还在想今天能吃到什么好吃的。 提起锦盒,张永春推门出去。 后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的阿满赶紧迎了上来。 “公子,可是要上街吗?” 脸上带着十二分的欢喜,阿满伸手想接张永春手里的包袱,却被张永春闪了过去。 “去去去,若是碰了我的宝贝,便是卖了你也给不起。” 阿满赶紧陪着笑,嘿嘿道: “是,是。” 和昨日的一样遮奢! “你去前面,给我叫一桌茶饭,叫婆子送到我房里。 给我那两个丫鬟补补。” 张永春提着参盒子边走边吩咐。 两个小丫头太瘦了,总得吃胖一些。 一旁的阿满勤快的点着头,心说可不得好好补补么! 昨晚公子那么折腾,一般人还真受不起呢! “是,公子放心,小的省得,保正不让男丁污了您的房。” 阿满笑着目送着张永春离开了客栈,目光有些依依不舍。 当然,主要是对张永春身上的衣服。 望着张永春又换了一身的打扮,心道这公子是真讲究。 昨天来的时候还是一身白衣,今日便换了一身红袍。 而这一身红袍,在他看来也是十分遮奢的料子。 到底有多遮奢呢,遮奢到连镇监府门口的衙丁都不敢认。 看着眼前这一身红袍的贵公子手里提着锦盒的样子,衙丁脸上十分为难。 这位爷一看就是个有来头的,可是没有老爷的命令,他真不敢私自带人进宅啊! “这位爷,您多担待,我们真是不敢私自放您进去,没有老爷的令,我们..” 而一旁的衙丁陪着笑,屈膝的样子仿佛跟平常那个铁面无情的军爷判若两人。 但是话还没说完,他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滚,爷爷我可是有正事的!赶紧给我带路!” 第十七章 人参 豆腐坊里,磨完了豆子的李飞只觉得心急如焚。 往日干娘去行事,下午去,前夜就该回了。 此时已经三更天了,为何还不见消息! 难道说,干娘出了不测吗? 他脑袋刚想到这,便伸出小巴掌狠狠地在自己嘴上抽了几下。 呸呸呸,自己在瞎想些什么东西! 干娘武艺高强,怎么能出了不测呢!都是自己嘴臭。 就在这种里外煎熬中,李飞捱到了早晨。 心里的折磨让他一夜没睡觉也不困,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 “不行,我要去找干娘!” 从当做床的豆腐桌上跳起来,李飞咬了咬牙,转身从狗洞钻出去,一溜烟跑到了城隍庙。 叫了三四个小乞丐,几个人破衣烂衫的拿着碗冲着半亩居走去。 “你们两个,去前门! 我和小七去后门!盯紧些!” 简单的安排了一下,李飞紧了紧衣裳,来到后门,找了个门槛坐下,端着碗唱着乞儿歌。 “可怜嘞,好心嘞,大爷大娘嘞..” 一边唱,他一边探头探脑试图从门缝往里看。 调子凄惨的乞儿歌很快惊醒了后院看院的护院,推开门呵斥道: “滚滚滚!没有你的饭吃,要是再乱唱,小心我把你提进来喂狗!” 护院很凶恶,这时候的人命贱的很。 就算是有出身的良民百姓,这荒年灾月的,一斗粟米也能买他们的命了。 更别说这等沿街要饭的乞儿。 而且这年头不想往常,那人肉铺子都几乎明目张胆的吃人了,这等要饭花子还能好好的活着出来。 尤其是这还是个小孩,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护院不想惹这个麻烦,轮着棍子就驱赶起来。 “大爷,大爷给点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而见到护院把门打开,李飞一个眼神过去,一旁名叫小七的乞丐飞一样扑上去,抱住护院的腿,李飞也扑了上去,抱住另一条腿,趁机偷眼往后院里看去。 但是这半亩居酒家何其庞大,上房的位置又怎么是他能看得到的。 身子不由自主的一轻,紧接着便是屁股一疼。 李飞眼前冒了一阵金星。 护院冷哼一声,把另一个小乞丐也从腿上摘下来扔了出去,关上大门,还不忘补上一句骂道: “速速给老爷撅着皮燕子撒开,不然吊起来喂狗!” “哎呦!” 小七被跌的吃痛,哎呀一声爬到李飞身边。 “飞哥儿...” 仰起脸,小七看着李飞。 李飞却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半亩居酒店。 诺大的门楼仿佛一只巨兽长开狰狞的巨口,将他的干娘吞了进去。 生死未卜。 而此时的半亩居上房内,正被李飞心心念念着的干娘唐清婉,正在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永春面前的东西。 “怎么这么大?” 张永春笑着挑挑眉。 “这就大了么?一会还有更大的。” 唐清婉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惊骇道。 “这般大已经大的骇人了,你还要多大!” 张永春挑起眉头。 “最起码也得尺把长才叫大吧!” 唐清婉吓的嘴都合不上了。 “我的爷,尺把长,那可是要死人的!” “你知不知道,似你这样大的货,若在北国,也是能被抢的死去活来的宝贝啊!” 说着,唐清婉伸手伸手轻轻的摸在上面,摸着上面的毛发,感受着那湿漉漉的棒状柱,唐清婉轻轻咽了口唾沫。 痴迷道: “这等大的人参,就算是御贡,也贡不上这么大的宝贝! 你这不是将那座山的山神爷挖出来了吧!” 眼前的一对人参光是杆子便有手掌长短,若是算上参须子,更是有一尺多长。 装在一个红木的锦盒里,用黄绸包着,看着都华贵。 张永春看着眼前唐清婉不似作伪的样子,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说老娘这回可算是没贪便宜,买了个正经的东西过来。 靠着这颗现代人工培育的放山林下参,冒充从北辽逃国过来的富户这件事是稳了。 正经的辽国上京人都对这人参赞不绝口呢,更别说这镇上的镇监了。 “既然如此,可别忘了你我之约。” 伸手拉过锦盒,啪嗒一声将盒子盖上,阻断住唐清婉依依不舍的目光。 唐清婉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的公子哥。 一身华贵的衣物,手里的漆金扇子,还有这随手能拿出来的大参。 每一件,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掏的出来的,放在寻常富户家里,都算是一件宝贝。 但是在他手里,就像是洒水一样的往外抛着。 眼前之人,绝对不是她得罪的起的。 可若是真的如他所说.. “公子所言,奴奴自当信从。” 唐清婉站起身来,轻轻一福,一阵涟漪荡起。 见到一棵大树挡住了你的去路,如果你砍伐不倒这棵树,那你可以尝试攀爬上去。 而此时,唐清婉就是这么想的。 这荒年灾月,她也度日颇为艰难。 不然也不会打上眼前公子哥的主意。 “放心,我这个人最听我母亲的话。 我妈跟我说过,对待姑娘家要彬彬有礼。” 唐清婉听着这句话,想起昨晚将自己以那般下流的姿态捆在床上,心里骂了一声。 好一个不要脸的淫贼。 昨天晚上这淫贼将她捆在哪里,直接睡着了。 一宿磨蹭过去,她胸口处至今还磨的有些疼痛呢。 “你先去回去吧,若有需要时,我再找你。” 站起身来,张永春将唐清婉的夜行衣递给她。 唐清婉咬了咬下唇,换上衣服,几次想动手,但是忌惮张永春的那根麻杖,心里又想起他说的话,都把手停下了。 终于,漂亮的女飞贼飞檐而去,留下张永春坐在屋里感叹。 听老娘话果然没错。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将装着两株人参的锦盒拿过绸布包好,张永春站起身来,轻喝一声。 “来呀!” “服侍我更衣!” 他要去办正事了! 没一会,两个小丫头走了出来,何书萱揉着眼睛,何诗菱红着小脸。 昨夜那个女贼喊得好大声。 她都没睡着。 真是不知廉耻。 第十六章 夜审女贼好情趣 半亩居开了这好大的客店,阿满在这里也做了好几年的小二了。 自然也听堂头门说过,这上房里住的贵人们,可都有些奇怪的嗜好。 似是龙阳这般好男风的事儿,都已经不算是新鲜的了。 他甚至还听闻过一个之前的堂倌说,有一个老贵人,专门喜欢献妻于人,看着他人玩耍的.. 当然,后来那个堂倌也因为多嘴被打死了。 这也导致阿满很规矩,纵使上房屋里的唐清婉喉咙都喊破了,他也当没听见一样,规规矩矩的敲着梆子。 但是脚步却像不受控制的一样,朝着张永春的门口走去。 好奇心这玩意害死人啊。 我不看,我就听听,应该没事的吧... “南狗,你这贼厮不得好死,我非将你剥皮抽筋,吊起来打..” 公子玩的真刺激啊。 "邦邦邦,三更三点,小心火烛!" “你这南狗,来啊,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姑奶奶我受得住!扛得起!” 哎呀,那两个小丫鬟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喊出来的词竟然这么刺激? "邦邦邦,三更三点,小心火烛!" “若是皱了一下眉头,便不算北国的人!” 哦呦,还有拘问情节! 而且这装的也太像了! 如果不是听得见公子时不时的“叫大点声,我听不见”之类的话,他还以为张永春真碰见刺客了呢! 阿满脸都红了,赶紧拎着梆子,一边敲着一边转头离去。 他可不敢继续听下去了,太刺激了。 而此时的屋子里面,唐清婉喊的嗓子都快破了。 而对面的张永春看着这个精神脆弱的女飞贼,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继续喊。” 刚才这女飞贼喊了这么半天,已经被他总结出了不少有利信息了。 他倒是想听听这娘们嘴里还有没有什么新词。 看着眼前仍然似笑非笑的张永春,唐清婉脑海中那段最不想回忆起的记忆不断地触碰着她的神经。 雪地,孤女,似笑非笑的兵士。 泼洒在地上的鲜血,一颗颗摆在地上的人头。 以及那句玩味的: “继续喊。” 此刻,两句话在此重叠,唐清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俏丽的脸庞此时狰狞若鬼。 “我杀..呜呜呜。” 长开嘴巴刚要咬向张永春,唐清婉就觉得自己嘴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块白生生又粗又长的. 毛巾。 “你一口一个南狗,这么说来,你是北辽的人。” 张永春看着呜呜呜往外用力吐着毛巾的唐清婉,轻轻地把手里的毛巾又往里塞了塞。 往嘴里赛毛巾堵嘴是个很需要技术的事,如果只是随意往嘴里一塞,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吐出来。 而张永春不会这门技术,所以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 大力出奇迹。 手上的力气不断加重,手里的毛巾卷塞进去了一大半,将这张俏丽的脸蛋塞得涨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 喘,喘不过气了! 唐清婉泛起白眼的样子,让张永春赶紧松了松手里的力气,省的把这个女贼塞死。 看着眼前都已经翻出眼白的脸庞,张永春嘴里啧了一声。 捆绑,贴身,阿黑颜还塞口。 这要是拿到岛国,不上个店长推荐,也得是月底最佳十大之类的。 尤其是这娘们的本钱真好,一动作之间,那两块撒着红玫的芸豆糕上下颤抖。 看得他抖音了。 听着眼前南狗的话,唐清婉从鼻子里狠狠地哼出了一声,瞪大了一双丹凤眼看着他。 心里却起了狐疑,这南狗要干什么? 他抓了自己,又不听自己的威逼利诱,难道不是要将自己送到官府去? 看着这双盯着自己的美丽眼睛,张永春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你却不知道,不只是你一人,是从他国前来的。” 唐清婉一双美眸一瞪。 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一身华袍的公子哥,心里诧异。 难道说,他也是北国的逃民? 现在北国的逃民都能穿的这么好了吗? “接下来,进入简单的我问你答环节。” “你叫什么?” “啵!” 将毛巾卷从唐清婉的嘴里拔出来,张永春做好了她再叫一声南狗就瞬间塞进去的准备。 却不想眼前的女贼并没有如他意料的一样直接破口大骂。 而是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恢复了平静,淡淡道: “唐清婉。” “何方人士?”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唐清婉柳眉一竖,却又耷拉了下来。 “大辽国上京府汉城人士。” 我去,还是个京姐? 手里的扇子一转,张永春挑起来这张漂亮的脸蛋。 和两个小丫头片子不一样,唐清婉的这张脸蛋有一种风情的美。 和柳三娘的那种风尘味不同,唐清婉的眉宇间有种倔强。 反而显得她这只风雨中的兰花更加艳丽动人。 “你可是越境来的?” 唐清婉吐了一口嘴里的绒毛,刚才那卷布巾不知道是什么邪物,将她一口的口水都给吸走了。 她冷哼一声:“明知故问!” 张永春笑呵呵的拍了拍手。 “好,太好了。” 著名美食家黑旋风李逵先生说过: 有的时候,好肉放在眼前你就不会去吃。 这不是正好有个现成的出身之处吗? 北国逃民,这个身份可太好了。 “你不杀我?” 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唐清婉心里一跳。 “公子也是北辽来的?” 说着,唐清婉言语中带上了些恳切,似乎是在想通过老乡之情说动张永春。 “我不是从哪里来的,我是从天上来的。” 张永春轻轻打开扇子,大喇喇坐在她对面,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了句实话。 “只不过,现在我是从北辽国来的了。” “你且跟我说说你那上京城的陈设旧事。 若是说得爷开心了,说不定爷会放你走。” 灯光下,张永春的一双眼睛和唐清婉的一双眼睛对视着。 终于,唐清婉咽了口唾沫。 她没问什么当不当真之类的话。 此刻,他为刀俎,她为鱼肉。 只能听话,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上京城分皇汉两城...” 夜幕中,女声缓缓开口。 此时的豆腐房里,小乞儿李飞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干娘她怎么还不回来!” 第十五章 贵人玩的真花 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女贼,张永春伸手将手里的电棍又往身上戳了一下。 嗡嗡的点了两下后,听到这娘们连个闷哼声都没有,这才松开手里的电棍。 “爷..” 一旁的何诗菱穿着肚兜,轻轻咽了咽口水,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了,电光石火之间,这黑衣服的歹人就躺在了地上,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你们两个穿好衣服,去通房睡觉,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看着地上这个昏死过去的女贼,张永春冷声道。 这半亩居的上房独门独院,自然也是带着丫鬟住的通房的。 “是。” 何诗菱和何书萱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还以为张永春生气了,赶紧传好了襦裙,匆匆走到门口。 走出门,何诗菱低着脑袋瓜。 心里暗暗发誓。 再碰见这种情况,自己一定要挡在公子前面! 必须要抢在前头! 而屋里的张永春看着地上的唐清婉,皱了皱眉。 好经典的女刺客情节。 伸手在地上的唐清婉身上摸来摸去,在一片柔圆温软中,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凶器掏出来扔在一旁,吓了他一跳。 好家伙,这娘们身子这么软,是怎么塞进这么多硬东西的! 叶子镖,刀片,铁钩,绑缚索.. 乱七八糟一大堆。 拿起这娘们自己的绑缚索,张永春看着地上的唐清婉。 正好,上辈子他也是个没事喜欢翻翻墙,看看大家喜闻乐见的蓝推上的绳缚艺术的高雅人士。 只是学的手艺都没地方用。 这会正好。 将唐清婉身上的夜行衣剥了下来,仅仅剩下一件贴身的月白色中衣。 看着那动荡不安的一大对豆儿糕,张永春深吸一口气。 然后,带着朝圣的心情开始动作起来。 月色如刀,从窗户处漏进几缕冷光。 唐清婉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终于睁开眼睛。 此时的她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晕了一样。。 “嘶——”她腰间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的记忆如潮水回涌起来:潜伏、突入、一道刺目的蓝光……还有白衣公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时,她想动手,才发现手腕被自己的捆缚索勒得发烫。 而且这捆绑的方式.. 唐清婉脸色一红,好下流的捆缚方式。 这绳子从她下股穿过,在小肚子处打了个花,然后向上将两块豆儿糕捆在胸口.. 这动作不像是捆贼,反而像是闺房中的.. 她试着挣了挣,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很显然,这捆绳的人是个行家,系的也是死结。。 江湖人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这绑缚索是她自己的,她知道有多结实,再挣扎下去只能徒劳受伤,不如省些力气。 眯起眼,唐清婉借着月光打量四周:画栋的房梁上结满蛛网,身下的榻板十分柔软,空气中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糖味。 “醒了?” 懒洋洋的男声从阴影中传来。 唐清婉猛地扭头,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白衣公子斜倚在凳子旁边,手中把玩着一根漆黑短棍,棍头还闪着未褪的幽蓝电光。她瞳孔一缩——正是这东西让她栽了跟头! 对此时的张永春来说,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唐清婉思量了一下,将身子一拱。 “公子好手段。” 勾起唇角,唐清婉学着窑里的姐儿,开口的声音绵软如丝,身子却不着痕迹地扭动,将本来就已经大敞四开的领口又扯松几分。 “奴家不过是饿极了想讨口饭吃,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张永春“啧”了一声,扇子“唰”地展开,走到她身前,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讨饭讨到爷的榻上?你这贼婆娘倒是会挑地方。” 他手上扇面金线绣的“天道酬勤”晃得唐清婉眼花,她心底冷笑 果然是个纨绔,连用把扇子都镶金带玉的。 “公子说笑了。”她眼波流转,嗓音愈发甜腻。 “奴奴只是想和公子亲近呢。” 看着张永春走进,她心说这公子还是棋差一着,只捆了她的上身,下身的两条腿却没动。 嘴上继续调着欢,唐清婉就像叫唤春的猫儿一样。 “奴家虽是粗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公子,奴奴胸口好烫,你来摸摸嘛..” 话音未落,她骤然暴起,双腿绞向张永春的脖颈! 然后,便是一阵轻吟。 “疼疼疼!”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张永春不是没捆她的下身! 而是这个老六专门只用了一根细绳,将她的两个大母脚趾捆在了一起! 只要一挣扎,便是钻心的疼! 看着眼前冷汗直冒的漂亮女贼,张永春感叹了一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却洋洋得意的公子哥,唐清婉咬紧牙关,再抬头时已换了副面孔: “公子既不肯怜香惜玉,不如谈笔买卖?” 说着,唐清婉正色道: “公子若放了我,奴家愿奉上黄金百两,再替您搭上晋商的路子……” “黄金?”张永春突然俯身逼近,折扇挑起她下巴,“你猜猜爷这把扇子值多少两黄金?用来买你的命能买多少回?” 冰凉的扇子贴在下巴处,唐清婉脸色骤变,一双丹凤眼中亮起煞气,开口也带上了冷意。 “我告诉你,我可是黑林子的人,你若是放了我,咱们好说好散,不然..” 张永春呵呵一笑。 好家伙,利诱不成开始威逼。 “不然什么?莫说你是黑林子,就是什么青林子白林子,到爷爷我这来,也是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说着,张永春低下头,看着这个美艳的小女贼。 “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听话,好好休息,明早我将你送到镇监处,你再留着力气跟她说吧!” “你敢!” 唐清婉眼睛一红。 她是从北国逃籍过来的,去了镇监那里没有别的出路,就是个死。 而且,还会带起一大帮的乞儿一起跟着她受苦。 “你这南狗,若要杀便杀!姑奶奶我要是叫一声,便不算好汉!” “南狗,你动手啊!” 屋里嗷嗷的叫唤着,屋外端着梆子巡夜的阿满摇了摇头。 这贵人玩的是真花。 竟然还有这等游戏。 第十四章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哎,这人呢?” 街角的王婶儿端着粗陶盆,站在豆腐摊前,看着墙上的木牌耷拉在竹架上,顿时跺了跺脚: “哎哟呵!唐寡儿妇又收摊了?” 作为街里街坊有名的大嗓门,王婶这一嗓子顿时把街坊四邻都吵了起来。 一旁的赵二郎忙不迭从自家的铁匠铺里钻出脑袋来,裤腿上还沾着炉灰,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也不耽误看出他一脸的焦急来: “啥?婶子您可别吓我,我家老娘等着喝豆腐脑呢!” 赵二郎跑得急,身上的围裙湿津津地黏在腿上他都不顾往下摘。 一对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空落落的摊位上那收起来的幌子。 晌午时那里还迎风招展着一个斗大的豆字,此时却空空如也。 “你说这不年不节,正是做晌食的时候,这唐寡儿妇好好的收什么摊呢!” 端着陶盆,王婶跳着脚。 现在正是苦日子,他家爷们在府里当差,累的跟牛马一样。 肉价高昂吃不起,每日全靠这点豆腐了。 这唐寡儿妇好好地收什么摊子呢! “作孽哟,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偏生守寡。” 一旁的李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近,一双老眼中闪烁着不太正经的光。 昨儿个他还瞅见她蹲在井台边洗衣裳,那细腰扭得跟水蛇似的,啧啧…… “李叔您老嘴上积点德!人家是寡儿妇怎么了,你还是个鳏夫呢!” 王婶儿瞪了他一眼,看着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今日售罄” 四个大字,也只能叹了口气。 这唐寡而妇的豆腐又大又白又绵软,豆子磨的也细,镇上就这家豆腐坊的豆腐好吃,价格还公道。 她这一关门,自己只能去别的地方买了。 几个街坊又闲扯了两句,便各自散去。 留下挂着的木牌迎风晃动。 而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豆腐坊的正主此时正潜伏在半亩居的上房飞檐上。 “哗啦,哗啦。” “姐姐,疼了呀!” 伏在飞檐上的唐清婉眯着眼睛听着屋子里面两个小姑娘一边洗澡一边传出来的动静,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 好一个荒悖人伦的公子哥。 这一对姐妹听声音尚未及笄便被纳入房中,还一起沐浴,不用想她都知道这公子哥打的什么主意。 一枪横挑并蒂莲的把戏,这些人也不是一次两次玩了。 刚思考到这,唐清婉便听得门一想,眼看着张永春钻出门来,她赶紧把身子往上抬了抬。 将黑布包裹着的两团藕荷豆儿糕往上提了提,像猫儿一样高扬起后半身的两块橡子凉粉。 唐清婉指尖摩蹭着袖中柳叶刀的刀柄。她屏息望着檐下那个来回踱步的身影。 此时的张永春正对着门框比比划划,腰间的玉佩随动作轻轻晃,映出温润的光。 老娘寄过来的这红外报警器得装在门上,不然没作用。 但是这门框上又没个东西可以挂.. 看来看去,张永春一抬头,眼睛一亮。 这门上挂着一个平安符,正好订了个槽,位置也合适。 张永春抬手把墙上的平安符拆了下来,伸手将红外报警器一挂。 “呼..” 一只手在自己眼前越放越大,唐清婉赶紧仰头,鼻息却触碰到了张永春的手指。 “嗯?” 什么东西湿乎乎的? 把手里的平安符挂好,张永春拿下手指看了看,难不成是碰见积水了? “这公子哥倒讲究。” 房上的唐清婉看得分明,她舌头尖抵着后槽牙,目光落在张永春手中那枚巴掌大的物件上。 汉白玉色的外壳雕着缠枝纹,顶端那抹红晶在夜色里格外刺目。 心道也不知道是这公子哥求来的平安符,却做得这般精巧。 白天的时候干儿子来找她报信说那公子哥有一身的富贵,她还不相信。 但是看到了张永春这一身的穿着,就在心里信了八成。 此时一看这平安扣,更是十二分的相信了! 两个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公子已经被人盯上了,何诗菱和何书萱两个人此时还沉浸在玩水的快乐中不能自拔。 平常夏天洗澡,都是自己爹爹将水缸灌满了水,放在太阳下暴晒,等到了傍晚温热了,就能去洗。 她们何时洗过这样的香汤浴啊! 更别说还有公子给的香露。 两个小丫头在木桶里洗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张永春进来看了一眼,又叫了婆子来填了一回水。 好家伙,这水都洗成泥汤子了。 又过了好一阵,拿了丝瓜络来,这回两个小姑娘才算洗干净。 从浴桶里面出来,两个小丫头站在张永春面前红着脸,半是羞赧半是热水烫的。 看着这两个干巴巴的小丫头,张永春嘬了嘬牙花子。 此时两个小姑娘洗干净了,看得出来算是天生丽质。 大丫和二丫看着骨相,应该都是圆乎乎的鹅蛋脸,额前稀稀疏疏的黄发,显得娇俏可爱。 但是你要是往下一看...好家伙,瘦的肋骨都看出来了。 这要是想养圆乎了,可得费一番功夫。 丢给两个小丫头一条老娘这次新烧过来的毛巾,让她们两个擦干净。 “好软!” 大毛巾一入手,何诗菱眼睛都瞪大了。 虽然她也知道公子身上有数不尽的好东西,像那温润柔软的衣服,还有给妹妹的糖果。 但这条毛巾的柔软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毛巾一条要多少钱啊! 拿着毛巾给自己妹妹擦着身体,看着何书萱发出小猫一样幸福的哼哼声,何诗菱偷眼看着坐在榻上摇着扇子的张永春。 少爷,真是.. 而张永春此时还真没发现何诗菱的偷看,因为他在想着该怎么在这座城里立足。 毕竟他这个身份是假的,要是细查肯定经不起。 但是自己应该伪造个什么身份呢? 书生?商人?还是贵族.. 越想张永春越闹心。 就在这时,他贴着大腿处伪装成玉佩的手机猛地嗡嗡震动起来。 张永春先是一愣,随后迅速伸手在袖子里一掏。 紧接着,两个小丫头就觉得背后一冷,一个身影猛地跳了进来。 “你这狗..噢噢噢噢...” 唐清婉刚要抽出袖子里的柳叶弯刀威慑,只觉得腰间突然一麻。 整个人一阵哆嗦,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收回手里的电棍,张永春长出一口气。 好家伙,吓死了。 而一旁两个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丫头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反而是何书萱眼睛先一亮。 “公子,公子好厉害!” 她亲眼看到的,自己公子只是一出手,甚至都没来得及折腾,这黑衣人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连反抗都没来得及! 第十三章 门口的飞贼 看着两个小丫头吃的沟满壕平,张永春也停下了筷子。 这半亩居的酒菜在这个时代或许算是独树一帜,但是对于吃习惯了科技与狠活的张永春来说... 也挺好吃! 白煮羊肉怎么可能难吃,更别说还是正儿八经的散养羊。 味道鲜美,肉味醇厚,庖厨的手法也好,调制的韭花酱味道香醇甘美,沾着羊肉吃味道相当霸道。 “公子可是吃好了,要歇息了?” 见到张永春停下了筷子,柳三娘也放下了手里的琵琶,停下了嘴里的曲儿,冲着张永春巧笑倩兮道。 她脑袋边上的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的金光,轻轻躬身,将自己本来就豪硕的本钱凸显的更明显。 她是个聪明人,很知道怎样卖弄风情才不会显得过于艳俗。 这要是开个直播,早晚也是大擦边,开个火车大哥夸夸打钱的那种。 “咱们半亩居的上房,在这福兰镇也是数一数二的。” 张永春看着眼前的一片腻白,手里的折扇一合,敲了敲手心,轻轻拍了拍眼前那张堆脂砌粉的脸蛋。 “那便听你的。” 说着便伸出手去。 而那柳三娘烟视媚行的笑着,将那两块凉粉裹住他的胳膊,十分熟稔的挽着张永春下了楼。 感受着自己的胳膊陷进两团柔软中,张永春深吸一口气。 别说,真是不一样的爽感。 而柳三娘心里也是轻轻一荡,感受着张永春胳膊肘处的布料,心道这衣料真的好滑,好凉呢。 楼下的众人见到雅间开了门,纷纷往雅间处望去。 刚才那厅头从屏风中伸出手来,轻摇手绢,以银铃唤小厮取琵琶的动作,大家可都看得真真的。 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伺候贵人的厅头是谁。 随着众人目光所及,见到了被柳三娘挽着的张永春后,顿时纷纷吸了口凉气。 一旁的书生叹了口气,好一对璧人。 那白衣公子自是器宇轩昂,风度不凡,一旁的厅头也是婀娜多姿,美艳动人.. “公子,您可是要寻房居住?” 而张永春这边刚下楼,一旁盯着的好几个小厮就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终究是慢了早就在一旁蓄势以待的阿满一步。 抢上前一步的阿满脸上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充满了谄媚。 “哦,竟然是你,那鱼脍可还好吃吗?” 看着眼前这小厮的样子,张永春一笑。 一盘子生鱼片就换来一个这么勤快的服务态度,可太值了。 “多谢贵人赏,我阿满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吃这般好吃的东西。” 说着,阿满躬身引手道: “刚才掌柜的便有吩咐,若是公子要赁房,那上房早已给公子备好了。 请您动动贵体,随小的前来。” 而一旁的柳三娘也很懂事的轻轻将两块凉粉从胳膊上剥离,展颜轻轻一笑。 “公子一路辛苦,还请早早休息。 三娘就在居中,若公子有需,还请来叫妾身。” 说着,盈盈一福,扭着跟个s一样的身躯婀娜多姿的走了。 看的一旁的何诗菱俩眼睛写满了羡慕。 而何书萱俩眼睛写满了的好撑。 刚才的饭真的好好吃呀,要是天天被公子打屁股,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呢? “公子,若要三娘伺候,待我一会为您通传..” 一盘的阿满见到张永春看了一眼柳三娘,赶紧勤快的凑上来开言道。 “有你什么事,走。” 手里的扇子啪一下打了下这个小二的后脑,张永春指了指前面。 虽然这柳三娘确实是妩媚多姿,浑身上下都透着熟透了的风情。 但是这个年头,又在这种地方当女性服务员,他实在是不敢对这柳三娘懂什么心思。 艾疣,梅逝的。 太可怕了。 这年头,男孩子出门可得保护好自己。 而在场的食客们看着柳三娘走了,张永春也离开了,尚不敢开口。 直到张永春和柳三娘离开半晌后,才纷纷议论起来。 “好一个妩媚多姿的娘子。” 有那食客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 “都说这半亩居不如那萃英楼,却不想这厅头竟也如此娇丽。” 而一旁听到这句话的其他食客赶紧回应道。 “嗨呀,好教兄弟得知,这半亩居只是因为不置粉头,因此不如那萃英楼的小娘多罢了。 要是论这厅头的娇艳,和那萃英楼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这是,柳娘子?” 一旁有常来饮宴的老食客眼尖,看着张永春身旁的柳三娘,目露惊异之色。 这柳娘子不是鲜少露面吗? “这位兄弟认得那位厅头?” 一旁便有那识相的食客,见到这老食客知详情的样子,赶紧招手叫过一旁伺候的过买。 “过买,与这桌填上一壶白鹭春,算在某家账上。” “哎,一壶白鹭春来嘞!” 不多时,一壶白鹭春被端过来。 然后,端着小二递过来酒壶凑了过来,将酒壶顿在桌上,腆着脸问到:“这位客官请了,可否与某家讲讲这柳娘子的事情?” 那娘子婀娜多姿,丰艳动人,正骚的他心里痒痒。 想他昨夜在赌坊刚赢了数十贯,腰里正鼓着,不知能否一亲芳泽。 这世道就是如此,城外饿殍遍地,连那乌鸦都吃的又大又肥。 城内却尚有搏叉赌钱之人,花着能救命的钱作乐。 老食客见到那食客懂事,这才端起这壶三贯钱的白鹭春来。 给自己先斟上了一杯,满满饮上一口,才缓缓开言道: “兄弟有所不知,那柳三娘乃是这半亩居最艳的厅头,乃是这半亩居大掌柜花了重金,从那翠云阁挖来的角儿。” 一听翠云阁三个字,赌徒食客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想那厅头原来竟然是位行首。” 那翠云阁乃是镇上最大的行院,院里的姑娘们甚至还有胡姬和北女。 能从那脂粉堆中杀出来的,不怪有此般美艳动人的颜色。 那赌徒酒客面露淫邪之色: “不知其陪一回酒,要多少两银子..” 那老食客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兄弟,莫说老哥儿看不起你。” “你非是要陪酒,而是想一亲芳泽罢。” 赌徒酒客被点破了心思也不生气,反而嘿嘿一笑。 “食色性也,那贵人摸得,我就摸不得?” 他刚才可是看的清楚,那贵人的胳膊可是结结实实的陷在那柳娘子的胸脯里的。 要是他也能来这样一回.. 哎呀真是想着都美。 对面的老食客看了他一眼,嘴上确实叹了口气。 “那厅头从来都只陪着监镇坐席。 似那巡检,主簿,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似你这般,连雅间都未曾上去,还是且耐耐性子,陪着老哥喝了这杯吧!” 听得那老哥这么说了,那赌徒刚要发作,却又想起这不是在路边酒肆,而是半亩居中。 想到此处,便收敛了一腔子的怒火,化作了一声长叹。 哎,惹不起啊,这半亩居后边的人不一般。 回头看向半亩居那墙上挂着的下山虎,幽幽转过身来。 “也罢也罢,喝酒喝酒。” 说着,他抬起头来,刚要喝酒,却见那老食客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而桌上的菜品已经空空如也,他伸手去捉那瓶白鹭春的酒壶,却见那酒壶也空了! 一旁有过卖陪着笑,凑上前来,轻轻开口道。 “客官,那位爷这桌是两贯足钱。 他说他这一桌也合该是您结账,您看..” 赌徒酒客闻言愣了半晌,这才脸色猛的涨红起来。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他连认识都不认识!分明是这老东西趁着自己转头的功夫,吃完了走了! “娘球曹的狗东西,老猪狗..” 愤怒的赌徒酒客开口便骂,气的五内俱焚。 他竟然被人玩了? 一旁的小二脸上挂着笑,不怒不急。 “客官若是想骂,便随客官骂去,只是这饭钱酒钱..” 赌徒一转头,刚要发作,却看着那张小二的脸,将一肚子的火强压了下去。 掏出一锭小银子结了账,一路骂着一路出了门。 而这前台的吵闹,后台张永春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他正身边跟着一脸恭顺的小厮阿满正在这半亩居的上房门口处站着。 “客官,这上房若不是沾了贵人的喜气,我还进不来呢。” 一旁的阿满说着,弓着身子打开门,推开门让张永春带着两个小丫头钻进门来。 这半亩居的上房不像一般的客栈,设在前台楼上,而是在后院单独有一座小院子。 这院子打开门,才露出里面的陈设来。 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地上垫着青砖,墙上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腊梅图。 榻上放着两个花瓶,床上一副枕头,看着倒是挺清幽干净的。 看着眼前的清净的摆设,张永春点了点头,这房间确实不错,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挺高端的了。 张永春摆了摆手,摸出一块银角子扔给阿满。 “那就如此吧,你且叫两个人,烧一桶香汤来,给爷端进房来。 再叫后面烧一个炭盆一并送来,爷要沐浴。 记住,这汤桶我可要新的,不要那别人洗过的!” 阿满眼睛都放光了,似这般大方的公子,他能伺候一回都是他的福分啊! 赶紧双手捧了银子,连连躬身谢道: “笑的这边马上去安排,贵人请稍后。” 贵人说的在屋里沐浴这种事,在他看来并不奇怪。 你有钱,你就算说奥利给好吃都没问题。 反正不花你的钱。 说着,脚底下踩出火星子一样,噔噔噔的就跑了出去。 看的张永春直皱眉,好家伙,这么大个人才放在这真是浪费了。 应该送去搞跨栏。 而后面跟着的何诗菱听见沐浴这句话,顿时如临大敌的紧张起来,脸色发红。 爷,爷要沐浴了。 那她这个丫鬟是不是要在一旁伺候呀! 偷眼看着自己公子那英伟高大的身躯,何诗菱脸色一红。 想起自己七八岁时,不小心在爹娘门口听到的那些花花话,心里便是揣进了一只小兔子似得砰砰跳着。 没一会,两个健仆端着一个偌大的汤桶走了进来,后边带着两个提着水梢的仆妇。 “少爷,可要人服侍吗?” 阿满很聪明,专门凑到了张永春身边小声道,怕张永春的那两个小丫鬟听到。 摆了摆手让阿满退下,张永春关上门。 “你们两个脱了衣裳,给我进去洗。” 指着那偌大的汤桶,对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姑娘发号施令道。 刚才在破庙的时候,这俩小丫头就是草草洗了洗头,换了身衣服。 现在有了机会,赶紧让她俩洗干净,省的再生出臭虫来。 何诗菱本来还在纠结,一听见张永春这话,脸上的红色顿时褪去了几分,然后,换上了一抹蕴红。 拉着一旁的妹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眼泪扑簌簌的掉在地上的青砖上,噗噗作响。 “婢子,婢子谢过主人。”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觉得爷是个好人,此刻,她便觉得爷是神仙,是菩萨,是上天拍下来救济她的天人! 哪有给刚买的丫鬟又是好吃又是好穿,还给洗澡的啊! “你两个赶紧起来,小心跪脏了爷的衣服!” 张永春摆手让两个小丫头起来,指着水桶。 “这一桶水都在这,你两个给我洗的干干净净的,一会爷要检查!” 检查两个字一出,小丫头脸色顿时一红。 检查,怎么检查呢.. 难道是要细细的看,呀... 带着一旁自己懵懂的小丫头,何诗菱把衣服和妹妹的衣服脱干净,小心地叠在一边,两个小丫头赤着身子进了汤桶。 张永春在一旁看着,越看越闹心。 倒不是他都饥不择食了,实在是这两个小姑娘身上太枯瘦了。 干巴的一点肉都见不到。 摇了摇头,张永春来到炭盆旁边,跟火盆上出现的老娘开始唠嗑。 视频那边的海青兰正端着碗吃饭,看着自己儿子换了一个场景,脸上很开心。 “儿砸,进城啦?” “嗯,进城了,这不找了个客栈住么。” 两个人寒暄了两句,等海青兰吃完了饭,将一个盒子烧了过来。 “儿子,你在外面小心点,这是给你买的红外报警器,你放在门口,有人进来就叫唤。” 拿过海青兰烧过来的报警器,张永春感受着这沉甸甸的爱。 这都是老娘的关心啊。 把红外报警器拆开,放上电池搁在门口。 张永春出门看着红点亮起,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殊不知,他头顶的梁上,一个身影也点了点头。 黑影中,鼓胀胀的夜行衣颤了颤。 唐清婉眯起眼睛。 好公子,就是你了! 第十二章 福兰镇的暗流 福兰镇并非是自然形成的集镇。 而是本朝威帝时期,因与北国于居庸关前立下大军对峙需要屯军,又恐大军行走,往来憧憧,为方便大军行走才设立的军镇。 镇监府西跨院书房内,卢时元捏着太阳穴,思考着今天白天的那封信。 “白衣公子持奇异折扇,靴分左右。 行为荒诞乖张。” 想起这两句话,他皱起眉头来,呢喃出声。 这福兰镇又不是甚么好去处,就算遭了灾,可这般扮相的贵人,按理说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为何会前来此地?他身后又是甚么背景? “老爷又在思虑什么事情啊?” 就在此时,身旁的珠帘轻响,身着华裳的贵妇人端着茶盏,施施然走了进来。 “先歇歇身子,饮碗饮子吧。” 那夫人头上的螺髻本就华贵,此时又新插了支珊瑚簪,簪尾的金坠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赵露望向卢时元坐在桌子后面苦思的样子,面露新异之色。 这福兰镇因为地处北境,又被她本家赵府把持,故而此地的公务并不多。 一年到头来,只需在秋季将一年的贡粮税赋交到开封,便无需再对皇庭参奏,因此卢时元平时也不看什么文件。 今日竟然在书房里看起文件来,更令她好奇,便主动凑上前去。 “可是哪家商号又送了好处?” 卢时元慌忙将白净面皮上赶紧堆出笑来: “有劳夫人操劳,不过是些俗务。” 说罢,他目光落在赵露腕间的银镯子,脑袋不由得联想到,若那之前信中所言不虚,恐那白衣公子随便一件物事都抵得上赵露这十副镯子了。 毕竟那公子手中折扇材质奇特暂且不严,靴子形制更是罕见。 而此时朝内也不算太平,能全须全尾不带护卫来到福兰镇这边陲之地的,还真可能是京城哪位贵胄的私生子... 赵露见卢时元不想理她,也不想告诉她真信,便也作罢了。 她能从赵家送来的侍妾一步步走上卢时元正妻的位置,靠的就是活好人骚事不多。 女人在这种时候,太聪明会惹人生气的。 从掐金袖中抽出张礼单,赵露将礼单递给卢时元,婉转道; “我宗家的庶子赵罄算算日子,于这两三天便该到镇上了。 夫君你且看看,这是赵家送来的礼单,要咱们好好招待。” 卢时元接过礼单,抛去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不看。 目光在 “上等云锦百匹”“玉璧十对”“银千两”“金百两”上盘桓着良久。 然后面露欣喜的合上礼单,伸手拉着夫人的手。 “那便恭喜夫人了,夫人家里来了人,也算是有亲友于此了。” 赵露却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光中透出一丝复杂。 “哪算得上什么亲友。” 她所在的赵家一门开国双紫绶,大宗的曾祖赵匡胤更是曾位列御前都检点之职。 若非是永安王柴荣天资英敏又是柴皇后的外戚,大周朝第一个封王的定然是他了。 而她就是这大宗宋王府上的养女。 可是这新来的赵罄,却是小宗广陵郡王赵光义血缘的庶子啊! 想到这里,赵露就觉得心糟,恨自己的亲娘为何没这个福分,进入宋王府。 不然,她也不能成为政冶伴手礼送给卢时元,在这边陲小镇做一个区区的镇监夫人。 “此事我已知晓,我即刻便通知管家安排接风宴。 夫人还请回去歇息,一切事务,皆有我来安排。” 见到卢时元如此伶俐,赵露也展颜一笑。 “那妾身便不劳烦夫君,还望夫君保重身体。” 伸手一引,送走了一走三晃荡的赵露,等到鞋跟声消失了,卢时元才面露冷色。 冷声念叨道: “赵罄..赵罄..” “阿嚏!” 富银号的后宅中,刚换下身上的儒衫,换上休息的中衣,一个喷嚏便从赵罄的嘴里打了出来。 “少爷,可是受了寒吗?” 一旁的长随陆大河见状赶紧就凑了过来,对着赵罄嘘寒问暖。 这受寒可不是小事,少爷自小是在兰陵长大,又养尊处优,没受过这北边的风。 若是受了寒,可不好治呢。 “无妨,陆叔。” 赵罄拿出手帕擦了擦鼻子,又吸了吸,觉得没有什么异样。 “许是有什么人想我也不一定。” 陆大河闻言咧开大嘴,嘿嘿一笑。 “定是老妇人想念少爷,想少爷尚未弱冠,便来此远地就领。。” 赵罄叹了口气,目光十分复杂。 “只是,有负母亲养育之恩啊。” 他也不想离开家来此地就领,只是生于王侯家,身不由己。 家中几个兄弟姐妹为了争夺利益,年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便已经开始涉猎政务,学习骑射。 他一个庶子,从法理上就已经输人家一筹了。 更何况又是个生性纯良的性子,因此只想寻一个僻静地方好好读书罢了。 所以,他选择了主动前来此地就领,整理产业。 也算是远离家里的纷争,就是可惜了自己的老母一个人在家。 一旁的陆大河听见赵罄的自言自语,赶紧摆手给他解心宽道: “少爷不需妄自菲薄哩,这福兰镇虽地处北疆,但东有大宗威烈将军镇守,西又有蓟州魏王府的大军,倒是固若金汤。 待公子及了冠,将此地家业打理好了,便将老夫人接来又能如何。” 说到这,陆大河哼了一声。 他边军出身,最看不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子王孙。 “哎,此事便先放下吧,还需从长计议。” 赵罄摇了摇头,看向外面,突然间,他想起今天护城河边上的那两个售卖自身的小丫头和老头,便有些好奇的问到。 “陆叔,今日里你不让我接济那父女二人,可是怕我被那奸人所害?” 陆大河却摆了摆手。 “并非如此,非是大河夸口,我来时观看了,那城门口仅有二三个卫丁,与几十个流民,我一人一口刀,也可保得少爷周全。” “只是,我恐那两个丫鬟乃是此地镇监安排好了,送与少爷身边,暗害少爷。” “镇监,此地镇监害我作甚?” 看着赵罄澄澈愚蠢的眼神,陆大河叹了口气,解释道。 “少爷可知派你来此处是为何事?” 赵罄挠了挠头。 “不是让我前来整理产业吗?” 陆大河苦笑起来,开口道: “我的少爷啊,家主让你前来,可不是就为了整理这点鸡零狗碎。” ....... “而是要对我卢某人的福兰镇下手啊!!” 端起一旁赵露端来的茶盏,将里面的薄荷饮一口何干,他愤而举起手中的杯子想摔在地上。 却又一咬牙,恐怕摔杯子的动作因其赵露注意,只能将其轻轻放在了桌上。 一拳头砸在桌面的书本上发出一声闷响,双目红赤。 盖因现在承平已久,这各地的军镇也都被五大将门的势力渗透了。 因此这里的镇监不仅是一镇之长,更是一方将门的耳目。 似这福兰镇便是幽州赵家的辖地,而他这个镇监更像是赵家雇佣的经营产业的长工。 现在赵家仅仅是送一个庶子前来军镇就领,便送了这等厚礼前来。 这代表什么?这不是摆明了是给自己养老礼,一把买断他这些年的功绩吗! 等自己走了,好让这新来的赵罄当这里的实权掌权者,继承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产业。 看着自己这逼仄的小书房,卢时元心口砰砰的跳,只觉得太阳穴暴突欲裂。 而想他卢时元五甲同进士出身,本应在内朝任用述职,之所以选择来此边陲之地作一任镇监,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谋求个安身立命,福泽子孙吗! 这福兰镇本来是一座荒镇,前一任镇监只顾着中饱私囊,收刮地皮,将此地整治的民不聊生。 若不是他严刑峻法,收拢屯军,这镇上早就民不聊生,被北国之人渗透成筛子了! 可而今,竟然要自己将这产业交出去,一想到此事,他便不服啊!! 本来以为赵家派了赵露前来给自己做侍妾,便已经表态是要自己长久的坐镇这里,将自己视为赵家的外戚了。 却不想,竟然只是个疲兵之计! 亏他还在将这赵露扶了正,引为正妻,却不想最后竟然引得赵家前来摘桃子! “好一个宋王府啊,你们好狠的心啊!” 卢时元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大脑飞速转动。 此时想别的事情都无济于事,只能思考着自己现在有什么破局之法吗?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准备,这些年来,他暗地里屯了好大一批粮秣,并未交于任何人知道。 但是光有粮秣金银,于此也无济于事啊! 富银号,不,那也是赵家的产业,虽然大掌柜是自己的人,但是二掌柜和一应账房全是赵家的。 而镇上的屯兵更不用指望,这镇兵都是从宋王府下的威烈将军那调出来的。 至于其他的镇上官吏,他们更是巴不得自己被夺了权,好像一条哈巴狗一样。 卢时元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要联系北国? 虽然说他这里临近居庸关,年年都有越关潜藏在马队中偷渡进来的辽国人。 但是他没有渠道先不说,就算有,辽国多为骑军,若想跨国居庸关,也不是易事。 而且区区的一座福兰镇,也不值得北国大动军马南下一回。 思来想去,卢时元一时间竟有些绝望。 如此看来,他这些年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竟好似都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裳。 自己除了这空虚的几万两白银的家私,竟然貌似什么都没有。 难道只能带着这些冰冷的金银,在这塞北度过一生? 不对! 突然间,想到白银的卢时元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一样,忙不迭站起身来。 想到白天那张纸上面记述那奇异的白衣公子,卢时元一咬牙。 如果此人真的衣装真的能配上这人的身份,那么他不失为一个好的助力。 他不信这白衣公子不动心。 目露凶光,卢时元把这张纸叠好,重新放在胸口。 ‘只盼你真的有这惊天动地的出身!’ 想到此处,卢时元拿起桌上的笔来,重新写了一封密信。 “若那公子再来典当物事,不必通报,直接封银伍..” 手里的笔在五后面停滞了些许,在笔尖的墨汁眼看要滴在纸上时,卢时元手上的青筋一突,直接落笔,毫不停顿的写下: “直接封银伍佰两,便说是镇监府的心意。 此后诸事,皆不可节外生枝。 切记,勿要遣人探听消息,恐惹怒其人,只需遣人盯住贵人所住之处即可。 切记,切记,切记。” 连着写了三个切记。 将这张纸重新叠好塞进竹筒中,卢时元叫过小厮将攥出手汗的竹筒递给他。 看着小厮转身离去,卢时元重新坐回椅子上,伸手轻轻揪着自己的三缕胡子,目光深沉。 这五百两银子,对于这富家公子来说,或许什么都不是。 若是他只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这五百两就当打了水漂。 但是,如果这公子真的来头甚大,那这银子,便是一个态度。 这福兰镇临近北国,常有北国马贩前来贩马,因此对于大周国来说,也算是边陲要镇。 此地远离朝堂纷争,离赵家远在幽州的宋王府又隔着一条黄河改道形成的黑水河天险,虽处于前线,却相对安宁。 他不信这白衣少年背后的家族对在此设立一个耳目的想法不动心。 毕竟大周一朝,没有什么比同北国做买卖更赚钱得了。 长叹口气,将拳头握紧,卢时元看着自己这小小的书房。 虽是驱虎吞狼之计,但是他也不可坐以待毙。 若是能架空这赵家的庶子,并且引入这白衣公子背后的势力,到时福兰镇鹬蚌相争,他未必不能渔翁得利。 只盼那公子真是哪位大家的子嗣吧... 想他最初读书时,本来也是想打拼出一番功绩的。 而今却变成了这样的一个标准的弄权之徒。 重新坐回椅子上,卢时元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椅子里,目光涣散。 真是人生无常。 也不知那白衣公子此时在干些什么.. 第十一章 何家有喜事 在外面盘桓了一天,卖了两个女儿换来的包裹藏在衣服里面,何木生一路上躲避着别人投来的目光,在野地里躲了一天。 躲过了五六波前来寻找他的凶人,直到天黑,这才闷着头往家里跑去。 他怕自己要是动作慢了,就会被人盯上,将怀里这卖了孩子换来的粮食抢走。 这时候,暗街里头都已经是人吃人了,哪里还有什么法律和秩序可言。 他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会两手乡野把式,又好些天没吃饱了。 若是被人截住,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再生出事端来..” 怀里着包裹,何木生一路祈求着回到了家。 因为恐惧,就算是好几天连饭都没吃上吃一口饱的,可他跑起来的速度依然快得很。 终于,自己那从爹那里继承的两间小土坯房出现在面前。 他心头一热,踏进家门。 “爹,爹..” 院子里,一脑袋黄色软发的小儿子见到是爹爹回来了,乍着两只手,活动着身子往前蹒跚着。 但是何木生却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 就算踏进家门了,他心里还是觉得害怕。 直到他抄起自己的儿子进了屋,用顶门杠子将门顶死了,才长出一口气。 刚才还存在胸口的一口心头血此时也散了下去,安全感让他脑袋一阵阵的发晕起来。 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张开嘴,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呼呼喘着气。 “可是大哥回来了吗?” 破旧的木榻上,一个无力的声音传来。 朱白绢努力的从床上探出头来,睁开无力的眼睛向外看去。 看着坐在门口,脊梁骨靠着门大口喘着粗气的丈夫,心里有些害怕。 “大哥,你怎么了? 大丫二丫呢?” 朱白绢左右看了看,见到只有自己丈夫一个人回来,心里咯噔一声,颤声问到。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呼吸滞了一下,然后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来。 顿时,朱白绢觉得眼前一黑。 果然,就算她再怎么不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大丫二丫,终究还是被卖出去了。 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流出来,朱白绢嘴上安慰着自己的丈夫。 “大哥不比担心,这等日子,着实不像是人过的。 大丫二丫离了我们,也好能过些安生的..安生的...” 话音至此,却像是喉咙里塞了快破布,再怎么说,都说不出话来。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骨肉啊! 想到这,朱白绢便无比的伤心。 地上的何木生此时也喘匀了气,站起了身来,来到浑家身边。 “大姐,不用伤心。” 说着,他将怀里那个包裹递给朱白绢。 试图用这沉甸甸的一袋粮食来安慰刚刚得知失去了两个女儿的妻子。 “你不知道,买走了大丫二丫的,可是位衣冠不俗的公子哩! 我本来想让大丫二丫跟着他走,不要他的钱,却不想人家宅心仁厚,施舍了我这袋饼子。” 何木生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都说动了。 这些老实的庄户人,最擅长自己骗自己。 “她们是去过好日子哩!” 听着丈夫给自己解宽心的话,朱白绢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脸色更加黯然。 心道自己的丈夫也真是个浑人,这城里的富家官第,哪能够买他们这野家的女儿奴婢。 大丫二丫虽然颜色算好,可是只是村俗之色罢了。 跟那等人牙子调教出来的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说这等米贵如珠的年景,谁会将粮食施舍给别人! 那府衙的施粥棚子里,前年还会熬点薄粥救济百姓,现在却连水都不愿意舍了。 她心里只当自己的丈夫是为了给自己宽心,实际上是把女儿卖给哪个闲汉了。 将包裹接过来,嘴里一边叹着气,一边打开包裹,准备拿出个饼子捻成糊糊,先给小儿子吃一口。 无论如何,这女儿是换出去了,总得让这个小的活着啊。 朱白绢刚一打开包布,那一股子浓郁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那是粮食和油脂混合起来的香味。 海青兰烧给张永春的月饼时她在楼下蛋糕店买的打折品,卖不出去的原因就是那家蛋糕店用的是老办法。 大大的香油,鸡蛋,往死里放糖烤出来的五仁月饼,扔在地上当当响不说,那股香油味道和致死量的糖也不符合现代人追究减糖的饮食习惯。 连海青兰这种不浪费粮食的人,都吃不下去,准备留着掰碎了冲成油茶面喝。 但是在这等时候,这香油和面粉的味道,加上鸡蛋烘烤出来的混合香气,简直就像是毒药一样,不断地挑拨着朱白绢的神经。 她低头看去,那袋子里的饼子一个个的就像是列阵行军的部队一样,摆的格外整齐不说,连大小都格外的一致。 伸手取出一个焦黄的小饼子,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上面繁复的纹路,和大大的五仁两个字,朱白绢怔住了。 连一旁的何木生也怔住了。 他只知道那公子给的是饼子,本来以为会是灰面饼子,或是那公子大发善心,给了些白面饼子。 可是没想到,给的竟然是这般精致的细点心! 想他这一辈子也没少在城里做活,可是也从未见过这般精细的点心啊! 这饼上还带着花的! 朱白绢心里也开心起来,这饼子的样子来历就不俗,自家男人没说瞎话。 大丫二丫,果然是跟了贵人,要走了大运了! “吃,要吃吃..” 就在夫妻俩愣着的时候,地上的小男孩不愿意了。 空气中的甜香味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哭了起来。 何木生把小儿子抱起来,冲着自己媳妇点了点头。 朱白绢伸手掰下一块饼皮来,轻轻塞进小儿子嘴里。 五岁的小孩第一次接触到月饼,瞬间就被糖和香油混合起来的香味打倒了。 一张刚才还因为生气憋红的小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来。 手指上有几个饼渣碎屑,被她抹进嘴里,感叹道:“这饼子真是富贵人家才能做出来的,竟然是精面做的。” 他们吃了一辈子的粗面,那粗面的是什么口感,就属他们最清楚。 这饼子渣子一进嘴就化开了,决计不是粗面做的! 看到儿子脸上露出笑来,何木生胸口最后一口气也松开了。 多少天了,他有多少天没见到孩子笑了。 脸上也带起了些眉飞色舞的神色,便给媳妇宽起心来: “大姐,你是不知,那公子一身的袍子,手里的扇子都是遮奢玩意。 长得也是人中的龙凤,一双靴子都是皮子面。” 朱白绢一边听着,一边将小半块月饼的便都搓了下来,喂进了小儿子嘴里。 心里却想着那两个跟了贵人的女儿。 不多时,小儿子看来是吃饱了,伸出两只干巴巴的小手不断地摇晃着,嘴里呢喃出声。 “爹,爹吃。” “大哥,你也吃一块吧。” 朱白绢看着孩子吃饱了,便将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月饼递了过去。 何木生没推辞,他一路跑回来,身上本来就乏的紧。 把月饼接过来,直接就是一口。 随后,就觉得嘴里甜的像是被塞了一团蜜。 牙齿咀嚼之间,还有些沙沙的甜! 咀嚼着嘴里的各种果料和白糖混合成的糖馅,何木生低头看下去,眼睛都瞪直了。 “这饼,这饼竟然还有馅儿!” 妈妈呀,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饼子,光是用精面做出来,都是他们这等庄户人家不敢想的了。 更别说这饼子里面还有馅! “还是糖馅,糖馅里还有芝麻!” 朱白绢听着丈夫的话,也低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的月亮很亮,看清楚东西并不奇怪。 只见那饼里一个大大的实心糖疙瘩,都硬成一块了,还有不少芝麻,果仁和在糖馅里。 做个饼就用这般多的糖,她想都不敢想啊! “这一个饼子,光是用这些糖就要卖到一贯钱吧!” 朱白绢刚张开嘴惊叹道,就被自己丈夫掰下一块糖馅塞进了嘴里。 “大姐,你也吃!” 夫妻俩又合吃了一块月饼,却不敢再吃了。 这一兜子饼子他们查了,有个四十块。 这等好东西,若是吃尽了,就是折了寿的恶事。 先捱着,等捱不过去了,取一小块吃,这么甜的好东西,一口下去就能顶好几天。 “大哥,你先把这糖饼吊起来,省的被耗子盗嗑了。” 血糖的升高让朱白绢的脸上多了些血色,她开口叮嘱自己男人道。 “大姐,咱们家自多久前就没有耗子了。” 何木生苦笑着系上饼袋子,把它放在自己媳妇怀里。 “你且抱好了,我去挑些水回来。” 说着,何木生便抄起了扁担出门去挑水。 这几天他连走路都打晃,现在却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着丈夫出门前去的身影,朱白绢把饼袋子放在枕头旁,用破衣服盖好。 自在炕上叠起双手来,闭起眼睛开始念起佛来: “观世音菩萨在上,信女朱白绢在下,愿菩萨光撒慈悲,保佑我两个女儿平安,保佑我丈夫康健,保佑我儿平安长大。” “更要保佑买走我两个女儿的贵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子孙绵延...” 第十章 白衣公子不简单 他还真不饿,早上老娘蒸了八个枣馒头,好悬给他撑死。 刚才柳三娘报菜名的那一段曲儿唱的还不错,不如再整个曲听听。 而柳三娘还在吃惊于张永春为什么让两个丫鬟吃,自己不动口。 莫非是这等贵人公子尝尝吃得山珍海味,嫌弃这里庖厨手艺不行,饭菜不好? 但听了张永春让她唱曲后,脸上却泛起一抹动人的颜色来。 原来是这般啊,到底是京里来的贵人,无曲不成宴的规矩倒是记得紧呢。 “好,我这便叫人取了琵琶来,只是不知贵人想点哪首曲子?” 柳三娘说话间,自怀里取出裹着银铃的锦帕伸出窗外摇了摇。 “叮铃,叮铃..” 锦帕上裹着的银铃叮叮当当的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让下面吃酒的几个客人有些不理解的看着雅间处伸出的纤纤素手。 “兄长,这是怎么了?” 望着那只素手上招摇的锦帕,食客放下手里的酒樽,开口问道。 “那是雅间的厅头,叫楼下的跑堂上去伺候呢。” 年长的食客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面。 雅间里风花雪月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这些食客能理解的。 “这雅间的食客非富即贵,自然是不能大叫大嚷,若是要人伺候时,便叫厅头以绢召之。” 一旁书生打扮的酒客摇头晃脑的,看着那只伸出来的素手,心生羡慕。 “也不知道刚才上楼的厅头是哪位。” 望着那只白生生的皓腕,书生心生向往。 心道若是他有朝一日能高中状元,连登黄甲,定然也要叫得厅头前去陪酒。 楼下的小二自然也看到了三娘伸出的锦帕,赶紧飞速跑了上来。 “贵人有何吩咐?” 小二很规矩,进门来头都没往上抬,一直低着脑袋。 他是知道贵人们都是有哪些特殊习惯的,万一进来碰见三娘在给贵人拿皮杯儿喂酒,那他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给三娘把琵琶取来..再给我取一个软垫过来!” 话说到一半,张永春才想起来刚被打了一顿,何书萱的小屁股还红着呢。 店小二应了一声飞身下楼,眨眼间功夫,拿着柳三娘的琵琶和一个软垫走了上来。 “贵人,您的软垫。” 看着躬身再地的小二将软垫高举过头,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张永春赞叹了一下他的服务精神。 把软垫拿起来,又将桌上的那盘水晶脍端起放在他手上。 这时候吃的水晶脍都是河鱼的,还是野生河鱼,那寄生虫数量多的都难以想象。 他可不敢吃。 但是对于这小二来说,一辈子可能也吃不上这一盘子水晶脍。 “念你勤谨,这鱼脍便赏给你了!” 这句话一出,让店小二阿满回到后堂时,他的手都在发抖。 双手捧着的青瓷盘子里,他看着里面躺着的那晶莹剔透的鱼脍,鲫鱼肉片薄如蝉翼,浸在浅金色的梅子酱里,边缘点缀着几根嫩绿的豆苗。 这可是他们半亩居的招牌鱼脍啊! 那贵人竟然就赏给自己吃了? “阿满哥,你捧的啥宝贝?”一旁洗碗的刷工眼尖,见阿满失魂落魄的走下来,还以为有热闹看,便将抹布往肩头一搭就凑了过来问到。 他这冒冒失失的动作吓得阿满赶紧慌忙侧身护着盘子,怕他打翻了这一盘价值十贯银子的鱼脍。 “你离我远点,这可是贵人赏给我吃的水晶脍!” ‘水晶脍’这三个字就像长了翅膀,瞬间掠过整个大堂。 后厨门口剥蒜的小秋都忘了手里的蒜瓣了,眼睁睁看着阿满被七八个跑堂围住。 “公子?可是那个穿白衣的公子?” 一个刷盘子的小学徒咽了口唾沫,盯着鱼脍上颤动的豆苗。 半亩居来个贵客这事他们是知道的,因为刚才就有人进来通传过,要做事小心不要惊扰了前面以为穿白衣的公子。 阿满何时遇到过这等殊荣,他平常都是围着别人的主,今天竟然能被围着,小虚荣心当时就起来了。 赶紧清清嗓子,故意的将盘子举得更高: “那还有假!贵人看我亲切,亲自赏给我的!” 后堂瞬间就哗然了。 他们这些小厮,虽然在这等大酒楼工作,却吃不上甚么真正的好东西。 那捡盘收拾碗的,都是都知安排的亲切人,才能吃上贵客的残羹冷炙。 而像水晶脍这种珍贵之物,乃是半亩居的招牌,每次都是空盘。 上次捡盘的小阿七在桌上捡了一块吃,吹嘘了好几天呢。 因为酒楼管吃管住,所以他们一个月月钱只有三陌足钱,想要点上一盘这样的水晶脍吃,要一分不花的情况下,积攒下足足将近三年呢。 没想到这小子仅仅是送了回琵琶,就被赏了这么好的东西。 惹得一旁几个一起跑堂的看不下去了,一个人酸溜溜道: “指不定是客人吃不惯,又不舍得扔,才当赏给阿猫阿狗的赏给你了!” 一听这话,阿满顿时炸了。 “住口!你难道不知道,咱们后厨李庖厨的快刀切出来的水晶脍都是有数的吗! 一盘水晶脍,一共三十六片,一片不多,一片不少。 这一盘规规整整,那贵客都不曾动便赏给我了!” 说到这,阿满越说越觉得神气。 “那你便好好吃了它,再去伺候那贵客。” 就在他正神气的时候,背后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赶紧转过身,低下脑袋。 “都知..我..” 半亩居都知王祺摆了摆手。 “既然是贵人赏你的,你便赶紧拿去吃了,省的耽误伺候贵人。” 阿满赶紧谢了都知,拿着盘子来到一旁,都舍不得用筷子,而是直接用手抓起鱼片,蘸着那梅子酱,一口吞下肚去。 刹那间,阿满的眼中就是一亮。 “太好吃了!” “太好吃了!” 躺在椅子上上,捂着自己滚圆的小肚子,何书萱从未觉得这么幸福过。 刚才的菜没有一个不好吃的,不是肉就是鸡,各种各样的汤也好喝。 在家里的时候,她别说吃了,连喝汤都没得喝。 跟着少爷太好了,如果每个月,不,每年能吃到这样一顿,她就算天天被打屁股都值得啊! 想到这,小丫头她侧目看向自己的姐姐,想看看何诗菱是不是也在吃。 但是当她转过头去,却看见自己的姐姐呆呆的坐在原地,看着桌上的饭食一动不动。 不知道… 何诗菱思绪蹁跹。 娘,爹,还有弟弟他们吃了吗… 第九章 不听话要打屁股 何诗菱气鼓鼓的且不说,一旁的何书萱却听得津津有味,好多好吃的呀.. 一曲歌罢,张永春挑了挑眉,手上一拍扇子。 “唱得好,看赏!” 说着,手里扇子一指。 “书萱,诗菱,把那两件襦裙拿来,赏给三娘!” 老娘烧来的那两件化纤裙子留在这也没用,赏这娘们别的东西也不合适,正好先甩出去。 何书萱本来还沉浸在美食中,闻言却猛地睁开眼: “公子,那裙子婢子还没穿过呢……” 这般好看的裙子,她舍不得给人呀! 但是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何诗菱轻轻拽了拽袖子,嘴上开口冲着张永春歉声道: “公子勿怪,书萱年龄尚小,她不是有心的。” 说着,便赶紧从一旁的包裹中掏出了那两件襦裙来,捧着递给了柳三娘。 她俩只是丫鬟,也不是管家丫鬟。 少爷做什么,要把什么东西赏给什么人,是轮不到她俩管的。 柳三娘接过襦裙,燕语莺声道:“三娘谢公子赏。” 这裙子一入手,她只觉触手格外的腻滑,竟比她身上这件绸衣还要丝滑! 更别说那裙子上的绣出来的荷花,更是不知用了什么绣工,绣出来竟然这般栩栩如生。 这等料子,莫说是福兰镇,便是京城也未必有啊! 眼前这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着被化纤料子震惊到的柳三娘,张永春抬扇骨挑起地上柳三娘的下巴。 “你且与我安排一桌酒饭来,若是我满意了,还有得赏。” 柳三娘浑身一僵,只觉那扇骨凉得蹊跷。 莫说是寻常竹扇,哪怕是骨扇,又哪有这等沁人凉意? 轻点臻首,柳三娘吐气如兰。 “贵客稍待,小女子这便让后早置办,上碧涧豆粥、水晶脍...” 望着这浑身上下都写着骚的厅头迈步下去,张永春面色骤然一寒。 转身走到里面,伸手一揽,便把何书萱拉倒怀里。 “何书萱!” 小丫头顿时一哆嗦。 然后,就觉得小屁股一疼。 “啪!” 张永春毫不留情,抬起手便是一下子。 这小丫头竟然敢质疑他的决定,要不是一旁的何诗菱聪明,圆场圆的好,他就有露馅的风险。 所以,必须惩罚一下。 “啪!” 大手毫不留情的噼噼啪啪好几下,何书萱小屁股当时只是一疼,然后便麻了起来。 一旁的何诗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敢开口。 因为她知道,少爷不是白打的。 几巴掌下去,何书萱眼角的泪水已经溢出眼眶了。 但是小姑娘很坚强,一言不发。 “知道错哪了吗?” 把小丫头放开,任由她站起来。 “婢子知道,婢子,婢子不该随便多嘴!” 何书萱只觉得小屁股酸酸麻麻的,说话都带了些哭腔。 张永春点了点头。 “嗯,还算没傻透。” 说着,从怀里掏出装着润喉糖的盒子,扔给何书萱。 “看在你没哭的份上,赏你了!” 何书萱赶紧伸手去接,她对于公子这个糖盒记得可清楚了! 里面的糖比庙会上的饴糖好吃多了! 把糖盒子踹进兜里,小丫头顿时觉得屁股也没那么疼了。 甚至.. 要是能再挨一顿打,换这样一盒糖,好像也不亏呀! 把薄荷味的润喉糖塞进嘴里一颗,小丫头泪水都没干的脸上露出微笑来。 一旁的何诗菱见状顿时长出一口气。 公子到底还是那个宅心仁厚的公子呢。 就在主仆三人等待酒饭的时候,刚才离去的棍夫已经回到了富银号。 富银号中,喘着气的棍夫冲着坐在上首的掌柜禀报道: “掌柜,那公子去了半亩居,看样似是要在那里赁宅居住。” 掌柜点了点头,又问道: “这一路上,可见他在何处花了钱么?” 那棍夫又把张永春怎么跋扈,先打人再给钱的事情如实相告。 掌柜的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 哎,这才对。 摆了摆手,让棍夫退下,掌柜的思考了一下,关起门来。 从桌上拿过一张纸,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总结成了一封信细细写好。 然后,在落款处写上‘家奴长久’二字,装进竹筒中。 叫过一个小厮,将竹筒封了油印递与他。 那小厮拿了竹筒,便出了当铺,一路往街里来。 终于,穿过两条长路,来到了一座宅邸。 站在宅邸前,把折子递进去,不多时,便又有一个竹筒递了出来。 那小厮伸手赶紧接在手里,马不停蹄的一路赶回富银号,交给掌柜的。 掌柜的去了火油,将信笺取出,见上面却是简单的寥寥几语: “来者身份不明,注目即可,不需节外生枝。” 掌柜的长处口气,叹道: “如此便好。” 城隍庙前,头系红绫的俏孀妇面露寒光。 “若他带着长随,我还不好动手呢!” 说着,拍了拍面前小乞儿的脑袋。 “干得漂亮!我的儿!今晚给你炖肉吃!’ 小乞丐有些不忍,看着自己的干娘:“娘,我看那公子好像是个好人..” 俏孀妇冷哼一声。 “好人?我的儿,你记住了。 这天下,凡是富人,便没一个是好的! 越是富人,越蔫坏阴损!” 说着,俏孀妇冷笑一声,将胸口的裹胸布轻轻解开些许,顿时那一大团豆花膨胀了一下。 “今夜,老娘就去劫富济贫!” 此时的张永春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人家觊觎的对象。 因为眼前的一团人心实在是晃得他眼晕。 “啪嗒,啪嗒。” “公子,菜齐了,还请用吧。” 随着柳三娘的话,她胸膛处襦裙开襟那两大块白生生的凉粉,一边抖动一边吸引着张永春的目光。 张永春淡定的把腿翘了起来,好啊,老娘,你这裙子可送的太好了。 海青兰烧来的这几件襦裙,都是现代的影楼风款式,说唐不唐,说宋不宋,主打一个便宜。 你算它用的都是化纤的料子,这价格能高到哪去。 而影楼风的特点,就是一个字,骚。 那两件小号的襦裙可能是给小孩准备的童装还好一些,而赏给柳三娘的这件大人装扮,那可真是演都不演了。 柳三娘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就算她也是在风月场中出来的,但是这般衣物她也没见过。 这么大的开襟就算了,竟然连裹胸纱都没有。 这要是穿上,还不全被看光了? 但是想到张永春那丰神俊朗和豪阔遮奢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摇了摇牙,换上了这件衣服。 而此时看到眼前公子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她才确定了这公子哥就是要她穿的这般不检点,才欢喜呢。 想到这,她又轻轻弓了弓身子,两团肉颤抖间,上下波峰浪鼓。 其实这一点上,她还真是冤枉了张永春了。 这两件衣裳都是有裹胸纱的,现在正在两个小丫头脸上蒙着呢。 这个美妙的误会,此刻却恰如其分。 手里的扇子打开,张永春拿扇子遮住嘴,扫了一圈桌上的食物。 白煮的羊羔肉,切得薄薄的生鱼脍,碧梗米和绿豆熬的粥,等等乱七八糟摆了一桌子。 看着应该是这个时代相当高标准的宴席了。 “我不怎么饿。诗菱,书萱,你们两个吃吧。” 两个小丫鬟本来正在努力的忍住口水,听见张永春的吩咐,何书萱看了一眼何诗菱,眼神中透露出渴望两个字。 这一桌子的才,何书萱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 现在公子发话了,那她是不是就能动筷子了? 何诗菱则是突然想起村里的学究曾经说过,凡是家里的尊长吃饭前,都要有人尝膳,看看有没有毒。 公子也是这样想的吧。 想到这里,何诗菱便轻轻一福,来到张永春身边。 “是,公子。” 拿过一旁的盘子和筷子,每样都夹了一小点,准备站在一旁尝菜。 却不想还没等她动手,就觉得身子一失重,直接被张永春拉在了椅子上。 “让你吃你便吃,果然是新收的丫鬟,这般的不听话。” 张永春呵斥了一句,然后偏身坐在靠近柳三娘位置一旁的椅子上。 “来,三娘,唱个曲儿来与我听听。” 第八章 等我长开了,肯定比你好看! 胡二顺说的一点毛也没有病,这福兰镇的南街确实十分颇多游玩的地方。 路上的两旁,耍把式卖膏药的,算命测字的,小娘卖唱的,说书讲评话的。 甚至还有几个从北国过来的相扑力士,外面围了一圈人,正在看他们两两捉对在街头相扑。 坐在滑竿上的张永春正在四处张望,眼前却突然一黑。 滑竿在门前稳稳落下,一座红漆雕栋的巨大酒楼出现在眼前。 “贵人,到了。” 听着一旁棍夫头的谄媚,张永春从滑竿上站起来。 手里的折扇一搭,挡在额前,抬头扫过门楣上鎏金匾额。 那匾额上 "半亩居" 三字笔走龙蛇,用的是本朝最尊贵的沐相笔体。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一只踏着绣球,一只踏着幼崽,看得出来这雕工就不便宜。 身后的何诗菱攥紧袖口,小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好高大,好华丽。 眼前气派的建筑超出了何诗菱的认知,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自己见过的什么建筑,能和这座酒楼比拟。 一旁的何书萱倒是很淡然,小丫头张着鼻孔,一个劲的贪婪吸取着空气中的香味。 此时正值晌午,楼内不少点着汤桶热酒,浸着冰块取饮的酒客都点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食在享用。 香味顺着敞开的大门飘出来,直往何书萱的鼻孔里钻。 “呦!这位公子!当心台阶!” 门口早有专门盯着的店小二哈着腰迎了上来,带着笑躬身请张永春进门。 这种大型的正店雇佣的跑堂也都是眼力超群之人,小二的眼角余光扫过张永春足下左右分明的皮靴,喉结直接滚了滚。 似这等形制的靴子他只在镇监等几位官绅的脚下见过,大周一般的商户都不会穿这等鞋袜,莫非眼前这位是... 还没等他细细想去,脑袋上便轻轻挨了一扇子。 “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给爷换个干净人伺候!” 张永春躲过店小二,摇着手里的折扇跨过门槛,扇面上的天道酬勤四个金线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晃眼。 刺得店小二头都不敢抬起来,赶紧低头称是。 “是,公子请雅间稍待,小人这便去请了厅头来。” 说着,店小二将张永春引上二楼,便小步快走到一旁紫檀木的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四五个身着华丽素净的小娘正坐在榻上弹着琵琶,一旁的榻上斜卧着一个锦缎藕裙的俏丽娘子。 似半亩居这般大型正店,除了店内伺候的跑堂,过卖,小二等人,也专门为前来的贵人们置办了女服务员。 这种女服务员,称之为厅头,平时的作用就是在酒店中弹弹琵琶,充当个背景音乐。 而一间店小二来了,所有小娘都抬起头来,看着店小二。 眼神中闪烁着渴望的同时,手上的琵琶却没停下来。 她们是专门伺候贵人的,只要小二来了,就说明今天注定要发达了,只是不知道今天小二是来找谁的。 在四个小娘的殷切期盼中,店小二却径直避开了她们,冲着后面榻上的锦衣娘子就走了过去。 “柳娘子!” 店小二扯了扯她的袖口,口里焦急道: “外头来位贵人,点名要干净人伺候。” 躺在榻上的柳三娘闻言挑眉:“多大的贵人?镇监来了?” “不是镇监,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店小二赶紧压低了声音,凑在三娘的耳边道: “来了一位华丽公子,一身的装扮瞅着比镇监还遮奢不少哩!” 榻上的柳三娘瞥了他一眼,身子坐起来,轻扭柳腰来到屏风旁,摸到屏风上的透气孔。 “呵,你这小猴子见过什么!” 这孔本是供厅头观察贵客用的,此刻蒙着层薄纱。 手指轻舔指尖,蘸唾沫捅破纱面,柳三娘低声道: “若是你诓我,今夜我非把你剥光了扔进茅厕不可!” 说着,便把眼睛贴在上面望去。 这孔正好对着对面楼上的雅间,柳三娘一眼看去,却看见一个白衣公子一只手正转着扇子。 一旁的小二小声提醒道,这可是个贵客,他得罪不起。 “三娘你可看清了,那公子足下的一双靴子光是形制便是官靴。 一身衣服上阴绣了龙纹,更是华贵多尊...”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柳三娘一转头,指着一旁的一个小娘。 “你来与我梳妆!” 雅间上的何书萱还在探头看门框上的彩绘,被何诗菱悄悄拽住衣袖,示意她端庄些,有人来了。 何诗菱从刚才上楼的时候就专门留意了那小二的动作,亲眼看见他走到了屏风后面。 此时,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一身锦袍的女子。 而张永春看着屏风后转出个妙人儿,轻轻提着裙角,像是飘一样上了楼来。 看的他直咋舌,好家伙,这一身业务活可太刁钻了。 那女子头上的步摇插着寸长的坠子,上楼梯时左右摇摆,竟然没有打到脸上。 这在他那边,怎么也得是个会所头牌。 而鬓插金步摇,腰系银红裙的柳三娘,脸上还新贴了些浮粉,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刚才在楼下她就看出了这公子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此刻离得进了,更觉得张永春身上不一般。 光从他身旁的那两个丫鬟就能看出,这两个丫鬟连个站法步伐都不会,明显不是大户专门培养的通房丫鬟,却依然一身华贵衣料。 连这种粗使丫鬟都穿的这般好,这公子家里定然是手眼通天,财如流水啊! 想到这,柳三娘款步走到张永春跟前,福了福身,声音婉转如黄莺一般: “公子大驾光临,可叫三娘好等。” 张永春身旁的何诗菱只觉喉头一紧。 这一路走来,何诗菱没见到比她身上穿的更好,打扮的更加艳丽的女性。 但是眼前柳三娘这一身打扮,竟然和她们身上这身衣物不相上下不说,在颜色上,更是比她艳丽出不止三分。 尤其是那抹胭脂色,衬得柳三娘的肌肤赛雪一般莹白。 顿时,小丫鬟心里的危机感起来了。 尤其是再看张永春,竟一改刚才的倨傲。 看着眼前的漂亮厅头,张永春合上扇子笑道:“算是那小二聪明,倒是派来个伶俐干净的人儿来。” 柳三娘又是一福,眉梢眼角风波流转。 “有机会伺候贵人,倒是三娘的福分了。” 她这般模样,一旁的何诗菱攥着裙角的手更紧了。 在她印象里,少爷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呀!少爷不应该拿出银子砸她,或者是大嘴巴抽她,最差也应该用扇子拍两下她才对呀! 为什么说话这么温柔?难不成公子真的看上了这等风月女子? 看着地上柳三娘那不用特意释放,都已经溢出来的女人味,何诗菱咬着下唇。 不行,她得学学如何做个招人疼的女子,不然日后如何在公子身边伺候? 而地上的柳三娘掩唇轻笑时,那眼波流转间已将张永春上下打量了个遍。 她瞧着那把金丝绣着 “天道酬勤” 的扇子,瞧着那身泛着奇异光泽的衣袍,心中暗暗称奇。 这公子的打扮,竟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偏生又带着几分烟火气,叫人捉摸不透。 柳三娘轻启朱唇,“还请公子稍待,三娘这就给您唱来。” 说罢,她轻提裙摆,竟踩着小碎步唱了起来: “清蒸鲈鱼烩熊掌,琥珀桃仁拌琼浆……” 奇特的是柳三娘本来说话的时候,声音婉转动人,唱起菜名来反而有些铿锵。 张永春饶有兴致地听着,这调子还真有些意思。 跟赵老师的“拌肚炒肉熘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有一拼。 可他身后的何诗菱却没心思听菜名。 小丫头盯着柳三娘跳动间摇曳的腰肢,又瞧瞧自己尚显单薄的身形,咬了咬牙。 哼!自己只是没长开而已! 等自己长开了,绝对比你好看! 第七章 万恶的封建时代,真他妈的好 见到熟悉的大掌柜表情,二掌柜这才长出一口气,我就说这大掌柜不能这么有善心。 作为平时就储备着大量现银的买卖,当铺里除了钱多,就是棍夫多。 富银号的镖师就在后院住着,没一会就手提着棍棒,腰里别着短鞘走了出来。 没一会,二掌柜亲自安排了四个身材魁梧的棍夫。 棍夫这东西,其实是一种蔑称,没有在衙门备过身,空有一门力气,就可以当棍夫。 二掌柜说着,来到张永春身前,行了一礼后,伸手示意后面的四名棍夫上来跟张永春见礼。 “公子,出门在外,身上恐不安稳。 小号与公子几名粗使人,驾前效用。” 四个棍夫赶紧过来,粗豪的声音此起彼伏。 “见过公子”*4 张永春身后的何诗菱见到四个粗壮的汉子,本来心里一惊。 这四个棍夫个顶个都是标准的满脸横肉,一身衣服也都是紧趁打扮,加上手里的棍子,和腰间的短鞘,显得十分吓人。 但是一转眼,何诗菱又看到自家公子那伟岸的背影,心里就升起一种安全感。 对,公子这等读书人都不怕,她怕什么! 鼓起勇气,小丫头挺起还没长出荷包的胸脯。 而看着这四个结实汉子,张永春也没说什么其他的。 他知道,这也是人家当铺看着自己的手段,防备你是蜂麻燕雀打秋风的主。 人家把银子给你,是为了结一份善缘,不是为了施舍。 站起身来,张永春便冲着大掌柜拱了拱手。 “如此,小可便感谢店主好意。” 说着,他转身离开店里,四名棍夫也提着短棒木棍跟着他走了出去。 张永春刚出来,便看见了一个面善的少年圆脸公子,带着一个麻黄袍子的长随走了进来。 这不是刚才准备买下大丫二丫的那个公子吗?这是他家的产业? 想到这里,张永春走路的动作慢了些。 他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想听听这公子到底姓甚名谁。 但是那麻黄衣服的长随很警觉,一进门便把门关上了,让屋里的声音传不出来。 没奈何,张永春只好出了门来到大街上,张永春跟棍夫也没客气,戳着扇子叫到。 “哎,兀那棍夫,你可知这镇上最大的正店怎么走?” “哎,好叫贵人得知,这镇上最大的正店,当属南街的半亩居。” 张永春闻言一笑,手里的扇子一甩,上面四个天道酬勤的金字晃得几个棍夫眼花。 “名字不错,头前带路!” 棍夫头上前一步,低头唱喏道: “贵人不知,这半亩居离此尚有些路程,贵人若步行而去,恐有些疲累。” 领头的棍夫一遍低头说话,一边偷偷看着张永春脚下的这双靴子。 大周朝的鞋,不论是正经的达官贵人穿的官靴,还是老百姓的草鞋,其实都是不分左右的。 而张永春脚上这双靴子的形制,竟然和他们见过的不一样,左脚和右脚的靴子明显能区分出来。 棍夫头只觉得实在是没法理解有钱人是怎么想的,穿靴子都这么讲究,不由得话语中也带了些谄媚。 “贵人不妨叫上一乘脚力,或乘骡马,或坐滑竿,总比徒步强。” 张永春很欣然的归纳了意见,找了个附近的凉茶摊坐下。 何家姐妹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的站在张永春身边,把张永春和这些粗劣的棍夫隔开。 一旁的茶博士见状赶紧拿过白巾,来给贵客擦桌子。 看着面前黑铁塔一样的棍夫,张永春沉吟了一下。 虽然他腰里还带着电棍呢,但是要是和这四个人打将起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所以,还是用老娘教给他的办法吧。 “既如此,你便去与我寻一乘滑竿来。” 说着,他伸手在左手掏了掏,摸出一枚银角子,拇指顶着往外一弹。 “可够么?” 坐在椅子上的张永春都不去看银子是掉在地上还是没掉。 “用不了这般多,贵人还请...” 棍夫头子捡起地上的银角子,刚要跟张永春客气。 “啪!” 没等轿夫把话说完,张永春看到一旁茶博士刚放下的茶碗,轮起来就砸在了棍夫脑袋上。 扒拉一声,茶碗碎了一地。 何家姐妹吓了一跳,公子这是做什么? 张永春也吓了一跳,我去,好硬的脑袋!茶碗都磕碎了! 棍夫头本来被这一下砸了个正着,还没等发怒,张永春的话就到了。 “给你你就拿着!快去赁滑竿,剩下的权当赏你!” 第一步成功了,他嘴里便开口呵斥道: “我花出去的银子,就没有收回来过!” 顿时,棍夫头子胸口的火气嗤一下就灭了。 捱一下打就赚了一锭小银角子,这好事上哪找去啊! “是,是,是小人多嘴,是小人多嘴。” 把银角子揣进兜里,棍夫头嘴边的笑都压制不住了。 在三个兄弟羡慕的眼神中,棍夫头子走了,去赁滑竿去了。 本朝的银课规定,官银有大小之分,一锭小官银合足银十两。 而一锭大官银则合二十两,这一个小银角子就是半两银子啊。 一两银子兑两贯足钱,这就是一贯足钱。 租一个滑竿从这里抬到西市才多少钱,半陌足以,自己能剩下九陌的钱。 真是大公子,出手就是阔绰。 他们也跃跃欲试起来。 一旁的茶博士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碗,有些无奈。 这茶碗也是茶摊主的产业,被打了他是要扣钱的.. “看什么!” 张永春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茶博士,便又喝骂一声,手里扇子啪一下抽了茶博士的脑袋,伸手又是一掏。 “啪!” 一枚银角子拍在桌子上,张永春瞪着茶博士。 “这锭银子可够赔你的茶碗吗!” 茶博士顿时变哭为笑,速度之快,看的张永春直咋舌。 “用不了许多,还有找贵人的哩!” 张永春却摆了摆手,眯眼问到:“不要你找,我且来问你,这城内最大的正店是哪家?” 茶博士赶紧带着笑回答:“回贵人的话,这福兰镇里,最大的正店,应当就是北街的萃英楼,和南街的半亩居。” 说着,茶博士又看了看一旁侍立的两个衣着华丽,戴着面纱的小丫鬟,轻轻凑过去小声道: “只是那萃英楼虽是正店,却多以唱曲而刷戏,红绿佳人为多。 贵人若是想栖身安宿,还需去半亩居,那里庖厨手艺颇佳,调和得好汁水,安排得好菜蔬。” 哦吼,感情萃英楼是会所酒店啊,怪不得那棍夫不推荐自己去。 听到两人的口述一致,张永春放心了,摆了摆手,让茶博士散去。 “东家,东家。” 当茶博士一步三回头的离去时,先前赁滑竿的棍夫也回来了。 身后跟着四个穿着短褂,赤着膊的男子,抬着一顶大滑竿。 轿子这东西,不到品级是不能乘坐的,但是滑竿可以。 “这便是我们东家,你们四个小心伺候!” 来到张永春身边,棍夫头转身呵斥,四个抬杆的点头如鸡奔碎米。 “是是是,小人省得。” 他们就算不认识人,也得认识衣服啊! 就眼前这公子身上的衣服,他们从来没见过。 再加上这四个棍夫两个丫鬟的排场,一看就是厉害人物。 “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亏待与你,你等小心伺候,一会都有赏赐。” 说着,张永春一挥手。 “起轿!” 四个吃饱喝足的棍夫一声吆喝,抬杆的杆夫嘿呦一声,把滑竿抬了起来。 “贵人,您去半亩居,可是要赁房居住?” 一旁的棍夫头凑过来跟他开口,低声问到,被银子压在腰上,显得他十分恭谨。 “嗯?如何,不行?这福兰镇竟然不允许我住吗?” 张永春瞟了他一眼,嗤鼻一笑。 “没什么不行的,贵人要去,那自是哪里都去得。 那半亩居还得感谢贵人贵足踏贱地呢。” 棍夫头笑的无比灿烂。 “只是,贵人若是想常驻此地,倒不如赁个房屋居住。 我自有熟识的牙人,宅院干净也大方,贵人何不..” 棍夫头极力推销着,很明显,他是要赚这个中间商的差价。 但是他不知道,张永春现在不打算买房的原因是他得摸清了福兰镇的情况。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这棍夫又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被调理了都不知道。 因此,对于棍夫头的话,他选择... “啪!” 手里的扇子一抽。 “闭上你的嘴!” 棍夫头摸着脑袋,赶紧灿灿的走了下去,回到了队伍中。 同时悄悄的摆了摆手,队伍中一个棍夫赶紧转头离开。 这顶滑竿很大,抬杆的四个人又害怕张永春的尊贵,抬起来自是十分平稳 晃晃悠悠的,还别有一番意思。 坐在滑竿上,张永春看着周边骤然矮了自己一头的人,折扇打开。 这要是放在老娘那边,他非得被人拍下来,网暴死不可。 但是现在周边的人却司空见惯,只会偶尔朝着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 哎,这万恶的封建时代啊。 真他妈的好啊! 第六章 十万钱的扇子 进城的张永春站在街口四处打量。 十几天从原世界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想进城都没进来。 现在他终于进了城,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差距还挺大。 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也没那么好。 不至于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楼,可是也没见什么格外高大的建筑。 路上的垫路石破破烂烂,但是倒也算铺的完全。 嗯,不过这样最好,大城市守备森严,更容易出问题,小城市龙蛇混杂,地头蛇太多。 就这样不大不小的最好了,方便他施展。 一旁的巡街官一间张永春这身打扮,还有身边跟上来的丫鬟,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 “贵人慢走,福履绥之。” 一拱手脸上堆了句笑,便匆匆拎着铁尺离开了。 他在此当了好几年的巡街了,眼力自然早就超出常人了。 眼前公子一身白衣上阴绣的龙纹怕是能买他一家子的命了,更别说身边还跟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娘。 好家伙,这样的少爷他可得罪不起,一个月饷银三钱银子他玩什么命啊! 看着和自己拱手行礼后便匆匆离开的巡街官,张永春闹了个无趣。 他户碟都准备好了,这家伙竟然不检查,我不是白准备了吗! 早知道我买这俩玩意干什么,跟个拖油瓶一样... 就在他想到这时,脑袋上传来一阵沁凉。 “少爷。” 身后背着包袱的何诗菱看着张永春站在原地扇着扇子四处打量,还以为他是热了。 赶紧碎步走了上来,从包裹里掏出绢帕给张永春擦汗。 看着小丫头面纱后面认真的表情,张永春心里又平衡了些。 也罢,反正不差这一口吃的,自己要是不买下这两个小丫头,估计二丫可能都抗不过今天晚上。 就当是买个小猫小狗了。 “走,跟爷换点银子出来去。” 把小丫头的手拿下来,张永春扇子一指,带头走进了一家当铺。 看着眼前的这家当铺那高大的牌匾和门口的镇兽,还没进去,何诗菱身上就软了半分。 这等大宅大院,她光是看着心里都害怕。 她这一辈子,进过最高的门,就是村里的保正过寿,和爹爹去拜寿。 但是看着张永春昂首阔步的走进去了,何诗菱也给自己鼓着气。 ‘大丫,你现在是少爷的丫鬟了,不是那个贱籍了。’ ‘她可千万不能丢了少爷的面子!’ 想到这里,何诗菱便高仰起头来。 她见到过,少爷平常走路便是这个样子。 器宇轩昂的,一身的威风。 仰着小脸,何诗菱走了进去。 后面的何书萱看着姐姐把脑袋抬起来了,还以为姐姐是看到了什么,便也学着仰起头来,迈着六亲不认的企鹅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张永春发现这间当铺倒是真不小。 典当行业在魏晋时期开始发源,自残唐五代时期发扬光大。 现在到了大周朝,已经是十分发达的行业了,也衍生出了专业性的大柜二柜等划分。 “可..” 二柜看到了有人进来,刚准备喊号子,却没想到身边的小门开的比他的嘴张的还快。 嘎吱一声,柜门掀开,一旁的大掌柜的直接钻出来了。 “贵客登门,请恕招待不周。” 大掌柜的拱手行礼,春风满面的冲着张永春唱了个大喏,随后伸手一引。 “还请内堂奉茶。” 张永春微微的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一手摇着扇子,跟着掌柜的进了后堂。 只留下懵逼的二柜,摇了摇头,一脸纳闷。 掌柜的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平常来客人他都不看一眼的? 刚纳闷着呢,一旁又钻进来两个衣着华丽的小丫鬟。 一个脑袋撅的比一个高,好像看不起人一样。 二柜更纳闷了,不是,你们两个不是下人吗? 怎么看着比主人还傲气呢? 何诗菱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不能给少爷丢人。 何书萱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姐姐在看什么呀,有星星吗?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也跟着张永春来到了后堂,来到了张永春身边侍立着站好。 想不明白的二柜挠了挠头,自豪放下柜门,也跟着走到了后堂,但是没敢进去,只敢在门口远远的看着。。 “来啊,点两盏梅煎,多多的加蜜。” 掌柜的来到后堂,赶紧忙着回收让身边的小丫鬟前去准备。 而小丫鬟扭着屁股去准备的时候,还偷眼看了张永春一眼。 转过头去,小丫头脸上亮起淡淡的红晕,好俊俏的郎君。 刚一出门,小丫头还没等起屁股来,就和前来的何家姐妹碰了个面。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一碰面,小姑娘顿时自惭形秽了起来。 想她在掌柜面前十分得宠,专受喜爱,才蒙掌柜专门特批,穿了这一身细布的襦裙。 要知道,别的丫鬟身上可都是穿着粗布衣裳呢! 但进来的这两个丫鬟,一身的衣服竟然是绸缎的! 还是上好的绸缎! 轻轻偏头,看着何家姐妹来到张永春身边坐下,小丫鬟心里边有些小小的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呀! “不知公子前来小号,可是路遇艰辛?” 没一会,两盏酸梅汤端了上来。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伸手。 “请用。” 张永春端起茶盏,喝了一盏酸梅汤,别说,他还真渴了。 酸酸甜甜的酸梅汤下肚,张永春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拱手唱喏: “哎,说来惭愧,小可出门慌促。 身上未曾带着钱囊,如今所余长物,止有一面绢扇。 还请掌柜收当了去,将我些银两,待我转圜些时日。 家中送了银两盘用来,我便前来赎回。” 说着,张永春把扇子递了过去。 掌柜的赶紧放下端着酸梅汤茶盏的碗,收回偷眼打量这一主二仆的眼神,拿过丝帕垫在手中。 “哦,且待我看来。” 张永春把扇子往掌柜的手上一递,掌柜的接扇子的时候,顺便打量了一下张永春的手。 白皙如妇虽然说不上,但是绝对也不是庄稼人的粗实黝黑。 一看不是干活的主,但是也不像是拿笔的手,不见笔指。 真是好生奇怪。 垫着丝帕的手把扇子接过来,掌柜扇子一入手,就觉得不对。 好轻啊! 寻常的竹扇,木扇都有些分量,为了减轻重量,一般都会在扇骨上镂空。 但是这把扇子什么材料的,没有镂空怎么还会这么轻? 看着掌柜的眉间一闪而逝的疑惑,张永春笑了笑,开口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套词: “这是绢州之物,以鲸骨开片为扇骨,附丝绢为面,小可购扇时,也花了十万钱。” 掌柜的听着张永春的解释,打量着赢白如玉的扇骨,心里有了三分相信。 果然,这扇骨不是任何一种地上的动物骨头,或者木头做的。 若是说鲸骨,也不奇怪。 展开扇子,看了看上面的扇面,四个大字天道酬勤,竟然还是用金线绣制。 而且这金线的纯度绝对十分纯正,不然不能亮的这么刺眼。 看着四个字的尺寸,光是这金线拆下来,也值不少钱啊。 手里把扇子折好,掌柜的心里有了判断,赶紧把扇子递了回去。 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 “公子,您这宝物价高物重,小号不敢收。” 张永春接过扇子,面色虽然没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不是,一把扇子有啥的?还不敢收? 拼多多三十块钱一把,满地都是啊! 难道老娘捡了漏了?不能啊,她平时冰箱里馒头长毛了都不扔啊? “莹儿,去柜上,支取五十两足银来。 告诉柜上,按走官的标准来。” 旁边坐着的掌柜在拒绝了张永春之后,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叫过刚才的小丫鬟。 小丫鬟速度很快,扭着小屁股过了片刻,再次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盘子,只不过这回的盘子上,不是茶盏了。 而是银子。 一锭大银,剩下的是些碎银角子,还有一陌足钱。 一陌就是一百枚到七十枚不等,而说了足钱,那就是足数的一百枚。 将银两放在桌上,小丫鬟再次偷眼看了一眼张永春,又看了一眼掌柜的。 对比之下,心里一叹。 这公子可真是俊俏呢...好羡慕这两个姐姐.. 掌柜的呵呵一笑,拱手唱喏道。 “即是公子偶遇艰辛,那必有龙升大海之时。 小号也愿与公子结个善缘。 这封程仪,还望公子收下。” 门口偷看的二柜看着把钱不由分说,用锦帕包好了赠与那名公子后,才将客人连人带丫鬟送到外堂的掌柜,只觉得脑袋都不够用了。 趁着掌柜回来的时候,二柜赶紧拦住了他。 “掌柜的,你不是说凡是进门当,遇好压三分吗?” 看着自己的二柜一双眼睛中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掌柜的只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 啪! 大巴掌一下子拍在他脑袋上,喝骂一声。 “你个狗腌臜的眼睛,娘球草的东西! 那公子手里的扇子,少说价值百贯! 一身的衣装,更是繁华锦绣,料子都得百贯不止!” 指着外面张永春离去的身影,掌柜掐着二柜的耳朵喝骂。 “这等人物,不说是那公子哥,就是那公子哥的丫鬟,平时也是你我这人能巴结到的?” “没看那两个丫鬟平时都是仰着头看人吗,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哪能有这般的胆气!” “定是出门时慌促,或是与家中生了嫌隙,出门耍笑。 这等人物,莫说五十两,平时哪怕百两,千两放在人家面前,也当草芥一般笑耍!” 把二柜往后堂一拉,掌柜的恨铁不成钢。 此时,外堂的张永春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真实。 你们古代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轻率了? 自己只是进来,把东西给人家看了一眼,白捡了五十两银子? 但是既然人家都给了,他就收着吧。 把钱往怀里一揣,张永春顿时觉得分量沉了不少。 只是没打到人,他有些不满。 而眼看着张永春站起来把银子揣起来了,掌柜的赶紧招呼。 “还不快去安排几个棍夫跟着! 这等贵人,要是能助其一力,咱们平步青云只在片刻!” 二柜捂着脸,如梦初醒一样,这才去后边,要安排棍夫去。 可还没等他走呢,掌柜的又伸出手把他拉住了。 “记住了,让棍夫盯紧着点!等傍黑回来向我如实告知。” 看着打开扇子在那扇风的张永春,掌柜的眯起眼睛。 “若是这小子有什么不对,给我就地打死,将他身上物品,尽皆取回来!” “还有那两个小娘,也盯紧点!” “我富银楼的钱,没那么好拿!” 第五章 进城之前先打人 看着这双还带着巧克力渍的小爪子奔着自己的腰就来了,吓得张永春赶紧抡起扇子,啪一下轻轻抽在小丫头的手上。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小丫头想歪了,而且歪的很彻底。 寻思他想收了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以为他急色到在这就要开始办事了。 气得他开口厉喝到: “给爷把你的脏手拿远点!小丫头片子!还想觊觎爷的身子。” 看着小丫头身上都开片一样的泥裂,张永春好一阵恶心。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这般鬼样子,爷岂能看得上你!” 好家伙,鬼知道这丫头身上带着多少病毒啊。 刚才还羞赧的何诗菱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原来是她一厢情愿,也是,似公子这般天人一样的人,怎能看得上自己呢。 “你把地上的新衣换上。” 张永春冷喝一声,老娘说过,身在古代,不要光顾着行恩,还要布威。 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襦裙,准备和何书萱打扮好。 结果脑袋一低下去,一块纱巾就盖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小丫头枯黄的头发被盖住,张永春很满意。 这俩小丫头虽然换上襦裙后衣装像个好人,但是那头发和眼神做不了假。 这样一盖,正好合适。 打开扇子摇了摇,张永春颔首道: “记住了,现在你们两个整个人都是爷的,我不让你摘,你千万别动!” “是..” 两个小丫头低身称福,何诗菱低下头去,掩盖住了自己水盈盈的眼神。 小丫头心里热烘烘的,公子..公子说她是他的人呢! 公子不嫌弃自己! 一阵风沙吹来,卷起漫天尘土。 福兰镇北门,门口看门的门番胡二顺正拄着长枪,靠在城墙上监视着不让更多的流民进去。 这福兰镇本来只是为了方便瀛洲与蓟州和真定三军调防,设立的军镇,人口本来不多,也就在万户不到。 可这水旱蝗三灾下来,河北遭灾严重,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的百姓都像疯了一般的挤破了脑袋往这瀛洲挤过来。 转眼间,福兰镇里就多出来了不知道多少逃户。 他们这些城门番的当然也繁重了起来。 当然,说是不让流民进去,其实也是扯淡。 只要给得起入城费,他胡二顺才不管你是不是流民呢。 反正城里有巡街官,没有户碟的黑户到时候直接被乱棍打出,也不关他的事。 哼着荒腔走板的黄调,胡二顺一转头,眼前却突然一亮。 哟!好俊俏的两个小娘! 眼前一对轻纱罩面的小娘一大一小,并肩而行。 行走之间带着些大家闺秀的端庄,步子都迈得极为紧窄。 他扶着眼睛一看,错不了,这俩小娘就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 整了整衣冠,胡二顺刚要迎上去,才发现这两个小娘甚至不是正主! 两个小娘走到了门口,就站定了下来,在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目光的同时,轻轻侧身。 随后,一身白衣的俊俏郎君摇着扇子来到了门口,迈步就要进城。 “贵人,贵人留步啊!” 看着眼前俊俏郎君的一身绸衣,胡二顺赶紧开口叫住。 “哦,足下可是在叫我?” 刘永春听到了一旁的门番子叫他,早料到会如此的他赶紧一转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心里却是怒火熊熊了。 他放着大门不走,为的就是报这个仇。 当初把他从城里扔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胡二顺。 他没啥别的毛病,就是小心眼。 “正是,郎君可是要进城?” 见到刘永春走了过来,门番胡二顺赶紧换上一副笑颜。 “正是,莫非此城不让进了?” 手里的折扇重新折上,刘永春指了指城墙上的牌匾。 “哎,非是如此,好教郎君知晓。” 胡二顺绝口不提一人二十文的垫路钱,只是一脸的谄媚。 “我镇知县最是好生爱民,治下也平宁祥安。 公子若想进城,尽可往东城北城去得。 那茶楼酒肆,秦楼楚馆也皆在此两地。 那南城也有些耍把式的,若郎君想看些新鲜,也可于白日游览。” 说到这,胡二顺看了看四周,装出一副我有紧密消息,只告诉你,不告诉别人的样子,低头凑到刘永春身前。 “唯独那西城,尽是些偷鸡摸狗,贩子屠生之徒。 大郎君一身孑然行走在外,又有两位娇娥相伴,还请多加小心。” 眼前汉子和十几天前判若两人的态度,让刘永春觉得有些荒诞。 还好生爱民,真当我被赶出来的时候,没见到城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吗? 你那铺子里蒸的人肉包子还能是假的不成? “小人见郎君谈笑间气度非凡,定是名有魁星之人,还望郎君珍重。” 听着这门番一口接一口的夸赞。 明明自己只是换了一身衣服,这个数天前还拿着枪呵斥自己的门卫,竟然像个三孙子一样,对自己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贴上来。 “好,有劳门上。” 刘永春一边说,一边合上折扇。 随后,伸手往袖子中掏去。 他按照自己老妈的传授,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揍人了。 一旁的何诗菱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这门番子真是祖坟烧着了八辈子的高香!竟然能收到公子的赏! 公子的身上,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而胡二顺眼里都放出金光了,好啊,他等的就是这个! 这样富家出门还不带着下人而是带着丫鬟的公子哥,要么是骄横跋扈,要么是不谙俗务。 而这两种人,都有同一个特质,只要你舔的他们舒服了,他们都不会吝啬赏赐! “呦呦呦,这哪受得起...” 脸上一遍露出笑容,胡二顺一边准备好了伸出双手去接。 结果没想到,眼前的富家公子左手掏右手,右手掏左手,两手全掏完,然后甩甩手。 就是没掏出一文钱来。 “哎呀,不巧,我出门慌促,身上竞未带着钱囊。” 看着眼前贵公子脸上的无奈,胡二顺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妈的,这傻书生,出门竟然不带钱! 心念刚想到这,就看到张永春侧过头去,看着两个小丫头,开口问道: “诗菱,你身上可带着钱囊吗?” 何诗菱先是愣了一刻,随后顿时明白起来,公子根本就没打算赏这小子东西。 公子这是要使坏呢。 何诗菱眉眼一弯,轻轻一笑,摇了摇小脑袋。 张开嘴,燕语莺声道:“少爷,婢子也未曾带得钱囊啊。” 胡二顺悬起来的心算是彻底死了,心说娘的这是什么丫鬟,跟主子出来竟然不带着钱! 可是他依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谄媚的笑道: “无妨,贵人不持腌臜物。这赏不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脸上突然一疼。 “啪!” 在何家姐妹的惊诧中,张永春一大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张永春瞪大了眼睛,张嘴喝骂。 只觉得胸口的窝囊气都在这一巴掌上了,扇的他手都麻了。 “汝这厮是耍笑我欠你讨赏不成!” 这一巴掌也把胡二顺打傻了。 但是他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的动作打傻了,心里却并不觉得奇怪。 自己只是一个小吏都不算的役丁,就光人家这身衣服都够买自己命了。 这般的贵人公子,出行的时候打个个把人,不是太正常了吗! “小人多事,小人多事。” 胡二顺赶紧低头求饶,生怕惹怒了张永春,找到镇监降罪于他。 但是刘永春觉得光打一边不是很对称,他有点小小的强迫症。 “啪!” 轮起了另一只手,便又是一巴掌。 胡二顺只觉得昨天吃的汤饼好像都要被打出来了。 一直都是他打人,今天反了天,竟然轮到别人打他了。 而他还不敢还手。 “那可不行,你这小厮看我不起,我非得看赏于你。” 张永春心里这个乐。 这两巴掌打的,比打胶都爽啊。 装作左右看了看,一伸手,把手上的扇子递过去。 “此扇子是我在绢城购得,所购之时花了十万钱。 既如此,便赠与你这狗奴。” 刚从耳鸣中缓过来的胡二顺光听见十万钱这两个字,腿都吓软了! 好家伙,他记得县尉大人的月奉,一个月也就是八九贯足钱吧! 县尉大人一年的收入,竟然在人家手里,竟然是手里扇风的一把扇子? 还是随手送人的?那他更不敢收了呀! 张永春身后的何诗菱却脸色有些发红,这扇子刚才还被爷拿着挑了她的下巴呢... 肿着脸猪头一样的胡二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根本不敢接那把白玉一样莹白扇骨的扇子,像是碰到了火炭一样缩回手去。 “不不不,还请贵人收回宝物。” 啪啦一声,折扇收回手里,张永春哗啦哗啦的扇着。 “既然如此,便罢,你切将名姓道来。 待我归家后,自有你一封鞋袜敬。” 看着贵人收回了扇子,胡二顺顿时笑的比花还灿烂。 连笑的时候扯得连着脸上发疼他都不在乎了。 “不敢多劳贵人费心,小人姓胡,贱名二顺。” “一听便是狗才的名字,哼! 诗菱,把名字记下!” 目送眼前的贵公子骂着街摇着扇子进了城,胡二顺只觉得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 连脸上肿起来的通红,此时也成了骄傲的象征。 “哼!” 何诗菱跟在张永春后面,来到门口,隔着面纱瞪了一眼胡二顺。 少爷既然打了他,那自己也不需要给他好颜色。 “哼!” 而何书萱走到门边,也学着姐姐的动作,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 虽然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既然姐姐做了,她也就跟着学了。 而胡二顺则是赶紧赔起笑来,没觉得奇怪,毕竟这才是大家大户里的丫鬟对待他们这群丘八的态度。 简直太对了。 “慢走,慢走。” 摇头摆尾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哈巴狗。 第四章 奴婢给爷宽衣 张永春栖身的破庙里,两个十指相扣的小姑娘坐在一边,远远的离着坐在火堆前生火的他。 生怕自己身上的不干不净招惹到了贵人。 而张永春忙着生火,也没理会一旁的两个小丫头。 这座破庙以前还有些人前来求拜,自从水旱蝗三灾过后,这神像里的稻草都被掏空拿走了,这破庙就成了空地。 他平时就睡在庙上的房梁上,倒是安全得很。 张永春拿起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时间。 嗯,眼看就要到九点钟了,老娘也该和联系了。 先把户帖烧过去让老娘给整个复印件的ps版,再让她给自己送两身衣服过来。 想到这,他转头看着一旁刚歇下来没多久的两个小姑娘。 两个枯黄头发的小姑娘坐在一起,显得像是两只小老鼠。 大丫的手始终虚虚的护在二丫腰间,她能感觉到妹妹的身子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她不知道眼前的贵人要把自己和妹妹怎样发落,为什么要把自己带进庙里来。 只知道,现在她的户碟在眼前的贵人身上,他和妹妹的命,就是眼前的贵人的。 而二丫则是靠在姐姐怀里,给姐姐捉着头上的虱子。 张永春看不下去了。 这两个泥猴一样的小姑娘,就算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得赶紧给她们梳洗打扮一下,好歹也得像个人。 想到这,张永春站起身来,摸出两块士力架,撕开包装纸,把包装扔进火堆里烧掉。 “一人一块,吃了它。” 两个小丫头接过巧克力,大丫先鼓着勇气吃了一口。 浓郁的巧克力融化在嘴里,仅仅是丝滑的口感就足以让小丫头晕头转向。 更别说里面还加上了焦糖和花生,顿时让大丫的幸福感爆棚了。 好甜! 公子身上的糖都好甜,真好吃! 血糖的急速升高,让大丫脸上的愉悦溢于言表。 见到大姐吃了糖脸上露出笑来,二丫也赶紧学着大姐的样子,长开小嘴巴,对准了巧克力一口咬下去。 然后眯起的眼睛就变成了一对。 四十五克的士力架没多少东西,但是热量却实打实的不小。 两个小丫头吃完了,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看着两个小丫头舔着指头吃完了自己给的两块士力架,张永春知道。 甜枣给完了,现在该吓唬她们了。 “你俩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说着,张永春从怀里掏出刚才的户碟来。 户碟其实就是一张黄纸,纸上盖着当地保正和监镇的印章,书写着两个小姑娘的籍贯,名字,生卒年月。 手里夹着这张纸,张永春看着大丫。 大丫不敢直视张永春,低着头,轻轻的开口道: “是,是婢子的户碟。” 二丫也应和了一声。 张永春冷笑一声,看着火焰中逐渐露出的那张脸,将整张户碟扔进火堆里。 瞬间这张满是油泥的黄纸就被点燃,消失在了两个小丫头眼中! 望着焰焰烧起的火光,大丫的瞳孔猛然一缩。 贵人这是要做什么!那可是她们的名分啊! 大周实行的户籍制度很严格,没有户碟的人,可是死户。 死户之人,除非有主家做保,不然被抓到就要打成劳役,或者编成配军! 现在贵人烧了她们的户碟,难道是.. 小手拉着妹妹的手,大丫的脸色都白了。 “记住了,你们两个现在的户碟已经没了。 你们两个此时此刻,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把燃烧着的纸放在地上让它烧完,张永春看着两个小丫头。 “从现在起,除了跟着爷,你们两个走到哪,都是死户。 以后爷说什么,你便要听什么。 若是不然,我便把你们两个拖去喂狼,明白吗!” 一声厉喝,两个小姑娘吓得噤若寒蝉。 大丫赶紧松开掐着二丫的手,伏在地上连连回应。 “爷,婢子明白,婢子明白!” 话说出口,大丫心里却安宁了不少。 既然爷说出这话来,最起码证明爷不会抛下她了。 反正她也是一条贱命,野草一样的人,本来就要跟着爷的。 更何况... 大丫低伏在地上的脸庞中,露出一抹羞红来。 刚才爷说,她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呢。 她记得以前在村里,见过村塾的先生和妻子说话时,也说过这句话。 难不成,爷也是要.. 哎呀呀,我都在想什么,爷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怎么能看上自己这样的草根儿。 跪在地上的大丫红着脸,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而二丫就很简单了,她啥都不知道,只知道跟着大姐做事。 大姐伏下去,她也就伏了下去。 张永春还不知道地上的两个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只当是自己话说重了,吓到了小姑娘,让她不敢抬头。 心里叹了口气,这沟槽的世界,人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但是嘴里还是哼了一声,气势十足的一挥袖子。 “起来吧!” “从此刻起,你们两个就不叫大丫二丫了。 你叫诗菱,你叫书萱,知道吗?” “是,诗菱谢过爷赐名。” 何诗菱站起身来,拉了一下一旁的何书萱。 何书萱也赶紧学着姐姐的样子,开口道:“书萱,也,也谢过少爷赐名。” “那边有水,你且去带你的妹妹梳洗梳洗。” 指着一旁自己本来拿来洗脸的半截水缸说着,张永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 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花香渗了出来。 熏得张永春皱眉,心说我的妈啊,你能不能买点那好的洗头膏啊! 这飘浪海力丝牌子的,实在是香的有些让人恶心。 把手里的瓶子和塑料篦子拍在大丫的手里,张永春挥了挥手。 “拿着这个,把你们脑袋上的虱子给我刮下去,但凡让我看见一个,我都大嘴巴抽你!” 大丫哪里敢不听,接过这香气浓郁的瓷瓶,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好香,怎么会这么香!她这辈子闻过最香的花香也不如这瓶东西香啊! 来到水缸边,大丫先给自己的妹妹将枯黄的头发放进水缸中清洗起来。 用细齿的篦子将那一头吸血吸得个个跟小圆疙瘩一样的虱子从头上刮下来,偷眼望着公子皱眉的表情。 何大丫知道,这东西价格一定很高。 没看公子也是很舍不得的表情吗,但是依然给她们两个用了。 公子真是好人呢.. “姐姐,疼了..” 手里一个没注意,何大丫只听得何二丫哎呀一声。 何大丫赶紧松松手,她 两个人好一阵折腾,才把脑袋从泥水洗成清水。 等两个人从一旁回来的时候,张永春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从老娘那边新收好的四套襦裙和一套户碟。 “儿子,你可小心点。” 海青兰目露关切,看着画面中的张永春站起身来。 “我已经找你舅舅去给你改复合弓和气枪了,估计今晚之前肯定能送到,你可注意千万要保重啊!” 张永春赶紧一边熄灭火堆一边连声答应。 “哎,知道了,妈,你不用这么担心,过两天也来得及。” 海青兰火光中的画面一阵摇曳。 “你可别忘了,晚上五点联系我啊!” 终于,老娘的叮咛随着火堆熄灭在空中消散。 张永春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垂着一头长发的小丫头。 看得出来,何大丫洗的很用力,俩人的额角都是红的。 此时两个人洗完了脸,露出了两张脸蛋来,称不上白,但是最起码不脏了。 不脏了就行啊,要不然一会换了新衣服,就成泥卷了。 “给我脱了衣裳!” 何大丫听见这句话眼睛先是一直,随后面上就是火烧一样。 看着身材雄健的公子,轻轻咬着下唇。 难道说,公子要在这里..就要,就要她吗? 按照道理说,这般事情她不应该同意。 但是眼前的公子是她的主人家,又给她取了名字。 她听说村里的老人过,凡是家里的丫鬟仆役,以往都是没有名字的。 若是被赐了名字,那便是要收进房中,伺候主家的! 这是她的本分,既然公子想要,她也只能.. 想到这里,何诗菱赧红着脸,伸出手去。 她身上这件衣服,是她娘的旧衣服,为了卖些高价拿来给她换上的,尺寸大了些,所以用一根草绳拴住腰。 轻轻揭开草绳,身上这件各色布头拼接而成,却被黄土染成同一个颜色的裙裾轻轻掉在了地上。 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子来,穿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兜肚。 何木生饿了多日,早就没有力气打水给大丫二丫洗澡,所以身上自然带着些泥垢。 看的张永春直皱眉。 何诗菱双手抱着肩膀,咬的下唇都白了,终于克服了恐惧,松下手,颤颤巍巍的往张永春这边伸过来。 “奴婢给爷宽衣..” 第三章 买下双胞胎 看着这双还带着巧克力渍的小爪子奔着自己的腰就来了,吓得张永春赶紧抡起扇子,啪一下轻轻抽在小丫头的手上。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小丫头想歪了,而且歪的很彻底。 寻思他想收了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以为他急色到在这就要开始办事了。 气得他开口厉喝到: “给爷把你的脏手拿远点!小丫头片子!还想觊觎爷的身子。” 看着小丫头身上都开片一样的泥裂,张永春好一阵恶心。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这般鬼样子,爷岂能看得上你!” 好家伙,鬼知道这丫头身上带着多少病毒啊。 刚才还羞赧的何诗菱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原来是她一厢情愿,也是,似公子这般天人一样的人,怎能看得上自己呢。 “你把地上的新衣换上。” 张永春冷喝一声,老娘说过,身在古代,不要光顾着行恩,还要布威。 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襦裙,准备和何书萱打扮好。 结果脑袋一低下去,一块纱巾就盖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小丫头枯黄的头发被盖住,张永春很满意。 这俩小丫头虽然换上襦裙后衣装像个好人,但是那头发和眼神做不了假。 这样一盖,正好合适。 打开扇子摇了摇,张永春颔首道: “记住了,现在你们两个整个人都是爷的,我不让你摘,你千万别动!” “是..” 两个小丫头低身称福,何诗菱低下头去,掩盖住了自己水盈盈的眼神。 小丫头心里热烘烘的,公子..公子说她是他的人呢! 公子不嫌弃自己! 一阵风沙吹来,卷起漫天尘土。 福兰镇北门,门口看门的门番胡二顺正拄着长枪,靠在城墙上监视着不让更多的流民进去。 这福兰镇本来只是为了方便瀛洲与蓟州和真定三军调防,设立的军镇,人口本来不多,也就在万户不到。 可这水旱蝗三灾下来,河北遭灾严重,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的百姓都像疯了一般的挤破了脑袋往这瀛洲挤过来。 转眼间,福兰镇里就多出来了不知道多少逃户。 他们这些城门番的当然也繁重了起来。 当然,说是不让流民进去,其实也是扯淡。 只要给得起入城费,他胡二顺才不管你是不是流民呢。 反正城里有巡街官,没有户碟的黑户到时候直接被乱棍打出,也不关他的事。 哼着荒腔走板的黄调,胡二顺一转头,眼前却突然一亮。 哟!好俊俏的两个小娘! 眼前一对轻纱罩面的小娘一大一小,并肩而行。 行走之间带着些大家闺秀的端庄,步子都迈得极为紧窄。 他扶着眼睛一看,错不了,这俩小娘就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 整了整衣冠,胡二顺刚要迎上去,才发现这两个小娘甚至不是正主! 两个小娘走到了门口,就站定了下来,在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目光的同时,轻轻侧身。 随后,一身白衣的俊俏郎君摇着扇子来到了门口,迈步就要进城。 “贵人,贵人留步啊!” 看着眼前俊俏郎君的一身绸衣,胡二顺赶紧开口叫住。 “哦,足下可是在叫我?” 刘永春听到了一旁的门番子叫他,早料到会如此的他赶紧一转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心里却是怒火熊熊了。 他放着大门不走,为的就是报这个仇。 当初把他从城里扔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胡二顺。 他没啥别的毛病,就是小心眼。 “正是,郎君可是要进城?” 见到刘永春走了过来,门番胡二顺赶紧换上一副笑颜。 “正是,莫非此城不让进了?” 手里的折扇重新折上,刘永春指了指城墙上的牌匾。 “哎,非是如此,好教郎君知晓。” 胡二顺绝口不提一人二十文的垫路钱,只是一脸的谄媚。 “我镇知县最是好生爱民,治下也平宁祥安。 公子若想进城,尽可往东城北城去得。 那茶楼酒肆,秦楼楚馆也皆在此两地。 那南城也有些耍把式的,若郎君想看些新鲜,也可于白日游览。” 说到这,胡二顺看了看四周,装出一副我有紧密消息,只告诉你,不告诉别人的样子,低头凑到刘永春身前。 “唯独那西城,尽是些偷鸡摸狗,贩子屠生之徒。 大郎君一身孑然行走在外,又有两位娇娥相伴,还请多加小心。” 眼前汉子和十几天前判若两人的态度,让刘永春觉得有些荒诞。 还好生爱民,真当我被赶出来的时候,没见到城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吗? 你那铺子里蒸的人肉包子还能是假的不成? “小人见郎君谈笑间气度非凡,定是名有魁星之人,还望郎君珍重。” 听着这门番一口接一口的夸赞。 明明自己只是换了一身衣服,这个数天前还拿着枪呵斥自己的门卫,竟然像个三孙子一样,对自己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贴上来。 “好,有劳门上。” 刘永春一边说,一边合上折扇。 随后,伸手往袖子中掏去。 他按照自己老妈的传授,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揍人了。 一旁的何诗菱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这门番子真是祖坟烧着了八辈子的高香!竟然能收到公子的赏! 公子的身上,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而胡二顺眼里都放出金光了,好啊,他等的就是这个! 这样富家出门还不带着下人而是带着丫鬟的公子哥,要么是骄横跋扈,要么是不谙俗务。 而这两种人,都有同一个特质,只要你舔的他们舒服了,他们都不会吝啬赏赐! “呦呦呦,这哪受得起...” 脸上一遍露出笑容,胡二顺一边准备好了伸出双手去接。 结果没想到,眼前的富家公子左手掏右手,右手掏左手,两手全掏完,然后甩甩手。 就是没掏出一文钱来。 “哎呀,不巧,我出门慌促,身上竞未带着钱囊。” 看着眼前贵公子脸上的无奈,胡二顺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妈的,这傻书生,出门竟然不带钱! 心念刚想到这,就看到张永春侧过头去,看着两个小丫头,开口问道: “诗菱,你身上可带着钱囊吗?” 何诗菱先是愣了一刻,随后顿时明白起来,公子根本就没打算赏这小子东西。 公子这是要使坏呢。 何诗菱眉眼一弯,轻轻一笑,摇了摇小脑袋。 张开嘴,燕语莺声道:“少爷,婢子也未曾带得钱囊啊。” 胡二顺悬起来的心算是彻底死了,心说娘的这是什么丫鬟,跟主子出来竟然不带着钱! 可是他依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谄媚的笑道: “无妨,贵人不持腌臜物。这赏不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脸上突然一疼。 “啪!” 在何家姐妹的惊诧中,张永春一大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张永春瞪大了眼睛,张嘴喝骂。 只觉得胸口的窝囊气都在这一巴掌上了,扇的他手都麻了。 “汝这厮是耍笑我欠你讨赏不成!” 这一巴掌也把胡二顺打傻了。 但是他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的动作打傻了,心里却并不觉得奇怪。 自己只是一个小吏都不算的役丁,就光人家这身衣服都够买自己命了。 这般的贵人公子,出行的时候打个个把人,不是太正常了吗! “小人多事,小人多事。” 胡二顺赶紧低头求饶,生怕惹怒了张永春,找到镇监降罪于他。 但是刘永春觉得光打一边不是很对称,他有点小小的强迫症。 “啪!” 轮起了另一只手,便又是一巴掌。 胡二顺只觉得昨天吃的汤饼好像都要被打出来了。 一直都是他打人,今天反了天,竟然轮到别人打他了。 而他还不敢还手。 “那可不行,你这小厮看我不起,我非得看赏于你。” 张永春心里这个乐。 这两巴掌打的,比打胶都爽啊。 装作左右看了看,一伸手,把手上的扇子递过去。 “此扇子是我在绢城购得,所购之时花了十万钱。 既如此,便赠与你这狗奴。” 刚从耳鸣中缓过来的胡二顺光听见十万钱这两个字,腿都吓软了! 好家伙,他记得县尉大人的月奉,一个月也就是八九贯足钱吧! 县尉大人一年的收入,竟然在人家手里,竟然是手里扇风的一把扇子? 还是随手送人的?那他更不敢收了呀! 张永春身后的何诗菱却脸色有些发红,这扇子刚才还被爷拿着挑了她的下巴呢... 肿着脸猪头一样的胡二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根本不敢接那把白玉一样莹白扇骨的扇子,像是碰到了火炭一样缩回手去。 “不不不,还请贵人收回宝物。” 啪啦一声,折扇收回手里,张永春哗啦哗啦的扇着。 “既然如此,便罢,你切将名姓道来。 待我归家后,自有你一封鞋袜敬。” 看着贵人收回了扇子,胡二顺顿时笑的比花还灿烂。 连笑的时候扯得连着脸上发疼他都不在乎了。 “不敢多劳贵人费心,小人姓胡,贱名二顺。” “一听便是狗才的名字,哼! 诗菱,把名字记下!” 目送眼前的贵公子骂着街摇着扇子进了城,胡二顺只觉得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 连脸上肿起来的通红,此时也成了骄傲的象征。 “哼!” 何诗菱跟在张永春后面,来到门口,隔着面纱瞪了一眼胡二顺。 少爷既然打了他,那自己也不需要给他好颜色。 “哼!” 而何书萱走到门边,也学着姐姐的动作,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 虽然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既然姐姐做了,她也就跟着学了。 而胡二顺则是赶紧赔起笑来,没觉得奇怪,毕竟这才是大家大户里的丫鬟对待他们这群丘八的态度。 简直太对了。 “慢走,慢走。” 摇头摆尾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哈巴狗。 第二章 爹,女儿要为你争条命来 进城的张永春站在街口四处打量。 十几天从原世界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想进城都没进来。 现在他终于进了城,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差距还挺大。 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也没那么好。 不至于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楼,可是也没见什么格外高大的建筑。 路上的垫路石破破烂烂,但是倒也算铺的完全。 嗯,不过这样最好,大城市守备森严,更容易出问题,小城市龙蛇混杂,地头蛇太多。 就这样不大不小的最好了,方便他施展。 一旁的巡街官一间张永春这身打扮,还有身边跟上来的丫鬟,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 “贵人慢走,福履绥之。” 一拱手脸上堆了句笑,便匆匆拎着铁尺离开了。 他在此当了好几年的巡街了,眼力自然早就超出常人了。 眼前公子一身白衣上阴绣的龙纹怕是能买他一家子的命了,更别说身边还跟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娘。 好家伙,这样的少爷他可得罪不起,一个月饷银三钱银子他玩什么命啊! 看着和自己拱手行礼后便匆匆离开的巡街官,张永春闹了个无趣。 他户碟都准备好了,这家伙竟然不检查,我不是白准备了吗! 早知道我买这俩玩意干什么,跟个拖油瓶一样... 就在他想到这时,脑袋上传来一阵沁凉。 “少爷。” 身后背着包袱的何诗菱看着张永春站在原地扇着扇子四处打量,还以为他是热了。 赶紧碎步走了上来,从包裹里掏出绢帕给张永春擦汗。 看着小丫头面纱后面认真的表情,张永春心里又平衡了些。 也罢,反正不差这一口吃的,自己要是不买下这两个小丫头,估计二丫可能都抗不过今天晚上。 就当是买个小猫小狗了。 “走,跟爷换点银子出来去。” 把小丫头的手拿下来,张永春扇子一指,带头走进了一家当铺。 看着眼前的这家当铺那高大的牌匾和门口的镇兽,还没进去,何诗菱身上就软了半分。 这等大宅大院,她光是看着心里都害怕。 她这一辈子,进过最高的门,就是村里的保正过寿,和爹爹去拜寿。 但是看着张永春昂首阔步的走进去了,何诗菱也给自己鼓着气。 ‘大丫,你现在是少爷的丫鬟了,不是那个贱籍了。’ ‘她可千万不能丢了少爷的面子!’ 想到这里,何诗菱便高仰起头来。 她见到过,少爷平常走路便是这个样子。 器宇轩昂的,一身的威风。 仰着小脸,何诗菱走了进去。 后面的何书萱看着姐姐把脑袋抬起来了,还以为姐姐是看到了什么,便也学着仰起头来,迈着六亲不认的企鹅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张永春发现这间当铺倒是真不小。 典当行业在魏晋时期开始发源,自残唐五代时期发扬光大。 现在到了大周朝,已经是十分发达的行业了,也衍生出了专业性的大柜二柜等划分。 “可..” 二柜看到了有人进来,刚准备喊号子,却没想到身边的小门开的比他的嘴张的还快。 嘎吱一声,柜门掀开,一旁的大掌柜的直接钻出来了。 “贵客登门,请恕招待不周。” 大掌柜的拱手行礼,春风满面的冲着张永春唱了个大喏,随后伸手一引。 “还请内堂奉茶。” 张永春微微的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一手摇着扇子,跟着掌柜的进了后堂。 只留下懵逼的二柜,摇了摇头,一脸纳闷。 掌柜的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平常来客人他都不看一眼的? 刚纳闷着呢,一旁又钻进来两个衣着华丽的小丫鬟。 一个脑袋撅的比一个高,好像看不起人一样。 二柜更纳闷了,不是,你们两个不是下人吗? 怎么看着比主人还傲气呢? 何诗菱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不能给少爷丢人。 何书萱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姐姐在看什么呀,有星星吗?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也跟着张永春来到了后堂,来到了张永春身边侍立着站好。 想不明白的二柜挠了挠头,自豪放下柜门,也跟着走到了后堂,但是没敢进去,只敢在门口远远的看着。。 “来啊,点两盏梅煎,多多的加蜜。” 掌柜的来到后堂,赶紧忙着回收让身边的小丫鬟前去准备。 而小丫鬟扭着屁股去准备的时候,还偷眼看了张永春一眼。 转过头去,小丫头脸上亮起淡淡的红晕,好俊俏的郎君。 刚一出门,小丫头还没等起屁股来,就和前来的何家姐妹碰了个面。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一碰面,小姑娘顿时自惭形秽了起来。 想她在掌柜面前十分得宠,专受喜爱,才蒙掌柜专门特批,穿了这一身细布的襦裙。 要知道,别的丫鬟身上可都是穿着粗布衣裳呢! 但进来的这两个丫鬟,一身的衣服竟然是绸缎的! 还是上好的绸缎! 轻轻偏头,看着何家姐妹来到张永春身边坐下,小丫鬟心里边有些小小的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呀! “不知公子前来小号,可是路遇艰辛?” 没一会,两盏酸梅汤端了上来。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伸手。 “请用。” 张永春端起茶盏,喝了一盏酸梅汤,别说,他还真渴了。 酸酸甜甜的酸梅汤下肚,张永春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拱手唱喏: “哎,说来惭愧,小可出门慌促。 身上未曾带着钱囊,如今所余长物,止有一面绢扇。 还请掌柜收当了去,将我些银两,待我转圜些时日。 家中送了银两盘用来,我便前来赎回。” 说着,张永春把扇子递了过去。 掌柜的赶紧放下端着酸梅汤茶盏的碗,收回偷眼打量这一主二仆的眼神,拿过丝帕垫在手中。 “哦,且待我看来。” 张永春把扇子往掌柜的手上一递,掌柜的接扇子的时候,顺便打量了一下张永春的手。 白皙如妇虽然说不上,但是绝对也不是庄稼人的粗实黝黑。 一看不是干活的主,但是也不像是拿笔的手,不见笔指。 真是好生奇怪。 垫着丝帕的手把扇子接过来,掌柜扇子一入手,就觉得不对。 好轻啊! 寻常的竹扇,木扇都有些分量,为了减轻重量,一般都会在扇骨上镂空。 但是这把扇子什么材料的,没有镂空怎么还会这么轻? 看着掌柜的眉间一闪而逝的疑惑,张永春笑了笑,开口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套词: “这是绢州之物,以鲸骨开片为扇骨,附丝绢为面,小可购扇时,也花了十万钱。” 掌柜的听着张永春的解释,打量着赢白如玉的扇骨,心里有了三分相信。 果然,这扇骨不是任何一种地上的动物骨头,或者木头做的。 若是说鲸骨,也不奇怪。 展开扇子,看了看上面的扇面,四个大字天道酬勤,竟然还是用金线绣制。 而且这金线的纯度绝对十分纯正,不然不能亮的这么刺眼。 看着四个字的尺寸,光是这金线拆下来,也值不少钱啊。 手里把扇子折好,掌柜的心里有了判断,赶紧把扇子递了回去。 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 “公子,您这宝物价高物重,小号不敢收。” 张永春接过扇子,面色虽然没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不是,一把扇子有啥的?还不敢收? 拼多多三十块钱一把,满地都是啊! 难道老娘捡了漏了?不能啊,她平时冰箱里馒头长毛了都不扔啊? “莹儿,去柜上,支取五十两足银来。 告诉柜上,按走官的标准来。” 旁边坐着的掌柜在拒绝了张永春之后,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叫过刚才的小丫鬟。 小丫鬟速度很快,扭着小屁股过了片刻,再次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盘子,只不过这回的盘子上,不是茶盏了。 而是银子。 一锭大银,剩下的是些碎银角子,还有一陌足钱。 一陌就是一百枚到七十枚不等,而说了足钱,那就是足数的一百枚。 将银两放在桌上,小丫鬟再次偷眼看了一眼张永春,又看了一眼掌柜的。 对比之下,心里一叹。 这公子可真是俊俏呢...好羡慕这两个姐姐.. 掌柜的呵呵一笑,拱手唱喏道。 “即是公子偶遇艰辛,那必有龙升大海之时。 小号也愿与公子结个善缘。 这封程仪,还望公子收下。” 门口偷看的二柜看着把钱不由分说,用锦帕包好了赠与那名公子后,才将客人连人带丫鬟送到外堂的掌柜,只觉得脑袋都不够用了。 趁着掌柜回来的时候,二柜赶紧拦住了他。 “掌柜的,你不是说凡是进门当,遇好压三分吗?” 看着自己的二柜一双眼睛中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掌柜的只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 啪! 大巴掌一下子拍在他脑袋上,喝骂一声。 “你个狗腌臜的眼睛,娘球草的东西! 那公子手里的扇子,少说价值百贯! 一身的衣装,更是繁华锦绣,料子都得百贯不止!” 指着外面张永春离去的身影,掌柜掐着二柜的耳朵喝骂。 “这等人物,不说是那公子哥,就是那公子哥的丫鬟,平时也是你我这人能巴结到的?” “没看那两个丫鬟平时都是仰着头看人吗,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哪能有这般的胆气!” “定是出门时慌促,或是与家中生了嫌隙,出门耍笑。 这等人物,莫说五十两,平时哪怕百两,千两放在人家面前,也当草芥一般笑耍!” 把二柜往后堂一拉,掌柜的恨铁不成钢。 此时,外堂的张永春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真实。 你们古代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轻率了? 自己只是进来,把东西给人家看了一眼,白捡了五十两银子? 但是既然人家都给了,他就收着吧。 把钱往怀里一揣,张永春顿时觉得分量沉了不少。 只是没打到人,他有些不满。 而眼看着张永春站起来把银子揣起来了,掌柜的赶紧招呼。 “还不快去安排几个棍夫跟着! 这等贵人,要是能助其一力,咱们平步青云只在片刻!” 二柜捂着脸,如梦初醒一样,这才去后边,要安排棍夫去。 可还没等他走呢,掌柜的又伸出手把他拉住了。 “记住了,让棍夫盯紧着点!等傍黑回来向我如实告知。” 看着打开扇子在那扇风的张永春,掌柜的眯起眼睛。 “若是这小子有什么不对,给我就地打死,将他身上物品,尽皆取回来!” “还有那两个小娘,也盯紧点!” “我富银楼的钱,没那么好拿!” 第一章 重生大周,还好有亲妈 见到熟悉的大掌柜表情,二掌柜这才长出一口气,我就说这大掌柜不能这么有善心。 作为平时就储备着大量现银的买卖,当铺里除了钱多,就是棍夫多。 富银号的镖师就在后院住着,没一会就手提着棍棒,腰里别着短鞘走了出来。 没一会,二掌柜亲自安排了四个身材魁梧的棍夫。 棍夫这东西,其实是一种蔑称,没有在衙门备过身,空有一门力气,就可以当棍夫。 二掌柜说着,来到张永春身前,行了一礼后,伸手示意后面的四名棍夫上来跟张永春见礼。 “公子,出门在外,身上恐不安稳。 小号与公子几名粗使人,驾前效用。” 四个棍夫赶紧过来,粗豪的声音此起彼伏。 “见过公子”*4 张永春身后的何诗菱见到四个粗壮的汉子,本来心里一惊。 这四个棍夫个顶个都是标准的满脸横肉,一身衣服也都是紧趁打扮,加上手里的棍子,和腰间的短鞘,显得十分吓人。 但是一转眼,何诗菱又看到自家公子那伟岸的背影,心里就升起一种安全感。 对,公子这等读书人都不怕,她怕什么! 鼓起勇气,小丫头挺起还没长出荷包的胸脯。 而看着这四个结实汉子,张永春也没说什么其他的。 他知道,这也是人家当铺看着自己的手段,防备你是蜂麻燕雀打秋风的主。 人家把银子给你,是为了结一份善缘,不是为了施舍。 站起身来,张永春便冲着大掌柜拱了拱手。 “如此,小可便感谢店主好意。” 说着,他转身离开店里,四名棍夫也提着短棒木棍跟着他走了出去。 张永春刚出来,便看见了一个面善的少年圆脸公子,带着一个麻黄袍子的长随走了进来。 这不是刚才准备买下大丫二丫的那个公子吗?这是他家的产业? 想到这里,张永春走路的动作慢了些。 他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想听听这公子到底姓甚名谁。 但是那麻黄衣服的长随很警觉,一进门便把门关上了,让屋里的声音传不出来。 没奈何,张永春只好出了门来到大街上,张永春跟棍夫也没客气,戳着扇子叫到。 “哎,兀那棍夫,你可知这镇上最大的正店怎么走?” “哎,好叫贵人得知,这镇上最大的正店,当属南街的半亩居。” 张永春闻言一笑,手里的扇子一甩,上面四个天道酬勤的金字晃得几个棍夫眼花。 “名字不错,头前带路!” 棍夫头上前一步,低头唱喏道: “贵人不知,这半亩居离此尚有些路程,贵人若步行而去,恐有些疲累。” 领头的棍夫一遍低头说话,一边偷偷看着张永春脚下的这双靴子。 大周朝的鞋,不论是正经的达官贵人穿的官靴,还是老百姓的草鞋,其实都是不分左右的。 而张永春脚上这双靴子的形制,竟然和他们见过的不一样,左脚和右脚的靴子明显能区分出来。 棍夫头只觉得实在是没法理解有钱人是怎么想的,穿靴子都这么讲究,不由得话语中也带了些谄媚。 “贵人不妨叫上一乘脚力,或乘骡马,或坐滑竿,总比徒步强。” 张永春很欣然的归纳了意见,找了个附近的凉茶摊坐下。 何家姐妹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的站在张永春身边,把张永春和这些粗劣的棍夫隔开。 一旁的茶博士见状赶紧拿过白巾,来给贵客擦桌子。 看着面前黑铁塔一样的棍夫,张永春沉吟了一下。 虽然他腰里还带着电棍呢,但是要是和这四个人打将起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所以,还是用老娘教给他的办法吧。 “既如此,你便去与我寻一乘滑竿来。” 说着,他伸手在左手掏了掏,摸出一枚银角子,拇指顶着往外一弹。 “可够么?” 坐在椅子上的张永春都不去看银子是掉在地上还是没掉。 “用不了这般多,贵人还请...” 棍夫头子捡起地上的银角子,刚要跟张永春客气。 “啪!” 没等轿夫把话说完,张永春看到一旁茶博士刚放下的茶碗,轮起来就砸在了棍夫脑袋上。 扒拉一声,茶碗碎了一地。 何家姐妹吓了一跳,公子这是做什么? 张永春也吓了一跳,我去,好硬的脑袋!茶碗都磕碎了! 棍夫头本来被这一下砸了个正着,还没等发怒,张永春的话就到了。 “给你你就拿着!快去赁滑竿,剩下的权当赏你!” 第一步成功了,他嘴里便开口呵斥道: “我花出去的银子,就没有收回来过!” 顿时,棍夫头子胸口的火气嗤一下就灭了。 捱一下打就赚了一锭小银角子,这好事上哪找去啊! “是,是,是小人多嘴,是小人多嘴。” 把银角子揣进兜里,棍夫头嘴边的笑都压制不住了。 在三个兄弟羡慕的眼神中,棍夫头子走了,去赁滑竿去了。 本朝的银课规定,官银有大小之分,一锭小官银合足银十两。 而一锭大官银则合二十两,这一个小银角子就是半两银子啊。 一两银子兑两贯足钱,这就是一贯足钱。 租一个滑竿从这里抬到西市才多少钱,半陌足以,自己能剩下九陌的钱。 真是大公子,出手就是阔绰。 他们也跃跃欲试起来。 一旁的茶博士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碗,有些无奈。 这茶碗也是茶摊主的产业,被打了他是要扣钱的.. “看什么!” 张永春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茶博士,便又喝骂一声,手里扇子啪一下抽了茶博士的脑袋,伸手又是一掏。 “啪!” 一枚银角子拍在桌子上,张永春瞪着茶博士。 “这锭银子可够赔你的茶碗吗!” 茶博士顿时变哭为笑,速度之快,看的张永春直咋舌。 “用不了许多,还有找贵人的哩!” 张永春却摆了摆手,眯眼问到:“不要你找,我且来问你,这城内最大的正店是哪家?” 茶博士赶紧带着笑回答:“回贵人的话,这福兰镇里,最大的正店,应当就是北街的萃英楼,和南街的半亩居。” 说着,茶博士又看了看一旁侍立的两个衣着华丽,戴着面纱的小丫鬟,轻轻凑过去小声道: “只是那萃英楼虽是正店,却多以唱曲而刷戏,红绿佳人为多。 贵人若是想栖身安宿,还需去半亩居,那里庖厨手艺颇佳,调和得好汁水,安排得好菜蔬。” 哦吼,感情萃英楼是会所酒店啊,怪不得那棍夫不推荐自己去。 听到两人的口述一致,张永春放心了,摆了摆手,让茶博士散去。 “东家,东家。” 当茶博士一步三回头的离去时,先前赁滑竿的棍夫也回来了。 身后跟着四个穿着短褂,赤着膊的男子,抬着一顶大滑竿。 轿子这东西,不到品级是不能乘坐的,但是滑竿可以。 “这便是我们东家,你们四个小心伺候!” 来到张永春身边,棍夫头转身呵斥,四个抬杆的点头如鸡奔碎米。 “是是是,小人省得。” 他们就算不认识人,也得认识衣服啊! 就眼前这公子身上的衣服,他们从来没见过。 再加上这四个棍夫两个丫鬟的排场,一看就是厉害人物。 “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亏待与你,你等小心伺候,一会都有赏赐。” 说着,张永春一挥手。 “起轿!” 四个吃饱喝足的棍夫一声吆喝,抬杆的杆夫嘿呦一声,把滑竿抬了起来。 “贵人,您去半亩居,可是要赁房居住?” 一旁的棍夫头凑过来跟他开口,低声问到,被银子压在腰上,显得他十分恭谨。 “嗯?如何,不行?这福兰镇竟然不允许我住吗?” 张永春瞟了他一眼,嗤鼻一笑。 “没什么不行的,贵人要去,那自是哪里都去得。 那半亩居还得感谢贵人贵足踏贱地呢。” 棍夫头笑的无比灿烂。 “只是,贵人若是想常驻此地,倒不如赁个房屋居住。 我自有熟识的牙人,宅院干净也大方,贵人何不..” 棍夫头极力推销着,很明显,他是要赚这个中间商的差价。 但是他不知道,张永春现在不打算买房的原因是他得摸清了福兰镇的情况。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这棍夫又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被调理了都不知道。 因此,对于棍夫头的话,他选择... “啪!” 手里的扇子一抽。 “闭上你的嘴!” 棍夫头摸着脑袋,赶紧灿灿的走了下去,回到了队伍中。 同时悄悄的摆了摆手,队伍中一个棍夫赶紧转头离开。 这顶滑竿很大,抬杆的四个人又害怕张永春的尊贵,抬起来自是十分平稳 晃晃悠悠的,还别有一番意思。 坐在滑竿上,张永春看着周边骤然矮了自己一头的人,折扇打开。 这要是放在老娘那边,他非得被人拍下来,网暴死不可。 但是现在周边的人却司空见惯,只会偶尔朝着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 哎,这万恶的封建时代啊。 真他妈的好啊! 第239章 审问‘暴徒\’(上) “噗通!”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打破了山谷口那荒诞的寂静。 刚才还一脸“乌江自刎”气势的狗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双膝砸地,额头“咚”地一声就磕在了张永春脚前的碎石地上。 动作之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连屁股撅起来的角度,都极为熟稔。 “将军饶命!小人投降!小人投降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子急智的清晰,生怕喊慢了刀就落下来。 他可是见过队正砍那些老百姓的。 那手里的刀子快得很,一刀一个。 他生怕眼前这位银甲将军也把他脑袋劈下来拿去请功。 而他这一跪,把张永春都给整不会了。 他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停在半空,墨镜后的眉毛高高挑起。 见到这山大王一身傲气的发言,他预想过对方负隅顽抗,预想过对方当场自刎。 但没预想过跪得这么干脆、这么果断、这么行云流水啊? 这“山大王”的膝盖是装了弹簧吗? “你……” 张永春一时语塞,准备好的“纳命来”之类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憋了半天,才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和难以置信,用马鞭虚点着狗二眼的脑袋斥道: “就你这怂样?!也配当山大王?站起来!拿出点山大王的骨气来!” 狗二眼一听张永春没立刻喊打喊杀,反而先斥责自己“没骨气”,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哐当”一声就落了地。 有门儿! 这位将军不是那种滥杀无辜、只图用人头充军功的煞星! 他赌对了! 他非但没站起来,反而把身子伏得更低,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 嘴里的语速飞快,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开始自曝家底: “将军明鉴啊! 小人…小人哪是什么山大王啊!小人就是个苦命人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演技瞬间飙升起来。 “小人本是平原省被强征来的壮丁! 做了几年厢军,实在熬不住那非人的日子,才…才瞅准机会,带着几个同乡的苦兄弟,逃到这深山老林里,只求能活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同样吓得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喽啰。 张永春没吭声,墨镜后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只是端着搪瓷缸子又呷了一口。 “那你这老屁沟的山大王,也是假的?” 而这反应让狗二眼心里更有底了,他赶紧趁热打铁的继续哀求起来: “至于这‘山大王’的名头…将军,这真不是小人想当的啊!” 狗二眼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惶恐,眼神就跟偷玩手机一抬头看见班主任在眼前一样。 “那都是,都是…都是兄弟们瞎叫的! 一开始就是叫着玩,后来…后来发现这名头还挺好使!” 他顿了顿,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继续开口道: “将军您贵目高尊,您想啊,这穷山沟里,几个村子隔得不远,互相也没个官军驻守。 兄弟们出去弄点吃的…咳,就是偶尔下山借点鸡蛋、鸭蛋啥的,或者帮人‘看看’果园。 到时候若是山大王的名头响了,俺们只要报上‘狗二眼’的名号,那些村民一听是山大王,心里害怕。 这一害怕,多半也就…也就忍了,省得我们费口舌,也省得他们报官惹麻烦不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张永春,见对方似乎没动怒,胆子又大了点,继续磕起头来: “小人寻思着,这名头响了,兄弟们能少吃点苦头,能…能混口饱饭,也就…也就没去管它了。 将军明鉴,俺们真没想过要当什么大王啊! 小人只想带着兄弟们有口饭吃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得情真意切,还带上了点悲情色彩。 张永春真恨自己没有拿个录像机来。 这演技,绝了! “苟活?” 张永春冷哼一声,声音透过小蜜蜂,带着金属的质感。 “那你告诉我,为何周围几个庄子的百姓提起‘狗二眼’,都恨得牙根痒痒? 说你们是恶霸,是祸害?” “冤枉啊将军!” 狗二眼立刻喊冤,声音又悲情了些。 “那都是…都是早年的事了! 是兄弟们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树皮草根都啃光了,逼不得已才…才下山去‘借’过几次村里人的鸡鸭! 小人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害过人命! 一只鸡鸭,我们也是拿命在搏啊! 就为了那口肉吊着命!” 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伸出手去。 “而且,小人最是敬重读书人!不信您问他!” 狗二眼猛地指向旁边瘫软在地、抱着最后一卷书瑟瑟发抖的周秀才。 周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书扔了。 “周先生!周先生!您快跟将军说说!说说咱们山寨…呸!说说咱们这破庙里的事儿!” 狗二眼转头对着周秀才,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快告诉将军,我是不是特意请您来给兄弟们开蒙讲古的? 我是不是好吃好喝…呃,好栗子供着您? 是不是最敬重读书人?”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周秀才使眼色,就差把“快给我作证”写在脸上了。 张永春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了这位“赛周瑜”身上。 只见这位“军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刮破的儒衫,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刚才逃跑蹭上的泥灰。 哎呀,这还有个秀才呢? “哦?”张永春饶有兴致地放下搪瓷缸,走到周秀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位…先生? 你既然还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公,为何与这伙人为伍?” 周秀才被张永春那身亮得晃眼的盔甲和身后铁塔般的三斤半吓得魂不附体,抱着书卷的手都在抖。 听到问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摆出点读书人的体面,但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回…回将军的话…小…小生周秀才…此乃父母所赐之名,并非…并非功名。” 他羞愧地低下头。 “小生…小生只是个不第的童生…屡试不中,在镇上替人抄书写信糊口…” 就在这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周先生?” 何白牛看着眼前这个跟原来村塾里的先生长得有些相似,但是却好像瘦了不少的人影,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你可是在何家庄村塾里呆过的周先生吗?” ps:说让我把空调退回去的过分了啊,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不就得了吗。 而且谁说我虚了的,你站出来,我攮你啊! 第240章 审问‘暴徒\’ (下) 何白牛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还会在这里碰见周先生。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墩子,往前抢了两步,指着周秀才,声音都有些变调: “您…您真是周先生?何家庄村塾的周先生?您…您怎么…怎么成了土…土…?” 后面那个“匪”字,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敢当着张永春的面喊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一声“周先生”,如同屎车里掉进去一只活老鼠,瞬间打破了僵局。 张永春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了何白牛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上,又缓缓移向被指着的周秀才 “何白牛,你认得此人?” 何白牛如梦初醒,赶紧转身对着张永春,又是抱拳又是躬身,语气急促又带着一种面对旧日师长的敬畏。 “回…回东家!小的认得!这位真是周先生! 周先生是前些年镇上派到俺们何家庄村塾教书的先生! 教娃娃们识字念书的! 村里老少,谁见了周先生不得恭恭敬敬问声好?” 他语气激动,语速飞快。 张永春眯起眼睛。 大周确实有规定,各村各庄都要有塾师,一定要做到认字识数。 当然,倒不是大周皇帝有啥普教天下的情怀,主要是庄里要是没个文化人,征粮,收税,上交丁口的时候都不方便。 没想到这周先生竟然还有这么一出身份呢? 他低头看着何白牛继续说着。 “后来遭了大灾,庄里吃不饱翻了,周先生就带着师娘回南边老家投亲去了。” 说着,何白牛还转头看了一眼周先生。 “俺们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先生了…” 而何白牛的这一番话就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秀才眼中那层麻木硬壳外的黄铜大锁。 当“何家庄”、“村塾”、“教书”这些词真切地灌入耳中,他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像是团灭之后发现对面没有兵线。 那根紧绷的弦,一瞬间就断了。 “白…白牛!何白牛!” 周秀才猛地从地上的泥土里往前踉跄一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绝处逢生的狂喜。 “是我!是我啊! 周秀才,周文瀚! 快!快救我!我不是土匪!我不是啊!” 他挥舞着干瘦的手臂,指向身后那帮吓得魂不附体的“同伙”,又指向自己,语无伦次地急急辩解。 “我是被掳上来的!被他们抓来的! 我…我是要回福兰镇…回镇上去的啊!” 他这一动一喊,如同点燃了干草垛一样,蹭的一下就着了。 一直缩在周秀才身后,眼珠滴溜溜观察着张永春脸色的狗二眼,猛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好啊,有熟人! 老子有救了! “对对对!军师说得对!句句属实!千真万确啊将军!” 狗二眼在求生这方面的反应快得惊人,他连滚爬爬地扑到周秀才脚边,一把死死抱住周秀才的小腿。 他本来就没有,因此也就不顾什么大当家的脸面了,扯着尖利的嗓子嚎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将军!青天大老爷!您明察秋毫啊! 我们…我们就是一群没活路的可怜虫,在这破庙里苟延残喘!哪敢做什么土匪啊! 借我狗二眼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放火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力摇晃周秀才的腿,就跟熊孩子找家长要玩具一样。 “军师!军师你快给将军说说! 说说咱们…咱们平时过的都是啥日子!” 周秀才被他晃得站立不稳,却也被这生死关头激出了全部勇气。 他用力甩开狗二眼的手,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 此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却带着读书人最后的一点尊严。 以及对想吃饭的向往: “将军容禀!” 他艰难地执了一个文生礼,抬起头来,眼睛中的绿光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饿得。 “学生周秀才,字文瀚,确系福兰镇下何家庄村塾蒙师! 数岁前,因北地连年遭灾,学生携拙荆回南投奔妻舅。” 说到这,这位刚才一溜跑路磕磕绊绊都没哭的老先生,眼睛突然红了起来。 “谁料…谁料我那妻舅一家势利刻薄,见我落魄,竟不顾我多年周济家内之恩,将我与拙荆逐出家门! 拙荆…拙荆她…路上染了风寒…没能…没能熬过来…” 说到此处,周秀才眼圈又是红了几圈,声音哽咽,强忍着悲痛。 “学生…学生孑然一身,也无法回乡,只得想着回福兰镇,寻个糊口的营生,或是再去村塾教几个娃娃,了此残生…”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身后那片狼藉的山坡和眼前这群畏畏缩缩的人: “行至这老屁沟,就被…就被他们截住了!” 他看了一眼狗二眼,眼神复杂起来。 狗二眼心里登时就是一紧,心说这老家伙可别扯淡啊! 你要是动动嘴皮子,我们可就都玩完了! 而周秀才终究是长叹一声,指着他们,低头道 “他们…他们倒也没真伤我性命,只说山上缺个识文断字、懂规矩的‘军师’,就把我强掳了来! 可这山上…这山上…” 周秀才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诞的悲愤,指着狗二眼、马不尿和那些喽啰: “将军您看看!您看看他们!看看这‘山寨’! 除了这座四面漏风的破庙,还有什么? 他们平日里,连只活鸡都抢不到! 全靠漫山遍野挖野菜、捡野栗子果腹! 饿极了,连树皮都啃过! 将军若是不信,去那破庙灶膛里扒拉扒拉,看看灰里是不是都是烧糊的栗子壳和野菜根!” 周秀才激动得嘴唇哆嗦,似乎找不到一个足够贴切的词来形容眼前这群“悍匪”的穷酸和落魄。 他是真恨啊! 我多大岁数了你天天给我吃栗子! 我都扣坏了十好几根树枝了你知道吗! “将军!他说的是真的!句句属实啊!” 而狗二眼再次抓住机会,伏地哀嚎,声音凄惨如同被人撅了一样。 “我们就是一群没活路的苦哈哈,聚在这破庙里,求老天爷给口饭吃,饿不死罢了! 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放了他们? 张永春看着这只含金量极高的队伍,眉头一皱。 随后,又突然一松。 他猛然想起,这群歪瓜裂枣.. 似乎也别有一番作用啊! 第283章 将军是支柱啊!(上) 这次进来的,是何老蔫、朱老根、还有王太公等几个附近庄子的耆老、里正。 在何诗菱的引领下,这群老头跟刚出锅额的梅菜扣肉一样,哆里哆嗦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这些老人,一个个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风霜和苦难的痕迹。 有的拄着拐杖,有的由后生搀扶。 然而就在这群拉出去道边一站就能吓死十个扶贫办的老头中,竟然还有一个满面红光的。 那就是何老蔫。 这段时间,何老蔫可没少喝酒吃肉。 那些山民下山了,携带着爹妈的遗骨合龙并骨的时候,肯定要请何老蔫这个族老吃饭。 而连着吃了好一阵子席的何老蔫,自然在这群人面前鹤立鸡群的。 眼看着和这帮人都快不是一个画风了,那群咋的也得是苦情剧,到他这就得是乡村情景喜剧。 三集里肯定有个俏寡婦那种。 而一帮老头来到张永春身前,与钱满仓不同,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金银财帛。 为首的何老蔫手中,只捧着一份用粗麻布小心包裹、展开后却足有丈余长的白布。 而此时,写布上正用浓淡不一的墨迹,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按满了鲜红的手印。 这是一份真正的万民书! 这群人一进后堂,看到端坐主位、亮银盔甲在身的张永春,何老蔫浑浊的老眼瞬间涌出热泪来。 这些天连着哭了好多回的何老蔫早就掌握了使用芥辣的秘诀, 他挣脱搀扶,颤颤巍巍地就要带头下跪,他身后的老兄弟们也纷纷要跟着跪倒。 “老人家!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张永春见状,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何老蔫即将弯下的身体,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和真诚。 “诸位老人家德高望重,年岁又高,这如何使得? 快请起来!何白牛,快扶好各位长辈!” 好家伙,这帮人眼瞅着跟扣肉一样,哆里哆嗦颤颤巍巍都快入口即化了,这要是跪下去,那可真就出事了。 何白牛和几个护商队员连忙上前搀扶。 然而何老蔫却异常执拗,他死死抓着张永春扶着他的手臂,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枯枝般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将军!张将军! 您不答应我们,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我们这些老骨头,活了一辈子,受够了匪患的苦! 儿子被土匪杀了,闺女被掳走了,家当被抢光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将军您,如同拨云见日,给我们带来了活命的希望,剿了匪,灭了寇… 可…可这卢镇监一被抓走,人心又乱了! 我们怕啊!将军! 我们怕那些天杀的土匪卷土重来! 怕没人给我们做主啊!” 他用力抖开何白牛搀扶的手,连同身后那些同样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的老人们,竟再次固执地要往下跪: “将军!求求您!给我们撑撑腰吧! 这福兰镇的天,只有您能顶住! 只有您的刀枪,能护住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啊!求将军…可怜可怜我们吧!” 一时间,后堂内充满了老人们悲怆的哭求和呜咽声,场面令人动容。 张永春都看傻了,好家伙,这何老蔫是从哪找来这么多的老戏骨啊! 怎么哭的这么情真意切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赵举人、李员外、王掌柜、赵掌柜等一众镇上乡绅也到了。 他们原本是带着“劝进”的心思急匆匆赶来的,没曾想一进门,就撞见了眼前这耆老跪地哭求、万民请命的震撼一幕! 听着这帮老头的话,赵举人等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道果然被人抢先一步! 而且是以如此悲情,如此符合民愿的方式! 这万民书你们是从哪掏出来的?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懊恼和一丝急迫不能再等了! 要不然,从龙之功都要变成二臣了! 赵举人立刻整了整衣冠,脸上堆起无比恳切忧国忧民的表情,带着众人上前,对着正搀扶何老蔫的张永春,齐齐躬身作揖,声音洪亮而诚挚。 赵举人觉得当年跟她媳妇和合瓠酒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真挚: “张将军! 何老等乡亲父老所言,句句泣血,实乃我福兰镇万千百姓之心声啊! 卢镇监突遭不测,镇内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值此危难之际,非将军之神威与仁德,不足以安定人心,震慑宵小! 我等不才,亦代表福兰镇上商户、士绅、百姓,恳请将军以大局为重,暂代镇监之职,主持军民事务,护佑一方安宁! 此乃全镇上下之夙愿,望将军万勿推辞!” 乡绅们也跟着齐声附和: “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福兰镇离不开将军啊!” “将军将军!将军就是我们福兰镇的支柱啊!” “对啊,将军是支柱啊!” 张永春看着眼前跪地不起的悲怆耆老,又看看躬身请命的精明乡绅,墨镜后的目光深沉似水。 他长叹一声,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和“推拒”: “诸位父老乡亲,各位贤达…张某何德何能? 剿匪安民,乃张某分内之事。 然则,这镇监之位,乃朝廷命官,执掌地方民政,名分攸关!此地,终究是卢镇监代天子牧民之所。 张某不过一介武夫,奉旨剿匪而已,岂敢僭越? 此非为臣之道,亦非安民之策啊!” 他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将名分和朝廷法度抬了出来,显得无比为难和守规矩。 然而,早已洞悉其中关窍的赵举人岂能让他如此“推脱”? 不就是三请三辞嘛,爷们熟! 他立刻直起身,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大义凛然的引经据典: “将军此言差矣! 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乎! 莫说将军,便是卢镇监亦是代天子牧民尔! 如今他突遭劫难,无法履职,致使地方动荡,民心不安! 此非卢镇监个人之失,实乃有损天子牧守一方之圣德!” 说着,他又整了整衣冠,再次一躬身。 “此乃卢镇监有损朝廷威严!” 张永春都听傻了。 不是,你们在这么说,我都信了啊! 第284章 将军是支柱啊(下) 张永春早就想过,这群乡绅会过来跪舔,毕竟这都是这帮人的经典操作了。 当年大清不过八旗千人,一路从山海关滚雪球一样滚下来,各地乡绅纷纷举起王旗相助大清,加上一路的降军降将,反而比真正的清军多出了数十倍。 但是他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舔的这么快,这么有水平! 而赵举人见到张永春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进了张永出心里,顿时更激动了。 他举起双手,拿出当年与自己举师对辨的功夫,看着张永春,朗声道: “且不说将军少年英才,本就是虞候之职! 仅仅是捧日军这一天子亲军,便有戍卫地方之责。 值此危局,挺身而出,暂摄镇务,非为僭越,实乃替卢镇监保存天子颜面,替朝廷维系地方安稳!” 说着,赵举人躬身一揖。 “此乃忠君爱国、顾全大局之壮举啊! 何来名分不正之说? 若将军因循守旧,坐视地方糜烂,使天子威仪蒙尘,那才是真正的不忠啊!” 张永春心说自己是真小看这帮人的嘴皮子了。 赵举人这番话,堪称诡辩的巅峰! 他巧妙地将暂代镇监偷换概念成了“替天子保存颜面”、“维系朝廷威严”。 同时,也把这一顶“忠君爱国”的大帽子结结实实扣在了张永春头上。 把他推辞的名分问题,反而变成了不接就是“不忠”! 旁边的李员外、王掌柜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赵举人这颠倒黑白的口才佩服得五体投地! 怪不得人家能考上举人呢,虽然他们这些做生意的都会睁眼说瞎话,但是你这明明说的是瞎话却能当成真话讲的本事,可太厉害了。 何老蔫等耆老虽然听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但也听明白了“替天子”、“忠君爱国”这些大词。 一帮老头顶着一脑袋杂粮面条一般的灰白头发,觉得这赵举人说得太有道理了! 将军不接这位置,反而是对不起朝廷了。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张永春身上。 后堂内,只剩下老人们的抽泣声和众人粗实的呼吸声。 张永春沉默着。 行了,也差不多了,再装下去就假了。 他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缓缓扫视过眼前跪地的耆老,躬身请命的乡绅,最后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在进行着无比艰难的天人交战。 他墨镜后的眼神无人能窥见,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显示着他内心的挣扎。 终于,又是一声长长的、仿佛蕴含着无尽无奈和沉重责任的叹息,从他口中发出。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被“大势”所裹挟、不得不为的决断: “唉…赵举人,真是好一番‘忠君爱国’、‘顾全大局’之论! 诸位父老乡亲的拳拳之心,张某也感同身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也罢! 既然事已至此,民心所向,关乎朝廷体统,关乎万千黎庶安危。 张某,虽知此乃千斤重担,亦不敢再行推诿!”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 “这福兰镇的军民事务,在朝廷新任镇监抵达之前,张某——暂代了!” “轰!” 如同巨石落地!整个后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何老蔫等耆老喜极而泣,连连叩首: “谢将军!谢将军救命之恩啊!” 他们这情绪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心实意。 因为何家庄这些日子来的变化,他们是瞅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是互相通婚,同气连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附近几个村子中,不少人都是何家庄百姓的亲戚,自然也都被叫去帮张永春建设东郊。 他们在带着张永存允诺的一升玉米回家时,自然也将何家庄如今的变化带回了村子中。 当然,顺便还把何家庄是靠着张东家这棵大树的消息带了回去。 而一听说原本连饭都吃不饱的何家庄,一眨眼间连羊羔都有了,瞬间这几个庄子就受不了了。 因此,这般耆老们都有一个想法。 我们也可以向东家效忠!我们也要当东家的狗! 因此,昨天晚上何老蔫拿着准备好的万民书前去找这帮老头谈话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同意的速度比初哥缴枪都快。 此时,见到了张永春同意,心中能不高兴么。 赵举人等乡绅也如释重负,心中狂喜,脸上却满是欣慰和敬服,齐声高呼: “将军高义!福兰镇有救了!” 这里面,就属赵举人最激动。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如果不努力往前进一步,那就真的要等过了五十,看看朝廷有没有特奏名的机会给自己,才能让他发迹了。 但是他不想等。 他想再进一步。 而现在,他成了! 一旁的小丫头何书萱更是挺直了胸膛,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有人说公子厉害,她就开心! 公子就是厉害! 张永春站在众人簇拥的中心,亮银盔甲在透过高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无人能看到他眼角那一闪即逝的、掌控一切的笑意。 “诸位,虽然张某同意暂代统领镇上诸多事物之职,但是我也有言在先。” 现在张永春压制自己笑容的本事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扣大腿也能绷住。 他一脸正色。 “我仅仅是暂代镇监之职,卢大人我终究还是要派兵马前去营救的! 待我营救回卢大人,这镇监之位,定当物归原主!” 屋里这一帮人赶紧嘻嘻哈哈的点头称是。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对对对,没错没错。” “将军说得对。” 然而心里却都是同一个想法。 卢时元? 谁啊? 不相干的人罢了。 “阿嚏!” 与此同时,东郊附近的一个流民窝棚中。 “大哥。” 马不尿看着坐在地上啃饼干的狗二眼,眼中流露出清澈的愚蠢。 那些只有单程油料的摩托车已经被三斤半领人收走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狗二眼稀罕无比的将手里的饼干渣送进嘴里,伸出舌头把手心舔的干干净净,直到手心都被舔反光了,这才看了一眼一旁昏迷的卢时元。 “还能怎么办? 按将军说的办呗!” 说着,他指着地上的卢时元。 “先把他送回将军那去!” 说着,他站起身来,脱下身上那些唬人的衣服,自己拎着他那个汉朝传下来的碗,大大咧咧的往前走去。 后边的众人顿时也有样学样,把卢时元架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担架上,脸上抹上一把臭泥。 一众天残地缺本来就够丑了,这一拿上东西,看着真就跟要饭花子一样。 带着不省人事的卢时元,这群人又大模大样的回到了福兰镇。 这一路,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来,那个躺在破担架上的人,就是他们的镇监大人。 ps:各位点点催更吧,成绩越来越差了,豆腐快吃不上饭了。 我今晚会爆更,看看能不能救回来一点,帮帮忙吧各位。 第285章 招揽流民,大兴土木(一) 福兰镇内的天翻地覆,对于城外的流民来说,却没有什么意义。 低矮的土城墙根下,古老汉和一群流民蜷缩在仲秋早晨的寒风中,裹紧了身上破烂不堪的单衣,眼巴巴地望着镇门方向。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技师的大腿,缠绕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 只不过这技师是男的,腿上还有丝袜一般的长毛。 还是圆脸络腮胡。 所以,他们只能等,等那抹象征着活命的白色。 也就是“白菩萨”那伙施粥的队伍。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古老汉等人顿时转头望去,双目中充满了对于生命的渴望。 是白菩萨吗! 白菩萨来了? 然而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想象中那抹白色的身影没出现,反而是一道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个穿着靛蓝色奇怪短褂,腰里别着棍子的人,在几个懒洋洋的衙丁注视下,走到那贴满了各种“剿匪告示”的墙面前。 古老汉顿时心里就没心气了。 哦,原来又是给那些狗官歌功颂德的。 这些日子来,这帮穿着蓝色短褂的人可没少出来。 每天一次,有时候每天甚至两次。 干的事情却都是一件,就是往墙上贴告示。 而那告示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叫啥什么春的将军,又剿灭了多少多少匪徒,又收拾了多少多少缴获。 这几天下来,那些告示层层叠叠,如同狗皮膏药般糊满了土墙。 虽然前几日古老汉等人亲眼看到了那位夕阳下一身英武的将军,但是这和他们没关系。 他们又没吃他家的米。 就在这群人兴趣缺缺的注视中,新来的人毫不客气地将一张崭新的、墨迹淋漓的大告示,“啪”地一声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哎,又是歌功颂德的告示,可惜这大白纸了。 古老汉心里腹揣了一句,伸手抓了抓脖子,刚准备转过头去。 突然,他的目光又被一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此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看着像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了告示底下。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清了清嗓子,对着被吸引过来的流民和零星乡民大声宣讲起来: “诸位父老乡亲!静一静!” 换了一身文士衫的盐铺小厮看着还真有些读书人的样子。 他指着身后的告示,朗声道: “张将军有令! 为保境安民,强我福兰镇根基,即日起,东郊捧日司衙署及周边区域,要扩建东郊!!” 一帮流民爱答不理的看着他。 眼睛里都写这一句话:你们扩建你们的,关我们什么事? 那盐铺的小厮也不生气,只是继续宣读着: “所以,我镇要需招募大量民夫壮丁! 我镇张将军宅心仁厚,有命令。 凡应募者,每日管两顿干的!一顿稀的! 活计做完,结算工钱时,每人另发一斗粮,一贯钱的安家费! 令若是无户无籍之人,还可与尔等与我镇上落户托籍,令尔等少受劳役之苦! 机会难得,欲报从速!” 这告示的后半段内容随着被学士清晰地念了出来,就像在这群流民中放了一个大响屁一样。 瞬间流民堆里就炸开锅了。 这年头能走到福兰镇附近的,基本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和像古老汉这样有一定人生经验的老年人。 而这些年轻人一听有干的吃,眼睛都亮了。 喝粥虽然好,但是不顶饿啊! 能吃干的,谁不想吃干的! 瞬间,一众年轻流民就站起了身来,凑到了小厮身前。 一个个睁着眼睛,纷纷开口询问: “扩建?招工?” “两顿干的?还有安家费?” 而一旁上了年纪的流民们则是纷纷摇起头来。 “假的吧?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就是!官府招徭役,从来都是白干活不给饭吃!不打死就算好的了!” “肯定是骗我们去挖矿!或者当替死鬼!” “对!不能信!官府的嘴,骗人的鬼!” 这帮上了年纪的人,脸上写满了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怀疑。 一旁的古老汉也缩了缩脖子,虽然他没说话,但是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警惕。 他活了大半辈子,被官府坑的次数太多了,这等“好事”,也没少见。 说是什么修河堤,每个人每天给两升米,实际上到了地方,连臭黄米饭都吃不饱。 他古老汉这一辈子,别的不懂,就知道一句话。 没有不要钱的饭吃! 当然,白菩萨她们不一样,她们是神仙,她们是布施人间的菩萨。 至于这小文士说的话,听着就像裹着蜜糖的砒霜! 我很像猪头三吗? 而听着众人的怀疑,那小厮也早有预料,只是提高了声调,声音坚定: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且听我说! 我口中的张将军,不是别人! 正是这些日子在外浴血奋战,剿灭了黑林子、北山老鹞子等数十股悍匪,还我福兰镇朗朗乾坤的张永春张将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抛出了最有分量的砝码: “还有! 这些日子以来,每日在镇门口施粥,救活无数人性命的‘白菩萨’! 正是张将军的红颜知己!” 这话一出,瞬间改变了这里的气氛。 流民们脸上的怀疑开始松动,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思索。 张将军剿匪的事迹,他们这些日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虽然没见过,但那份威名是实打实的。 而“白菩萨”,更是他们亲眼所见、亲口所食的活命恩人! 这两人联系在一起,那份沉甸甸的“信誉”,瞬间压倒了官府过往的恶名! “白菩萨…是张将军的人?” “剿匪的将军…和施粥的菩萨…” “这…这好像…” 终于,人群当中,站出来了第一个人。 “我…我去!” 一个面黄肌瘦、但骨架还算粗壮的年轻流民咬了咬牙,第一个站了出来。 “反正饿死也是死,累死也是死! 我信张将军!信白菩萨!”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了第二个。 “我也去!算我一个!” 又是一个流民站起身来。 “张将军连土匪都杀光了,总不会坑我们这些苦哈哈吧?” 第三个流民也跟了上去,紧接着就是第三个,第四个。 古老汉咽了口唾沫,他很想去,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 他见过太多不是人的官吏了。 因此,即使这小厮说的再怎么样天花乱坠,他也不敢去。 但是,他心里的那座官服不可信的堤坝,却确确实实的松开了一个口子! 第286章 招揽流民,大兴土木(二) 很快,第一批的年轻流民们已经离开了。 剩下的,都是身在中年,有些经历,和古老汉以及几个上了年纪的,还有身体羸弱的流民。 古老汉看着那些离去的背影,心里挣扎着: 真有这等好事?会不会是陷阱? 而就在这时,一个同样穿着靛蓝短褂、气喘吁吁的人从镇里跑了出来,对着学士和还没走的流民大喊: “快!快通知大家伙儿! 东郊那边已经开始登记了! 凡是现在过去应募做工的,当场就能领两张热乎的饼子!” 此言一出,噗嗤一声糊了在场之人一脸。 顿时,那些本来还持着纠结之色的中年人们也意动起来了。 他们和这些年轻人不一样,没有点实际的东西,是不会被驱动的。 “当场发饼子?!” “还是两张?!” 因此这实打实、立刻就能到嘴的食物誘惑,瞬间击垮了这等人最后的犹豫! “娘的!管他呢!有饼子吃就行!” 一个中年流民猛地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土。 “俺要去了,你们走不走?” “去!去!” “同去同去!” 瞬间一大帮流民呼呼啦啦的就聚集起来了,身在中年壮年的流民们也离开了。 顿时,这里就剩下了古老汉这等老人。 古老汉还在犹豫。 然后,他们这些人的犹豫,终于随着一声:“饼子是先到先得,去玩了就没了”的消息,瞬间烟消云散。 不行! 抱着别人有的我也不能少的心情,古老汉也豁出去了。 老胳膊老腿此刻也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颤巍巍地站起来。 “等等我!” 墙根下剩下的老弱病残,也被这立刻兑现以及先到先得的饼子彻底点燃了希望。 一帮人纷纷起身,互相搀扶着,目标明确地跌跌撞撞朝着东郊方向涌去。 等古老汉这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东郊捧日司衙署外围那片巨大的空地时,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 空地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黑压压的流民队伍排成了两条长龙,井然有序地向前移动着。每条队伍前面都摆着一张桌子。 而那桌后全坐着个拿着细杆笔,脸上带着防护面罩和口罩的文吏,正飞快地在一种奇怪的、泛着光的白纸上记录着什么。 而那两桌文吏身边,还有两个奇怪的箱子。 队伍旁边,还有穿着靛蓝短褂、臂箍红布条的人在维持秩序。 古老汉哪里还敢怠慢,心里记挂着饼子,赶紧排进一条队伍。 而这队伍的进展也是很快,没一会就到了古老汉这里。 轮到他时,那文吏头也不抬地问: “姓名?年龄?哪里人?” “老汉…古一团…五十三…平原省逃荒来的…” 那文吏动笔刷刷记下,很快便将古老汉的身份信息写在了表上,然后伸手往一旁的箱子边上一个口里一扔。 随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箱子上那个奇怪的开口,头也不抬的对着古老汉道。 “去,站到那个箱子前面,看着那里面的镜子,别动!” 此时,正有一个人从那个箱子前面转身离开。 而古老汉虽然不明所以,但看着前面的人都照做了,也依言走过去。 对两张饼的渴求,让他跟那文吏说的一样,对着那黑箱子中间那个圆玻璃茫然地站住。 而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古老汉似乎觉得箱子上有个小灯似乎闪了一下。 “好了,下一个!” 箱子里的何诗菱开口喊道。 嘴上一边喊着,何诗菱一边将拍立得下面拍出来的这张照片啪一下贴在刚才从身边接过来的那张身份信息上。 心里再次感叹,公子是真的厉害,这等神奇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只需要轻轻一按,就能将人的画影图形画出来。 真是神了。 而不知道这一切的古老汉只能一头雾水地走开,心想这又是啥名堂? 上哪领饼子啊? 一遍寻思着,他走到一旁,注意力立刻被另一边的热闹吸引了过去。 只见空地的另一边,堆着小山一样花花绿绿的衣服! 那颜色,真是十分的... 古老汉组织了半天语言,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从未见过如此驳杂又统一的布料。 绿、土黄、还有褐色混杂在一起,你要说规整吧,他乱七八糟的,可你要说他杂乱,但是每件衣服都还是这样。 而且这衣服的样式更是古怪,上下一套,没有宽袍大袖,反而和他们种地时候穿的短裈一样,看着就透着那么利索。 这些军训迷彩服当然也是老娘那边那个做校服的李老板赞助的。 他做校服,自然也少不了军训服。 这些迷彩服价格都便宜得紧,一件十块钱,一套十五块,全都是白菜价甩给张永春老娘的。 拿给这些流民们穿正合适。 而就在这堆衣服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拿着个铁皮喇叭在喊: “新来的!听好了! 只要去那边把头发剃干净,就能领一套新衣服! 这可是上好的衣料!格外结实,特别耐穿,比你们身上那些强百倍!” 随着何木生的话,古老汉转头看去,便能看到一些已经登记完、已经剃了头的人,正欢天喜地地从管事的人手里领到这么一套衣服。 而还有不少人,正排在他们的队伍后面,脸上带着一般的惊恐,和一般的欢喜,准备剃头。 而队伍的最前面,是几个正在挥舞着手里奇怪工具,咔嚓咔嚓给这帮流民剃头的匠人。 剃头? 一听这句话,古老汉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然不识字,可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这头发…怎么能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油腻打结、虱子乱爬的乱发。 又看着那些剃了头、头发茬子青乎乎、领到新衣服后笑得合不拢嘴的人。 最后,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得几乎遮不住身体的烂布条。 终于,他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带着英勇就义一般的气势,他来到了土堆前面。 “我也要剃头!” 爹,娘!对不起了! 这件衣服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ps:第九章,还有两章,应该是十二点左右抓取,你们能等久等等。 各位,多给我点点催更吧。 第289章 招揽流民,大兴土木(三) 听着头上的喀嚓声,古老汉只觉得这时间竟然过得如此漫长。 终于,他那一头夹杂着虱子臭虫的肮脏长发被剪成了一个秃瓢。 而他的手里,终于也领到了一套全新的军训服。 这件衣服抱在手里,瞬间古老汉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毕竟头发这东西还能再长嘛。 而且他爹妈也没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无所谓了。 哪有衣服实在! 只要东西到手,这帮人就会自己说服自己。 古老汉看着手里的衣服,心里十分满意。 然而就在他准备把衣服披在身上之际,一个同样穿着靛蓝短褂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个年轻人和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身上竟然还专门拿布在胳膊上做了一个红色的箍。 箍上什么字也没写,而是用黄色的颜料画着三道横杠! 刚当上三道杠的李飞眼神锐利地扫了眼前的古老汉一眼,开口呵斥道: “领了新衣服的,别在这磨蹭! 赶紧去一旁净身!” 一听到净身两个字,古老汉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净,净身?” 古老汉只觉得身子底下就是一凉。 虽然说他要这玩意也确实没啥用用处了,但是也不能说噶下来啊! 妈妈呀,剃了大头,还要剃小头吗? 得罪爹妈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让自己断子绝孙吗? 他看着眼前的李飞,咽了口唾沫。 “这位,这位小哥,是,是都要净身吗?” 李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老头真是啰嗦。 “自然是都要净身!” 说着,他指着一旁的一个帐棚,严肃道: “张将军的衣服来之不易,需要你等把自己洗干净了才能换! 若是一身污秽,岂不是糟蹋了好衣服! 听见没有!” 随着他这句话,以及李飞那严肃的眼神和腰间的刀,让古老汉一个激灵,所有犹豫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哎呀,原来不是要和自己的小兄弟说再见啊。 那可太好了,那可太好了。 “是!是!官爷!小的这就去!” 他赶紧诺诺应声,抱着刚领到的崭新迷彩服,跟着指示牌和人潮,朝澡堂的方向走去。 当然,说是澡堂,其实连块正经的墙都没有。 这澡堂就是一个用厚厚的、从未见过的灰白色油布搭建的巨大帐棚。 站在这澡堂门口,古老汉刚要进去,却又犯难起来。 他看着手里的衣服,有些舍不得将这衣服扔进一旁的大筐里。 这么好的衣裳,可别被人偷了去啊! 就在这时,李小棍看到他站在这,赶紧走了过来。 “老者可是有什么不明吗?” 李小棍虽然长得挺吓人,但是那也都是在山上憋得。 下了山这些日子,吃了不少好东西,脸上也长了肉,胡子也修干净了,看着还是挺干净的一个人。 见到这个来人和前两个不同,明显和蔼很多,这让古老汉心里放松了不少,他赶紧开口说明缘由。 李小棍顿时呵呵一笑,拿过他的衣服扔进框里。 “老者只需要放宽心,进去沐浴便是。 这里有俺等看着,没有人敢偷鸡摸狗。” 说着,李小棍目光猛然一凝。 瞬间,迸发出的杀气和腰间出鞘半截的狗腿弯刀让古老汉一个哆嗦。 “好,那我便谢谢军爷。” 迅速脱去了身上的破衣服,一身脓包的古老汉甚至不敢在此多呆,古老汉赶紧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去,一股热乎乎,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 古老汉眯着眼睛看去,只见里面雾气缭绕,人声鼎沸。 这帐棚中间用,用泥土堆砌了个巨大的池子,池子中间还用同样的油布隔开,分成两边,里面都注满了冒着热气的热水! 许多赤条条的汉子正泡在里面,舒服得直哼哼。 古老汉光着屁股,一时有些有些手足无措。 倒不是不好意思,这年头能逃荒过来的人除了这条命剩下的能丢都丢干净了。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哪里洗。 这时,门口一个同样臂箍红布条的人递给他一个巴掌大小、用粗布缝制的袋子:“拿着,进去用得上。” 古老汉连声道谢,心里却更加好奇。 来到水边试了试温度,终于,他选了一个不那么热的,站在池子边上,一咬牙,慢慢把身子滑进了水池里。 “嘶——啊!” 随着温热的热水逐渐包裹住他冰冷僵硬、布满污垢和老茧的身体,那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 古老汉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舒坦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爽啊,比被人家灌肠还爽啊。 几十年了?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泡热水澡是什么时候了! 他舒服地靠在池边跑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那个小袋子。 他好奇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巾。 这布巾摸上去格外粗糙、硬实,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古老汉拿在手里,不明所以。 “老哥,新来的吧?” 这时,旁边一个汉子见他拿着布巾发呆,咧嘴一笑,赶紧买弄起刚学的知识来。 “那是搓澡巾!好东西! 沾湿了水,使劲往身上搓! 能把你身上这层老泥儿都搓下来!比丝瓜瓤子都好使!” 古老汉似懂非懂。 这时,他看见池子另一边,两个已经泡得浑身通红的汉子爬了出去,跟两个大癞蛤蟆一样。 两个人互相拿着同样的布巾,在对方背上“嘿呦嘿呦”地用力搓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动作,一条条灰黑色的“泥棍”簌簌落下! 古老汉瞬间明白了! 他赶紧在人群里寻摸,看到一个熟悉的年轻后生,凑过去赔笑道: “小哥…搭个伙?咱俩互相搓搓?” 年轻人一见是前几天给自己指路白菩萨的老者,噶进爽快地答应了。 过了一阵,两人爬出池子,站在池边空地上。 按照商量好的,古老汉先给年轻人搓背。 张永春这便宜货的粗糙布巾沾了水,摩擦力极强,搓的年轻人龇牙咧嘴:“哎哟,大爷,您轻点!” 古老汉赶紧放轻力道,但看着年轻人背上搓下来的厚厚泥垢,心里又痒痒的。 搓过澡的都知道,看着身上的泥条往下落,那可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很快,年轻人身上就被古老汉搓的一片通红。 而轮到古老汉时,他咬着牙对年轻人说: “小哥,你…你尽管用力!老汉受得住!” 说着,他望着一旁那两个已经搓完了身上,转而将这神奇的布巾拿走的汉子,心道: “这布巾可是好东西,原来搓洗干净了就能带走呢!” 他可不能放弃这个白嫖的好机会。 而年轻人见他坚持,便也加了力道。 那粗糙的布巾刮过古老汉干瘦、布满褶皱和老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古老汉的脸顿时抽抽起来。 但等搓澡巾离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清爽感! 一层层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污垢被硬生生搓了下来,露出底下虽然依旧黝黑、却显得干净了许多的皮肤。 古老汉疼得直抽冷气,却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心里只想着那条能带走的、神奇的布巾! 终于搓完了,两人都像是被剥掉了一层壳,浑身通红,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时,古老汉又见刚才那两个互相搓澡的汉子来到了一旁的一个巨大罐子前,从罐子里取出了一把白色的粉末抹在身上。 然后龇牙利嘴的开始抹,没一会身上就冒起了白色的沫子。 古老汉顿时也好奇了起来,赶紧走过去,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抓了一把洗衣粉抹在身上。 瞬间,他身上的脓疱被洗衣粉杀得剧痛无比。 这时古老汉才明白,他们为什么龇牙咧嘴。 真疼啊! 终于,忍着疼,古老汉辛苦的洗完了澡。 随后,又宝贝似的把那条沾满了自己“陈年老泥”的搓澡巾叠好,塞回小布袋里。 走到澡堂门口,那个臂章三道杠的民兵正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他看着古老汉和年轻人搓得通红但明显干净了许多的身体,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旁边一个用布帘隔开的区域: “行了,进去换衣服吧!别磨蹭!” 古老汉如蒙大赦,赶紧钻进换衣区。 他拿起那套崭新的迷彩服,笨拙地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套上。 那布料虽然颜色怪异,但厚实、挺括,穿在身上异常暖和、合身! 而且因为没有宽大的袖子和裤腿碍事,活动起来前所未有的利索! 这时,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身,古老汉惊喜的发现,这这身衣服的裤子还有几个口袋,可以放他的宝贝搓澡巾! 他低头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模样,又摸了摸刺得头皮发凉的青皮脑袋。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仿佛几十年的污秽、屈辱和绝望,都被那一池热水和那条粗糙的布巾狠狠搓洗掉了。 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墙根下等死的肮脏流民古老汉,而是成了一个新的人。 一个一撇一捺,站在天地间的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无数个流民都是和他这样,来的时候灰头土脸长毛邋遢。 而等他们战战兢兢的在这里面走了一圈,就变成了穿着迷彩服,剃着大光头的刑满释放人员。 而一旁椅子上,张永春笑眯眯的看着这群批量生产的大青皮。 心说,自己这算不算另类的剃发易服了? 第289章 招揽流民,大兴土木(四) 古老汉穿着簇新厚实的迷彩服,刺青般的头皮在微冷的空气中感觉有些发凉,但浑身那股子清爽劲儿和暖意,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他站在澡堂门口,摸着腰间口袋里那条宝贝疙瘩似的搓澡巾,正有些恍惚地感受着这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此时,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一阵山响。 再怎么好的画饼也不能当饭吃。 饥饿感如同潜伏的猛兽,瞬间将他从新生的恍惚中拽回了现实。 饼子! 那两张热乎的大饼子! 那可是他豁出去剃头洗澡换来的“投名状”! 他赶紧四下张望,抓住一个正抱着登记册匆匆走过的靛蓝短褂小厮,急切地问道: “小哥!小哥! 劳驾问一声,那…那应募做工发的饼子…在哪儿领啊?” 小厮脚步不停,随手往东边一片更热闹的空地一指: “那边!看到没?堆着饼子山那儿! 穿着你这身衣服,找管事的去领! 快去吧,晚了怕真没了!” 古老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人头攒动,喧闹异常。 他赶紧道了声谢,拔腿就往那边跑。 新衣服的裤腿有点长,差点绊了他一跤,他赶紧把这裤腿绾上,一路打着晃跑过去。 终于,随着他挤过人群,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块用原木临时搭起的巨大案板前,真的堆着一座小山! 那是一座由金灿灿、厚墩墩、散发着浓郁粮食焦香的饼子堆砌而成的小山! 那饼子个头不小,看着就瓷实,颜色是诱人的焦黄,表面还烙出了好看的蜂窝眼。 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娘,穿着同样的靛蓝围裙,正手脚麻利地从“饼子山”上取下饼子,分发给排着长队的流民。 而领到的饼子的流民,还需要在一旁的打戳处在胸口打下一个红色的戳。 一见到这个戳,古老汉心里更欢喜了。 哎呀,这个我熟悉啊! 他们领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戳子! 眼看着领到饼子的人,无不是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起来。 古老汉看得口水直流,肚子叫得更欢了。 他赶紧找到队尾排上,眼巴巴地望着前面越来越少的饼山,心里直打鼓。 爹娘保佑啊! 可千万要轮到我啊! 似乎是他的爹娘没有在乎他剃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依然在保佑着他,终于轮到他了。 一个胖胖的厨娘抬眼看了看他这身崭新的迷彩服和刺青的光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厨娘利落地从旁边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巨大箩筐里,拿起两个刚烙好、烫手的大饼子,“啪”地一声塞到他手里。 “喏,拿着!应募的饼子! 吃完赶紧去那边空地集合,听管事的分派活计!” “哎!哎!谢…谢谢大姐!” 古老汉双手捧着那两张沉甸甸、热乎乎、散发着致命誘惑香气的饼子,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他连退几步,让开位置,也顾不上找地方坐,直接蹲在旁边的泥地上,张开嘴,对着其中一个饼子就是狠狠一口! “唔!” 滚烫的饼子烫得他龇牙咧嘴,但他根本舍不得吐出来。牙齿咬破焦脆的外皮,里面是柔软滚烫、带着浓郁玉米甜香的瓤! 这口感!这味道! 比他在老家吃过的任何粗粮饼子都要好! 比他记忆中最好吃的馍馍还要香甜! 加了糖的玉米饼实在是让他脑袋都要宕机了。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噎得直翻白眼也舍不得慢下来,眼泪都差点被噎出来。 这时,旁边几个同样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年轻流民边吃边兴奋地议论着: “…香!真他娘的香!这饼子是用啥做的?咋这么好吃?” “管他啥做的!就算他是屎做的,有得吃,还好吃,你还挑什么! 听说没?明天开始,那两顿干的里头,就有一顿是这饼子!管够!” “啥?明天还有?还管够?!” 旁边一人差点被饼子呛住,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嘛!刚才登记那小吏说了!一天两顿干的,中午一顿就是这金粟饼子,管饱! 晚上那顿好像是杂粮饭或者菜汤面糊糊!早上还有顿稀的!比咱们在墙根底下喝那清汤寡水的粥可强太多了!” “我的天爷!这…这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张将军…不,张大善人! 不对,是活菩萨啊!” “嘘!小点声!听说得好好干活才行!偷懒耍滑可没这待遇!” “那必须的!有这饼子吃,让我搬山都行!” 听着旁边人兴奋的议论,古老汉啃饼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明天…还有饼子吃?管饱? 干活…就能有饭吃,有衣穿,有热水澡洗? 他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生怕自己一翻身,就会在那个墙根下醒来,没有饼子,没有新衣服。 只有半死不活的字迹。 然而,这一切随着他狠狠咬了一口饼子,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把这希望的味道,连同这不可思议的新生,一起深深地刻进骨子里。 噎住的饼子终于咽了下去,他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混浊的眼睛望向东郊捧日司衙署的方向,那里,似乎正升起一轮新的太阳。 殊不知,此时,这轮太阳正在发号施令。 “这工棚啊,一定要能住人!” “这玉米饼啊,一定要能吃!” “这流民啊,一定要安置好!” 张永春一便跟周边的人吩咐着,一边往前走。 站在一旁看着这群流民,张永春很满意。 这帮流民经过了唐清婉十天左右的施粥,最起码已经有些人形了。 只要补养几日,就是一群极佳的人行牛马。 现在的福兰镇东郊最重要的捧日司衙署已经建设完毕,正好可以让这些牛马们放开手脚建设了。 至于建设什么嘛,那就得... “妈!” 火焰跳动中,张永春看着自己老娘,十分兴奋。 “你儿子事业正式起步了!” 而海青兰看着兴奋的张永春,心里也很高兴。 她笑了笑,眼睛瞟了一眼一旁的油桶. “儿砸!” “你妈的事业也正式起步了!” ps:十章更新完毕,兄弟们加油点点催更吧。 第290章 海青兰老苏遇险(上) 在大毛这边这段日子,海青兰可以说哪哪都不顺心。 俄餐吃不习惯,俄语也不懂,连气候都不习惯。 就连这住的地方,她也不太适应。 和海青山在这边每天醉生梦死小鸟伏特加整这么高,还有海长宁醉心于出去浪睡毛妹不一样。 她专心于搞她的事业,给自己儿子划拉武器。 海参崴这边有不少从东北过来开民宿的当地人,海青兰也就租了个民宿。 当然,最关键的是一般的旅馆有烟雾报警器,不太方便烧火。 “哎呀,再留两天呗!” 民宿的大姐十分热情,和海青兰上下相仿的年纪,也是一嘴的东北话。 她可太稀罕这个从国内来的小姐们了。 当然,最主要还是海青兰给钱多,直接一家人包了这一整家民宿。 “不得了,家里那边还有事呢。” 海青兰笑笑,摆了摆手。 “那啥,大姐,没啥事我先回去了。” 跟民宿大姐拜别,海青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此时,她所居住的民宿内房间中央,一个临时架设小火盆内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扭曲着空气,形成一道稳定投影。 而投影中,张永春那张带着关切和一丝疲惫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 最近虽然唐大小姐没有进行惨无人道的人格压榨,但是整理这些事情也让张永春累得够呛。 但是累归累,他还是挺兴奋的。 “妈,你吃饭没有呢?你那边听着声音有点杂。” 张永春的声音透过火焰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 “我这边事业已经踏上正轨了!” 而海青兰看着火里的好大儿,也兴奋凑近火焰,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亢奋的奇异光彩,声音压得低低的。 “吃了吃了! 儿子,妈跟你说,你妈的‘事业’也就快成了!!” 张永春在火焰那头一愣,听着老娘这句从除她之外任何人嘴里都有骂人嫌疑的话,眉头微蹙: “事业?什么事业快成了?妈,您可别吓我,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心头警铃大作。 儿子最知道妈啥样,母亲口中的“事业”绝不会是简单的填埋场或者粮食生意。 海青兰神秘地笑了笑,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老太太觉得这些日子自己是真的越活越年轻了: “别急,妈给你看点好东西,你马上就明白了!” 她说着,费力地从旁边拖过来一个沉甸甸、看起来像是装工业润滑油的深绿色大铁皮油箱。 这油箱外表毫不起眼,甚至沾着点油污,瞅着就像是道边随处可见老头拿来卖废铁的东西。 但是却被她小心翼翼的提起来。 “喏,接好了!” 海青兰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油箱往火盆上一放。 火焰猛地一窜,光芒大盛! 那沉重的油桶瞬间消失在火焰中。 而在大周那边,接收室的地面上面,那火焰猛地一阵扭曲波动。 随之那个深绿色的油箱就“哐当”一声,凭空出现,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给张永春吓了一跳。 “妈!您这…这送的什么?” 张永春看着这突兀出现的油桶,满心疑惑。 这油桶瞅着可有些年头了... 一遍寻思着,他一边走上前,蹲下身,用力拧开油桶上方密封严实的旋盖。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特殊的防锈油脂气味扑面而来。 张永春探头往里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油桶里面,根本不是润滑油! 而是被厚厚油脂包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属部件! 那冰冷、硬朗、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线条,那熟悉的机匣、枪管、弹匣轮廓… 虽然被油脂包裹,但张永春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枪! 而且是制式的枪! 数量甚至还不少! 而且看了一眼大制型号..火线十年老兵的张永春整个人都哆嗦了。 我草! 马卡洛夫啊。 一桶的马卡洛夫啊! “嘶——!” 张永春瞬间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向火焰中的母亲,声音都变了调: “妈!你这,你这玩意哪来的?! 您…您真跑毛子这边来了?!就为了弄这个?!” 火焰那头,海青兰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反而有种“果然吓到你了”的成就感。 要不咋说有啥样的妈就有啥样的儿子,这话反过来也一样。 张永春不正经,他妈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老太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那可不得,不是说了嘛,大毛这边路子野! 你看,这不就成了?我跟你说,卖枪的那帮人都跟我说了,这可是正经的老苏联货。 比咱们那边费劲巴拉还不好使的钢柱货强多了。 哎,还有啊,妈跟你说,这玩意儿在这儿,跟大白菜似的。 我还给你订了一箱子ak74m呢,说是带两个基数的弹药...” 看着那边老太太的如数家珍,张永春吓得是手脚冰凉。 “妈!” 张永春是吼出来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这太危险了!您赶紧回国啊! 立刻!马上! 这些东西是能沾的吗?万一…” 他不敢想下去,母亲一个普通老太太,在异国他乡搞军火,这简直是刀尖上跳舞! 不对,是刀尖上玩艾斯爱慕! “哎呀,没事没事!” 海青兰却淡然的摆摆手,安抚儿子道: “你妈也不是一个人,安全着呢! 你看,你舅舅青山,还有你堂哥长宁都跟着来了! 还有小胡,和她那个在这边读书的同学朱平帮忙打点,伊文是本地通,熟门熟路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永春气急败坏地打断: “海青山?海长宁?那两个废物点心能顶什么用?! 一个就知道他那破厂子,一个眼高于顶瞧不上人! 妈,您指望他们保护您?别开玩笑了! 听我的,东西我不要了! 您马上订机票回来!现在!立刻!” 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要慢慢发展,不出二十年,肯定统一天下不是问题。 但是老娘可是只有一个啊! 而看着儿子急得眼睛都红了,海青兰心里一暖,又有些无奈,知道他是真担心自己。 她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好好好,妈知道了,妈听你的。 等这批‘货’的运输手续最后敲定,钱货两清,妈立刻带他们回去,行了吧? 保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 她顿了顿,想起正事,又压低声音问: “对了儿子,你那边还需要多少粮食? 妈打听过了,大毛这边不光‘硬货’便宜,粮食也便宜得很! 小麦、玉米、大豆,成火车皮地卖! 妈这边路子都搭上了,你要多少,妈都能给你弄过去! 量大从优!” 张永春看着母亲在火焰那头絮絮叨叨说着“生意经”,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刚想开口回答粮食的需求量… 砰!!! 一声巨大的、木屑飞溅的爆响猛地从火焰那头传来!连带着光门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张永春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身后那扇旅馆房间的、看起来就不太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狠狠撞开了! 第291章 海青兰老苏遇险(中) “砰!!!” 木门被暴力踹开的巨响还在房间内回荡,木屑纷飞。 两个身材高大、却和雄壮没啥关系的毛子堵在了门口。 为首那个瘦高个眼窝深陷,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亢奋地收缩着。 手里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猎刀,从刀尖微微颤抖看得出他手应该不是很稳。 他旁边那个矮一些的毛子则是眼神浑浊,像蒙了一层雾,脚步明显虚浮,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水管。 这俩人看着都跟海尔兄弟一样,上半身一个背心,下半身一条脏兮兮的沙滩裤。 要知道此时的海参崴也是初秋,日常温度也就十几度,但是这俩人却穿的格外的清凉。 海青兰穿着线裤都嫌冷呢! 而此时,这两人身上却都散发着一种病态的、不稳定的气息。 当然,和训练有素不搭边,反而更像是被某种东西掏空了身体。 俩眼睛写满了狂躁和凶暴,还有纵欲过度和酒精过量。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张永春也被吓了一跳。 海青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腿一软,老太太差点瘫倒在地上。 “Деньги! Быстро! (钱!快点!)” 眼窝深陷的那个毛子一边用用嘶哑的帽子话咆哮着,猎刀指向海青兰,眼神凶狠却又带着些神经质的跳跃。 看着就像是被人终极侮辱过一样。 “Здесь наша территория! (这里是我们管的地盘!)” 而旁边那个矮一点的毛子一样瞪着眼,但是那深陷的眼眶周围泛着异样的青黑色,像几天没睡,却又反常的亢奋着。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里的水管子邦邦的敲着一旁的门框,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威慑海青兰。 海青兰心脏顿时被吓得狂跳。 但是老太太也是在学校门口看过大门,在道边摆过摊的人。 遇到过一百来个拎着镐把过来在校门口打群架的学生,也碰见过真刀真枪抢地盘的混子。 当年的东北有多乱,三十岁以上的人基本都明白,老太太也不是没见过刀兵的主。 强压下瞬间涌上的恐惧,海青兰立刻高举双手,摆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顺从无害。 嘴里赶紧把新从小朱同学那里学的几句保命话念出来。 “Хорошо! Хорошо! Мир! Нет проблем! (好的!好的!和平!没问题!)” 海青兰一边说,眼睛一边往火盆里看去。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华夏口音的声音从两个劫匪身后响起 “哎哎,大姐!大姐别怕!别怕哈!” 说着,一个穿着皱巴巴的条格衬衫、一脑袋鸡窝头、眼神闪烁的华夏中年男人挤了进来。 海青兰一瞅这人,顿时觉得很熟悉。 好像前几天她好像见过这个人,但是具体在哪见过,她忘了。 此时华夏男人的脸上堆着笑,迈步走了进来。 “大姐别怕!” 他嘴里虽然一边笑着,一边打圆场,但海青兰能看出,那男人的笑容极其勉强。 反而是眼神里的市侩和算计藏都藏不住,一看就不是道上混的狠角色。 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萝卜六块钱一斤能不能搭我两颗白菜,倒像个急于促成交易的掮客或者小商人。 “大姐,误会,都是误会!” 韩奇一边搓着手,一边用中文对海青兰说,眼睛却瞟着两个劫匪。 “这二位兄弟就是…手头紧,想借点钱花花。 您看您这气派,肯定不差这点儿。 一万卢布,就一万!给了他们,立马走人!绝对不伤和气!” 他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诱导和急于平息事态的味道。 他是真害怕啊! 韩奇也没想到,这俩混混竟然这么敢干。 韩奇是个正儿八经的华夏人,前几年在这边串货做生意,后来因为赌钱把媳妇都输出去了。 还好,他狐朋狗友多,有几个在这里开射击场的朋友接纳他。 毛子这边的射击场属于华夏人必玩的项目之一,毕竟是卡拉什尼科夫的母国,谁不想体验一把军火的浪漫啊。 而他前两天在朋友那帮忙,就听说这边住了一个来旅游的华夏有钱老太太。 听他朋友说,那老太太是个狠人,光是练射击就练了整一天,从手枪到机枪全都玩了一遍。 光射击的挑费,就花了五千块人民币。 这顿时让他起了些歪心思,于是在晚上唠嗑的时候,就跟这俩人说了一嘴。 这俩毛子也是他的朋友,但是不是啥正经人。 之前这俩毛子都是囚犯,后来因为上过战场活着回来了,就提前释放了。 但是本性难移,他俩平时就爱捣鼓点小面就小酒。 一天溜来溜去的,退伍给的那点钱很快被这俩人花干净了。 因此就开始四处扯淡,偷鸡摸狗,一来二去就和韩奇认识了。 好人可能会因为国别而出现纷争,但是人渣却能渣到一起去。 而韩奇只是跟他们吹牛逼,结果没想到俩毛子真是超绝行动力。 昨天晚上刚跟他们说完,今天中午还没醒酒呢,就被他们带过来打劫这老太太了。 要不怎么说人溜大了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呢! 韩奇也很怕他们。 毛子本来脾气就不好是出了名的,现在这俩人又溜又喝的,更不好惹。 他只想让眼前这位大姐赶紧识相点,早点掏出钱来,大家都开心。 所以他主动拿出了当年骗人买假鞋的语气,对着和蔼道: “大姐,别怕,咱们都是华夏人,华夏人不骗华夏人,你只要给了钱,他们马上就走。” “有钱!我有钱!” 海青兰一听是要钱,嘴里立刻顺着韩的话应了下来。 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要钱,那就都好说了,一万卢布也就千把块钱,就当喂狗了。 老太太现在对钱看得很开。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 “妈!别给他们钱,这俩人不是正经劫匪!” “他们是来骗钱的!” “您要是给了他们钱,后果会更严重! 搞不好他们见财起意,会对您下毒手!” 第292章 海青兰老苏遇险(下) 火焰那头的张永春看得比现场任何人都清楚! 那两个持械的大毛劫匪,脚步虚浮得厉害,下盘不稳,呼吸急促紊乱,绝不是练家子该有的样子。 这段时间的剿匪,张永春别的没见到,各种各样的狠人见了不少。 论识别匪徒这方面,张永春那可是太权威了,啥样的匪徒都见过。 但是没有一个,和眼前这俩人一样的。 那些真正的狠人,那个不是敦实魁梧,离地生根的主? 你在看这俩,虽然看着挺唬人的,但是光站在脚底下都拌蒜,一看就不是正经劫匪! 尤其是他们深陷的眼窝周围那圈浓重的青黑色,以及那个高个子亢奋到不正常、瞳孔急剧收缩的眼神。 这绝不是简单的紧张或凶狠,反而像是长期滥用某些违禁药物后典型的生理特征! 张永春顿时皱眉,想起以前看的某些外国劲片中的内容。 这不正是“瘾君子”的癫狂状态吗! 他心里顿时一惊。 这种人思维混乱,行事毫无逻辑,极易失控,极度危险! 而那个华夏男人,虽然一脸紧张,但眼神飘忽,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肢体语言充满了市侩的算计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味道。 他看着更像是一个被临时拉来当翻译、或者想从中捞点油水、却根本控制不了局面的小角色! 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简直和狗二眼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一样。 世另我了属于是。 而他嘴里那所谓的“一万卢布就没事”的保证,在这两个明显处于药物作用下的疯子面前,屁用没有! “妈!小心! 这两个毛子不对劲! 是‘溜冰’溜大了的! 他们精神根本不稳定! 那个华夏男人的是个骗子更别信他的话! 他们随时可能发狂!”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担忧,穿透火焰,清晰地传入海青兰耳中。 “你先稳住他们!我马上给你送家伙!!” 话音未落,火焰那头的张永春身影猛地退开。 随后,海青兰看到儿子以惊人的速度把手伸进了那一桶油脂里。 不得不说,此时毛子武器的傻大黑粗风格真的是立了大功。 马卡洛夫拆解后只有四大部件,安装起来也极为容易。 折让张永春组枪的动作快如闪电,套弹簧,装滑套,压子弹,上弹夹。 虽然他没玩过真家伙,但是这东西就这几步,堪称傻瓜式从左。 随着他的动作,金属撞击声轻微而急促地透过火焰传来。 海青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依旧对着韩和两个劫匪点头。 就和当初糊弄跟那些学生说保证不给你们告诉班主任一样。 “钱…钱在包里,我这就拿…这就拿…”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转身,似乎要去拿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手提包,身体却巧妙地靠近了桌上的火盆。 韩奇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转头跟旁边的两个毛子解释情况。 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桌上的火焰猛地一亮! “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从火焰那头传来! 张永春双手稳稳地握住了一支组装完成的、枪身还沾着防锈油脂的马卡洛夫手枪! 他也来不及仔细擦拭,拉起自己那件锦袍,直接将上面的枪油撸干净。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对着火焰光门侧后方的空地。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瞬间从火焰那头传来,枪口焰在幽蓝的光门中一闪而逝! 子弹击打在青石地板上,溅起两点火星和碎屑! 试枪完毕,确认能用! 没有丝毫停顿,张永春立刻将这把还带着硝烟味和油脂、滚烫的手枪,猛地塞进了跳跃的火焰之中! “妈!接住!”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海青兰在听到儿子那边枪响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 她口中还在说着“拿钱”,身体却借着转身拿包的姿势,猛地向火盆前一扑! 在三个闯入者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右手,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直接探入了那跳跃的、温度极高的幽蓝色火焰之中! 预想到的火焰灼烧感并未传来。 海青兰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一个冰冷、沉重、带着热度和油脂腻滑感的东西。 那是枪柄,带着儿子体温的手枪握把!! 来不及多思考,她猛地将手从火焰中抽出! 一把沾着油脂、枪管还微微发红、散发着硝烟与金属气息的马卡洛夫手枪,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一秒。 海青兰顾不上枪柄的滚烫和腻滑了。 她猛地转身,双手紧握枪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门口的三个闯入者! 前天在射击场训练了一天,还没忘干净的她做出了极为标准的持枪动作。 随着肾上腺素飙升,恐惧瞬间被一种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狠厉取代! 她瞪着那双平时温和、此刻却充满煞气的眼睛。 一张嘴,就用刚刚跟伊文学来无比清晰的俄语脏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房间: “СУКА БЛЯТЬ! 别动!动一下老娘就打死你们!!!” 俩毛子连带着韩奇,看着从火焰中变戏法一样掏出来一把手枪的海青兰全都傻了。 我草! 碳基生物冷静器! 尤其是两个上过战场的毛子,他们是见过枪械的威力的。 “扑通!” 矮壮的劫匪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手里的水管“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眼神呆滞地看着那枪口。 “О Боже! (哦上帝!)” 而那个亢奋的劫匪也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幕彻底震懵了,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手里的猎刀也“当啷”一声掉在脚边。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高高举起,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恐惧,身体手冲般抖了起来。 “妈呀!!!” 而韩奇的反应最夸张,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抱头,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直接原地跪了下去。 他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地板上,带着哭腔用中文嚎叫: “大姐饶命!饶命啊!不关我事!我就是个翻译! 是他们逼我的!枪…枪收起来!小心走火啊!” 毕竟自古以来,翻译都是胆子最小的。 三个前一秒还凶神恶煞(韩奇:你确定?)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在海青兰手中那把从火焰里取出的还冒着热气的手枪面前,丑态毕露。 房间里只剩下了海青兰粗实的喘息、劫匪俩人憋不住的臊味、以及手枪枪管冷却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哦,还有韩奇一个劲说一家人不打一家人的声音。 火焰中,张永春看到这一幕,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但声音依旧急切: “妈!控制住局面!等我舅舅他们回来你们就走,别心软!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的影像在剧烈波动的火焰中开始变得模糊闪烁。 海青兰听着儿子的话,双手却依然死死握着沾满枪油的手枪,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地上瘫软的三人。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枪柄的温热坚硬,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 老太太还是第一次拿着真枪对着地上的劫匪。 就在这时,张永春又从火堆里递出了一瓶煤油。 “妈,一不做二不休,你把他们给我送过来!” 张永春看着地上这几个劫匪,一咬牙。 不管是让老娘把他们抓起来送到警局,还是直接杀了,都会引起折腾。 倒不如直接送到自己这边来! 且不说能不能活着传送过来。 就算是送过来了! 有什么事,你跟我的三斤半说去吧! ps:本来更刺激一些的,但是我输给了参盒大人,现在是参盒大人的狗了齁噢噢噢噢.. 点催更兄弟们,求求了。 还有十章,我这就更新,这就更新。 第293章 好戏开场了 “大姐啊,真对不起,我把你家房子都燎了!” 海青兰拉着民宿大姐的手,目光十分不好意思。 而民宿大姐反而啪啪的拍着她的手,十分大方的开口。 “哎呀,人没事就行啊!这才多大点事啊!” 她这房子反正也不是什么新房,但是这姐们可是按照新房的比例给她赔的钱啊! 这哪是不小心,这就算是故意的,她也认了! 而海青兰则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但是那边的张永春就没这么放松了。 看着地上三具一点声息都没有的尸体,张永春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这几个家伙一过来就死掉的准备,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希望的。 万一呢。 万一他们度过了火焰,还能活着过来呢! 这样的话,说不定自己要是准备好防火布和氧气瓶,就能回到另一个世界了呢。 但是理想有多良子,现实就有多王懿。 叹了口气,张永春叫过门口的三斤半,让他将这仨人剥的秃了光机的扔在地上。 俩死毛子的身上只有两套衣裳,手机屏幕都是碎的。 而那个不知道叫啥的华夏男人身上就更干净了,连个手机都没有。 把他们的衣裳收起来,准备找个机会毁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丫头何诗菱的声音。 “公子,狗,狗寨主他们来了!” 小丫头憋得很努力,但是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狗二眼这个名字,你听起来,想起来都还行,但是一旦交出来,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让他们进来。” 张永春拍了拍手,刚要让三斤半把地上这些人扔出去。 毕竟在他这一亩三分地,死个把人也不是问题,大不了说他们都是山匪。 但是,他看着地上的那两个毛子身上那一身的花,突然间眼睛一转。 哎!等会! 这不是现成的买卖吗! 赶紧一摆手,让何诗菱通报一声。 小丫头赶紧应了一声,出去冲着脸上挂着讪笑的狗二眼回到: “公子说了让你们进去!” 狗二眼赶紧长揖到地。 “哎哎!谢过何大娘子。” 说着,他一摆伸手,亲自和马不尿跟周秀才,仨人抬着昏迷的卢时元走进了张永春的密室。 “将军,幸不辱命啊!幸不辱命!” 狗二眼十分高兴,不枉他这几日里天天训练,腿肚子都快烫出疤瘌来了。 这强抢卢时元的戏码十分成功。 他吃力地抬着死狗一样的卢时元进来,正要跟张永春表功。 一进门看见了地上的白色东西,他下意识一瞟过去,顿时哎呀一声。 手里的担架“嘭”地一声丢在地上。 而此时,一旁的周秀才也被他这一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边上一看… “哎呀!” 被地上的东西吓了一跳,周秀才也是手里一哆嗦。 担架就松开了。 而后面的马不尿一见前面的大哥和军师都撒手了,还以为不用拎着了,也一撒手。 砰一声,卢时元挺大个镇监就这么直接扔在地上了。 卢时元本来被张永春都电昏过去有段时间了,本来也快醒了。 而这被摔了这一下。 昏的更瓷实了。 “哎哟我的娘!” 狗二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在张永春这边看见点超出他思维中的东西。 但等他真看到两具金发碧眼、浑身布满诡异刺青纹绣的番鬼尸体,还是吓得往后跳了一步,脸色发白。 马不尿更是瞪大了牛眼,嘴里“嗬嗬”有声,像是见了山魈。 周秀才一个读书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这辈子哪见过这等景象? 那黄毛、深目、高鼻,没一样看着像人也就算了。 偏偏这俩人身上还纹着密密麻麻、色彩妖异的纹身,那大骷髅和大腚魅魔啥的,无一不冲击着他的认知极限。 这…这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张将军把这玩意拿出来干什么?! “将…将军有何吩咐?” 还得是狗二眼反应快,率先恢复过来,赶紧强作镇定,硬着头皮拱起手来。 “狗二眼,你做的好啊,你做的很好啊!” 看着被这俩毛子尸体吓了一跳的狗二眼,张永春眉头一挑! 成功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看来这俩黄毛番鬼确实在这帮周人眼里格外吓人。 “不敢,不敢。” 狗二眼听着张永春的吩咐,忍着恐惧呲出一个人看了像鬼,鬼看了骂人的笑容。 “来,你且附耳上来,我有大事要托付于你。” 张永春嘿嘿一笑,摆了摆手。 狗二眼咽了口唾沫,弯腰上前。 张永春便在狗二眼耳边低语了几句。 狗二眼听着听着,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兴奋、残忍和恍然大悟的怪异表情,小眼睛里精芒四射。 不知道是啥表情的,你们上网吧去找打瓦上头的一看就知道了。 哎呀! 哎呀! 要不怎么人家是大官呢! 这主意出的,就是缺德,不,就是厉害啊! 听懂了的狗二眼都不用张永春问听懂没有,直接翻身长揖。 “明白了!将军,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保管办得漂漂亮亮!” 狗二眼说着,站起身来拍着胸脯保证,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张永存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我看好你!” 地上的周秀才这个纳闷,将军这是说啥了? 而马不尿则是坚强的闭着眼睛,他怕睁眼一看,自己就违背这个名字了。 而狗二眼搓着手,绕着两具番鬼尸体转了两圈,嘿嘿一笑。 本来还觉得这俩番鬼的尸体怪吓人的,现在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番鬼的尸身啊! 这简直是宝贝疙瘩啊! 他赶紧直起身子,对周秀才和马不尿开口道: “军师,老二,赶紧把这两具宝贝疙瘩,还有咱们的卢大人,都给我看好了! 尤其是卢大人,让他‘好好休息’,等天亮了,咱们有场大戏要唱!” 周秀才看着那两具纹身番鬼,又看看睡相安详的卢时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不敢怠慢,连忙拉着还在闭眼默念我不怕的马不尿,连声冲着张永春应道:“是…是!学生明白!” 张永春看着这堪比拉苏阿奋周的传奇三人组,让三斤半去整了两张草席来,把这两个毛子的尸体捆好了,让狗二眼将其带了出去。 随后,他带着抱着一堆衣服的三斤半走出了静室。 好戏,开场了! 第294章 我实名举报张永春(上) “没想到,这卢镇监看着挺瘦的,这分量还真不轻啊!” 山路上,推着小车的几个痔疮寨的土匪看着小车上的卢时元,一个土匪啐了一口说道。 旁边歪嘴的土匪笑了一声,吸溜了一口口水。 “那当然,这,一肚子都是那叫,叫啥?” 他说到这顿住了,开始思考起来。 “民,民,民屎民尿?” 周秀才听不下去了,这什么发言,把卢时元当老八了是咋的,赶紧站出来纠正。 “那叫民脂民膏!” “对对对,民脂民膏!吃了咱们的民脂民膏,才这么沉的!” 一帮人天残地缺打着哈哈,推着卢时元朝着痔疮寨走去。 夜色如墨,笼罩着老屁沟山痔疮寨那歪歪扭扭的木屋。 当然,相比于之前,这座痔疮寨也算是修整了不少了。 最起码门口的门换成了正经的从黑林寨三斤半掰下来的那扇大门,而外面的墙也重新夯了土。 棚顶也专门用木板钉过了。 若是放在以前,对于这些土匪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然而现在这些土匪看着自己的这间山寨,挠了挠脖子。 啧。 有道是和狮子配过之后怎么能看得上野狗,现在他们就是刚跟狮子配完。 张永春那边的居住环境,跟这边比起来,差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歪嘴的,跛脚的,吊着手的,一支眼的,看着眼前的寨子,都纷纷瘪起嘴来。 这这这.. “行了行了,都愣着干啥!” 狗二眼看不下去了,赶紧走了过来,瞪眼呵斥起来。 “赶紧进去办事,耽误了将军的大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将军两个字一出,顿时就把这帮人吓得一哆嗦。 对对对,他们还有任务呢! 这群人赶紧推着小车走进了寨子里。 在庙中间升起一堆火,狗二眼让马不尿把卢时元从车上拎下来放在一边,和一帮喽啰们对视一眼。 然后,纷纷伸出手,朝着裤腰带伸去。 时间匆匆流逝。 一股混合着泥土、汗臭和烟火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被电完了又摔的七荤八素、捆得跟端午大肉粽似的卢时元,终于在一阵强烈的酥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中幽幽醒转。 “呃……”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卢时元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皮肉都残留着那股诡异的麻痹感。 而且不知道为啥,骨头里又好像被谁蹂躏过一样,格外的疼痛! 终于,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浮出水面,他猛地想起城门前那惊魂一幕。 那些黑色怪车上的奇怪身影,还有那看似保护实则致命的一“戳”! 恐惧瞬间让他整个人就跟三九天的小伙伴一样缩在了一起!。 “救……” 他刚下意识地想扯开嗓子呼救。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带着森然寒气的刀光,如同冰冷的月牙,精准地横在了他脖颈前寸许之地! 那刀刃反射着屋内唯一光源,也就是面前那堆火反射回来的昏黄活光,映在卢时元惊恐放大的瞳孔里。 瞬间将他所有呼救的勇气冻成了一个地瓜吃多了的闷屁,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变成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好…好汉饶命!饶命啊!” 卢时元登时魂飞天外,身体筛糠也似的抖着,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糊了一脸,也顾不上什么镇监体面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这幅画面但凡换成个姑娘来,大家都得翻墙看。 但是很可惜,他是个大老爷们。 此时卢时元像条粪坑里的蛆般在地上拼命扭动,想磕头,却因为捆缚只能徒劳地蠕动。 他嘴里一个劲的往外掏扰。 “银子!我有银子!要多少都行!只求好汉留我一条狗命!” 这时,刀锋从他的脖子前面离开。 他惊恐地抬眼,想看清劫持者的面目。 只见昏暗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矗立在面前,如同铁塔。 那人身披一副式样奇特、却寒光闪闪的铠甲。 那甲叶的样式,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卢时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殿…殿前军?!” 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这甲胄,这制式,分明是殿前司军甲的风格啊! 可殿前司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难道是广陵王府的人?! “哼!”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从一旁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嗡鸣,听不出喜怒。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一个同样穿着同样制式,但甲胄明显粗糙许多的身影从阴影里踱步而出。 那人面白无须,身材虽然不高,但是在盔甲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威武。 脸上一双精芒四射的小眼睛紧紧盯着他。 卢时元赶紧咽了口唾沫,低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块在火光下亮闪闪的腰牌! 殿前司校尉! 他顿时浑身激动起来。 赵家终于派人来救他了?! 巨大的惊喜和恐惧交织,瞬间让他语无伦次: “自己人!我是自己人啊! 我是广陵王府的人! 赵王爷是我亲爹,不是,赵王爷是我主子! 我是卢时元!福兰镇监卢时元!校尉大人明鉴啊!” 挂着张永春制作出来的盗版腰牌,狗二眼十分想笑。 毕竟卢时元虽然知道有狗二眼这伙人,但是从来没见过狗二眼本人。 加上此时他又穿着张永春从府库里掏出来翻新的铠甲,还有这块腰牌,谁能想到这位之前还是痔疮寨的小头目呢? “卢大人,省省力气吧。” 狗二眼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模仿着记忆中被走沟子上官的腔调,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戏谑。 “嚎破嗓子,这荒山野岭也没人听得见。 至于你是谁,我等兄弟自然知道!! 若不认识你是谁,我们兄弟几个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从那张阎王眼皮子底下把你‘请’出来?” 卢时元一听“救”字,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如紫色心情: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是哪位殿帅麾下?日后卢某必有厚报!厚报啊!” “名号?你不必知道。” 狗二眼勾起一抹冷笑,挥手打断他。 “你该琢磨琢磨的是,你自个儿到底惹上谁了?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第295章 我实名举报张永春(下) 说完,狗二眼在卢时元迷茫的眼神中,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自收起刀来就一直沉默如山的马不尿瓮声应了句“是!”,大步上前。 然后,如同拎小鸡般,将两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噗通”、“噗通”扔在了卢时元面前的地上。 尸体落地,激起一片灰尘。 卢时元下意识看去,只见昏黄的火下,那两具尸体的样貌清晰可见! 金发!碧眼!深目高鼻!皮肤苍白得格外诡异! 而更骇人的是,他们赤着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色彩妖异的刺青! 骷髅、恶兽、扭曲的花纹,在灯光下仿佛像活物一般蠕动起来,散发着浓烈的异域邪气! 这年头,大周的纹身技术还狠低端,基本都是黑的,想纹红色都得另外加钱。 因此,这种奇特颜色的纹身,让卢时元格外惊恐。 “啊——!!鬼!番鬼!!” 卢时元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如同被走了钩子的凄厉尖叫。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拼命向后蹭,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去,连捆缚的绳索都勒进了肉里。 他这辈子哪见过这等景象? 这分明是地狱爬出来的妖魔! 比最凶悍的辽人、西夏人还要可怖百倍! “这…这是什么东西?!将军!这…这…” “什么东西?” 狗二眼蹲下身,用刀鞘随意拨弄了一下一具番鬼尸体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卢时元又是一哆嗦。 “这就是劫走你的‘好汉’!张阎王派来的‘好汉’!” “张…张永春?!” 卢时元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是滔天的恨意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我…我从未与这些妖…番人有过瓜葛! 他…他为何要害我?!”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周秀才踱步上前。 他此刻也换了一身装扮,一身正经的锦袍下,反而显得他这个童生看着比卢时元这个正儿八经的同进士显得更加尊贵。 他努力摆出谋士的姿态,捋着稀疏的胡子,用文人文绉绉的腔调分析道: “卢大人,这有何难解? 无非是监守自盗,借刀杀人尔! 那张永春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便急于掌控福兰镇。 大人您乃朝廷命官,坐镇一方,正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他勾结这些化外邪魔,演一出‘当街劫持镇监’的好戏,既可名正言顺接管镇务,又能将大人您彻底除去,更能嫁祸于不知名的‘悍匪’。 这一石三鸟之计,何其毒也!” 说着,周秀才还叹了口气,这口气是真心地,毕竟将军确实是真厉害。 而周秀才的分析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燃了卢时元心中所有的疑惧和怒火! 他想起了城门前张永春那看似保护实则让自己浑身麻痹的一“戳”! 想起了那匹神骏得不像话的黑马! 想起了张永春身边那个扛着金刀、不像活人的黑甲巨汉! 想起了那些缴获的、多得离谱的“辽国骏马”! 想起了赵露一拍屁股就撅起来...等会我想这个干什么? “是了!是了!!” 卢时元顿时双眼赤红,状若疯魔咬牙切齿地嘶吼起来: “是他!就是他! 这奸贼! 他那些马匹,说什么从辽人手里弄来的,我看就是和这些番鬼勾搭的证据! 他根本不是辽商,也不是什么正经虞候! 他就是个包藏祸心的探子!贼子! 他勾结番鬼,图谋不轨啊将军! 我卢时元,我卢时元赌上我官名,也要检举这个贼子啊!” 狗二眼都快蚌埠住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故作沉吟,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轻响,营造出凝重的气氛: “勾结番邦,劫持朝廷命官……卢大人,你这指控,可是泼天的大罪! 若你所言属实,这张永春恐怕不止是个贪权的武夫,搞不好,还是西夏,甚至更远的什么妖国派来的探子! 意图祸乱我大周边陲!” “千真万确!将军明鉴啊!” 卢时元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涕泪横流地赌咒发誓。 “下官敢以项上人头加上我官爵名禄担保! 那张永春来历不明,行事诡异,手段酷烈,所持器物更是闻所未闻! 他先是冒充辽商,后又拿出捧日军的虞候腰牌,如今又弄出这些番鬼妖人! 他不是探子谁是探子?! 他定是西夏派来的细作!意图颠覆我福兰镇,进而图谋北地!” “好!” 狗二眼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一种“计策终于成功”的兴奋。 “卢大人,你这情报,价值连城! 若能将此事坐实,捅到王爷面前,那便是泼天的大功一件! 扳倒一个私通敌国的虞候,肃清捧日军内部的奸细,虽说不是维护社稷、护卫天子的不世之功,也少不了你一桩爵禄! 到时候,别说官复原职,升官进爵,封妻荫子也绝非妄想!” “王爷?!” 卢时元仿佛被巨大的馅饼砸中,瞬间忘了恐惧和疼痛,只剩下狂喜。 宛若瓦学弟发现自己的妈妈真的是大莱莱美熟妇离异多年还带这个16岁合法小萝莉闺女一样。 “将军…将军您是奉王爷之命来的?! 您能见到王爷?! 若能替下官…不,替朝廷除此大害,下官…下官愿为将军效死!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啊!” 他激动得又想磕头,奈何被捆着,只能像条蛆一样在地上激动地拱动。 “不错,我正是奉王爷密令,在此设立暗桩,监察边镇!” 狗二眼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大威严。 “此地虽陋,却极为隐秘安全。 想那张贼此刻必然在镇上大肆搜捕‘劫匪’,风声正紧。 卢大人你身份特殊,此刻绝不可露面,否则必遭毒手! 不如暂且留在我这山寨之中,一来可保性命无虞,二来,正好将你所知张贼勾结番邦、图谋不轨的详情细细写来,由我密报王爷! 待王爷雷霆手段一到,便是那张贼授首,卢大人你沉冤昭雪,重掌福兰,甚至更上一层楼之时!” 卢时元此刻哪还有半分犹豫? 只觉眼前这位“殿前军校尉”简直是天降救星! 他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愿意!下官愿意!全凭将军安排! 能得将军和王爷庇护,实乃卢某三生有幸! 只要能扳倒张贼,卢某甘愿在此效犬马之劳!写! 下官这就写!定将那张贼的罪状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296章 杜大学生见闻记(一) 福兰镇南城根儿,一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里,杜奎是被冻醒的。 虽然刚到仲秋,但是清晨的寒气已经像是细密的针一般,透过糊了又糊却仍旧漏风的窗纸,钻进屋里。 然后,狠狠的扎进他那床薄得像纸硬得像板的破被子里。 他蜷缩着身子,冻的一口牙齿都忍不住轻轻打颤。 就在这时,一阵即使听得出来用力压抑,却依然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 那咳嗽声一声接一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杜奎赶紧一个激灵,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冰冷的板床。 也顾不上披件外衣,趿拉着自己补得跟马赛克一样的破鞋,直接就冲进了母亲那间更小更暗的屋子。 “娘!娘!您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扑到母亲的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往唯一的一床厚被子下看去。 被子下面,母亲那张枯槁的脸憋得通红,瘦削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地起伏着。 老妇人咳了好一阵,才喘着粗气慢慢平复下来,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声音嘶哑微弱: “咳…咳…老样子…死不了,也…也活不成…” 她费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想摸摸杜奎冻得冰凉的脸颊,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杜奎心中一酸,赶紧握住母亲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然而他的体温也热乎不到哪里去。 “奎儿…” 随着老妇人喘息稍定,这才声嘶力竭的开口。 “你…你昨儿说的那事…是真的吗?” 说到这,老太太眼中顿时亮起光来。 “晚上去教人认字,就…就给粮米? 还…还不要功名?”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敢置信的期盼。 她家奎儿就是因为没有功名,连童生试都没过,因此哪怕是镇上抄书写信都不用他。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他儿子领一份粮秣,她可太开心了。 而杜奎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可信度: “娘,是真的,孩儿亲眼得见! 东郊张将军那儿贴的告示,白纸黑字写的! 招夜校讲师,无论是功名有无,只要识字明理,愿教人开蒙,就供晚食,每月还发粟米!” 杜奎说的自己都信了。 “儿子正打算去试试!” “好!好!”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仿佛回光返照般,脸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挣扎着想坐起来。 “快去!奎儿你快去!别管娘! 这是…这是天大的好事!是喜事!更是咱们家的活路啊!” 她紧紧抓住杜奎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杜奎能感觉出来,娘已经用了全身的劲了。 杜奎娘看着自己这个懂事的孩子,目光温柔又悲伤。 “你爹…你爹走了以后,家里就断了进项。 娘这身子骨,是供不起你读书了。 可怜你连个童生都没捞着,抄书都没人要。 没想到,现在遇上了贵人…你得…咳咳,你得抓住了! 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饿不死,娘就是闭眼…也…也安心了…” 一番话老太太连咳嗽带喘,半天才说完。 “娘!您别胡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杜奎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强忍着安抚母亲。 “您放心,儿子这就去!定为您争一口气回来!” 安抚好母亲,杜奎匆匆套上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几个补丁的旧儒衫。 这是他唯一能穿出去见人的“体面”衣服了。 这边刚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就撞见了隔壁的二婶子正端着个豁口的粗陶碗,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 “哟!杜大书生!这一大清早的,穿戴得这么整齐,又要去哪儿做大学问啊?” 二婶子身材不算宽广,但是嗓门格外洪亮,话里话外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她家男人前几日走了好运,被招进了东郊工地上干活,家里顿顿能见着干的了,说话底气也足了不少。 杜奎读书的人,脸皮本来就薄,平日久最怕这种带着揶揄的盘问,尤其在自己落魄之时。 他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出去…有点事。” 说着,便脚步匆匆地绕开二婶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哼!”二婶子看着他清瘦仓惶的背影,撇了撇嘴。 “读书读傻了,酸腐气!死板人一个!” 她转身进了屋,对正在喝稀糊糊的小儿子吩咐道: “狗剩,去!端半碗稠点的粟米汤,给隔壁杜家奶奶送去!” 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光着屁股蛋给老太太将粥送进去,二婶子叹了口气。 “唉,可怜见的,她家小子也是个没用的。” 一旁她的大儿子正拎着张将军给的衣服准备去上工,一看自己老娘这般模样,顿时笑了起来。 “娘,您平日里不是掉了半个米粒都能骂俺们一个时辰吗,这是为何啊?” 二婶子转头瞪了自己这傻儿子一眼,抬起手来要打。 但是看着自己儿子身上那件体面的绿衣服,又悻悻的哼了一声。 现在她儿子也是每日能吃上两顿干的一顿稀的,还能拿一捏盐回家的厉害人了。 可不能再打了。 于是,她改巴掌为戳,捅了他脑袋一下。 “你这榆木疙瘩脑袋,和你爹一个德行! 咱家现在你,你爹都在张将军手下挣粮米呢,自是不缺这一口。 可是你杜老娘家可就没有这一口了。” 二婶子说着,又看了看杜奎离开的方向,小声凑到自己儿子耳朵边上,开口道: “还有啊,你平日里,遇见那杜大学生,可得好好对待人家。 别看那杜大学生现在寒酸落魄,可这识字读书的人,要是起势啊,就是这一朝一晚的事。 咱们给人家一口粥水,说不定来日就能换来一碗金子!” 说着,二婶子又哼了一声。 “这可都是你妈我能在这年景活下来的能耐!” 大儿子哎了一声,笑了笑。 “是,您说的对,我去上工了娘,晚上不用煮俺和爹的饭了!” 二婶子摆了摆手,骂了一句讨债鬼,便哼着走调的山歌转身去收拾起桌子来。 哎呀,那句话说的针对呀,张将军来了,好日子就有了! 第297章 杜大学生见闻记(二) 躲开了二婶子,杜奎一路疾走,清晨的寒风灌进他单薄的衣衫,冻得他瑟瑟发抖。 但更冷的是心里那份挥之不去的辛酸和屈辱。 二婶子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提醒着他这个“书生”在这个世道里是多么的无用和尴尬。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这次机会!一定要抓住! 而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东郊地界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寒冷和屈辱,只剩下满心的震撼! 只见原本荒芜的东郊,此刻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热火朝天的工地! 无数穿着统一制式的、花花绿绿奇怪短褂的汉子们,像勤劳的工蚁般穿梭忙碌着。 他们喊着整齐划一、充满力量的号子,肩扛着粗大的原木,搬运着沉重的石块。 巨大的夯土被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咚!咚!”声。 整个工地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和新木的清香,一种蓬勃而有序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而更奇怪的,就是他们全都剃着短短的头发。 这不是有辱斯文吗? 杜奎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想凑近些看个仔细。 然而,他刚靠近工地边缘,就被几个穿着同样靛蓝色短褂、臂上箍着红布条、眼神锐利的小伙子拦住了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腰间别着一根包着铁头的短棍,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杜奎这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破旧儒衫。 “这里是建设重地!闲人免进!懂不懂规矩?” 杜奎被那凌厉的眼神和毫不客气的呵斥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拱手道: “小生…小生是来应征的…并非闲人…” “应征?应征什么?”一个预备队眉头一皱。 来这里应征干活的工人都是些汉子,像他这样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啊! 就在杜奎有些不知所措时,一个机灵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正是小七。 别的不认识,他认得杜奎这身打扮,连忙对那几个警戒的年轻人说: “哥几个,这位是读书人,看打扮像是来应征夜校讲师的,别拦着了。” 说完,小七转向杜奎,脸上堆起笑容: “这位先生,您可是看到了告示,来应征夜塾讲师的?” 杜奎终于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正是!正是!敢问小哥,那招募之处在…?” “在东边!看到没,那个搭着大油布棚子的地方!” 小七热情地指了个方向。 “门口挂着牌子呢!塾师募集处!您快去吧!” 杜奎连声道谢,顺着小七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在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一个宽敞的油布棚子搭在那里。 那门口竖着一块简陋但清晰的木牌,上书五个端正的大字:“塾师募集处”。 顿时杜奎的心怦怦直跳,一路几乎是飞过来的。 他站在棚子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儒衫,又正了正头上同样浆洗得发白的方巾,这才带着几分忐忑和庄重,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而这棚子里却并不昏暗,那打开的外窗让光能照进来,光线明亮,布置简单。 屋里陈设也就是两张桌子,几把椅子。 只有两个穿着靛蓝色长衫、看着像是文吏模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 此时,他俩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册,棚子里显得有些冷清,似乎并没有几个应征者。 杜奎的心沉了一下,难道自己来晚了? 还是这里的考验太难了,通过的人太少了? 他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对着那两位文吏深深一揖。 开口的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朗,却也难掩紧张: “晚生杜奎,福兰镇人士,虽无有功名在身,然自幼蒙学,粗通文墨。 今见将军招募夜塾讲师,特来应征,望二位先生收录!” 他躬着身,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两位一看就是“高级文吏”的先生瞧不起他这个连童生都不是的穷酸。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两位原本意兴阑珊的文吏,一听到他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放下手中的书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热情得近乎夸张的笑容! “哎呀!杜先生!快请起快请起!” “可算盼来了!杜先生快快请坐!” 两人异口同声,那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杜奎受宠若惊,同时也更加不安了。 他局促地直起身,连忙摆手:“不敢当先生之称,二位先生折煞晚生了…”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文吏绕过桌子,亲热地拉着杜奎的胳膊让他坐下: “杜先生不必过谦!您能来,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也是帮了将军的大忙啊!” 杜奎被按坐在椅子上,心里更是疑窦丛生,忍不住问道: “晚生斗胆请教二位先生,不知担任此夜塾讲师,需…需治何经典?诵习何典章?” 他也是正经念过书的,还以为这夜校教授的内容,总离不开四书五经,圣人之言。 而他四书五经都所学不全,若是要考校,总得给点便利吧。 “经典?典章?” 两个文吏闻言一愣,随即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年轻的那个拍着大腿,笑道: “杜先生,您想多啦! 咱们这儿教夜塾,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用不着!” 年长的文吏也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印着清晰字迹的纸,递到杜奎面前,语气轻松地说道: “杜先生,您看看这个。只要您能把这张纸上的字,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大声读出来,就算过关! 咱们这夜校讲师,就是您的了!” 杜奎傻了,这是什么规矩? 要当塾师,不诵经,也不冶典?光认字就行吗? 不过,这对他来说,还真是个好消息。 他心怀疑惑地接过那张纸,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纸上赫然写着一篇文章。 “张将军用弓弩击落辽国奸细的海东青——辽国探子的末日!” ps:还有五章,我没死熬,我没死,我还在更新! 第298章 杜大学生见闻记(三) 杜奎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发颤的手,捧着那张纸,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清晰地念了出来: “……我们在将来的学习中一定要向张将军学习,学习他那宽广的胸怀,和不耻下问的精神。” 一篇改自某个异世界太阳大将军的文稿很快被念完。 他念得字正腔圆,虽然内容听起来格外玄幻,但这些基础字对他而言却毫无难度。 而念完最后一个字,他忐忑地放下纸张,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位文吏。 毕竟自己连童生都不是,会不会被嫌弃学识浅薄? 而且,仅仅念出这样一张纸,真的能被应选吗? 就在杜奎心里忐忑时,对面的两个人却笑了出来。 “好!好!字正腔圆,吐字清晰!”年长的文吏抚掌笑道。 “好啊!杜先生,您合格了!”年轻文吏也笑着宣布。 杜奎悬着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宛如成功吃到鸡的黄鼠狼。 成了!真的有饭吃了! 这时,他就看见那年长文吏站起身,走到旁边一张桌子旁,拉开桌子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硬纸片做成、大小如孩童手掌的奇异卡片。 “杜先生,这个您可拿好了!” 那文吏郑重地将卡片递到杜奎手中。 “这是您的身份证明,上面要填上您的名字。 有了它,您就可以去食堂用饭,日后支领粮米也凭此物! 千万保管好!” 杜奎低头看去,只见那卡片是靛蓝色的,正面印着“福兰东郊夜塾”几个字。 而那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讲席身份凭据”,背面则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中间空着填写姓名的地方。 杜奎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靛蓝色的卡片,手指摩擦着那光滑的纸面,感受着那清晰的印字和印章的凹凸感。 这小小的卡片,就是他的活路啊! 就在这时,年轻文吏也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不算大的木箱,打开箱盖,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东西,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而杜奎的目光稍微一扫,便瞬间被牢牢吸住!再也移不开了! 就连手中的那张生路,此时在他眼中看到的东西面前,也黯然失色起来! 那是四本书! 而那四本书的纸张,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雪白! 细腻光滑,在油布棚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而那书页上的字迹,更是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墨色均匀,排版规整,比他见过的任何刻本、抄本都要精美百倍! 封面上,《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四个书名,如同磁石般吸住了他的魂魄! “这…这是…” 杜奎的呼吸瞬间变得粗实无比,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四本散发着墨香和神圣气息的圣贤书!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血液在奔涌! 张永春甚至,栓什么马,用什么桩,对什么人,下什么药。 这帮书生你要是光给他们饭吃,很难让他们卖命,毕竟文人总是有自己的追求的。 所以,你得上点真正的硬货。 为此,他专门从赵举人那里拿到了一套这个年代最精美的四书五经,影印之后,拿来当做诱饵! 其实张永春可以买现成的四书五经,但是内容相差太多了。 因此他还是选择了这种笨办法。 对于一个贫寒书生来说,一套崭新的、印制如此精良的四书,其誘惑力,远胜过金银珠宝! “杜先生,这是发给您的工具书。” 年长文吏看着他那副痴迷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笑着解释道。 “您是塾师,自然需要教本。 这四书,您可以从中任选一本带走,作为您教授课程的凭依。” 一旁的年轻文吏继续接话,在杜奎耳中宛如天籁之音。 “如果您教得好,一个季度后考评合格,可以再领一本!等这四本都领齐了,日后还有机会领五经!” 就在这时,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不过,话得说在前头。 这些书,只是在您担任夜塾讲师期间,借给您使用的! 是公中的财产!” 年长文吏也接过话头,目光严肃。 “若是您哪天不想教了,或者教得不好被辞了,必须得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若是有损坏,或者干脆不还,那每本书,得照价赔偿十贯钱!” “十贯?!” 杜奎倒吸一口凉气,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可是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这几套书,心里又是一簇。 这几本书,十贯也值了呀!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挺直了腰板,斩钉截铁地保证: “二位先生放心!晚生一定用心教授!倾囊相授!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书…晚生必定视若性命,好好保管!按时归还!”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四本书,生怕它们飞了。 “好!既然如此,那您选一本吧!” 年轻文吏笑道。 杜奎的目光在四本书上逡巡着,艰难地选择。 他很想把这四本都带回家,但是只能选一本。 《论语》他有一本破旧的抄本,《大学》、《中庸》也读过。 唯有《孟子》,他当年家道尚未完全败落时曾借阅过,后来就再无缘得见全本!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无比珍重地将那本崭新的《孟子》捧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散多年的骨肉! 虽然他还是个初哥。 “晚生选《孟子》!谢过二位先生!” 他深深一揖,声音都带着激动。 “去吧去吧,记得把名字填在卡片上。” 文吏摆摆手。 杜奎再次道谢,抱着那本崭新的《孟子》,明明早上还没吃饭,却脚下生风般冲出了招募处帐内,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更要把他这“性命”般珍贵的书藏好! 看着杜奎风风火火消失的背影,年轻文吏摇摇头,对同伴笑道: “得,又一个!这是今天第十三个了吧? 我就说这帮读书人,见了这新印的书,一个个都跟见了媳妇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年长文吏也无奈地笑笑: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好,书在他们手里,总比烂在箱子里强。但愿他们真能用心教吧。” 杜奎一路狂奔回家,冲进自己那间小破屋,小心翼翼地将《孟子》放在自己那张破床的最里面,用薄被盖上,站起身就要走。 可他刚起来,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 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万一耗子咬了怎么办? 他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又拿起书,冲进了母亲的房间。 “娘!娘!您看!” 他激动地将书捧到母亲面前。 刚喝了粟米汤的老妇人精神好了些,而看着那雪白崭新、墨香四溢的书册,浑浊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好…好书!奎儿…这是…” 她虽然不认识字,但是a4纸的白度做不了假啊! “这是将军府发的教本!是儿子的饭碗!更是圣贤之言!” 杜奎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圣感,就像漫展上看到了自己的推。 “娘,这书太贵重了,放儿子那儿不放心。 您帮儿子收着,就放在您放衣服的匣子里,锁好! 千万别让人看见!” 他将书塞进母亲床头那个唯一带锁的旧衣匣最底层,又用仅剩的几件旧衣服仔细盖好,这才锁好匣子,然后将钥匙贴身藏好。 “娘,儿子得赶紧回去了!那边还等着呢!” 杜奎安顿好书,心里顿时踏实了大半。 “快去!快去!别耽误了贵人的事!”老妇人连连催促。 我老杜家,真是要好起来了! 第299章 杜大学生见闻记(四) 等着杜奎再次风风火火地跑回东郊,回到招募处帐内时,他气息还有些不匀: “二…二位先生,晚生回来了! 请问这夜塾…具体何时开课? 晚生…晚生该做何准备?” 年长文吏看他去而复返,笑道: “杜先生倒是心急。 咱们这是夜塾,顾名思义,晚上才开课。 白天役夫们都要干活呢。” 一旁的年轻文吏笑了笑,补充道: “这开课时间是酉时正(下午五点),每天授课一个时辰。至于学生…” 说到这,年轻文吏顿了顿。 “不是镇上的蒙童稚子,而是外面那些干活的役夫、流民的孩子,那些乡野稚童。” “乡野稚童?” 杜奎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教…教他们?教他们什么?” 这些乡下稚童们也要上进,也要考举人? “认字!” 两个文吏异口同声,语气理所当然。 “就教他们认字!每天能认识三个字,会写,知道大概意思就行! 也不教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大道理,就教些日常能用得上的字! 比如自己的名字、数字、方向、简单的契约文书什么的。 你可明白了吗?” 杜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教乡下孩子认字,这倒是前所未闻! 不过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也不难? 他连忙点头:“明白了!晚生省得了!一定用心教!” 而随着他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噜”声。 杜奎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这一天从早到现在,除了激动就是跑,水米未进。 两个文吏相视一笑,年长的善解人意道: “杜夫子想必是饿坏了,赶紧去吃饭吧! 咱们这夜塾的讲师,饭食可是单独供应的,比工地上强多了! 拿着你的身份卡,去食堂,自然有人安排。” 杜奎如蒙大赦,连声道谢,问清楚了食堂的位置,攥着那张靛蓝色的身份卡片,朝着飘来食物香气的地方快步走去。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巨大的油布围着的棚子,此时还没到放饭的时间,里面却已经人声鼎沸起来。 一进门,杜奎就看见了一大堆厨娘在忙活着。 杜大锅灶那边飘来的浓郁炖菜香气勾得口水直流,一口大铁锅里,翻滚着油汪汪的汤汁。 里面是圆滚滚的肉丸子、雪白的豆腐块、晶莹的粉条、还有炖得软烂的萝卜块! 那香味,让他本就饥肠辘辘的肠胃更加疯狂地叫嚣起来。 他循着香气走到大锅前,看着那诱人的炖菜,学着旁边役夫的样子,有些忐忑又期待地将自己的身份卡片递向掌勺的胖厨娘: “这位…这位大姐,劳驾…给…给我盛一份…” 那胖厨娘正忙着给前面的人盛菜,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靛蓝色卡片,眼皮都没抬。 伸手直接用大勺敲了敲锅沿,粗声大气地说: “一边儿去!这是工役灶!你的饭不在这儿领!” 杜奎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 自己可是堂堂的塾师!难道连一碗菜都吃不上? 他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 “我…我是新来的夜塾讲师!是先生!难道…” “杜奎?”一个略带苍老却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杜奎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虽然陈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着个托盘站在不远处,慈祥地看着他。 竟是他的蒙师,鲁夫子! 想当年他开蒙,就是跟着这位老秀才学的《三字经》。 “鲁…鲁夫子!” 杜奎又惊又喜,赶紧上前躬身行礼。 “学生杜奎,拜见夫子!您…您也在此?” 鲁夫子笑着点点头,指了指食堂靠里侧一个用布帘简单隔开的小区域: “是啊,老朽也在此处谋了个塾师的差事。 杜奎啊,你的饭食不在这大灶领。 喏,去那边,讲师专供的小桌。” 他抬手指了指那个相对安静的区域,那里摆着几张干净的小方桌。 杜奎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谢过夫子,朝着小桌走去。 小桌旁站着一个穿着干净靛蓝短褂、手脚麻利的小厮。 看到杜奎过来,小厮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 “这位是新来的夫子吧?欢迎欢迎!请您出示一下身份卡。” 杜奎赶紧递上卡片,小厮接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的小剪子,“咔嚓”一下在卡片边缘减出来一个圆圈,然后递还给杜奎。 “杜夫子,这是您的首次用餐标记。请收好卡片。” 说完,还不等杜奎开口询问,他便转身掀开旁边一个大蒸笼的盖子。 一股更加难以抵御的肉香瞬间喷涌而出! 当时杜奎的眼睛都直了! 只见蒸笼里热气腾腾,用小碗分装着三种菜:油亮红润、菜色深红的梅菜扣肉!酱色浓郁、颤巍巍肥腻腻的红烧肉块!还有金黄诱人、个大鼓胀的炖鸡腿! 拼好饭三大天王都在这里了。 上次他忽悠那个大食商队购买的那个料理包的厂长十分贴心,在得知能大规模合作后,直接以一个低到张永春觉得哪怕是自己不算人工都划不来的成本,向他输出了一大堆产品。 当然,质量你就不用担心了,纯纯的淋巴僵尸肉,岁数比你还大。 但是现代所谓的淋巴肉问题,你觉得这帮人平时会把淋巴割下来扔掉吗? 那都是好东西! 所以,张永春也就把这些东西堂而皇之的当成了塾师福利。 毕竟东西就那么多,肯定不能给每个人都吃。 那就得给有文化的人吃,以显示优越性嘛! 学文化,有肉吃! 这个道理需要传播下去。 而就在有文化的杜奎纠结自己该吃什么肉时,小厮又先开了旁边另一个小蒸笼。 那里面,则是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的碎米白米饭! “夫子,您是塾师,每日可自选一份荤菜,主食是细粮米饭。” 小厮麻利地拿起一个方便面厂送来的细腻白瓷大碗,紫外线一打都反光的那种。 先是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放在一旁的托盘里,又问道: “您看,今天想吃哪个肉菜?” 杜奎看着那几样他只在过年时才能想象一下的硬菜,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那梅菜扣肉: “就…就这个吧!” 他不认识梅菜扣肉,但是他觉得这个菜应该很下饭。 “好嘞!”小厮利落地夹了一小碗油亮的扣肉,连带着吸饱了肉汁的梅干菜,放在托盘里。 又问道:“夫子,您喝点什么?今日有解腻的酸梅汤,也有新酿的蒲桃酒。” 现在的李娘子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酸梅粉兑汤的手艺,兑出来的酸梅汤甚至比张永春自己兑的都好喝。 “梅…梅汤就好!多谢!” 杜奎都蒙了,想起自己不饮酒,赶紧开口道。 小厮又给他盛了一大碗深红色的酸梅汤。 杜奎端着沉甸甸的托盘,一碗冒尖的白米饭,一碟油汪汪的梅菜扣肉,一碗清凉的酸梅汤。 他总感觉像在做梦。 小心翼翼地走到鲁夫子坐的那张小桌旁,杜奎恭敬地将托盘放下。 “坐吧,杜奎。” 鲁夫子看着他那副拘谨又难掩兴奋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 “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想来在这里教书,倒是不必讲究太多虚礼,填饱肚子,教好学生才是正经。” 杜奎连忙应是,拿起筷子,看着碗里雪白的米饭和碟子里那块厚实诱人的扣肉,竟一时有些不敢下箸。 这…这真的是他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穷酸能吃的饭食? 他偷偷瞄了一眼外面大灶那边,役夫们正排着长队,领的是黄色的饼子和一碗热乎乎的炖菜汤。 那炖菜虽然也有肉和豆腐,但是怎么能和自己这碗比呢! 强烈的对比,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握着筷子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潜渊伏底,竟然有朝一日真的成龙了! 他狠狠扒了一口饭,心里充满了对张将军的恩情! 第300章 杜大学生见闻记(五) 夜色笼罩下的福兰镇东郊工地,白日里的喧嚣和号子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虫鸣和远处营房隐约的鼾声。 这东郊的工地是三班倒,因此早早就有人歇工回去睡觉了。 但是晚上也有人在做一些相对来说不那么繁重的工作,例如和泥,堆土。 而远处,可见几处灯火通明的油布大棚,那大棚里面搭着一盏明亮的有些过头的气死风灯,将整个大帐照的明如白昼一般。 杜奎吃完了那份让他回味无穷的梅菜扣肉饭,又饮尽了酸甜解腻的梅子汤,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经过了一下午的午睡,精神充足的他按照白天的指示,来到其中一间最大的夜塾棚子。 棚内光线充足,几十张粗糙的长条木桌木凳摆放整齐。 但是一进来,杜奎的目光却立刻被讲台后方悬挂的一块巨大、平整的木板吸引住了! 木板这东西不奇怪,但是全黑色的木板就十分神奇了。 他身后这块木板,就被刷成了全黑色! “杜奎来了?” 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杜奎回头,见鲁夫子正笑吟吟地站在一旁。 “夫子!”杜奎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 鲁夫子摆了摆手。 “我知你初来此地,心中有惑,便来为你解惑。” 说着,他指了指那块巨大的黑色木板。 “此物名唤‘黑板’,乃张将军所创之奇物,用于教学,妙用无穷。” “黑板?”杜奎好奇地上前摸了摸,触手毛糙坚硬,但是就是木板嘛! “正是。” 鲁夫子说着,拿起一旁桌子上一根白色的、如同石笔般的小棍,在黑板上轻轻一划。 “嗤嗤嗤!” 随着白色的粉末滑落,一道清晰的白痕立刻显现! “你看,以此‘粉笔’书写其上,字迹清晰,远观可见。 教授之时,无需再让学子传阅书册,只需将所授之字书写于此,众人皆可目睹。 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鲁夫子一边说,一边流畅地在黑板上写下了“天”、“地”、“人”三个大字。 虽然和现代经过训练的板书大家不同,但是也能看出这笔迹清晰方正。 杜奎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的是,这…这也太方便了! 他想起自己当年跟着鲁夫子开蒙时,一本破旧的《三字经》要十几个蒙童传阅。 轮到自己时,往往字迹都在描字板上被摩擦的模糊不清,还得夫子重新书写。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道: “夫子!若当年学生开蒙时,您能有此奇物,我等学子省却多少眼力功夫!教授起来该是何等便利!” 鲁夫子放下粉笔,捻须一笑: “呵呵,往事不可追。 如今有了它,教这些乡村稚童,正得其便。 杜奎啊,你如今也是夫子了,用心教,说不定这些学生里,将来还能出几个比你强的呢!” 杜奎闻言,下意识地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他看了看外面那些皮肤黝黑、双手粗糙、眼神里带着新奇和些许茫然的役夫们,想了想他们的孩子,便压低声音对鲁夫子道: “夫子说笑了。 这些…这些乡野孩子,让他们扛木头搬石头或许在行,读书识字? 能认得自己的名字,知道个东南西北就不错了。 如何能与…与吾辈读书人相比?” “放肆!” 就在这一瞬间,鲁夫子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眉头紧锁,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饮血剑。 鲁夫子看着眼前被吓了一跳的的杜奎,嘴上却毫不留情的低声呵斥道: “杜奎!《论语·卫灵公》篇中,夫子有言何如?速速背来!” 杜奎被夫子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一激灵,小时候被打手心的记忆潮水般用来,让他条件反射般站直身体,朗声背诵: “子…子曰:有教无类!” “不错!‘有教无类’!” 鲁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再次开口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杜奎心上。 “夫子教诲,凡来受教者,不分贵贱贤愚,皆应一视同仁,因材施教! 你今日既为夫子,肩负开蒙启智之责,心中却存此高低贵贱之分,轻慢学子,此乃大谬!” 说着,鲁夫子冷眼看了自己这个弟子一眼,冷哼一声。 “哼! 若持此念,莫说进士,便是童生之心境,你亦难企及! 学问在德,德不立,何以立言?何以立身?” 这一番训斥,如同冷水浇头,让杜奎瞬间汗流浃背。 他想起自己贫寒的家境,想起自己无有功名的尴尬,想起母亲殷切的期盼,更想起张将军提供的这难得的活路和那本珍贵的《孟子》…… 一股强烈的羞愧涌上心头,宛如初次手艺活后的圣贤时间。 他连忙对着鲁夫子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惶恐和真诚的悔意: “夫子教训的是!学生…学生知错了! 是学生浅薄,忘了圣贤教诲! 学生定当谨记‘有教无类’之训,用心教授每一位学子,不敢再存轻视之心!” 鲁夫子见他态度诚恳,脸色稍霁,微微颔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记住今日之言,好自为之。” 就在这时,“铛——铛——铛——”清脆的钟声在棚外响起,这是夜塾正式开课的信号。 棚门被推开,早已等候在外的一群乡野孩子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迅速找到空位坐下。 “夫子好!” 几十个稚嫩的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带着朴素的敬意。 而几十双眼睛也齐刷刷地望向讲台上的杜奎。 鲁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剩下杜奎一个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挺直了腰板。 他拿起一根粉笔,转身面向那块巨大的黑板,也面向那些曾经被他轻视、此刻却带着求知光芒的“庄稼把式”。 鲁夫子的话如同警钟在耳边回响——“有教无类”! “诸位学子,请坐!” 杜奎的声音带着一丝初为人师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 “今日,我们先从自己的名字开始认起!请看黑板!”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杜”字,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301章 杜大学生见闻记(完) 一个时辰的授课,在杜奎竭尽全力的讲解、示范和台下学子们或认真、或笨拙、或偶尔走神、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插嘴提问的热闹氛围中飞快过去。 杜奎第一次体会到,教一群毫无基础、年龄各异、心思各异的半大小子是多么耗费心神。 既要讲得通俗易懂,又要维持秩序,还要回答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 也不知道当年的夫子是怎么教下来的! 他心中对鲁夫子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阶梯。 而当结束的钟声再次敲响时,杜奎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都有些哑了,精神在高度紧张之后,更是格外的疲惫。 好像身体被掏空。 而就在他宣布下课后,一位管事模样的小厮走上前,递给他一个用厚纸包裹好的小包,沉甸甸的。 当然,里面不是肾宝。 “杜夫子辛苦,这是您今日的束脩,一小包黄金粟米。” 听到是束脩,杜奎连忙伸手接过,感受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嘿,什么束脩,我觉得更像是工钱。 心中自嘲了一句,但是身上的疲惫却似乎真的被冲淡了不少。 这是粮食啊! 更是老娘的命啊! 他小心地将纸包揣进怀里,赶紧告谢了一声,来不及多待,就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刚走到家门口那条熟悉的破巷口,杜奎就愣住了。 今天一天,杜奎光是愣,就愣住了七八次。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愣,可能都在今天发完了。 只见他那间破屋门口,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母亲竟然拄着一根木棍,颤巍巍地站在门口张望! “娘!” 杜奎大惊失色,连忙快步跑过去。 “您怎么起来了?还站在风口里!快进屋去!” 他赶紧搀扶住母亲,只觉得母亲枯瘦的手臂似乎比白天多了点力气。 “咳…没事,娘…娘好多了。” 老妇人见到杜奎回来,脸上带着一种久违发自内心的笑容,被儿子搀扶着慢慢往屋里走。 一边走,老太太一边说: “是你隔壁的二婶子,下午端了一大碗汤过来! 还…还割了好大一块肉! 她说是听说你在张将军手下做了正经的夫子,是体面人了! 她男人在将军手下干活,家里得了好处,特意割肉来谢咱们!” 说着,老太太脸上带着骄傲,指着一旁的破碗。 “那肉汤香得很!娘喝了,身上都暖了! 那肉,娘还给你留着呢,在那碗里装着呢!” 杜奎扶着母亲在床边坐下,心中五味杂陈。 二婶子前些日子的揶揄犹在耳边,今日却主动送来了肉汤。 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皆因自己这“夫子”的身份而变。 想到这里,他赶紧将怀里那包沉甸甸的粟米拿出来,放在母亲手边: “娘,您看,这是儿子今日教书挣的!粟米!”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这个小包。 里面黄的有些晃眼甚至都不像是粟米的米粒露了出来。 而老妇人摸着那厚实的纸包,看着里面的玉米粗粉,浑浊的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跟个老虾米一样: “好!好!我儿有出息了! 快跟娘说说,今天做夫子…教得怎么样?那些学生…可听话?” 杜奎闻言却叹了口气,浑身的力气直接就散了。 人都是这样,亲人一句话,就能让绷着的筋松开。 他疲惫地将一旁的碗端过来,一边揭开上面的盖碗。 果然,看到一小碗还温热的、油汪汪的炖肉。 但是今日中午吃得饱饱的他没什么胃口,只是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酒苦笑道: “娘,那些学生…都是些粗手大脚的乡下孩子,年纪也相差甚远,有的都能和我称兄道弟了! 这教起来…真不容易! 有人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东张西望。 而有人笨手笨脚,一个字教十遍也写不好。 还有人…喜欢插嘴,问些不相干的,惹得哄堂大笑。 儿子这嗓子都快喊哑了。” 听到儿子的抱怨,老妇人反而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杜奎的胳膊,脸上带着慈祥而宽慰的笑容,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力量。 “奎儿啊,万事开头难…你是夫子,教的是人,不是木头疙瘩。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用心教,他们总会知道的。 慢慢来总会教好的。娘,娘信你。” 听着自己娘亲的话,杜奎点了点头。 是啊,慢慢来,总会教好的。 他端起那碗肉,夹起一块,递到母亲嘴边:“娘,您再吃点…” 然而,筷子还没送到母亲的嘴边,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杜夫子!杜夫子可在吗!” 杜奎一愣,赶紧把碗放下,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他才发现门口竟然站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魁梧的汉子,一身铁甲,手里提着一把刀。 杜奎顿时咽了口唾沫,心说这是来干嘛的? 他的事发了? 不对,他没有事啊! 他这么大连偷看寡婦洗澡都没去过啊! 就在这时,对面的铁甲汉子笑了。 “杜夫子不要慌张。我等是奉了将军之名,给你来送束脩来了!” 杜奎闻言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这位,这位将军,束脩,束脩今日我已经收到了呀!” 说着,他还指了指屋里。 “可是弄错了吗?” 铁甲汉子却摆了摆手,笑道。 “那是您给这些蒙童开蒙的束脩,我这次来,送的是您替将军授业的束脩!” 说着,他一挥手,一旁的人将手里提着的东西端了过来。 杜奎接着月光一看,登时喉咙里咕咚一声! 那不是别的东西,赫然是一套新的砚墨,一刀好纸,还有一排的毛笔! “将军恩情如山,知道你等前来应征塾师的都是失学的文人,便赐下了这套文房四宝与你等。” 那军师笑着,指了指这些东西。 “这可都是将军亲自挑选的好东西,样样都是宝贝。 将军有命再先,“这先生,一定要有文化”,杜夫子,快快收下吧!” 若是拿来的是什么别的东西,杜奎还可以拒绝。 但是这文房四宝,他是真的拒绝不了。 “这,这..” 终于,杜奎只能满面涕泪的收下了这宝贝。 然后,留下了一句深深地。 “将军的恩情,杜某今生今世,也难以报偿啊!” ps:不行了,头晕想吐,我要是再撑一会可能要卒,还剩两章,等我醒了就更。 点点催更吧各位,我现在都快吃土了,这样下去我就算累出病来都没钱买药了。 第302章 府里二三事(上) 捧日司衙署的后堂随着牛马们的数量日益增多,终于是彻底建造完成了。 张永春斜倚在一张铺了虎皮的宽大躺椅上,闭着眼,眉宇间残留着一丝连日折腾的疲惫。 别瞎想奥,不是和唐清婉折腾,是正经的操劳公务。 毕竟现在他是代理监镇了,自然不能和卢时元之前那个库库刮地皮吃民脂民膏的家伙一样。 多少也要为人民干点实事。 比如修筑城防,平整街道,重建远郊之外的事情。 不得不说,卢时元在任上这些年干过最好的事情就是啥也没干。 没修水利,没砌府衙,也没筑城防。 正好让张永春省了是,要不然卢时元搞出来一堆豆腐渣工程他还得先拆再修。 “诗菱,安排的监工有没有回信,人民们都吃上了肉汤和粟米饭了吗?” 闭着眼睛,张永春感受着脑袋上的动作,开口道。 这是他给这些苦哈哈们的承诺,只要跟着自己干,每个人只要干一天,就能吃上肉汤和米饭。 “公子,李飞他们每日都有传讯回来,现在的东郊的役夫们都按照您说的,吃上了肉汤和粟米饭了。” 何诗菱站在他身后,小丫头一双经过多日养护早就白皙起来的小手,此时正力道适中地按压着他的耐打,指尖带着淡淡的桂花油香气。 “招塾师的事,办得如何了?” 张永春没睁眼,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何诗菱手上的动作停都没停,只是换了一个位置: “回公子,何白豆和王墩子昨晚便前来禀过了。 人倒是招够了,甚至还有些多出来。” 说着,小丫头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只是,他们说这些人瞧着,有些人眼神不大安分,左右有些躲闪,嘴里一个劲谈论工钱也不问工时,怕不是真心实意来做学问的。” “呵,” 张永春哼了一声,蹭了蹭脖子。 这也正常,毕竟书生想得多,有贼心思的也多。 但是这都不怕。 “不诚也没关系,先让他们教着。 等到了月底考核,是骡子是马,再拉出来溜溜。” 成不成咱们别动嘴,咱们事上见嘛。 “到时候,心思不纯的,请他们喝碗热乎乎的‘紫菜蛋花汤’暖暖身子,再送他们上路。” 正跪在躺椅边,用小拳头给张永春轻轻捶腿的何书萱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小吃货小嘴微张,有些愤愤: “公子您也太仁慈了! 就这种人,还要给他们喝汤?” 在她看来,这等混饭吃的骗子,直接赶出去都是轻的。 她每日为了一口好饭吃,可是豁出全身本事伺候公子呢。 张永春终于睁开眼,伸出手捏了捏何书萱duangduang的脸颊: “你家公子我,什么时候不仁慈了? 汤,总得让人喝饱了再上路嘛。” 紫菜蛋花汤是紫菜蛋花汤不假,但是有没有菜,有没有花,是不是汤,那就不一定了。 “告诉李小棍他们,留意着点那些役夫里面身强力壮的,到时候给我报上来。” 把手从小丫头的脸蛋上松开,张永春重新闭上眼睛。 现在他这队伍越来越大,自然也得把护商队,哦,现在应该叫捧日司的规模扩大起来了。 要不然,没有一只硬邦邦的队伍握在手里,你指挥啥都指挥不动。 现在何木生等人经历了这一阵子连番剿匪的洗礼,已经都算是成型的兵员了。 该训练新军了。 就在这时,门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挑起,那小手轻轻敲了敲门框。 “主人,参汤送来了。” 软糯可欺一听都让人血糖上升的音调中,夹杂着些奇怪的口音。 “送进来吧。” 张永春一招手,门口的崔明姬低着头,垫着脚就进来了。 这些日子里的训练让她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手上还捧着一个红漆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只青玉盖碗,丝丝缕缕的热气带着人参特有的微苦气味飘散出来。 自从府里的伺候丫鬟多了起来后,何家姐妹的地位就有所上升,这等递汤传水的伙计,也都交给了姬头四去处理。 她将盖碗无声地放在张永春手边的小几上,福了一福,便垂着眼准备退下。 “明姬。” 这时,张永春忽然睁开了眼,叫住这个从背后一看就是安产的小丫头。 崔明姬脚步一顿,立刻转身,深深福下身子,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婢子在。” 她这个语气音调,加上她这幅身材模样,只能说先天艾草圣体了属于是。 “最近练得如何了?那套‘瑜伽’,筋骨可都拉开了?” 张永春端起参茶,吹了吹浮沫。 这参茶是真养人。 “回公子,婢子们每日早晚都依着公子给的图样练习,不敢懈怠。 如今筋骨确实松快灵活了许多。” 崔明姬依然恭谨地回答,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本来就不是啥也不懂的姑娘,在王府里就学过伺候人的房中术。 主人家给的这套瑜伽动作,有好多一看就是,就是.. “嗯,” 张永春抿了口茶,放下盖碗,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那新的舞谱呢? 队形、动作,可都练熟了?” 这回崔明姬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和瑜伽动作不一样,这女团舞就算是她也难以接受。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些公子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舞谱”。 那舞谱上面画着的女子和真人一般,却穿着短得惊人的奇怪衣裙,随着翻页,那是扭腰摆胯,动作大胆得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她们几个新罗婢私下练的时候,每次都臊得面红耳赤。 可公子严令,又不得不练。 “……回公子,也…也练了许久了,队形和动作都…都记下了。” 她赶紧应声。 “好,” 张永春很满意啊,韩式炸鸡确实比老乡鸡上路。 虽然西式大火鸡肉多量大,但是皮肉还是粗糙了些,而且终究有些腥膻味。 还得是本土货更适合他的口味。 他寻思了一下,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你且上前来,张开嘴。” 崔明姬不敢惊异,赶紧走上前来张开嘴。 张永春拿着棒棒糖在她舌头上画着圈。 “这时爷赏你的,回去好好练。 还有每天的保健操也别落下,强身健体。 有空,我可要亲自去检查功课。” 他特意在“检查”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崔明姬舌头尖一挑,舔着糖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赶紧应道: “是,婢子谨记。” “走吧!” 张永春这边说完,那边便如蒙大赦般,飞快地福了福身,几乎是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哎呀,没想到,咱也是玩上女团了。 咱也过过财阀的瘾! 第303章 府里二三事(下) 她刚退出去,门帘又是一动。 唐清婉穿着一身利落的湖蓝色骑装,发髻高挽,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秋阳的干爽气息。 她一眼扫过屋内的情景,目光在张永春脸上停驻片刻,见到这汉子不像是刚吃完下午茶的模样,便翘起嘴角。 径直走到他对面的一张官帽椅上坐下,一旁桌下的何书萱赶紧站起来给唐清婉倒了一杯凉茶。 “夫君,东郊那片地方,已经平整的差不多了。 妾身多嘴一句,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唐清婉灌了口茶,单刀直入,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永春。 “你若是要盖房子,可盖那么多的屋子,你若是安置镇上的人,人家放着自家祖传的院子不住,凭什么花银子搬到你那去?” 张永春一摆手。 “哎,这你就放心吧。” 他重新闭上眼,享受着何诗菱重新按上来的手指,又哼哼了一声: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管让他们抢破头。” “哼,装神弄鬼。” 唐清婉白了他一眼,显然不信,却也懒得深究。 她轻轻伸手让何诗菱退下,小丫头眸光一颤,赶紧轻轻福身站在一旁。 现在唐清婉的身份变了,说什么她就得听什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站起身来,亲自走到张永春身后。 唐清婉伸出手指附上他的脑袋,轻轻旋转,看着张永春舒缓的表情,话题一转: “对了,咱们地牢里关着那个西夏蛮子密桑,你打算养到什么时候? 这每天好酒好肉供着,你还真当他是养膘待宰的年猪了?” 张永春当初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就跟唐清婉说过,这玩意能宰出钱来。 可是这么多天她也没见张永春下手,反而搭进去不少东西。 这可让她好奇坏了。 “不养了。” 听到这句话,张永春睁开眼。 “就今晚,咱们就下刀。 这头猪,膘也差不多了,该开刀放血,杀出钱来了。” “哦?” 唐清婉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把两大块尺寸似乎又有些见长的枣馒头往前拖住张永春的脑袋。 “杀出钱来?不知官人想怎么杀? 西夏那苦寒之地,穷得叮当响,除了沙子就是石头,能榨出几两油水?” 不管大周还是大辽,还是原时空的大宋,其实都是看不太起党项那点破地方的。 这两大国都是大家大业的,也都觉得这两块沙漠夹着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也是能让党项闷声发大财发展成西夏的原因。 “李家那点钱,都攥在党项贵族手里,看得比你的裤腰带还紧,你还能隔着千里万里去敲他们的骨头?” 不是,你能不能不和我裤腰带挂钩,我裤腰带为啥紧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不紧,我能紧吗! 张永春赶紧咳嗽一声。 “穷?苦寒?” 随后,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坐直了身体,一扭老板椅,把唐清婉直接拉在怀里。 “我说夫人啊,你可太小看西夏了! 那地方守着河西走廊,本就是丝路咽喉! 西域的玉石、香料、骏马,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哪一样不从那过? 光是抽税就能抽得手软! 更别说他们自己还有上好的青白盐池!盐是什么?那是比金子还硬的硬通货!” 他伸手扒拉着自己儿子将来的主要食品来源,也不顾俩小丫头通红的脸颊,笑呵呵道。 “西夏不是没钱,只是他们的钱都堆在兴庆府的国库里,堆在李元昊和他那些宗室贵戚的私库里,一点点发霉生锈!” “我怎么能看他们把这钱发霉生锈呢,那多糟践东西啊! 当然是要想个法子,把这钱都敲出来了!” 他说着,悄悄换了个姿势: “至于怎么敲…哼,李家的人骨头再硬,也硬不过一个‘欲’字。 是人就有弱点,有想要的东西。 而我手里,恰好握着一样能让他们发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把金山银山都捧出来的东西。” 我现在就被这个欲字折磨的挺发疯的,想拿你身上的东西解解心宽。 唐清婉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被他眼中的光芒和话语里的笃定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不知官人手里拿着的事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发疯?” 张永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判: “一种…最暴利的味道。” 随后,张永春瞟了一眼小丫头,何诗菱赶紧红着一张脸去关门。 “哎呀,你这贼汉子,呜哼!” 随后自然是一番体贴入微,无所不至,酣畅淋漓的吴涛厚乳。 当然,这些事情,被关在地牢中的猪本身,也就是西夏特使密桑先生自己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自己这阶下囚做的,完全不像是阶下囚。 这牢房里虽然见不到什么光,但是却不潮湿也不阴冷。 而这张十分大的圆床,也是格外的舒服。 每日里,还有专人前来送上美食和美酒。 那美酒就不用多说了,自然是甘醇无比。 而那美食,更是让他流连忘返! 那位将军真是极为大方,出手豪阔。 连做出来的菜,都是格外的甘甜丰润,口感香滑。 要知道,虽然他是李元昊的使者,负责四方联络势力。 但是能落到自己手里的好处可真的不多。 更别说奢侈到用糖来炖鸡翅这种美食了。 他躺在这张永春为了点特殊意味建造出来的地牢中,扶着自己的小胃袋,开始思考。 哎呀,也不知道今天的美食是糖汁豚肉呢,还是可乐鸡翅。 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就在这时,门口的脚步声传来,让密桑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干饭时间到了? “密桑先生!”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厮笑着走下楼,手里却没有拿着往日那装着满满饭食的餐盘! 密桑顿时一愣,这是怎么了? 而这时,他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两个穿着铁甲的卫士走下楼来。 将门口的铁链拉开,那小厮主动上前一步。 “密桑先生,辛亏您多日再次盘桓。 我们将军有请!” ps:哎,好久没有睡过二十个小时的好觉了 第304章 糖,太糖了!(上) 密桑被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引着,穿过几道回廊,脚步踩在平整坚实的踏砖上,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天他被关押,虽失了自由,但每日饭菜竟比他在西夏王城吃得还好! 这种“善待”让他愈发不安,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那位银甲将军实力的深不可测。 连俘虏都能如此“奢侈”,其底蕴简直骇人听闻。 正如传销大师所言,背叛我的人我都给他一千万,谁知道忠于他的人能拿到多少好处。 一路来到了窗明几净的捧日司后堂前,小厮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恭敬地敲了敲门: “将军,客人带到。” 门里传来一个格外晴朗的声音。 “请。” 密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的衣袍,迈步而入。 一进后堂,密桑顿时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这小地方布置简洁却透着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张永春并未着甲,只穿了一身靛青色的窄袖常服,正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笑意。 密桑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晴朗的将军,心头噗呲一凛。 这位年轻将军本来应该是血气最足,心火最旺的时候,按理说眼中都应该透露着不满的欲求才对。 但是只见眼前这位将军却双目晴朗,面容肃正,一双眼睛之中只有平如秋水一般的淡然。 一点对于世俗的那啥都没有。 此人不简单! 密桑不敢有丝毫怠慢,疾步上前,深深一躬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罪奴密桑,参见将军! 将军不杀之恩已是天高地厚,这些日子的厚待,实在令罪奴惶恐万分! 罪奴不过是撮尔小邦一介家奴,实在……实在愧不敢当将军如此礼遇!” 他语气诚恳。 这时候西夏和大周还没撕破脸皮,因此西夏也是以奴邦自居的。 贤者时间的张永春笑了笑,随意地摆摆手,声音温和。 “密桑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起来,是本将军该道歉才是。 之前军务倥偬,怠慢了先生,还让先生在地牢委屈了几天。 今日略备薄酒,一来给先生压惊,二来,也是有事相商。” 他指了指旁边一旁铺着软垫的圈椅。 “先生请坐。” “罪奴谢将军。” 密桑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可一张屁股哪里敢真坐实了? 他只敢挨着椅子边,屁股沾了三分之一,腰背挺得笔直,一副您有啥事我都洗耳恭听的模样: “将军言重了,罪奴万万不敢! 将军但有吩咐,罪奴定当竭力!” 张永春也不接着跟他磨牙,这小子一嘴半馕不馕的汉话,自己听着闹心。 他转头在上首主位坐下,轻轻拍了拍手: “开宴。” 随着他话音落下,后堂侧门无声地滑开,一排穿着统一靛蓝色棉布衣裙、梳着利落发髻的婢女鱼贯而入。 以姬头四带头,几个倭婢走在后面。 这段日子以来,她们经过长时间的瑜伽锻炼,一个个都练得体态格外妖娆。 走着路就扭起来了。 这要是整个不吃啥啥的网名,再穿个瑜伽裤,也是称霸外五县的狠人。 一帮侍女手中稳稳端着一个个精致的白瓷碟盘,很快就在密桑面前那张矮几上摆满了一桌。 霎时间,浓郁而奇异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后堂。 密桑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丰盛、如此精致的菜肴! 更让他惊异的是那些菜肴的香气和光泽! “密桑先生,来尝尝,此乃我北府特味,不可不尝。” 张永春微笑着,如数家珍般介绍起来,手指虚点: “此乃‘糖醋里脊’,取上等猪里脊,裹粉炸至金黄酥脆,再以秘制糖醋汁烹之,外酥里嫩,酸甜可口。” “这是‘拔丝山药’,精选白心的好山药,过油锁住甜糯,再挂上晶莹剔透的糖丝,趁热食用,可拉出尺余长的金丝,趣味与美味并存。” “此道‘蜜制叉烧’,选猪肩梅花肉,以蜂蜜、麦芽糖及多种香料腌制烤制,色泽红亮,甜香入骨。” “还有这‘桂花糖藕’,糯米填入藕孔,蒸至软糯,淋上浓稠的桂花糖浆,藕断丝连,清甜不腻。” “这是‘银霜金果’……” “这是‘糖蒸八宝饭’……” “最后这碗‘银耳莲子羹’,文火慢炖,清润滋补,正好解腻。” 这一桌子菜,除了那道拔丝山药之外,当然也都是预制菜。 但是,都是糖度拉满,堪比奶龙一般的甜菜。 吃一口血糖都能拉八个度那种。 而随着他每介绍一道,密桑的眼珠子就瞪大一分。 那鲜艳诱人的酱红色、那晶莹剔透裹着山药的糖壳、那红亮油润的叉烧、那淋着琥珀色糖浆的藕片。 没一道菜,无一不在冲击着他的认知极限! 糖!全是糖!如此奢侈地使用糖! 要知道,这在大白高国,只有王公贵族在最重要的宴会上才能尝到一点点蜂蜜和水饴啊! 他再也忍不住,在张永春“请用”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最小的糖醋里脊放入口中。 “唔!” 密桑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嘛!” “啊!” 密桑失声惊叹,甚至忘了用敬语,他指着满桌的菜肴,声音都在发颤。 在他的认知里,能把糖当盐一样撒在菜里,这已经不是富可敌国,简直是富可敌天了! 西夏王宫也没有这样的手笔! 李元昊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的,舍得花钱,舍得修房子,也舍得抢别人媳妇回去困觉。 但是往饭里库库放糖,他却舍不得。 西夏不产糖,这年头西夏吃的糖都是从大周高价买来的,那地方最主要的甜味剂就是麦芽糖。 而麦芽糖的甜度和白砂糖比起来,可低了不少。 张永春看着密桑那副被正经的糖衣炮弹彻底轰晕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铺垫已经足够,该亮出真正的獠牙了。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密桑先生觉得我这菜,这糖味如何?” “神物!简直是神物!” 密桑由衷赞叹,脸上还带着品尝美味的余韵和震撼。 “呵呵,” 张永春轻笑一声,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 “实不相瞒,本将军今日请先生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先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贵国,可要买糖?” 是时候用这糖衣炮弹,攻进西夏的国门了! 第305章 糖,太糖了!(中) 西夏的建国生涯,并不理想。 更别说本世界线的大周和大宋相比,那武德充沛了更不是一点半点。 在原时空中,李元昊还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将西夏闷声发大财的盘活。 但是本世界线里,你还想建国,老老实实当你的番邦首领吧! 当然,李元昊也不是傻子,他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狠活。 那就是吃西家饭,睡东家床。 这边跟大周说,哥,我跟你最好,咱俩杠杠的,我是前唐赐姓的子孙,咱们都是汉人,我都入了汉籍了。 那边跟大辽说,兄弟,咱们是一家人,你们是唐家子孙,我们也是,咱们都是血亲,一家人不分彼此,要一致对外,收拾大周。 因此,大白高国在他冒充自己失去的老爹,一通带孝子左右逢源的运作下,还真就稳稳地立住了。 而大周和辽国也需要这么一个缓冲带,就跟现代某个被夹在五常之间,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一样。 因此,此时的党项除了没有正式被大周和大辽承认,基本就算是个国了。 但是这并不耽误党项很穷,在物质上穷,十分的穷。 是,河套地区被塞上江南,能耕种不假,但是你猜为啥不直接叫江南呢? 还不是因为比不过正经的鱼米之乡一年两熟,一熟天下足吗! 而要是论放牧,人家辽国守着大草原,你们那点地方,就拿两片山脉上下,能够牧羊放马的,怎么跟人家比。 所以,李元昊派出来这些使者们,除了联络各种匪徒之外,也有帮助大辽搞物资线的任务。 也不知道是不是姓李的都有这个毛病,李元昊当初派密桑他们出去的时候就说了: 咱老李不挑食,啥都要,吃的,穿的,粮食,布匹,弄得多了我不嫌多,弄得少了我不高兴,谁要是弄不着,他就要砍人了。 而这其中,糖就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不仅能让王公贵族们享受,更能成为他秘密训练的铁鹞子们的体力补剂。 因此,听到了张永春要卖糖,密桑心头一跳,猛地抬头。 “将军,我撮尔小邦,自然是不能跟天朝上国相比,自然是缺吃少穿,无糖少饴!” 说到这,密桑眼中瞬间迸发出商人特有的光芒,之前的忐忑被巨大的希冀压下: “将军!您…您是说…?”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准备和你们李大王,做笔生意,卖他些糖。” 糖! 仅仅一个字,就让密桑像是被塞入了樱桃色小丸子一样浑身一震。 瞬间,他脸上的红润瞬间被狂喜取代,连呼吸都变得粗实急促起来: “糖?!将军!您…您真的愿意卖糖给小人?!”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往前蹭了半步,看着就跟抢屎的狗一样。 “不知…不知将军愿意恩赐多少? 小人…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为将军运来上好的西夏青盐、骏马、玉石…” “你先别说多少,你先看看货!” 张永春打断他,慢悠悠按了一下老板椅的回弹按键,笔地坐直身体。 “我张某人做事素来童叟无欺,纵使尔等番邦外国,我也不欺瞒尔等。 咱们先看货,再谈价。” 他随意地一摆手,侍立在一旁的何诗菱立刻会意。 小丫头一张脸蛋此时已经从刚才的粉如桃蕊褪了下去,转身从旁边一个雕花木柜里取出一个尺许见方、打磨光滑的塑料制作仿楠木盒子。 没办法,真楠木的太贵了,犯不上。 一旁的密桑见到这盒盖上没有任何纹饰,反而透着一种内敛的贵重。 何诗菱捧着盒子,走到密桑面前,轻轻打开放在桌上,伸手盒盖。 密桑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贪婪地望向盒内。 只见盒中铺着一层细软的红色丝绒,丝绒之上,赫然是一堆洁白如雪、细腻如粉的晶体! 白,太白了!比他的脸还白啊! 密桑咽了口唾沫。 这“糖”的形态与他平生所见的任何糖都截然不同。 此时大周卖到西夏的糖霜,也都是用土法脱色的土红糖上面那层所谓的白糖。 这种糖霜的外表并非洁白,反而泛着些黄,更类似于现代用黄冰糖磨碎了以后的颜色。 而且因为工艺的原因,糖里面自然会附着一些或多或少的杂质。 但是张永春拿出来的这份糖霜,没有粗糙的颗粒,没有泛黄的杂质。 反而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霜雪般的洁白,在烛光下甚至泛着一种冰冷的微光。 “这…这是糖?” 密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见过的最上等的糖霜,颜色也带着微黄,更别说其他的饴糖、沙糖了。 眼前这雪白的粉末,反而更像是石头粉。 “尝尝。”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看好戏的促狭。 哎呀,他倒要看看,这古人能不能尝出来这是什么糖。 密桑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洁白的粉面上沾了一点点。 好细碎,宛如上好的浮粉一样。 密桑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然后将其松紧口中。 而就在舌头尖刚一触及那粉末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甘甜便如同爆炸般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没有石蜜常有的那股子焦糊气,没有饴糖的粘腻感,更没有沙糖的颗粒感。 只有一种干净、凛冽、直冲天灵盖的甜! 纯粹的甜! 仿佛将阳光和雨露最精华的部分直接浓缩在了舌头尖! 虽然有些淡淡的异味,但是这点异味,跟这糖的味道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密桑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般僵在原地,脸上瞬间涌起一片红。 正啊,太正了! 他喉头发出“嗬嗬”的吸气声,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接触到空气。 好半晌,才猛地吐出一口带着甜香的气息,声音嘶哑而激动: “甜!太甜了!比…比周地最上等的糖霜还要甘醇纯粹! 没有一丝杂味!将军!这…这糖神了!” 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芒,仿佛看到了流淌的金河: “将军!您开价!这糖您打算怎么卖?小人有多少要多少!” 张永春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高深莫测。 好啊,你尝不出来就好。 他这就告诉老娘。 再买二十吨工业葡萄糖! 第306章 糖,太糖了(下) 看着密桑的表情,张永春心里这个开心呐。 成了! 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算卖给李元昊正经的白砂糖的,毕竟这东西价格不贵。 但是即使拿着舅舅的罐头厂做名头,大宗购买白砂糖还是很费事。 因此,张永春就把目光盯上了另一样东西。 工业级葡萄糖。 作为现代食品化学的结晶,工业级葡萄糖的主要用途,基本是金属,化工,建筑等方面。 因为加工过程等原因,工业级的葡萄糖达不到食用标准的要求。 因此里面通常会掺杂一些重金属啊,杂质啊,化学添加剂等等一系列比较要命的小东西。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东西也是糖。 而且,相比于这个年代利用土办法制造出来的脱色白糖,它的颜色不止白,味道还正! 最关键的是,买这东西,不用报备! 这也是张永春最近才从老娘那边知道的,她收购的那个小垃圾站每年都会购买不少的工业葡萄糖,用在其他方面。 这个不少,基本是一年几十吨。 而作为工业原料,这东西你哪怕一次买几百吨,只要你给得起钱,人家都能卖给你。 还不用被帽子叔叔上门。 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不给送去给李元昊吃,简直是太可惜了。 至于重金属等问题,那更不需要担心。 老百姓是吃不起白糖的,这东西只会出现在上层贵族的餐桌上。 这年头哪个达官贵人不嗑药,不吃丹的。 哪怕他们吃葡萄糖吃出糖尿病来,所摄入的重金属可能都没有那一颗药丸含量高。 而且,张永春很清楚,李元昊狼子野心,早晚有一天是自己争霸天下路上的劲敌。 所以,干脆直接给他吃成重金属中毒算了。 看着眼前密桑的样子,张永春知道这计划成了。 但是,他还得在下点猛药,所以他挥了挥手。 这次,何书萱端着一个更小、但同样精致的白瓷盖碗走了上来。碗盖揭开。 密桑的目光再次被牢牢吸住。 瓷碗中,盛着半碗晶莹剔透的白色晶体。 它们不再是粉末,而是一颗颗细小的、棱角分明的颗粒。 这每一粒都如同最纯净的水晶打磨而成,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比起方才那霜雪般的粉末,这碗中的晶体更显明亮、纯粹。 仿佛将天上的星辰碾碎,又精心筛过一遍才落入碗中。 其洁白、其透亮、其形态的完美,都远胜刚才那盒“雪糖”! “这…” 密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八十年没撅的老枯井。 “再尝尝这个。”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仿佛催促你氪金的大手。 密桑咽了口唾沫,接过一旁的水杯,清了清口。 又从何书萱手中接过那白瓷碗,再次伸出颤抖的手指,捻起几粒那璀璨如星辰的晶体。 这一次,他甚至没急着送进口中,而是先在眼前细细端详,那完美的结晶形态让他心醉神迷。 终于,他怀着比刚才更甚的虔诚,将指尖的晶体送道口中。 “唔——!” 糖一进嘴,一声压抑不住的、近乎哼哼的惊叹从密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这要是个好看的大姑娘一遍舔手指头一边哼哼,我这书你们都得花钱看。 如果说刚才的粉末是纯粹甘甜的爆炸,那么此刻这晶体,便是那场爆炸后凝聚出的、更精纯、更浓缩、更霸道的甘甜本源! 甜度瞬间拔高了一个层次,如同最烈的酒,直冲脑门! 更可怕的是,它是真正的没有任何杂味! 没有土腥,没有焦糊,没有一丝一毫令人不快的余韵! 只有一种极致的、干净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甜! 糖,太糖了!这才是真的糖! 密桑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由猪肝紫转为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张永春心里一惊,坏了,别是这两天给这家伙喂成小糖人了吧! 而此时的密桑依然死死攥着那白瓷碗,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敬畏,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神物!这才是真正的神物!将军! 这糖…这糖的味道…除了甜,竟…竟如此纯粹!毫无杂味! 而且味道,比方才那‘雪糖’还要甘甜浓烈十倍!百倍!这…这到底是什么糖?!” 张永春满意地看着密桑失魂落魄的模样,心说有杂味就怪了,这是正经的白砂糖,上哪给你整杂质去。 “此乃‘雪银糖’。 乃是取天地至纯之气,凝日月精华之晶,凝聚出的糖中之魂,万糖之王。” 他顿了顿,报出一个让密桑心脏骤停的价格。 “此雪银糖,一斤,一两黄金。” “嘶——” 密桑倒抽一口冷气,一两黄金一斤?! 但几乎是瞬间,他眼中那巨大的震惊就被更加炽烈的贪婪和算计取代!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糖若带回兴庆府,献给国主李元昊… 不,哪怕是献给那些骄奢淫逸的宗室贵戚,以他们的财力,也是花得起的啊! 这可是最顶级的美味啊! 在他们看来,一份才一两黄金?值!太值了! 他猛地跪下,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将军!好!好糖!此糖足以让国主陛下龙颜大悦! 小人…小人愿买!愿买!” 张永春看着他跪伏在地的姿态,眼神冷漠,继续抛出条件:“方才给你尝的第一种,名为‘雪糖’。 此物虽稍逊于雪银糖,却也远胜凡品。” 他报出了另一个价格。 “一斤,一贯足钱。” 这俩价,如果按照市价来看,基本上算是抢钱了。 大周的饴糖一斤才六十文到八十文,最好的霜糖也才三百文一斤。 但问题是,霜糖这种珍贵的东西,你能买到吗? 昔日威帝大赏群臣,每个人才赏了一斤的糖霜啊。 因此,听到了一贯足钱的价格,密桑心头又是一跳。 这价格对比雪银糖简直是白菜价! 但对比市面上的普通糖,依旧是暴利! “不过,”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转冷,看着地上的密桑。。 “无论是雪银糖,还是雪糖,本将军这里,只收黄金。 其余无论是银两、铜钱、还是珠玉宝石我都一概不收。 你可听清楚了吗?” 只收黄金! 密桑先是一怔。 随后便是大喜过望。 好啊! 黄金好啊! 他们西夏别的没有。 黄金有的是啊! 第307章 交锋赵家族老(上) 翌日清晨,福兰镇东门外,薄雾还未散干净,黏答答湿乎乎的宛如昨夜的被窝。 捧日司衙署前,那崭新的黑漆大门在晨光中透着威严。 张永春一身靛蓝常服,负手立于阶前,注目观看。 看着密桑小心翼翼用下巴地指挥着两个身板粗壮的车夫,将那两辆罩着油布、显得格外沉重的骡车套好。 之所以说他是用下巴指挥,是因为现在的他手里正抱着两个不起眼的陶罐。 一个精致小巧,一个朴实敦厚。 等到车帘套完了,他坐上车驾,还专门将其放在单独另一辆轻便马车的车厢里,被厚厚的软垫仔细固定着。 这一番动作,密桑就如同守护眼珠般,时不时紧张地瞥上一眼。 他那张因连日饱食而红润不少的脸上,此刻混杂着狂喜、忐忑和一种押上全部身家的赌徒般的亢奋。 就好像手里拿了三张二三张尖和一张大王叫地主一样。 他不断给自己鼓劲,这趟要是成了,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不,没法不成!是一定会成! 他相信这么好的糖,李国主不可能不动心。 “将军放心!” 这时,密桑从车上下来,见张永春走近,连忙深深一躬。 直起腰来,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都快呲出来一般的激动。 “小人定不负将军所托!这雪银糖和雪糖,必将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张永春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辆骡车,最后落在密桑脸上。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就算跟李元昊做不成买卖,这糖也不愁卖。 只不过西夏那地方有金矿,换金子比大周方便罢了。 能用小技能解决的事,谁还用大招杀呢? 诺手玩家滚出去,和派克一起滚,你俩抱着滚。 看着密桑这样,张永春决定给这家伙再下个大钩子。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 “密桑,你是个聪明人。 本将军向来赏罚分明。只要你这次能带回来足够的金子,” 说到这,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密桑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这才继续开口: “那么,每交易一百斤雪糖,本将军额外送你一两…”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密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将军…?” 送我一两什么,一两雪银糖吗? 张永春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开口出乎他的预料: “额外送你一两‘水晶糖’。” “水晶糖?” 密桑又重复了一遍,眼睛瞪得溜圆,比昨夜初见雪银糖时还要惊愕。 “将军,还请恕在下番邦小国之人,不识天朝之宝。 不知这水晶糖这又是什么神物? 比…比这雪银糖还要珍贵?”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车厢里那个密封的小陶罐。 那雪银糖在他看来,就已经是顶级的宝贝了。 但是没想到现在有听说了一个水晶糖,更让他心里痒痒。 “这雪银糖制取之难,乃如置冰取火,虽万中难成一二,却总能成。 但是,这水晶糖的制取,却堪比压沙求油,更是难于登天。”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缥缈。 顿时,密桑小眼镜都瞪圆了。 啊? 这么厉害吗? 看着密桑的表情,张永春卖保险的忽悠腔信手拈来: “你可知何为水晶?” 密桑赶紧接话道: “这个小人知道,清明莹亮的水玉,便是水晶。” 张永春叹了口气,仰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是啊,这水晶糖,也是澄澈无瑕,晶莹剔透,宛如真正的水晶凝结而成。 其味之纯,其甘之冽,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此物能以‘水晶’为名,岂能有假?只是…” 他话锋一转,回想着昨日让唐清婉雌伏失败的事情,声音带着点遗憾。 “此物太过难得,本将军手中亦无现货,纵使现在要制取,也需要一段时间。 待你携金归来之日,便是水晶糖现世之时。” 没有现货?比雪银糖还珍贵?澄澈如水晶? 一套三连击让密桑的脑子嗡嗡的,被这巨大的誘惑冲击得都快要昏古七了。 光是雪银糖就足以让他搭上党项顶级权贵的线,若再加上这闻所未闻的“水晶糖”…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名字在西夏兴庆府炙手可热的景象! 搞不好,他被赐姓也不是没可能啊! 巨大的贪婪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 密桑猛地再次躬身,头颅几乎要触到地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大高白国也不叫了: “将军天恩!小人…小人粉身碎骨,定将国主…不,将西夏的金山,给您搬回来!请将军静候佳音!” 说罢,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跳着上了马车,对着车夫一声催促。 三辆车在清晨微凉的薄雾中,辚辚驶向远方,扬起淡淡的尘土。 张永春目送着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嘴角那抹算计的弧度缓缓敛去,眼神重新变得深沉平静。 哎,冰糖啊,你这个名字,注定就要榨干西夏蜀黍们的血。 带着一分的不忍和九十九分的喜悦,他转身,刚要迈步回衙,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就从衙署侧门方向传来。 “兄长!!兄长!大事不好!” 张永春循声望去,我草,地葫芦! 只见赵罄提着袍角,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哪里还有半分赵家公子的官威,活脱脱一个扫黄打非抓起来的老嫖客。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冲到张永春面前,一把抓住张永春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家里派的人…已经于半个时辰前就到了!信…信已经递到我府上了!” 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封油蜡密封的信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兄长,你…你看! 家里让我继续做这个监镇,但…但是,要把卢时元那老狗,派给我做…做…主簿! 还…还说什么‘襄赞政务,以策万全’! 我家里的族老,还在我家等着我叫卢时元呢!” 小胖子心里这个急啊。 卢时元已经被张永春抓走好多天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们该咋办啊! 第308章 交锋赵家族老(中) 一边把手里的信递过去,赵罄的声音一边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 “这…这哪里是襄赞?分明是让那老狗来盯着我!制衡我! 家里这是不信我,更不信卢时元! 要拿我当磨心,让他们互相咬啊! 兄长啊!现在可如何是好! 家里派来的族老,还在我府上坐着呢! 说等着要见卢时元宣令!” 赵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张永春胳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仿佛抓住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永春接过那封信,目光扫过信封上熟悉的赵氏族徽和那遒劲的“赵罄亲启”字样,连拆都懒得拆开。 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 淡漠的像学校食堂早上免费供应的稀饭。 看来老赵家的疑心病是真没改,就算自己这么帮他跟两个哥哥打好关系,依然是不能改变这一点。 不过,还好自己一颗黑心十八手准备。 “慌什么?”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浇在赵罄头上,让他狂跳的心稍稍一滞。 “这制衡之术,也是世家惯用的把戏罢了。 把你放在明处当靶子,让卢时元这条老狗在暗处盯着你,也盯着我捧日军。 让两边互相牵制,家里才睡得安稳。 这也是我意料之中。” “这也在兄长意料之中?!” 赵罄要不是因为身上沉,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都尖了。 “兄长,那…那现在怎么办? 那赵东明可是族里积年的老狐狸! 油盐不进!他就在我府上坐着,等着宣令呢!” 小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卢时元那边要是接了这主簿的任命,有了家里的名分,还不立刻骑到我头上来? 兄长啊!你得救我啊!” 看着赵罄这般模样,张永春一眯眼。 “你再演我就揍你了!” 赵罄顿时表情一变,然后长叹一口气。 “果然瞒不过兄长。” 小胖子脸上的表情瞬间褪去了八九成,就剩下了一两分的急切。 “那是。” 这小胖子的演技还是挺不错的,装的也挺像。 但是很可惜,跟自己这个老戏骨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赵罄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背,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顺便示意这个小胖子赶紧松手,再掐都不过血了。 “你赵家的那个族老,不过一个传声筒罢了。 而那卢时元,也已经是冢中枯骨尔。” 把这份密信重新拍在赵罄的大脸上,张永春转过身。 “我早说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不再看匆忙往怀里揣信的赵罄,目光投向镇中赵罄府邸的方向。 “走。随我去会会这位赵家老前辈。” 片刻之后。 赵罄的府邸内,后厅里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赵东明端坐在主位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直裰。 这老人通身上下没有多余饰物,唯有一双眼睛开合之间精芒内蕴,透着久经世事的老辣与审视。 简而言之三个字,老毕登。 他身后侍立着两个面容冷肃、太阳穴微微鼓起的随从,气息沉凝,显然是练家子。 厅内侍候的赵罄新买来的几个下人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赵罄垂手站在一旁,脸上强行挤出的恭敬笑容僵硬无比,额角的汗珠时不时滚落。 当然,这回不全是演的,还有一部分是累的。 “罄少爷。” 赵东明放下手里的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目光淡淡扫过赵罄,看到这小胖子出汗出的跟肾虚一样,心里冷笑一声。 到底是个庶子,就这般模样,怎么能成事? 族里还专门让自己前来,这不是扯淡吗! 这样的一个废物,还值得两方下钩子? 但是心里这么想归这么想,他面上还是得表现出稳定来。 “族里的意思,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卢主簿何在?这任命文书,还需当面宣读交割。” “东明叔祖…” 赵罄喉头干涩,看样子是正想硬着头皮拖延。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 “赵老先生远道而来,张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随着话音,张永春一身靛蓝常服,步履从容地跨过门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倨傲的微笑。 就像是在各种宣传画册上看到的那种,啥啥储蓄,啥啥基金上面那些老娘们一样。 而他身后只跟着小小一只,捧着个木盒的何诗菱。 见到张永春进来,赵东明那双精芒内蕴的眼睛瞬间眯起。 如同盯上猎物的老鹞,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将张永春打量了个遍。 这小子走路之间,仪态有些不合周礼,也不似是大家子弟。 但是这神态却格外倨傲,真是奇怪。 想到这里,赵东明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阁下便是捧日军虞候,张永春张将军?” “正是在下。” 张永春仿佛没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压力,笑容不变,径自走到赵罄上首的另一张椅子前,施施然坐下。 开玩笑,卖保险的还怕你给我上压力。 他摊开衣摆,动作自然得如同在自己家中揭开何诗菱的肚兜一样。 一双目光坦然迎上赵东明: “老先生一路辛苦。 罄兄弟年轻,族中长辈关心则乱,派老先生前来‘襄赞’,也是情理之中。” “襄赞?” 赵东明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没有的弧度。 有时候真的很想笑捏。 他赵罄什么身份,让我来辅佐他? 目光瞥过一旁局促不安的赵罄,语气带着点长辈训诫晚辈的意味。 “族中确是关心罄少爷,恐少年得志,骤掌一方权柄,身边若无名宿老成之辈时时提点匡扶,恐行差踏错,有负家族厚望。” 他话锋一转,再次看向张永春,语气又加重了些。 “卢主簿乃本族老吏,经验丰富,处事稳重。有他在罄少爷身边协助,族里才放心。不知卢主簿何时能到?这任命,耽误不得。”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目光也如同实质般锁在张永春身上,厅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赵罄的脸色更白了,求助般地看向张永春。 张永春却仿佛没听见那催促,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几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何诗菱。 “既然是如此,那还请问赵老..” 张永春话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赵家可知,这卢时元,暗地里和北国有联系吗! 他,乃是北国探子!” 卢时元,现在屎盆子到你头上了! 你就放心去吧! 第309张 交锋赵家族老(下) “卢时元此人,乃是北国探子! 其人投敌判国,暗地里与北地勾结,更是传递我大周军情,祸乱边陲!” 张永春的话言辞激烈,语气肯定,就跟他亲眼看见了一样。 但是这却激起了赵东明的愤怒。 “一派胡言!” 赵老登猛地拍案而起,那张清癯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眼中精芒爆射。 长须哆哆嗦嗦起来,身为世家宿老的威严勃然而发! 他死死盯着张永春,声音因震怒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卢时元乃朝廷钦赐同进士出身,更是天子门生! 想当年便是发愿来着边远北境为国晋中! 此等世代忠良,岂容你一个武弁信口污蔑?! 张将军,老夫敬你是捧日军虞候,但你若再敢信口雌黄,污蔑我赵家所荐之人,休怪老夫……” 然而,他的狠话尚未说完!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惊雷炸裂在紫檀木的茶几上! 张永春竟悍然出手,将一件沉重的物事狠狠拍在了赵东明面前! 巨大的力道让整个茶几都猛地一震,杯盏乱跳,茶水四溅! 赵东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骇人的气势惊得浑身一颤,斥责的话语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更是瞬间肌肉紧绷,手按腰间,目光如电锁住张永春,厅内杀机骤起! 这是要摔杯为号进来整死他的怎么的? 而张永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赵罄也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而张永春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收回了手,留下拍在桌上的那件东西。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了张永春拍在茶几上的那件东西上。 那并非刀剑,而是一枚令牌! 令牌通体由暗金色的金属铸成,约莫巴掌大小,边缘雕刻着繁复而狰狞的狴犴吞口纹路。 令牌中央,一个凌厉凄冷仿佛带着血腥气的“魏”字,在烛光下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幽光! 令牌底部,还有一行小字,清晰无比——捧日巡天,护佑圣躬! “东明老先生,此乃魏王钦赐于吾的夜行金令。” “魏王府!夜行金令?!” 听到夜行金令这四个字,赵东明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 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死死盯着令牌上那个“魏”字和底下的刻字,脸上的震怒瞬间被惊骇和难以置信取代! 作为赵氏核心族老,他比谁都清楚这枚令牌代表着什么! 当然,一块令牌其实本身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大周国莫说是八大亲王,哪怕是一般的郡王爵禄家族,都有类似的东西,发给家奴。 拿着这东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直入内院,寻找掌房管家禀报要事。 但是,正如前面所言,这东西,一般都是发给家奴的! 而眼前之人,可是捧日司正儿八经的虞候,也不是符家的家奴。 但是,此时他手里又有这么一块东西,这两个身份联系到一起,再加上捧日司又是符家的部队... 两相结合之下,赵东明眯起眼睛。 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虞候,定然是魏王府的忠良家将! 说不好,还可能有些魏王旁支的血脉! 而张永春此时缓缓收回拍击令牌的手,在赵东明惊骇的目光中,整了整衣襟。 随后,对着那枚金令,亦是朝着虚空中的魏王府方向,肃然抱拳,声音沉凝如金铁交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 “末将张永春,乃魏王府家将,蒙千岁爷信重,暂领捧日巡天司福兰镇事! 末将以魏王千岁金令为证,以捧日巡天司铁律为誓! 张某口中,绝无半句虚言! 卢时元通敌叛国,实乃铁证如山!” 虽然张永春连捧日巡天司大门朝那边开的都不知道,律条写的是啥也不明白。 但是这不耽误他拿着符端给他的这块令牌扯着虎皮做大旗。 赵东明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扶着太师椅扶手才勉强站稳。 他死死盯着那枚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金令,又看向张永春那张年轻却写满肃杀与笃定的脸,嘴唇哆嗦了几下。 魏王府的家将,又是捧日巡天司的人,这身份,这金令,都说明了对方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更没必要用一个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去构陷一个区区镇监! 巨大的冲击让这位老狐狸心念电转,之前的强硬和质疑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 但他终究是积年的老吏,惊骇过后,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审慎: “张…张将军…魏王府家将身份,老夫…信了。” 赵老登的话虽然软了三分,但是还没完全软下来,就跟打完第一发一样,尚有余勇: “然…这卢时元通敌,事关重大,非同小可! 空口无凭,若无…若无实打实的物证…老夫纵然信你,也难以向族中、向朝廷交代啊! 仅凭你一面之词,便要动一镇监镇,这…” “物证?”张永春收回抱拳的手,好整以暇地坐回椅子,甚至悠闲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赵老先生要物证?简单。” 他话音未落,后厅厚重的门帘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掀开。 “哗啦,哗啦。” “轰隆,轰隆。” 如同铁塔般沉默的三斤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顿时赵东明眼中一眯,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重甲的魁梧汉子。 而他身后那两个军中好手也心里一凛。 好一个魁莽巨汉。 他巨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本就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更别说此时的三斤半身上还专门穿上了张永春给他打造的那身锰钢重甲,往那一戳跟人形高达一样。 “此人定然是捧日军中的上骁骑。” 几乎不用想,赵东明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而此时,三斤半的手中,稳稳托着一个沉甸甸、盖着红布的大铜盘。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聚焦在那红布覆盖的铜盘上。 赵东明的心也被掉了起来,他身后的随从也屏住了呼吸。 赵罄更是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那铜盘,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洪荒猛兽。 三斤半径直走到张永春与赵东明之间的茶几旁,将铜盘轻轻放下。沉重的底盘与紫檀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张永春抬了抬下巴。 三斤半伸出粗壮的手指,捏住红布一角,猛地掀开! “哗——” 红布滑落,露出铜盘内盛放的东西。 瞬间,赵东明啊呀一声,几欲昏死! 那上面,竟然是两颗不知用什么秘术,炮制好的番贼人头! 俩毛子劫匪:我们燃尽了,真的燃尽了! ps:感谢各位,我这书的成绩有回升,我本来都没指望了。感谢大家。 我也不玩虚的,今晚我会一直持续更新,只要我身体还能撑得住,我就给大家码下去。 还请大家点点催更,让豆腐能有碗饭吃,要是饭里能有块肉,我就更知足了! 第310章 查抄卢府(上) 随着三斤半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掀开红布,只听得“噗通!”一声! 两颗圆滚滚、毛发虬结、肤色迥异于中原人的头颅,带着凝固的惊骇表情,赫然滚落在紫檀木的茶几上! 那头颅脖颈处血污早已干涸发黑,尚且黏连着几缕枯草,那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卷曲的棕发,无不昭示着异域蛮族的身份! 些微的的血腥气和死亡特有的腐臭瞬间在温暖的后厅里弥漫开来! “啊——!” 赵罄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在博古架上,稀里哗啦撞倒一片瓷器。 张永春悄悄给小胖子点了个赞,演的好啊。 而饶是赵东明这等见惯风浪的老狐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惊得霍然起身。 连太师椅被带得向后挪了半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就算他多害怕吧! 老登做一张脸色瞬间煞白,指着那两颗狰狞的头颅,手指都在哆嗦: “这…这是何物?!张永春!你…你竟敢在老夫面前…” “赵老先生稍安勿躁。” 张永春的声音依然冰冷如铁,带着一种军旅中人掌控生死的漠然。 他抬手虚按,示意三斤半将人头用红布重新盖好,只露出那异域特征明显的毛发和轮廓。 “此二獠,便是前几日,我捧日巡天司好手,斩杀于镇北荒山的北国的贼僚头目!” 说着,他指着这人的脑袋,目光严肃。 “也正是他们,负责与卢时元这叛逆暗中接应!” “血狼卫?!” 赵东明顿时被震惊了一下,好家伙,还有外国人呢? 但震惊过后,疑窦反而更甚。 他沉吟了一下,抬起头,一双老眼中精芒爆闪,瞅着跟手电筒一样。 “张将军!莫非你说是便是? 不知你有何凭证?这人头从何而来?何时斩杀? 莫不是…莫不是你随便找了两个番邦行商…” 他强压着惊骇和愤怒,声音带着质疑。 “凭证?时间?” 张永春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开始编织那张致命的逻辑之网。 “老先生可知,些许日子前,卢时元为何要召集全镇乡绅,大张旗鼓地出镇‘迎接’本将军凯旋?” 还没等赵东明开口,他就自问自答起来。 语气带着一种某三字游戏中卧龙诸葛亮般洞悉一切的自信: “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东明先生可知,就在那‘迎接’的官道上,乡绅们夹道欢迎之时,便有异变陡生!” 说着,张永春靠在椅子上,开始演戏。 “当时便有奇特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而随后,又是数辆形制怪异、铁皮包裹、喷吐黑烟的铁车骤然冲出! 那车上的悍匪行踪迅速,动作麻利,仅是一个照面,便瞬间便制住了卢时元!” 说到这,张永春还愤愤的敲了一下桌子,震得两颗人头都哆嗦了一下。 “当时,纵使末将已经出手,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贼僚将卢时元带走。” 张永春语气愤恨的像是买薯条服务员没给他番茄酱一样,咬的牙齿的咯咯有声。 “当时那为首者更是以刀抵住卢时元咽喉,厉声喝令本将军不许追击,扬言与卢时元有血海深仇,要带他回去千刀万剐!” 张永春顿了顿,目光扫过赵东明惊疑不定的脸,直到这老登已经上套了,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只是当时情势紧急,匪徒凶悍,又挟持着朝廷命官。 本将军投鼠忌器,只得勒令部下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卢时元掳走。 只是事后,本将军越想越觉蹊跷!” 他声音陡然放低了些,转头看向赵东明: “东明先生,若那盗匪真与卢时元有不共戴天之仇,何须如此麻烦? 直接...” 此时,这老登眉头紧锁。 是啊,报仇这事情,要是能当场报仇,哪有拖到后边的…… 除非…… 这老登脑袋上欻拉亮起一个小灯泡,赵东明下意识地接口: “不错!若真有深仇,当场杀了便是! 何必多此一举?除非…” 他眼中精芒又是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除非什么?”张永春紧逼一步。 而赵东明的声音斩钉截铁。 “除非,这根本不是什么仇杀!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接应! 一场卢时元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 张永春猛地一拍茶几,震得盖着人头的红布都跳了一下: “正是!东明先生不愧是年老智广之人,果然所见甚渊! 此乃卢时元通敌之事眼看即将败露,便勾结北国番鬼,演了这出‘被仇家劫持’的好戏! 名为劫持,实为潜逃! 意图带着我福兰镇的布防机密,投奔北国,换取他的‘幽云节度使’!” 张永春说到这时,眼中寒光爆射: “只是,纵使此僚诡诈,可本将军岂能容此逆贼逃脱?! 当夜,便遣我捧日巡天司中一等一的好手,循着那怪车留下的痕迹,衔尾急追! 终于在镇北七十里外的老屁沟山,追上了这伙正在休憩的番鬼!” 他指着红布下的人头,声音带着肃杀的寒意: “我那兄弟,神勇无双,趁夜突袭! 以雷霆手段,斩杀番鬼头目二人,夺回部分机密信札! 只可惜…卢时元这老狗狡诈如狐,见势不妙,竟在番鬼拼死掩护下,遁入深山老林,不知所踪! 只留下这两颗番鬼头颅,做这满盘的铁证!” 张永春一口气说完,后厅里死寂得落针可闻。 赵罄早已瘫软在墙角,面无人色。 当然,主要是摔的。 而赵东明脸色变幻不定,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冲击。 张永春编织的这套“假劫持、真潜逃”的逻辑链,丝丝入扣,将卢时元通敌叛国的动机、行动和败露后的反应解释得严丝合缝! 尤其是“当场格杀”与“费力劫持”的矛盾点,更是直指核心! “这…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赵东明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 但是张永春没准备让他稳。 “既然如此,末将观东明先生带来这两位也是军中好手,应当知道人死多日后,应是什么样,还请上前查验人头!” 张永春站起身子,指天为誓。 “如果有诈,此僚不是新死之贼,我愿自缚为贼,随东明先生回广陵王府负罪!” 第311章 查抄卢府(中) 张永春话都说到这了,那就很显然,是呛火呛到一定程度了。 赵东明一咬牙,随后猛地转头,对身后一名气息沉凝、目光锐利的随从厉声道: “赵七!你去验! 仔细验看这两颗首级,死亡时辰几何?!” “是!” 那名叫赵七的随从显然精通此道,毫不畏惧地上前,在三斤半森然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掀开红布一角。 这年代,论验尸,肯定是仵作更为权威。 但是如果论查验首级,那肯定还得是这些精兵。 毕竟这都是他们拿来换钱的东西,肯定记在心上。 因此,这名叫赵七的军旅众人他的手法十分专业。 翻看头颅颈部的断口,检查皮肉的色泽、眼球浑浊度,甚至凑近嗅了嗅气味。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半盏茶功夫,厅内气氛凝重得跟昨晚炕上的床单一样,几乎要滴出水来。 终于,赵七检查完毕,盖好红布,退回赵东明身边,躬身低语。 他的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后厅里却清晰可闻: “回禀外丈,依断口收缩、皮肉的色泽及尸气判断,确系死亡越十日左右。 与…与张将军所言,追截斩杀的时间,大致吻合!” 赵东明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无情掐灭。 这两个番鬼的头颅,刚才他可是看到了,那脖子上都是带着狰狞的纹身的。 能在这个地方纹身的人,一般都是军旅中人,用于死后辨认尸体,因此所说此人是敌军探子,他也相信。 他颓然坐回太师椅,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张永春的指控,魏王府的金令,北国狼主的密信,血狼卫的信物,还有这两颗死亡时间对得上的番鬼头颅… 所有证据,如同冰冷的铁链,一环扣一环,将卢时元牢牢锁死在通敌叛国的耻辱柱上! 甚至再无翻案可能! 但是,张永春担心,光这些东西还按不死卢时元。 所以,他得用绝招。 就在这时,张永春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重重落下: “赵老先生若还是不信…”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开塞露,刺向失魂落魄的赵东明。 “那便请移步卢府,开库抄家!”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绘有卢府详细布局的绢帛地图。 这张地图便是钱满仓上贡给他的东西之一,此时正好拿出来用用。 把这张地图“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压在那盖着人头的红布边缘,震得杯盏又是一跳。 赵东明又是被吓了一跳,心说你有话不能好好说话吗,拍桌子砸椅子的,不过了吗? 而张永春没理会这老登库库直跳的心,反而冷喝一声。 “那卢时元通敌多年,所得北国金珠宝贝、往来密信,必然藏于府中秘库! 其心腹管家、账房,更是活生生的铁证! 是真是假,是忠是奸,一抄便知! 赵老先生,既然您不信,便请随本将军一同前往,亲自验看这最后一道‘物证’?!” 地图展开,卢府内重重院落、假山密室、地窖入口,标注得清清楚楚! 很显然,这卢时元阖府上下,早已被张永春摸透! 赵东明看着这张明确到连水缸有几个都画出来了的地图,心里更是惊诧无比。 心说这捧日司不是以骑军见长吗? 何时跟那飞缴踏白一样,干起来这窥探敌情的活计了? 看看桌上那张地图。 又看看茶几上那盘盖着红布的“铁证”。 最后,再看向张永春那张年轻却写满铁血与决绝的脸。 赵东明心里那一丝犹豫和世家颜面的顾虑,在这如山铁证和“捧日巡天司”的赫赫凶威面前,终于也遮盖不住了。 人家一个少年英才,哪怕赌上自己这条命也要锄奸扫贼,难道还有假吗! 卢时元啊,卢时元,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 过了半晌,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重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字: “……查!” 张永春赶紧站起拱手,冲着赵东明行了个礼。 “喏!” 这个礼张永春觉得行的还是挺应该的,毕竟人家老头一把岁数了,自己又是咋呼又是吓唬的。 该跟人家有个好脸了。 随后,他便转过身,一摆手。 “传令何,李,二位队正,明甲执杖,速速来堂外列阵!” 三斤半瓮声瓮气的‘喏’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赵东明本来还在椅子上坐着失神呢,忽然间听见外面刷拉刷拉的甲叶子响,顿时把他的魂叫了回来。 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张永春身前。 “张虞候,就是搜查卢府,恐也不用这般兴师动众吧!” 赵东明赶紧开口相劝,没必要啊,没必要。 你太看得起卢时元了。 而张永春却转过身,目光坚定地跟写入党申请书一样。 “东明先生此言差矣,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更莫言此时我等乃是勤谨王事,更需小心。” 说着他又冲着老头行了个礼。 “更别说老先生乃是广陵王府的宿老,身高位重。 若是出了一二,末将也有责任。” 张永春这话一出,老头没招了。 那咋办,人家把所有路子都给你堵死了。 只能点了点头,赞赏了一句“张虞候思考周全,是老朽多言了。”便把嘴一闭,跟在张永春身后走出了赵罄的府外。 而这一出来,好悬吓老头一个跟头。 面前,两队人马一左一右位列两队,每一名都是身披重甲,手中握着利器。 老头身后的两个军中好手的目光也凝重了些。 眼前的部队,人人都是身着全甲,浑身上下都被铁片覆盖着,只露出一双无情的眼睛。 头上的安全帽改成的兜鍪虽然他们没见过,但是想必也是另有原因。 看着这群严阵以待的将士,赵东明叹了口气。 卢时元看来是真完了,这家伙也是倒霉。 而此时,张永春跨步走到队前,伸手一挥。 背后的披风哗啦一声被秋风张扬起来。 “列阵!” “随本将军,抄府!” ps:我还有战斗力,我还没结束,我还能更新。 死手快敲啊! 第312章 查抄卢府(下) 镇监府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镇监府这仨字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府内后宅深处,赵露正对着一面光亮的铜镜细细描眉。 镜中人虽有些憔悴,却掩不住那份被扶正后刻意养出的雍容。 这些日子卢时元被人掳走了,她这一天天也过得提心吊胆的。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因此她就准备去找找出路。 至于怎么找出路,也很简单。 她本来就是从旁门出来的,有的是身段和伺候人的功夫。 吹拉弹唱,削磨拧窝,她是样样俱全。 她只想当镇监夫人,谁是这个镇监其实并不重要。 再说了,就算当不成镇监夫人,做个金丝雀也好啊! 她可是看到过那位张将军的英武模样的,能骑得了那般的军马,肯定腰力也是惊人...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淡红,捻起一支金簪,刚想往发髻上插去。 “夫人!不好了夫人!”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冲进内室,声音带着哭腔,脸色煞白的跟亲戚刚来一样。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兵! 是张将军带着人,把咱们府给围了! 说是…说是要搜查!” 啪嗒! 手里金簪脱手,掉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露猛地站起,带倒了绣墩,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张永春来搜查了? 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欧内的大手缠紧了她的心脏。 但是,作为当家主母,她不能乱。 她强自镇定,她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发髻,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外走去。 穿过不算长的回廊,赵露远远便看见前院大门洞开。 而那门外,确实黑压压的一片铁甲,森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张永春穿着一身靛蓝的常服,也没着甲,负手立于阶下,神情冷峻如巧乐兹。 他身旁是须发微颤、脸色极其难看的一位老人,赵罄则缩在后面,眼神躲闪。 本来刚看到张永春,赵露的表情还只是一哆嗦。 而看到了那位旁边那位老人,赵露表情顿时就变成了东瀛小电影后二十分钟里面的未亡人了。 赵露赶紧走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见过大宗正!” 同时心里暗想,赵东明他怎么会在这呢! 赵东明的身份,其实很不一般。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管赵匡胤叫赵大,管赵光义叫赵二,其实赵匡胤还有个哥哥,名叫赵匡济。 只因赵匡济早亡,所以鲜有人知。 但是,赵家人自己却清楚无比。 赵匡济当年早亡,留下一个幼子只有六岁,被赵匡胤带在身边长大。 后来赵匡胤成了宋王,赵光义成了广陵王,他这个侄子也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 而赵匡胤太知道自己这个狗屁弟弟是啥人了, 为了保护自己大哥这最后一滴的骨血,他做出了一个堪称是用尽了毕生智谋的计策。 把赵氏一族的宗正之位,放在了赵匡济的儿子身上。 宗正一位,说白了就是族长。 虽然在两大王府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但是地位很高。 每年祭祀,都要有宗正出面。 而赵东明,就是赵匡济的第五世孙!现在赵家的大宗正! 整个赵家虽然他没啥能耐,但是说话的分量可是格外的重啊! 赵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走到门口盈盈一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不知宗正和张将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家老爷他…” “卢赵氏!” 赵东明看了一眼这个旁支赐姓的妾,都不等她说完,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沉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打断。 “卢时元涉嫌通敌叛国,投效北辽! 我等奉令前来查抄卢府,搜寻罪证! 你身为卢府主母,可知情?” 裤衩!! 如同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 赵露只觉得眼前一黑,如遭雷普。 她身形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 通敌?叛国?投效北辽?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这个帽子也太重了! “什…什么?!” 赵露失声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就像被人揪了毛一样。 “不!不可能!大宗正明鉴啊! 妾身…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爷他…他怎么会…怎么会通敌? 定是有人诬陷!诬陷啊!”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赵东明和张永春连连叩首,发髻彻底散乱,再无半分主母仪态。 也不怪她这样,通敌之罪,自古以来,非杀及剐啊。 而且,若是边关之吏,有通敌之嫌,那可是罪加一等,株连满门的! 她才二十七,她不想死啊! 而随着她这一跪一哭,府内原本就躲在廊柱、门后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小厮们更是如同末日降临。 几个胆小的丫鬟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嘤嘤哭泣起来。 而那些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她们的目光则是惊恐地看着门外那些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兵士。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以往听闻的兵灾惨状——烧杀抢掠,歼淫掳掠… 五代的硝烟才过去多久,这些事情都还没被历史尘封呢。 一瞬间,绝望的呜咽声在压抑的空气中弥漫。 门外那支盔甲锃亮、精神这份得如同出鞘利刃的捧日司兵卒,在张永春没有下令前,如同铁铸的雕像般纹丝不动。 只有沉重的呼吸和甲叶偶尔摩擦的轻微声响。 这却让他们看起来更为渗人。 “入内!” 终于,随着张永春一挥手,屋里所有人的目光或惊恐或乞求的看向了门外走进来的众军。 “分队!” 又是一声令下,铁甲铿锵,军队如墨线分割庭院。 他们两人一组扼守月门廊柱,长矛顿地,肃立如林。 工业n95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年轻、锐利,带着血气方刚的侵略性扫过满院钗环罗裙。 一个圆脸小丫鬟吓得闭紧了眼,却只听见近处一声极力压低的吞咽,还有铁手套死死攥住刀柄的摩擦声。 那兵士喉结滚动,目光在她微敞的衣领上一触即收,脚跟“咚”地并拢,站得比庭中老松还直。 很快,当风再次卷过庭院之时,只余下甲叶轻振。 这严整到近乎冷酷的军纪,让原本忧心忡忡、生怕兵乱失控的赵东明,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和赞赏。 好一只铁军。 这般严明的军纪,也不知是用什么管理的。 随后,老登将目光投向张永春,眉目中闪过一丝赞赏。 好一个天生的将种啊! 第313章 查抄进行时(上) “肃静!” 伸出手,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府内的啜泣和骚动。 小蜜蜂因为他的过度使用,现在已经光荣下岗了,张永春现在用的都是蓝牙耳机加便携式音箱。 他没有看那些惊恐的女眷,目光扫过何木生: “何队正!” “卑下在!” 何木生很激动啊。 张永春向他们所有人许诺了,如果这次任务做得好,他们从以后就是捧日军的正式兵将了。 虽然没有军饷,不吃俸禄,也没有军制。 但是,也不用服徭役了呀! 就光这一条,都值得他们拼命。 “先将府中所有女眷,无论主仆,迁出正宅,集中安置于西跨院柴房看管。” 张永春看了一圈这屋里的环肥燕瘦,心说这卢时元还挺会吃的。 满屋子啥样的都有,就是没有磕碜的。 就连做饭的厨娘都是风韵犹存的那种,和李蔓生这种微胖小美的根本比不了。 “饮食饮水不得短缺,好生看守,不得惊扰,更不许任何人擅入! 若有问询,听我号令再行提审!” “得令!” 何木生抱拳领命,动作干净利落。 他立刻点了两队士兵,动作迅速却不粗暴地执行命令。 铁流无声涌动,分割人群,引路,驱赶。 没有推搡,没有淫邪的调笑,只有短促的指令和兵刃有意无意的遮挡。 一众士兵们虽面色冷硬,但动作还算有分寸。 只是沉默地将哭哭啼啼、浑身发抖的女眷们带离正院,送往西边偏僻的柴房区域集中看管起来。 这期间有个婆子腿软瘫倒,立刻被两柄交叉的长矛架住胳膊拎起来,像搬一头良子一样,被两个军士插挑了回去。 凑手的赵露也被两个婆子搀扶着,失魂落魄地跟着人群离去。 临行前那绝望而茫然的一瞥,深深印在赵罄眼底,让他心头又是一阵发虚。 表姑啊,不是我不救你。 实在是你丈夫惹了不该惹的人啊。 你自求多福吧。 很快,喧闹的正院安静下来,只剩下肃立的兵卒和弥漫的紧张气氛。 何木生快步返回,抱拳禀报:“禀将军,府内女眷共二十三人,已悉数迁入西跨院柴房,由两队兄弟轮值看守,保证无虞!” “嗯。” 张永春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这座雕梁画栋的府邸。 “传我军令,搜! 将此地掘地三尺,也要讲所有可疑之物,尤其是文书、信札、密室、暗格,一处不许遗漏!重点在书房、卧房、库房!” “是!” 何木生、李小棍这俩军官带着一溜士兵齐声应诺,带着如狼似虎却又纪律严明的士兵们,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了卢府的各处院落、房间。 之所以说他们如狼似虎,是因为他们的动作格外粗犷,砸门,拆底,翻箱倒柜、撬动地板、敲击墙壁的声音密集响起。 而说他们纪律严明,则是因为他们搜寻的过程井然有序,没有无谓的破坏和喧哗。 更没有搜到点什么好东西就揣进自己怀里,而是全都统一放在一个地方。 赵东明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几分,他捻了捻胡须,忍不住对张永春叹道: “张将军…老夫方才,实是多虑了。” 老头上岁数了,就是喜欢看这样能干的年轻人。 “捧日司强军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军纪如此森严,军容如此整肃,纵使查抄这等事,亦能令行禁止,秋毫无犯。 难得,实在难得! 老夫惭愧,先前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对着张永春郑重地拱了拱手。 张永春赶紧回了一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东明先生谬赞了。 捧日司乃天子亲军,魏王麾下,军纪便是铁律,军容便是脸面。 末将既领此职,束军有道乃分内之事,不敢懈怠。 些许规矩,亦是拾人牙慧,效仿先贤罢了。” 他这些管理军队的办法还真是拾人牙慧,只不过对于现在的大周来说,可能就是后人的智慧了。 而赵东明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好啊,年纪轻轻还不骄不躁,真是好孩子。 他摇头道:“张将军不必过谦。 老夫虽老朽,也曾是一营主簿,随军出过北辽,见过些阵仗。 似这等令行禁止、兵卒如臂使指的功夫,绝非一日之功,更非拾人牙慧可得。 虞候少年英杰,统兵有方,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两人正说话间,何木生一脸凝重地从内宅快步走出,双手捧着一个用锦缎包裹、沉甸甸的紫檀木长盒。 他走到张永春和赵东明面前,单膝点地: “禀将军! 在卢时元卧房床榻下发现一处极隐秘的暗格,内藏此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华贵的盒子上。 看着这个格外熟悉的锦盒,张永春示意何木生将其打开。 何木生不敢怠慢,赶紧讲锦缎解开,又讲盒盖掀开。 随着盒盖掀开,一股浓郁奇特的土腥混合着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盒内黄绸衬底上,赫然躺着两根须发虬结、粗壮无比、形态几近人形的老参! 只见眼前这参体饱涨,色泽深褐,根须繁茂绵长,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生命力。 而且,一闻,这股浓郁的参味,这一看便是上了年头的稀世珍品! “嘶——!” 赵东明胡子一哆嗦,眼睛瞬间瞪圆了,指着那参,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是…辽东野山参?! 如此品相,如此巨大…这…这怕不是百年以上的参王?! 老夫在王府库中也只见过一次! 他卢时元…他卢时元区区一个边镇监镇,俸禄几何?从何处得来此等天物?!” 张永春在一旁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心说还哪里得来的? 我给他的! ps:继续照例求催更。 另外之前有人跟豆腐说人参有关芦头等等的细节,豆腐专门去查了唐本草和名医别录。 据我所知一直在明代以前,关于人参的考证,最基础还真就是看个头,没有所谓看看根须等等的说法。 如果再进一步,就是闻味道和看人形,然后按压看看充实度。 但是现代种植的林下参可以通过人工加入人参皂苷和控制形态等来调节人参大小。 直到元明以后才对于人参有了进一步的发掘整理。 以我目前的知识储备,可以说现代的林下种植人参拿到宋代就是无解的。 写点书容易吗,我还得查资料。 就冲这个,你们不点个催更过得去吗! 我先去休息一下,一宿没睡了,脑袋疼。 第314章 查抄进行时(中) 这参的出现,如同在赵东明心中插了一根仙人掌的刺,又酸又痛又痒,还拔不出来! 卢时元的身份与这宝物的价值形成了巨大的、无法解释的鸿沟! 你想,你在一个街道办主任家里搜出核按钮,你也害怕啊! 赵东明脸上泛起黑来,这两颗人参,若是在府内,就算是以他大宗正的身份,想调用可能也得费点功夫。 没想到啊,这卢时元竟然有这等好东西都不网上交。 真是狼子野心。 而就在这时,李小棍也捧着一个稍小些的锦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激动: “启禀将军!书房书架后的夹层里又发现一个盒子!” 这回,都不用张永春开口了,李小棍自己就麻利地打开锦盒。 赵东明只觉得眼前一花,刹那间,仿佛有光华流转! 当他再看去时,却只见盒内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物件: 首先,是左侧那一对通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纯净得如同凝结的寒冰般的水晶壁! 那水晶壁,每一只都有巴掌大小,打磨得光滑圆满,在秋阳下折射出七彩炫目的光芒! 更令人窒息的是,在水晶壁旁边,还有一颗鸽子蛋大小、颜色浓艳如凝固鸽血、纯净透亮、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赵东明看着眼前这两样宝物,又看看那对百年参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贪污受贿能解释的了! 张永春俯身,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水晶壁,对着阳光看了看,那纯净的光芒格外刺眼。 毕竟这都是他给送过来的,因此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还有对于卢时元的惋惜。 要不怎么说自作孽不可活呢,你但凡多少把我给你这些东西交上去点,也不至于现在成为压在你身上的沉江石。 这回想捞你都捞不出来了 他转向一旁面无人色都快吃人的赵东明,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终的宣判,冲着老头开口道: “东明先生,这福兰镇不过边陲军镇,无通衢大埠,无金山银矿。 末将才来此地,不知这里年税如何。 便斗胆问一句。” 他咳嗽了一声,准备开始杀人诛心。 “以卢镇监在此任职之年数算,即便刮尽地皮,搜刮干净此地的民脂民膏,不知他可否能搜刮得出这一对水晶壁?这一颗鸽血红?还有这两根百年辽参吗?” 赵东明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只剩下滔天的愤怒和被愚弄的耻辱,狠狠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石鼓上。 “砰!” 石鼓发出沉闷的响声,老登须发皆张,瞅着跟被人抢了免费鸡蛋一样: “搜刮不出!” 老头眼睛都要喷火了,说的话也是根根带着刺,刺上摸着屎,屎里还带着毒的。 “绝无可能!把他卢家祖坟刨了都凑不齐其中一件! 这福兰镇穷得鸟不拉屎,就他任职这些年? 哪怕再给他二十年?乃至五十年他都刮不出!除非…” 他猛地抬头,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寒意: “除非是北辽!是那些狼主贵酋! 为了收买这条背主求荣的恶狗,下的血本! 这些…就是铁证!通敌叛国,罪无可赦的铁证!” 张永春将水晶壁轻轻放回锦盒,盖上了盖子,那清脆的“咔哒”声,仿佛为卢时元的命运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他抬眼,望向卢府深处,目光幽深如唐清婉的事业线。 “传令,继续搜!每一寸砖瓦,都给我翻过来!” 随着他这句话,卢府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连带着伙房里的耗子都倒了霉了。 耗子也骂街,这府里本来有吃有喝,天天剩饭剩菜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想到今天就被一窝端了。 真是一辈子没遭过这罪。 而屋里书房的书册散落一地,博古架也被空空如也,连地砖都被撬开了不少,露出了潮湿的泥土。 一众士兵们满头大汗,却回报除了之前搜出的那些惊天宝物,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文书或信札。 张永春背着手站在庭院中央,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府邸,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刀柄,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仿佛在为这徒劳无功的搜索感到烦闷。 一旁的赵东明将张永春的“焦虑”看在眼里,心中那最后一点疑虑反而消散了。 这才对,少年英才,若是不急,那便太奇怪了。 也太可怕了。 这位张将军,看来是真的一心想要坐实卢时元的罪名,找到更多铁证,好立下功劳,也可以理解。 他轻咳一声,虽然没有转头,语气反而比之前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劝慰: “张将军,不必过于忧急。 卢时元通敌叛国,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有那辽参、水晶壁、鸽血红为证,更有与他联系的那两颗番人头颅为证! 仅凭这些,便足以定他个诛灭其身之罪! 这封未曾找到的所谓‘密信’,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有固然好,无亦无碍大局。 当务之急,是将现有证物封存妥帖,带回广陵,呈报王爷与朝廷,请旨定夺!” 赵东明倒是无所谓,他们赵氏一门双紫绶,两个王府年年都不缺穷书生的投户,无非是再找一个送过来罢了。 而张永春却叹了口气。 但是这边随着赵东明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内宅方向传来李小棍带着惊喜的呼喊:“将军!有发现!有信!” 只见李小棍三步并作两步从卢时元那被翻得如同遭了贼的书房里冲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从某本书册夹层里掉出来的信封。 那信封颇为厚实,封皮上空空如也,连收信人的名字都没有,只在封口处用火漆牢牢封住,火漆上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记,但尚未拆开,看不真切。 “将军!在书架最底层一本不知何书的硬壳夹层里找到的!封皮还没拆!” 李小棍气喘吁吁地将信递到张永春面前。 张永春眼中精芒一闪,立刻接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地用小刀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笺展开。 然而,一旁的就看张永春的目光刚扫过信纸,他的眉头便立刻紧紧锁起,脸上露出困惑和凝重的神色。 “这…写的什么鬼画符?” 第315章 查抄进行时(下) 听着张永春的低声自语,赵东明捻着胡子,心里有些好奇。 但是老头还是端着架子,没有动弹。 不过张永春很懂事,直接凑了过来,将信纸微微侧向赵东明的方向,很是诚恳地低声问道: “东明先生,您看这…这上面的字,弯弯绕绕,似字非字,像是符咒,末将竟是一个不识!” 赵东明闻言,疑惑地凑近一看。 然而只一眼,他那双老眼便猛地睁大了,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 “契丹大字?!这…这是契丹大字!” “契丹大字?” 张永春一脸的茫然,这回他是真的茫然,一点也不是装的。 契丹还有大字吗? 虽然这封信是他让唐清婉写的,但是没想到这玩意还有说到呢? “何谓契丹大字?末将只知辽人用汉文,或用他们自己的契丹字…” 赵东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 “将军有所不知。 这辽国,所用的契丹文字分大小两种! 契丹小字乃仿照汉字笔画,以回鹘文为基,另行增减而成,通行于辽国官民之间。 而这契丹大字…却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命其亲信,以汉字隶书之半增损,直接创制的文字!” 赵东明深吸一口气,看的张永春心里都害怕。 可别给这老头吓的一口气上不来撅过去啊,早知道我带点速效救心丸多好呢,这扯不扯!” 但是他多虑了,赵老爷子虽然有些春秋,但是看得出来身板不错。 一番话说完,还是铿锵有力的。 “这契丹大字,比起契丹小字,其形更古拙,更复杂,识者甚少。 纵是在辽国内部,也多为辽国皇族宗室、核心重臣以及祭祀、重要国书所用! 乃是辽国最正统、最核心的官方文字!” 他一边急促地解释着,一边几乎是劈手从张永春手中夺过了那封信。 而张永春这回也傻了。 好家伙啊,唐大屁,不是唐清婉这身份挺厉害啊! 他本来以为这娘们除了扎大腚大之外,没啥大的,可是现在看来,她这来头也挺大啊! 不会让自己掏到辽国公主了吧? 而一旁的赵东明见到他这般样子,还以为是他被震惊住了,也没理他。 转而捧着信纸,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专注力,就跟看药品说明书一样。 盯着这一个字一个字,一行一行,艰难而仔细地辨认着那些弯弯曲曲、充满蛮荒气息的契丹大字。 庭院里静得可怕,只剩下赵东明沉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院子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 赵罄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躲在柱子后面不敢露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赵东明看完了最后一行字。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由震惊转为铁青,再由铁青转为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狂怒! 具体请参考四杀被抢砸键盘的视频。 他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不是纸,而是烧红的烙铁! “好!好一个卢时元!好一条忘恩负义、反国求荣的恶狗!” 赵东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尖锐,如同夜枭啼鸣,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这…这果然是辽国皇族宗室亲笔所书的密信! 信中…信中竟许诺,只要他卢时元继续提供福兰乃至北地军情,助其大军南下…事成之后,便…便封他为‘幽云节度使’! 还允诺将此地与其划地而治,世袭罔替!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然而他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士兵捧着一张写满汉字的纸跑了过来: “报!在书桌暗屉底层又发现一张信稿!看笔迹…像是卢时元的!” 这回张永春都没插上手,气疯了的老头直接一把抓过,目光扫过那熟悉的、一眼就看出属于卢时元的蝇头小楷。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福兰镇驻军布防的大致情况、粮草储备估算、周边山川地形要点… 甚至还有对捧日军这位新到虞候的初步观察揣测! 这分明就是一份即将发往北方的军情简报草稿! “啊——!!!” 赵东明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跳,他狠狠将两张信纸拍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气死欧蕾!” “挫骨扬灰!老夫定要奏请王爷,将这卢时元九族尽诛,挫骨扬灰!方消我心头之恨!方能告慰我大周忠魂!” 他状若疯魔,显然被这接二连三的铁证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世家大族的体面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暴怒和杀意。 老头是上过战场的,最狠的就是这等投敌之贼。 就在这杀气弥漫只是,张永春却上前一步,挡在了狂怒的赵东明身前。 他神情肃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 “东明先生息怒! 先威帝有言,法不可乱上,刑不可私加! 我大周自立国太祖起,便已明令废除株连连坐之酷法! ‘罪不及父母,祸不延妻孥’乃写入《大周律》的铁则! 卢时元罪大恶极,自有国法明正典刑,千刀万剐亦是其罪有应得!”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律法威严: 随后,张永春的目光又扫过西跨院方向,语气斩钉截铁: “然则,这府中一干女眷仆役,若无确凿证据证明其参与谋逆。 若是依律,只能按‘抄没犯官家产’之例,将其没入官中,充作官奴婢女,另行发落! 此乃王法,亦是天理! 还望东明先生,以国法为重,勿要因一时激愤,行那有损我大周仁德、赵氏清誉之事!” 张永春这番话,义正辞严,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噗叽啪一声劈开了赵东明狂怒的迷雾。 赵东明浑身一震,然后,就在张永春的目光中,将一脑袋的红温眼睁睁的压了下去。 “你说的有理。” 张永春这回是真蒙了。 我草! 怪不得人老精马老滑呢! 您才是真正的老戏骨啊! 第316章 送别赵东明(上) 捻着胡子,赵东明看着张永春,在张永春赞叹老戏骨的目光中,一张嘴: “好!好!好!” 赵东明连说三个“好”字,声音不再狂躁,反而带上了一种沉甸甸的感慨和赞许。 他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张永春的肩膀,长叹一声。 “张将军!老夫…老夫今日方知何为少年英杰! 似这卢贼通敌,罪证如山,将军雷霆手段,犁庭扫穴! 面对老夫失态狂怒,将军却能持心如秤,恪守国法,不忘仁恕! 维持我大周法度森严,可见将军气度恢弘! 此等心性,此等格局…老夫…老夫佩服! 赵家能得将军臂助,实乃幸事!” 他眼中的愤怒彻底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后怕,是庆幸,更是对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的重新认识和极高的评价。 当然,实际上他不知道张永春也主要是打卢时元屋里这些人的主意。 赵东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小心地将那封契丹大字的密信和卢时元的手稿收拢叠好,珍而重之地揣入自己怀中贴身处: “将军所言极是! 国法昭昭,不容僭越! 这两份铁证,便由老夫亲自保管,即刻带回广陵,呈报王爷! 至于卢府抄没之事,后续便依律交由有司处置,所有家眷仆役,一律按律没为官奴!” 好啊,目的达到了,这就够了张永春赶紧拱手: “东明先生深明大义,末将佩服。理当如此!” 说着,他又侧身让开道路,做出相送的手势。 “先生本就一路劳顿,又经此激愤,还请先回罄公子府上稍事歇息,压压惊。 末将在此处理善后,清点造册,随后便将所有证物、人犯名册,一并呈送。” 赵东明点点头,看着张永春沉稳干练的安排,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 他再次深深看了张永春一眼,那眼神已与初来时截然不同,充满了上岁数老毕登对于年轻的小壁灯的认可。 “有劳张将军了。 老夫…便在罄儿处静候佳音。” 说罢,老毕登便在随从的搀扶下,带着一身疲惫与震撼,缓缓离开了这片刚刚被彻底掀开罪恶与贪婪的卢府废墟。 当然,这罪恶和贪婪是哪来的,你就别管了。 而张永春目送赵东明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那副肃穆凛然的表情缓缓敛去。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被士兵严密看守的西跨院柴房方向,嘴角一歪。 走出门外,卢府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内里的狼藉与肃杀。 张永春站在阶前,秋阳照在他靛蓝的常服上,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眉宇间残留的冷冽。 还有幸灾乐祸。 他招手唤来何木生,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何队正,西跨院那些女眷仆役,由你亲自负责看管。 挑八个有家室、性子稳重的兄弟轮值,告诉他们,好好看管。 另外,这八个人以及府里这些人的一日三餐,由他们这八人各自的家眷从大灶上取好,亲自送来,要热乎干净。” 这卢时元的人,可都是专门调教好了的,正好拿来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张永春指着府门。 “这里头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待着,不哭不闹不寻死觅活,更不试图传递消息或逃跑,便以寻常奴婢待之。 切记,不许打骂,更不许有任何轻薄之举!” 军纪这东西,一旦开了一个口子,那边如同决堤之水,停不下来。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何木生的脸: “但!若有人不识抬举,胆敢滋事,或行那通风报信、自戕寻死之举… 你等也不必报我,立刻拿下! 速速给我锁链加身,押送镇衙大牢最深处! 明白了吗?” “卑下明白!” 何木生抱拳领命,神情凛然,他跟了张永春这么久了,也知道这位公子的性子。 “将军放心,俺定当约束好兄弟们,也看紧那些人!” 张永春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不理自己这便宜的半拉老丈人,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赵罄府邸走去。 那里,还有一条老狐狸等着他“交差”呢。 而赵罄府内,气氛比卢府自然是缓和了许多,却也透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凝重。 赵东明已换了一身宽松的常服,坐在太师椅上慢慢啜着热茶,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股狂怒已被淡然取代。 看着就跟刚下完棋的老头一样。 “张将军到。” 陆大河进来传讯,带着张永春进门。 而见张永春进来,他放下茶盏,脸上挤出一丝算是和煦的笑意。 “张将军辛苦,快坐。” 赵东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卢府之事,多亏将军雷霆手段,犁庭扫穴,方能水落石出。 如今罪证确凿,卢时元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 他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光滑的扶手: “卢时元这主簿的位置,既然他自绝于朝廷,自绝于王府,那自然是要另选贤能的。 老夫回去后,会即刻禀明王爷,并联络朝中故旧,向吏部另行推荐一位靠得住的主簿人选。 福兰镇乃边陲要冲,主簿之位不可久悬,将军以为如何?” 张永春在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了些,拱手道: “东明先生思虑周全,末将并无异议。 只盼新主簿能早日到任,也好让罄公子专心镇务。 至于卢时元这逆贼…” 他眼中寒光一闪。 “末将已传令下去,加大搜捕力度。 此时,东明先生尽可放心,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 只是…” 他昊京一般正义脸上又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此人毕竟曾为朝廷命官,要正式行文各州县通缉协拿。 按规矩,恐怕还需王府奏请中书省,下发一份海捕文书,方合程序…” “海捕文书?” 赵东明闻言,一嘴白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世家特有傲慢的笑意,摆了摆手。 “张将军多虑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徒耗时日?”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 “这个卢时元,他不仅是朝廷的镇监,更是我广陵王府的投户! 他这条命,他的前程,本就是王府给的! 如今他背主叛国,王府清理门户,天经地义!何须惊动中书省?” “若要他死,易如反掌!” 第317章 送别赵东明(中) 赵东明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盖着广陵王府内府特殊印鉴的文书,递到张永春面前。 那文书纸张考究,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起草好的。 “将军请看。” 赵东明指着文书上凌厉的字迹。 “此诏乃我王府所用中书。 这签发的内部追捕文书,效力等同于朝廷海捕! 持此文书,凡大周各州县、关隘、驻军,见令如见宋王,必会全力协查擒拿! 将军只需将此令张贴于福兰镇各处,并传檄周边即可。 卢时元本就已是网中之鱼,插翅难飞!” 张永春接过文书,目光扫过上面措辞严厉的追捕令和那枚象征着广陵王府无上权威的朱红印鉴,心中了然。 这就是世家大族凌驾于国法之上的底气! 要不怎么说出身好是真的牛批呢,卢时元一个五甲同进士的正八品朝廷命官,说嫩死就嫩死。 不行,自己得加快自己高筑墙广积粮娶婆娘睡一炕的进度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他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深为叹服”的神情,郑重地将文书收好: “原来如此! 东明先生深谋远虑,末将拜服! 有王府此令,擒拿卢贼,易如反掌! 末将这就去安排!” 他站起身,再次对赵东明拱手:“末将先行告退,处理追捕事宜及卢府善后。” “将军自去忙,辛苦。” 赵东明微微颔首,目送着张永春挺拔如松的背影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门外。 厅内安静下来。 赵东明端起茶杯,却久久没有送到唇边,只是望着门口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自古俊杰出少年…此子…真乃潜龙在渊啊!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话音未落,赵罄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从屏风后蹭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悸,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大宗正,那卢时元…咱们王府自己抓,朝廷那边…就不管了?” 赵东明收回目光,瞥了赵罄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块朽木,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到底是庶子,眼界和能耐都差了些。 他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管?怎么管? 一个板上钉钉、人证物证俱全的通敌叛国的贼子,王府清理门户,朝廷只会乐见其成! 至于抓不抓的,还重要吗? 被我门盯上,他已是必死之人,早一刻晚一刻落网,又有何区别? 左右不过是一颗人头罢了。”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那冷淡中陡然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目光如锥子般攮向赵罄: “罄儿,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这卢时元倒了,主簿之位悬空,在新任主簿到任之前,这福兰镇的大小事务,尤其是丁口、田亩、赋税之事,你这个监镇,就得亲自抓起来! 便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浑浑噩噩!”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你媳妇让你去刷碗时的叫唤一般催命: “你可知,眼看就要到征收秋税的时候了! 这才是关乎王府、关乎你前程的头等大事!” “秋…秋税?!” 赵罄一听这两个字,脸“唰”地一下比刚才更白了,冷汗瞬间就从额头冒了出来,声音都带着颤抖,瞅着就跟憋尿憋了一上午一样。 “大宗正!这…这万万不可啊! 您有所不知,数年来,这福兰镇遭了旱,又闹了蝗,好些地方几乎是颗粒无收! 这乡民们连糊口的粮都快没了,哪里…哪里还交得出税来? 强征…强征是要激起民变的啊!” “混账话!” 赵东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双眼中寒光四射,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对张永春的欣赏,只剩下世家上位者对下位者办事不力的严厉斥责。 “收不上来?收不上来就不收了吗?! 天灾?哪个地方没有天灾?! 前两年卢时元在任时,哪一年的课税不是按时足额交到王府库里的? 怎么他一走,轮到你当家,这税就收不上来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吓得浑身哆嗦的赵罄,声音如同老师的粉笔头,一字一句砸过去: “收不到,就去征! 征不到,就去‘借’! 若是借不到…哼!别忘了,你现在手里握着福兰镇的军权! 这些厢军的那些兵甲,难道是摆着好看的吗?! 还怕他们造反?一群泥腿子,饿得拿锄头都费劲,拿什么造反?! 谁敢抗税,正好杀一儆百! 让他们知道知道,这福兰镇,到底是谁说了算!” 赵罄被这番冷酷无情、杀气腾腾的话震得呆立当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冰凉。 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位族老,看清了支撑着广陵王府庞大家业的冰冷基石。 看着赵罄那副失魂落魄、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赵东明胸中的怒意似乎也发泄了一些,脸色稍稍缓和,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仿佛在谈论田间庄稼般的漠然: “罄儿,记住老夫的话。 这老百姓,就像是地里的麦子。 只要你不连着根把他们刨了,稍微给点水喝,施点薄肥,他们自己就会挣扎着长起来,该结穗结穗,该交粮交粮。 眼下是难了些,但熬过这一阵,收上税来,王府那边,自然有你的前程。” 他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啜了一口,仿佛刚才那番冷酷的指令只是吩咐下人明天该扫院子了。 “去吧,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别让王爷,也别让老夫…失望。”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压得赵罄几乎喘不过气。 他脸色惨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弯下腰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 “是…罄…罄儿…明白了…” 赵罄托着脚步,一步三摇的除了府门,看的赵东明直摇头。 殊不知赵罄刚一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为了崇拜! 兄长说的没错! 果然,这老头来,就是催税的! ps:这段是连贯剧情,不好分割,我就一口气写下来然后发出来了,你们先看吧。 感谢各位的催更,大家多点点,我就多更一些,这几天休息的很好,我今天看看能不能破我自己十三章的记录。 第318章 送别赵东明(下) 翌日清晨,福兰镇东门外,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带着秋日些微凉意。 官道旁,张永春与赵罄并肩而立,站在镇门里。 他俩是前来送别即将启程返回广陵王府的赵东明的。 而此时,赵东明这老登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路的劲装,精神看起来比昨日好了许多。 别说,这老头到底是年轻的时候进过军营的主,穿上了这身劲装,看着还真有些隐士高人的模样。 一看就是很擅长打闪电五连鞭和浑元形意太极拳的高手。 而他身后,一支规模颇为可观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十而辆大车排成长龙,每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上面覆盖着严实的油布。 无论是赶车的牛马,还是拉车的牛马,鼻子里都喷着粗粗的白气。 “赵老先生,此去广陵王府,山高路远,还望一路多加小心。” 张永春对着赵东明拱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又不亲昵,又不冰冷。 宛如女神们拿捏舔狗的那句‘在忙吗’。 而赵东明则是哈哈一笑,抚了抚长须,目光扫过身后那支庞大的车队,显得志得意满: “张将军有心了! 老夫这把老骨头,既然能来,自然就不怕回去。 更何况……” 他指了指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笑容更深了几分。 “有这么多‘倾凉州’壮行,又有王府精锐护卫随行,这一路,想必安稳得很!” 他身后这车队上,装的正是赵罄没有运回广陵王府的四千斤倾凉州。 这老登这次来的任务除了给赵罄送官身,更重要的,就是把这些酒取回去。 毕竟现在无论是东京汴梁城还是南京金陵城,都把这倾凉州卖脱销了。 无论是文人骚客,还是姑娘姐儿,都被这纯纯的大科技征服的妥妥的。 甚至就连倾凉州这种纯假酒喝完了之后的上头反应,也被大家吹捧成了这酒力强劲,有古刘伶之风。 把那些喝多了之后,第二天脑袋疼的症状,都给起了个雅号,叫刘伶痛。 所以,赵东明这次来,这件事的优先级反而在安排赵罄之上。 而看着他这个样子,张永春也是微微一笑,眼底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如此甚好。末将衙门里还有些公务亟待处理,时值中秋,我又要操心抓捕那卢时元。 实在是身上公务繁忙,就不远送了,祝老先生一路顺风。” “将军军务繁忙,自去便是,老夫岂敢劳烦相送。” 赵东明也拱手回礼,态度比昨日更加和煦亲近。 而且张永春脸上那俩大黑眼圈也确实不是假的,再加上他这个样子,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熬了一宿没睡的。 这么一个少年英才,操心公务,他怎么能阻止呢。 而张永春也不再多言,对着赵东明和赵罄分别点了点头。 转身,便带着何木生等随从,大步流星地朝着捧日司衙署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和镇口的喧嚣中。 而目送着张永春离开,赵罄这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对着赵东明深深一揖。 随后,双手捧上一个半尺见方、用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 “大宗正…罄儿…罄儿有件东西,想劳烦您带回广陵…” 赵东明看着那盒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虽然知道了八成,但是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只是语气温和了些: “哦?这时何物?” “是…是罄儿托镇上最好的绣娘,给…给娘亲做的两身秋衣…” 赵罄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北地天寒,罄儿不能侍奉膝下,只盼娘亲能穿得暖和些…罄儿…罄儿不孝…” 他说着,眼圈微微泛红。 赵东明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小胃袋却显得有些可怜的小胖子,心中难得地涌起一丝复杂。 这孩子虽然性子软弱,但也正因此,才比府里那些公子小姐更看重亲情。 直到给自己母亲送两件好衣服,这很难得啊。 他接过那沉甸甸、凝聚着孝心的木盒,轻轻拍了拍赵罄的肩膀,长叹一声: “罄儿,你有心了,你娘亲她也一直很想你。 这衣服,老夫定会亲自交到她手上。” 作为大宗正,这点事情那肯定就跟玩一样。 他将盒子递给身后的随从收好,脸色随即一正,恢复了族老的威严。 然后,便压低声音叮嘱道: “罄儿,孝心可嘉,但正事更要紧! 别忘了昨日老夫跟你说的话! 秋税之事,乃是当前重中之重! 务必抓紧!莫要让王爷和族里…失望!” “是…罄儿谨记大宗正教诲!” 赵罄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下。 赵东明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对着庞大的车队挥了挥手:“出发!” 一旁的两个长随便齐齐高喝一声: “出发!” 车把式手里的五绺蟒皮鞭子一甩,啪一声,十五辆大车夹着一辆马车,车轱辘碾过官道,发出沉重的声响。 庞大的车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缓缓离开了福兰镇东门,朝着广陵方向迤逦而去。 赵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车队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长长吁了口气。 脸上的窘迫消失不见,小胖子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转身也快步朝着捧日司衙署走去。 而捧日司后衙,张永春正坐在书案后,一边捏着小书萱的脸蛋玩一边打瞌睡。 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就知道是赵罄来了。 “送走了?” “是,兄长,大宗正已经带着车队走了。” 赵罄走到书案前,脸上带着明显的愁容。 张永春放下小丫头的脸蛋,往她嘴里赛了一块棒棒糖。 抬眼看向他,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怎么,愁眉苦脸的? 是不是临行前,你们那大宗正又给你‘布置任务’了? 我就说是催税吧?” 赵罄顿时一脸佩服,长揖到地: “兄长真乃神机妙算! 大宗正…大宗正确实又叮嘱我,务必把秋税收上来,说这是关乎王府和我前程的头等大事…” 但说到这,他又苦着一张小胖脸。 “可…可兄长你也知道,今年这光景…老百姓自己都饿肚子,哪来的粮食交税啊!这…这不是要逼死他们吗?” 第319章 交税之事(上) 说着,赵罄就抬头,想看看他的兄长能不能给点建议。 然而他一抬头,却看见张永春歪着脑袋就跟要睡着了一样。 顿时一着急。 “兄长!” “啊?” 张永春赶紧擦了擦哈喇子,直起身子来,睁开迷蒙的眼睛。 没办法,昨天晚上确实太操劳了。 前半宿顾着给小胖子兑倾凉州,四千斤酒,就算他和三斤半俩人紧着忙活也折腾了小半夜。 而等他折腾完了回床上,刚进入被窝,就被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唐大娘子喂了一大口枣馒头。 所以今天早上坐在这,张永春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是酥的,一靠在老板椅上就想睡觉。 哎,现在他是知道为啥古代但凡是个明君都不专心后宫了。 你专心不起来啊! 被小胖子这么一叫,张永春站起身,踱步到窗边。 一边吹着风清醒着自己,一边望着窗外忙碌的东郊工地,语气平静: “嗯,快到中秋了,王府那边等着粮税入库,催也是意料之中。 这福兰镇虽非大镇,但这每年该交的数目,却是少不了的。” “那…那兄长,我们该怎么办?” 赵罄抓住张永春的话,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难道真要去强征?那…那万一激起民变…” 你敢强征,你信不信就镇上这点烂番薯臭鸟蛋,不出两个时辰,就会被何木生他们细细剁成臊子? 张永春转过身,目光一点也不囧囧地看着赵罄: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我问你,按往年惯例,福兰镇缴纳的粮税,具体都是些什么?以何物抵税?一户丁口,又该交多少?” 反正这一镇都是他的地盘,大不了他让老娘那边烧几顿苞米碴子先把税交了。 而赵罄虽不精于庶务,但浇水这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连忙回答: “回兄长,咱们北地不比江南鱼米之乡,所交粮税以麦、粟、豆为主,偶尔也有些杂粮。 都是交脱粒后的净粮,按户中丁口折算: 壮年男丁,每丁折税二斗; 女丁及年过五十的老者,每丁折一斗; 十岁以下的稚童不算丁口,十岁以上者,每人折五升。” 张永春闻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大周的税率订的挺合理的。 若是在平常年间,这些税一般家庭都负担得起。 纵使负担不起,借借贷贷的,也是能交上的。 张永春沉吟片刻,又抬起头。 “那,这交税,是带着麸子交还是磨成了粉交?” 赵罄看张永春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诧异。 “兄长,你莫不是昨夜未睡踏实,到现在尚在梦中乎? 这自古以来,交税历来都是交脱粒后的原粮颗粒啊,肯定是带着麸子的! 这官府收粮入库,也是按颗粒粮记账、储存的。 若是磨成了粉,那损耗可就大了,百姓得多交不少粮食才能凑够分量。” 张永春却摇了摇头。 “你只管回答我,若是用磨好的麦粉去交粮,可否能行。” 赵罄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那,那自然是行的,只是,兄长,这磨成了粉,那百姓损失的可就多了呀!” 赵罄始终觉得自己这位兄长肯定是没睡好觉,现在还糊涂了。 你拿磨好的麦粉去,那不是白给人家占便宜吗! 那一斗麦粉和一斗麦子,差的可不少啊! “无妨,剩下的你都不用管!” 张永春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黑夜中点燃的星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哎呀,既然能用面粉交税,那可就太好了。 “原来如此…好!很好!”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赵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 “我的兄弟,秋税之事,你就不用发愁了。 到时候,你只管照常派人下去,按规矩、按丁口,通知各里各户,准备缴纳秋税便是! 其余的事情,自有为兄替你料理!” “啊?这…” 赵罄彻底懵了,完全不明白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着老百姓没粮?怎么交?还只管派人下去通知?但他看着张永春那副智珠在握、不容置疑的神情,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混乱的心,竟也因兄长这份笃定而稍稍安定了一些。 “兄长…真有办法?”赵罄还是忍不住小声确认了一句。 张永春微微一笑,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那里,巨大的水车正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轰鸣。 “放心。”他只说了两个字,却重逾千斤。 送走了疑神疑鬼的小胖子,张永春赶紧关上静室的门,把小丫头何书萱赶出去,让三斤半站在门口守着。 自己点着了火盆。 看着火焰跳动,没一会,老娘那张脸出现在火焰里面。 “干啥啊老儿子?” 海青兰坐在家里的老板椅上,一边说话,一边冲着对面的壁炉开口。 手里还扒着豆角,一抬头,看见张永春顶着俩熊猫眼,顿时吓了一跳。 “哎呀,儿子你咋了,叫人给揍了啊!” “没事,妈,昨晚活有点忙。” 张永春赶紧揉眼睛。 “妈,我三舅爷他们那边的苞米,都脱粒了吗?” 张永春一边揉眼睛,一边问海青兰。 海青兰看着张永春的模样,心里虽然有些难过,却也有些开心。 难过的是儿子造成这样,一看就是被折腾的。 开心的事,儿子造成这样,一看就是自己儿媳妇折腾的。 折腾吧,折腾点好啊。 自己好能早点看见孙子。 听着张永春的话,海青兰一边幻想着自己大孙子还是大孙女该叫啥名一边回答: “都脱粒了,正给你打粉呢。 咋,你着急啊!” 张永春却嘿嘿一笑。 “娘,那苞米芯子都没扔吧。” 海青兰一愣,掐豆角的动作一停。 “啊,扔是没扔,等一块收上来准备留着烧,你要干啥啊?” 张永春眼睛亮的跟激光剑一样。 “妈,你告诉我三舅爷!拿那个打粉机,把所有的苞米芯子,干苞米叶子,连着苞米全都给我打碎,打成粉,打的越碎越好!” 谁说玉米芯面粉,他不是面粉了! ps:这段是连贯剧情,不好分割,我就一口气写下来然后发出来了,你们先看吧。 感谢各位的催更,大家多点点,我就多更一些,这几天休息的很好,我今天看看能不能破我自己十三章的记录。 第320章 交税之事(中) 捧日司后衙深处,那间专用于“通玄”的静室内。 铜盆中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张永春略显凝重的脸庞。 火焰扭曲的光影中,海青兰清晰而干练的眉目中闪过一丝不解。 自己儿子要粮食她还能理解,可是要这苞米芯子连带着叶子一起打的粉,她就不是很理解了。 “我说老儿子,你要玉米芯和叶子干啥?还要打成粉? 你这唱的是哪一出,要养多少牲口啊?要这么多这种东西干嘛? 那玩意儿除了烧火,人可吃不了!” “不是养牲口。” 张永春隔着火焰,目光灼灼的看着老娘。 玉米芯粉这玩意,其实现代人很陌生,但是六七十年代的北方人肯定不陌生。 当时的棒碴面,之所以叫棒,就是因为里面是掺了玉米芯子粉,带着芯磨出来的。 口感虽然不好吃,人体也不能消化。 但是却也吃不死人。 这年代的老百姓连草根树皮都吃了,这点玉米芯也不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啥更大的坏处了。 更别说这些粮秣也基本不会给老百姓发下去,基本都收归国库,然后不知道中饱了谁的私囊。 因此,张永春是真的一点道德压力都没有。 “妈呀,你儿子是为了向上头交差!交粮税! 我这福兰镇今年遭了灾,老百姓手里根本没粮交税。 官府收税,按规矩只收脱粒后的原粮颗粒。但他们也收磨好的粉!” 海青兰摆过地摊的人,那是何等聪明,瞬间抓住了关键点,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你想用这些玉米芯粉、秸秆粉…混在粮食里,或者干脆冒充粮食粉去交税?” 随后,海青兰又沉吟起来。 “这…这能行吗?官府的人不查?” 她总觉得不太靠谱。 “查?”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伸手扣了扣脚丫子。 “娘你放心吧,只要账面上数量对得上,抽检出来的那几筐质量过得去,谁会真去一粒粒看?更不会有人去尝! 他们要的是‘粮食’,是能入库、能记账、能应付上面盘查的数字! 玉米芯粉也是粮食磨出来的粉,玉米秸秆粉也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怎么就不是‘粮’了? 何况…”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看透规则的算计: “就算有人起疑,这也是‘福兰镇特产’的‘新式粗粮粉’,灾年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 总比颗粒无收,逼得老百姓造反强吧? 上面要的是税粮入库的数字,我要的是渡过眼前的难关,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海青兰在火焰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这个大胆又带着几分荒诞的计划。 自己这老儿子以前好像没…… 哦,以前他就挺缺德的,毕竟是个卖保险的。 那没事了。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追问道: “老儿子,你刚才说,只要是‘粮食’就可以? 既然只要是粮食能充数入库就行?那…陈化粮行不行?” “陈化粮?” 张永春一怔,这个名词让他有些意外,寻思寻思才开口道: “娘啊,你是说…存放太久,已经变质或者快变质的储备粮?” “对!” 海青兰的语速快了起来,带着商人的敏锐。 “就前几天我刚回来,正好跟小胡上镇里,听说粮库在搞一批陈化粮的拍卖!” 把摘完的豆角放在一旁,海青兰在自己好几万一套的西服上擦了擦手。 “那都是五六年前的稻谷! 还是疫情最紧张那会儿,上头要求地方储备的应急粮,结果后来人员调动频繁,这批粮就稀里糊涂被扔在那嘎达了,账目也一直没处理干净。 现在新领导上任要清库,发现这么一大批‘死账’,干脆就拿出来拍卖掉,省得占库房还担责任! 价格便宜得很,跟白捡差不多! 你要是能要,我立马拍下来!” 张永春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边为了应付税款连苞米芯子都要算上了。 那边老娘那头连粮库自己有多少粮食都没算明白。 “五六年的陈粮?粮库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批粮食也能‘人走账消’?” 火焰中的海青兰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对体制的洞悉和无奈。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八百吨的粮食而已,当初储备也就是为了完成个指标任务,又不是真指望靠它救命。 管库的人换了几茬,谁还愿意去翻这陈年老账? 你万一翻出点问题来,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自然是新官不理旧账,找个由头处理掉,皆大欢喜。” 海青兰没在体制内干过,但是她在学校里干过。 大型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社会的缩影,这种事情,想想都能知道。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确认: “所以,老儿子,你说行不行? 都是稻谷,虽然陈了点,有些可能发黄甚至有点霉味,但打成粉的话,混在你那玉米芯粉里,绝对看不出来! 而且量大管饱,能顶大用!” 张永春瞬间回过神,心脏砰砰直跳! 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手冲遇到了柔情猫娘! 陈化粮虽然口感差、营养低,甚至可能有点小问题,但这玩意可是正儿八经的粮食啊! 而且貌似看老娘说这数量还不少,正好自己还能借着机会,展现一下将军的恩情! “要!当然要!有多少要多少!” 张永春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妈。 这批陈化粮,务必帮我拿下! 对了妈你兜里钱够不够?不够我马上再给你‘送’过去一些! 金锭、玉器还是古玩字画,嘛你开口!” 海青兰在火焰那头摆摆手,影像显得很轻松:“不用不用!上次你孝敬的那些东西,我这边处理掉后,手头还剩下差不多三千个。 拍下这批陈化粮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 你就安心等着收货吧!”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别的!是赶紧养好了身体,给我圣歌大孙子出来! 给你们老张家传宗接代,顺便让我看看下一代人。” “记住,一个不行就多娶几个儿媳妇,咱们遍地撒网,肯定能有鱼!” 第321章 交税之事(下) 赵罄的府内,文吏看着这个新上任的镇监,有些于心不忍。 “镇监,咱们真要发文书吗?” 赵罄一咬牙。 “发!” 文吏也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提起笔,在写好的公文下面署上福兰镇镇监府的名字。 叫了两个人,将这张催粮的告示出去贴在城墙上。 很快,这张告示便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毕竟这些天,张永春的招工告示让福兰镇上连带附近的几个庄子确实从这场天灾中缓过来了不少。 大家还以为这都是张将军新的告示呢。 正巧此时杜奎夹着自己的那本宝贝孟子,一边从城里出来,一边往外面的夜塾走去。 又和他相识的镇民,赶紧拉住他。 “小杜夫子来了,赶紧给我们讲讲,这告示上写了什么,张将军又有什么好事?” 杜奎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摆手。 “哎哎,夫子之名我可当不起,我还是个学生。” 说着,他却很自然的来到了告示前面。 “但是既然诸位乡邻不识字,我便为诸位解释一二。” 脸上带着怎么压都压不住的笑意,他转过身看着告示,大声朗读道: “蓟州府福兰镇征收秋粮告示……” 顿时,他的话音念叨着,突然就停住了。 然后,不仅是他,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喉头都蠕动了一下。 啥?还要收税? “对啊,这古人多缺德啊,他可不管你是死是活,反正能收就收。” “妈你把蒜递给我。” 火盆中,望着自己儿子吸溜着面条的脸,海青兰一边将两瓣剥好的蒜扔进壁炉中,一边开口好声好气道: “你就不能慢点塞,我能跳过去跟你抢是咋的?” 张永春从火里捞出老娘扒好的蒜瓣,咔嚓一声咬一口,又吸溜了一口番茄鸡蛋面。 “妈,您要是能过来,我给你安排八十个小丫鬟伺候着。 让您也当当皇太后。” 海青兰一边剥蒜一边嗤之以鼻。 “可拉倒吧,还皇太后呢,那哀家的皇孙呢?” 张永春喝面汤的动作顿时一滞。 “啊,那个,这不正在制作过程中吗!” 海青兰看着张永春敷衍自己的样子,反而出人意料的没生气。 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儿子,妈老了。” “你一个人在那边,妈怕你孤啊。” 海青兰看着张永春,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好像两三岁时,抱着他唱摇篮曲一样。 “这孩子是你的血亲,有了血脉,你才有了根。 娘不能给你遮风挡雨一辈子,你总得为自己留点路啊!” 张永春嘻嘻一笑,没说话,三两口把面条吃完,将碗送了回去。 “妈你放心,你儿子多奸哪,我出不了事。” 海青兰点了点头,从火里把自己儿子吃的跟舔过一样干净的碗接过来。 “好,好,那就好。” 娘俩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因为越说只会越伤心。 海青兰一边给张永春重新乘上一碗番茄鸡蛋面,一边将碗送进火里: “那堆粮食你啥前要,妈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粮库那边催着清库,我这边拍下后,得尽快安排车辆运走处理掉。” 张永春略一沉吟,掀开手机看了看日历,迅速盘算了一下时间节点: “妈,那你就三天后送过来吧。” 现在是八月初九,五天之后就是中秋。 这个时间点最好! 那时节秋高气爽,也是官府开始集中催收税粮的时候。 他眼中闪烁着精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粉,和乍着两手蹦跶的民众们: “娘啊,你别忘了,那堆苞米的所有粉料,务必混合均匀!” “明白了!” 海青兰利落地点头,影像在火焰中微微晃动。 “你放心,你三舅爷那边都是咱们自己人,全是实在亲戚。 粮库这边我亲自盯着!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俩人又絮叨了一阵,张永春吃了小半盆面条,将碗还回去,开始熄灭火种。 火焰的通讯渐渐变得不稳定,海青兰的身影开始模糊扭曲,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晰传来: “儿砸,你自己千万小心!” 张永春对着摇曳的火焰,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淡笑: “妈你就放一万个心,我心里有数!” 火焰猛地一窜,随即缓缓低落下去,最终熄灭,只留下一室淡淡的烟气和铜盆中温热的灰烬。 静室重归寂静,张永春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这边刚一走出门,就看见三斤半一歪头。 张永春赶紧一摆手。 “把李飞给我叫来!” 随着夕阳西下,将何家庄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何老蔫佝偻着背,坐在树下一块磨得发亮的石墩上。 手里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寡淡得几乎看不到颜色的榆树叶泡水。 乡下人也没有喝茶的习惯,喝点榆树叶子泡水就不错了。 更别说就这榆树叶还是他藏起来的呢,这附近的榆树早就被吃干净了。 他咂摸了一口,满是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望着远处的田地出神。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叹息声由远及近。 何老蔫抬起头,还以为是东郊上工的庄户们回来了,正要笑脸相迎。 可是等他看清楚来者,那浑浊的老眼顿时睁大了。 只见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 领头的几个,赫然是附近王家洼、三金沟、石头堡几个庄子的保正和最有威望的耆老! 而他们个个面色愁苦,脚步沉重,仿佛不是来串门,而是来奔丧的。 还得是祸灭满门全家抄斩那种。 “哎哟!王保正?朱老哥?李老丈?…你们…你们这是?” 何老蔫连忙放下破碗,颤巍巍地站起身,脸上堆起惊讶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意,冲着来人连连拱手。 “啥风把几位老兄弟都吹到俺们何家庄来了?快,快请坐!家里头还有口热水…” 他话还没说完,领头那个身材敦实、一脸苦相的保正王大根,竟“噗通”一声,直接冲着何老蔫就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后面跟着的七八个保正、耆老也如同风吹麦浪般,呼啦啦跪倒一片! “何老叔! 您得救命啊!” 第322章 求张将军救命(上)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王保正!各位老兄弟!快起来!这是干啥!” 何老蔫被这帮人的一跪,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踉跄着上前,手忙脚乱地去搀扶离他最近的王大根,一张老脸都急得涨红了。 最关键的,是他害怕啊! 老话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这年头能活到老,在这三年灾年中还能挺下来的,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简单啊! “折煞俺老蔫了!有啥话起来说!起来说!” 王大根被何老蔫勉强搀起半个身子,却死活不肯站直。 只是双手死死抓住何老蔫枯瘦的胳膊,那力道大得让何老蔫龇牙咧嘴的。 好家伙,看得出来这群人这是真吃饱了啊。 而王大根此时才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泪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何老哥!救命啊! 求求您…求求您老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去求求张将军! 帮俺们…帮俺们跟镇监大人说个情吧!” “说情?说啥情?” 何老蔫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般来说要是张永春的事情,他们肯定都会说跟张将军求情。 但是真兴师动众的来了不说,还需要张永春向镇监求情,这时咋了? 有人造反了? 就在他都想到这浑身库库冒冷汗的时候,一旁的朱氏开口解除了他的疑惑。 “秋税!是今年的秋税啊!” 旁边三金沟的耆老朱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开口。 那声音里也带着绝望,仿佛没有拍到免费的鸡蛋一样。 “何老哥,您还不知道吗?今儿下午…镇上贴出告示来了!” 说到这,老太太因为情绪激动还喘了两口气,等缓上来,这才开口道: “今年的秋税,按照往年照例,照收! 一文不能少!一户不能漏! 按往年的丁口数目…照收啊!” “啥?!” 何老蔫如遭雷普,手里的破碗“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了。 这…这大灾大难的年景!地里连草根都快啃光了!还…还要收税?! “那卢时元不是被抓走了吗?新来的镇监…他…他难道就不看看这天?!” “走了卢阎王,来了活判官!” 旁边石头堡的李老丈重重地一顿拐杖,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 “这帮当官的,看收税比看自己亲娘老子还亲! 管你地里收不收,管你百姓死不死! 他们只要那白花花的粮食入库!只要那冷冰冰的数字对上! 何老哥,您说,这还有天理吗?!” “就是!就是啊!” 其他保正耆老也纷纷哭诉起来,一时间村口哀声一片,就跟吃席一样。 而说到这里,大家又纷纷夸赞起张永春来。 毕竟当黑暗笼罩住你周身的时候,哪怕屁大点的萤火虫,在你眼里那都是灯塔。 更别说张永春那是啥,那是将军啊!那是太阳啊! “要是当官的都像张将军那样,给俺们活路…俺们何至于此啊!” “是啊!张将军开粥棚,招工,那是活命的大恩人! 可这税…这税是要把俺们往死路上逼啊!” 一帮保长都受不了了。 带头的王大根再次“噗通”跪下,抱着何老蔫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何老哥!俺们实在是掏不出来了!一粒粮食都掏不出来了! 您也知道,这家里锅都揭不开几天了! 若不是张将军将我等庄上的男丁拉去干活,我等都要亡族灭种了啊!” 王大根这回哭的是真的情真意切的。 “求您了!您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最有威望的! 您们何家庄又是最早跟着张将军行事的!您跟将军熟! 求您看在乡邻一场,去求求将军,在镇监大人面前说说好话,把这税…缓一缓! 哪怕缓到明年开春…给俺们一条活路啊!” 他这一句话,顿时引得一帮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对啊,对啊,哪怕是说说好话也行啊!” “直到到了明年开春,俺们就是去卖儿卖女也把这债还上!” “何老叔,救命啊!” 何老蔫看着跪了一地、老泪纵横的乡邻,听着那一声声绝望的哀求,只觉得心头像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堵得他喘不过气。 何家庄的百姓家里倒是还真有些余粮,毕竟大部分男丁都是跟着张永春的第一批护商队,在张永春那边吃饭,还能往回拿些口粮。 因此,这农税虽然很不人道,但是他们紧一紧,大家匀一匀凑一凑,还是总能凑乎出来的。 但是这些乡亲们..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半晌,才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唉…老哥哥们…不是俺老蔫推脱…这事儿…这事儿难办啊!”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的就像七八天没上厕所一样。 “这收税…是朝廷的法度!是皇家的规矩! 张将军,就算张将军他再仁义,再体恤咱们,他…他也不能违了朝廷的法度啊! 他管着兵,可管不了这收税的事啊! 这这开口求情,不仅让将军为难不说,也…也不合规矩啊…” 虽然帮不上大家的忙,但是乡里乡亲的,他还是试图找出点希望: “对了,那往年实在交不上,不都是去向镇上的米铺赊粮顶税吗? 今年…今年不能这么办?” “赊粮?!” 朱氏老太太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拐杖狠狠戳着地面,老太太哆嗦得跟吃了脏东西一样。 “何老哥!您还不知道吧? 今年那些黑了心肝的米铺,把借粮的利钱都涨到三分三了!借十斤粮食,利滚利,到明年开春就得还十五斤! 还他娘的是‘九出十三归’! 借的时候只给九斤,还的时候要算你借了十三斤! 这是借粮吗?这是要吸干俺们的骨髓啊! 这税要是赊了粮交,明年…明年俺们全村都得卖儿卖女去还债了!” 李老丈泪流满面。 “这老天爷,也不疼疼可怜人啊! 这大周,我看要亡啊!” 第323章 求张将军救命(中) “哎呦呦!这话可不能瞎说!” 一旁的王大根赶紧拉住李老丈,生怕他这话被其他人听了去。 好家伙,你这话说的可太费九族了。 但是他这边刚拉住李老丈,那便何老蔫就开骂了。 “这帮天杀的活王八!真是解渴喝墨汁,黑透了心肝肺!” 何老蔫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伸出和一帮老头老太太们不同,显得有些圆满的手掌狠狠拍在石墩上,破口大骂,浑浊的老眼里也喷出怒火。 “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真是比土匪还狠!比阎王还毒!” 而就在村口一片愁云惨雾、群情激愤之时,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大家伙转头望去,却只见何木生带着一队换岗回来的捧日军士兵,正沿着村道走来。 现在的护商队已经正式改名成了捧日军,自然也要有自己的规矩。 每日里也要轮值换岗。 而何木生刚走到村口,远远就看到自家庄上的老蔫叔被一群人围着,气氛不对,立刻加快了脚步。 心说这老迷瞪不会是又犯病了,去偷看人家哪家的小寡婦洗澡去了吧! 当年自己偷看马寡婦洗澡,就是这老登带着去的。 “老蔫叔?各位叔伯、婶娘?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 何木生快步走过去,生怕别人把何老蔫打了。 赶紧伸手分开人群,走到何老蔫身边,看着跪了一地、哭诉不止的保正耆老,眉头紧紧锁起,黝黑的脸上满是惊疑和凝重。 不对啊,哪有苦主给牛头人下跪的? “木生啊!你可回来了!” 而看到一身盔甲的何木生,王大根如同见了救星,立刻转向何木生,把刚才哀求何老蔫的话又带着哭腔复述了一遍。 其他耆老也七嘴八舌地补充着告示的内容和米铺的高利贷,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嘈杂,看着跟菜市场一样。 但是何木生到底也是村头听过墙根的人,也是能从这七嘴八舌中听出个大概其来。 所以,随着他听着听着,脸色自然就越来越沉,拳头也下意识地攥紧了。 老蔫叔确实说的对,将军管兵不管税,这开口求情确实不合规矩,会让将军为难。 可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绝望无助的乡邻,听着那比刀子还狠的高利贷,一股怒火也在他胸膛里熊熊燃烧! 这帮狗官!这帮奸商!简直不让人活!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勾结一起压榨百姓! 那赵罄看着胖乎乎人畜无害的样子,没想到肚子里面竟然都是一窝的臭油! 他就不怕黑了心马! 他咬着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劝慰还是跟着一起骂娘,村口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鞭响和车轱辘声。 “吁——!” 一辆轻便的骡车在村口停下,驾车的人正是李飞。 他嘴里叼着根草茎,跳下车辕,看到槐树下这黑压压跪了一地、哭声震天的场面,也是愣了一下。 随即他目光扫过人群中的何木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哟!何队正!何老爹!还有各位老丈都在啊? 那正好,省得我挨个庄子跑了!” 李飞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拍了拍何木生的肩膀,然后对着众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奉将军令! 请王家洼保正王大根、三金沟耆老朱氏、石头堡耆老李老丈……还有何家庄何老丈,即刻随我回捧日司衙署! 张将军有要事相询!请各位,这就上车吧!” 李飞把这些人的名称都点了个遍,随后便转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青篷大车。 此时,这车帘子正掀着,露出里头锦缎衬的软垫。 而何老蔫瞧着那明晃晃的缎面光,脚底板像被麦茬扎了,往后直缩。 一旁旁边三金洼的保正金老墩,喉结上下滚了滚,干裂的嘴唇翕动半天,才憋出一句: “折寿…折寿啊,这哪是咱们泥腿子坐的…” 这青篷车,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坐的,他们的屁股就算粘上去一点,怕不是都要损寿十年。 而见状,李飞轮着小马鞭,也不生气,只是甩着鞭梢敲在车辕上,“嗒”的一声脆响: “将军心疼各位叔伯腿脚,特特把自己乘的马车腾出来! 这要是不坐,不是寒了将军的心吗?” “诸位老丈!” 说到这,李飞脸一板,跟张永春学的本事在此刻拿出来,他的声音拔高半度: “将军的恩典,咱可不敢往外推! 诸位老丈不肯登车,莫非要将军亲自来请?” 这话像根吴签,把几个老家伙扎得一哆嗦。 何老蔫最先醒过神,枯树皮似的手扒住车框,嘴里连声念叨着 “不敢不敢,万不敢辜负将军。” 老家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把自己那身打补丁的粗布裤子蹭了进去。 而其他人见状,也慌忙跟着往里拱,生怕慢一步就真成了“罔顾恩情”的罪人。 毕竟李飞那句“罔顾将军恩情”的分量太重了。 很快,几个老耆老登上了车。 而一种保正也面面相觑,看着那辆虽然不算华丽但明显用料扎实、保养得极好的骡车,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在李飞的搀扶下,互相拉扯着爬上了车。 最后,就连何木生也扶着坐了进去。 车篷关上,李飞一扬鞭子:“驾!” 骡车稳稳起步,驶上通往镇上的官道。 车子一动这一摇晃,车内的耆老们顿时齐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咦?这…这车咋这么稳当?” “是啊是啊!一点不颠!比俺们村之前老刘头那破牛车强到天上去了!”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往常坐个车能颠散架,今儿这…舒坦!” 王大根小心翼翼地摸着车厢内光滑的木头,又感受着屁股下厚实柔软的坐垫,忍不住感慨: “张将军…真是体恤咱们这些老骨头啊!连他自个儿坐的车都舍得拿出来给咱们用…” “可不是嘛!”朱氏老太太也连连点头,“将军仁义!仁义啊!” “要是将军是皇帝,那该有多好啊!” 此话一出,整车里的气氛顿时一滞。 随后,竟然一个否认的都没有! 大家伙纷纷叹起七来,一一复和道:“是啊!” “如果将军要是皇帝! 那可太好了!” 第324章 求张将军救命(下) 一路平稳的马车,似乎将众人心中的惶恐不安,竟也被这舒适平稳的车程冲淡了不少。 只剩下对张永春的感激和对将军座驾平稳的啧啧称奇。 以及对将军为什么不是皇帝的惋惜。 没过多久,这辆拉着一车老乱臣贼子们的骡车便稳稳停在了捧日司衙署气派的大门前。 李飞跳下车,麻利地挂好了车帘子,小心地将一众腿脚不便的老者搀扶下来。 一帮老头老太太双脚刚踏上坚实的地面,众人抬头看着眼前这威严的府衙大门,刚刚在车上放松些的心情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而就在这时,衙署侧门打开,一个穿着靛蓝色干净丝绸衣裙、梳着利落发髻的少女走了出来,正是何诗菱。 小丫头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不仅恢复了往日少女的风姿,平日里跟着张永春床前床后的忙活,小丫头脸上更是多了些成熟。 她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对着众人盈盈一福:“各位老丈、老安人,一路辛苦了。将军已在后衙等候,请随我来。” 何诗菱本就生得清秀可人,现在又跟着崔明姬等人学了些礼仪规矩,气质更是温婉大方,与之前在何家庄时判若两人。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耆老的目光。 “这…这不是何家庄的大丫头吗?” 朱氏老太太眼睛一亮,忍不住低声对何老蔫道。 “哎哟,老蔫哥,你们老何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瞧这丫头,跟在将军身边才多久,这气度…啧啧,比镇上的大户小姐还体面! 真是沾了将军的大光啊!” “是啊是啊!何老哥好福气!” 其他耆老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何老蔫看着何诗菱落落大方的样子,听着老兄弟们的夸赞,心里又是骄傲又是酸涩,只能含糊地应着: “托将军的福…托将军的福…” 骄傲的是,何诗菱还是姓何,是他们老何家的人。 酸涩的是,这何诗菱也没爬上将军的床啊!有啥可赞美的! 在何诗菱的引领下,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穿过整洁肃穆的前衙,来到了相对安静的后衙议事厅。 睡了一下午好觉,已经精神格外好的张永春早已坐在主位上等候,见众人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各位老丈、老安人,一路辛苦,快请坐!” 他态度温和,毫无上官架子。 当然,这也不算逾矩,自古以来,对于老人,华夏都是很尊重的。 这堆耆老年纪都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无论在哪,都是要尊重的。 然而,他虽然是尊敬,但是以何老蔫为首的一众老者,哪里敢真坐? 纷纷就要下跪行礼:“草民等拜见将军!” “使不得!使不得!” 张永春连忙上前两步,虚扶住最前面的何老蔫。 好家伙,这要是受了,可容易折寿啊。 他地位还不到呢。 而且他更喜欢大家鼓掌。 “各位都是长者,年高德劭,如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晚辈?快请坐! 诗菱,给各位长辈上茶!” 张永春的谦和让众人稍稍安心,但那份来自官府的天然敬畏感仍在。 众人局促不安地在两侧的椅子上挨着边坐下,何诗菱带着几个小丫鬟奉上热姜茶,姜茶的香味袅袅,却驱不散厅内无形的凝重。 张永春回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愁苦和不安的脸,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今日请各位长者前来,想必大家心中也已有几分猜测。 张某是个粗人,不喜拐弯抹角,为了不耽误诸位宝贵时间,我便直说了。 此次相请,正是为了今秋的税粮一事。” “税粮” 这二字如同两块冰冷的巨石,瞬间噗叽啪一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厅内刚刚缓和一点的气氛骤然凝固! 所有耆老保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端着茶杯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茶水溅出也浑然不觉。何老蔫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王大根反应最快,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的希冀: “将军!将军明鉴啊! 求将军开恩!求将军在镇监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今年…今年实在是…地里颗粒无收,乡亲们连糊口的都没了! 这税…这税能不能…缓一缓? 哪怕…哪怕只缓到明年开春,给乡亲们一条活路啊!” 他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求将军开恩!缓一缓吧!” 其他耆老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离座,跟着王大根一起行礼,哀声恳求。 厅内顿时一片悲声,不知道还以为谁办丧事呢。 张永春看着跪了一地的白发苍苍的老者,眉头紧锁,却没有立刻让他们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 那沉默如同无形的重压,让众人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去见水下的海绵宝宝。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请起。你们的难处,张某知晓,亦感同身受。然则…”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坚定: “秋粮赋税,乃朝廷法度,国之大计! 按时、足额入库,是地方必须完成的差事! 此事,绝无拖延、减免之可能!”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被张永春这斩钉截铁的话语彻底击碎! 李老丈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何木生死死扶住才没倒下。 王大根直接瘫软在地,眼泪纵横,发出绝望的呜咽。 朱氏老太太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大口喘着气。 整个议事厅内,瞬间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悲凉所笼罩!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眼中,都失去了最后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灰暗。 张将军都救不了他们吗?完了啊! 看着这群人的样子,张永春心说到时候了。 现在压力已经给足了。 是时候,彰显本将军的恩情了! ps:还有三章,但是抓取时间估计是得在十二点左右。 能等就等等,不能等就明天看。 明天应该还是十三章,各位加油点点催更啊! 第325章 恩情米(上) 议事厅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何老蔫只觉得天旋地转,王大根瘫在地上无声地抽噎,朱氏老太太捂着心口,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 将军那句“绝无拖延减免之可能”,像一只冰冷的哈基米,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挠得粉碎。 是啊,国法无情。 可这大周国,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吗? 就在这死寂到足以令人心胆俱裂的悲凉气息,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之际,主位上的张永春猛地站起身! 他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泼洒在案几上,他却浑然不顾。 “噌啷!”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 他竟一把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 那高大的身躯矗立如松,目光如电,带着一种决绝的威势扫过厅内跪伏一地、瑟瑟发抖的老者们! “国法无情!然,人间有情!” 张永春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沉痛而激昂的力量。 “我张永春! 身为捧日军虞候,捧日巡天司也是代天巡狩,更有牧守一方之责任! 眼见治下百姓遭此大灾,嗷嗷待哺,妻离子散之惨状就在眼前,岂能袖手旁观?! 岂能坐视不理?!” 他环视众人,那锐利的目光让每个耆老都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诸位长者!” 张永春的声音略微放缓,却依旧掷地有声,就跟昨晚拍在唐清婉屁股墩子上那几巴掌一样。 啪啪的响。 “你们可知,前些时日,我率捧日军清剿黑林寨、痔疮寨等匪巢,浴血奋战,所为何来?!” “剿…剿匪?” 金老墩喃喃道,也不明白将军为何此时提起这个。 但是那老多的告示,他们这些人还是看到了的。 毕竟跟膏药一样,一天一天的糊在墙上,看着怪膈应人的。 “没错,正是剿匪!” 张永春斩钉截铁,目光炯炯。 “你们或许听闻,或许不信! 但本将军今日在此,以项上人头担保,以我捧日巡天司铁律为誓! 我麾下儿郎,在那匪寨之中,确实缴获了堆积如山的粮米!并非虚报战功,而是实打实的缴获! 那是匪徒们历年劫掠、囤积的不义之财! 数量之巨,远超尔等想象!” 众耆老面面相觑,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却又带着深深的怀疑。 冒充上功这种事情,别说是官老爷了,他们也做。 更别说张永春报出来的缴获多的都吓人,光一个黑林子,缴获了几乎整个河东道一年的税赋。 所有人心里都寻思: 缴获?真有那么多?不会是将军为了安抚我们编的吧? 而张永春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一样,他松开按剑的手,双手撑在案几上。 将身体前倾,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凛然从一旁伪装成笔筒的蓝牙音响里传来: “本将军行事,光明磊落! 从不屑于虚报战功,欺瞒上官,更不屑于欺瞒治下父老! 那些粮米,每一粒,都浸染着我捧日军好汉的血汗! 原本,这些缴获的粮米,是要用来充实军需,犒赏三军,以备不时之需!”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决断。 拔高声音这种事情,其实是一种很好用的谈话技巧,能够强行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只要你接下来的话术能吸引住他们,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的决计。 不信你们想象你们班主任点名有没有突然加大声音念到过某人的名字,就是一个道理。 而张永春的话,很显然是能够将所有人牢牢抓在手里的: “然!身为天子亲军,代天牧民!职责所在,岂能只顾自身饱暖?!” 他义正言辞,身上的铠甲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如今,我治下百姓,嗷嗷待哺,秋税在即,家破人亡之祸就在眼前! 我张永春若坐拥粮米,却眼睁睁看着治下子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与那些劫掠你们的匪徒何异?! 又与那不顾百姓死活的酷吏何异?!”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何老蔫浑浊的老眼瞬间湿润了,王大根猛地抬起头,朱氏老太太捂着胸口的手也放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位上那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 “因此!” 张永春猛地直起身,声音如同洪钟,在厅内回荡。 “本将军决定!将此次剿匪缴获之粮米,尽数借予尔等! 借予福兰镇所有困于税赋、濒临绝境之百姓! 助尔等渡过眼前难关,按时缴纳秋税!免尔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祸!” 轰! 如同平地惊雷!又似久旱甘霖! “借…借给我们?!” “将军!您…您说的是真的?!” “天哪!活菩萨!活菩萨啊!” 巨大的惊喜如同狂潮般瞬间淹没了所有耆老!他们再也抑制不住,何老蔫老泪纵横,王大根激动得浑身颤抖,朱氏老太太更是直接哭出了声,众人纷纷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感激: “将军大恩!将军大德!草民等永世不忘啊!” “将军活命之恩!如同再造!草民等来世做牛做马也定当报答!” “将军放心!只要熬过今年!只要明年地里能打下粮食!我们砸锅卖铁也一定还!一定还上!” 看着激动得无以复加的众人,张永春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 “诸位长者请起!这粮食,是借!不是送!自然是要还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认真的老脸,声音变得严肃而清晰: “但本将军要你们记住! 更要你们回去告诉所有的乡亲! 这粮食,是我张永春!以捧日军虞候的身份,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们的! 与朝廷无关!与镇监府无关!更与他人无涉!” 他声音中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担当: “日后!若上面有人查问,若有人因此事怪罪下来! 所有责任,所有干系,我张永春一人承担! 要杀要剐,冲我张永春来!与尔等无关!与福兰镇的百姓无关! 你们只需记住,是张永春借粮给你们,解了燃眉之急!” 开玩笑,自己求来的功,能让别人领好吗! 压迫你们,都是别人的!但是恩情,只能是我张将军一个人的! 第326章 恩情米(中)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小胖子,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有耆老都惊呆了,随即是更深的震撼和感动! 将军不仅借粮救命,还愿意独自承担所有可能的滔天风险! 这份担当,这份情义… “将军!您…您真是…真是大英雄!活菩萨啊!”何老蔫哽咽着,泣不成声。 “将军高义!义薄云天!我等…我等…” 众人再次拜倒,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崇敬与感激。 那告示的内容,他们都是听到过的。 这粮食,乃是卢时元当初批示,送给捧日军做军粮的。 现在却被张将军一个人拿了出来。 他要忍受多大的非议,扛着多大的压力啊! 而且,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一个人把这些责任全都扛下来! 张永春此时却苦笑一声,疲惫地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但是几个老头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的落寞: “什么活菩萨,什么大英雄… 张某不过一介武夫,一个小小的捧日军虞候罢了。 天下之大,饿殍遍地,冻骨盈野… 我张永春,能力有限,也只有这点缴获的粮食,只能…只能先救救眼前,救救这福兰镇一地的乡亲罢了…” “将军!” 朱氏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抹着眼泪,声音却异常坚定。 “您有这份心!这份护佑百姓的心! 就胜过那些满口仁义、只顾自己升官发财的官老爷千倍万倍了! 您是真正的青天!是我们福兰镇的青天啊!” “是啊!青天!” “张青天!” 众人纷纷附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不不不,你们还是叫我张将军好一点,这青天俩字不太吉利。 他还不想当海盗奇兵,像是歼敌一个亿,虎踞夷洲岛之类的事情,还是等后面再说。 心里腹揣一句,张永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他得赶紧趁着这议论声最大的时候,让自己的恩名播撒出去! 众所周知,一块石头最炙热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这时候都不用打,只要一泡尿滋上去都能激碎它。 而现在他就需要这些耆老和立正们,把自己这泡尿带到各个村镇中! 虽然这个比喻很味大,但是味大无需多言。 他迅速走过去,扶起离得最近的何老蔫和王大根,语气变得急切而郑重: “诸位长者!感激的话,容后再叙!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你们立刻回去!召集各庄各户的当家人!告诉他们! 捧日军张将军有粮可借! 助他们缴纳秋税!解燃眉之急!让他们不要绝望!更不要做傻事!” 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 “记住!一定要快!要挨家挨户通知到! 小心晚了…小心晚了家里就有想不开要上吊的了!明白吗?!” 这年头老百姓知道活不下去了,那是真的会上吊的。 这一点历史知名粥吧老哥朱八八最有发言权,当初要是不是因为家里麦种被抢了,他家也不会阖家上吊。 当然,还有一部分会选择一种更加符合历史周期论的行为,但是张永春不希望他们采用。 “明白!明白!将军放心!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所有耆老保正如同打了强心针,瞬间精神百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各自的庄子。 “李飞!”张永春对着门外喊道。 “将军,小的在!”李飞应声而入。 “用最快的马车!送各位长者回庄!务必确保他们安全、尽快抵达!” 张永春指着外面,严肃的下令道。 “得令!”李飞立刻转身去安排。 何老蔫看着张永春,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嘶喊: “将军!您的大恩大德…俺们何家庄…不! 是俺们福兰镇所有的百姓!给您立生祠!世世代代供奉您的长生牌位啊!” 张永春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去。 看着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李飞的催促下,带着希望和急迫,跌跌撞撞却又充满力量地冲出议事厅。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窗外,月亮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也照的他脸上的笑格外神头鬼脸的。 这几个庄子的百姓借贷了自己的救命粮,自然也得听自己的话了。 他可不像那些傻了吧唧的富户一样,竭泽而渔,一个一个恨不得这帮人把名直接换成钱变现。 作为一个好的吸血鬼,你不光得学会吸血,还得学会畜牧。 这群人所产生的价值,可远比他们那点家底强多了。 张永春一边伸了个懒腰,带着两个小丫头和铁塔一样的三斤半,一边美滋滋的镇里走去。 反正东郊这块底盘都是自己人,离福兰镇也不远,两公里的散步,还有利于心肺功能。 更别说还有俩小丫头陪着了。 溜溜达达,在是不是偷袭一下的快乐中,张永春带着走路扭捏脸色通红的何诗菱和眼睛空空写着我想吃夜宵的何书萱俩人回到了清润水行。 两个小丫头自然先去准备床铺,张永春则是伸了个懒腰,来到了后堂一个专门的房间,隔着一块玻璃往里看去。 这块玻璃,可是他专门让老娘送过来,又让十几个民夫小心翼翼的贴在这里的。 专门为了观察里面的情景。 只见地上的瑜伽垫上,一众小夷奴们正在按照瑜伽动作,一个个摆出大猫伸展式,齐齐趴在地上。 而因为位置原因,张永春正好能在着后面看到各个不同的风景。 老娘买的瑜伽裤自然也不是贵价货,质量也不咋地,属于薄到一撕就破的那种。 也正因如此,才能让张永春看到各种形状的花馍。 哎呀,自己手下真是人才济济。 有传统的白馒头,还有陕西的蝴蝶馍馍,哦,这还有个陕西的曲连馍呢! 张永春看的食欲大动的,推开门,指着地上两个离他最近的白馒头。 “来,今晚轮到你俩了!” “过来伺候爷沐浴!” 韩国菜,西洋菜,华夏菜都吃够了! 今天,也该尝尝日料了! ps:今天的完毕,十三章看来就是我的极限了。 各位,给豆腐点点催更吧,明天我看看再冲一把,能不能破一破。 第327章 恩情粮(下) 神乐樱和神宫凛两个小倭婢跟着张永春几乎是一路飘回了水阁的。 她们不敢相信,主人竟然真的会点到她们两个来伺候。 毕竟都不用说那个隐隐有追上唐清婉甚至可能犹有过之的玛莎娜,就连身材相对贫瘠一些的莉亚,看着也是比她们两个要成熟许多的。 而姬头四那四个就更不用说了,有了女团舞的加持,她们光是走路的体态都快夹着馅,一走都往外漏了。 而她们俩,实在是有些普通... 这种心思,让两个小丫头换衣服的时候,都是提心吊胆的。 不知道主人要她们怎么侍奉…… 唐清婉在后宅内正在审理今天水行里面的相关事情,毕竟张永春现在是正经的捧日司虞候了,每天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她自然而然就把水行的活计揽了过来。 “夫人,少爷已经到水行了,正在静室洗漱。” 就在她算账的时候,一旁何诗菱的声音传来。 小丫头脸色带着淡淡的红走进门来,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被揉的。 “好,我这就去。” 唐清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着何诗菱粉红的小脸,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怎么不叫唐姐姐了?” 何诗菱小脸顿时一皱,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但是很可惜,唐清婉连张永春的把柄都一抓一个准,更别说何诗菱了。 伸出手去,轻轻一动,就把小丫头的小脸掐住,轻轻搓着。 心说怪不得那贼汉子喜欢揉这两个小丫头的脸蛋呢,真是格外的柔软好捏。 “夫人,尊,尊卑有别。” 何诗菱一边被唐清婉揉玩搓捏,一边含糊不清道。 “不用管什么尊卑有别。” 唐清婉却很大方。 “你们就是年纪还太小,身子骨太弱,等过些日子,身子骨长结实了,也就该被少爷收到房里受用了。” 这话一出,何诗菱脸蛋都红了。 被少爷收到房里受用.. 想起今天白天在静室里看着唐清婉在那滚地龙翻跟头,打圈转竖蜻蜓的,何诗菱只觉得自己有些害怕。 她,她能受得了公子吗? “怎么了?难道你还不想被公子收进房不成?” 看着小丫头脸蛋上泛起的驼红和眼中闪过的羞赧,唐清婉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 “不,自..” 何诗菱赶紧开口辩驳。 “自是想的...” 小丫头声若蚊讷,她实在是想象不了,唐姐姐那么厉害,竟然能受用的了那么狠的角儿。 她,他可以吗? “既然如此,就别怕,你们两个本来就是跟着公子的老人儿,怎么能叫那些外人抢了先呢!” 唐清婉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心里也有些力不从心。 最近不知道是张永春参茶喝多了,还是每天的锻炼起作用了。 她有些越来越招架不住了,这么下去早晚卷边。 所以,她准备给自己找两个外援。 看着何诗菱脸色通红的盈盈一福,然后逃也似的去给张永春铺床,唐清婉幽幽叹了口气。 就后宅这点事看似简单,可想当好大主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活动了一下,唐清婉来到后边开始换衣服。 拿出张永春给的那两块加一起还没一块肚兜布料多的比基尼穿好,唐清婉走进浴池。 却正好看见两条一红一紫的游鱼在张永春身上盘旋。 张大公子爽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哎呀,要不咋说岛国人在这方面确实有可取之处呢! 我果然还是喜欢王道征途,泡泡系啊! 而就在张将军享受着王道征途的时候,李飞却赶着马车,几乎是风驰电掣地将几位耆老分别送回了王家洼、三金沟和石头堡子。 车轮碾过干裂的土地,扬起一路烟尘,却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王家洼前,王大根几乎是直接滚下马车的。 她脚刚沾地,就朝着自己家狂奔,一边跑一边嘶哑地大喊: “浑家,浑家!快!快敲锣! 把大伙儿都叫到村口老槐树底下!快!有活路了!张将军给活路了!” 王大根的媳妇正愁眉苦脸地蹲在家门口,闻声一个激灵跳起来。 看到自己男人王大根那激动得通红的脸,虽不明所以,但“活路”二字如同天籁! 她二话不说,抄起挂在墙上的铁锣和鼓槌,冲出家门,铆足了劲敲了起来! “哐!哐!哐——!” 急促、响亮、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感的锣声,瞬间撕裂了王家洼傍晚死寂的空气! “各家各户听着!都到村口老槐树底下集合!有大事!天大的好事!快!快出来啊!” 伴随着自己媳妇的锣声,王大根的破锣嗓子也吼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村落里回荡。 一扇扇紧闭的、透着绝望气息的破木门被猛地拉开,一张张或麻木、或惊疑、或带着最后一丝微末希冀的脸探了出来。 听到“天大的好事”、“活路”,这几个字,人们的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起来。 拖着沉重的脚步,互相搀扶着,如同涓涓细流,忐忑而迅速地涌向村口那棵象征着聚集的老槐树。 而三金沟前,朱氏老太太被李飞搀扶着下了车,她年岁最大,一路颠簸加上心潮澎湃,脸色有些发白,但那双老眼却亮得惊人。 她没回家,直接拄着拐杖,颤巍巍却异常坚定地走向村中平日议事的小晒场。 “金九梁!你死哪去了?! 敲锣!给老身使劲敲!把沟里喘气的都给我敲出来!到晒场!快!”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用上了年轻时跟对面寡婦骂街的劲头。 金老墩也是从马车上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抄起晒场边挂着的破锣,抡圆了胳膊就砸! “哐哐哐哐——!” 因为晒场露天,有回音的加持下,这锣声比王家洼的更急、更响,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召唤! “都出来!都到晒场来! 将军给大家发恩情粮了,咱们有粮了! 大家都有活路了!快啊!再不出来就晚了!” 金老墩一边敲一边扯着嗓子吼。 沟里的人们被这前所未有的急促锣声和吼声惊动,纷纷从低矮的土屋里钻出来。 大家伙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光,跌跌撞撞地朝着晒场汇聚。 有活路了,是真的吗? 他们,能活下去了? 将军给大家发恩情粮了? 第328章 将军万岁! 和前两个庄子相比,李老丈的石头堡子离得最远。 因此,当马车在堡子那简陋的石砌寨门前停下时,天色已经擦黑。 但是李老丈顾不得年老体衰,老头就跟叫狗咬了腚一样,是跳下车的。 一边踉跄着,就往堡子里冲,一边冲一边嘶声力竭地大喊: “集合!快集合!有救了!将军发恩情粮了!” 然而,堡子里却异常安静,只有他苍老的回声在石壁间碰撞。 李老丈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太熟悉这种死寂了,那是绝望到连哭喊都没有力气的死寂! 前几年,村里好几个夜晚都是这样的。 “不好!” 而这时,李老丈猛地想起堡子里最穷困的赵白门一家! 他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赵白门家那间摇摇欲坠的破石屋迤逦而去,同时对从车上下来的张石头吼道: “石头!快!敲锣!叫上人!去赵白门家!快!要出人命了!” 张石头也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回家抄起铁锣就玩命地敲: “哐哐哐哐哐——!都出来!去赵白门家!救人!快救人啊!” 急促得如同丧钟般的锣声在石头堡子炸响! 原本死寂的堡子瞬间被惊醒! 家家户户的门被猛地拉开,人们惊恐地涌出来,跟着李老丈和张石头,朝着赵白门家狂奔! 而此时,赵白门家,那扇并不白的破旧木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光亮和声音都没有。 李老丈拍着门大喊: “白门!白门浑家!开门!是我!李老丈!”里面毫无回应。 李老丈年纪大,见过的事情多了,顿时心里一咯噔,赶紧摆手。 “撞开门!把窗子也砸开!” 现在不能耽误时间,搞不好要出人命了! 张石头听声顿时红了眼,和几个壮实的后生一起,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并不结实的破木门! 一旁还有两个人去抄起石头砸木头窗户。 “砰!砰!咔嚓!” 木门应声而破,窗户也直接被砸穿! 昏暗的屋内,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众人看到了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 两条用破布条搓成的、粗粝的绳子,从低矮的房梁上垂下。 赵白门和他的妻子孙赵氏,脖子已经套在了绳圈里,脚下的矮凳歪倒在地! 两人脸色青紫,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着! 桌上,摆着空荡荡的盘碗,从水迹来看,这俩人应该是吃饱了上路的。 毕竟饿了一辈子,俩人死也不愿意做个饿死鬼。 “我的娘啊!” 有人吓得尖叫起来。 “叫唤你个球!快!快救人!” 李老丈目眦欲裂,赶紧摆手叫人。 众人手忙脚乱,七手八脚地把两人从绳套上解下来,平放在冰冷的地上。 一群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后背,好一阵忙乱。 终于,赵白门和孙赵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猛烈地咳嗽起来,睁开了眼睛。 孙赵氏一恢复意识,看清围在身边的人,非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地面: “呜哇…你们…你们为啥要救俺们啊…为啥不让俺们死啊… 俺们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呜呜呜…” 一旁醒过来的赵白门眼神空洞地看着曾挂上绳子的房梁,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像就着一碗沙子吃了三斤土一样: “死了…死了干净…家里…一粒粮都没了 …俺们死了…娃…娃一斗…把家里这破屋…破锅…刮一刮…好歹…好歹能…能凑上他一个人的税钱 他…他还能有条活路…不至于…跟着俺们一起…一起死…” 这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心中剧痛,几个妇人忍不住跟着抹起眼泪。 这种事情,其实在前两年不少见,只不过,上吊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可是赵白门今年才三十七啊。 这个年纪,都要靠着死,来给自己儿子留命了吗? 这日子,还能有好吗? “糊涂!糊涂透顶!” 李老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白门和哭嚎的孙赵氏,厉声呵斥,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尖锐了不少。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脑子里灌了糊涂油吗?! 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你们死了,一斗那娃怎么办?他才多大?! 没了爹娘,刮干净家底交了你们的‘死人税’,他一个娃儿怎么活?! 是去要饭?去给人当牛做马?!还是冻死饿死在路边?!” 李老丈的话像唐清婉打张永春的小鞭子一样抽在赵白门和孙赵氏的心上,也抽在周围每个人的心上。 赵白门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算…就算俺们活着…” 赵白门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绝望,宛如五杀后看见四个投降一般。 “也…也什么都没有…也交不上税…到头来…还是…还是得卖了一斗…或者…一起死…” “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了?!” 李老丈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弯下腰,枯瘦却有力的手死死抓住赵白门的肩膀,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惊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巨大的喜悦: “听着!白门!听着!堡子里所有的人都听着!” 李老丈直起身,环视着挤在破屋里、脸上还带着惊惶和悲伤的乡亲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张将军!咱们的张将军!开恩了!发慈悲了!”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白胡子哆嗦得跟面条一样: “将军知道咱们遭了灾!知道咱们交不上税!他老人家!把他剿匪缴获的粮食!拿出来借给咱们了! 借给咱们福兰镇所有的穷苦百姓了!让咱们先交税!先活命!!” “活命粮啊!将军给的活命粮啊!!” “咱们!咱们都有救了!都能活下来了——!!” 轰! 这消息如同九天落下的甘霖,瞬间浇灭了绝望的火焰,点燃了生的希望! 小小的破石屋里,死寂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如同火山爆发,星宇萌发般的狂喜! “活命粮?!” “将军借粮给咱们?!” “真的吗?!李老丈!是真的吗?!” “天爷啊!张青天!张青天显灵了!” 哭声、笑声、惊呼声、狂喜的呼喊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这间刚刚还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破屋! 赵白门猛地睁大了眼睛,空洞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将军,是将军! 是他们敬重为太阳一般的将军啊!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李…李老丈…您…您说的是真的?将军…将军真肯借粮给俺们?” 孙赵氏也停止了哭嚎,呆呆地看着李老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我老头子刚从将军府衙回来!亲耳听将军说的!” 李老丈斩钉截铁,老泪纵横。 “将军说了!这粮食,是他个人借给咱们的! 帮咱们渡过难关!咱们只要熬过今年,明年打下粮食再还!” “还!一定还!砸锅卖铁也还!” 赵白门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搀扶他的人,挣扎着跪倒在地,朝着镇子的方向,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撞在冰冷的泥土地上。 “将军!俺赵白门这条命是您给的!俺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下辈子也报答不完您的大恩啊!” 孙赵氏也哭着爬过来,和丈夫一起重重磕头。 整个石头堡子,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张将军借粮的消息,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其实不只是赵白门,有不少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得知衙署还要收税后,都已经萌发了死志。 但是现在,这充满希望的呼喊,冲破了石堡的压抑,在渐沉的暮色中,直冲云霄! 终于,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起来。 “将军万岁!!” 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 “将军万岁!!” “将军万岁!!” 李飞坐在村口的马车上,静静地听着石头堡子里面的欢呼声,眼中十分自豪。 是啊! 将军万岁! 第329章 借粮的说道 何老蔫没用李飞送,他是自己回来的。 毕竟何家庄有底子,他相信,庄里人不会因为这点农税把自己逼得要死要活的。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只是出乎何老蔫意料的是,槐树下竟已聚集了不少村民。 这帮家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气氛显得凝重而紧张。 何老蔫拄着形式意义大于作用的拐杖,看着聚集的乡亲们,心里已经有了点数,但嘴上还是故意扬声问道: “大伙儿都聚在这儿干啥呢?天都黑透了,不回家吃饭?” 人群中,身材壮实、性子耿直的何铁柱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愁容,却也有一份豁达。 他大步迎上来,搀住何老蔫的另一只胳膊: “老蔫叔,您可回来了!俺们正商量秋税的事儿呢!” 旁边机灵的何白豆也凑了过来,接口道: “是啊,老蔫爷。 这不是镇上贴告示了,秋税照收吗。” 一旁的王墩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俺们寻思着,将军待咱们何家庄恩重如山,咱们不能给将军丢脸,更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说咱何家庄跟着将军还交不上税! 这不,大家伙儿正商量着,看各家各户能不能再紧巴紧巴,互相串一串,借一借,先把各家的税粮凑齐了再说!” 他这一说,顿时引起一片大家的赞同 “对!勒紧裤腰带也得凑上!” “将军给咱们活路,咱们不能给将军抹黑!” “就是!咱何家庄的人,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周围的何白牛、李拐儿、周桂花等人也纷纷附和。 大家伙脸上和眼神里,全都透着一股子不愿拖累将军的倔强和互相帮衬的义气。 何老蔫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这些朴实却充满情义的话语,心头又暖又酸。 他故意没立刻说出将军借粮的事,反而顺着话茬,露出关切的神情: “串粮借粮?这秋税可不少啊,大家手里还够吗? 这紧巴紧巴,就能凑齐?” 何铁柱咧开嘴,露出一丝带着苦涩却坦然的笑容: “老蔫叔,您放心! 今年年景是不好,家家都难。但咱何家庄人心齐! 有粮的出粮,没粮的这不是还有东家给的牲口吗,我们寻思把这些羊羔要是不行也拿出去卖了! 就算是勒紧裤腰带,啃几天树皮野菜,这税粮,咱咬咬牙,肯定能凑齐! 不能给将军丢人!” 这番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眼中那份“不给将军添麻烦”的决心更坚定了。 老百姓是淳朴的,也是精明的。 看着乡亲们这份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拖累将军的赤诚,何老蔫心中感慨万千,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看着跟没捏好的烧麦一样: “大伙儿的心意,老蔫我懂! 将军要是知道大家伙儿这么想,心里也必定是暖的!” 说着,他又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变得轻松而带着巨大的喜悦: “不过啊,这串粮借粮,啃树皮吃野菜的日子,咱不用过了!” “啊?” “不用过了?” “老蔫叔,您…您这话啥意思?” 众人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何老蔫的意思。 何老蔫挺直了佝偻的腰背,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大声宣布: “将军!咱们的张将军!开恩了!发慈悲了!他老人家知道咱们遭了灾,交税艰难! 就特意将他剿匪缴获的粮食,拿出来借给咱们福兰镇所有的百姓! 帮咱们渡过难关,先交秋税! 这,就是将军给咱们的‘恩情粮’!还秋债的救命粮!” “恩情粮?!” “将军借粮给咱们?!” 巨大的惊喜如同从天而降,砸得众人晕头转向!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询问声此起彼伏。 然而,短暂的狂喜之后,何铁柱、何白豆等人脸上却露出了犹豫和抗拒。 “借…借粮?” 何铁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老蔫叔,将军的恩情咱们记在心里了。 可…可咱何家庄…不是外人!咱们自己能凑齐,就不借将军的粮了吧? 将军剿匪也不容易,那些粮食…留着给军中的兄弟们吃吧!” 他可是知道将军的伙食标准和工地那边每天消耗多少粮食的。 “是啊是啊!”何白豆也赶紧说: “咱们勒紧裤腰带能熬过去!这粮…咱不借了!不能给将军添负担!” “对!咱们不借!” “将军的粮食留给捧日军的兄弟!” “咱们自己能行!” 不少村民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表达着不愿再给恩人添麻烦的想法。 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家伙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将军借粮,总不能白借,肯定要有利息啊。 而这利息就算是一点,那也是有。 他们不想还利息。 “糊涂!” 可听到众人话的何老蔫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 他猛地用拐杖重重一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这拐棍最主要的作用实际还真就是这个。 何老蔫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带着真诚却带着“不识大体”四个字的脸,声音带着长辈的威严和沉痛: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胡话?!这仅仅是借粮的事情吗?啊?!” “那是将军的脸!” 他举起手里的拐棍,指着这帮人: “咱们何家庄!是福兰镇最早跟着将军行事的庄子! 更是将军最信任、最亲近的乡亲! 将军如今要向下施恩,要救这一镇百姓的命! 咱们何家庄,就是将军的门面!是将军的脸!” 何老蔫指着村外,语气激动: “你们想想! 要是连咱们这些最早跟着将军、受将军恩惠最多的人,都不敢、不愿去借这‘恩情粮’! 那些别的庄子,那些跟将军还不太熟、心里还打着鼓的乡亲们,他们怎么想?他们敢借吗?! 他们会不会觉得,连咱们都不敢借,是不是这粮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将军的恩情有假?!” “咱们要是不借! 那就是在堵别人的活路! 还是在拆将军的台! 更是在寒将军的心啊! 你们懂不懂?!”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噗呲一声,瞬间点醒了众人! 何铁柱猛地一拍脑门,满脸懊悔: “哎呀!俺…俺真是猪脑子!光想着不给将军添麻烦了!没想到这一层!” 何白豆也恍然大悟,急声道: “对对对!老蔫爷说得对!咱们不借,别人怎么敢借?那不是耽误了将军救人的大事吗!” 周桂花也抹着眼泪道:“是俺们糊涂了!只想着自己,没替将军的大局着想!” 李拐儿拄着拐杖,激动地说: “借!必须借!还得第一个借!给全镇的乡亲们打个样! 让他们知道,将军的恩情是真的!这粮,放心借!” 看着众人幡然醒悟、群情激昂的样子,何老蔫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脸上重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何家庄的好儿郎!将军的铁忠!” 他大手一挥,如同一位指挥若定的老将军: “都听好了!回去告诉各家各户! 这‘恩情粮’,咱们何家庄,借定了! 不仅要借,还要大大方方、高高兴兴地去借! 让全镇的人都看看,跟着将军走,天大的难处,将军都给咱们扛着! 都散了吧!等着领粮!” “是!老蔫叔(爷)!”众人齐声应诺,转身离开。 而何老蔫看着大家伙,离去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捶捶后背。 哎。 大家长不好当啊! 诗菱,书萱啊,你俩努努力吧。 要不等我这把老骨头走了,你俩那个傻爹,估计没多大本事啊! 第330章 开始纳粮(上) 三日后的清晨,秋高气爽。 眼看临近中秋,可是福兰镇却没有什么过节的意思。 福兰镇西郊,官仓高大的门楼在秋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福兰镇本来就是军镇,因此这官仓放在外面,除了有利于大军取用,更能够防止此地的守将持梁自重。 毕竟从五代十国过来的,大家伙多少都有点ptsd,这也算一种制约手段。 而此时,官仓前的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一种无形的焦灼。 征粮吏王主事和监仓吏李司仓早早便到了,两人坐在仓前空地上搭好的凉棚内,眉头紧锁。 俩人望着通往各庄空荡荡的官道,不住地唉声叹气。 而赵罄也在一旁,胖脸上写满了不安,不停地搓着手。 “王主事,” 一旁的李司仓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忧心忡忡地开口。 “依你看,今年这秋粮…能收上来几成?” 王主事撇撇嘴,露出一丝就跟看见媳妇当面偷人还不能阻止一样的苦笑: “几成?李司仓,您老也太乐观了!” 他哎了一声。 “哎! 去年卢大人在时,派了兵丁下去‘催征’,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可就算硬‘抢’也只收上来五成! 剩下那五成,还是卢大人‘自掏腰包’,在镇上买了高价米粮才勉强顶上的窟窿! 至于今年?” 他摇摇头,都没打算往下压声。 反正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哪怕是这位新上任的镇监大人也是知道的。 “几年这年景比去年还差十倍! 卢大人又倒了台,我看呐,能收上一成,就烧高香了! 搞不好…颗粒无收!” “一成?王主事你太乐观了!” 旁边一个负责记录的年轻书吏忍不住插嘴,脸上带着愤懑。 这粮食收不上来,他们这些吏可是最闹心的。 因为这可关乎他们的饭碗啊! 他们不像镇监老爷吃皇粮禄米,他们的饭食都是吃官仓。 这时候要是收不上来,明年他们吃什么啊! “我看连半成都悬!你还不知道吧,这一说要收秋粮,好多庄子都传开了,我听说蓟州府外面几个镇,连上吊绳都不够用了! 这人心都散了!这粮…怎么收?” 听着两个吏员你一言我一语的悲观论调,信任镇监赵罄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小胖子额头上的汗珠在微凉的晨风里也止不住地冒,看着挂双带茧的。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凑近旁边摇着一把写着“勤能补拙的”折扇、一脸云淡风轻的张永春。 小胖子都快哭了,声音带着哭腔: “兄长…这…这真能行吗? 您那法子…真管用? 您看这…这一个人影都没有啊…” 张永春“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用纯纯大塑料的鲸鱼扇骨轻轻敲了敲赵罄那肉乎乎的胳膊,嘴角噙着一丝笃定的笑意: “罄兄弟,稍安勿躁。好戏,这不就来了?” 他话音刚落,官道尽头,通往各个村庄的方向,忽然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群人! 而且不是零星几个,是黑压压的一片! 以各个庄子的保正和耆老为首,后面跟着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村民! 队伍越拉越长,如同几条汇入大河的溪流,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官仓涌来! 是各庄的百姓! 几个监仓吏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喜色来。 “快快,快把官斗拿出来,他们是来交粮的!” 大家伙一个个都眉开眼笑的将东西拿了出来。 然后一回头,等看清楚了,王主事和李司仓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刚泛起的喜色瞬间凝固,变成了更深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人…人是来了不少…” 王主事喃喃道,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敏。 “可…可他们手里…手里怎么都是空的?! 锄头、扁担、破筐…啥都有,就是没有粮袋! 一粒粮食都没拿! 这…这空着手来…是来交粮还是来看热闹的?!” 李司仓也傻眼了,指着越来越近的人群,手都哆嗦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 空着手来纳粮?这不是消遣官爷吗? 赵镇监,张将军,这…这成何体统啊!” 一旁岁数最大的艾典目看了一眼,悄悄绷紧了身子来。 他看着这些衣衫破烂的百姓们,心里一紧。 作为一个老人儿,他知道老百姓如果被逼到绝路会干什么。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时刻冲过去,打开仓库放粮投诚的准备。 毕竟这群人没拿着粮食来,那说不定就是要把粮食拿回去的。 至于怎么拿,那就得请几位知名的大家,黄巢,张角,李自成,陈胜吴广给大家传授点经验了。 而一旁赵罄也懵了,看着越来越近、手上确实空空如也的乡亲们,又看看身边依旧气定神闲的张永春,完全不知道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声,伴随着牛马沉重的喘息和鞭响,从官道的另一个方向,也是黑林寨所在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 只见尘土飞扬中,一支庞大的牛车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土黄色巨龙,正朝着官仓缓缓驶来! 足足三十多辆的大牛车,每辆车都由一健壮的黄牛拉着,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用粗麻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货物! 那车辙深深陷入泥土,显示出车上货物惊人的分量! 而牛车后面,还有二十多辆骡子车和马车,一样拉着满满的东西。 牛车队伍在张永春的示意下,稳稳地停在了官仓前那片巨大的空地上,如同一座座小山丘。 赶车的都是捧日司的兵卒,动作麻利地跳下车辕,肃立一旁。 张永春上前一步,对着已经聚集到仓前、同样被这庞大车队惊得目瞪口呆的各村保正、耆老和村民们,朗声道: “诸位乡亲!秋税纳粮,吉时已到!何家庄何老丈,请带头纳粮!” 他牙都要笑掉了。 人前显贵啊,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我的音响何在,你若三冬放起来! 我带着恩情来了! ps:还有还有,不过估计还是得等十二点抓取,这个抓取时间我也是醉了。 另外还有说我水的是吧。 好好好,我还是不狡辩,加更。 从这章起,你们查着,还有十章。 没有什么是更新解决不了的! 点催更啊! 第331张 开始纳粮(中) 何老蔫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佝偻的腰板,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官仓前那巨大的收粮大筐旁。 他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本发黄的户帖,双手递给负责记录的吏员。 “小老儿何家庄何老蔫,户帖在此! 本户丁口共壮男丁二,女丁一,长者一,稚童一已满十岁,按律应纳秋粮,共计麦粟豆合计三斗五升!” 他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那记录的吏员接过户帖,核对了一下,脸上却满是茫然。 是,人是一个都没错。 可是,你说了来纳粮,但是这粮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穿着捧日军军服的小军官大步走到最近的一辆牛车前,一把掀开盖在上面的粗麻布! 哗!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巨大的粮囤。 而当他站上牛车,揭开粮囤上的盖子是,大家亲眼看到,那粮囤上,竟然是堆得满满当当、黄澄澄的……稻谷? 而此时,何木生拿起一个标准的量斗,毫不犹豫地从那囤“稻谷”中舀起满满一斗,倒入旁边巨大的收粮大筐里。 动作麻利,一连舀了三斗,又用升斗补足了五升。 随着那黄澄澄的颗粒落入大筐,何木生挺直腰板,气沉丹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官仓内外所有人大声宣告,声音如同洪钟,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 “捧日军虞候张将军,体恤民艰,代偿恩情粮! 何家庄何老蔫户,应纳秋粮三斗五升——现已如数交付!” 这宣告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王主事和李司仓目瞪口呆,看着大筐里那堆黄澄澄的颗粒,又看看牛车上堆积如山的粮囤,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赵罄也傻眼了,直勾勾地盯着那粮车,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剿匪缴获的粮食是稻谷?还这么多?! 原来兄长那个告示,竟然不是扯淡的? 而那些空手而来的村民们,此刻终于明白了“恩情粮”的含义。 那可是稻谷啊! 大家伙的眼睛顿时纷纷亮了起来,随后,露出的就是浓浓的不舍。 没想到,将军说赊给他们的恩情粮,竟然是稻谷这等好粮食啊! 五谷之中,稻谷排第一,大米在华夏的含金量从来都不必多说。 大家伙本来以为将军是要用便宜的粟米或者更差的荞麦来给他们偿债,没想到用的竟然是这版珍贵的稻谷! 巨大的感激和希望瞬间冲垮了他们的心防,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和啜泣! 何老蔫对着张永春的方向,深深一揖,老泪纵横:“草民何老蔫,叩谢将军活命大恩!” 何老蔫这回真的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感动了。 无论张永春是真的假的,可是这个行为,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这得是圣人转世,才能有这般的大功德吧! 而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何家庄村民,以及所有各庄的保正、耆老和百姓,如同风吹麦浪般,齐刷刷地朝着张永春和那代表着生机的粮车,深深拜了下去! “叩谢张将军活命大恩——!!” 山呼海啸般的感激声,直冲云霄,久久回荡在西郊官仓的上空。 征粮的序幕,就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式,拉开了。 这山呼海啸般的“叩谢将军活命大恩”声浪在西郊官仓上空回荡,久久不息。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重获新生的狂喜和对张永春刻骨的感激。 然而,站在张永春身旁的赵罄,胖脸上却混杂着感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他趁着众人叩拜的间隙,悄悄扯了扯张永春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 “兄长!您,您这…这恩情自是感天动地! 可是…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赵罄急得额头又开始冒汗了,指着那还在往大筐里倒“粮食”的何木生,又指了指空着手、只是捧着户帖的百姓们。 小胖子瞅着跟要上厕所憋得难受一样,脸都白了。 “按…按朝廷法度和历年惯例,这秋粮赋税,必须是民户亲自将自家应纳之粮,运至官仓,当面过秤交割,才算完税! 哪有…哪有像这样,将军您直接用粮车拉来,替他们交了的道理? 这…这账目上说不清啊! 万一上头查下来…” 小胖子急得自己都叫上将军了。 而张永春脸上的温和笑意不变,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着,仿佛赵罄说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赵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我说兄弟,你且稍安勿躁。 我先问你,你这秋税,是不是要征上来?一粒不能少,一户不能漏?” “是啊!这是当然!”赵罄不明所以,赶紧点头。 这还有啥说的,大宗正当时严肃的都快把自己撅了蘸酱吃了。 “我再问你,” 张永春的折扇指向下面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不算很瘦的百姓。 “你觉得,靠他们自己,靠他们家里那点刮地三尺也找不出来的家底,能凑齐这税粮吗?” 赵罄看着那一张张写满苦难却此刻充满希望的脸,毫不犹豫地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 “不能!兄长您知道的,他们…他们是真的没有啊! 一粒都没有!” “好!” 张永春折扇一收,啪地拍在掌心,目光炯炯就跟昨晚没有损耗精力一样。 “那我再问你,我张永春,有没有粮食?” 赵罄立刻点头如捣蒜: “有!兄长您剿匪缴获如山,自然有!” “很好!” 哎呀,这小胖子要是不去捧哏可太可惜了。 想到这,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我最后问你,我张永春,把我自己的粮食,借给这些走投无路的乡亲,解他们燃眉之急,让他们能按时完税,免于家破人亡。 此举,可触犯了哪一条《大周律》? 可违背了哪一条圣人之训? 可损害了朝廷一分一毫的赋税收入?” “这…” 赵罄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顺着张永春的思路想下去。 “借…借粮…好像…好像确实不犯法…律法也没规定不能借粮交税…” 奇怪,明明哪里都没出错,可是为什么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呢! 第332章 开始纳粮(下) 看着怀疑胖生的赵罄,张永春想笑。 毕竟诡辩这玩意,一百个赵罄捆一起也打不过一个在祖安区打了十年游戏都能保卫住自己母亲的张永春。 甚至他还混过两年yy呢,懂的都懂那个含金量。 “这不就结了?” 张永春双手一摊,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松。 “我无非是把私下借粮给每家每户,变成了在这官仓门口,当着大家的面,当场借,当场替他们还了! 省得他们再把粮食辛辛苦苦运回家,然后又千辛万苦地运来交税,平白增添无数麻烦和损耗! 也省得你赵镇监再派人下去挨家挨户催讨,弄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他拍了拍赵罄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你赚大了”的调侃: “罄兄弟,你只需要关心一件事——这秋粮,最终能不能足额、按时、一粒不少地收上来,安安稳稳地躺进这官仓里! 至于这粮食是怎么来的,是我张永春借的,还是他们自己地里长的,亦或是天上掉下来的。 只要进了官仓,登记造册,盖上你镇监的大印,那就是实打实的税粮入库!完成了你的差事! 其他的细枝末节,管那么多作甚?” 赵罄被张永春这番“歪理”说得目瞪口呆,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不过一寻思,好像还是这么个道理啊? 只要粮进了仓,账目对得上,管它是怎么来的? 自己差事完成了,百姓也活了命,兄长也得了名…这…这简直是三赢啊! 至于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想通了这一层,赵罄脸上的焦虑瞬间被一种“恍然大悟”的轻松取代,他重重一拍大腿,胖脸上堆满了笑容: “没问题!兄长说得太对了!是愚弟迂腐了!只要粮能进仓,万事大吉!万事大吉!” 就在赵罄醍醐灌顶之际,张永春已再次上前一步,面向所有翘首以盼的百姓,朗声道: “诸位乡亲!肃静!” 现在是最好的让这福兰镇附近的所有人都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时候。 正好,就让大家伙在这里,变成我张永春的形状吧! 听着他的声音,场下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充满感激和信任的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张永春环视众人,声音洪亮而坦诚,宛如当年在小区内推销净水器一样。 要不怎么说销售行业出人才呢,张永春啥都干过点: “我知道,或许有人会想,张将军为何不直接把粮食发给大家,让大家拿回家,再自行送来缴纳? 这样岂不更合常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却充满担当的笑意: “张某之所以选择在此地,当场借粮,当场替诸位完税,实乃一片苦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一拍腰间的法器蓝牙音响,声音放大的同时,还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诚恳: “我主要是考虑到连点!” “这其一! 这灾荒年月,盗匪虽被清剿,但宵小之徒未必绝迹! 若将粮食分发到户,路途遥远。 万一有那心怀叵测之徒半道劫掠,或是家中保管不善,被虫蛀鼠咬,造成损耗! 那岂不是辜负了张某借粮的本意? 更是害了诸位! 到时粮损税欠,张某纵然有心,也无力再补!岂不是害了大家?!”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下面许多百姓,尤其是经历过匪患和家中确实难以存粮的,都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毕竟这年代连耗子都被吃干净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其二!” 捡到大家伙都信了,张永春的声音便更加铿锵,指着官仓前巨大的收粮筐和堆积如山的粮车。 “今日张某在此,也正好当着诸位乡亲的面,当着征粮吏、监仓吏的面,当场交割! 让这每一斗,每一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绝无半分克扣,绝无半点虚假! 我这就是要让大家亲眼看着,我张永春答应借给你们的救命粮,是不是一粒不少地替你们交到了官仓! 是不是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你们完税的凭证! 免得日后有人嚼舌根,说张某虚情假意,或是从中渔利! 我张永春,从来不做那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官府的钱如数奉还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张某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更要让诸位乡亲,安安心心!” 古代人没经历过传销,而且更别说还是张永春这种真给东西家话术的传销。 一下子,大家伙是真的沸腾起来了。 “好——!!!” “将军想得周到啊!” “将军大仁大义!光明磊落!” “俺们信将军!一万个信!” 张永春这番掏心窝子、又充满智慧担当的话语,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本来的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巨大的信任和崇敬化作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和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何老蔫等耆老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感叹将军真是把什么都替他们想到了! 张永春腼腆一笑,仿佛不受褒奖一样,赶紧下去。 “大家还是速速交粮吧!” 说着,他一伸手。 “何家庄何老蔫户,粮税已清!下一位!” 何木生那洪亮的宣告声再次响起,如同吹响了希望的号角。 “石头堡子赵白门户!应纳粮一斗八升!” “捧日军虞候张将军,代偿恩情粮!一斗八升——现已交付!” “王家洼王大根户!应纳粮二斗七升!” “捧日军虞候张将军,代偿恩情粮!二斗七升——现已交付!” 一声声宣告,伴随着黄澄澄的粮食落入官仓大筐的沙沙声,汇成了一曲在绝望荒年中响起的、充满生机的乐章。 征粮吏和监仓吏面面相觑,看着那迅速被装满的大筐和粮仓,再看看旁边堆积如山的“粮车”,以及张永春那平静却仿佛掌控一切的身影,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反正粮食到了,他们也有饭吃了,还能说啥呢。 大家都是福兰镇人,还真能往上打报告吗? 只能拿起笔,开始在那崭新的、注定会惊掉无数人下巴的税粮入库册上,一笔一划,郑重地记录下这前所未有的“代偿恩情粮”。 而看着一众热切的目光,张永春点了点头。 好了,这最后一伙人心也收复了。 这福兰镇,除了士绅们,百姓已经是铁板一块了。 既然如此.. “什么?” 气喘吁吁,汗出如浆的唐清婉将头发撩起来,伸出蛇一样油滑的大腿勾住他。 “你要去押粮?” ps:要开新地图了熬,征集一下龙套的名字。 还有八章 第333章 出发安排 (上) 吃夜宵这种事情,作为华夏文化中极为深远的一种,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 虽然说吃夜宵吃多了不好,有可能造成高血压高血糖半夜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等后果。 但是张永春觉得,自己这个年纪,就算多贪吃两口也没关系。 更别说做饭还是个体力活。 因此,在清润水行后院的小花厅里,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若有若无的光将屋里的空气搅得更浑浊了些,生栗子味和石楠花味把整个屋子熏得滋滋作响。 张永春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攥着热乎乎的枣馒头,一边往下漏着凉粉,一边回答道: “是啊。” “嗯~” 被滚烫的热油溅了一下,唐清婉靠在张永春肩膀,伸手揉着他一后背的抓痕,轻轻咬着下唇。 “你当真要亲自押这一趟粮?” 唐清婉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针尖在花上顿住。 她抬起头,轻轻侧目,蹙着两道柳叶眉看向张永春,一头青丝还有几根被汗水浸湿粘在额角,两眼就跟回南天的墙壁一样水淋淋的。 “你手底下李小棍、何木生,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 李飞那小子如今也历练出来了,何苦非要自己跑这一趟? 外面冰天雪地,流民山匪… 呜,你,你还来..” 张永春收回目光,指间的枣儿灵巧地翻了个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噼噼啪啪” 他转过头,看向唐清婉,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又透着深意的笑: “婉儿啊,这你就不懂了。距离产生美。” “嗯?” 唐清婉挑眉,伸手撑离他的肩头,把枣馒头从他嘴里抢回来。 这人真坏,吃枣馒头你就吃枣馒头呗,为什么还连嗦带咬的。 好好的枣子都被泡涨了! “我这尊大佛,要是天天杵在福兰镇,杵在捧日司衙署,杵在水行里,” 张永春坐直了些,身子一鼓。 距离产生美,这种道理不只适用于夫妻之间。 同时也适用于人与人之间相处,所谓远了香近了臭,也就不过如此了。 张永春蛆一样的扭了扭。 “镇上那些人,从捧日军的军卒,到水行的伙计,再到镇上的乡绅,久而久之,都对将军的恩情习以为常了。 钥匙我张永春的好,就成了天经地义,成了灶膛里的火,烧着的时候觉得暖和,可哪天要是烧得不那么旺了,反而要遭埋怨。” 他伸手拉住唐清婉磕鸡蛋的手: “我总得时不时出去晃一圈,让他们知道,这火离了我,还真烧不起来。 就让他们惦记着,掂量着,我这尊佛不在的时候,日子是不是没那么顺溜了。 等我回来,这火再烧起来,那才叫一个暖和,一个珍贵。明白不?” 唐清婉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啐了一口: “歪理邪说!就你道理多! 哎呀你轻些…… 那你说,这一趟‘晃’,要晃到什么时候? 别晃得人影都没了,让家里这一大摊子火都熄了! 晃的,晃得人家都受不了了!” 唐大小姐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舍不得张永春离开。 她已经很久没在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了。 “立冬之前。” 张永春停下了动作。 “立冬前,我必回来。陪你吃饺子。” 他特意加了后一句,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立冬?” 唐清婉一边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眉头却并未舒展。 “那还有一个多月呢。 那这期间,水行里这大大小小的事,账目、库房、盐铺、还有新招的那些伙计婆子,谁来管? 总不能让我这妇道人家天天抛头露面去点货算账吧?” 她嘴上这么说,眼底却藏着一丝被托付重任的微光。 唐大小姐很清楚,以这贼汉子的脾气,这点活肯定是要交给自己的 “当然是你。” 果然,张永春回答得理所当然,也不出她的预料。 “婉儿,你是我的夫人,清润水行真正的东家娘子。 我不在,你就是定海神针。 我留下十几个见过血的好手帮你,库房的钥匙、柜上的大印,你也都知道在哪。”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把一大盆眼看要出溜到地上的凉粉往上抱了抱。 “捧日司衙署那边,日常值守、巡防,李小棍和何木生轮值,大事拿不定主意的,让他们来水行请示你。 东郊那片工地的材料进出、进度督管,交给李飞,那小子现在机灵得很,账目也清楚,让他放手去干。 何白豆和小七给他打下手,跑跑腿,传传话,足够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就是。”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出门访友几天马上就回来一样。 这种情节,岛国电影中早有讲述,详情请看《出張中に女上司に逆推しされた》 《故郷に戻った後、幼なじみに逆 NTR された》等知名大作。 唐清婉听着他条理清晰地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里那股被信任的暖意终究压过了担忧,她哼了一声,带着点娇嗔: “你张大公子可真会当甩手掌柜,一安排都安排好了!合着就等着冬至回来吃现成的饺子? 那你自个儿呢?就带个三斤半? 那傻大个儿护你周全倒是没问题,可你起居呢?谁伺候? 总不能真让你张大少爷自己打洗脚水吧?” 张永春嘿嘿一笑,轻轻给她捋干净头发: “这不是有诗菱和书萱嘛!有她们姐妹俩跟着,够了。” “她们俩?” 唐清婉看看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够?怕是远远不够吧?” 作为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夫妻,你知我咸淡我知你长短的唐清婉很清楚,何诗菱和何书萱俩小丫头估计是够呛制得住张永春。 所以,与其坐视这家伙往外领人,还不如自己给他安排好了。 这也是正方主母的责任。 “你这趟出去,风餐露宿是免不了的,身边没几个细致人伺候怎么行?” 唐清婉把凉粉旋子狠狠磨了磨。 “那几个新罗婢,手脚还算麻利,人也安分,还有新买的那两个波斯胡姬,熬汤煮茶是把好手。 你就都带上吧,路上总得要有人铺床叠被、浆洗衣裳、生火做饭吧?难不成你还真指望三斤半给你缝扣子?” 说着,她低下头,看着下面小猫舔水一般哗啦哗啦响的何诗菱。 “诗菱,明白了吗?” 第334章 出发安排(中) “啊?” 张永春听到这句话反而一愣,没想到唐清婉会主动提这个。 看着一旁站起身来,吃凉粉吃的饱饱的,轻轻打了个饱嗝的小丫头,脑袋都宕机了。 “都带走?那她们每日的‘功课’怎么办?那瑜伽…” 他可是把每日监督新罗婢和胡姬做瑜伽、跳保健操当成一项重要的…嗯,企业文化建设和福利保障来着。 毕竟游郭文化也是文化,符离集也是福利! 保障自己的生,咳咳,心理健康怎么不就不算保障了呢! “瑜伽?” 唐清婉嗤笑一声,眼波流转,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她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当初跟着我学的呢! 你担心什么?我自会盯着她们,一日不落! 保管等你回来,一个个身段更软,跳得更好!” 她这话说得坦荡,可听在张永春耳里,总觉得那“跳得更好”四个字,带着点别样的揶揄。 毕竟她也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张永春那点心思,她可太清楚了。 张永春看着唐清婉那双亮晶晶、带着促狭又透着大度的眼睛,心中那点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小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上下兼有。 “啵。” 他哈哈一笑,站起身,走到唐清婉面前,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人真乃贤内助也!方方面面,思虑周全,为夫佩服!” 唐清婉被他这夸张的作揖逗得噗嗤一笑,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少贫嘴!路上小心些,粮车押稳了,人…更要顾好了。” 她目光扫过何诗菱,又仿佛不经意地掠过门外。 “立冬的饺子馅儿,我让人给你留着。若敢误了时辰…” “不敢不敢!” 张永春直起身,笑嘻嘻地凑近,压低声音。 “误了时辰,夫人想怎么罚都行!” “油嘴滑舌!” 唐清婉白了他一眼,那眼波流转间,却是万般风情。 伸手拉起张永春。 “走吧,一身的油腻,总要去洗洗吧!” “诗菱,伺候着!” “是,夫人。” 何诗菱会意,轻声应下,福了福身,跟着张永春的脚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暖意融融的小花厅。 门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水阁之中,两个身影浸入水里。 何诗菱一边换衣服,一边叹了口气。 “老天爷保佑,这立冬之事…可出什么事啊…” 第二天,喝!大太阳天! 响晴白日,红日蓬勃! 捧日军衙署的正堂内,铝合金盔甲卸在一旁,只穿着靛蓝色劲装的张永春坐在宽大的主位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堂下站着李小棍、何木生、刘多和李飞四人,气氛肃然中带着一丝即将被委以重任的紧张与兴奋。 张永春的目光首先落在站得笔直、眼神锐利的李小棍身上。 “李小棍。” “在!将军!”李小棍一个激灵,立刻抱拳,声如洪钟。 张永春要离开的消息,他们几个也是知道的。 而此时被叫到这里来,毫无意外,肯定是要被授与任务。 昨晚李小棍得知了这个事,兴奋地前半宿都没睡着觉。 后来还是被他媳妇屋里助眠睡着了的。 “我走之后,” 看着这个曾经的山民,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新招的那批流民和镇上,还有附近庄子的青壮,还有护商队的老底子,合起来操练成军的事,就交给你了。” 最近这段日子,因为将军的恩情太过于耀眼,所以征兵的事情相当顺利。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三百多人前来参加队伍,还都是身体倍棒选了又选的好小伙子。 而和何木生相比,李小棍这个山上下来的人更加冷硬,也自然更加不近人情。 训练兵马这种事,还真就需要这种人。 至于有没有作战经验,张永春反而不太在意。 他的兵主打一个科技碾压,只要士气和胆魄充足,加上自己这足以碾压时代的外挂老娘,啥都没问题。 而闻言,李小棍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胸膛挺得更高,都快赶上唐大娘子了: “是!将军放心!属下定把他们操练得嗷嗷叫!指哪打哪!” “嗯。”张永春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旁边沉稳的何木生,“何木生。” “属下在!”何木生也立刻抱拳应声,态度恭谨。 他虽然算是张永春的半个便宜岳父,但是正因为如此,何木生反而比李小棍这些人行事更加小心。 何诗菱和何书萱这俩小丫头,到现在,在张永春身边也是一个使唤丫头的身份,从来没有正式被张永春收进房中。 因此他格外担心自己如果有什么不良影响,会让两个女儿在公子面前难做。 只有等她俩进了张永春的房,一个前趴一个后推的时候,他才能松一口气。 因此,他比起李小棍显得格外的恭谨。 这也是张永春看上他的原因。 “镇上日常的轮值、巡防,还有这衙署内外的安全,你来管。” 张永春交代道。 何木生有自己这层身份的虎皮在,为人也更为精明些,正好可以和李小棍配合。 他看着两个人。 “新军训练和镇上安全的一应事务,你们两个商量着办,拿不准的,去找唐夫人请示。 记住,只要不跟守镇的厢军起冲突,剩下的,你们看着办,便宜行事。” 何木生和李小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信任的激动,齐声应道: “是!将军!属下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所托!绝不出半点纰漏!” “好,我相信你们。”张永春挥了挥手,让他俩退下。 “去准备吧,新军那边,架子要尽快搭起来。” 这世界虽然说已经好多年没有打仗了,但是一只属于自己的队伍必须要有。 你要是指挥不动枪,就小心被别人用枪指挥了。 “得令!”两人再次抱拳,挺直腰板,带着一股昂扬的斗志,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正堂。 此时,屋里就剩下了李飞和刘多两个人。 第335章 出发安排(下) 堂内只剩下刘多和李飞。 张永春的目光落在了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刘多身上。 这位厨娘的丈夫,如今也渐渐被张永春用了起来。 刘多有个好处,就是非常会算小账。 可能在大数字统筹上,他相差甚远,但是小账算的那可是太精秒了。 当然,这还要感谢李蔓生。 她要是不往家里缶东西,刘多也没有这历练的机会。 因此,张永春对于李蔓生缶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她也就偷点胡椒。 “刘多。” “哎!东…将军!小的在!” 听到张永春叫他,刘多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满了恭敬。 张永春从腰间解下一枚黄铜钥匙,“啪”地一声轻轻放在桌面上。 “这是衙署里库房的钥匙,一共就两把。” 张永春看着他。 “一把在你这,一把在唐夫人那边。” 刘多看着那枚在灯光下泛着幽光的钥匙,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连忙点头: “是是是,小的省得!省得! 库房重地,小的定当寸步不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嗯,”张永春手指点了点桌面,随后又指着他。 “库房里现在有什么,你心里有数。粮食、布匹、军械、还有…钱满仓送来的那些‘卢大人的遗产’,都在里头。 将来工地上需要的物料支取,各处用度开销,都从这里走。每一笔进出,你都得给我记清楚,账目要清爽,更要管住嘴。 明白吗?” “明白!明白!” 刘多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脸涨红的就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 “将军放心! 小的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保管把库房看得严严实实!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绝不让一只耗子钻进去,也绝不让一个铜板不明不白地流出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掌管巨大财富的威风模样。 张永春心说你只要管好你媳妇,就啥都不用担心了。 看着刘多的样子,张永春点了点头,驴车套上了,也是时候给驴脑袋上套上胡萝卜了。 刘多这种精明市侩的人,你得给点摸得着的东西。 “好好干,干好了。”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丝欣赏的笑意。 “等我押了粮食回来,赏你个队正的官当。” “队…队正?!” 刘多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巨大的惊喜让他差点蹦起来,声音都激动得劈了叉。 “谢将军!谢将军栽培!小的…小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一定干好!干得漂漂亮亮的!” 好家伙,队正啊! 这可是真正的职位!他也有能传给儿子的东西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队正号服,指挥着十几号人的威风样子,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下去吧,好好干。” 张永春摆摆手。 “哎!哎!小的告退!告退!” 刘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队正…队正…”,那兴奋劲儿,像得知了今晚跟她出去的女神能喝冰可乐还带着充电器一样。 最后,堂内只剩下年轻的李飞。 他努力站得笔直,但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忐忑和期待。 张永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考量,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李飞。” “东…将军!” 李飞赶紧应声。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管工地吗?” 张永春直接问道,语气平淡。 李飞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因为…因为小的是将军的近人?从何家庄就跟着将军,信得过?” 他努力想表达自己的忠诚。 毕竟要是从唐清婉那边论,张永春是他干爹。 “近人?” 张永春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何诗菱离我够不够近?她就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为什么不让她去管?” 昨晚她还跟我俩再屋里吃夜宵呢! “呃…” 李飞顿时语塞,脸腾地一下红了。 是啊,按道理,何诗菱才是东家最贴身的人,自己这“近人”的说法,在何诗菱面前确实站不住脚。 看着李飞窘迫的样子,张永春才继续说道: “我看中你,是因为你还年轻,骨头缝里还带着那股子冲劲儿,还没被这世道磨平了棱角。 你想往上爬,眼睛里还有光。” 李飞猛地抬起头,看着张永春,心脏怦怦直跳。 而对于李飞年轻人,你要谈未来,讲贡献,画一张大饼给他吃。 张永春继续忽悠道: “我的买卖,只会越做越大。”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和誘惑。 “将来需要管的事、需要担的担子,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那些老人,像李蔓生和刘多,管好厨房、管好后勤,是他们的本分。 但开疆拓土,需要的是敢打敢拼、能扛得住事、学得进新东西的年轻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飞: “你够年轻,脑子也还算活络。 把你放在工地上,不是让你去当监工吆五喝六的。是要你去学! 学怎么统筹物料,学怎么管人用人,学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我画在纸上的东西变成实实在在能用的房屋、工坊、水渠! 吃得了这份苦,担得起这份责,将来才有资格替我管更大的摊子,承担更重要的任务。 懂了吗?” 李飞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张永春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和渴望! 原来东家不是嫌他年轻,而是看重他的年轻!是要栽培他!是要给他更大的舞台! 这话就跟世子多疾一样。 巨大的激动和责任感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挺直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懂了!将军!小的懂了! 您放心!工地上的事,小的豁出命去也给您管好! 一定把您的图纸变成最结实、最好用的东西!小的不怕苦不怕累,一定好好学! 将来…将来为东家开疆拓土,万死不辞!” 看着李飞眼中那重新燃起更加炽热和坚定的光芒,张永春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去吧。” “是!将军!” 李飞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时,脚步沉稳有力,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疑虑,只剩下昂扬的斗志。 衙署正堂内恢复了安静。张永春靠在椅背上,望着门外渐渐沉下的暮色,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李小棍的悍勇、何木生的沉稳、刘多的市侩精明、李飞的年轻锐气,这一颗颗棋子已在他指尖落下,福兰镇的齿轮,在他离开后,依旧会按照他设定的节奏,严丝合缝地转动下去。 但是,他得留个后手。 “来!” 终于,他一摆手,三斤半咕咚咕咚进来了。 “把这封信,交给镇上的赵举人!” 张永春目光一凝。 卢俊义的事情不是假的。 他可不想自己后院起火。 第336章 将军保重啊(上) 天刚蒙蒙亮,晨曦尚未完全驱散秋夜的寒意。 杜奎家的土房里里,杜奎娘挣扎着坐起身,惊讶地看着儿子坐在一旁。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床厚实暖和的、印着xxx二院,张永春老娘从学校那边接收过来的二手棉被叠得方方正正。 每年新入学季,这床单被褥都是收割新生的第一把刀。 至于那些之后剩下的被褥,也很少有学生会选择带回家里。 最后基本全都会被学校折价处理扔到废品收购站。 而这些东西海青兰看着质量还不错,虽然可能造的有些脏,但是都是大小伙子用的。 这些东西除了可能沾着些儿子之外,基本上没啥脏东西。 因此她也就送到了张永春这边,正好让张永春收拾收拾,派妇女们把这些被褥洗干净了,当做福利发给底下的人。 这年代,棉衣都能拿出去当卖钱币,更别说这二手的棉被了。 何况就这,不是一般的人还领不到呢! 一共四百多床棉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分发干净了。 杜奎如果不是先生,他都领不到! “奎儿?这天还没大亮,你这是…?” 这时杜奎娘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传来。 但她话里更多的是疑惑。 自己儿子自从当上了先生,从张将军那里拿到了那本孟子之后,可是天天晚上抄,白天抄,苦苦读书。 唯独昨夜,回来之后便失魂落魄的直接睡下了。 今天早上起来的又这般的早,实在是让她好奇。 莫非是儿子在外面看上了哪家的娘子,被拒绝了? 而杜奎动作麻利,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一种庄重的急切: “娘,您醒了?今日是将军启程去押粮离开福兰镇的日子,儿子要去送送将军!” 说着,他看着这床被子,目光幽深。 “将军是给了儿子第二条命的人,儿子到现在都记着将军的恩情。” 而一听到是将军要离开,杜奎娘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下地:“是张将军?” 杜奎赶紧上前拦住,把自己娘从床上扶下来。 “娘,您这是干什么?” 杜奎娘却摆了摆手。 “别管我这把老骨头,哎哟,是该送!是该送!” 说着,她还掐了一把自己儿子的手。 “快去吧奎儿,别误了时辰! 替娘给将军磕个头,就说老婆子我…我祝将军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说着,杜奎娘眼眶就有些泛红。 没有张将军的粟米和这床厚被子,她这条命早就交代在这个秋天了。 “哎!娘您放心躺着!” 杜奎应了一声,将叠好的被子仔细放好,快步钻出了低矮的房门。 而刚走到外面土路上,就看见隔壁二婶家的大儿子柱子也正匆匆往外走,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硬邦邦、省下来的粟米饼子。 “柱子哥?你也去送将军?”杜奎问道。 柱子黝黑的脸上带着和杜奎一样的郑重,用力点头: “嗯!去送! 要不是将军收俺在工地上干活,俺也不会说得起婆娘! 只是,俺没来得及吃饭,这不寻思垫一口……”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激和不舍。 他们不再说话,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朝着东郊捧日司衙署的方向汇入渐渐增多的人潮。 庞大的人潮都是冲着东边去的。 大家伙都是要去送他们的将军。 而此时东郊官道旁,临时平整出来的一片空地上,几辆满载着粮食和礼物的骡车已经准备就绪。 张永春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亮银盔甲,穿着一身更为利落的靛蓝色劲装,外罩一件厚实的厂花同款黑袍,显得他格外英武不凡。 此时他正站在头车旁,与前来送行的赵罄说话。 赵罄的小胖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拉着张永春的衣袖,声音压得很低: “兄长,这…这些粮食,虽然是府里摇的,但…但真不是最重要的。” 小胖子眼睛格外的明亮,那不舍看的格外的清楚 “兄长不知,我和陆叔自黄河边坐船来的时候,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危险,兄长这般去了,又带着这么多的财物,可要..” 他越说越急,眼圈都有些红了。 张永春拍了拍赵罄厚实的肩膀,脸上带着一贯的淡定笑容,墨镜遮住了他眼中的锐利: “小六子,把心放回肚子里。 粮食,我保证一颗不少地送到黄河渡口催粮官手上。至于我的安危? 呵呵,你更该放一万个心。 你兄长我别的本事没有,保命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 这黄河岸再是龙潭虎穴,你兄长我也能把它搅和成咱家的澡堂子,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再出来。 安心在镇上待着,等我回来。” 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让赵罄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用力点了点头: “嗯!兄长保重!小弟等你凯旋!” 现在赵罄是真的希望张永春能安全回来,毕竟他已经完全爬上了张永春这条贼船了,想回头都不能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只见以赵举人为首,李员外、王掌柜、孙掌柜等一众福兰镇的头面乡绅,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赵举人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袱。 “张将军!张将军留步!” 赵举人快步上前,脸上堆满了热络和恭敬的笑容,将红布包袱双手奉上。 “听闻将军今日启程前往广陵,为赵公子奔波操劳,我等福兰镇父老乡亲感念将军恩德,无以为报。 大家伙儿凑了点心意,区区一千两银子,权作将军路上的程仪! 万望将军莫要嫌弃,务必收下!” 张永春目光扫过那红布包袱,又看了看赵举人身后那些同样带着谄媚笑容的乡绅们,心中了然。 这是投名状之后的“孝敬”,也是对他的再次示好。 而且最关键的…… 他看向赵举人那满面的红光,心说果然啊。 一封信,就能换来赵举人连夜的寻找富户们挨个催钱。 这个主簿的名头,是真值钱啊! 第337章 将军,保重啊!(下) 赵举人是真的太兴奋了。 昨天张永春派三斤半送来的那封信,里面竟然许诺他一个主簿之位。 这可太好了。 要知道,别看主簿不算正经的大官,可是在衙门中油水最高的位置了。 而且,地位也崇高啊! 可比他这个啥也没有的举人头衔强多了。 而看着赵举人脸上都快把“我太想进步了”几个字写出来了,张永春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既不显得贪婪,也不显得疏离,伸手接过了包袱,入手果然沉甸甸的。 这种笑容大家经常能在亲戚脸上看到,一般下一句话伴随着的都是: “赵举人,诸位贤达,这如何使得?太破费了!” 张永春客气了一句。 “使得!使得!” 李员外赶紧接话。 “将军为我福兰镇殚精竭虑,剿匪安民,此去又是为赵公子奔波,劳苦功高! 这点心意,实在是杯水车薪,聊表寸心而已!将军若不收,我等心中实在难安啊!”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既是诸位一片拳拳真情,张某若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了。” 张永春顺势将包袱递给身后的何诗菱收好,正色道。 “如此,张某便愧领了。张某此去,时日不会太久。 这福兰镇刚刚有了点起色,诸位的买卖也才见兴旺,这来之不易的局面,还需诸位与李小棍、何木生他们同心协力,好生维护才是。 镇上的繁荣安定,可都仰仗诸位了。” 赵举人立刻代表众人表态,声音洪亮: “将军放心! 我等定当谨遵将军吩咐,全力配合李队正、何队正,维护好镇上秩序,看好各自产业,静待将军凯旋! 绝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这可是他的投名状啊! 而就在乡绅们信誓旦旦表忠心之际,官道的另一头,靠近工地和流民聚集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那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悲切和激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镇子的方向涌出,朝着东郊这边汇聚而来! 有穿着破烂袄子、刚刚在工地上领了活计、脸上还带着灰的流民青壮; 有拄着拐杖、被家人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者; 有抱着孩子、眼含泪花的妇人; 还有更多说不出具体身份,只是脸上带着淳朴感激和深深不舍的普通镇民! 打头的,赫然是腋下夹着那本宝贝孟子、跑得气喘吁吁的杜奎,以及紧跟着他、攥着半个饼子的柱子!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张张永春曾经见过或没见过的面孔——施粥时蜷缩在墙根的、领到救济粮时千恩万谢的、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只为挣一口饭吃的…… 古老汉挤在人群最前面,老泪纵横,嘶哑地高喊着: “将军!将军保重啊!一定要平安回来!福兰镇离不开您啊!” “将军保重!” “将军您可要早点回来啊!” “将军,路上小心!” “将军!我们等您回来!” 呼喊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真挚而悲切的声浪,瞬间淹没了乡绅们文绉绉的话语。 许多人一边喊一边抹着眼泪,仿佛送别的是自家的顶梁柱。 那汹涌的人潮挤满了官道两侧,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何止上千人! 这自发汇聚的、饱含深情的壮观场面,让见惯了世面的赵举人等乡绅都为之动容。 不是,都不用我们发动,竟然就能来这么多人吗? 这更让坐在车里的唐清婉紧紧攥住了手帕,美眸中水光盈盈,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这贼汉子,真的是要走了啊! 何诗菱、何书萱两姐妹更是早已红了眼眶。 张永春站在车旁,看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泪眼婆娑送别他的人群。 又看着那一张张饱经苦难此刻却写满真诚牵挂的脸庞,饶是他心硬如铁,此刻胸中也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毕竟这么多人都在感谢你,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他墨镜后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杜奎夹着的那本书,看到了柱子攥着的饼子,看到了古老汉脸上纵横的老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朝着人群用力地挥了挥手,声音透过蓝牙音响,清晰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传遍全场: “乡亲们!父老们!大家的心意,张某领了!都回去吧!别送了!天冷,都回家去!” “张某此去,是替镇监办点事,也是为我们福兰镇将来的好日子铺路! 事情办妥了,很快就回来!” “大家安心在镇上,听镇监大人他们的安排! 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 等我回来,咱们福兰镇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将军——!” 回应他的,是更加汹涌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浪潮,“保重啊将军——!” “保重!”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将军!” 人潮不但没有退去,反而更加汹涌地向前涌动着,仿佛想离他更近一些。 张永春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他一手打造出雏形的土地,看了一眼那无数双饱含期盼和担忧的眼睛,猛地一转身,利落地登上了头车。 “出发!”他沉声下令。 车夫甩响了鞭子。几辆满载的骡车缓缓启动,碾过平整的官道,在无数双泪眼的注视下,在震天动地的“将军保重”的呼喊声中,向着南方,渐行渐远。 杜奎和柱子追着车队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再也追不上,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望着那远去的烟尘,久久不愿离去。 古老汉和许多老人则朝着车队消失的方向,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东郊的晨风,似乎也带上了离别的呜咽。 福兰镇的顶梁柱暂时离开了,但他留下的根基和期盼,已深深扎根在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以及所有曾受他恩泽的人心中。 此时,如果有bgm的话,我想,那一定是你若三冬。 将军!保重啊! ps:坏了兄弟们,发大水把我这边电缆冲坏了,小区停电了!水也停了! 第338章 于大少爷回家记(一) 和北地的已经需要盖上厚被遮挡寒意不同。 此时的闽地,气温还是那般炎热,搅得人心烦意乱。 于万堂四仰八叉地躺在厅堂的竹床上,一身细葛绸衫敞开着,露出圆滚滚、汗津津的胃袋和一胸口的卷毛。 他烦躁地摇着蒲葵扇,身子底下的竹床都发出仿佛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东啊,你讲,我是不是头脑坏去哦?” 一边摇着扇子,于万堂对着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抱怨,眉头拧成了疙瘩。 “让成金那囝仔带人去北边闯榷场? 那不是将肥羊送去虎口中哦?这都偌久了,连个准信都无! 我这心啊,七上八下!” 一旁的老管家老东年约六旬,头发花白,面容慈和,可一双跟于成金一样的眯缝眼神却透着精明。 他微微躬身,声音沉稳: “老爷无需多操劳心神。 大少爷天资好,心思活,虽说算账上……嗯,还着锻炼,但待人接物、识人辨物自有其福气。 况且有魏大眼那几个老伙计相陪,出不了大差错的。 憨人有憨福啦。” “天资好?福气?” 于万堂“啪”地把扇子拍在肚皮上,坐起身,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老东脸上。 “他天资好个鬼! 算盘珠子拨弄的还不如婆娘的绣花针利!! 连铺子里三日的流水都算不清楚! 还憨人有憨福呢? 我看他是憨到外家去喽! 这次转来,看我不打断的脚骨! 好好的茶园不去守,硬爱去闯那龙潭虎穴,败家伙!” 一旁的老东看着于成金的样子,脸上笑容不变,熟练地给老爷递上凉茶。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很清楚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这爹骂儿子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老爷息气,息气。 大少爷是志气高,想给您长脸。 等他转来,您好好教示就好,若是要打断他的腿……夫人怕是会心疼哦。” 而一提到夫人张四娘,于万堂气势稍弱,哼了一声,又重重躺回去,蒲扇摇得跟直升机旋翼一样呼呼直响: “慈母多败儿!四娘就是太宠他了! 这次转来,就是天王老子讲情也没用,我定着……” 话音未落,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厅堂,满脸喜色,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老……老爷!大好事!大少爷转来了!到门口了!” “什么?!” 于万堂像被针攮进了钩子,一个鲤鱼打挺,虽然只挺起了一半圆滚滚的身子,但也不耽误他一个翻身就从竹床上蹦了下来。 动作之敏捷与他发福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 此画面在猫和老鼠中亦有记载。 一旁的老东眼睁睁看着于万堂脸上的怒容瞬间被急切和欣喜取代,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就往外走: “转来了?快!快开中门!叫厨房备桌! 再将冰镇的荔枝膏端出来!老东,快跟我去接接!” 刚要出去迎接,突然于万堂又想起自己这幅样子实在是见不得人,赶紧回到后堂,换了一身轻巧的藤萝纱的青衫出来。 腆着胃袋,于万堂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忍不住问那小厮: “快讲,大少爷这趟……收成怎么样? 带了多少财货转来? 茶叶可是都卖了哦? 换了多少的辽马抑是皮货?” 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 光,心里盘算着:回来就好,最起码人到了就不亏。 而哪怕只保本,抑是小亏淡薄,只要人平安,也算这囝仔有长进。 要是真能带回点北地紧俏货……那拆断脚骨的事,也不是不能缓缓再讲。 而一旁的小厮趁着于万堂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喘匀了气,听到于万堂的问题,表情却有点古怪起来: “回……回老爷,大少爷……大少爷好像没带什么大宗的财货箱子。 倒是……倒是带了很多人转来!” “带人?” 一听说这句话,于万堂脚步一顿,眉头又皱了起来。 心说这囝仔,莫不是又心软,在北边买了一大群奴仆转来? 而那穷山恶水的奴仆会堪啥用?他们这里又不能养羊,没法放马的。 还得管饭! 他心里那点期待值又往下掉了掉,但还是给自己找补起来: “罢了罢了,买人也好,总比空着手强。 正好家里茶园也缺人手。 对了,那是是男丁抑是妇孺?” 毕竟是自己的种吗,还能怎么办,不得受着吗! 而小厮咽了口唾沫,声音却带着点紧张和不可思议: “老爷,不是奴仆!是……是官面顶的人! 穿着盔甲、挎着刀的军爷!好几十号人呢!看着真威风!” “官……官面顶的人?!” 于万堂这下可是真惊着了,脸色剧变,就跟华莱士生效了一样。 “军爷?还几十号? 难道……难道是成金这囝仔在北边闯了啥物天大事,被官府押解转来了?!” 他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心猛地一沉,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于家在此地相当有族望,世代经营茶园。 而他妻家张家世代海商,家大业大。 但是他们最怕的就是招惹官面上的人! 要是儿子真犯了事被押转来,那得需要多少钱上下打点啊! 到这,他都不敢想下去,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不……不像啊老爷!” 但是听见老爷的话,一旁的小厮赶紧连忙摆手。 “那些军爷对大少爷真客气! 是‘请’着大少爷转来的,鞍前马后,恭敬得很,一点不像押解犯人!” “请转来的?” 于万堂和后面跟上来的老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巨大困惑。 这唱的是哪一出? 虽然不解,但是好带人回来了。 于万堂压下满腹疑云,加快脚步,直奔前堂。 刚踏进前院,于万堂就被眼前的阵仗震了一下。 只见前堂庭院里,肃立着数十名盔甲鲜明、腰挎佩刀的军士。 他们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行伍特有的肃杀之气,与闽地温软的氛围格格不入。 而领头的队正按刀而立,神情冷峻的跟小布丁一样。 而手下这些兵士虽未喧哗,但那沉默的气势已让整个于府前院都安静下来,下人们远远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而在这些军士的“拱卫”下,他的宝贝大儿子于成金,穿着一身……嗯? 于成金眨巴眨巴眼睛。 看着儿子身上那样式系好却材料陌生的锦袍,虽然脸色还有些憔悴但整个人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和底气。 他正背着手,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模仿他那位“兄长”的气度,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点憨气。 于万堂心里一咯噔。 完蛋。 这囝仔不是被人当垮牛骗了吧! 第339章 于大少爷回家记(二) “阿爹!” 作为亲生的儿子,于成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团一样的父亲,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带着点邀功意味的笑容。 他完全没注意到父亲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担忧、困惑的复杂表情,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开口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阿爹!快!拿钱!” 这一上来就月底大学生一样,满嘴老登打钱的样子,瞬间把于万堂整懵逼了。 于万堂:“……???” 他所有的担忧、猜测、怒火和那一丝侥幸的期待,全被儿子这句理直气壮、没头没脑的“要钱”给轰得跟踩过的方便面一样粉碎。 他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个人,又好像更憨了些的儿子。 再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兵,脑子彻底懵了。 难道说,这帮人不是兵丁,而是劫匪? 这……这混囝仔,不是被押转来的,而是……被绑架转来勒索赎金的?! 可哪有绑匪这么客气,还让肉票亲自开口要钱? 还这么理直气壮?! 于万堂张了张嘴,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有点发黑。 他指着于成金,手指头都在哆嗦,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孽……孽障!你……你予老子讲清楚! 这到底是怎生回事?!你要钱做什么?! 这些……这些人又是怎生回事?!”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蝉鸣依旧聒噪。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于成金身上,等待着他那注定会在于家掀起滔天巨浪的解释。 “爹!不是的!您误会了!” 于成金被父亲劈头盖脸的怒斥砸得有点懵,慌忙摆手,急声解释。 “这些不是押我的官差! 他们是孩儿请来一路护送我回来的巡检司军爷!是保护我的恩人!” 他生怕父亲再误会,连忙侧身,恭敬地指向身旁一脸肃容的队正: “爹,您看,这位是罗靖罗队正! 孩儿这一路上,若非罗队正和诸位军爷一路护送,孩儿…孩儿怕是早就死在北地那些穷山恶水、盗匪横行的路上了! 过了那么多州县关卡,没有罗队正的面子和这身官皮,孩儿根本寸步难行,更别说平安到家了!”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回想起一路上的惊险,后怕不已。 毕竟自己差一点就和阿福俩人上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而一旁的阿福也一个劲接着于成金的话跟于万堂解释: “老爷,少爷的话句句属实啊!” “哦?” 于万堂脸上的怒容瞬间一滞。 随后,如同川剧变脸般,那层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下去,转眼便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又带着几分歉意的和善笑容。 他立刻上前几步,对着罗靖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哎呀呀!原来是罗队正! 失敬失敬! 老朽方才心急如焚,忧心犬子安危,一时口不择言,多有冒犯,万望罗队正海涵,海涵啊!” 他脸上的笑容堆得恰到好处,语气诚挚,嘴里的一口汴梁雅音更是正的不能再正。 “诸位军爷一路辛苦,风餐露宿,护送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千里归家。 此等大恩,于家上下感激不尽!真是辛苦诸位了!” 罗靖抱拳回礼,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于员外言重了。 职责所在,护送令郎平安返乡,亦是分内之事。 况且令公子一路也颇为体恤,我等并未受太多委屈。” 他嘴里这话虽客气,但点到“体恤”二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于万堂,意思不言而喻。 令郎这一路的花销可不小,你这当爹的不得意思意思吗。 于万堂那是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的笑容更盛: “自是应该的,应该的! 罗队正客气了。诸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还有公务在身,老朽就不虚留了。” 说着,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老东吩咐道: “老东!快去! 把府里今年新制的上等‘雪芽’给罗队正和每位军爷都包上二斤,让他们路上解解乏! 再备一份程仪,略表寸心,万勿推辞!” “是,老爷!” 老东躬身应下,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仆役,立刻有人小跑着去取茶叶。 而他本人则转身冲着一旁的阿福小声耳语了几句,随后便亲自引着罗靖等人往外走: “罗队正,诸位军爷,这边请。” 到了府门外,老东指挥着仆役将一包包散发着清香的茶叶恭敬地递到每个官兵手中。 而最后,他则亲自亲自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走到罗靖面前,脸上带着恳切的笑意: “罗队正,一路辛苦。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给弟兄们路上买碗热茶喝,不成敬意。” 说着,将锦囊递了过去。 罗靖伸手接过,入手一沉,凭经验便知分量远超寻常“程仪”。他手指微动,隔着锦囊便捏到内里硬物棱角分明,绝非散碎银两,分明是…银铤! 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那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哎呀,果然,这一路上对这位啥也不懂的大少爷尊重一些是对的。 你看,回头钱来了吧。 他冲着老东和门内方向再次抱拳: “多谢于员外厚赐,多谢老管家。告辞!” 说罢,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官兵,马蹄声嘚嘚,迅速消失在泉州繁华的街巷中。 老东目送官兵远去,这才转身回府,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还有于成金知道叫人护送自己回来的赞赏。 大少爷终于聪明了一把,知道自己这条命多金贵了,这是好事啊! 然而,他刚踏进前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比刚才更加愤怒的咆哮,还夹杂着藤条破空的“咻咻”声和于成金的惊呼! 只见前堂里,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于万堂,此刻脸色铁青,手里不知何时抄起了一根油光锃亮的藤条,正追着狼狈躲闪的于成金!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于万堂喘着粗气,挥舞着藤条,哪里还有半分富态员外郎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点着的炮仗。 “护送的人走了,现在该算算家里的账了! 老子的三车上等闽茶呢?!啊?!你带出去的人呢?老魏他们死哪去了?!你这一趟是去做买卖还是去败家的?! 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老子打断你的腿!” 第340章 于大少爷回家记(三) 相比于热闹的前堂,而于府后堂,临水的轩榭里倒是比前院多了几分清凉。 巨大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寒气,几个穿着轻纱的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打着扇子。 张四娘斜倚在湘妃竹榻上,一身绛紫色真丝夏衫衬得她肌肤胜雪,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耐。 “热…这天真是热煞人…” 她蹙着秀眉,纤纤玉指捻起一颗冰镇荔枝,慢条斯理地剥开晶莹剔透的果壳。 将手里雪白饱 满的果肉送 入口中,清凉甘甜的汁水稍稍抚平了心头的燥意。 别看她也是闽人,但是该热也热啊! 她扫了一眼一旁的几个扇扇子的小丫鬟,几个人顿时加快了速度。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急匆匆地碎步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夫人!大喜呀!” 小丫鬟指着门外,一副白马有去无回的样子。 “大少爷回来了!刚进府门!” “什么?!” 张四娘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那点慵懒不耐,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眼中光彩熠熠。 人家都说老儿子大孙子是老娘的命 根子,可是张四娘不一样。 张四娘反而更宠自己的老大。 “金儿回来了?!我的儿!可算盼到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从竹榻上下来,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妇。 一个被窝谁不出来两种人呢,一点毛病没有。 她指着冰鉴里还镇着的半盘荔枝,对那几个打扇的小丫鬟道: “赏你们了,都分了吧!” 说罢,也顾不上整理微乱的鬓角,提起裙裾就急匆匆往外走。 恨不得立刻飞到前院去抱住自己那“遭了罪”的大儿子。 刚走出水榭没多远,迎面就见阿福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地狂奔而来,差点一头撞进牵头引路的丫鬟怀里。 “阿福?!慌慌张张做什么!” 张四娘稳住身形,本来还要呵斥,但是一见来的人是阿福,心头莫名一跳。 这小子不是跟着金儿出去了吗! 来我这干什么? 她赶紧追问。 “少爷呢?在前堂吗?” 而阿福喘着粗气,指着前堂方向,按照老东说的,嘴里的声音带着哭腔: “夫…夫人!不好了! 老爷…老爷在打少爷呢! 藤条都抽断了!我是偷偷跑来给您报信的! 您快去救救少爷吧!” “什么?!” 张四娘闻言那叫一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股护犊的怒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于万堂!你敢打我儿子!” 她再顾不得什么仪态,一把推开挡路的阿福,提起碍事的裙裾,脚下生风般就往前堂冲去。 那速度让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们追都追不上。 而等她刚冲到前堂月亮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于万堂中气十足的咆哮和藤条破空的“呜呜”声,间或夹杂着于成金夸张的“哎哟”痛呼。 老东正一脸焦急又无奈地站在门边,看到如同护崽母狮般冲过来的主母,赶紧上前: “夫人,您息怒,老爷他只是在教……” “滚开!” 张四娘看都没看他,一声厉喝如同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海商之女的威势。 这年头的海商,大部分也顺便和海盗划等号。 “是!” 而老东也不知是被这气势嗦摄还是怎么的。 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麻利地往旁边一闪,让开了通路。 张四娘如同一阵旋风卷进了前堂。 看着主母进去的样子,老东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间掐的正好,又能让少爷挨几下打长长记性,还能让老爷打几下出出气,主母来的又几时,还能省的把少爷打坏了。 “关上门!” 轻轻走进屋里,他一摆手,示意小厮们将门关好。 这家丑毕竟不可外扬,要给少爷保留些面子。 而张四娘一进屋,眼前景象让她顿时心头火起: 她那宝贝儿子于成金正狼狈地绕着厅里的紫檀木大圆桌逃窜,头发也散了。 那件不知从哪里来的,料子一看就非凡品的锦袍下摆被撕了个口子。 而于万堂她那平时对外一团和气的丈夫,此刻满面怒容,脸红脖子粗的。 手里一边挥舞着一根拇指粗、油光发亮的藤条,正追着儿子抽打。 而藤条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虽然大部分落空,但偶尔抽在于成金胳膊或后背上,便是一声清脆的“啪”响。 带起于成金更加夸张的嚎叫。 “于万堂!你给我住手!” 气的张四娘一声断喝,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寒刺骨的怒意,瞬间压过了堂内的喧嚣。 正追得气喘吁吁的于万堂闻声一僵,高举藤条的手顿在半空。 而狼狈逃窜的于成金如同见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躲到母亲身后,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带着哭腔告状: “娘!娘您可来了!爹他…他不由分说就要打死我!” 张四娘将儿子护在身后,一双美目冷冷地钉在丈夫身上,那眼神锐利得能剜下肉来。 于万堂对上妻子冰冷的目光,高涨的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但是现在要是收起来,他面子上又有些挂不住。 终于,他喘着粗气,强撑着怒容,指着张四娘身后的于成金: “你这个妇道人家! 你…你懂什么!别管! 这孽障在外面不知闯了什么泼天大祸,还带了一群官兵回来! 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你给我让开!” 而张四娘纹丝不动,只是看着于万堂,红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于万堂的心上: “一……” 于万堂眼皮一跳。 “二……” 于万堂握着藤条的手开始微微发抖,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他想起了当年追求张四娘时,这位海商大小姐是如何活活用鞭子抽死了一个海盗; 又想起了成亲后自己一次醉酒闹事,是如何被这位夫人“请”去祠堂跪了三天祖宗牌位; 更想起了张家那遍布南洋的庞大船队…… 终于,“三”字尚未出口。 “唉——!” 于万堂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憋屈和一丝认命。 他手腕一松,那根象征着父亲威严的藤条“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滚了两滚,彻底没了声息。 他颓然地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被妻子牢牢护在身后、正探出半个脑袋、鼻头红红一脸委屈的儿子。 又看看自己那如同护崽母豹般、眼神依旧冰冷的妻子,最终只能无限憋闷地嘟囔了一句: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第341章 于大少爷回家记(四) 张四娘这一到,这后堂总算有了点家的温馨。 饭堂内,巨大的冰鉴驱散了暑气,桌上摆满了于成金爱吃的家乡菜。 橄榄渍鱼,滚虾粥,热滚鱼片,清汤豆腐等等整了一桌子。 尤其是那盅炖得软烂浓香的牛肉羹。 这可是张四娘专门让人杀了一头因为昨天刚拉了三亩地,今天就病倒了的老牛取下来的小里脊,做的牛肉羹。 张四娘亲自盛了一碗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才放到儿子面前,满眼都是心疼: “金儿,快趁热喝,补补身子。 这一趟出去,可吃了大苦头吧? 看你瘦的,脸都尖了。听娘的话,以后就在家好好歇着,打理茶园。 那北边的生意…太凶险,咱不去了,啊?” 于成金捧着温热的碗,鼻头又是一酸。 当初兄长也是和他一见面,就给了他一壶牛肉羹汤喝。 果然,在外是兄长,在家里还是娘亲最疼他。 一旁的于万堂看着自己这蠢儿子的样子,咬的牙都痒痒。 但是毕竟人家靠山在这,他也不好说什么。 赶紧把手里的碗递过去,于万堂好声好气道:“四娘,给我也填一碗。” 张四娘理都没理他,反而又给自己儿子碗里夹了一块蒸鱼。 “儿子,累不累啊,若是累了,吃完了这碗羹,就去睡吧。” 而于成金吸溜了一口鲜美的羹汤,烫得直哈气。 眉头间却有些不满意。 他家里平日里也不缺牛肉羹喝,但是不知为何,今日的这牛肉羹比起那日兄长给他喝的,好像差了些味道。 此时听见自己母亲关心的话,他赶紧忙不迭地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溜大了一样,亢奋无比的光彩: “娘!我不累!” 把这碗味道不如兄长那碗汤的牛肉羹放下,于成金一脸的兴奋。 “这次出去,儿子可没白跑! 儿子不仅大难不死,还结识了一位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好兄长! 我儿子这次回来,就是取些钱财,过些日子还要去找兄长的! 跟着兄长,才能做真正的大买卖!” 他相信,自己这种商业奇才,加上有家学渊源的兄长,再加上自己老爹的财力。 这不就是最好的组合吗? 一旁的于万堂却嗤笑一声,刚要开口,便被张四娘一个你敢比比我今晚就要你交公粮的眼神顶了回去。 哎,没办法,人到中年,有俩孩子都已经够力不从心了。 于万堂赶紧低头扒饭。 “哦?结识了兄长?还做真正的大买卖?” 听到儿子这番话,张四娘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儿子这状态亢奋得有点过头了,怎么看都像是被忽悠进了邪教一样。 但是她面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顺着他的话夸道: “我儿真厉害,出门在外也能交到贵人朋友。” 随即,她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问道: “对了,金儿,你出去时不是带了咱家三车上好的明前茶,还有魏大眼他们七八个力夫吗? 怎么这次回来,就只你跟阿福两人? 那些茶叶…是没卖出去?还是寄存在北边了? 魏大眼他们呢?怎么没跟着回来?” “哐当!” 听到这句话,于成金手里的调羹一个不稳,掉回了碗里,溅起几点汤汁。 他整个人像是被 插了一下屁一般,猛地一哆嗦,脸色瞬间白了三分,连嘴里鲜美的牛肉羹都忘了咽下去。 “娘…娘…” 于成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后怕的颤抖,放下碗,带着哭腔开始诉苦。 “您…您别提了!儿子差点…差点就回不来见您了!那魏大眼…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啊!是豺狼!是畜生!” 他语无伦次地将自己如何在荒郊野外被魏大眼等人背叛、劫掠,如何差点命丧刀下,又如何被那位“好兄长”神兵天降般救下的惊险过程,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 说到惊险处,更是声泪俱下,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那生死时刻。 毕竟对于这位大少爷来说,经历过的这点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什么?!” 而张四娘听得花容失色,保养得宜的手猛地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她眼中寒光四射,那是属于海商巨擘张家女儿的煞气。 这年头的海商,那是真的玩命,身上不狠不行。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几个签了死契的下贱胚子,竟敢噬主?!魏大眼!好!好得很!”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冷得像冰工厂。 随后,她赶紧伸手抚在自己儿子的头顶。 “金儿你放心!娘这就给你舅舅传信!” 这可是自己的大儿子,自己最宝贝的崽啊! 还有人敢动他? “让他派人把魏大眼那几个狗东西的家眷,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绑了石头沉到外海喂鲨鱼! 一个不留!” 张四娘这杀气腾腾的话,让旁边侍立的老东和阿福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因为他们知道,张四娘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而张四娘那三个哥哥心疼妹妹,也都能做得出来。 于成金却吸溜了一下鼻子,抹了把眼泪,脸上竟然又挤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 “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其实…其实儿子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儿子拿那三车闽茶,换了个了不得的宝贝!” “宝贝?” 一直阴沉着脸、闷头扒饭的于万堂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脸上带着半个巴掌印子,语气充满了怀疑和肉痛。 “三车顶级的明前闽茶!那得值多少银子?就换来一个宝贝?什么宝贝能值这个价?金疙瘩还是玉菩萨?!” 他越想越觉得儿子是被骗惨了。 毕竟这孩子本来就傻,出去被这一吓,岂不是更傻了? 而于成金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没有直接回答父亲,反而转向母亲,眼睛亮晶晶地问: “娘,您见多识广,您说,这琥珀,是不是里面封着的虫子越清楚、越完整、越稀奇,就越值钱?” 张四娘看着儿子神秘兮兮的样子,虽然心里也打鼓,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 “那是自然。 虫珀本就难得,品相上乘、内含物清晰奇特的,更是万中无一,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她以为儿子是想要个好琥珀,语气放柔。 “金儿喜欢琥珀了? 这好办。等你舅舅下趟船从真腊回来,娘让他给你带一块最好的,里面封着大蝴蝶或者金龟的,又漂亮又吉利。” “哼!” 而于万堂这时有些听明白了。 他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更黑了,他盯着于成金,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你…你该不会真告诉我,那三车好茶,就换了人家一块琥珀吧?!” 第342章 于大少爷回家记(五) “爹!您真是料事如神!” 没想到自己亲爹竟然猜到了,于成金顿时一拍大腿,脸上竟然带着点“您猜对了,不愧是我爹”般哄堂大孝的得意。 “我就是换了块琥珀!一块绝世无双的神物琥珀!” “你…你个败家子!糊涂透顶啊!” 于万堂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手指头哆哆嗦嗦地指着儿子,痛心疾首地咆哮。 “咱们家你亲娘舅!就是跑真腊占城的大海商! 什么顶级的琥珀弄不来?! 什么样的琥珀能值得上三车顶级的明前闽茶?! 我就说你这小兔崽子定然是被人骗了!被人当冤大头耍了! 你个蠢货!” 他被自己儿子这从平顶山挖煤往山西卖,从湾岛走私小电影上岛国卖的行为都要气疯了。 气得又要找趁手的东西,就要家法伺候。 可惜藤条早被老东收走了。 当然,老东收走藤条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因为他要是再敢打大少爷,夫人就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他是见过老爷被夫人打的跟剑魔打盖伦一样,夸夸抽陀螺的。 “爹!我知道您急,但您先别急! 您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值?” 而于成金梗着脖子,因为这是兄长的宝贝,所以他也被激起了几分脾气。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 “如果儿子拿出来的这块琥珀,您和娘看了,觉得它值!不止值那三车茶,甚至远远超过! 那儿子下次再出去做生意,您说什么都不能拦着! 还得支持我!” “值?!就凭一块破石头?” 于万堂怒极反笑,他根本不信,他家就卖这玩意的,啥好东西没见过。 “好!好!老子今天就跟你赌了!” 于万堂一拍桌子,脸都青了,也站起身来。 “要是你那破玩意儿真值这个价,别说下次不拦你,老子…老子亲自给你驾车当马夫,送你出去! 可要是不值…” 他眼神凶狠起来。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滚去祠堂,跪到明年开春! 以后想都别想再出门!” 一旁的老东悄悄点了个赞。 要不咋说老爷还是聪明呢,有了这条赌约在,老爷下回少爷再出去,他就能名正言顺跟着了。 “一言为定!爹!娘!老东!你们都是见证!” 于成金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跟着兄长叱咤商海的景象。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入怀。 在父亲鄙夷、母亲担忧、老东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个原本装着黄金长命锁的红绸小包。 他看也没看父亲铁青的脸和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深吸一口气。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打开了红绸包。 下一刻,一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温润醇厚蜜蜡黄色泽,内部封存着一只姿态狰狞栩栩如生翠绿蝎子的“琥珀”被他捧了出来。 整个饭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奇异而美丽的“石头”牢牢吸住。 张四娘端着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 于万堂脸上那暴怒和鄙夷的表情,瞬间凝固,化作了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当然,俩人惊讶地不是别的,惊讶地是自己儿子竟然能换回来这么好的宝贝! 于成金看着家人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带着傻气却无比满足的笑容。 具体请参考陆小果。 随着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恰好落在那蜜蜡黄的珀体上,映照得内部那只翠绿蝎子纤毫毕现。 那蝎子螯肢狰狞,尾钩仿佛随时会刺破时光的禁锢。 张四娘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毕竟是张家海商的大小姐,自小耳濡目染,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赶紧压下心头的悸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没有直接去拿,而是先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温润的表面。 触感细腻柔滑,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绝非冰冷的石头或松香所能比拟。 “金儿,给娘看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于成金连忙双手奉上,脸上带着献宝般的期待。 张四娘接过“琥珀”,入手的分量感让她心头又是一跳。 这分量,竟然不似是假的? 她走到窗边光线最亮处,凝神细看。 琥珀这东西,虽然值钱,但是作假的也很多。 毕竟都是松树油脂,所以很多人就会用松香来包裹当代的虫子来造假。 甚至张家自己也干,也倒腾人造琥珀往外卖。 没办法,价格相差的确实很高,而且他们是海商,往外卖更能取信于人。 因此,本来就会造假的张四娘自然也知道分辨假琥珀的办法。 她讲这块琥珀拿在手中,先是仔细摩擦边缘和表面,寻找任何人工雕琢或粘合的痕迹。 然而,任凭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这整块琥珀摸在手中都无比圆滑,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但是就这,依然不能让她完全相信。 毕竟她清楚自己儿子是个啥样的废物,连出去都差点被人打劫。 现在你跟她说他捡了个漏,宛如中国队世界杯夺冠一样可笑。 “取一碗盐水来!” 她又招了招手,不多时,阿福端着一碗盐水走了上来。 张四娘又把这块琥珀扔进了盐水里。 那琥珀初入水时,便震荡起些余波,随后,便猛地浮上了水面! 连重量都是真的吗? 张四娘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这傻儿子竟然能买到真货,赶紧将琥珀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擦干净。 最后,在经历了丝绸摩擦吸引头发,凑近嗅闻其他味道,等等一系列这个年代最先进的鉴别方法后。 张四娘看了看手里琥珀,然后看着于成金。 脸上写满了诧异。 于成金美滋滋的抱着胳膊翘着腿,等着自己母亲的夸赞。 毕竟这可是真的。 但是等了半天,他只等到了一句。 “儿子啊!” 张四娘表情纠结。 “你说的,原来都是真的吗?” 于成金表情顿时凝固了。 合着我说了这么半天。 你当故事听呢? 第343章 于大少爷回家记(完) 不管自己儿子吃了屎一般的表情,张四娘心情全在这块护坡上。 她又对着光观察内部,仔细看着那蝎子栩栩如生,连关节处的细微纹路都清晰可见,更让她心惊的是,包裹着蝎子的珀体,澄澈得惊人! “不可思议…” 张四娘喃喃自语,秀眉微蹙。 “如此大的蝎子被封存,珀体竟能如此纯净,一丝草屑、一点木渣都没有。” 琥珀这东西封进去的虫子都会挣扎,因此都会有气泡。 但是这块琥珀却一点气泡都没有,仿佛里面的虫子被封的时候就是死的一般。 又仿佛这蝎子是凭空被封进去的,周围的树脂瞬间凝固,隔绝了一切杂质。 “这等品相,莫说真腊占城,便是翻遍古籍记载,也闻所未闻!” 她的话,和刚才那一连串的眼睁,让旁边原本一脸鄙夷和怒气的于万堂也坐不住了。 他蹭地站起身,胖乎乎的身体难得灵活地凑到妻子身边。 连饱览珠宝的媳妇都说了,他也伸着脖子,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来。 “嘶…” 而等看清楚了,于万堂干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或许没有妻子那么专业的鉴赏力,但好歹俩人一被窝睡了这多年,都睡出俩孩子来了,这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那蝎子的活灵活现,那珀体的纯净无瑕,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神性”,绝非寻常之物! 至于啥叫神性,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 简直不是人。 他脸上的暴怒和怀疑如同跑进水里的棉花糖一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愕和一丝怀疑。 “金…金儿…” 于万堂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难以置信。 “你…你这真是从那…那位兄长手里换来的? 他…他竟舍得把如此神物给你? 你莫不是…真撞了大运,遇到活菩萨了?” 这真是自己儿子? 失态的发展,甚至让他开始有点相信儿子口中的“好兄长”可能真有点不凡了。 否则谁能拿出这等东西给自己儿子这么一个大傻子。 这已经超出了他作为商人的认知范畴。 而于成金看着父母震惊的模样,尤其是父亲那前倨后恭的态度,心里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刚才被否认的感情瞬间消失,变成了骄傲。 他嘿嘿一笑,从母亲手里小心地拿回“琥珀”,神秘兮兮地说: “爹,娘,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呢!您二位看好了!” 说着,他走到光线稍暗的角落,将那块“琥珀”拢在双手掌心,形成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只留一丝缝隙。 “来来来,爹,娘,您俩来!” 说着,他还冲俩人招了招手,一副小时候发现自己雀雀长大了一般的模样。 夫妇俩对视一眼,走了过去,看着他。 而就在张四娘和于万堂疑惑不解时,于成金缓缓挪开一点手掌—— 嗡! 一抹幽绿、深邃、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光芒,瞬间从那“琥珀”内部透射出来! 尤其是在他刻意营造的昏暗环境中,那光芒清晰可见,将蝎子的轮廓映照得更加妖异神秘,甚至在于成金拢起的手掌边缘,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 夜光塑料这玩意就是这点好,只要够黑,它就够亮。 “啊!” 饶是张四娘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美眸中充满了骇然。 砰一下撞到了自己男人的胃袋上。 而于万堂舔着肚,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圆,指着那发光的“琥珀”,手指抖得说不出话: “光…光…它会发光?!夜明珠?!不!这…这…” 老东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魅。 只有阿福一脸淡然。 因为他俩一路上都完了好多遍了。 于成金得意洋洋地将“琥珀”重新展示在光亮处,那光芒瞬间隐去,又恢复了温润的蜜蜡黄色。 他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语气带着无比的崇敬: “看见了吧? 这就是我兄长的家传之宝!神异非常! 若非兄长与我亲如手足,情义深重,他怎肯将如此稀世奇珍割爱于我? 兄长待我,恩同再造!这份情义,万金难买!” 他趁机再次拔高“兄长”的形象。 而张四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重新走回桌边坐下。 张四娘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手中那块恢复平静的“琥珀”,又看看一脸崇拜与亢奋的儿子。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金儿,此物…太过神异,也太过扎眼。 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可懂?此等神物,已非凡俗珍宝可比,其中干系甚大。” 说着,她目光一凝。 “儿啊,你…年纪尚轻,阅历不足,怕是把握不住其中分寸。 此物,暂且交给娘替你保管。 娘会寻个万全之处,妥善安置,绝不会损了它分毫。” 她的话语温和,却带着当家主母说一不二的决断。 于成金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护住宝贝。 但看到母亲郑重的神色,再想想兄长也曾叮嘱他“不可轻易示人”,似乎与母亲的话不谋而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母亲,小心翼翼地将“琥珀”递了过去: “那…那娘您可千万收好了!这是兄长给我的信物!” 张四娘郑重接过,用一块上好的软缎仔细包好,贴身收了起来。 这块“神物”带来的震撼,让她心中对儿子口中那位神秘的“兄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好奇和一丝忌惮。 毕竟自己儿子说了,那位兄长是家道中落之后的可怜人。 但是这等宝贝,就算不家道中落,放在一般人家都未必能保住。 反过来,也就说明这位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这时,于万堂也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看看被妻子收起的“神物”,再看看脸上还带着得意和些许不舍的儿子,脸色变幻不定。 最终,他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胸中所有的憋闷、震惊和一丝后怕…… 还有被媳妇揍了一巴掌的无奈都吐出来 他走到于成金面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力道让于成金一趔趄。 于万堂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认命,有无奈,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服气: “行了!老子愿赌服输! 下次你要再出去找你那位‘好兄长’,老子…老子豁出这张老脸,亲自给你驾车!送你去!”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烫嘴,又恶狠狠地补充道: “我倒要亲眼看看,能拿出这等神物,还让你这傻小子死心塌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龙是虫,老子得替你掌掌眼! 总不能让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于成金一听父亲不仅认输,还答应亲自送他,顿时喜出望外,刚才那点不舍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爹的赌法就是两头下注那边都不亏。 他只是嘿嘿傻笑着,拍着胸脯保证: “爹!您就放心吧! 我兄长那可是一等一的雄杰人物!您是没见着!那模样,那气度,那为人处世! 啧啧,龙章凤姿,顶天立地! 待人和气又讲道义,本事还大得没边!您见了保准也得竖大拇指!跟着兄长,那才叫前途无量!” 而就在此时,黄河渡口边上的一辆马车内,张永春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吸溜,吸溜。” 他哼哼的揉了揉鼻子,心说谁又想我了? “主人!” 一旁的金顺伊顿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事。 张永春赶紧啪一下拍在凉粉上。 “没你的事!来,撅好了!” “爷给你把尾巴戴好!” ps:这是昨天应该更新的六章 你们先看。 电缆还没修好,我在网吧。 感谢各位的催更,豆腐下个月应该只能吃上饭了。 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344章 大名府内(上) 给小新罗婢戴上尾巴,张永春满意的拍了拍她的小鼙鼓。 别的不说,稳定性是真的比这年头的马车的好多了。 也不知道华夏的马车是不是点歪了科技树,明明转轮机制早早就发明了,但是却始终没有点出四轮马车的天赋。 再加上这路政的问题,导致这普通的两轮马车实在是太颠簸了,坐起来震得屁股都疼。 海青兰心疼儿子,因此专门去研究了一下,给儿子找了这么一辆好车来。 他现在坐的这马车是老娘那边专门找剧组买的二手道具,又花了钱专门整修过。 现在的导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从哪骗的投资人的钱。 愣是肯花十好几万做一辆马车,然后拍完了剧就扔,也舍不得给群演把盒饭的价格从十块钱提升到十五。 但是这就方便海青兰买回来改造了。 这辆马车之前为了在车内取景就专门做了避震,海青兰又花了好几个w重新修饰了一下外部装饰和里外空间。 而且因为材料轻便的原因,这车内的空间也很大。 装下他连带俩新罗婢,还能腾出来一个差不多足够折腾的空间。 至于折腾啥,你们比我懂。 “吁——!”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朱时勒马的吆喝声,马车稳稳停下。 作为一个牧奴,朱时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之外,赶车也是把好手。 因此,张永春头部司机的这个责任就交给了他。 “将军,到地方了。” 马车外,坐在朱时旁边负责观察情况的王墩子隔着车帘禀报道。 而这车一停下,一旁戴着兔耳朵的的崔明姬立刻停下了扇子,而猫耳朵的金顺伊也赶紧坐直了身子。 车帘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外面掀开,何诗菱清丽温婉的面庞出现在门口。 她微微躬身,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车里面凌乱的情景: “公子,大名府到了。” 张永春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就着何诗菱伸出的手,略一借力,便钻出了车厢。 车里面的两个新罗婢赶紧轻轻将身子歪一歪,缓解一下不适。 而张永春刚甫一站定,一股远比福兰镇喧嚣嘈杂的声浪就跟夏天河边的蚊子一样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让他也微微挑眉,心说到底是果然不愧北方第一城啊。 眼前巍峨的大名府城墙在秋阳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城门口车马辚辚,人 流如织自然就不必多言了。 而各色商队、行人、排成长龙,喧闹鼎沸的冲着城里涌进。 此时的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口味、河水的腥气以及远处市集飘来的食物香气。 与福兰镇那一亩三分地相比,此地繁华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大周朝虽然和同时空的大宋不一样,可是这河政方面,却惊人的一致。 也可能是被黄河这位典型的华夏式的艳……不对,严母肘击习惯了,大周朝对于河政也看管的很死,治理的也不错。 走运河水运可要比走陆路陆运便宜多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张永春也没坐过这时代的船。 因此,张永春便决定,这一批秋粮,自然也是要从水路走。 具体路程,便是自大名府乘船,自永济渠也就是御河,南下一路到豫州的卫州,再从卫州转路汴河,再到东京。 此时,站在大名府外,张永春的目光人扫过前方缓慢蠕动的入城队伍。 只见几名身着皂隶服色的城门官正挨个盘查车马行人,一个个神态严肃,时不时伸手索要着什么。 他们的样子看着可比福兰镇胡二顺等人那几个歪瓜裂枣正经多了。 此时排在张永春车队前面的,是一支运生药的骡队。 “军爷,您辛苦,俺这都是些北地的生药,正要赁去南地售卖。您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领头的商贩脸上堆着仿佛舔狗见了瑜伽裤一样的笑脸,熟练地与城门官周旋。 一边说,商贩袖中银钱的一边暗暗的递过去。 那城门官收了钱,却还是一脸的严肃。 “大周的王法,我哪能行的动方便,速速掀开篷布,我等要验看!” 那药商连连应诺,赶紧掀开篷布,让那城门官看了。 城门官见到了这车上果然是些麻袋,又摘下了一个口袋,用刀豁开看了看,见里面都是些酸枣,便一摆手。 “走吧!” 药商赶紧擦着汗,让手下赶着十几辆牛车纷纷走进城里。 而那袋子酸枣很显然就是交公了,那药商也没打算讨要。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张永春连连点头,心说这才是大城的门丁啊。 话说的漂亮,事办的也好看。 关键是,人家拿了钱真给你干活啊! 偌大的队伍在这些伶俐的城门官办事下,进城的速度很快。 一眨眼的功夫,就轮到了张永春的车队进城。 一旁的王墩子见状正要上前掏出钱袋,却被张永春抬手止住。 张永春整了整身上的靛蓝劲装,排众而出,径直走到负责盘查他们这队的城门官面前。 那城门官见来人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明显是护卫的彪形大汉,以及身边两位姿容不俗的婢女,倒也不敢太过怠慢。 只是习惯性地伸出手,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拖沓: “烦请出示路引,还有入城捐,按车马人头算……” 话里带着烦请俩字,已经是格外尊重了。 而张永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宛如兰州拉面中牛肉一般的笑意,打开小蜜蜂: “捧日军虞候张某,今奉幽州府命,押送福兰镇今岁秋粮南下,经大名府中转。 烦请行个方便。” “捧日军?虞候?” 那城门官一愣,上下打量着张永春,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 张永春的身份他倒是不怀疑,他怀疑的是时间。 “福兰镇的秋粮?” 他看了看张永春后边的众多牛车,有些不敢相信。 “这,福兰镇往年不都是拖到快封河,等蓟州府的粮船捎带着才勉强凑齐的吗? 今年怎么这么早就……”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身材精干、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城门官已大步走了过来。 他显然听到了张永春的话,狠狠瞪了那愣神的城门官一眼,低声斥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上官当前,你一个小卒啰嗦什么!” 随即转向张永春,脸上瞬间堆起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抱拳行礼: “哎呀,原来是张虞候当面! 卑下大名府监门熊伟,失敬失敬! 我这手下人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贵官,还望虞候海涵!”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用手肘碰了碰那个还在发懵的城门官,示意他退下。 熊伟都气疯了。 他就知道自己这小舅子不是吃这碗饭的人! 第345章 大名府内(中) 对于捧日军的名头,熊伟很害怕。 毕竟大周五大禁军可都是狠人,身上都是带着皇命,人人披甲的。 而其中飞缴踏白在南方守海防,御龙直拱卫京畿,控鹤箭班守着南边的交趾一带。 而在北边,这捧日和殿前两司可都是人上人,所有的部队见到自然高一级。 就算他们是大名府的兵,在这些真正的军爷面前,也要低一头。 而张永春见到这位这么懂事,面上笑容也不变,显得十分大度: “这位监门客气了,职责所在,理解。”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何诗菱已心领神会,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条大银,莲步轻移,伸出手奉到熊伟面前。 “一点心意,给诸位辛苦值守的兄弟买碗酒水,驱驱秋寒。” 张永春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熊伟眼中精芒一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自然没有丝毫推辞,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条饮子,手腕一翻便塞进了袖袋里,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再次抱拳,声音洪亮: “虞候体恤下情,仁义! 兄弟们谢过虞候厚赏了!御粮南运,事关重大,岂敢耽搁? 快,放行!把侧边的拒马也搬开,给张虞候的车队让开通道!” 随着熊伟的呼喝,一众城门官甚至主动跑到了一边,把挡在前面的几个拒马都往外搬了搬。 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人也能推,一眨眼,这群人就给张永春腾出了一条更宽广的大路来。 张永春对熊伟略一颔首。 “有劳熊门监。阶陛日升 禄位弥崇。” 熊伟也赶紧拱手抱拳。 “张虞候慢走。君途顺绥 万里风平。” 随后,张永春便转身利落地登车,一摆手: “走!” 车队在王墩子的吆喝下,蹄声得得,在无数道或羡慕、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中,畅通无阻地驶入了大名府那深邃的城门洞。 看着张永春车队扬起的烟尘消失在城门内,刚才那个被熊伟训斥的年轻城门官才凑过来,满脸不解地低声问: “姐夫,他都亮明身份是捧日军的虞候了,还是押送秋粮的官差,按说咱们就该直接放行,干嘛还要收他的钱? 万一他记恨……” 熊伟掂量了一下袖中那贯沉甸甸的银条,斜睨了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小舅子一眼,嗤笑一声。 先把他拉着拽到了一旁的值房,这才压低了声音教训道: “你懂个屁!” 他指着张永春离开的方向,看着自己小舅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人家先报身份,那是告诉咱们,他不是寻常商贾,是有根脚的官身,让咱们别拿对付平头百姓那套来糊弄,更别想着刁难! 这叫‘亮牌子’,是给咱们脸面,也是划下道来。”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眼中闪过精明之色: “而这后面给钱,那叫‘懂规矩’、‘会做人’。 这钱,是赏咱们辛苦的茶水钱,是给咱们的体面。 人家位份高,是禁军的大爷,可却不仗势欺人,反而按规矩打赏,这叫‘和气’。 咱们若是不收,那就是不识抬举,不给人家虞候面子! 显得咱们不懂事,反而会让人家心里不痛快,觉得咱们要么是故意拿乔,要么是嫌少! 明白了吗?” 说着还伸出巴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这傻小舅子那纯真如三斤半一样的脑袋。 “你好好学着点,这城门官,眼力劲儿比气力更重要! 这位张虞候,年纪轻轻,是个明白人,更是个厉害角色!” 说到这,他更生气了,又拍了一下自己小舅子的脑袋。 要不是当初他耐不住自己浑家的夺命十八磨,说啥也不能把这小子拉到这里来。 他有这个能力吗,他没有啊! “你再看看你,岁数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能跟人家一样伶俐!” 小舅子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看着那高大的城门,只觉得这大名府的城门,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深邃得多。 而自己姐夫的巴掌力气也也很大。 而张永春自然是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这对姐夫与小舅子之间的战争。 因为他正站在大名府内正店的门口打量着这座前后四层的奉贤居。 “好一座大店啊。” 手里换成“勤能补拙”的扇子啪嗒一声打开,张永春眯了眯眼睛。 要不怎么说不愧是能被成为北都的大城市呢,这店房光看着也够气派的。 大周没有钢筋水泥,盖的起三层以上的高建筑,那都得是相当高难度的工程了。 得用最好木头搭梁垫柱,专门上深山去采伐。 不过很可惜,自己来了,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工业化的种子。 等老娘那边把关键的大型机械送过来了,自己就回去,整个六层的大酒楼出来。 给这个世界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 “有客来啦!” 就在他打量的时候,一个小二肩膀上蒙着白布从一旁迎了过来,头上的青绿头巾格外晃眼。 “贵客您请,可否能赐脸让小二伺候您一程啊?” 小二的套话说的又好听还不谄媚,加上那脸上自然地笑容,让张永春下意识的就想给他打钱。 干这种行当的主打一个嘴勤快人利索。 店小二刚才就看到了张永春一行人,却又不确定人家是不是来吃饭的,怕盲目上前迎接引了不是。 直到张永春在门口站定,这才迎了上来。 “您若是带着车马,我们后堂还有槽厩,不耽误您用饭,您看您是打尖还是正住..” 张永春一掰扇子,其实他没想吃饭,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他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小丫鬟,摆了摆手。 “雅间伺候。” 奉贤居的雅间在二楼,屏台而设有三十几个隔间,正好围着楼下的天井,让雅间吃饭的人能看清楚楼下散桌的风景。 毕竟对于富人来说,穷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嘛。 坐在二楼一边吃着喝着一边看着楼下的世间百态,这不比视频更下饭吗。 而就在张永出刚登上二楼坐进雅间的时候。 楼下一桌紧跟着进来的散座便盯上了他。 “小二!过来!” 一名食客放下了手里的酒盏,指了指张永春上去的位置。 “记住了!” “那位的账,你等他吃完了下来报与我!” “我来结!” 马鸢邈一挑眉毛。 可算让他等到了一匹好头马! 第346章 大名府内(下) 马鸢邈那句“我来结!”声音不高,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在他那桌散席上激起涟漪。 一旁的布商徐辉正夹着一筷子的油淋葵菜往盘子里放呢,闻言手一抖,菜差点掉回碟里。 他抬起细长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桌上简陋的饭菜。 一碟火腿,一盆竹笋炖羊肉,还有一盘子的炊饼。 又抬头看了看二楼那雕梁画栋的雅间。 最后再看看马鸢邈脸上那副笃定的神情,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低下头,小口啃着饼子,心里飞快盘算着这生药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哟喂!” 旁边的肉商李卿可没那么多顾忌,行走北地多年的他嗓门本就洪亮,此刻更是压不住惊诧。 蒲扇般的大手往油腻的桌上一拍,震得碗碟轻响。 “俺说哥哥好不晓事。 即是请俺们哥俩吃饭,在这散座里点些吃食! 与那贵人却未曾相间,便好大阔气要请人家的客。 哥哥好没道理!” 李卿的话直白又带着点江湖气,引得邻桌几道目光瞟了过来。 马鸢邈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端起粗陶酒杯抿了一口热黄酒,慢悠悠地道: “三弟,稍安勿躁。 这饭嘛,吃饱就行,讲究个实惠。 至于楼上的贵客嘛……” 他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又瞟了一眼二楼雅间的方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 “你且看着,等那位贵客用完了,自有分晓。 到时候,你就明白老哥我为何如此‘大方’了。” 徐辉耳朵动了动,依旧没吭声,只是咀嚼的动作更慢了。 李卿则是一脸狐疑,哼了一声: “神神秘秘的,俺倒要看看,是啥金疙瘩银娃娃,值得你这么巴结!” 与此同时,二楼的雅间“听风阁”内,正小二躬着身子,口齿伶俐地报着菜名: “……咱奉贤楼的招牌有:翡翠玉腐,九蒸状元鸡……” 一连串的菜名在这小二嘴里是报得又快又熟,显然演练过无数次。 张永春斜倚在铺着锦垫的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听着这些菜名,脸上没什么波澜。 这些菜听着是不错,但在他听来,花样是不少,新奇感却欠奉。 而且这小二报菜名的单口相声,哪有厅头唱曲好听。 此时张永春无比怀念当初柳三娘那动听的曲目,和胴听的曲目。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小二滔滔不绝的报菜。 然后伸出手去。 “啪!” 侍立在他身侧的何诗菱立刻会意。 小丫头上前一步,身姿挺拔。 这段日子经过锻炼和补养,虽然发色还有些发黄,但是何诗菱脸蛋上的肉和身子都丰 盈了许多。 一口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练: “行了,好教你知。 我等一行人均有他事,耽搁不得时间。 切拣你们拿手、新鲜的,捡好将来六荤四素一汤。 荤菜里要有鸡、鱼、肉、虾,素菜要时令鲜蔬。 酒却不要,若有粳米粥饭,且端几碗来吃。”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扫过小二,又补充道: “另外,我们楼下还有牛马车辆,车夫护卫也随行。 去给那些牲口喂些精细好料,水饮足了,莫要怠慢。 再给我们的人,也寻些干净热乎的吃食,肉菜管够,分量要足,做得干净些。 伺候好了……” 说着,何诗菱她手腕一翻,一小块碎银子便轻巧地落入小二下意识捧起的手中。 “这算是定钱,事毕之后,我家公子自有厚赏。” 说到这,小丫头却眉头一横,自然生出三分厉色来。 “若是怠慢了,且仔细着你的头!” 小二只觉得手心一沉,那碎银子的分量和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再看眼前这俏丽丫鬟,谈吐干脆,安排得滴水不漏,眼神清正却自有威仪,绝非寻常人家的婢女。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又热络恭敬了三分,腰弯得更低了: “姑娘放心!小的明白!保管伺候得妥妥当当! 牲口喂精料,人吃热乎干净的! 您几位稍坐,酒菜马上就来!” 小二说完,麻利地倒退着出了雅间,轻轻带上了门。 随着关门的咣当一声,雅间内恢复了安静。 没一会,小二便安排了几个利落的小厮,流水一般将一桌子的菜摆了上来。 张永春看着先给自己舀了一碗菱角汤的何诗菱,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许。 他伸手一揽,何诗菱轻呼一声,便被他拉坐在了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张永春一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抬起轻轻捏着何诗菱的小脸蛋。 张永春是很反对未成年小姑娘擦胭脂抹粉的,所以两个小姑娘平时都是素颜,这脸蛋掐起来格外顺手。 “啧,不错,真不错。” 张永春近距离看着何诗菱瞬间羞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才学了多久,小信子却厉害多了,真是长进了不少。 瞧刚才那通安排,有模有样,话也说得滴水不漏,很有当家大丫鬟的架势了。” 何诗菱被他搂在怀里,坐在他腿上,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和有力的臂膀,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主要是她是没吃过但是看过说明书好几遍的人了,又正好在这个岁数。 此时的小丫头心跳如擂鼓。 她羞得不敢抬头看张永春的眼睛,只能垂着眼睑,盯着他衣襟上的绣花,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结巴: “爷……爷谬赞了。 都是……都是爷安排得好,请了……请了人来悉心教导奴婢。奴婢……奴婢只是学着做,不敢说长进……”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因张永春的夸赞而涌起一股暖流和雀跃。 “哎,我可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你做的好就是做得好。” 张永春说着,把手伸进小丫头裙裾的侧开口。 这一刻,张永春头一回觉得拉链真的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水声潋滟,张永春一边拍打凉粉一边小声道。 “等上了船,今晚便赏你些好东西吃。” 这小丫头现在虽然正经的还没上过灶,但是切墩面案都会了,正好,他没带着唐清婉出来,先整点零食填填肚子。 何诗菱一听见这话脸都红了,爷就会骗人,那东西一股子鱼儿味,哪里好吃了! 一旁的何书萱正在那吸溜鱼肉呢,一听见这句话,顿时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鱼汤。 “公子!” “若是有好东西,我也想吃!” 她可不能让姐姐吃独食! 第347章 借道生财(上) 张永春在楼上连吃带玩耍的不亦乐乎,楼下散座这仨可等了半天了。 李卿早已等得不耐烦,扣着下巴上胡子里的结痂。 他瞪着马鸢邈,实在是耐不住性子压低了嗓子,带着火气问:“马老哥,你这葫芦里的药到底要熬到啥时候? 俺那一船的羊肉还压在舱里呢,若是今日再出不去,耽误了行程,等到了齐鲁,怕是都臭了也!! 你让俺们干等着,到底图个啥?” 而马鸢邈慢悠悠地呷了口杯底剩下的黄酒,斜睨了李卿一眼。 要是再拖下去,还真可能出事,得赶紧抛个钩压住这傻子。 他一边这么寻思,脸上那市侩的精明劲儿更浓了。 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 “俺的好兄弟,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放心,俺定不会让你那一船的羊肉臭掉,而是要带你发财!” 说着,他指了指外面。 “不止是你船上那些肉货、连带着徐老弟仓里那些布匹,说不定价钱能翻上一番!甚至更多!” 他刻意加重了“翻上一番”几个字。 李卿的呼吸明显一滞,扣结痂的手指也停了。 翻一番?这诱 惑可太大了! 徐辉也猛地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精 光闪烁,紧紧盯着马鸢邈。 他俩知道,马鸢邈是个伶俐的狠人,到现在做出来的决定还没有啥错误的。 说翻一番,代表的是最起码也能翻一番,往上可就不封顶了。 而马鸢邈看着两人瞬间被点亮的眼神,满意地点点头,声音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可是弟兄们,若是想赚这笔大的,就沉住气,再等片刻。 一会儿人下来了,看我眼色行事。 记住,多看,多听,少说! 尤其你,李老弟,你那炮仗脾气收着点,别坏了事! 一切听我的!” 他最后一句带着警告看了一眼李卿。 李卿和徐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忐忑。 但是既然马鸢邈都这么说了,他二人只能默默点了点头,重新坐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楼梯口。 恰在此时,二楼雅间的门开了。 张永春当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何诗菱、何书萱姐妹下了楼。 何诗菱手里还提着几个用新鲜荷叶仔细包裹好的大包,显然是打包的剩菜。 家有牲口好干活,三斤半这个人形泔水桶啥都吃。 张永春神态悠闲,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径直走向柜台结账。 柜台后的掌柜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见贵客下来,连忙堆起笑脸: “贵客您吃好了? 承惠,连雅间席面、随从车夫的饭食、牲口的精细草料,一共是五十三贯钱。” “五十三贯?” 张永春倒是不以为意,正要示意何诗菱付钱。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马鸢邈一个箭步就蹿了过来,速度之快就跟可乐窜瓶一样。 他抢先一步,对着掌柜一拱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掌柜的,这位贵客的账,连同外面车马队兄弟们的冰酒酿,一并算在我头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约莫五两重的雪花银,“啪”地一声轻轻拍在柜台上,动作干脆利落。 而那银子成色极好,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 掌柜的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连声应道: “好嘞好嘞!客官您真是豪爽!” 他立刻收起银子,又对旁边的小二喊道: “快,按这位贵客吩咐,给外面贵客的车马队送几桶上好的冰镇酒酿解渴!手脚麻利点!” 这番变故让张永春微微一怔。 我草,这是干啥的? 他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了马鸢邈身上。 而何诗菱和何书萱也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正所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更别说还是五十三贯的饭。 张永春看了看眼前这个青布裹身的商贾,刚要开口。 人马鸢邈感受到张永春的目光,立刻转过身,对着张永春便是深深一揖。 他腰弯得极低,姿态放得极恭谨,声音也带着十足的敬意,就跟宝马客服见到了外国人一样: “草民马鸢邈,见过将军! 惊扰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将军?” 张永春眉头一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眼神锐利如青龙偃月刀。 “你认得我?” 他自认在这大名府是生面孔,对方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马鸢邈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连忙解释,语气谦卑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偶遇”惊喜。 不理解的去找个那啥上开门槛的姐姐聊聊就知道了,记住别给钱啊,被骗了我可不管。 “不敢欺瞒将军! 方才在城门口,草民那运送生药的骡队排在将军尊驾之前入城,有幸得见将军天颜! 将军英姿勃发,气度非凡,又有捧日军威仪随行,草民虽眼拙,却也猜出了几分。 只是草民乃区区商贾,身贱位卑,如同街边泥尘,实在不敢冒昧上前攀附,唯恐污了将军尊目。” 张永春心里一咯噔。 要不是现在是在大周,他还以为碰见同行了呢。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偶遇”,又把自己贬到尘埃里,同时不着痕迹地捧了张永春。 好一套话术啊。 此时,马鸢邈却顿了顿,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却又努力保持分寸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今日得在奉贤楼再遇将军,实乃草民三生有幸! 方才斗胆替将军结了这小小饭资,绝无他意。 只是……只是草民心中对将军万分敬仰,想借此薄面,斗胆恳请将军赏光。 容草民奉上一杯本地特产的解酒饮子,聊表寸心。 就在这大堂雅座即可,绝不敢耽误将军宝贵时辰!” 听着对方发出的邀请,张永春没有立刻回答。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精明的生药贩子。 对方话语里的信息、姿态的谦卑、出手的“大方”以及这近乎直白的巴结意图,都透着一种市井特有的生存智慧和对机遇的敏锐捕捉。 就跟买一斤送半斤的鸡叉骨和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俩的淀粉肠一样。 终于,张永春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轻轻“呵”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马鸢邈耳中。 “那请吧。”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马鸢邈心头猛地一跳,狂喜瞬间压过了紧张 有门儿了! 他这趟借道生财的生意,有门了! ps:谁说我虚了?我只不过是休息休息。 我还猛烈着呢! 另外还是求各位点点催更。八十万二次推流了,豆腐想冲一冲。 第348章 借道生财(中) 周人好饮茶,喝饮子,因此大饭庄子除了饭桌散座,一旁还专门设立了茶阁。 当然,说是茶阁,实际上就是跟日料店的榻榻米包间差不多。 此时奉贤楼侧厅的茶阁内,角落还点着驱散食物余味的熏香。 张永春在主位大马金刀地坐下,何诗菱和何书萱侍立在他身后两侧,如同两株清丽的玉兰。 而马鸢邈、徐辉、李卿三人则略显局促地坐在下首。 小二直到张永春是贵客,自然是很快便奉上了几盏温热的、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解酒饮子。 而马鸢邈双手捧起茶盏,脸上堆满谦卑的笑容,率先开口: “不敢再劳将军动问,草民马鸢邈,乃是济南府人士,做的是些北地生药南贩的微末营生。” 说着,他又赶紧指了指身旁两人。 “这两位是草民的结义兄弟。 这位是徐辉兄弟做些布匹绸缎买卖,那位李卿兄弟经营些肉食皮货。 我们兄弟三人常搭伙行走,图个路上互相照应,胆子也壮些。” 被点名的徐辉和李卿连忙起身,对着张永春深深抱拳行礼。 “草民徐辉,见过将军!”徐辉声音比较低,也不太敢抬头直视张永春。 “草民李卿,给将军见礼!”而李卿的声音洪亮些,但也透着恭敬。 张永春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马鸢邈身上,示意他继续。 他倒是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图自己点什么。 而马鸢邈将饮子喝干净,放下茶盏,脸上适时地换上愁苦之色,叹了口气: “唉,将军有所不知,如今这世道,生意是越发难做了。 北地连年灾荒,饿殍遍地,人心……人心也跟那荒原上的饿狼似的,见着点油水就红了眼。 我们兄弟出门在外,人少了,怕被强人惦记; 人多了,耗费又大,实在是……难啊!” 他摇着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此事在岛国电影强欲妻子系列中亦有记载。 而张永春此时端起饮子抿了一口,味道清甜微涩,一股子山楂味,倒真有几分解腻的功效。 他淡淡开口: “既到了这大名府,这北都之下,水路通衢,总该是安稳了。” “安稳?唉……” 马鸢邈的愁苦更深了,像是要挤出几滴眼泪来。 “将军说的是。 进了城,有官爷们镇着,宵小自然收敛。 可……可这出了城呢? 这水路迢迢,运河之上,船来船往的。 虽然说看着热闹,可那芦苇荡里,深水湾处,谁知道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再说了,这关卡哨所,盘剥刁难更是常事。 这年头,运点货,真是提着脑袋走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永春的脸色。 见张永春只是静静听着,也看不出喜怒,马鸢邈心一横,试探着明知故问道: “方才在门口,听将军与掌柜言语,似是要押送秋粮南下? 将军……可是从北边来的?” “嗯。” 张永春闻言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奉幽州府命,押送福兰镇秋粮往开封府。” “开封府!果然!” 马鸢邈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声音都拔高了一分。 “草民斗胆猜,将军这般尊贵身份,又带着捧日军的威仪,押送的必是供给天家、送往东京汴梁的御粮! 这……这真是天大的要紧差事!” 他铺垫到这,就跟豆腐看见的老爷们的催更一样,眼睛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旁边的徐辉紧张地苍蝇一样的搓着手,李卿也屏住了呼吸。 突然,马鸢邈扑通一声离座站在地上,鞋都没穿,便对着张永春就是一个深及地面的长揖。 瞅着跟被人打断了腰一样都要两头扣一头了。 “张将军!求将军开恩!行个方便!救救草民兄弟几个吧!”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这小空间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何诗菱和何书萱警惕地向前挪了半步。 张永春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行个方便?什么方便?你且起来说话。” 而虽然张永春开口让他起来,可马鸢邈保持着长揖的姿势,声音带着急切和孤注一掷的恳求,就跟最后一滴血梭哈三星五费一样: “将军容禀! 草民兄弟三人,此番贩了些北地的生药、布匹和皮货,装了满满一船,正要顺运河南下发卖。 可这沿途关卡林立,强梁窥伺,实在是凶险万分! 而草民斗胆,恳请将军……恳请将军大发慈悲,容草民那艘小船,夹在将军的运粮船队之中,一同出闸,一同南下! 只需借将军虎威,震慑沿途宵小,过了那几处险要河段便好!”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豁出去的决绝,仿佛被人噶走了篮子做药材一样: “草民深知此请唐突! 更知将军尊贵,岂是我等商贾可攀附? 但……但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斗胆恳求! 为表寸心,草民愿奉上纹银五百两,权作给将军添点路上的茶水程仪! 万望将军……万望将军垂怜!” “张将军,” 说到这,马鸢邈身体微微往前靠了靠,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十足的恳切。 “小人这点小小的请求,实在是不值一提,更不敢让将军为难。 您看,我们也不要打您的旗号,更不敢劳烦将军您亲自出面费心费力。 只需您那押粮的船队出大名府水闸时,稍稍留个空档,让跟在您船队尾巴后面的三五艘小船,能顺顺当当地跟着您的官船一起出闸就行! 这神不知,鬼不觉,绝不给您添麻烦!” 说完,他又重重地拜了下去,身体微微颤抖,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五百两! 这数字不只是张永春,甚至让徐辉倒吸一口凉气,李卿也瞪大了眼睛。 心说哥哥啊,你这不是玩我们吗! 这几乎是他们这趟辛苦跑商的近半利润了! 马鸢邈这是真下血本了! 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熏香袅袅升腾。 张永春的目光,如同深渊般落在匍匐在地的马鸢邈身上。 要不怎么说自古以来无商不奸呢。 敢借官船虎皮行商,这个生药贩子,胆子不小,心思更是活络。 张永春嘿嘿一笑。 有意思了! 第349章 借道生财(下) 看着跟蒸了一天的扣肉一样叠在一起的马鸢邈,张永春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蹙,显出几分顾虑: “马东家,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俺这官船押运的是御粮,自有章程。 若是夹杂着民船同行,万一被查验闸门的河官、巡检司的人揪住,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这话张永春除了拒绝的一丝之外,也想知道知道为啥马鸢邈会找上自己。 “哎哟,将军可不要轻贱了自己的骨肉,这岂不是折了我们升斗小民的草料么!!” 而马鸢邈一拍大腿,笑容里带着一丝精明和了然。 本来他就觉得这将军年轻,现在一看说不定是深宅的衙内,连自己身上这身皮多值钱都不知道。 “您说笑了!捧日军是什么身份?那是天子亲军! 您又是堂堂一司的虞候,押送的还是给官家京师的秋粮! 这一路上,哪个水关闸口不是‘见官不拜,遇卡免查’? 您这旗号一亮,那就是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 那些河官、巡检,巴结您还来不及,谁敢不开眼地来查验您的船队?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他顿了顿,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苦相,叹气道: “不瞒将军说,小人这也是被逼无奈,有些私心在里面。 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商小贩行路的艰难。 来时这一路,过闸过卡,层层盘剥,那些官差老爷们雁过拔毛,手黑得很! 就算是空船,空船也得按满船的价码交‘闸钱’! 稍有不顺意,轻则刁难拖延,重则扣着路引不给,让我们寸步难行。 这一趟买卖,光是打点这些‘神仙’,就扒了我们一层皮啊!” 马鸢邈的声音带着市井小民的无奈和控诉,显得情真意切。 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大周有句俗话,拦河的匪,过关的贼,说的就是大周的守关人。 而他偷眼观察着张永春的神色,继续道: “可您不一样! 您是官命在身,奉的是皇差! 沿途关卡,谁敢跟您要钱?谁敢查验您的船? 您这威风一摆,那就是一路畅通,连风都得顺着您的帆吹! 我们这些小船,不过是跟在您这艘大船后面,沾沾光,躲躲那些吃人的‘水蛭’罢了。 对您来说,就是捎带手的事,对我们,那可是省下了大笔的买路钱和无数麻烦,是救命的恩情啊!” 哎呀,你要不跟我干去得了。 张永春欣赏的看着马鸢邈。 好一张巧嘴,最起码也是个销冠的水平。 他手指在光滑的酒杯边缘缓缓摩擦,就跟搓唐大臀的螺旋丸一样,眼神微动,似乎在权衡利弊。 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屏风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 而也徐辉紧张地看着张永春,李卿则抿着嘴,似乎在评估这位年轻将军的反应。 片刻后,张永春“嗯”了一声,似乎下了决定,脸上露出一种“成人之美”的温和笑容。 一旁的何诗菱和何书萱齐齐哆嗦了一下。 坏了,公子一笑,神仙难料啊。 “罢了。 马东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念尔等行商不易,沿途盘剥也确实令人头疼。 既然只是捎带几艘小船出闸,又不用本官费心挂名……那本官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哎呀!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体恤!” 马鸢邈闻言,大喜过望,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深深一躬到底,动作夸张而激动,就跟得知自己媳妇怀孕了一样。 而徐辉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连声道谢,脸上满是感激和如释重负。 “将军恩德,我等没齿难忘!” 李卿也起身抱拳,声音洪亮: “将军仁义!李卿记下了!” 而马鸢邈直起身,脸上笑开了花。 “那小人等就不多打扰将军雅兴了。 我们这就回去准备货物,把船收拾利索。 等将军船队准备启程离港时,我等再来叨扰,听候将军安排!” “嗯,去吧。” 张永春随意地挥了挥手。 三人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躬身退出了雅间。 三个人一路回到了一旁住宿的脚驿,一关上房门,刚才还满脸感激的李卿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性子急,憋不住话,立刻压低声音质问马鸢邈: “我说哥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五百两银子!那可是白花花的五百两! 缘何要送与那旁人? 就为了让他带我们几艘小船出个闸?这钱花得实在冤枉了些! 咱们这趟行走才能赚的多少花用? 这五百两丢出去,咱们可还能剩下多少抄用?” 一旁的徐辉也皱着眉头,手里下意识地掐算着,声音带着焦虑: “是啊,兄长。 俺刚才心里也盘算了好几遍。 就算咱们来时一路打点,被那些河官、巡检层层盘剥,可这加起来的‘买路钱’也没超过三百两。 你这出手就是五百两……这……这成本也太高了! 这买卖还怎么做?” 他肉痛得直咂嘴。 而此时,马鸢邈脸上的谄媚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精明和锐利。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才抹了把嘴,看着两个同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所以我说你们啊,还是要多读些书,要不然,做买卖都赚不到大钱。” 马鸢邈放下碗,声音沉稳下来,没回答问题,先是推了他们一句。 “你们只想着,跟着官船出闸,能省下回程那点打点的钱。 没错,就算一路被盘剥,撑死了也就二三百两到头了。 咱们这趟生药、布匹、肉货的利润,刨去这五百两,确实所剩无几,甚至可能白跑一趟。” 而李卿和徐辉都看着他,等着下文。 俩人都心说你们这些谜语人能不能死一死啊? 这时,他走到房间简陋的窗户边,望着外面的河岸。 这座脚驿是三层楼,他们在顶楼,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御河上的民夫。 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白帆,马鸢邈一转头。 “但是兄弟们。” “这钱也不是白花! 咱们这回,可是借道生财啊!” ps:今天正常更新,还有八章。 第350章 马鸢邈的打算 “借…借道生财?俺老李怎么听不明白?这财从哪生啊?咱们的货不还是那些货吗?” 李辉瞪着一双牛蛋大的眼睛,俩眼睛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而徐辉也凑近了些,细长的眼睛里满是闪烁的算计,声音压得低低的: “是啊,兄长! 这五百两,不是小数目! 咱们这趟跑北地,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总利润刨去成本开销,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多两出头。 你这…你这直接分出去一半给那位将军,就为了搭个船?这…这划算吗?” 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仿佛在拨弄着无形的算盘珠。 这玩意有个雅称叫算小账,这要是刘多在这,非得跟他掰头一下。 而马鸢邈看着眼前这两位结义兄弟,一个莽直,一个算计,却都没看透这其中的关窍。 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市侩的精明,甚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人傻这玩意真要命啊! “蠢!” 马鸢邈压低声音,手指往运河那边指了指。 “你们两个,眼光就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我问你,李老弟。” 他看向李卿。 “你这回贩的辽地肥羊,运回济南府,打算卖到哪里?卖什么价?” 李卿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 “自然是卖给城里的各大酒肆饭庄,还有那些书院学馆啊! 羊肉嘛,咱们济南府好点的馆子,出价也就二百文一斤顶天了! 那些学馆书院,能提的高些,一斤能到三百文,也便是顶天了,他们要的也稀罕些,不要肋条不要脊骨的。” 这年头大学馆背后都有人支持,自然是不缺钱。 而马鸢邈听着嘴角勾起一丝冷如梦龙的笑,又转向徐辉: “徐老弟,你呢? 你这一船从北地带回来的裘绒、驼毛缎,若是在济南府出手,一匹能卖多少?” 徐辉捻着胡须,眯眼盘算道: “眼看秋过便要入冬了,这裘绒厚实暖和,一匹五贯足钱。 而驼毛缎稀罕些,能卖到六贯。 若是遇到大户人家年节采买,或许还能再高点,但也就那样了。” “也就那样了?” 马鸢邈猛地一拍桌子,把徐辉和李卿都吓了一跳。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你们两个榆木疙瘩!就知道盯着济南府那点小钱!” 他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老太太看见了野生瓶子一样的贪婪光芒。 一拉两个人的胳膊: “我告诉你们! 这同样的辽地肥羊,在东京开封府,那些达官贵人、豪商巨贾云集的地方,一斤能卖到六七百文! 若是选那最肥美的羔羊腿肉、里脊肉,送到相国寺旁那些顶级的酒楼里,八百文、一贯钱都有人抢着要!” 他顿了顿,看着李卿瞬间瞪圆的眼睛。 马鸢邈又转向已经呼吸急促起来的徐辉,继续道: “徐老弟,你那裘绒在济南府卖,便是死了,也就是五贯六贯。 可在开封城东的绸缎庄里,一匹裘绒少于十二贯,你连店门都别想进! 而那驼毛缎?十五贯都算平常! 若是花色时新、料子厚实,碰上宫里采办或者哪位相公府上要货,二十贯也未必打得住!” 他环视着已经被这巨大差价惊得目瞪口呆的两人,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翻番!何止是翻番! 咱们手里的这点财货,只要运进了东京城,价钱就能打着滚儿地往上翻! 五百两?那点茶水钱算个屁! 到时候咱们赚的,是十倍、百倍于五百两的大钱!” 徐辉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快速捻动起来,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 而李卿更是呼吸粗 重,拳头紧握,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 “可是…” 徐辉终究谨慎些,想到了关键。 “马兄!东京是好,可咱们没有去东京的路引啊!” 重农抑商是历代华夏的基本国策,大周也不例外。 法律规定商人不持路引,不得带大宗物品出入。 他们只有到山东的路引。 “贸然过去,被巡检司、税卡的人查到,别说货了,人都得搭进去! 那开封府,是咱们这种小商贩想进就能进的?” “所以啊,富贵险中求!!” 马鸢邈猛地一击掌,眼中精 光四射,带着一种抓住机遇的亢奋。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求那位张将军! 为什么肯出五百两买这个‘方便’!” 他指着门口张永春离开的方向,声音带着无比的笃定和一丝敬畏: “捧日军,押送的又是供给天家的漕粮! 走的还是官家的漕运水道! 这沿途所有的关卡、税所、巡检司,谁敢拦?谁敢查? 跟着他的船队,咱们那艘小船,就能像他船队里的附庸小船一样,一路畅通无阻! 甚至还能蹭着打着官家的旗号,大摇大摆地进开封府!” 马鸢邈的脸上露出一种狡黠的笑容: “神不知,鬼不觉! 咱们的货,就能安安稳稳地运进东京城! 到时候,往那繁华地界一出手…… 嘿嘿,两位兄弟,你们说,这五百两花得值不值? 这‘借’来的官道,是不是一条金光闪闪的生财之道?!” 李卿和徐辉彻底被震住了。巨大的利益前景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原本狭隘的认知。 他们对于做生意的概念还停留在低买高卖的倒爷概念中,马鸢邈这种操作对他们来说太超前了。 这年头花钱买路这种事,得是有点脑子的人才能想到的。 “值!太他妈值了!” 李卿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之前的肉疼烟消云散。 “兄长!高!实在是高啊!俺老李服了!彻底服了!” 徐辉也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点疑虑,只剩下对暴利的渴望和对马鸢邈的佩服: “兄长深谋远虑,小弟……小弟五体投地!此计大妙!大妙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银钱滚滚而来,自己被砸在铜钱底下的景象。 马鸢邈看着两位兄弟激动难抑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摆了摆手。 “只是我身上钱财有些不够...” 李辉和徐卿赶紧摆手。 “无妨无妨,我二人尚有些余财,便将这五百两出了就是!” 现在更大的利益出现了,他俩都激动得很。 而这利益是马鸢邈带他们发现的,他们自然也要巴结巴结马鸢邈。 而马鸢邈也低头一笑。 “既然如此,二位兄弟还请速速去整理船务,咱们下午便要出发。” 两个人应了一声,赶紧走了。 而马鸢邈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目光一沉。 借路子确实是不假。 但是,他更重要的,是要借着这两兄弟的钱,和张永春搭上线! 二十岁不到,便独自押粮,还敢带着女婢出来吃喝的虞候。 这不是哪家的衙内,他把脑袋都摘下来当球踢! 第351章 装船见官(一) 和别的商人不一样,马鸢邈曾经是个读书人。 齐鲁作为对于编制的渴求刻进骨子里的地方,马鸢邈他爹自然也不能免俗。 从小他爹就告诉他要好好地学习,然后考上状元,给马家争光。 也是希望能读书报国,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主。 但是一场无情的大水摧毁了他的家园哪,他家也被黄河母亲肘击了。 亲爹被淹死,老娘也失散了,大哥二哥也都病死。 很快原来的一大家子,一眨眼就剩下了俩嫂子和一个小姨子,连带着七八个侄女。 所以,为了养活这一大家,为了做一个男人。 他毅然决然成为了一个商人,抛弃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做了一个贱籍。 当然,就他这个班主男主角一样的配置,大家也能看出来他不一般。 靠着手里的半本《战国策》当做指导,很快他就从一个在书院门口倒卖手抄的小贩,一转眼变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马大官人。 而他最相信的,不是别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 张永春这个人说话的样子,都能看出来不是一般人,他眼里有光。 而最关键的是他这么年轻,便能一个人督粮南下,肯定是身份不一般。 一般大周朝运送秋粮,督粮官默认的是要带着押粮官和监吏,还有负责保证船舶没有质量问题的保船等人一起行走的。 要是出了事,大家伙一串供,杀头的罪就变成流放了。 这也属于一种责任分摊。 但是这位虞候可是一个人孤身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底子硬啊! 总不能是因为这个人是刚当上的虞候,不知道押粮需要带着押粮官和监吏还有保船等人,共同押船以分担风险吧! 因此,马鸢邈想着,自己就算是用尽了本事,也要在这位贵人眼里留下一点痕迹。 关系这东西,平时就要多整理。 用的时候,你不知道哪一根就能救到你啊。 马鸢邈叹了口气,也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也得安排安排。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跟小楚男的第一次波奇一样。 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大名府的北关码头巡检司衙署内,虽然灯火通明的,却透着一股子冷清。 总巡检王大人刚带着几个心腹从衙前站起身来,一转头看着两个留下来的典吏。 “今晚值夜,可要记得小心些!” 王大人腆着胃袋,捋着自己的三缕狗油胡。 “须知今年今年年景不同往年,饿急了眼的人比水里的鱼还多! 这御河两岸,尤其是过了德州往下,听说好几股水匪都冒了头,专盯着落单的粮船商船!” 他说到这,又指了指外面。 “郭主簿,伍典吏,今夜你二人当值,务必警醒些! 所有前来转运的漕船,都要仔细勘验文书,点清数目,安排护送的人手更要加倍小心! 出了半点纰漏,你我项上人头都担待不起! 记住了吗?” “卑职明白!” “大人放心!定当尽心竭力!” 郭霖和伍俊军连忙躬身应诺,态度恭谨。 俩人目送着王大人离开,直到的轿夫们的脚步声远去,两人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和无奈。 虽然这种套话大人天天都说,俩人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但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训话这种事情,是中年男性最喜欢干的事情,又能表现自己的地位崇高,又不用付出啥代价。 哪怕是啥也不是的酒蒙子,还能在酒桌上点评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咋咋不行呢。 更别说是他们的上官了。 典吏伍俊军揉了揉发酸的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半是玩笑半是感慨: “我说郭主簿,您老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谱牒上连着天家血脉的! 这值夜的苦差事,让卑职这等吏籍出身的泥腿子来干就得了,您何苦也熬在这里?” 主簿郭霖闻言,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连连摆手,语气带着浓浓的自嘲: “伍老哥,快别拿我打趣了!” 他确实按照族谱是皇亲不假。 但是问题是,大周的皇亲多了去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线的老郭家可能是因为原世界线没孩子,这个世界线就跟鲶鱼甩子一样能生。 光周太宗郭振一个人,就有三十七个儿子。 而继位的威帝更是在这方面更多更快更强,和自己的三十多个嫔妃,一下子肝出来了四十四个。 更别说大周还有外封的八王。 所以这皇室的含金量就被稀释的不能再稀释了。 因此,就算他是皇亲,现在也只能靠祖荫,占了一个主簿的职位。 当然,他也看得很开。 “什么皇亲贵胄? 我家祖上跟当今天子的那点关系,稀薄得就跟水牛跟天水牛似的,八竿子都打不着! 能荫补这么个主簿,已是祖坟冒了青烟,烧了高香了。 至于值夜,这也是份内之事罢了,哪敢挑肥拣瘦。”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厚厚一叠漕运册子。 “趁着夜静,正好把这些积压的文书理一理。” 伍俊军也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却是平衡了些。 皇亲都和自己在一个地方值班,自己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他快步走到另一张桌子前开始整理起条目来。 大名府作为北方御河的种点,尤其现在又是秋季,每天来往的船目极多。 他俩一低下头,就没抬起来。 但是过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转运司皂隶服色的小吏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急声道: “郭主簿!伍典吏!码头!码头转运司那边来人了!” 两个人闻言赶紧站起身来。 转运司一般来说是不会随便来人的,一旦来了,那就是公事。 “来的是何人?” 伍俊军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把脱下来的鞋穿上。 那小吏也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闻见,依然呼呼的喘着大气。 “来了好大一支车队! 押送的是福兰镇的秋粮,要办理转漕入库! 因为是秋粮,所以文书繁杂,转运司的赵书办请您二位赶紧过去,验看勘合,点算数目!” “福兰镇的秋粮?” 伍俊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也太早了! 第352章 装船见官(二) 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但是伍俊军在基层这么多年了,反应自然快。 他立刻起身道: “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赵书办,我们马上就到!让他稳住场面!” 那小吏应了一声,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郭霖和伍俊军不敢耽搁,立刻放下手中的册子,整理衣冠,拿起各自的印信和勘合簿。 按照大周律,押送秋粮要用的官船,必须是由转运司批条,发运司和巡检司三司都在,才能启用。 俩人走出巡检司衙署,夜风带着运河特有的水汽和寒意扑面而来。 登上门口早已备好的骡车,车轮碾着石板路,吱呀作响地拉着他俩快速向转运司仓库方向驶去。 车厢内,郭霖看着对面伍俊军紧锁就跟便秘八天拉不出来一样的眉头,忍不住问道: “伍老哥,看你这神色,此趟前去,莫非有什么不妥吗?” 伍俊军靠在车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声音低沉: “有什么不妥?那是太不妥了!” 他抬头看着郭霖。 “郭主簿,你想想,往年各州县的秋粮,哪一家不是能拖则拖? 莫说是卡着朝廷规定的最晚时限,甚至还要想方设法找理由再拖上几日才姗姗来迟?” 郭霖沉吟了一下,有些不解。 “可是这运得快,不是说明你办事得当吗?” 伍俊军看着自己这位清澈且愚蠢的上司,叹了口气。 “郭主簿啊,这给尊上当差,不求有功,求得都是无过! 你可知他们这般拖拉,为的是什么?” 说到这,他顿了顿,自问自答到: “无他,为的就是个‘余地’! 如果你晚些日子送粮,若年年都是按照最后那几日将粮船送到,因为你未出了征粮期限,上官也不会说什么。 只要粮船送到,你也就无功无过。 可你若是今年到得早了,就算今年在上官处得了好。 可万一,明年这一路上后面再出点岔子,耽误了最终抵达京师的日期。 那这‘早到’非但不是功劳,反而成了催命符! 你明年的成绩不如今年的,这就成了你办事不力,贻误漕期的铁证!” 他看向郭霖,眼神凝重: “所以啊,这秋粮转运,从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拖’字诀才是正朔! 可这福兰镇今年竟来得如此之早!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敲腿的手停了下来,沉吟了了片刻,抬头冷了一声。 “这押粮的人,要么是愣头青不懂规矩,要么……就是所图甚大,或者底气十足! 而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麻烦!” 郭霖听完伍俊军这番剖析,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虽顶着个“皇亲”的虚名,但实际在官场浸淫不深。 根本没想到,就这点破事还有这么多说道。 他此刻才明白这看似简单的漕运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弯弯绕绕和凶险算计。 本来以为漕运是个肥差,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玄机。 “来者不善啊……” 郭霖喃喃道,心中那点因为值夜被打扰的不快,已被一丝隐隐的不安取代。 骡车很快抵达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转运司码头仓库区。 俩人这边刚一下车,远远就看到一大片空地上停满了牛车,车上满载着鼓鼓囊囊的粮袋。 而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粮食特有的气味。 而在仓库门口临时支起的灯架下,转运司的书办赵永兴正满头大汗地对着文书,旁边还站着几个转运司的吏员。 当他们的骡车停下,俩人走了出来,赵永兴如同见了救星,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 “哎哟!郭主簿!伍典吏!您二位可算来了!” 赵永兴抹着汗,声音带着急切。 “您快看看吧,这位福兰镇的张虞候……这阵仗,这时间……卑职实在有点……” 郭霖和伍俊军闻言一扭头,顺着赵永兴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仓库门口的桌案前,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靛蓝色劲装,外罩一件质地不凡的黑色披风,脸上架着一副在灯火下泛着冷光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他身后侍立着两个容貌清丽的丫鬟,气质不俗,头上还蒙着轻纱。 而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汉子,眼神散漫如泥,一身的铠甲却鲜亮无比。 而一群穿着统一,看样子似是军健的汉子们,在一名穿着一身铠甲的军卒的呼喝下,正有条不紊地将粮袋卸下,搬运到仓库门口等待检验。 而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郭霖敏锐地注意到,还有三个穿着商人服饰的男子正有些紧张地候着,目光不时瞟向这边。 那墨镜青年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虽然没有言语,但那股子随意中透着睥睨的气势,以及周围那些精悍军卒隐隐拱卫的姿态,瞬间就压过了码头上所有的喧嚣和灯火。 伍俊军的心猛地一沉。这气势,绝非寻常押粮官所有! 哪有押粮官还带着丫鬟出门的啊! 你这是来押粮还是来休闲的? 郭霖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深吸一口气。 他更看重的是那些来回转送粮袋的军健,一个个的动作有条不紊,格外的整齐。 一看就不一般啊。 想到这里,他和伍俊军一起,快步向那墨镜青年走去。 “大名府巡检司主簿郭霖(典吏伍俊军),见过张虞候!” 两人走到近前,对着张永春躬身行礼。 见到郭霖和伍俊军联袂而来,张永春并未托大,立刻从那张太师椅上站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着二人抱拳还礼: “福兰镇捧日司虞候张永春,见过二位。” 说着,他伸手一引,将两个人引到桌前坐下。 “郭主簿,伍典吏,深夜劳烦二位前来,张某实在过意不去。 粮船之事,有劳二位费心了。 还请歇一歇。”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坐在桌上。 他俩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的张虞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353章 装船见官(三) 听着耳边军健们的号子声,伍俊军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眼底藏着审视,他拱了拱手,语气带着试探,就跟问小姐姐今晚能不能喝冰可乐一样,小心翼翼的开口: “张虞候言重了,这巡检典漕,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无需客气。 倒是虞候今年真真是勤于王事,福兰镇的秋粮竟如此之早就运抵大名府,实在是令我等地方小吏汗颜。”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运粮的军健,心里直咋舌。 一般来说,运粮都是用这边码头上的民夫。 毕竟大周的军爷们,正经的精兵不惜的干活,普通的厢军不好好干活。 相比之下,还不如民夫有性价比。 一鞭子下去,一句去上工,给把粮食饿不死,就能欻欻的干活。 甚至病了累了饿了死了都会自己找办法解决。 多好啊! 但是这位虞候却专门用手下的兵员来运粮不说。 就连手下的兵员,来回运粮送粮的动作格外的整洁利落,连交接都十分迅速。 要不是他们行走之间有些行伍之气,背着粮袋都令行禁止的样子。 以及那一副副孔武有力吗,一看就不像民夫一样瘦弱纤细的身躯。 他们还真以为这帮人是从哪个田间地头下来的农民呢! 能带着这些精兵出来,还能指挥这些精兵运粮。 眼前这位虞候绝对不简单。 他转过头,笑了笑。 “虞候押粮如此迅捷,莫非……还要上京述职?” 这句话其实是漂亮话,也是场面话。 大周的虞候就算是最高也就是个九品,撑死了正八品的官。 述职这种事,基本轮不到他。 他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问问张永春是不是要进京找自己的后台。 而张永春随意地摆摆手,墨镜在灯火下反射着冷光,语气平淡: “述职倒也算不上。 不过是些琐碎小事,顺道去趟开封罢了。” 他避重就轻,将话题带过。 但是这样反而中了在场之人的下怀,赵永安三人顿时齐齐出了一口气。 哦,果然如此,肯定又是哪个衙内出来玩了。 一旁的郭霖年轻些,心里压不住事情。 他目光在忙碌的捧日军卒和张永春身后那寥寥数人身上扫过,带着明显的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虞候,恕下官冒昧。” 他拱了拱手,有指了指一旁。 “此番押送秋粮,乃是大事。 怎不见押粮官、监粮吏,还有……护船的漕丁随行? 仅凭虞候和麾下这些位……”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你这点人手,够干嘛的? 张永春还没开口,伍俊军就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仿佛真心实意地为张永春考虑: “是啊,张虞候!郭主簿所虑极是! 这御河水路,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啊! 尤其是近年灾荒不断,两岸水匪丛生,皆是些亡命之徒,凶悍异常! 他们专挑落单、护持力量薄弱的船只下手! 虞候您身份尊贵,所押又是御粮,若没有足够的押粮官协调、监吏勘验、漕丁护卫,这路上……怕是风险不小! 下官实在替虞候担心!” 伍俊军都快气死了,好家伙,你多这句嘴干什么? 你要是不说这句话,他要是船翻了也没事。 你现在多这句嘴,咱们不就有关系了吗! 而他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风险,又隐隐质疑了张永春的安排是否合规。 算是帮自己这个小上司擦屁股。 而张永春闻言,只是轻笑一声,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跟你掐着最后一对王炸往桌上拍一样。 “二位好意,张某心领了。 不过请放心,张某手下这些兄弟。”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正在指挥卸粮的王墩子,以及那些动作麻利、眼神锐利的捧日军卒。 “皆是稳健可靠之人。 些许水匪宵小,还入不了张某的眼。这一路,定当平安无事。” 这回出来,张永春是做足了准备的。 因为押粮要走水路,所以他让老娘都买好了晕船药和救生衣,还专门带了八十具现代军用弩,半牛车的穿甲弩箭。 能做到人手一具还富裕出一半来。 就这个等级的火力,你别说是水匪了,一般的官军都顶不住啊。 因此,他语气中对于现代科技的强大自信让郭霖和伍俊军都为之一滞。 好家伙这自信,要么是狂妄无知,要么就是真有倚仗。 就在这时,张永春仿佛不经意地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物件在灯火下金光熠熠,造型古朴,赫然是一面刻着盘龙和“魏”字的令牌——正是魏王府的夜行金令! 他将令牌在二人眼前一晃,随即收起,语气依旧平淡: “粮船之事,还需二位行个方便。 按规制,福兰镇秋粮需调官船十艘。 张某此行还有些许北地特产需一同运往开封发卖,故想请二位额外多拨十艘官船,船钱按官例,张某分文不少,即刻奉上。” 他特意强调了“官例”和“即刻奉上”,堵住了对方以钱粮短缺推诿的借口。 看到魏王府的夜行金令,郭霖和伍俊军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大名府虽然是北都,但是也是魏王府治下。 他们自然之道,这块牌子的来源。 这可是亲王府的信物!此人竟有如此背景?难怪行事如此……特立独行! 你有这能耐,你早使出来不就好了吗! 伍俊军脸上的担忧瞬间化为更加恭敬的笑容,腰也弯得更低了些: “原来是魏王殿下交办之事! 虞候既有王府金令,多调两艘官船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下官斗胆,虞候所说的北地特产……不知是何珍品? 竟需动用官船押运? 下官也好在转运文书上注明清楚,以免沿途关卡误会。” 张永春坐回太师椅,姿态放松了些: “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些北地的皮货、药材、山珍之类,运到开封,换些银钱罢了。” 他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一些普通货物。 当然,也确实只是些普通货物。 只不过,是对于二十一世纪来说。 第354章 装船见官(完) “原来如此!” 伍俊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对于张永春的话,那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普通山货皮货值得动用魏王府金令多要官船? 你够不够油钱啊? 这官船可不是小船,都是数百石的大船,你什么东西要用这么大的船运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立刻拍板: “小事一桩! 虞候放心,二十艘官船,下官这就安排! 文书勘合,即刻就办!” 反正官船也不是他们的东西,而且就今年这个状况,北方的漕粮肯定会有不少欠收,这官船也估计有不少空闲。 他们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合不合规矩这种事,你还是和捧日军的甲胄说去吧。 赵永安见到郭霖俩人都同意了,自己也就没啥好说的。 赶紧安排人去请了发运司的老督管来,三房一起花了红押,典了名册,又匆匆令人从官泊哪里卸了二十艘大船。 一旁的三个商人眼睛都亮了,尤其是马鸢邈。 好家伙,这也太快了! 他本来还以为张永春要交割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位年轻虞候这么有面子。 刚到就把事情办妥了! 而事情敲定,张永春再次起身,显得十分满意: “如此,多谢二位了。” 他朝侍立一旁的何诗菱微微颔首。 何诗菱会意,立刻转身走到一旁,随后又从三斤半身后捧出两个用红布蒙着的小坛子。 那每个坛子不过巴掌大小,看着却十分雅致。 甚至说是毯子都有些大,看着更像是罐子。 她款步上前,将坛子分别递给郭霖和伍俊军,声音清脆: “一点北地带来的土产,不成敬意,给二位大人润润喉。” 郭霖和伍俊军连忙双手接过,入手微沉。 那坛子上面虚虚的盖着一层红布。 而隔着红布,他俩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的油脂香味。 “虞候太客气了!” “多谢!” 两人连声道谢。 一旁的赵永安就当没看见一样。 这也是规矩,前面说过,巡检司是最苦的,甚至靠接押送人来赚外快。 因此这些外来的资财,官面上的其他衙署也是默许的。 人总是要恰饭的嘛! 张永春不再多言,办理文书完了交接,自己则在朱时的护卫下,带着何书萱走向码头边,似乎要去查看船只情况。 而马鸢邈三人见状,也赶紧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郭霖和伍俊军则拿着小坛子,目送张永春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抱着文书和坛子,对视一眼,和赵永安拜别。 俩人回到了骡子车上,一路咣当咣当的,回到了相对安静的巡检司衙署值房内。 而这一关上门,伍俊军脸上的紧张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欣喜神色。 “兄弟,快看看,那位衙内给了咱们什么好东西!” 这可是外快啊!还是一位衙内给的外快。 也不知是胭脂,还是蜜糖。 他把那沉甸甸的小坛子往桌上一顿,带着期待,就跟当初结婚时候揭媳妇的肚兜一样,颤抖着手揭开红布。 然后,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红布掀开,露出了里面凝固的、色泽微黄、如同上好猪板油般的物事。 不是,你说是土产,感情你还真的给土产啊! 你这么大的虞候,又是拿夜行金令吓唬我们,又是假模假式要船的。 感情就给两坛子猪油? “啧!” 伍俊军撇了撇嘴,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 没错,是猪油无疑,指尖的那股油脂味更明显了。 只不过这可能是上好的猪油吧,没有闻到猪那股骚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奶香。 他一脸嫌弃地抱怨道: “这位张虞候,出手倒是大方,可这‘土产’也太实诚了点吧?一坛子猪油? 这玩意儿值当用红布包着?咱们这忙前忙后的,就值两坛猪油?亏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正小心翼翼揭开自己那坛红布的郭霖,在看清坛中之物,并凑近深深一嗅之后,脸色骤然剧变! 这股味道,和他当年去族林中闻到的那股子,好像别无二致! 他不敢相信,赶紧拿手轻轻挑起一点松紧口中。 入口即化的那股奶香味还有顺滑的口感,瞬间让他跟缴了枪一样,哆嗦起来! 一旁的伍俊军见状赶紧安慰他: “哎呀,不至于,兄弟,就算是猪油也可以拌饭啊...” “住口!伍老哥!” 却不想,郭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猛地一把按住伍俊军还想再戳的手指。 眼睛死死盯着坛子里那凝脂般的膏体,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这哪里是什么猪油!是价比黄金的佛门圣品,醍醐啊!” “醍…醍醐?” 伍俊军懵了,他一个底层吏员出身的老油条,对这名字只停留在传说里。 莫说是醍醐了,哪怕是酥油,他平日里都吃不大起。 所以,他开口就将自己贫困的出身暴露无遗。 “那…那是啥?” 郭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看着那坛醍醐,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和敬畏: “醍醐!乃牛乳精炼至极的精华! 古书有言,好酥一石,方能出这三四升的醍醐! 这非但本身是延年益寿、滋补圣品,更是佛门供奉的圣物! 唯有宫中府中的贵人、和顶级寺庙才能享用! 其价……根本无法用寻常金银衡量! 我也是小时候随父亲去族林中参加皇典,因为圣恩如海,分到了一块擦着醍醐的胡饼。 可是那块胡饼上的醍醐,也不如这一坛中的香醇!” 说着,他看着手里这小小的坛子。 “光是这一小坛……恐怕就抵得上你我数十年俸禄! 不,可能更多!” 他抬起头,看向码头方向张永春消失的位置,又低头看着桌上那两坛在灯火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猪油”,喃喃道: “这位张虞候……好大的手笔!好深的背景! 他运的……恐怕绝非什么‘普通山货皮货’!” 伍俊军看着那坛“猪油”,再听着郭霖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之前的抱怨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后怕。 就这一坛东西,就要他数十年的俸禄? 而且,这么珍贵的东西,那位虞候是从哪来的? “这,这呢!” 21世纪的一间小型乳制品厂的接待室里,厂长热情的伸手拉着海青兰的手。 “海董事长!” “真是感谢您支持民族企业啊!” 第355章 爱国企业家海女士(上) 大黑牛乳制品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厂长何洋的办公室不大,一看就是老派风格。 墙上挂着“先进基层党组织”、“质量信得过单位”等有些年头的锦旗,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甚至还压着厂区老照片和一张全家福。 而此刻,这位穿着洗得发白工装、头发花白的厂长正紧紧握着海青兰的手,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发自肺腑的激动: “海董事长!太感谢了!真的…太感谢您了!” 何洋的手掌粗糙有力,此刻却微微颤抖着。 “您这次下的订单,简直是雪中送炭啊!不瞒您说,厂子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您这是实实在在地救了我们厂,救了我们厂几百号工人和他们背后的家庭啊! 您…您这是有民族大义!” 海青兰被握得有点疼,但脸上带着温和而恰到好处的笑容,轻轻拍了拍何洋的手背。 她能感觉出来,这位老厂长是真的激动。 “何厂长,您言重了。” 松开手,海青兰重新坐在岁数估计和张永春一边大的沙发上笑了笑。 “咱们都是华夏儿女,支持民族品牌,支持咱们自己的好产品,那不是应该的嘛? 再说了。” 说到这,她的语气十分真诚。 “你们厂的黄油质量,我是亲自尝过的。 都是货真价实,奶香醇厚,比我在国外尝过的一些大牌都不差! 全是好东西,值得买!” 提到质量,何洋脸上露出一丝骄傲,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愁绪覆盖。 他叹了口气,自己也疲惫地坐回那张旧皮椅上,脸上闪过无奈:“唉,海董事长,您这话暖心。 可…可光质量好有什么用啊?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 我们这种老厂子,没那个钱请什么网红达人带货,营销跟不上,牌子打不响。 这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朴素的办公室,眼神黯淡。 海青兰端起刚才递上来的茶杯,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喝了一口这纯纯的奶茶,感受着嘴里的香醇,好奇的问道: “不过,您这集团的生意一直这样吗? 我看厂区规模不小,以前应该很红火吧?” “以前?” 何洋苦笑一声,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指着自己墙后面的那一堆锦旗。 “以前我们厂子可是本地官方餐饮业的专用供应商! 市里省里那些叫得上名号的大酒楼、星级宾馆,包括招待外宾考察。 所有后厨用的黄油、奶油,都是我们的!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们用料扎实,品质稳定,口碑那是实打实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彩,仿佛钓鱼佬谈论自己丢失的那根杆上带着多大的鱼一样。 但曾经的豪言壮语带来的光芒很快熄灭,老厂长叹了口气。 “可后来这不是上面有了规定,要刹住大吃大喝的风气,这当然是好事! 我们举双手拥护! 可…可这风一刹,高档餐饮的采购量那是断崖式下跌啊。再加上…”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无奈: “再加上现在的人都讲究‘健康饮食’,一说黄油、奶油,就觉得是洪水猛兽,高热量、不健康。 年轻人宁可去买那些…那些轻食沙拉,欧包什么的。” 海青兰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 “健康饮食? 何厂长,这我倒有点不同看法。 真正的健康饮食,讲究的是均衡营养和天然食材吧?” 减肥这种东西,海青兰还真清楚一些。 小胡每天在办公室里跟个兔子一样库库吃的那叫啥轻食沙拉,看着跟蘸酱菜一样,就是浇着奶油和沙拉酱吃的。 当然,她一顿吃三人份,拿欧包夹着培根吃,自然也没有瘦下来过。 但是海青兰好歹也耳濡目染了点,因此她很奇怪。 “像你们这种纯动物黄油,没有乱七八糟的添加剂,富含维生素和健康脂肪。 按道理说只要适量,反而是优质的能量来源啊。 再说了,用沙拉酱拌沙拉,好的欧包,不都该用你们这种真材实料的黄油才香吗?” 何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苦笑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市场残酷的悲凉: “海董事长,您说的是理想状态啊! 可现实是…那些标榜‘健康’的轻食店,卖19块9二十个的‘全麦欧包’,他们敢用我们这十几块钱一斤的纯动物黄油吗? 用不起啊!成本都不够! 他们用的,多半是便宜的人造黄油、植物奶油,或者干脆就是一堆添加剂调出来的味道。 而且大部分消费者也不懂,也吃不出来,就图个便宜和‘健康’的概念。 我们这种老老实实做真东西的…反而没了活路。”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机器运转声。 劣币驱逐良币这种事情,真是哪里都不少见。 而何洋搓了搓脸,打起精神,带着一种近乎热切的眼神看向海青兰: “所以啊,海董事长,您这次的大订单,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您以后如果还需要黄油、奶油,或者我们厂的其他乳制品,一定要优先考虑我们厂啊! 我何洋保证,质量绝对给您顶上去! 价格…价格我们按内部最优惠的成本价给您! 绝不让您吃亏! 就当…就当是交个朋友,支持我们老厂子一把!” 说着,他再次伸出手,眼神真挚。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一口气买走了他们一个多月的产出。 而海青兰看着这位为工厂和工人操碎了心的老厂长,心中也难免有些触动。 毕竟又能帮儿子,又能帮国家,她也没啥好拒绝的。 她站起身,微笑着再次握住何洋的手,语气郑重: “何厂长,您放心。 只要你们的产品品质保持住,我们肯定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好东西,不该被埋没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小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声提醒: “董事长,时间到了,我们和王主任约了十一点半。” “哦,好。” 海青兰笑着应了一声,顺势松开了手,对何洋歉意地笑笑: “何厂长,您看,我这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了。” “理解!理解!海董事长您是大忙人!” 何洋连忙起身相送,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 “您能亲自来一趟,就是我们厂莫大的荣幸了!我送您出去!” 一路目送着海青兰离开,何洋转身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哎,小周啊。 你在群里面说一声,咱们这个月的工资能按时发放! 让大家伙都能过一个好国庆!” 第356章 爱国企业家海女士(中)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略显颠簸的乡间水泥路上,两旁是连绵的玉米地,青纱帐在夏日的微风中起伏。 车内,小胡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闭目养神的海青兰: “董事长,接下来我们是回公司,还是送您回家休息?” 海青兰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车窗外熟悉的田野风光,没有犹豫: “去挎斗子村。看看三叔那边。” “好的,董事长。” 小胡应了一声,方向盘一打,车子拐上了一条更窄的村道。 小胡这段时间跟着海青兰出门,这段路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很快车子刚在村口那棵标志性的黑电线杆子下停稳,很快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老汉就迎了上来。 海大庆脸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憨厚笑容,想敲车窗又不敢,只能站在一旁,等海青兰动手,这才开口询问道: “青兰?你咋有空跑回来了?厂子里不忙了?” 海青兰推开车门下车,带着亲切的笑: “三叔!再忙也得来看看您啊。 主要是来看看,我那批玉米磨得怎么样了? 进度还跟得上吗?” 海大庆一听是这事,脸上笑容更盛,带着点自豪: “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磨粉坊那边机器日夜转着呢,你侄子长宁那孩子,可上心了! 天天搁那儿盯着,跟监工似的,比我这老头子还勤快! 走走走,我带你去瞅瞅!” 说着,海大庆就领着海青兰和小胡往村里走。 挎斗子村这名你也能听出来,村子自然不大。 而此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和粮食的清香。 很快,海青兰就就听到机器轰鸣的声音从一间改造过的旧仓库里传来。 走到磨粉坊门口,只见里面粉尘弥漫,几台大型工业磨粉机正轰隆作响。 而里面穿着耐脏的深色T恤和工装裤、戴着防尘口罩和耳塞的海长宁,正拿着个记录板,一脸认真地跟操作机器的老师傅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探头看看出粉口的细度。 这时,听到了脚步声,海长宁一转头,看见门口的海青兰,明显愣了一下。 这才快步走过来,赶紧摘下耳塞和口罩,脸上带着几分意外和掩饰不住的紧张: “姑!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边粉尘大,您…” 海青兰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随后,目光扫过运转良好的机器和堆积的玉米粉袋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不是来看看你,也看看活。 怎么样长宁,还适应吗? 这活儿可不比你在城里坐办公室。” 她的语气带着点长辈的关切,也带着点考察的意味。 海长宁最近干活干得很上心。 毕竟自己这么多年来给亲爹干活都是打白工。 但是给姑姑干活不一样,姑姑是真的给钱啊! 现在的海长宁已经从叫别人妈妈的瓦学弟,一眨眼变成让别人叫爸爸的大哥了。 所以,对于海青兰给安排的任务,海长宁那是一万个尊重。 海长宁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挤出笑容,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像是要盖过机器的轰鸣一样,拿出了打瓦时喊妈妈的气势: “适应!姑,特别适应! 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说,而且看着咱自家的粮食变成粉,感觉…感觉特别踏实!” 他说这话时,眼神瞟了一眼旁边笑呵呵的三叔公海大庆,又飞快地看向海青兰,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海青兰看着侄子脸上沾着的粉尘和那努力表现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 他这些话,就跟他爸爸一个德行,肯定是一句真的都没有。 但是这都不重要,只要他肯干活,就没关系。 海青兰面上还是笑了笑,拍了拍他胳膊上落的灰: “适应就好。年轻人,多经历经历是好事。 好好干,等年底,姑送你份大礼。” “真的?!谢谢姑!” 海长宁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姑姑说送,可是真的送啊! 他立刻保证道:“您放心!这边进度和质量我绝对盯得死死的!保证完成任务!” 一想到姑姑嘴里的大礼,他这动力瞬间又足了几分。 而海大庆在一旁看得乐呵呵的,上岁数人就是愿意看家庭和谐。 尤其是他家庭不咋和谐。 “看看,我就说长宁这孩子行吧! 青兰,这下你放心了吧? 走,去家里坐坐,让你三婶给你煮碗面条,咱家自己麦子磨的面,香!” 海青兰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歉意但很坚决: “三叔,这次就不坐了。 我过来,除了看看玉米粉,还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海大庆闻言,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露出认真的神色,把刚掏出来的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 “啥帮忙不帮忙的,咱都是实在亲戚! 你的事就是三叔的事! 说吧,啥事?只要三叔能办到的,没二话!” 毕竟对于海长宁来说,海青兰出了是侄女,更重要还是大客户。 而海青兰则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道: “是这样,三叔。您路子广,认识不少搞食品加工的。我想请您帮我联系两个食品加工厂。” “食品加工厂?” 海大庆有点路易十六化妆,摸不着头脑。 “你想加工啥?咱这玉米粉加工速度还不够妈?” “不是玉米粉。” 海青兰摇摇头,想了想儿子跟她提出来的要求,开口道: “是想做点心。那种…精细点心,但又不能太精细的。” “精细又不精细?” 海大庆眉头皱成了疙瘩,手里的烟袋锅子都忘了点,满脸困惑。 你这话说的可太阿诺了,充满了一种打药打多了神志不清的美。 “青兰啊,你这可把三叔绕糊涂了。 啥叫精细又不精细?这点心不都讲究个好看好吃吗?” 海青兰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有点古怪,笑了笑,解释道: “三叔,我的意思是…不是现在市面上那些花里胡哨、包装精美的蛋糕西点。 是要那种…嗯…特别老式、特别实在、甚至可以说有点‘糊弄人’的点心。” “‘糊弄人’的点心?” 海大庆更懵了,你是在糊弄我吧! “对!” 海青兰肯定地点点头。 “越糊弄人越好!” 第357章 爱国企业家海女士(下) 海青兰说着,开始比划起来。 “就像我们小时候,供销社里卖的那种你还记得不。 就那些,糖精味儿特别足、死面疙瘩似的‘糖精面球’啦。 还有就那光秃秃一个圆饼,撒点芝麻,硬邦邦但特别顶饿,还带着点香油味的‘光头饼’啦。 还有那种用最便宜的面粉和糖稀做的,齁甜齁甜的,一口下去糖尿病都能犯了的‘蜜三刀’啥的。 哎,就要这一类!”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而且,别的都不重要,关键是要做得‘格外老实’! 用料可以简单点,工艺也不用太复杂。 甚至都可以不用真材实料,但就是口感要‘古朴’。 就是要一看就是老辈人做出来的那种感觉,没有乱七八糟的花样味道要‘正’。 甜就是甜,甜到齁得慌,油就是油,一抓都能把手沁透了那种。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雕花啊,还有啥膨化之类的。 就要点红点,和花模子那种。 而且包装也是越简单越好,牛皮纸一裹就行! 重要的是量大、实在、能放!” 海青兰的一席话,让海大庆听完,嘴巴微张着,半晌都没合拢。 他看着自己这个开着豪车、做着大生意的侄女。 实在想不通她为啥突然对几十年前乡下供销社里那些“糊弄小孩嘴馋”上不得台面的老点心感了兴趣。 要知道那些玩意都不用说现代,哪怕是零几年的时候,都被碾压的退出市场了。 你江米条再好吃,也干不过辣条啊。 更别说海青兰提出的这个要求了,更是十分离谱。 光朴素也就算了,甚至还要“量大”、“能放”? 现在大老板的口味都这么刁了吗,奶油蛋糕都吃腻了? “青兰…你…你这到底是要干啥用啊?” 海大庆忍不住问道,毕竟这要求实在太奇怪了。 海青兰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避重就轻道: “三叔,您就别多问了。 反正有大用,而且是笔大生意。 您就帮我找找看,有没有这样的厂子,或者有没有老师傅还愿意接这种活的? 这价钱好说,关键是要东西对路!” 海大庆看着侄女笃定的眼神,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想到侄女之前大手笔采购玉米救了自己,那就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海青兰用自己的经济实力打动了海大庆。 寻思了一下,他咂摸了下嘴,把烟袋锅子别回腰里,重重一点头: “行!既然你这么说,三叔信你! 这事儿包我身上! 我这就去打听! 咱这十里八乡,以前做这种老式点心的老师傅,应该还有! 我豁出这张老脸,也给你把人找来!” “那就拜托三叔了!” 海青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海大庆挥挥手,然后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 “所以,今天这顿饭,说啥你得在三叔家吃!” 几乎是生拉硬拽,海大庆把海青兰拽回了自己家里。 一回家海大庆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老婆子!快出来,二丫头来啦!” 没一会,海大庆的老婆姜绢就跑了出来,一看海青兰来了,脸都笑开花了。 “哎呦,二丫头来了。” 姜娟可太稀罕海青兰了。 伸手拉住海青兰,姜娟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哎,三婶,折腾你了。” 海青兰还能说啥,看着这俩人,只能笑笑表示尊重。 姜娟脸色顿时一垮。 “这死丫头,说什么混账话,你小时候在我家一睡睡好几天都没说折腾我,这么大人了反倒折腾我了?” 姜娟对于海青兰那是真喜欢,从小喜欢到大。 更别说自从海青兰把海大庆那几百亩堆在远离的玉米收走了之后,他们家那因为这点事闹别扭的儿子媳妇也和好了,小孙子也愿意来上门玩了。 这都是海青兰的功劳啊。 把海青兰请到炕头坐好,都不用海大庆安排,姜娟自己就去厨房擀面条去了。 而海青兰看着这家里和自己上次来基本没啥变动的摆设有些奇怪。 “三叔,玉米款我不是给你结了吗,你咋不收拾收拾房子呢?” 看着自己三叔弯着腰去扒拉那个可能得管张永春叫弟弟的电风扇,海青兰十分不解。 那可是一百来个啊。 “哎,这不是震声他准备要个老二嘛。” 摇了半天,看着电风扇可算嗡一声站起来了,海大庆这才满意的坐在一旁。 “我这能帮衬就帮衬一把。” 海大庆此言一出,海青兰顿时怔住了。 而海大庆心里也一咯噔,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坏了,忘了大春走了这件事了! 人家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自己还跟人家显摆自己要抱孙子这件事。 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海大庆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却不想海青兰却主动开口。 “好啊!这是好事啊!” 海青兰显得十分兴奋,看着就跟儿子根本没死一样。 把海大庆都看傻了。 “等震声家老二出来了,三叔你可别忘了叫我啊!” 海青兰心里可还记挂着自己儿子没有孩子这件事呢。 老话说借喜气,借喜气。 正好,她也借借这老二的喜气。 “我可得给我这二侄女包个大红包!” 海大庆看着海青兰的样子,咽了咽唾沫。 还能说啥呢? 嘴里赶紧胡乱的应了两声,正巧这时候姜娟出来放桌子。 手擀面,地里新摘的小辣椒,加上地里新摘的西红柿和柴鸡蛋打的西红柿鸡蛋卤。 简单的农家饭,充满了温情。 也馋的一旁门口的小胡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已经吃了七八天的菜叶子了。 而实在看不下去的海青兰的一句: “小胡,你也陪我吃点。” 成了击垮她最后的一块石头。 小胡应了一声,欣然入席,然后以十分文静,格外彬彬有礼的姿态。 吃了半盆面条。 看的一旁的姜娟心里都笑开花了。 心说这要是自家大孙子岁数合适,这媳妇娶回家来多少。 一看就上食! 面过三旬,卤过五碗。 海大庆坐在炕上跟海青兰说着话。 一旁的姜娟正在那捡桌子,听着听着,就听到了海大庆要联系食品厂找老师傅的是。 顿时,姜娟眼睛一亮,碗都不捡了。 “哎,二丫头啊!” 姜娟凑到海青兰身边。 “你要找做点心的炊师啊!” 海青兰点了点头。 “嗯,咋,三婶你认识人?” 姜娟一拍手。 “你看,你早找你三婶不就好了! 我姑家兄弟就会这个啊!” 海大庆一听这话都吓的跳起来了。 “你可拉几把倒吧!” “他那是做点心吗? 他那是做寿点的! 给死人吃的!” ps:这七章都应该是昨天的。 但是网站的自动上传和烂番茄的抓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愣是没传上去。 这是豆腐我的问题。 我自罚半拉肘子一碗火鸡面三瓶大乌苏四个茶叶蛋还有一碗鸡蛋汤 我今晚写一章发一章,我就不信,它还能出问题! 第358章 谁说寿点不是点心(上) 海大庆家的院子里,煮面锅里的面汤还散发着热香气。 此时海大庆正皱着眉头,对媳妇姜娟吹胡子瞪眼的: “青兰要的是正经点心厂子,做那种老式实在的点心。 你老扯你三哥干啥?他那厂子是干啥的你不知道?” 姜娟也是个爽利性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把手里的笸箩往桌上一放,俩眼一瞪: “干啥?我三哥的厂子咋了?” “他那厂子是做寿点不假,可那点心就不是正经面粉、正经糖做的了? 心到神知,上供人吃!这老话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小时候偷吃供尖被你娘打的嗷嗷哭你都忘了是咋的! 再说了,他厂里的老师傅,那手艺也是实打实的! 做的‘金银元宝’、‘寿桃’,那面团揉得多筋道,炸得多透亮,放多久都不带皮软的! 这不就是你侄女要的那种‘实在’、‘能放’、‘老式’的点心吗? 我看就挺对路!” 海大庆被噎了一下,还想反驳: “话是这么说,可这…这毕竟是…” “三叔,三婶说的有道理。” 一直安静听着他们争论的海青兰突然开口了。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兴趣,对啊,她咋没想到呢。 寿点这种东西,其实很早就有了,而且都是保持着传统形态。 “三婶说得对,这寿点也是点心。 只要用料实在,工艺传统,口感对路,我看没什么不可以的。 三婶,您三哥的厂子就在附近?” 姜娟一听海青兰有兴趣,立刻眉开眼笑: “对对对!就在隔壁拐山村! 不远!开车一会儿就到! 青兰你要是想看看,三婶这就带你去! 他那厂子我知道,虽然不大,但干净,老师傅手艺好得很!” “好,那就麻烦三婶带个路。” 海青兰果断点头,站起身。 为了儿子,老太太也是雷厉风行的。 “哎!好嘞!” 姜娟喜滋滋地应道,转身就想去推她那辆旧电动车。 海青兰拦住她,指着院子里的车: “三婶,坐我车去吧,快。” 姜娟看着那辆在阳光下闪着黑亮光泽、线条流畅的迈巴赫,局促地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为难: “这…青兰啊,你这车…太金贵了,三婶身上都是面,别给你弄脏了…” 海青兰不由分说,拉开车门,笑着把姜娟往车里让: “三婶,您这话说的,车再贵也是给人坐的。 您要是帮我把这忙谈成了,我赚的能买好几辆这车呢! 快上车吧!” 这话倒是真的。 张永春每回给她送钱,那一块金子都正好是一辆迈巴赫。 姜娟被海青兰的豪气震了一下,又听她说能赚大钱,心里那点羞愧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半推半就地坐进了宽敞舒适的后座,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生怕把真皮座椅压坏了。 小胡笑着递给她一瓶水,启动了车子。 车子驶出挎斗子村,拐上通往邻村的乡道。 一路上,姜娟看着车里豪华的内饰、感受着平稳如飞的行驶质感,忍不住啧啧称赞: “哎呀,这车可真好啊!坐着一点儿都不颠!真皮的吧? 摸着就滑溜!这玻璃咋这么透亮?跟没有似的! 青兰啊,你可真有本事!” 海青兰微笑着听着三婶质朴的夸赞,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即将见到的点心上。 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就开进了拐山村。 拐山村村如其名,旁边就是拐山。 而迈巴赫在姜娟的指引下,停在了村东头一个挂着“大嘉好食品厂”牌子的二层小楼前。 当然,这与其说是个“厂”,不如说是个大点的家庭作坊加了个招牌。 这小楼有些年头了,墙皮有些剥落,门口停着两辆一看就是运送面粉的小号三轮。 海青兰下了车,打量着眼前这栋朴实甚至有些简陋的建筑,心里有了底。 好啊,她要的就是这种“古朴”感。 姜娟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到紧闭的铁皮大门前,用力拍打起来,嗓门响亮: “三哥!三哥!开门!是我!娟子!给你带贵客来了!” 楼上,一间堆满了账本、散发着油墨和面粉混合味道的小办公室里,厂长姜河正对着这个月的报表发愁。 原料涨了,订单少了,工人工资要发… 眼看着一笔笔都是红字,就跟他那个二百来斤的大胖媳妇一样,天天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听到楼下妹妹熟悉的大嗓门,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但还是起身下楼。 拉开吱呀作响的大铁门,姜河那张带着愁容和疲惫的脸露了出来: “娟子?你咋跑来了?我这正…” 他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妹妹身后气质卓然的海青兰以及那辆与这乡村环境格格不入的豪华迈巴赫上,瞬间愣住了。 姜娟一把拉住还有些懵的三哥,压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三哥!这位是海董事长! 就是包了咱大庆家玉米大财主! 我特意带她来跟你谈大生意的!快!快请人家进去啊!” “大生意?” “大财主?” 这两个词像强心针一样扎进姜河心里!他脸上的愁苦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取代。 姜河一双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如同即将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哎呀!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海董事长!失敬失敬!” 姜河几乎是小跑着从门里出来,腰板瞬间挺直了,脸上堆满了十分甚至九分的热情笑容。 双手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才伸出来,一把握住海青兰的手,用力地摇晃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快!快请进!厂子简陋,您千万别嫌弃! 海董事长,里面请!里面请!” 他那份殷切和激动,毫不掩饰,仿佛看到了拯救工厂于水火的唯一希望。 而海青兰感受着手掌传来的粗糙和力道,看着眼前这位瞬间焕发“生机”的小厂长,脸上也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姜厂长客气了,我是慕名而来,想看看您的手艺。” 姜河笑了,拍着胸脯。 “没关系,您是要多少寿点,怎么烧的,我都置办的出来..” 海青兰却笑了笑。 “我这次来不是要寿点。 我是要点心。” “要人吃的那种。” 第359章 谁说寿点不是点心(中) 姜河厂长嘴里还没客套两句聊聊感情呢,那边的海青兰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姜厂长,我这次来,是想看看您这里能不能做一批点心。 是给人吃的,不是供桌上的那种。” “给人吃的?” 姜河脸上的热情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错愕和一丝为难。 他搓了搓手,看着海青兰,眼神里充满了坦诚,也带着点“一家人不骗一家人”的实在劲儿: “海董事长,这个…不瞒您说,我这厂子,主要就是做‘寿点’的。 这给先人上供,讲究的是个心意长久,样子好看,能搁得住。 所以…所以我们在和面、油炸的时候,为了确保摆在坟头风吹日晒十天半个月都不坏、不变形、不发霉…里面是加了…加了挺足量的盐糖油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而诚恳:“这东西,按规矩,按良心,那都是给‘那边’享用的。咱们活人倒也不是不能吃,只是现代人可能吃不习惯。 这个我姜河得跟您说明白,不能坑了您!”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妹妹姜娟,带着点“你看我没说错吧”的意思。 而姜娟在一旁听着,脸上的兴奋也淡了些,有些担忧地看向海青兰。 海青兰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端起那杯粗糙的茶水抿了一口,语气平静: “姜厂长实诚,这点我很欣赏。 防腐剂的问题我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咱们先不谈这个。 能先带我去看看您这儿点心的样式和做工吗? 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姜河虽然满心疑惑,不明白这位大老板为什么对寿点这么感兴趣,但还是连忙点头: “行行行!没问题!样品间就在旁边,您这边请!” 这小地方本来就定燕子大点,这所谓的样品间,其实就是一间腾空了的屋子。 靠着墙摆着几个老式的玻璃柜和木架子。 里面陈列的东西却令人印象深刻: 栩栩如生、刷着红白两色糖釉的“寿桃”; 金光灿灿、做成宝塔状的“金元宝”; 象征富贵的“鲤鱼”; 寓意吉祥的“蝙蝠”… 琳琅满目,每一种色彩鲜艳,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鲜艳。 而一旁的木架子里摆着的就是一些很传统的点心了。 牛舌饼,长条糕,糖火烧,江米条,酥饼,麻园等等,造型古朴,带着一种浓郁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仪式感。 一看就像让人随二百然后问那吃席最后掏出塑料袋一样。 海青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些祭品,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对,太对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 张永春那边,现代的细点心因为做工过于细致,反而会让人怀疑。 而这些点心,反而一看就让人有种安心感。 这要是旁边来个吹喇叭的,当时都恨不得躺地上听。 她指着那些点心,转头问姜河: “姜厂长,这些样式,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对对对!” 姜河连忙点头,带着点手艺人的自豪。 “都是我们厂里老师傅的手艺! 模具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样子,一点没走样!” “我能拿起来看看吗?”海青兰问。 “能!您随便看!” 姜河赶紧打开玻璃柜门。 海青兰没有去碰那些色彩鲜艳的“艺术品”,而是拿起了一个相对朴素、颜色接近真实面点的、拳头大小的“寿桃”。 这寿桃看着就很硬实。 她没说话,只是拿着它走到旁边一张铺着旧报纸的木桌前。 在姜河、姜娟和小胡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海青兰举起那个寿桃,然后—— “咚!” 一声不算太响但很实在的闷响。 她将寿桃的底部,不轻不重地磕在了硬实的木头桌面上! 姜河的心跟着那声音一跳! 生怕这位财大气粗的董事长把他样品磕坏了。 然而,海青兰拿起寿桃酥一看: 只在接触点掉了一点点细微的渣屑,整个寿桃酥的形状纹丝不动,连个裂缝都没有! 硬度惊人! 海青兰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能经得起长途运输折腾的硬度!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赞许的笑容,看向姜河: “好!姜厂长,老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这硬度,正合我意!” 姜河和姜娟都懵了。 合着这位董事长看点心好坏的标准,是看它磕桌子碎不碎? 那你买五仁月饼不好吗? 而海青兰没理会他们的惊讶,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 “姜厂长。 我这次来,就是想跟您订制一大批这样的点心。 样式就按您这些传统的来,寿桃、元宝、如意卷…都可以。 但是,有一点必须做到:绝对不能添加任何防腐剂,但是盐和糖一定要保证放!” “不加防腐剂?” 姜河下意识地重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那…那保存期会很短啊!天气热的话,可能几天就…” “保存期的问题您不用担心。” 海青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我自有渠道快速处理掉。您只需要保证两点: 第一,用料实在,真材实料,面粉、油、糖都要按照老规矩,加量用的; 第二,工艺保持您这‘古朴’的风格,硬度要达到刚才那个寿桃酥的标准! 口感可以稍微差点没关系,但必须顶饿、实在!能做到吗?” 姜河看着海青兰笃定的眼神,虽然还是觉得这要求古怪至极(,但巨大的订单诱 惑就在眼前。 他必须考虑这是不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他咬了咬牙: “能! 只要不加防腐剂,我们调整一下配方和火候,保证做出来的点心又硬又实在!用料您放心,绝对真材实料! 那…那您大概要多少?” 海青兰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批,先按这个数来准备。” “一千斤?” 姜河试探着问,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单了。 海青兰摇摇头,声音清晰而平静: “一百万的货值。 具体数量,按你们正常生产的成本和利润折算。” “一…一百万?!” 姜河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劈 叉了! 他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这个小破厂,哪怕是过去生意好的时候,一年的净利润都不到这个数! 旁边的姜娟也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姜河脑子嗡嗡作响。 在巨额金钱的催动啊,他猛地抓起旁边柜子上一个刚被海青兰“测试”过的同款寿桃酥,也顾不上是不是样品了,狠狠咬了一大口! “咔嚓!” 坚硬的点心在他嘴里发出脆响,他费力地咀嚼着,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脸上却瞬间堆满了激动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口齿不清地大声保证: “海…海董事长!您放心!绝对没问题! 我们这儿的点心都能吃! 真的!您看,我自己都吃!香着呢! 用料绝对扎实!您要什么样的,您只管说! 我这就去准备最好的料,让老师傅亲自把关!保证给您做得又好看又硬实! 保质保量!一百万的订单,我们大嘉好接了!砸锅卖铁也给您按时做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拍着胸脯,嘴里的点心渣子都喷出来一些,眼睛里燃烧着起死回生的狂喜光芒。 海青兰看着姜河这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好。小胡,准备合同。定金,现在就付。” 很快,在腮帮子疼痛,可是一双眼睛通红的注视中,第一笔打款百分之十到了姜河的账户上。 海青兰收起了合同,长出一口气。 好了,接下来,就是等自己好大儿联系她了。 ps:看来一章一章发就没问题,也是邪了门了。 第360章 谁说寿点不是点心(下) 海青兰对点心的样式和姜河厂里的传统工艺非常满意。 张永春说过,他要的就是越土越好的东西。 而姜河厂里的这些东西都别说土了,那是都直接入土了。 各种意义上都入土了。 因此,她也直接拍板: “姜厂长,样式就按您这些传统的来,这寿桃元宝福寿饼子啥的,我觉得都挺好,看着就喜庆又实在。” 其实现代很多的祭祀用的点心,追溯起来最早都是人吃的精细货。 因此放在大周,那可都是高级品。 说到这,她又顿了顿,想了想张永春的嘱咐,开口强调道: “其他的地方,没有特别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古朴’! 能不用奶油裱花的地方,就用糖汁或者糖粉点缀,尽量保持老味道、老做法。 至于口感硬实点油腻点没关系,关键是要真材实料!” “明白!明白!海董事长您放心!保证原汁原味,古法制作!” 姜河连连点头,他厂子里的这些老师傅最擅长这些老手艺。 至于用奶油黄油这等事情,那他只能说是海青兰有些多虑了。 他这小厂子上哪给你整奶油黄油去,那玩意哪怕是植物的还得七八块钱一斤呢。 他这用的一律都是最便宜的色拉油,闲聊顶多给你整点红豆熬出来的豆沙,放点栗子泥绿豆泥枣泥就到头了。 还奶油黄油,他只能说这位海董事长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 “好,” 海青兰见到姜河信誓旦旦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最后补充道:“唯一的要求就是速度。 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明天就能拿到第一批成品。 数量不用多,先让我看看样。” “明天?” 姜河心里一惊,这时间太紧了! 但他看着海青兰眼神,又想到那一百万的订单和到手的十万定金,立刻把心一横,拍着胸脯保证: “没问题!海董事长! 我这就安排下去,连夜赶工! 明天一早,第一批货准时给您送到指定地点!”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让最得力的师傅带着徒弟们今晚别睡觉了,也得把这批样品赶出来! 反正这段时间厂里连生产线都没咋动,卖的都是库里的存货。 正好也该让他们干干活了。 海青兰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又交代了几句付款和送货地址的细节,便在姜河的千恩万谢中,和小胡上车离开了。 而看着迈巴赫的尾灯消失在村口,姜河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兴奋红光。 他捏着手机,看着银行发来的十万定金到账短信,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钱是英雄胆,就算他不是英雄,有了钱也是了。 姜河立刻转身,准备回到厂里召集人马,开始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然而刚走到厂门口,一个看着跟煤气罐成精了一样的女人就拦住了他。 华海棠刚从镇上做完那个越做越肥的减肥瑜伽回来,正在那准备喝点茶水跟几个老姐妹扯会蛋呢。 就听到了手机银行的到账短信。 看到上面的数字,华海棠都蒙了。 自从这几年经济萎缩以来,她都多久没有见过六位数的到账信息了? 往年姜河的寿点在这附近的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谁家搭灵棚都得订货,甚至还和好几个殡仪馆有合作。 但是自从大家伙兜里的钱越来越难赚开始,他这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 搭灵棚的,大出殡的越来越少,墓地也贵,买都买不起。 活人都顾不起,谁还管你死人啊! 人家殡仪馆也找到了新的进货渠道,去面包厂回收过期的小面包和小蛋糕,一装也是一样的。 反正这寿点也没人吃。 而且现在都提倡大家文明祭奠,用鲜花代替点心祭祀。 这下好了,本来还能有点零散收入,这一下子全被花店给抢走了。 因此,华海棠是眼看着姜河从开车拉货,变成了骑车拉货,最后沦落到蹬三轮拉货的。 而这一下子涌进来的数字,宛如你回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猫儿美少女还叫你够秀金撒吗让你摸摸草一样。 十分欢喜啊。 然而,她心里的欢喜还没稳定,突然间华海棠又被一阵危机感袭上心头。 中年女人更年期本来就生性多疑。 她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以一个和身躯体型完全不符的姿态冲到了家里。 而这一回来,便正好看见了海青兰坐着车离开。 华海棠这下子明白了。 好啊。 你个老东西。 怪不得天天晚上都说自己没劲呢,感情有点力气都凿别人家的墙去了吧! “老姜!” 华海棠一把拉住姜河的胳膊,眼睛瞟着迈巴赫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酸溜溜的审问。 “刚才那开豪车的是谁啊? 你们啥时候搞上的? 啊?出手这么大方?” 她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银行APP,指着上面刚刚收到的十万块转账通知。 “瞧瞧,十万块!说转就转!这‘情谊’可不浅啊! 这钱…不会回头人家再要回去吧?” 姜河一听,当时脸都绿了,赶紧拦住自己媳妇: “你个傻老娘们!你胡扯什么呢!什么搞上不搞上的! 人家那是海董事长!开着迈巴赫的大老板! 人家是来谈正事的! 就我这蹬三轮的命,八竿子也够不着人家那样的富婆!”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这跟自己那辆小号三轮几乎差不多重的媳妇,叹了口气。 真是个蹬三轮的命啊。 白天蹬也就算了,夜里还要蹬。 “谈正事?谈什么正事能给你转十万?她是哪个殡仪馆?” 而华海棠显然不信,撇了撇嘴。 好家伙,你给老娘赚钱都是三百五百一千到头。 人家给你一打款就十万块钱,这得买多少点心啊! “真是正事!” 姜河赶紧把海青兰来订购点心的事情,以及那令人心跳加速的一百万订单详细说了一遍。 华海棠听完,脸上的醋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懵逼。 不是,这有钱人都是怎么想的? 找寿点厂子来做活人吃的点心? 但是一个被窝到底是睡不出来两样人。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看着姜河手机里的定金短信,又看了看库房方向,便压低声音道: “老蒋,不过…既然她要求这么急,我看,库房里不是还有不少之前做好的寿点吗? 那些‘金元宝’、‘寿桃’样子也够古朴的,反正都是面粉糖做的,要不咱先用那些顶上? 省得连夜赶工了,还能省点材料钱和时间…” “不行!绝对不行!” 姜河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好家伙。 你这不是绝我生路吗! 第361章 桃酥送到 “你个傻老娘们,你想什么呢!” 姜河看着自己这媳妇,怀疑她是不是瑜伽做多了肥油倒流灌进脑子了。 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生意,你还想着败坏? “人家海董事长这么信任咱们,第一次合作就给这么大订单,还提前付了定金! 咱们能这么糊弄人吗? 再说了库房那些是加了防腐剂的寿点,上回送进库里的时候,那巴黎奥运会还没开呢!! 这玩意人吃了要出事的! 再说,人家要的是‘古朴’的老点心味道,不是给死人看的样式! 这要是被发现了,或者吃出问题,咱们这厂子就彻底完了! 信誉也没了!以后哪还有生意?” 姜河虽然没有做过多大的买卖,但是最起码也是个老生意人了。 他知道海青兰当初买玉米做的是多大的大单子,这路子肯定不一般! 更别说来回都是豪车接送。 这要是实打实做好了,把口碑打出去,以后说不定真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对于他这种死点商人来说,这才是长久之计! 偷奸耍滑?那是自己砸自己招牌! 因此,他拒绝自己媳妇的话无比的坚定,硬的跟铁棍一样当当直响。 “这事没商量,必须用正经的料,按人家的要求,连夜赶工做新的! 库房那些,一个都不能动!” 而华海棠被丈夫一通抢白,虽然心里还有点小九九,觉得丈夫太死板。 但看他态度坚决,又想到那一百万的诱 惑,最终还是撇撇嘴。 老娘们可以傻,可以疯,可以不讲理。 但是,在关键的事情上,必须要听自己爷们的。 “行行行,你说得对! 你是厂长你说了算! 那你就赶紧去买料吧!别耽误了人家大老板的事!” 她虽然势利,但也知道轻重,真把大客户得罪了,损失更大。 姜河这才松了口气,顾不上跟妻子多说,立刻骑上他那辆破三轮,风风火火地冲向镇上最大的粮油批发店。 这一夜,大嘉好食品厂忙活的跟开了锅一样。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薄雾笼罩着城市边缘那片略显荒凉的工业区。 海青兰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了那个大型垃圾填埋站门口。 “董事长您慢点。” 小胡很利索的开车来到后面拉开车门迎海青兰下车。 做海青兰的助理,实在是过足了小胡心里大女主的瘾。 开豪车,住别墅,每天还能四处看看。 虽然工资是死工资,公司也和自己没关系。 但是人嘛,活的太清楚是很累的。 小胡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活的很轻松。 伸手将无奈的海青兰搀扶下来。 海青兰是真无奈,自己这才多大岁数,成天跟个老太太一样。 一抬头,海青兰刚准备进去,突然觉得啥玩意遮盖住了自己的视线。 以往她下车这位置啥都没有。 但是今天她刚下车,就看到一辆沾满泥点、略显破旧的小型白色厢式货车已经停在旁边。 就在这时。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姜河顶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 他一脑袋头发凌乱的跟鸡窝一样,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面粉和油炸点心的混合气味,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瞅着跟嗨大了一样。 而看到海青兰,他立刻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疲惫却又无比热络的笑容,咧开一张满是胡渣滓的嘴: “海董事长!您来了! 我是给你您送第一批货的!” 他说着,用力拉开了厢式货车的后厢门。 一股浓郁的、属于新鲜出炉点心的、混合着麦香和烘烤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海青兰抬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车厢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巨大的食品级大塑料袋。袋子里都装满了黄澄澄、个头饱 满、表面带着细密裂纹的——老式桃酥! 桃酥这种点心,算是咱们国家自己的老饼干。 历史往上甚至能追溯到唐代。 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玩意是唐代发明的东西,所以特别的糖。 简直可以说是太糖了。 想好吃,就得往死了放糖和油,烤出来才能松散不扎嘴。 但是就算是这样,依然阻止不了这玩意十分的粘牙。 因此,现代就算是改良的桃酥也基本上没有很多人喜欢。 姜河擦了擦汗水,满意的笑了笑。 昨天晚上,他把自己那些老师傅叫回来烤桃酥的时候,一帮师傅都觉得自己疯了。 “一千三百斤桃酥!全在这儿了! 您放心,绝对按照您的要求做的! 纯面粉、纯油、纯糖,一点防腐剂没加! 老师傅带着徒弟们熬了一宿,刚出锅没多久,还热乎着呢!您看看!” 这些桃酥颜色均匀,没有花哨的装饰,连点芝麻都没有,就是最朴实的圆形。 边缘因为油炸而微微翘起,看着就十分酥脆硬实。 只要放上个把月,看来也是能够不输于五仁月饼的大杀器。 而这桃酥的数量之多,几乎塞满了整个车厢,在清晨的微光下,散发着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粘嘴的光泽。 姜河搓着因为连夜劳作而有些发红的手,带着献宝般的期待,紧张地看着海青兰,等待她的评判。 海青兰看了一眼,刚要说话。 而姜河却很懂事的从里面打开一个袋子,伸手取出了一块桃酥。 “我给您尝尝,这东西一点问题都没有,绝对干净。” 说着,他把一块桃酥一掰两半,自己将半块放进嘴里。 “嘎嘣,嘎嘣!” 桃酥一进嘴,酥脆干香的味道随着饼干的破开迅速爆炸开来。 糖,油,面粉,纯纯的糖油混合物,一口下去,顿时就能让你的血糖爆表。 “哎呀!真香!” 看着桌上的桃酥盒子,徐辉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这位虞候果然是大家出来的子弟,连这些点心都做的这版奢靡!!” 李卿一边赞叹,一边将一块桃酥放进嘴里咀嚼着。 昨天晚上他们的船刚到卫州停靠好,那位虞候便差人送来了这盒点心。 而马鸢邈则是闷头不语,只是一味啃桃酥。 很快,一盒子桃酥就被吃干净了。 “哦?都吃干净了?” 听着汇报的张永春眯起眼睛,这可是好消息。 既然这几个商人都认可,那自己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走到床边,他抬头看着外面的孤月,眯起眼睛。 大周的士林啊,乖乖撅好。 我张永春要进来喽! 第362章 张虞候捐功名(一) 秋日的晌午,阳光带着一丝慵懒。 和大名府比起来,卫州城虽然不算富裕,但毕竟也是穿流之地。 这官道旁倒也热闹,此时正支着几个简陋的摊子。 炊饼摊前热气腾腾,麦香混着一旁烤烧饼锅子中,那芝麻的焦香弥漫开来,勾得人肚肠咕咕作响。 陈鹏站在离炊饼摊几步远的地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儒衫在微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瘦得厉害,颧骨突出,脸色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 要是放在现代,属于不管随便出现在哪个街头都能让扶贫办倒吸一口凉气那种。 而此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子上那黄澄澄、暄软诱人的炊饼,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咽下了一口又一口唾沫。 腹中空空如也的绞痛感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 ‘两个……只要两个炊饼就好……’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 这炊饼一看就是好麦粉做的,一点也不灰白,反而黄澄澄的,要是来一碗热汤吃下去,能暖和一天。 但他的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腰间那个破旧干瘪的钱袋。 里面的铜钱,是他熬了半个月抄书换来的,每一枚都关系到他能否买到书院课业必需的墨块。 ‘不行……’ 心里想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狠狠心扭过头,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镇子口那间小小的字纸店走去。 饿对他来说还能忍,可无墨习字,课程会落下不说,更遑论完成课业了。 小字纸店门脸不大,光线也有些昏暗。 店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看到陈鹏那身寒酸破旧的打扮,眉头立刻嫌恶地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遭灾,总有要饭的来讨钱。 他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语气刻薄: “走走走!哪来的叫花子? 我这儿是卖字纸笔墨的清净地,不是施粥的棚子! 要饭去别处!” 这刺耳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陈鹏心上,他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屈辱感涌上来。 但他还是努力挺直了瘦弱的脊梁,声音因饥饿和激动而微微发颤: “掌柜的误会了! 学生并非乞儿,乃是卫州书院的学生! 特来贵店采买墨块!” “卫州书院?” 店主一愣,重新打量了陈鹏几眼,虽然还是觉得寒酸,但“卫州书院”四个字显然有些分量。 冠以一州之名,卫州书院可是正经的官办大院。 他脸上的鄙夷之色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热情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 “哎呀呀!原来是书院的学郎!失敬失敬!” 他连忙从柜台后绕出来,殷勤地将陈鹏引进店内。 “老朽眼拙,学郎莫怪!快请进,快请进!” 陈鹏哆嗦着走进店礼,直到闻到店内弥漫着墨和纸张特有的气味时,才精神好了些。 好熟悉的味道。 而此时店主指着柜台上几块用锦盒装着的、油光水滑的松烟墨,唾沫横飞地介绍: “学郎请看,这可是上好的徽州松烟墨,墨色纯正,胶轻烟细,写出来的字那叫一个润! 最适合学郎这等读书人用了! 还有这块……” 而陈鹏的目光扫过那些精美的墨锭,眼神黯淡了一下。 松烟墨,他认识墨,墨不认识他。 他低声打断店主的话: “掌柜的,学生……学生囊中羞涩,不知贵店可有……散墨或是灰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跟网上指点江山的宵楚南真到了办事时一样,脸颊火辣辣的。 店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热情瞬间冷却了大半。 他撇撇嘴,慢悠悠地转身,从柜台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木匣子里,扒拉出几块颜色灰暗、形状不规则甚至带着裂纹的劣质墨块。 把这几块东西随意地丢在柜台上,发出“啪嗒”几声闷响。 “喏,就这些了,两陌足钱(200文)。” 店主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而陈鹏看着那些灰扑扑、仿佛随时会散掉的墨块,咬了咬牙。 二百文。 正好是他身上所有的钱。 但是,他必须掏。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数出两百文沾着汗渍的铜钱,一枚一枚放在柜台上。 而店主数也不数,一把扫进抽屉里。 “多谢掌柜。” 陈鹏低声说了一句,将那几块劣墨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他对着店主草草抱了抱拳,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字纸店。 看着陈鹏那瘦削倔强又带着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店主捋了捋山羊胡,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唉……何苦来哉?这书读得……连口饱饭都混不上……” 你说你多少讲两句价,我也能便宜点卖给你,最起码也能饶你一两根短毛笔呢。 这帮书呆子,真是读书都读傻了。 叹了口气,他转过头,对旁边整理纸张的小伙计吩咐道: “以后再有这样打扮、说是书院学生的穷书生来买墨,别学我刚才那样。 把那些草墨灰墨按本钱给他们就是了,都不容易。” 店里的小伙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陈鹏怀里揣着那几块冰冷的劣墨,忍着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绞痛,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村外通往卫州书院的小路走去。 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他努力想加快脚步,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突然间,他眼前猛地一黑。 “墨……不能摔……” 这是失去意识前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而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用尽全力护住了怀里那几块用尊严和饥饿换来的墨块。 然后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被一股力量缓缓拉回。 陈鹏感觉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鼻尖萦绕着一股劣质茶叶的味道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香气。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简陋茶摊油腻的棚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拼起来的长条板凳上。 而视线稍移,便看到一位身着华贵锦袍、气质不凡的年轻公子正站在他身前,微微俯身看着他。 那公子脸上架着一副样式古怪、遮挡了半张脸的深色“琉璃片”,嘴角挂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弧度。 “你终于醒了?” 一个清朗中带着点玩味的声音响起,正是那华服公子开口了。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半碗温热的清水。 张永春嘿嘿一笑,放下茶碗充满恶趣味的开口。 “你现在已经是小南梁了!” 第363章 张虞候捐功名(二) 听见张永春的话,陈鹏没理解什么意思。 南梁? 南梁不是被北朝压制,最后被陈朝了吗? 而张永春见到陈鹏很显然不理解自己的梗,一双眼睛中充满了清澈的愚蠢,干脆也不打算继续逗他。 “你可好些了吗?” 一边说,张永春一边摆手让一旁的茶博士过来将陈鹏扶起来。 在茶博士的搀扶下,陈鹏挣扎着坐起身,对着站在身前的张永春深深一揖,声音虚弱却充满感激: “学生陈鹏,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若非恩公援手,学生今日恐命丧于此了。” 他晕在官道上,若是遇见急车快马,他怕是被踏死也是活该。 而张永春见他行礼,也没侧身避开,受了他一全礼。 毕竟确实是自己救了他,这礼受的心安理得。 同时又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随意中带着点真诚: “举手之劳,当不得救命之恩。醒了就好。” 他墨镜后的目光打量着陈鹏。 “这位郎君,我管你身上儒衫裹身,不似是灾民。 你是哪里人?怎会饿晕在这官道旁?” 陈鹏身上这身儒衫虽然看着跟老小区的防盗门一样,上上下下全都是小广告一样的补丁,但是看得出来,是用心洗过的。 而且补丁也是细细的选了差不多的颜色用心补起来的,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个落难之人。 而陈鹏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低声答道: “回恩公,学生乃是卫州本地人士,家在城西三十里外的陈家坳。如今在卫州书院进学。 今日,今日学生本是进城买墨块的。” 说到这,他又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里那几块劣墨。 感觉到怀里的那几块墨块没有碎裂,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些墨不仅是他的学资,更是他的希望啊。 收回了时候,他脸色一红,目光中夹杂着羞赧。 “至于为何会晕倒在这里,只因回书院的路上,不慎踢到了路上的石子,眼前一黑就,就摔倒了。” 他省略了在字纸店受辱和强忍饥饿的细节,只觉更加难堪。 “并非是饿晕,实在是跌,跌..” 越是穷困的学生,就越在乎自己的面子。 毕竟他们除了这一张面子和一身风骨之外,剩下的东西风一吹都穷的叮当乱响了。 然而话音还没落呢,一阵响亮的“咕噜咕噜”声极其不合时宜地从陈鹏腹中传来。 这声音在这安静的茶棚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鹏的脸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有辱斯文啊! 而张永春像是没听见那尴尬的腹鸣,或者说毫不在意。 眼前这小子肚子饿这点动静,比起三斤半来那真是跟个孩子一样。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自然地说道: “正好天交正午,该用饭了。 陈学郎若是不嫌弃我这粗陋饭食,不如一起用些? 吃饱了才有力气回书院。” “不不不!” 陈鹏慌忙摆手,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倒不是他不是嗟来之食,实在是不好意思。 人家刚救了自己,自己还要吃人家的。 他虽然穷,但是穷的也有骨气啊! “学生岂敢叨扰恩公!学生已无大碍,这就……”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刚一站直身体,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眼前发黑再次袭来。 这双腿一软,又重重地跌坐回板凳上,额头瞬间冒出一层虚汗。 一旁的茶棚老板看得直摇头,忍不住插嘴道: “哎呀,你这后生,好不晓事! 看你这脸色,蜡黄蜡黄的,走路都打晃,分明是饿狠了! 再不吃点东西垫垫,别说回书院了,怕是走不出二里地又得倒喽! 这位爷是好心,你还推辞什么! 你这条命都是人家救回来的!” 哎呀,这老板会说话啊。 张永春悄悄给老板点了个赞,又看着陈鹏那虚弱又倔强的样子,心中了然,再次开口。 不过,这次他的语气就带上了点不容推拒的意味,也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不必推辞了。说起来,我此来卫州,正是要去拜访贵书院的山长。 正愁不识路径,也无人引荐。 陈学郎既是书院学生,这顿饭,就当是请你做我的向导,带我去书院拜会叶山长,如何?” 听到张永春要去拜会山长,陈鹏精神一振。 莫非这位年轻的恩公竟然认识山长?还要去拜访? 这让他心中的戒备和推拒之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能为山长的客人引路,这顿饭似乎也就不那么“嗟来之食”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抵不过腹中的绞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红着脸,声音细若蚊呐地应道: “既……既是恩公要去拜会山长,学生自当效劳。如此……学生就厚颜领受了。多谢恩公!” 张永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对茶棚老板道: “老板,把东西取出来吧。” “好嘞!爷您稍等!” 茶棚老板脸上堆满笑容,应得格外响亮。 他之所以刚才站出来帮腔,也是因为刚才得了张永春随从的吩咐和赏钱。 而他也按照吩咐,早已准备好了张永春要的东西。 只见他快步走到一旁煮着开水的大锅里,拿过一旁的竹夹子从锅里夹出几个巴掌大小、闪着银光的、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铁罐子。 这从未见过的奇异物件,在简陋的茶棚里显得格格不入。 老板恭敬地将几个银色小罐子装在盘子里,放在陈鹏身前的简陋木桌上。 张永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轻松:“陈学郎,请用。” 陈鹏看着桌上那几个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冷光的奇怪“饭食”,彻底懵了。 这……这是什么?怎么吃? 既无碗筷,也不像是炊饼馍馍。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完全无从下手。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银色金属罐子,触感坚硬冰冷,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而且,还很烫手 “恩公……这……这是何物?学生……学生愚钝,不知该如何……” 陈鹏窘迫得耳根都红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食物”。 张永春淡淡一笑,一招手。 “诗菱,过来开包!” 第364章 张虞候捐功名(三) 听到张永春的命令,一旁的何诗菱赶紧应声上前,动作利落地拿起桌上那几个银光闪闪的小方块。 只见她手指在包裹边缘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一抠一拉,只听“刺啦”一声轻响。 边缘的密封层被撕开,一股浓郁、复杂而奇异的香气瞬间喷薄而出,迅速地盖过了茶棚原本的茶水和汗味! 不得不说,预制菜这玩意除了预制,剩下的毛病基本上跟没有一样。 尤其是很多炖煮系列的菜品,甚至现做的菜有很多还不如预制菜好吃。 毕竟卤菜炖菜有三分火七分泡的说法,而这些提前做出来的预制菜在菜汤里泡了都不知道多少天了。 更别说那个预制菜老板送到张永春这边的还都是压仓货。 主打一个入味。 一瞬间,酱汁浓郁的肉香、谷物烘烤后的焦香、各种现代预制菜罐头混合的香气致死量的袭击了陈鹏。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香! 陈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死死盯着那被打开的银色包裹里露出的、色泽诱人、汤汁浑厚的肉菜。 他从未见过如此形态的食物,香气更是直往他鼻子里钻,勾得他腹中馋虫疯狂蠕动,口水几乎要…… 哦,根本流不出来,全被他自己喝了。 “嚯!这……这味道!” 而一旁的茶棚老板也惊得抽了抽鼻子,满脸不可思议地赞叹道。 “比城里大师傅炖了一宿的招牌肉还要香! 这……这位爷,您这吃食,真是神仙手段啊!” 老板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当然,主要还是对于钱的敬畏。 张永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从何诗菱手中接过一双干净的木筷,递到还在发懵的陈鹏面前: “陈学郎,请用。 不必拘礼,填饱肚子要紧。” 倒也不是为了单纯的利用这个傻学生,主要是看那样他还真快饿死了。 而陈鹏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珍馐,又看了看张永春最起码看起来还是挺真诚的笑容,终于不再推辞。 他站起身,对着张永春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哽咽: “恩公厚赐,学生……学生受之有愧!” 作为一个饿过肚子的人,他知道长时间不吃饭突然一大口油腻会怎么样。 毕竟那次同学请客他大吃了一顿后,他当天晚上就在茅厕里失去了他唯一的一条新裤子。 因此他没有选择肉。 而是一番话说罢,接过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颤巍巍、裹满酱汁的八宝饭,送进口中。 那样子可一点也不像受之有愧。 八宝饭这东西,现代吃席都少见了,一般都是上一块红枣蛋糕之类的东西。 毕竟这玩意那都不是热量炸弹,那是纯纯热量核弹的级别。 红汤,蜜枣,糯米,还有各种果仁葡萄干。 以及用猪油炒出来的豆沙,那些爱穿瑜伽裤的小姐姐们看一眼都哆嗦。 陈鹏也哆嗦。 但是,是香的哆嗦。 香啊!很香啊! 享啊!很享啊! 张永春是真看傻了。 是,他知道书生吃饭是要持礼受戒的。 但是也没人说,这书生持礼的状态下,吃饭的速度还能这么快啊! 一大罐子的八宝饭啊,算上汤汁都得二斤多,捞出干的白饭也有一斤半啊,一点都不掺假。 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平心而论,张永春不是没见过能吃的,但是能吃的同时,还能吃的这么端庄的他是真没见过。 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那筷子跟旋风一样,夹着就往嘴里送。 你是成都来的吗,都没有咽反射功能的?直接就往下咽? 眼睁睁一罐饭下去,陈鹏脸上有了些人色。 张永春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仿佛闲聊: “陈学郎,我看你如此刻苦,想必贵书院山长先生,也定是位治学严谨、令人敬仰的大儒吧?” 陈鹏听到张永春问到山长,连忙放下筷子,恭敬地回答,眼中充满崇敬: “回恩公,叶山长学问渊博如海。 乃武定十七年的探花郎,曾任庐州节度使,官至三品!” 他俩眼睛里写满了羡慕。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官啊! 他这辈子别说当了,估计触摸都触摸不到。 “如今致仕归乡,主持书院,清正廉明,在士林中威望极高! 是真正的道德文章,皆为楷模!” 说到这他还顿了顿,想起山长的脾气,又小心地补充道: “只是山长性情耿介,最恶奢华。 恩公若去拜会,切莫准备什么贵重礼物,山长定是不喜的。” 说着,他又看了看这一桌子菜。 这一桌子菜瞅着都觉得是罪过。 而张永春则是点点头,表示了然: “原来如此,多谢学郎提醒。” 随后他话锋一转,似乎随意的问道: “那书院内藏书想必丰富?学子们借阅可还方便?” 陈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 “恩公有所不知。” 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这书院内四书五经的基础典籍是有的,但数量有限。 像《论语》《孟子》这类,尚能借到。 但其他经史子集,尤其是五经的注疏、前朝笔记、地方志乘等,就极为稀缺了。 学生想借阅,往往需要排期很久,甚至……需要自己想办法抄录。” 说到这,他声音低了下去。 “只有成绩优异的廪生,才能优先借阅部分典籍。学生……学生资质驽钝,尚非廪生。” 动了,你的成绩并不理想,你的房东太太十分漂亮是吧。 而张永春若有所思: “哦?书院有数百学子,典籍竟如此短缺?” 陈鹏叹了口气,把筷子放在一旁。 “恩公不知,这书院的书籍,多是来自朝廷派发和乡绅捐赠。 但是乡绅们家中也并无存书,捐赠也都是自书店中捐赠。 因此就算是捐赠,也多是些四书五经之经典。” 当初,他想借一本史记,从立春开始排队,结果现在中秋都过了,还没轮到他。 而张永春却眼睛一亮。 “哎呀,可太好,不对,太不幸了!” 你们没有,我有啊! 第365章 张虞候捐功名(四) 陈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头看着张永春。 “恩公?” 不是我们没书看,你高兴什么? 张永春摆了摆手,笑了笑。 “无事无事,口误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估计自己见了都得交哥哥的鸡腿,放在他碗里,继续追问道: “不知书院中,有多少学子?” “书院现有学子约五百余人,皆是各州县选拔而来。” 陈鹏说道学院,自己脸上格外的自豪。 “学生在家乡县学尚算名列前茅,但入了这州学书院,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学业上,还需加倍努力。” 他想起自己的处境,语气不免有些黯然,脸上带着一丝腼腆和失落。 小镇做题家这种事情,别说是在现代,哪怕是在古代也不稀少。 以前陈鹏在县学的时候,那是人人都捧着的宝贝。 现在在卫州学院里,他都得靠着给别人抄书活着了。 但是就是这样,他也没想过回家。 虽然他去娶了自己县里王保正的一对姐妹花女儿,就能继承王保正的那二十几亩水田和七八头牛,但是这不是他的追求! 他要追求的是更大的广阔天空,他要做大官! 而张永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世界就是靠着这些不知死活的人撑着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听,事实就是这样。 “不必妄自菲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学生努力便是。” 他说着,又看了看天色。 嗯,还是看不懂时间。 “陈学郎若是吃饱了,精神也恢复了些,可否劳烦带路,引我去书院? 我想尽快拜会叶山长。” 陈鹏立刻站起身,感觉力气确实恢复了不少,精神也振奋起来: “愿为恩公效劳!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以何存身? 学生也好向山长通禀。” 张永春笑了笑: “在下张永春,忝为一军虞候。 此番押运漕粮南下,途经卫州,需稍作停留,补充粮秣淡水,故特来拜会叶山长。” “原来是司兵之人!” 陈鹏肃然起敬,腰板却挺得更直了。 大周虽然不像大宋那么重文抑武,但是一个王朝只要想维持稳定,压制武人是必须的。 更别说大家都是五代十国过来的,那有多乱大家都知道。 武勋们一个个都是美食家和音乐家出身,比如黄巢和高洋。 类人群星闪耀时了属于是。 因此大周除却了六大上军,剩下的厢军就算做到了指挥使也只能是一个正五品。 因此在读书人在武人面前自然就高。 “学生失敬!大人请随我来!” 陈鹏刚要走路,便被张永春引到了车上。 好家伙,饿的都打晃了好不容易吃饱你还要走路。 你是真没见过胃下垂啊。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卫州巍峨的城门前。 见到门口有门丁巡视,张永春正欲示意何诗菱取出腰牌,却见陈鹏抢先一步从车上跳了下去。 来到人前,从怀中掏出一块打磨光滑、刻着“卫州书院”字样和个人姓名的小小竹牌,递到守门军士面前。 那守门军士验看无误,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只是挥挥手:“进吧。” 瞅着态度明显比对普通百姓客气许多,但也谈不上多恭敬。 就跟你妈使唤你爹出门倒垃圾一样。 而陈鹏便引着张永春一行顺利入城。 张永春注意到陈鹏脸上那隐隐的、带着点书生意气的骄傲,便随口问道: “陈学郎方才出示的是何物?竟能如此便利?” 他深知装逼如果没人捧哏,那是很没意思的。 陈鹏瞬间便带着一丝自豪解释道: “虞候不知,此乃书院发给学生的‘塾记’。 凭此牌,学子可在规定时辰自由出入卫州城内外,无需缴纳城门税,亦免于寻常盘查。 此乃朝廷为方便州学学子向学所设的特例。” 张永春点点头: “原来如此,州学气象,果然不同。” 动了,大周版本的一卡通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当饭卡使。 马车一路行来,张永春留心观察。 越靠近书院所在的文教区域,街道越发整洁,行人衣着也明显光鲜许多。 看得出来,虽非大富大贵,但皆整洁体面,面色红润,少见饥馑之色。 更别说一旁的商铺林立,多为书肆、文房铺、茶馆,透着一股安闲富足的书卷气。 看来这卫州府治下,民生尚可,文风颇盛。 终于,一行人坐着马车来到卫州书院门前。 卫州书院作为州学,看着自然也气派。 青石台阶,朱漆大门,门楣上悬挂着“卫州书院”四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匾额,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学府气息。 而门口的墙上有一扇窗子,看得出来里面有一间小小的门房。 此时一个身着灰色布衣、四十岁上下的塾丁正坐在里面打盹。 陈鹏赶紧下车上前,在门房窗口恭敬行礼,掏出塾记: “王叔,学生陈鹏回来了。” 塾丁王叔睁开惺忪睡眼,瞥了陈鹏的塾记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这时,张永春也走上前来。 “这位是?” 王叔瞬间精神了。 看着张永春一身华服,戴着古怪墨镜,身后还跟着明显是随从婢女的人,语气带着点戒备和审视。 张永春拱手道: “在下虞候张永春,特来拜会叶山长,烦请通禀。” “虞候?” 王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入流的称呼。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浓重的优越感: “哦~~一个武职虞候啊。” 说着,他敲了敲桌子。 “这位大人,我们卫州书院是清贵之地,山长更是当世大儒,前朝三品大员! 每日里求见山长的知府、名士不知凡几。 按规矩,递名帖! 等山长有空了,自会批阅回复。你且回去等着吧!” 说完,竟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 我草! 这还是张永春穿越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闭门羹。 张永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声音也冷了几分: “哦?一个守门的塾丁,也能替山长做主,拒客于门外了?” 第366章 张虞候捐功名(五) 王叔被这话一激,猛地睁开眼,就跟有人拉了他的根一样,梗着脖子,声音拔高: “什么叫替山长做主?这是书院的规矩!” 说着,他指着那块匾额。 “官学重地,自有体统! 一个虞候,芝麻绿豆大的武官,就想见山长? 莫说您一个小小的虞候,就是本地父母亲至,要进这道门,也得先递名帖! 懂不懂规矩?” 他一副“你算什么东西”的表情,典的就跟那些短剧里的五毛钱演技一样。 “规矩?好,很好。” 张永春不怒反笑,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何诗菱低声耳语了几句。 何诗菱会意,快步回到后面的马车旁,不一会儿,拿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普通信笺纸走了回来,递给张永春。 张永春看也没看,直接将这张纸递到王叔面前: “喏,这便是本官的名帖。 烦请‘按规矩’,呈递叶山长。” 王叔斜睨着那张薄薄的、毫无装饰的信笺纸甚至不如书院学子用的拜帖讲究,脸上鄙夷之色更浓。 还一司虞候呢,就这啊? 随手接过来,看也不看,就漫不经心地丢在门房窗台上一叠杂物的最上面,不耐烦地挥手: “行了行了,知道了!且放在这儿吧!走吧走吧!”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再多言。 他转头对旁边一脸尴尬和不安的陈鹏道: “陈学郎,本官就住在城东江口驿。若书院有事寻我,或山长召见,可去那里寻我。” 说罢,看也不看那势利的塾丁,带着何诗菱、何书萱等人,转身便走,步履从容。 而陈鹏看着张永春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门房里一脸傲慢的王叔,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无奈,只得喏喏应了声。 他又能怎么办呢。 一边是书院的塾丁,一边是自己的恩人。 他只能低着头快步走进书院,回自己那间狭小清冷的宿舍去了。 还好,这卫州书院前身是当年柴王爷灭佛时的一座大寺庙。 因此房间颇多,他也能分到一个单间居住。 回到宿舍,陈鹏小心翼翼地取出怀里的劣质灰墨,倒了些清水在粗糙的砚台上,认真地磨了起来。 墨色灰暗,气味也不好闻,但他磨得很专注。 然后他摊开借来的、已经卷边的书卷,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录起来。 时间在笔尖沙沙声中流逝,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沉浸在书卷中,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 突然,一阵急促慌乱、几乎是用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宿舍门外!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陈鹏惊愕抬头,只见门房王叔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倨傲? “陈……陈鹏!快!白天那位……那位张虞候!他住在哪里?快告诉我!” 王叔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 此时在岛国遥控器系列中亦有记载。 而陈鹏是完全懵了,下意识地站起来: “王叔?您……您这是怎么了?找张大人何事?” “哎呀我的小祖宗!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了!先别问!快告诉我他在哪落脚!” 王叔急得直跺脚,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 “在城东江口驿站” 陈鹏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连忙回答。 “江口驿!好!好!” 王叔一把抓住陈鹏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陈书生!你得跟我走一趟!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把那位活祖宗接回来!快!” “接回来?为什么?” 陈鹏完全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王叔哭丧着脸,声音带着绝望和后怕。 “我的陈大书生哎!那位爷他哪是什么芝麻绿豆官! 他是真真正正的活爹! 活祖宗啊! 我闯下大祸了!快走!路上再跟你说!” 他不由分说,拉着还在震惊中的陈鹏就往外跑。 一出门,陈鹏这才发现,这门口竟已备好了一辆书院平日里接送儒林贵客的马车! 而马车一路疾驰,直奔江口驿。 在驿官的通报之后,两人在驿馆一间上房内再次见到了张永春。 此时的张永春,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身! 不再是之前略显低调的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身云锦织就、绣着暗金纹路的华贵锦袍,玉带束腰,头上的发冠也换成了更为精致的金镶玉冠。 此时他虽然摘下了墨镜,但整个人气场全开,贵气逼人,与之前在书院门口时判若两人! 陈鹏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身衣服,得值多少贯钱啊……’ 王叔一见到张永春,更是很直接。 当面“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那张被他随意丢弃的信笺纸,高高举过头顶,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他不是文人,只是个雇奴,自然姿态做的极低。 “张虞候!小的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 这是您的名帖您收好!收好! 不用递!不用递了! 请您立刻移步书院!小的给您磕头赔罪了!” 他一边说,一边真的就要磕头。 张永春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目光扫过抖如筛糠的王叔和一脸震惊的陈鹏,语气平淡无波: “哦?刚才不还要我的名帖吗?” “不要了!不要了!虞候您说笑了!都是我有眼无珠。 王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带上了哭音。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只求这位爷能赶紧跟他走。 张永春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对陈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陈学郎,看来还得麻烦你再带一次路了。” 那笑容,在王叔眼里,却比什么都可怕。 陈鹏还处于懵逼状态,看着张永春重新收下了那封名帖,心里十分好奇。 这名帖到底是什么,让王叔都这么害怕? 一般来说,就算是当地的官来了,王叔也无非就是带个好到头。 所以,当片刻之后的他和王叔独处时,将这个问题重新提出的时候,塾丁王叔整个人一哆嗦。 “还能是什么!” “那是,那是万民书啊!” “一整封满满当当血手印的万民书啊!” 王叔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位张将军到底是做了多大的好事,能让上万人连带监镇一整套的领导班子,给他签署同一张万民书。 这得是多高的德行啊! 第367章 张虞候捐功名(六) 卫州书院的山长室布置得极为简朴,却处处透着文雅。 一桌一椅,几架书籍,墙上连个山水画都没挂。 只有叶肆一个人身着洗得发白的深青色儒衫,端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手指撵着自己的胡子。 案上摊开的,正是最新的朝廷邸报。 这时书童走了进来,询问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点茶轻轻放在案边。 见到叶肆眉头皱的跟玩三国杀大八人的内奸以一样,便小心地问道: “老爷,见您眉头紧锁,可是邸报上有何忧心之事?” 叶肆长叹一声,指着邸报上的一段文字: “你看这里,说河北两路、河南两路今夏蝗灾肆虐,然赖圣天子洪福,地方官吏得力,灾情已得‘控制’,未酿大患……”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 “好个‘控制’二字,说的何其轻巧!” 一旁的书童不解,看着叶肆: “老爷,灾情得控,不是好事吗?” 叶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书童不必再说,让他退下。 而待书童掩上门,他才又深深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忧思更重。 控制? 只怕是粉饰太平! 这邸报说得轻巧,可不过是又一篇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罢了。 他做过地方官,见过灾民,知道百姓的分量在这些人眼中有多轻。 只要没人揭竿而起,便是天下太平。 那两路之地,此刻不知有多少黎民嗷嗷待哺,多少饿殍倒毙于途! 他之所以辞朝回来教授学生,就是因为自己觉得没有能力改变现状。 因此,他希望教授出能改变现状的学生来。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适得其反,他只觉得从自己这学院里面出来的,反而越来越往能官强官的方向发展。 反而是距离好官清官越来越远了。 他内心挣扎啊,折磨啊,一把一把拽腿毛啊。 是否该联络几位清流故旧,联名上疏,直陈灾情实况? 想到这里,他一皱眉。 可一想到此举可能牵连甚广,累及那些还在朝中、地方为官的门生故吏的前程,他又犹豫了。 清名固然重要,但牵连无辜,又非君子所为。 君子之义,可剖心挖腹,却不能伤及他人。 而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书童又轻轻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张极其朴素的信笺。 “老爷,门外有一位自称捧日军虞候的张大人求见,递上了名帖。” 书童恭敬地将信封呈上。 “捧日军虞候?” 叶肆听见这话,眉头皱得更紧。 就算是上六军,可一个武职虞候,求见自己这个致仕书院山长,所为何来? 你拉稀了,找邻居人美声甜大莱莱离异多年爱穿瑜伽裤喜欢做深蹲的美人 妻借厕所? 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他心中疑虑重重,一边思索着可能的缘由,一边拆开了那朴素的信封。 没想到,这小小一张的信封里并非一张名帖,而是两封信! 叶肆先抽出第一封展开。 这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清雅熟悉。 他定睛一看,竟是昔日自己门下一位已考取举人、如今在蓟州府下福兰镇安家落户的赵姓学生写来的谢师信。 信中多是感念师恩、追忆书院时光的常言,没啥意思。 就在他怀疑这信是来干啥的时候,信末的笔锋却猛然一转: “……然学生此番修书,非仅为怀旧。 今有捧日军福兰镇衙署虞候张永春张大人,奉旨押粮南下,途经卫州。 张虞候虽为武职,年齿不高,然在任期间,勤于军务,更兼心系黎庶,深得福兰军民爱戴。 今岁秋粮催征在即,百姓困顿。 其人竟慨然以剿匪所得之军粮,均分百姓,助其完税,活人无数! 其仁心义举,福兰上下无不感佩涕零! 学生知恩师素来忧国忧民,最重士人气节与为民担当。 此人虽非士林中人,然其行其德,足堪楷模。 故学生斗胆,荐张大人至恩师座前。 张大人亦有向学之心,或可一晤。学 生所言句句属实,福兰镇监赵罄大人可为佐证,另附福兰镇乡绅耆老联名具书一封,以证其德……” “福兰镇?均分军粮助民完税?” 叶肆心中剧震! 那群丘八也有爱民之心了?吃米肉吃糊涂了? 他立刻抽出第二封信。这并非信,而是一份折叠起来的、沉甸甸的文书。 展开一看,竟是一份密密麻麻按满红手印、签满名字的《万民谢恩书》! 和前一张比起来,这张纸的纸张粗糙,也破烂了许多。 但那份沉甸甸的情意和一个个鲜红的手印,却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更别说文书末尾,赫然盖着福兰镇监赵罄的官印和亲笔签名! 叶肆捧着这份《万民书》,手指微微颤抖。 万民书这玩意吧,其实含金量并不算高。 一般来说,你想在大周买官,官话叫恩荫个官,又没有功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乐善好施,扶危济困。 百姓给你整个万民书,你往当地一交,然后上边表示你是好人,给你发个小红花。 你就是官了。 但是那种万民书,和这种按着手印,一众镇上监官联名签署的万民书根本没法比啊! 赵罄的官印签名更是做不得假! “快!” 叶肆猛地抬头,眼中精 光闪烁,之前的忧虑被一种急切的求证欲取代。 “请那位张虞候进来!去,再换一盏最好的点茶来!” “是,老爷!” 书童从未见过山长如此模样,连忙应声,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书童引着张永春走进了山长室。 他步伐沉稳,进入室内后,目光迅速扫过简朴的环境,最终落在书案后的叶肆身上。 “末将捧日军虞候张永春,拜见叶山长!” 张永春上前一步,抱拳搂膝,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官礼,动作干净利落,不卑不亢。 大周的武官礼很简单,也好行礼。 而叶肆则是站起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张永春。 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仔细地、近乎审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来人相貌英挺,眼神却出乎意料的澄澈! 这可太让叶肆惊讶了。 这虞候既没有武人常见的粗豪或戾气,也没有官场中人的油滑世故,甚至连年轻人该有的倨傲和冲进都没有。 反而透着一股坦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这双眼睛,让阅人无数的叶肆心头微动。 张永春坦然迎接着叶肆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或局促,只是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他只是觉得眼睛有些难受,并且开始佩服起那些coser来。 这美瞳,还真不是人戴的啊! 第368章 张虞候捐功名(七) 美瞳这玩意,最大的好处不是装b。 而是遮挡眼神。 人的瞳孔在情绪的极端状态下,是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微妙变化的。 观察人的瞳孔变化,也是相面之术。 因此张永春这美瞳一戴,谁也不爱的样子,在叶肆这位逸之先生的眼里,反而成了坦荡胸襟的写照。 片刻的沉默后,叶肆紧绷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极淡、却是由衷的笑意。 他捋了捋颌下的三缕长须,声音温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张虞候不必多礼,请坐。老朽方才失礼了,只是……” 他指了指桌上的《万民书》。 “实在是这份心意太过厚重,让老朽一时心绪难平。 更难得的是,张虞候一双眼睛,澄澈如秋水,心无杂尘,此乃赤子之心。 心如净水,方能映照黎民疾苦,行此义举。 老朽,深感钦佩。请用茶。” 此时,书童正好奉上刚点好的、茶沫洁白如雪的上好点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大周流行喝的是点茶,和现代的清茶不一样。 点茶的沫子多不说,茶香也十分浓郁。 清雅的茶香在简朴的山长室内氤氲。 叶肆与张永春相对而坐,书童侍立在叶肆的身后。 张永春放下瞅着跟卡布奇诺一样的茶杯,姿态谦和地开口: “叶山长,末将是个粗鄙武人,行事说话难免有失礼粗疏之处,若有冒犯,还请山长海涵。” 叶肆捋须微笑,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 “张虞候过谦了。 文以载道,武以安邦,皆是报国之道,何分高下? 虞候言行举止,进退有度,更兼心怀黎庶,何来粗鄙之说? 请讲便是。” 他示意张永春不必拘束,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已颇负盛名的虞候,感叹道: “虞候年纪轻轻,便能周济一方,活民无数,恩荫深厚,实乃少年有为,令人感佩。” 张永春却缓缓摇头,脸上并无得色,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 “山长谬赞。 末将所为,不过是杯水车薪,恰如抱薪救火。 薪不尽,火终难灭。” 他语气坦诚,直视叶肆。 反正他有外挂他不怕。 “不瞒山长,那份赵举人的引荐信,是末将恳请他代为执笔的。 若因此有攀附清流、叨扰山长清修之嫌,一切过错在末将,还请山长勿怪赵举人。” 叶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欣赏。 能坦而言之,便是赤子之心。 他挥了挥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引荐信如何而来,老朽心中自有计较。 况即便赵生受你所托,其信中所述,若非实情,以他的秉性,断然不会落笔。 更何况——” 他又指向书案上那份依旧摊开的《万民书》,一个个鲜红的手印和密密麻麻的名字都在那摆着呢。 “这万民血印,这镇监官印,岂是能作假、敢作假的? 民心如镜,最是澄澈,照见的便是虞候的尽忠职守。” 张永春看着那份《万民书》,神色复杂,似乎是又有感动,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终于,他只是摇摇头道: “山长言重了。尽忠职守,末将实不敢当。 不过是尽己所能,做了些分内该做、能做的事。 百姓如此厚爱,反让末将心中更是沉痛。 若非困苦至极,何至于点滴之恩便铭记如此? 说到底,还是百姓受苦了。” 叶肆沉默片刻,没有接话,只是再次抬手示意: “虞候,请茶。” 话不能说尽,这茶汤微涩回甘,刚好如同这世道。 张永春依言饮了一口这刷锅水一样的玩意,放下茶杯,坐直了身体,神色转为郑重: “叶山长,末将此番前来,除了拜会山长,聆听教诲,还带来了一些微薄物资,想托付给书院。 另外,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物资?相求?” 听到这句话,叶肆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 老头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和警惕。 他身体微微后靠,语气也冷淡下来,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就跟女神拒绝屌丝说今晚喝不了冷饮一样: “张虞候,老朽这里是教书育人的清静地,非是钻营攀附的门庭。 若虞候想借书院之名谋求晋身之阶,或是借老朽之手转圜什么,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老朽虽已致仕,这点风骨还是有的。”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张永春面对叶肆骤然转变的态度和近乎直白的拒绝,却并未慌乱,反而坦然一笑,解释道: “山长误会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 “末将所求,非为己身,更不敢玷污书院清名与山长风骨。 这些物资,并非金银珠宝,更非珍玩古董,而是末将一点心意, 恳请山长收下,用于周济书院中那些家境贫寒、求学艰难的学子。” “周济贫寒学子?” 叶肆愣住了,眼中锐利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 一个虞候,九品的小官,不想着送礼,反而想着援助学子? 你钱多烧的吗? “朝廷自有廪生膏火之银,专供品学兼优的寒门学子。此乃定制,书院亦按章办理。虞候为何还要额外出资?” 张永春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扫过这简朴却庄重的山长室,重新坐定行了个礼: “山长应知,廪生之银,惠泽的是学业拔尖的佼佼者,此乃朝廷激励向学之美意。 然而,末将斗胆直言,书院之中,更多的寒门学子,或许天资并非绝顶! 其等人或许初入州学尚在适应,学业仅在中游徘徊。 而他们同样刻苦,同样心怀青云之志,却因家贫,买不起纸墨,甚至……如末将今日在城外所见之陈鹏学郎一般,为了一块劣墨,便要忍饥挨饿,乃至晕厥于途!”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沉重: “山长,廪生银,救的是‘才’,是书院未来之业。 而末将这点心意,是想略尽绵薄之力,救一救那些正在努力、却因柴米油盐而步履维艰的莘莘学子! 让他们不必为了几刀劣纸、几块灰墨,便耗尽了求学的气力与尊严。 让他们能在中游,也能看到希望,也能坚持下去,将来无论或是地方为吏,或是行商做贾,皆可知道:” 他再次站起来躬身,朗声道: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山长,他们,才是我大周王业的万世之基啊!” 奖学金这一套没人玩,我张永春就先玩了! 第369章 张虞候捐功名(八) 叶肆听完张永春关于资助“中游贫寒学子”的初衷,那饱经沧桑洞察世情的眼中,锐利与疑虑如贤者时间的星宇,快速的消融殆尽。 剩下的,只有后悔。 差一点就污蔑了这位有心向学的好男儿了。 在文人眼里,丘八就是丘八,但是如果你肯朝他们靠拢,那就是好样的。 即使叶肆是大儒,也不能例外。 他缓缓坐回椅中,对着张永春郑重地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歉疚与感慨: “张虞候,是老朽错怪你了,是在惭愧。” 张永春连忙欠身回礼,语气诚恳: “山长言重了。 末将一介武夫,言语粗直,未能尽述心意,反惹山长疑虑,实乃末将之过。 况山长秉持清正,维护书院清誉,乃应有之义,何错之有?” 叶肆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谦。 他又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虞候有此悲悯之心,老朽深感欣慰。 只是老朽尚有一问。 虞候身为武将,俸禄有定,既要周济福兰镇百姓,如今又欲资助书院贫生,这资财从何而来? 莫非家中……” 其实叶肆很想问张永春是不是贪污了,但是又一算就虞候那点俸禄,哪怕是捧日军这上六军,也就是养活一家饿不死的程度。 而张永春则是坦然一笑,接口道: “山长所虑极是。 末将这点俸禄,实乃杯水车薪而已。 实不相瞒,家中薄有产业,经营些陶朱之业,尚算宽裕。 这些资财,是末将从家中产业所出,并非军饷俸禄,更无半分贪渎。 在福兰镇时,末将亦曾出资修缮乡塾,延请塾师,助乡邻稚童启蒙。” 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富而不骄的坦然。 以及兜里有钱的底气。 叶肆微微颔首,心中疑虑又消几分。 但他心中的触动并未平息,反而更添好奇: “虞候心系贫生,拳拳之意,老朽感佩。 然则,此念因何而起? 莫非仅仅是因为今日在城外援手了陈鹏那苦命的孩子?” 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其眼界与心性颇为不简单。 似乎不应仅因一时一地的见闻而萌生如此宏愿。 毕竟你不可能因为看见道边有卖那比基尼的就坐火车去漫展看小姐姐吧! 顶多也就是翻翻抖音到头了。 而张永春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带着一丝追忆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端起面前微凉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山长明鉴。 今日遇见陈鹏,只是印证了末将心中所想。 然而我这念头实则由来已久。 若山长不嫌末将言语粗鄙,末将倒想给山长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末将一位‘朋友’的故事。 只是这故事,乃是山野村言,恐污了山长清听。” 叶肆眼中精芒一闪,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极大的兴趣。 他捋了捋长须,语气带着一种智者的包容和期待: “老朽虽忝为儒林中人,却也并非只知皓首穷经。 闲暇之时,亦喜读《搜神》、《博物》等志怪杂谈,以广见闻。 虞候但讲无妨,老朽洗耳恭听。” 好,就怕你这老头不八卦。 张永春深吸一口气,开始用一种平实却带着力量的语调讲述: “末将这位朋友,亦是寒门出身,自幼嗜学。 然因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每假借书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时天多有大寒,砚乃冰坚,手指尚不可屈伸,却弗之以怠。 每当抄录毕,纵使家中无车马,亦以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以此,吾乡中人多以书假之,他也因此得以遍观群书……” 送东阳马生序这玩意,就是大明朝开国时最知名的小镇做题家写出来的。 因此十分的对叶肆的心。 自然也让叶肆听得入神,尤其听到妙处时,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赏和共鸣,忍不住击节赞叹: “好!好一个积极向学之人! 此子心志坚韧,求学好进,他日必成大器! 纵使资质鲁钝,定有一番作为!” 说着,他又看向张永春。 “不知这学子后来如何? 想必定然学有所成,金榜题名了吧?” 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寒门学子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光明结局。 张永春的声音却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悲凉: “山长所料……差矣。” 叶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草,是坏结局! 而张永春则继续速缓慢,字字如锤的道: “他苦读数载,文采渐显,乡里称善。 眼看童生试期将近,只需些许盘缠、笔墨之资,便可赴考,博个出身,改变门楣。 然而家中早已一贫如洗,仅靠老母织布度日。 为凑这应试之资,他借遍了亲友邻里,方才勉强凑得几吊铜钱……”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 “就在他即将启程的前三日,那放印子钱的恶徒,带着几个泼皮无赖,闯进了他那摇摇欲坠的家中。 言道利滚利,当初借的一吊钱,如今已翻作十吊! 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言明这是救命赶考的盘缠,那些人只是冷笑。 不由分说,便将家中翻了个底朝天,抢走了那仅有的几吊钱,还砸烂了锅碗瓢盆……扬长而去。” 山长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张永春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钱没了,这希望,也就彻底断了。 他苦读数年,忍饥挨冻,抄书借读,只为这一线生机。 如今,这线生机,被生生掐灭在眼前。” 张永春说着,拿出了当初忽悠人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咏叹调开口道: “不想我那朋友辛苦了寒窗十载,却抵不过恶徒一脚; 满腹经纶,又换不来几吊铜钱。 当夜,他便在自家那四面漏风的破败阁楼上悬梁自尽了。” 张永春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默念。 宋老大啊,你可别怪我啊! 按年纪说,我现在还是你的祖宗呢! 你有老朱家一家人恭恭敬敬给你磕大头,可不要找我来呀! ps:今晚我会把这段写完,不让你们折腾着睡觉。 感谢各位的担心,但是豆腐既然能一天十三章,自然是有这个准备的。 另外还是求新来的书友们,多点点催更。 豆腐不会说别的,抱拳了。 第370章 张虞候捐功名(九) “什么?!” 听到张永春的话,叶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剧变,须发皆颤!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张永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他刚刚还在心中赞许其坚韧、期待其成材的寒门学子形象,瞬间被这残酷的结局击得粉碎! 老头其实都这么大岁数了,又干过地方官,其实对于寒门学子的辛苦也是知道的。 按照道理说,不应该这么因为一个故事而激动成这样。 但是没办法,主要是张永春渲染的太有希望了,太符合叶肆心里完美学生的好形象了。 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学生,本来眼看就要走上辉煌大路,成为他心中好学生的楷模形象。 而现在,这个好形象咔嚓一下呗掐死,老头自然就有些受不了了。 这就跟你已经烟也戒了一周了,酒也停了半拉月了。 烤腰子烤韭菜也吃了,劲酒泡虎鞭也喝了。 玛咖和狼牙棒套也准备好了,延时喷雾都预备完了。 而女神都准备好了充电器,也洗完澡了,加攻速小件也戴好了,头发都扎起来了。 然后你咔嚓一下被警察带走了。 那种反差感,是真的让人绝望。 老头他一生育人无数,见过贫寒,见过困顿,也见过挫折。 但如此绝望、如此惨烈的结局,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无力! 张永春抬起头,迎向叶肆那充满震惊、悲悯与愤怒的目光,眼中也带着深切的痛楚和一种沉重的决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敲击着叶肆的灵魂: “山长,这就是末将那位‘朋友’的结局。 他非是才学不够,亦非不够刻苦。 然而,他却倒在了黎明之前,倒在了那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之下,那根名为‘穷困’的稻草。” “末将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他’。” 张永春的声音硬如充血。 “末将想做的,就是希望能为那些还在咬牙坚持、还在‘中游’奋力挣扎的贫寒学子,稍微挪开一点那根压死人的稻草。 让他们不必为了几块墨、几刀纸、几吊赶考的盘缠,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活下去的希望。 让他们,能有‘继续’的机会。” 张永春的话语如同惊雷,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山长室中。 叶肆颓然坐回椅中,拒绝了书童过来搀扶的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他闭上眼,那位悬梁自尽的“朋友”的惨状与陈鹏晕倒路边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叠。 多好的学生啊。 这样心性高洁之人,又有如此持重的性情,纵使为官,也是一朝栋梁吧。 可是,他死了。 良久,叶肆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中,再没有了之前的清高与疏离。 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被深深撼动后的明悟与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看向张永春,声音沙哑而郑重: “张虞候……老朽……受教了。” 这声“受教”,发自肺腑,是对那残酷现实的承认,也是对张永春悲悯之心的认可。 而老头这样,给张永春反而整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这玩意是抄袭过来的。 然而,叶肆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沉淀多年的忧虑和固执: “然则,虞候之心虽善,老朽……却仍不赞同你资助那些中游贫寒学子。” 张永春剑眉微挑,眼中并无怒意,甚至连眼神都没有。 毕竟美瞳挡着呢。 他拱手请问: “末将愚钝,还请山长明示。” 叶肆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捋着长须,目光深邃地看向张永春,抛出两个问题: “张虞候,你……可曾‘冶经’?” 张永春坦然摇头: “末将行伍出身,于经学一道,涉猎甚浅,实不曾‘冶经’。” 当然,如果那本大作《提乾摄经》也算经,那他试试是冶经过的。 而且还不止一回。 叶肆点点头,又问:“那……可曾‘学典’?” 张永春依旧坦诚: “家中薄有资财,幼时曾延请西席教授些识字明理、算术记账的本事,于朝廷典章律令,实未系统研习过。” 典这个字他一般都用在跟别人切磋新君子六艺上。 也就是绷孝麻急乐典,这新君子六艺。 而叶肆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笑意,捋须道: “难怪……难怪虞候有此想法。” 这笑容并无嘲讽,更像是一种洞悉根源的释然。 张永春很想骂他你个谜语人能不能别装,但是毕竟是来求人家的,只能拱手请问到: “不知逸之先生有何见教。” 这句逸之先生迅速拉近了距离,叶肆笑了笑。 他随即收敛笑容,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目光如炬,直刺张永春: “虞候,老朽在书院数十载,深知学子之心。 这求学之人,最易奋发,也最易懈怠! 尤以中游者为甚! 你今日若以资财资助他们,解其燃眉之急,对于那些心志坚定、不甘人后者,或许确能成为助力。 这助其砥砺前行,奋力一搏,以求那廪生膏火,乃至更高功名。” 叶肆的语速放缓,自然就带着一种沉重的警示意味: “然而,对于更多本就资质平平、心性稍弱者,此等资助,无异于温水烹活鱼! 骤然免去了求索之苦、生计之忧,他们只会心生懈怠,安于现状! 他们会想: ‘既有衣食无忧,何须悬梁刺股去争那廪钱?中游即可,安稳度日便好!’ 如此一来,非但无助于其学业精进,反而消磨了其本就不甚坚韧的进取之心! 此乃‘授人以鱼’,而非‘授人以渔’,遗祸无穷啊!” 老头是教过学生的。 摆烂这种事,古代也不少见,甚至在文人中很常见。 明清小说大部分都是不得志的文人说的,而这些文人都说自己不得志的原因是朝廷昏暗。 而八大胡同里面窑姐的腰有多软,皮杯多香,香榭床上摇起来有多销魂,那是只字不提。 因此,老头很清楚,只能让他们努力,才能去逼这些寒门学子上进! 而张永春听到这番话,猛地站起身来,一躬到底。 “逸之先生高见! 然,末将也思考到此事,于此事中略有所得。” 说着,他微微一笑,冲着老头抛出了一个世纪级别的恶魔。 “不知逸之先生,可曾听闻过,助学贷款?” 第371章 张虞候捐功名(完) “‘助学贷款’?” 一听到贷这个字,叶肆眉头瞬间紧锁,咀嚼着这个新奇又带着铜臭味的词。 自古以来读书人就和钱分不开,但是却又格外的鄙夷这些铜臭之物。 “贷款?借钱?若是助学,莫非还要出利? 这……这岂非让学子为五斗米而折腰,沾染商贾借贷之气? 不妥!大大不妥!” 老头本能地就开始抗拒,这借贷之事与书院清贵之气格格不入。 要不是张永春刚才表现出来的真诚让老头感动,现在一旁的茶水估计都泼在张永春脸上了。 而张永春也早料到叶肆的反应,从容解释道: “山长误会了。此‘贷’,非彼‘贷’。 其一,它并非借给外人谋利,而是书院专为资助本院清寒学子而设的内部周转之资,由山长或书院指定的公正之人掌管。 其二,它没有利息!是纯粹的、无息的借款!” “无息借款?” 一听无息,叶肆的眉头稍松,但仍带着疑虑。 “那这贷款如何运作?又如何保证学子不因此懈怠?” 张永春胸有成竹,条理分明地阐述道: “此‘助学贷款’依学子学业表现而定,奖惩分明,旨在激励,而非养懒!” 他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便是学优则免,若学子成绩优异,期末考评位列前茅,则其所贷钱粮,可视情况部分乃至全额免除! 以此嘉奖其勤学奋进,使其无后顾之忧,专心向学。 其二便是持中则续,若学子成绩保持稳定,居于中游,无显著下滑,则其所贷钱粮数额保持不变,继续无息提供,助其维持学业,不必为生计分心。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怠惰则惩! 若学子成绩显著下滑,不思进取,则其所贷钱粮,自下滑当月起,开始计算复利! 对此等无心进学之人,便利滚利,使其背负压力,迫其警醒,奋起直追! 若持续怠惰,债务累积,便需以劳役或将来工作所得偿还! 教此等人知道何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张永春目光炯炯就跟十八瓦大电灯泡子一样: “山长,此策如何? 既解贫生燃眉之急,使其不必为糊口抄书而荒废学业,又能以‘学绩’为尺,奖勤罚懒,杜绝惰性滋生! 使其明白,资助非是白得,乃是书院对其努力的信任与投资! 唯有奋进,方能不负此‘贷’!” 叶肆听完,眼中精芒连闪,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奇与思索! 助学贷款这玩意是鹰酱首创的,18世纪才出现雏形。 虽然现在一说起鹰酱的助学贷款,大家想到的都是借钱上大学然后一辈子还债,卢锡安直到当上了鹰酱的总统才还清了借的贷款之类的梗。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而当时的鹰酱就是靠着这个东西,让财阀和学府学子之间迅速挂钩。 从而迅速的选拔出了一大批的寒门人才,让他们能够迅速成长起来。 当然,后来助学贷款的压力反噬下来,让不少的年轻人都被迫选择了其他的专业,换了更赚钱的活。 但是现在可是在大周,没有专业这一说。 只要你考上了,你的未来就是一片光明! 因此这助学贷款的设计,堪称是太先进了。 这套方案,环环相扣,奖惩分明。 将资助与学子的努力直接挂钩,既解决了现实困难,又巧妙地融入了激励与约束机制! 宛如你挨鞭子我就踩你脸……等会我啥也没说。 它跳出了单纯学院单纯给钱的窠臼,更像是一种以学业为抵押的契约式资助,充满了务实和管理的智慧! “助学贷款依学绩而定,复利鞭策” 叶肆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些新奇却无比贴切的词语,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已不再是看一个武夫或善人,而是带着一种发现璞玉般的惊叹! “此策,此策……” 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评价。 就在叶肆被这“助学贷款”方案深深吸引、陷入思索之际,张永春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礼单,双手奉上: “叶山长,此便是末将此番带来的一点心意,非为贿赂,实乃为书院贫生求学添砖加瓦,恳请山长务必收下。” 叶肆下意识地接过礼单,展开一看。 当他的目光扫过其中一项时,瞳孔骤然收缩,手猛地一抖,差点将礼单掉在地上! 只见最上面赫然写着: 醍醐五百斤! “五……五百斤醍醐?!” 叶肆眉头一挑。 醍醐乃酥酪之精华,极其珍贵难得。 还是滋补圣品,更是许多珍贵药方的引子! 其价堪比黄金! 这五百斤醍醐,其价值简直难以估量! 这手笔真是太大了! 他又低头看去,发现这五百斤醍醐还只是个开始。 后面还有整整十套的历代史书,从史记到旧唐书,无一不全。 甚至连战国策,淮南子这等经典亦有! 这手笔真是…… 而张永春神色平静,语气诚挚: “山长不必惊诧。 末将家中确有些许产业,薄有积蓄。 能为大周培育英才略尽绵薄之力,是末将的荣幸。 此五百斤醍醐,可滋养贫寒学子身体,亦可由书院酌情变卖,所得皆可注入‘助学贷款’之本金,或用于购买纸墨书籍,惠及更多学子。 而这些书籍,也可增添院内藏书,以启生员之智。 此仅为今年之数,若书院运作良好,学子受益,明年此时,末将当再送一份心意前来。” 说到这里,张永春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自嘲笑容: “当然,若末将家中经营不善,因为那些不懂事的伙计,不幸破产了,那恐怕就……只能食言了,还望山长到时勿怪。” 叶肆捧着这份沉甸甸的礼单,看着眼前这位时而锋芒毕露、时而坦诚自嘲的年轻将军,心中百感交集。 万民书是真的,悲悯之心是真的,这石破天惊的助学理念是真的,这价值连城的资助也是真的! 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位先生用他的真诚打动了我.jpg “张虞候……” 叶肆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史诗级过肺后,将礼单郑重地放在书案上,对着张永春,郑重地拱手一礼。 “此等厚赐,此等拳拳之心,老朽代卫州书院上下学子,谢过虞候了!” 这一拜,发自肺腑。 张永春连忙还礼: “山长折煞末将了。”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老头一把年纪了拜他他是真过意不去。 而叶肆直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虞候心系天下学子,老朽感佩。” 张永春略一沉吟,带着几分恳请道: “末将尚有一不情之请,望山长成全。” 老头很开心,摆了摆手。 “请讲。” 张永春有些不好意思。 “末将久闻汴梁太学乃我大周第一学府,心向往之。 此次南下,途经汴京,末将想去太学瞻仰一番,感受这天下文枢的气象。” 说着,他还跟个初哥刚见到女神一样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 “只是末将一介武夫,恐难入其门。 不知山长可否赐下一封引荐信? 末将只想安静地看看,绝不生事。” 叶肆闻言,朗声一笑。 若是张永春进来就说他是来求推荐信的,老头只会把他请出去,让他体面的离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张永春是大金主不说,表现出来的向学之心还这么浓厚。 想去太学看看,有什么不对吗? 简直太对了。 老头一捋胡子,笑了起来。 “哈哈,此乃小事一桩!老朽与太学几位博士尚有书信往来。” 天下文宗本是一家,虽然政见上你争我夺文人相轻,但是当了山长的人,都有广阔的胸怀。 毕竟教学生这种事,你要是脾气太大,你是活不到老的。 气都气死你啊! 随后,他当即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片刻后,一封言辞恳切、盖有叶肆私印的引荐信便已完成。 信中称张永春为“心系文教、见识卓绝之青年才俊”,请太学方面予以方便。 叶肆将信吹干墨迹,装入信封,递给张永春: “持此信,太学门禁当不会为难于你。” 张永春双手接过,如获至宝,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山长成全!末将感激不尽!” 张永春把信放在怀里,想压制住自己翘起的嘴角,但是却咋都按不住。 成了成了,清北的基础有了! 这可是太学的入场函啊! 大周第一学府。 而叶肆看着张永春的表现,望着他惊喜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现在叶肆对于张永春的印象也很好,见到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终于如愿了能到最高学府区参观,所以激动不已。 “到底是少年心性啊。” 他笑了笑,想起了自己当年高中时候的样子,也轻轻摇头。 那是他回不去的青春。 “那在下告辞..” 东西到手了,张永春就准备离开。 然而叶肆却笑着留了他一句。 “你且等等。” 说着,他又来到桌前,挥毫泼墨。 顷刻之间,有一封信写完,被他塞进了信封里。 然后,盖上红章,递给张永春。 “这封信,算是我收了你这助学贷款的回礼。” 老头笑着捋着胡子。 张永春看着纸上那一行字,美瞳后的瞳孔咔嚓一下就缩了。 上面写着一行字。 “太学祭酒李公亲启” 我草! 这就是传说中大学院长的推荐信吗? ps:今晚的更新完毕,各位点点催更阿。 第372章 陈鹏的贷款路(上) 翌日清晨,秋日的阳光透过糊纸的窗棂,在陈鹏简陋的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的他正在伏案抄书。 抄书这种事情,不仅能够增进自己的记忆,同时也是一笔收入,其实对于他这种书生来说是很好的副业。 那起一旁自己刚刻好的新竹笔,在石砚中沾了沾,陈鹏开始低头抄写起来。 毛笔对他来说太过于奢侈,所以价格低廉又制作容易的主笔就成了他这样寒门子弟抄书的首选。 或者说,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竹笔和和毛笔比起来真是差得太多了,沾墨少,书写涩,运笔也费劲。 但是他便宜,这就够了。 笔尖在粗糙的纸张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神情十分专注。 昨天那二斤八宝饭灌下去,让他晚上睡得格外香,因此今天也抄书也格外有力气。 就在他眼看要抄完一句话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专注。 陈鹏因为家里穷,所以自小就有些自卑,也因此养成了腼腆的性子。 没有朋友的他平日里也没人打扰,自己这又穷的叮当直响,因此他白日里也没有锁门的习惯。 因此,都来不及等他起身开门,自己的门便被推开。 进来的是他的同窗李茂,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陈鹏!陈鹏!快!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李茂一把拉住陈鹏的胳膊,声音都带着激动。 陈鹏赶紧放下竹笔,生怕脏污了书卷,才被拉得一个趔趄,苦笑道: “李兄,莫要玩笑。 我这等贫苦之人,能有何好事?” 李茂看着这个比自己家里还穷的同窗,啪啪的拍着他的胳膊。 “真的是大好事,山长有命,给我等学子发钱了!” 陈鹏闻言一愣,心里一动。 但是随后又诧异起来。 “发钱?莫非是廪生金提前发放了?那也轮不到我啊。” 他学不优,学不佳的,无非就是中游水平。 廪生金自然轮不到他。 “不是廪生金!是新的!叫……叫‘束脩助’!” 李茂喘着气,眼睛发亮,拽着自己的穷兄弟就往外跑。 “快去博士那里! 只要是家境贫寒的学子,无论学绩如何,都可以去申领一笔钱! 无论你是买纸墨还是用于日常生计皆可。 快走!去晚了怕名额有限!” “‘束脩助’?家贫即可申领?不论学绩?” 三句话,让陈鹏的心猛地一跳。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带着醋碟牙签餐巾纸的馅饼,他心中半信半疑。 但李茂的兴奋不似作伪,更别说腹中的空虚感和桌上劣质灰墨的刺鼻气味也在催促着他。 “走!” 陈鹏不再犹豫,快走起来跟着李茂快步向负责庶务的博士公房走去。 来到这里时,陈鹏才发现,这博士公房外已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而且还多是像陈鹏、李茂这样衣着朴素、面带菜色的寒门学子。 众人脸上交织着期待、忐忑和难以置信的兴奋,低声议论着这从天而降的“好事”。 轮到陈鹏时,负责此事的是一位姓郑的博士,面容清癯,眼神温和。 他抬头看了一眼陈鹏洗得发白的儒衫和瘦削的脸颊,点了点头:“你是陈鹏吧?老夫知晓你家中艰难。坐。” 陈鹏有些拘谨地坐下。 郑博士从案头拿起一份印制好的文书,递给陈鹏:“这便是书院新设的‘束脩助’章程,你且仔细看看。” 陈鹏双手接过,带着几分敬畏和急切看了起来。 文书条款清晰,一看便是书院中笔法最好的李博士着手写的,力透纸背。 而当他看到“凡本院在籍学子,家境清寒,经查属实者,皆可申领”时,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这意味着他也有份!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崭新的纸笔,甚至……能多吃几顿饱饭! 然而,当他看到后续“此束脩助当以贷资发放,需签以文书协腚”时,脸上的喜色骤然凝固。 借钱啊。 陈鹏眉头紧紧锁起,下意识地就想将文书递回去,身体也微微后缩: “这,这可是贷款? 郑博士,这学生虽贫,然借贷之事,恐有辱斯文,且……” 陈鹏咬了咬牙,有些抗拒。 他是知道欠钱是什么感受的。 而郑博士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温和地笑了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陈鹏,莫急,你且看完全文,尤其注意后面的细则。” 陈鹏强压下心中的抗拒和一丝羞耻感,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细则上明确写着: 助学贷款偿还与激励细则: 学优免偿: 学年终考,若学绩评定位列甲等,则其所贷钱粮,全额免除,以为嘉奖! 持中续贷: 学绩评定保持乙等或有所进步者,可继续无息申领下学年贷款,数额不变。 懈怠追偿: 学绩评定落入丙等者,其所贷钱粮自下滑当月起,开始计算复利(年利一成)。 若持续下滑,毕业时需以劳役(书院杂务)或未来所得偿还本金及复利所算之金。 个人进步为重: 学绩评定,不以与他人比较为准绳,而以个人进益为核心考量。凡较自身过往有所精进,即为“进步”! 看到“个人进步为重”、“较自身过往有所精进即为‘进步’”时,陈鹏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个标准的话,似乎距离自己也并非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郑博士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仿佛擦边主播劝慰中年不行的榜一大哥一般的鼓励: “陈鹏,你可看到了吗? 这‘贷款’二字,非是要将你套上债务枷锁。 它实则是一份书院与你之间的‘君子之约’! 书院信你,助你暂度难关; 而你,则需以自身学业之精进为回报! 只愿尔自强不息,这钱,书院便一直借给你,不收分文利息! 若你能一鸣惊人,跻身前列,更是分文不用还! 这‘束脩助’,助的是你的前程,鞭策的也是你的前程啊!” 郑博士笑了笑,手捻黑须。 他就是文人,也是最知道文人的脾气的。 又臭又硬的石头蛋子虽然有,但是大多都是有裂缝可钻的贝壳 。 而眼前陈鹏的裂缝,现在就被他找到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钻陈鹏的缝! 第373章 陈鹏的贷款路(中) 大周其实不是没有民间资助学生的组织,毕竟读书人是人才,这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 甚至都不用大周,哪怕是前唐时期,便有出钱资助学子上学的事情了。 比如被短视频整的和红豆定下不解之缘的王维先生,就是靠着太平公主的资助进的学。 但是关键是,无论是从前唐到现在的大周,这些资助学生的商户们,乃至于当朝资助的廪生金,都有一个特点。 就是他们极为擅长锦上添花,却不擅长雪中送炭。 只给最好的那十几个寒门学子发钱,而像陈鹏的成绩因为并不理想,根本没人肯来资助他。 都是掏钱,我为什么不去掏给那些声名远播的学子呢。 买花生仁,我为什么不去剥好炒熟的现成花生仁那里买,反而要买带壳的回去自己炒自己剥? 商户们可不会为了仪式感买单,因为他们就是负责营造仪式感的。 而很多寒门学子也是因为看清楚了现实,在学院呆了几年觉得自己学不下去,就干脆转头进了地方各处。 这帮人或是做吏员,或是当讲师,或者是干脆就找个地方当账房了此一生。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一笔钱,让陈鹏心中意动。 有了钱自己就能买一些好纸笔了,也能吃饱一些,有力气进学了…… 但长久以来的清贫和自尊让他依然犹豫不决: “博士所言,学生明白。” “只是学生担心,骤然得此资助,若不能学业奋进,背负债务事小。 辜负了书院和山长的厚望事大啊!。” 他自认不是个聪明的人,就算努力,估计成绩也就是这样了。 而郑博士看着他眼中的挣扎,理解地点点头。 文人是最懂文人的,这种时候,你劝他没有用。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顽固了,必须出重拳! 他不再言语,而是从案头另一叠文书中,抽出一份展开的名单,推到陈鹏面前。 “陈鹏,你看这个。” 陈鹏闻言低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清晰地列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张平、赵涓、孙昌鼎、李茂…… 全是书院里和他一样家境贫寒、在学业上苦苦挣扎的同窗! 而每个名字后面,都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陈鹏顿时大惊失色起来。 他们……竟然都已经签了这份“助学贷款”协议! “他们……” 陈鹏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和你一样,家贫,学业也非顶尖。” 郑博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都跟s的小皮鞭一样甩在陈鹏心上,甩的他心里一抽一抽的。 “但他们和你一样,心中求学之志,向学之心,却未曾熄灭! 他们都想借此良机,用书院的资助,换一个心无旁骛、全力向学之机!” 郑博士的目光锐利起来,直视着陈鹏: “陈鹏,汝之同窗他们都在拼搏! 你,难道甘心落后? 甘心看着他们借助此力奋力前行,而你,却因一时顾虑,固步自封,最终被他们远远抛下吗?!” 小镇做题家们最怕的不是无法进步。 最怕的是被人落下。 要不怎么学校都会用把你调回普通班来规劝尖子班的学生呢。 读书人之间的内卷就是这样,这一点山河四省的兄弟们出来说句话,就知道了。 “不!!!” 瞬间,一股巨大的不甘和热血瞬间冲上陈鹏的头顶! 郑博士的话像鞭子一样抽醒了他! 名单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鲜红的手印,仿佛化作了无声的挑战和熊熊燃烧的斗志! 我不能落后!不能!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博士!学生也要申领! 学生也要签! 学生定当加倍努力,绝不辜负书院厚望! 定要与同窗们一同奋进!” “好!” 郑博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多言,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羊毫笔,饱蘸浓墨,将一份空白的“助学贷款协议”推到陈鹏面前。 他指着落款处: “既已明了,便在此处,签下你的名字,按上手印。从此刻起,望你铭记此约,砥砺前行!” 陈鹏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支沉甸甸的笔。 笔尖触碰到细腻纸张,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契约的重量和同窗们无声的激励。 他稳住手腕,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鹏!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拇指按向朱砂印泥,再用力地、郑重地摁在了自己的名字旁边。 一个鲜红、清晰的手印,烙印在协议之上。 就像是一盆烈火,将他的心烧的滚烫。 直到他拿到了那串沉甸甸的铜钱,他才如梦初醒。 手里紧紧攥着那沉甸甸的一贯半铜钱,陈鹏只觉得指尖冰凉,掌心还在微微出汗。 这笔“束脩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惴惴不安,充满了不真实感。 走出门来,他站在廊下,看着同窗们或喜笑颜开地规划着,或行色匆匆地去置办所需,一时竟有些茫然。 不知该往何处去,更不知道这比借贷来的钱,又该如何花用才算不负这份意外之喜。 “陈兄!领了多少?” 就在这时,好友李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 陈鹏回过神,看着好友跟小处男第一次夜不归宿一样的笑容: “一贯半。你呢?” “巧了,我也是一贯半!” 李茂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陈兄,你打算怎么用? 我可想好了,先去‘老孙头’那狠狠吃碗加肉的面汤! 馋死我了! 然后嘿嘿,去字纸店买两块好点的墨锭! 我那半块猪皮墨都快磨没了,写出来的字都发灰!” “墨锭?” 一听到这俩字,陈鹏眼睛一亮,仿佛迷雾中找到了方向,饿狗看到了奥利给。 对,墨锭! 他笑了笑,抬起头来挺直了腰。 “我也要去买! 正好,我知道一家店,墨虽不是顶尖,但胜在价实,比书院门口那家便宜不少。不如同去?” 李茂自然满口答应,有人推荐还说啥了。 而两人揣着钱,出了书院大门,脚步都比平日轻快了几分。 走着走着,路过一个挑着担子卖炊饼的老汉,刚出炉的麦香勾得人肚肠咕噜。 陈鹏脚步一顿,看着那熟悉的黄色物事。 昨日,他也是站在这里。 也是这样的炊饼。 这时,他走过去掏出几文钱: “老丈,来两个炊饼。” 很快,荷叶托着,热乎乎的炊饼拿到手里,他看着这两个昨天都不敢买的东西,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麦面的原香和朴实的甜味瞬间充盈口腔,咀嚼间带着韧劲。 陈鹏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两个炊饼都吃了下去,连掉在掌心的馒头渣都舔了干净,仿佛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李茂看得一愣:“陈兄,你……没吃朝食?饿得这般狠?” 陈鹏摇摇头,抹了抹嘴角,眼神有些复杂,低声道: “并非腹饥。只是……”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幽远。 “这一路心瘴,须得以这人间烟火气,踏踏实实地踩过去,方觉心安。” 两个炊饼进肚,他才觉得自己的脚踏踏实实的站在地上。 此时的他已经不会为了这两个炊饼而困顿了。 双目一亮,他一摆手。 “走!” “买墨去!” 看着陈鹏的身影,李茂挠挠头。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位同窗,似乎卸下了身上的某种担子一样。 某种名为‘家贫无以致学的担子’。 ps:今晚还有啊,具体有几张不知道,我尽量写,你们就看。 还是日常求催更,各位棒棒忙啊。 第374 陈鹏的贷款路(下) 在吃饱了的陈鹏带领下,两人很快来到陈鹏说的那家稍显偏僻的字纸店。 店内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锭和浆糊混合的气息。 柜台后的小厮抬眼一看,见是陈鹏,有些微微发愣。 这位客人昨日不是刚买了些灰墨和草墨走吗。 怎地今日又来了? 还带了位朋友? 他目光扫过两人洗得发白的儒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看来又是两个穷鬼。 心里一边想着,他一边把掌柜的交代好的散墨盒子找出来。 虽然他看不起这两个书生,但是毕竟掌柜的有言在先,让把散墨以本价卖给他们。 他这个拖了关系才进来的学徒,实在是不敢违逆掌柜。 而陈鹏走了一路,此时脸上微热,但腰板比昨天确实挺直了些: “叨扰店家,学生今日来买些字纸。” 陈鹏说着,看着那小学徒转头就要去拿要放在地上的灰纸,他赶紧开口: “不要灰纸,要桑纸!” 桑纸比丧纸贵些,但更平滑细腻,不易洇墨。 这是他目前能负担的起的最好的纸了。 小厮有些意外,但既然是主顾的话,他还是转身去取纸。 而陈鹏却叫住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串钱,从中数出沉甸甸的八十个当十大钱。 当十大钱,一文可当十文用,铸造所用的铜合金也相对更加纯粹,因此看起来十分明亮。 这八十个大钱,他数了两遍,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再要一块徽州的牛胶松烟墨。” “牛胶松烟墨?” 小厮愣住了,连取纸的动作都停了,他上下打量着陈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穷酸书生。 古代的墨是取烟黑制成,而这其中自然是以松烟为上,松烟中又以松明为上。 而制墨要用胶,这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以猪皮,狗皮为下,鹿皮,鹿角为上。 牛胶的松烟墨,是大周寒门士子们最常用的墨块。 但是,那是对于真正的寒门士子。 想陈鹏这种黔首家的孩子,能用得起灰墨都不错了。 “这位书生,你可想清楚了? 那徽州牛胶墨,就算是最普通品相的,一块也要八百文! 换成灰墨,顶得上你小半年的笔墨钱了! 可是散墨不好用么?” 小厮劝了他两句,倒也不是好心。 主要是若是卖给了他,这人要是反悔了找上门来,也是桩麻烦。 连一旁的李茂也惊得扯了扯陈鹏的袖子,低声道: “陈兄!你这是作甚? 猪皮墨一样能写出好字! 何苦花这冤枉钱? 省下这钱,买肉吃不好么?” 陈鹏没有看李茂,目光坚定地落在小厮脸上: “还请店家取墨,学生在想清楚了。就要牛胶松烟墨。”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小厮见他神色认真,钱也摆得整整齐齐,撇了撇嘴,不再多劝。 便转身从货架深处一个木匣里取出一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墨锭。 解开油纸,一块乌黑润泽、隐约带着松木清香的长方形墨锭显露出来,墨身刻着简单的云纹。 “这便是牛胶墨,八百文。” 陈鹏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感受着那沉甸甸的质感和微凉的触感,仿佛捧着一块稀世珍宝。 只有在学塾考试的时候,他才用过这等好墨。 他仔细地重新包好,没有多看李茂惊疑的目光,郑重地将它揣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李茂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按计划买了自己需要的猪皮墨、一叠丧纸和两根便宜的短锋笔。 两人沉默地走出字纸店,气氛有些微妙。 李茂几次想开口问,但看着陈鹏紧抿的嘴唇和若有所思的神情,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俩人一路回到书院大门,抬脚一进去,却是齐齐一愣。 只见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曾官至三品的老探花,正拄着一根藤杖,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古柏下,目光平和地看着归来的学子们。 陈鹏和李茂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山长。” 叶肆微微颔首,目光在陈鹏略显鼓囊的胸口和李茂手中的纸笔上扫过,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声音苍劲而平和: “嗯。 既已添置了学具,便当更加沉心于学问文章,莫要辜负了这束脩助,更莫要辜负了赠助之人的一番拳拳心意。” 陈鹏心头一震,连忙应道:“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李茂也道:“是,学生明白。” 叶肆摆摆手:“今日休沐,你等可有和事做么?” 李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笔墨,低声道:“山长,学生先回号舍整理课业。” 陈鹏则挺起胸膛道: “山长,学生想去书塾问问,前日借阅的《史记》,排队是否轮到了。” 毕竟都从立春等到现在了,再排下去,估计都要到重阳节了。 到时候人家登高赏花,自己去排队看史记.. 而听到了陈鹏的话,叶肆含笑点头开口又是一句谜语。 “既然你如此勤谨学业,此番前去,必有所得。” 听了这句话,陈鹏辞别山长,怀着一种莫名的急切,快步走向书院后方的藏书楼。 管理书籍的是一位姓周的老书博士,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正伏在案上修补一本脱线的旧书。 “周先生!” 陈鹏恭敬行礼。 周书博士抬起头,看清是陈鹏,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开一个比往日亲切许多的笑容,连老花镜都往下滑了滑: “哟,是陈鹏啊!来得正好!你前日要借的《史记》,到了!” 他没法记不住,这孩子天天来打卡,实在是他都烦了。 还好,今天不用被他烦了。 他说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从身后一个崭新的、散发着淡淡油墨味的樟木书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书册。 陈鹏顿时吓了一哆嗦。 那书册的样式与他平日见惯的线装书截然不同! 只见它封面是硬 挺的靛蓝色厚纸,上面印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墨色大字——“史记”! 这字体方正清晰,不只是何大家的手书。 而书脊平整挺括,不见一丝线痕,仿佛一整块裁切而成。 整本书看起来簇新、规整、厚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新”气。 “喏,拿好喽!” 周书博士将书递过来,特意叮嘱道: “这可是昨日晚间才送来的新书! 用的是从未见过的奇纸,光洁挺括,墨色清晰,翻起来又轻便又不易破损。 馆里也就到了几套,你先借了第一卷,可要好生爱惜,莫要污损了!” 陈鹏几乎是屏住呼吸,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这本奇异的“史记”。 入手的感觉异常光滑平整,纸张的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与他惯用的粗糙发黄的竹纸、桑纸天壤之别。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硬 挺的封面。 映入眼帘的扉页,并非熟悉的目录。 而是一行用同样方正清晰、却带着劝勉意味的字体印着的话: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望君珍重此卷,砥砺前行。」 落款处,是两行稍小的字: 第一行则是:{向学人士敬赠卫州书院以助学业} 而第二行,则是一个人名。 “张永春。” 回到自己的山长室内,看着桌上的一本从未见过样式的《战国策》叶肆念叨着这个名字,呵呵一笑。 真是有趣之人啊。 作为一个浸淫过官场的读书人,老头早就看出来张永春目的不纯了。 但是他赞叹的是虽然张永春明显是心有所图,却还能以助学之名行事,而且还真的做了捐赠之事。 此子心性不俗,倒是有一番作为之人。 老头端起茶盏,吸溜了一口茶放在桌上。 “后生可畏啊!” “阿嚏!” 客船上,张永春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把一旁正在展示武器的金顺伊吓了一跳。 “主人……” 张永春一摆手。 “你别管。 继续吃你的胡萝卜!” 第375章 水路也不太平(一) 兔子爱吃胡萝卜是不是谣言,张永春不知道。 但是现在金顺伊这个猫娘还是蛮愿意吃胡萝卜的,啃得津津有味的。 反而是一旁的崔明姬这个兔女郎吃的有些生疏,倒舌头都不会。 好半天,张永春打开船窗,让带着河水腥气的味道涌进来冲进船屋里的气味,他扫了一眼两个躺在床上上高下低人事不省的两个身影,拉了拉衣服,走出内仓。 和送粮的大船不同,伍俊军和郭霖这俩人收了他的黄油之后,很懂事的给他准备了一艘专门接送人的随官船。 随官船是专门给朝廷大员出行时,给随着一起前来的家眷乘坐的大船,作为生活用船,不仅宽敞,坐起来也比那些粮舒服多了。 此时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诗菱,几时了?”张永春头也不回地问道。 侍立在他侧后方的脸色带着些红晕的何诗菱立刻轻声回应:“回公子,已未时三刻了。” 张永春点点头,又朝旁边招了招手:“老船头,过来。”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船工连忙小跑上前,恭敬地弯腰: “大人,您吩咐。” “咱们到哪了?估摸着何时能到开封?” 张永春问向这个伍俊军等人专门安排在自己这艘船上的老官船夫。 儿老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 “托大人您的洪福,这一路顺风顺水,走得快当的很! 眼下离陈桥驿不远了,若是过了陈桥驿,再往前行个三四十里水路,明日正午,准保能稳稳当当泊进开封城外的东门渡口! 这趟差事,真是顺遂!” 老船头这话一般是拍马屁,一般也是真的。 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位张虞候拿着令牌一路喝令下,所有的闸官无不放行,连带漕运司都跟着放松了盘查。 他还是头一回跟这样轻松的船。 而张永春“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河面,心里却砸吧着这个名字。 陈桥驿啊。 老赵当年不就是在这披的黄袍吗? 自己要不要去cos一波…… 就在他幻想着自己一边放着你若三冬一边被大家披黄袍时,一艘比官船小上一号的商船灵活地加速靠了过来。 “张虞候!” 三位商人站在商船头里,冲着张永春摆手。 “可否容我等登船一叙!” 商船是不能随便喝官船接踏的,这是大周律的规定。 张永春一摆手。 “接踏!” 此言一出,对面的商船熟练地伸出挠钩,搭上了跳板。 马鸢邈、李卿、徐辉三人踩着跳板,小心翼翼又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登上了张永春的官船。 “将军!” 马鸢邈当先一步踩上张永春的船,甫一落地,便是深深一揖,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 “眼见便要进了开封城,草民等便特来向将军辞行,并致谢忱!” 大周朝管理水运,尤其是对于官船的管理十分严格。 大周律规定,所有的商船,进了开封城后,都不能走正码头,只能走小码头。 而张永春船里面押送的都是正经的漕粮,都是要从西水门进城,停在元丰仓边上的。 马鸢邈胆子再大,也不敢假冒官船去官渡口。 那可是真要杀头的。 “这一路南下,多赖将军虎威庇佑,船队畅通无阻,我兄弟三人方能平安顺利抵达这天子脚下! 将军大恩,没齿难忘!” 大哥开口了,一旁的李卿和徐辉俩人也在一旁连连作揖,口中称谢。 而张永春转过身,脸上淡然,抬手虚扶: “马东家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本官身为一军之虞,押运粮草是分内之事,沿途商船百姓,能行个方便,略加照拂,亦是应有之义。” 马鸢邈连连点头,奉承道: “将军高义! 若我大周官员都如将军这般心系黎庶,体恤商旅,何愁天下不海晏河清,盛世绵长啊!” 这话他说的是实话。 他当初也害怕张永春拿了钱不办事,或者半路给他扔下。 结果没想到,张永春还真的把他们带到了东京城。 而张永春听到他这句话,赶紧开口正色道: “马东家这话就过了。 当今圣天子在位,励精图治,四海升平,本就是海晏河清之世。 本官不过是恪尽职守,做点分内小事,岂敢贪天之功? 我大周自有无数栋梁之臣,本官还排不上号。”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朝廷,又显得自己谦逊。 最关键的是,这才叫zz正确啊! 而马鸢邈三人哪敢反驳,立刻顺着话头连声称是: “是是是,将军说的是! 是我等失言了,圣天子在上,自然海晏河清! 将军您太谦虚了!” 这时,徐辉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个做工考究的红木盒子,恭敬地递上: “将军,些许心意,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张永春挑了挑眉,示意三斤半去接下来。 毕竟对面从徐辉那一脑袋汗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轻,要是让何诗菱接,再给小丫头累出个好歹的。 三斤半走了过去,接过箱子,拿在手中翻开。 哗啦一声,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根银铤。 大周铸造金银都是取整,官银锭都是二十两,五十两两种。 好家伙,又是五百两银子啊。 张永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 “徐老板,这是何意? 那五百两路引银,马东家不是早已结清? 这又是……” 马鸢邈赶紧笑着解释: “将军容禀,那五百两是‘借道生财’的买路钱,是规矩。 而这盒子里的,是我兄弟三人真心实意感激将军您一路照拂的谢仪! 若非将军您将我等带到这里,我等这一路上不知道还会多花多少冤枉钱, 您的恩情,比那买路钱重多了!” 而李卿也粗声粗气地补充道: “是啊将军!您就收下吧! 这是我们哥仨对大周将士,特别是对您这样好官的一点敬意! 便是为了大周军士的名号,您也要收下呀!” 张永春看着三人恳切的眼神,又扫了一眼那盒银子,忽地展颜一笑,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纨绔劲儿。 具体参考曾小贤的迷之微笑。 “哈哈,既然如此盛情,那本官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 说着,他看着这仨人,心里一动。 别说,这个姓马的倒是挺聪明。 要不要收拾过来给自己打苦工呢? 这简直是天生的销冠坯子啊! 第376章 水路也不太平(二) 寻思了一番该如何将这个未来的销冠赚上山来,张永春一摆手。 “诗菱,收下吧。” 一旁的何诗菱应了一声,指挥着三斤半合上盖子,让他抱着盒子退到张永春身后。 小丫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毕竟跟了张永春以来,她见过的数字也越来越大了。 而张永春目光转向马鸢邈,带着几分探究,状似随意地问道: “说起来,这一路风平浪静,连个水匪的影子都没见着。 看三位东家之前那般担忧,我倒想这运河之上,真就如此不太平? 连挂着官旗、插着‘粮’字韬尾的船,也有人敢动心思不成?” 说着,他指了指船头飘扬的周字旗和标明漕粮身份的尾幡。 听见这话,马鸢邈连忙摆手: “将军说笑了! 有您这杆大旗和‘粮’字幡在,那就是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 沿途那些小鱼小虾,躲都来不及,哪敢往前凑?那不是找死嘛!” 他语气笃定,仿佛之前的提心吊胆从未有过。 变如脸也是商人的基础技能。 张永春却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反而将脑袋转向一旁沉默的老船头: “老把头,你在这运河上跑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 依你看,这河道上的匪徒,当真就没人敢打官船的主意?” 老船头被点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 光,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低声道: “回大人话,马东家说的确实不假。 但是,那都是寻常小贼。” 老头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一边看着荡开的水纹,一边道: “敢动官船主意的自然也有,但那都不是一般的贼,已经是水匪了。 那些水匪,要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亡命徒,有备而来、明刀明枪摆开阵势的大股水匪! 他们可不认什么旗号,只认船上的东西和护卫的强弱。 那等都些诡计多端的水猴子,用办法将你计算成了,便夺了你的东西,杀了你的人。 似这等大匪,也是有的。” 张永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再问,船头负责瞭望的王墩子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大人!前面有船!好几艘,看着不对劲儿!” 张永春眼神一凛,瞬间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态,快步走到船舷边。 一旁的马鸢邈三人也吓了一跳,紧张地探头望去。 御河水道宽阔,来往船只为了避嫌都会将船舶隔出一段距离。 因此大家行驶很难逼近到安全距离。 而此时王墩子来报,那很显然说明这已经是出事了! 张永春来到台前,只见前方一处河道略微收窄的水域,五六艘大小不一的货船看似随意地停泊着。 那些货船正好将水道占去大半,而其中一艘最大的船上,舱门打开,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绸缎一脸和蔼笑容的中年汉子。 而他身后跟着三四个精壮汉子,个个眼神凶悍,手按在腰间明显鼓囊囊的刀柄上。 那汉子站在船头,叉着腰,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似乎是刻意装出来的蛮横,语气好像还有些颤抖: “呔!前面哪来的船队?鬼鬼祟祟,莫不是水上的‘点子’?” 听得出来,这汉子他故意用黑话试探,想探探虚实。 王墩子得了张永春眼色,立刻挺胸,拿起一旁的大喇叭放在嘴边,在张永春堵好了耳朵后,放声怒喝: “放你娘的屁!”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可是朝廷押运御粮的官船! 尔等何人?速速给老爷撅着皮炎儿撒开去! 若是慢了些,便要尔等吃了打! 撞碎了你这小船,也不当事!” 老船头嘱咐过,行船之时,除非所遇官船和花船,剩下的时候都要凶戾一些。 王墩子的嗓门很大,就算没有大喇叭的加持,隔着这么远对面都能听清楚。 更别说现在还用上科技了,那在大喇叭全损音质加持下的声音更是把对面吓了一跳。 “官船?” 那商户眼见着脸上立刻堆满了惶恐和敬意,加上那张脸,看着跟个胖翻译官一样。 急忙抱拳高声道: “哎呀!原来是官船老爷! 失敬失敬! 小的是晋中商户雷有余,带着些土产来开封府做点小买卖。 因为穿上带着女眷,有些羁縻于此,便住了船于此。 不知是官家船队驾临,挡了贵人的路,该死该死!” 他说着,他回头对手下呵斥道: “都愣着干什么?快! 把船挪开,给官船老爷让路!让官爷先走!” 他的手下们立刻忙碌起来,眼见几艘船缓缓向两边移动,让出了中间的水道。 张永春看着对方“恭敬”让路,他朗声道: “雷老板客气了。官不与民争,你们既是正经行商,先行便是。 我船队跟在后面,无妨。” 雷有余闻言,脸上笑容却更盛起来: “哎呀,郎君真是体恤我等小民! 那小的就僭越,先行一步了,多谢郎君!” 随后他再次抱拳,随即对手下喝道: “开船!走快些,别耽误了官爷的行程!” 话音一落,他的船队立刻加速,驶离了这片水域,很快消失在前面河道的拐弯处。 直到雷有余的船队完全看不见了,一直紧绷着身体、欲言又止的老船头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额角似乎有冷汗渗出。 他抹了把脸,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钦佩: “大人……您真是英明啊!” 一旁的李卿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 “老把头,你这话啥意思? 那姓雷的不是挺识相,让路走了吗?有什么好怕的?” 老船头看了看,心里很想骂你这个蠢良子懂个屁,但是想到这几位是给了张虞候钱的,便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道: “好教李东家知晓,您是不知道这水上的门道! 刚才那情形,凶险得很呐! 那伙人身份不明,他们让出中间水道,说不准那是‘请君入瓮’的老把戏!” “还是虞候聪慧,慧眼识珠...” “诶?虞候人呢?” 老船头这边还在夸呢,那边却发现张永春竟然已经转头回到了舱里。 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取出了老娘送过来的无人机。 推开舷窗,张永春将无人机放了出去,打开摄像头,无人机嗡嗡的往前飞去,没一会便捕捉到了那几艘船的位置。 看着那几艘船,张永春心里十分的激动。 “你们一定要是水匪啊!” “这样,老子可就是带功进城啦!” 第377章 水路也不太平(三) 作为一个新上任的虞候,张永春很清楚,自己剿匪这点功绩,根本毛都不算。 毕竟你一个边境的虞候,剿匪剿的也是边境的匪。 这和官人老爷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又不会去你那里。 但是收拾这开封府附近的水匪,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皇城根脚下的悍匪,连天子恩威都不怕,已经不是一般的敌人了! 必须出重拳! 因此,他操控着无人机跟着那几艘船往前开去。 终于,行驶了一段距离,无人机的视角穿透层层叠叠的芦苇,清晰地捕捉到了雷有余船队的动向。 一众船队们并未沿主河道继续前行,而是在一处河道分叉处,狡猾地拐进了一条被高大芦苇遮蔽的狭窄水道。 这水道极其隐秘,若不是上帝视角往下俯察,根本就看不清楚。 张永春操控着无人机拔高视角,俯瞰下去。 那片看似荒芜的水泽深处,竟别有洞天! 水泽中央,数十艘大小不一的小船、舢板甚至竹筏,被粗大的绳索和厚实的木板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漂浮在水上的简陋堡垒。 这竟然是一座水匪的水寨! 而水寨中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刀光反射,简陋的瞭望台上还有人影晃动。 如果张永春的无人机能传递气味回来,他就能闻到寨子里飘荡着劣质酒气、汗臭和鱼腥混合的难闻气味。 果然是窝点啊,张永春咂咂嘴。 这帮水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搞连锁战船。 上一个这么干的那姓曹的老小子,连家业都被篡了不知道吗? 真是,天要亡你啊。 张永春看了看地图的位置,操纵着无人机往下落了落。 而这一切,下面的船舱里全都不知道。 舱里此时正弥漫着劣质黄酒的刺鼻气味和汗水的酸臭味,雷有余灌了一大口酒,将粗糙的陶碗重重顿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上满是阴鸷和不甘。 “他娘的!那狗官看着年纪不大,倒是个精明的点子(目标)!不上钩!” 雷有余恨恨地骂道,眼神一改之前的纯真,凶戾的像是被抢了鱼的哈基米。 而他身旁站着一个身材更为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汉子。 这人长得属于是只要在他名字底下写上通缉令仨字,然后你就说他活吃摩托车都不会有人怀疑的狠角色。 这位正是他的结义兄弟,水寨的二当家黄阳天。 拿着鱼骨剔牙,黄阳天见到了雷有余的样子,便瓮声瓮气地问: “大哥,点子扎手,又挂着官旗,硬啃怕是崩了牙。 咱们还劫吗? 要不,就算逑了?” “算逑?” 雷有余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如果说刚才他是被抢了鱼的哈基米,那现在他就是被发现自己嘎了蛋的哈基米。 一瞪眼,他哈气起来。 “放你娘的屁!到嘴边的肥肉能让它飞了? 老子都算过了! 这个时节押粮进京的,不是刚上任的雏儿,就是被排挤出来顶缸的倒霉蛋! 能是什么厉害角色?” 说着,他指着张永春所在的方向,开口喝骂。 “你没看见那小子身后站的那丫鬟么? 一身细皮烂肉,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深宅丫头! 敢带着这种累赘出门的押粮的,能是什么懂行的老手? 十成甚至九成都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衙内!”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船舱里烦躁地踱了两步,烦躁的继续说道: “他这么走,不出一会就回到白花荡!那才是咱们的地头!” “这水道七拐八绕,芦苇比墙还高,官船进去就是睁眼瞎! 咱们就在那里埋伏! 老三的船已经先过去了! 到时候,火箭先招呼,乱他们的阵脚! 底下的‘水鬼’给老子潜下去,专挑那艘最大的官船凿! 等他们一乱,咱们的‘海鳅子’一拥而上!” 雷有余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小: “记住,尤其是那个大船上,给老子留几个活口! 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傻衙内,谁也不许动他! 这年头能领着这样大船出来的傻子,后边的山绷都是崩崩响的硬点子! 到时候,安排几个机灵的兄弟,装作路过的‘好汉’,把他从水里‘救’上来! 安排点人,给他好吃好喝送回去便也就是了,不惹麻烦不脏手。” 随后,他又露出一个你们都懂的笑容。 “至于那几个酿皮,转手……嘿嘿,” “杨妈妈那‘阴川楼’不是正缺新鲜货色吗? 这种细皮烂肉的官家公子哥儿不会别的,最会研究姐儿,他们调教好了的娘子,那可是摇钱树! 一个少说也值个百贯上下。 既能换笔银子,又能撇干净咱们的干系! 谁能想到是咱们动的手?” 说到这,他的声音一狠,充满了贪婪和不容置疑的狠绝: “告诉兄弟们,都给老子把‘青子’(刀剑)磨快,‘片子’(弓箭)备足! 把藏在舱底的硬家伙也拿出来! 这批‘黄粮’(漕粮)!老子要定了!” 说到这,他眼睛都红了。 今年和往年不同,前两年旱灾水灾,各地方官只要肯刮地皮,总是能刮出来的。 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可是蝗灾,那蝗虫过境什么不吃。 今年的押粮船定然会少很多。 而有了这批粮食,他们兄弟今年冬天就能在开封府里搂着窑姐儿过肥年! 想到这,他一拍桌子,呵斥道 “记住了!谁他娘的敢给老子掉链子,老子把他剁了喂王八!” “是!大哥!” 黄阳天被雷有余描绘的前景刺激得双眼发红,脸上的横肉激动地抖动着,重重一抱拳,转身就冲出船舱,用破锣嗓子吼了起来: “都他娘的听见大哥的话了? 抄家伙!磨刀!备箭!白花荡里发大财! 干完这一票,酒肉管够,窑姐儿随便挑!” 水寨里瞬间沸腾起来,粗野的呼喝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船只移动的吱嘎声响成一片。 一群群面目凶悍、衣衫褴褛的水匪从各个破船里钻出,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开始紧张地准备着致命的埋伏。 而张永春听着无人机反馈回来的呼喝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三斤半。” 一旁的傻大个赶紧走过来矮着身子。 “主人。” “去跟王墩子说。” “让兄弟们披上皮甲。” “然后……” “弓弩上满!” 老子要发财了! 第378章 水路也不太平 (四) 船舱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只见三斤半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他手里没拿吃的,脸上也没有平日的呆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凝。 他声音大,因此也自然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子蜜 汁猪肉脯的味道: “传虞候令! 诸军即刻着甲,弓弩上弦,备好兵刃,各就各位!准备接敌!” 这话一出,就跟拉稀的兄弟觉得自己屁股有异动一样,甲板上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而马鸢邈、李卿、徐辉三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速度快的一旁的老船头还以为他们仨是妖怪。 “什……什么?!” 看似胆子最大的李卿第一个跳起来,声音都劈 叉到他妈的妈家了。 “这位军爷,您说什么?接敌?哪来的敌?” 刚想到这,他如梦初醒一般惊恐地望向雷有余船队消失的方向。 “莫不是……” 而徐辉也吓得牙齿打颤: “这位军爷,您是说刚才那伙人……真是水匪? 他们要伏击我们?!” 他比李卿胆子还小,这时候腿肚子都开始哆嗦起来了,下意识就想往船舱里缩。 好家伙,敢劫官船的大水匪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贼! 不得不说,当大哥有个大哥样子,马鸢邈到底是三人中定力最强的。 虽然此时也是心胆俱裂,但还强撑着,急切地对刚从穿舱里走出来的张永春道: “将军! .若真如此,此地凶险万分! 咱们……咱们赶紧掉头吧! 绕开这片水路! 或者退回陈桥驿暂避锋芒啊!” 但是一旁的老船把头闻言,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连连摆手: “马东家,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指着水路,语气急躁: “这水道您也看见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边都是密不透风的芦苇荡子! 若是要掉头,船队得在这窄水里慢慢磨蹭,费时费力! 若是待我等调将过船头来,怕是已经被设伏了!! 再说,那伙水耗子既然敢露头又缩回去,肯定在咱们后面也留了‘尾巴’盯着呢!” “那,绕路可行吗?” 一旁的李卿赶紧急切道: “咱们可以绕远些啊!” 老把头又摇了摇头。 “至于绕路便更是无稽之谈。 这附近几十里,能走大船的,就这一条主水道! 你等的小船尚且可行,我等这般大船,想绕?除非弃船登岸,可这么多粮食怎么办?人怎么办? 就算回陈桥驿,那也得能顺顺当当回去才行啊!” 老船把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奈,他深知在这片水域被水匪盯上意味着什么。 更别说还是一伙敢对官船打主意的狠人。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而在两个小丫头伺候下,换上了一身黑色皮甲的张永春却像没听见他们的惊恐和劝说一样,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毕竟长时间盯着屏幕也是很累的,尤其还得分析情况。 再抬起头来时,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讥诮。 以及对战功炽烈的渴望。 这帮人可是活的战功不说,而且还不用掺水。 “绕路?掉头?凭什么?” 张永春按着腰间的宝剑,看着一群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人们。 “一群水沟里的老鼠,聚了几十条破船烂筏子,就敢打官粮的主意? 本官还没找他们麻烦,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目光扫过吓得面无人色的三人,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今晚该让任敏智俩人伺候一样: “你们若是怕了,现在就把船靠边,缀在最后面。 你们或直接掉头,或是慢慢往回挪,本官绝不阻拦。 至于是死是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他这话轻飘飘的,却像重锤一样噗叽啪一声砸在马鸢邈心上。 掉头?缀后? 在这水匪环伺的水域,脱离官船大队,那跟主动给水匪送菜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恐怖片里面一分头行动马上就要死人了吗! 而他也瞬间就明白了张永春的潜台词: 要么跟着老子硬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要么自己滚蛋,生死自负! 就在马鸢邈天人交战,李卿、徐辉几乎要瘫软在地时,甲板上的捧日军军士们已经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只见船头的王墩子听到三斤半传达的命令后,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嗜血的兴奋。 战功啊! 真正的战功啊! 上回铁柱哥他们出来,东家的分粮大会上,大家可都是出了大脸的。 而这回,这泼天的富贵,也轮到他们了。 想都不想,他猛地从腰间皮囊里抽出一面卷着的、边缘镶着火焰纹的猩红色三角令旗! 套上木杆,双臂一振,令旗“哗啦”一声展开,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他手臂有力而标准地挥动,将红色大旗向着后方船队的方向,左右各摇了三下! 这是军中紧急备战的旗语! 张永春实际上还是挺像用对讲机的,但是考虑到了普适性,就还是使用了最简单的旗语。 而就在他的旗子举起,摇了三下后,几乎是同时,后方跟随的官船上,一面面同样的猩红令旗迅速竖起、摇动,如同传递着无声的火焰! 整个船队的气氛瞬间从运输状态切换为临战状态!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压过了河水的湿气。 而王墩子摇完旗,看也不看吓傻的商人,转身就带着所有的军士,脚步沉稳而迅疾地冲向下层船舱。 这随官船的驻仓在下层,几个正在底舱休息轮换的水手看到王墩子等人杀气腾腾地下来,刚想堆起笑容打个招呼: “墩子哥,这是……” 这几位军爷这些日子和他们混的都很熟络,也没什么架子,看着就和普通的庄户人一样。 因此他们也愿意搭格几句,唠唠嗑也是好的。 但是往日里都会和他们谈笑几句的王墩子此时却根本没理会他们。 几个人一个个眼神锐利如监考老师,直接带人冲向底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偏舱。 他掏出钥匙,利落地打开舱门上沉重的铜锁。舱门推开,里面堆着几个蒙着油布的大箱子。 而这种场景,同时也在各艘监粮船上上演着。 “速速开仓!” “速速开仓!” 不同的音调,重复的都是同一句话。 所有的捧日军士卒都走到了下仓,翻开了同一个样子的箱子! 第379章 水路也不太平(完) 看着王墩子几人的动作,几个水手对视一眼,便好奇地探头张望。 虽说他们只是水手,但是高低也是官家的水手。 这官船上的船夫,都是有登记造册的,胆子自然也大。 而只见王墩子等人找到了钉得严严实实的木箱。 张永春没有搞什么锁和钥匙这种高难度的玩法,毕竟钥匙这东西你要整副本丢了啥的也怪费事。 所以他使用了最简单的办法。 大力出奇迹! 王墩子抽出腰间的尼泊尔军,刀尖精准地插入箱盖缝隙,用力一撬! “咔嚓!” 木箱盖子一下子就被掀开。 只见箱内,在干燥的稻草铺垫下,赫然是一排排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护心镜! 而旁边另一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的,是保养得油光锃亮、弩臂紧绷的钢弩! 弩箭下面,还有成捆的弩箭,箭头三棱带血槽,散发着死亡的幽光! 几个水手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天天在船上,虽然知道这几个箱子十分重要,可是大家伙都以为这只是简单的细软等物。 竟完全不知道底层舱室里藏着这么多杀人的利器! 水手头儿心说这哪里是什么单纯的运粮官船?这分明就是一座移动的武库! 你家将军出门都带着强弓硬弩的吗? 而王墩子没理会他们,转而沉声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 主家有令,准备接敌! 抄家伙! 一队领刀盾,二队领弓弩! 动作快!” 军士们一声齐齐低吼,眼里要是说一点恐惧都没有是假的,但是更多的,还是对于羊羔和粮米的渴望: “是!” 这帮军士经过张永春的大帅小站式文化传输,加上初中军训程度的训练,早就已经十分默契。 一个个开始有素地开始分发武器,沉重的腰刀、冰冷的弩机被迅速装备到每个人身上。 而刚才还带着几分船工懒散气息的底舱,瞬间被铁血的锋芒和临战的紧张填 满。 很快,每个人都领到了武器。 一旁的水手们这时候顿时反应过来,不好了! 可能是遇到水匪了! 水手头儿顿时哆嗦起来,张嘴询问着王墩子。 “王,王军爷,可是,可是遇到了水匪了?” 王哥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王军爷。 王墩子点了点头,只是突出了一个“是”后,便打开了领一个箱子。 箱子掀开,十几件样式怪异,材质似皮非皮的奇异铠甲露了出来。 王墩子等人纷纷开始互相帮忙,换甲起来。 这铠甲的样式十分特殊,通体都是一体的,只要穿上从背后拉上系带即可。 很快,众人便换上了一身的铠甲,一个个提刀举盾,严阵以待,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张永春看着自己这群兵身上那股锐气,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军心可用啊。 而就在这时,马鸢邈看着张永春,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张将军! 我兄弟三人深感将军大恩!” 他拱起手来,在两个哥俩如同看智障一样的目光中望着张永春,严肃道: “而今将军有难,我等岂能弃船而去,置将军于死地乎! 此非君子之所为也! 我马鸢邈,愿与将军共存亡!” 他这话说的深明大义,刚正不阿,义正言辞的一旁的老船头听了都想鼓掌。 你这家伙不当官太可惜了,天生的骗人好手。 而他那两个兄弟确实是快死过去了。 “兄长!” 徐辉和李卿哥俩对视一眼,心说你死也就死了,为何要带上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做错了什么? 但是一件马鸢邈那个样子,他俩又一咬牙。 他们不信马鸢邈会自己送死。 毕竟他还有一大家子莺莺燕燕要养活。 既然如此…… 他俩也一咬牙,拱起手来,一脸的正大光明。 “我与兄长结义之时曾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既然兄长愿意留在此处,我也愿意陪伴将军左右!” 徐辉一张胖脸现在拍个照片都能拿出去当宣传画。 “俺也一样!” 一旁的李卿则是扮演了飞哥的角色。 看着这丐版的桃园三英,张永春想笑。 马鸢邈是真的不怕死吗? 他怕,甚至怕的都快尿了。 但是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离开张永春的主船! 这位将军肯定不会自己寻死,就算是少年意气,他这艘船上的防备,也必然是最强的。 就算一会要是出了事,这艘船逃出来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 因此,与其回到自己那艘小破商船上听天由命,还不如搏一把! 爹! 娘! 大哥二哥! 你们在天上可要保佑我呀! 跟着张永春一边往船舱里进,马鸢邈一边心里叨叨着。 若是这次成了,我马鸢邈的飞黄腾达,便就在眼前了! 将心绪不宁的仨人安排在下仓,张永春叫过一旁的老船头。 “老船头,你可知那些贼匪除了会捞船,还会些什么勾当么?” 而老船头此时也是吓得有些哆嗦,但是他直到这时候越慌越是要命。 所以,来到张永春身前时他先咽了口唾沫,显得自己镇定谢,这才继续道: “回虞候的话。 那群水匪,就算他们没能在船上得手,或者咱们反应快,他们确实还有更阴毒的后招! 这等水底下,肯定早就埋伏好了‘水鬼’。 那些水鬼都是些水性相当好之人,于水下可闭气数盅不出,尽是些专门负责凿船的水匪!” 说到这,老船头吓得一哆嗦。 “等咱们船一过,或者被缠住,他们就从水下潜过来,用凿子、斧头,专挑船底薄弱的地方下手! 他们的手快,就算是咱们这等大船,也不消几下就能把船凿个大窟窿! 这大河之上,船要是漏了水,沉得快,人货俱损,神仙难救啊!” 哎呀,还有搞偷袭的? 张永春很意外。 这可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 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 那些水鬼就算一千个来,也是一千个死。 现在,就怕他们不来了! 张永春眯起眼睛。 而他不知道的是,雷有余也是这么想的! 他,正等着张永春到了,给兄弟们开荤呢! 第380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一) 白花荡之所以叫白花荡,就是因为这水面附近芦苇丛生,水道蜿蜒。 此时正是秋初,芦苇上一片片的白毛浩浩荡荡的铺满了这片水泊。 因此,这里也历来是水匪藏匿劫掠的好去处。 此时几艘不起眼的“商船”静静地泊在苇荡深处,船上人影憧憧,却透着一股子与正经商贩截然不同的剽悍戾气。 最大的一艘乌篷船船舱内,水匪头目雷有余正对手下训话。他矮壮精悍,一双三角眼闪着凶光: “都给老子听好了! 前面哨探回报,有条大肥羊过来了! 吃水极深,护卫看着不多,还没挂旗! 这是老天爷赏饭给咱们兄弟过年!” 他舔了舔嘴唇,悄悄把张永春是押运漕粮的官船这件事隐没了下去。 反正能被逼迫到从水匪为生的,自然也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官船。 因此,他声音拔高: “等下都给我下点狠手! 杀光、抢光,剩下的都给我烧光!!” 说到这,他看着下面这一众大部分都不太健壮,小部分格外孱弱,其余的半死不活的队伍,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们,等干完了这一票大的,老子带你们去阴川楼! 到时候,让杨妈妈把她最好的姑娘都叫出来,酒肉管够,快活三天!” “嗷——!” 船舱内外顿时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这群人无论之前是否是被胁迫还是被逼迫才落草的,但是此时的他们都只有水匪这一个身份。 虽然平时一个个连口饱饭都吃不太饱,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着鱼汤煮蒲菜过日子。 但是一听说大当家要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水匪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淫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金银财宝和温香软玉。 “雷哥威武!” “干了这票,去阴川楼快活!” 一瞬间,大家伙都群情激奋起来,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可能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而且雷有余说话历来不算数这件事大家也不知道。 雷有余满意地点点头,压了压手,示意安静,随后转身走进船舱。 船舱里弥漫着劣质黄酒那股子酸败味道和汗臭混合的污浊气味,臭的跟零几年时的包了一夜宿的黑网吧一样。 外面的喧嚣隔着船板传来,是水匪们被“阴川楼”和“快活”刺激得嗷嗷直叫的疯狂嘶吼。 而这船里面,是一群打着赤膊的汉子。 为首的汉子秃的跟个西瓜一样,不只是头发,胡子眉毛都没有。 见到雷有余进来了,秃头汉子站起来,一脸的兴奋。 “大哥,可是要俺们去凿船么!” “秃癞鬼,你一会没我的信,不要随意凿船。” 看着自己手下这个海鳅子的头儿,雷有余十分严肃。 海鳅子这等凿船的买卖,虽然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是损失的也更多。 毕竟船一但沉进水里,尤其是这等大船,再想往外取仓内的东西,那是难如登天。 而且就算取了上来,那泡了水的粮米也不能久存,更不能发卖。 最关键的是,按照海鳅子的规矩,他们捞上来的东西,他们自己要分走一半。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海鳅子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哨响。 “咻!” 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哨音划破芦苇荡的寂静,从前方射来,稳稳的飞向天际。 “肥羊进套了!” 雷有余狞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径直钻了出来,拔出自己腰间的刀。 “各船准备!听老子口令!” 与此同时,张永春的官船缓缓驶入了白花荡水域。 这和河面看似平静无波,听上去也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而张永春站在船楼之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怪匣子”,眼睛盯着上面一块小屏幕。 屏幕里,芦苇荡深处几艘“商船”的异常动态清晰可见。 这雷有余是挺厉害,明明聚集了不少的水匪,却还能保证这附近看着就跟正常地方一样。 要不是自己有无人机的上帝视角,还真容易被他们骗了。 “回将军,已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墩子走了上来,低声道。 张永春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身上的铠甲。 “这身皮甲如何,可重么?” 王墩子笑着活动了一圈胳膊,摇了摇头。 “不重不重,和俺们平日里着甲差不多。” 说到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着胸口的兽呑,嘿嘿一笑。 “而且俺还挺喜欢这身铠甲的,看着比他之前那身铁片子俊逸多了。” 张永春听了好悬没绷住。 那能不俊逸吗,纯纯大胶皮片子做的。 行船穿的铠甲不能用铁甲,不然有个万一若是掉到水里,铠甲直接带着你就往下沉了。 但是这身老娘从买马车那个剧组里面买回来的胶皮铠甲就没问题了。 而且这胶皮铠甲的防护力也相当不错,张永春做过实验。 哪怕是用刀剑直接劈砍,也很难彻底劈砍到铠甲的里面。 除非你持长矛捅刺才能彻底插穿,但是那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都稳住,按计划行事。” 张永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本人则将众人护在身前。 “三斤半,去船头坐着,蓑衣披好。” “是!” 三斤半闷声应道,抓起那件插满枯草败叶、厚重得不像话的破旧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一屁股坐在船头最显眼的位置,背对着水匪最可能来袭的方向,像一尊沉默的礁石。 这种活也只有这脑子不好的人敢应,毕竟坐在船头可是最危险的。 只见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三斤半,穿着一身蓑衣,拿着钓鱼竿从蓑衣缝里伸出来。 大马金刀地坐在船头最显眼的位置,活像个普通的…… 呃,或许说加大版的钓鱼老头。 “让兄弟们都藏好了,按我所言,他人若非进来,谁也不许露头。” 说着,张永春又看向三斤半。 “三斤半,演像点,等下可别真睡着了。” 三斤半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他可得养精蓄锐。 因为东家说了,他在看着呢。 一会按照人头给他算晚食,一个人头,就是一个肘子! 第381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二) 眼见着张永春只指挥完了,一旁也传来了一个声音。 “将军,此地危险,还请退回吧。” 一旁的老船头哆里哆嗦的来到张永春身边,指着后仓道。 张永春看着这个老头笑了笑,果然越是老兵越怕死啊。 跟着老船头来到了最安全的后仓,此时马鸢邈、李卿、徐辉三人紧张地躲在船舱门后。 仨人跟叠罗汉一样一个压着一个,透过缝隙往外看,手心全是汗。 老船把头进来之后,便干脆则缩在舵位旁,嘴里念念有词,祈求河神保佑。 四个新罗婢们倒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俩被折磨得够呛的正在被那两个服侍着休息。 “诗菱,害怕吗?” 张永春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遥控器。 “回公子,怕。” 何诗菱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但是,公子在,我就不怕了。” 张永春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又看了看一旁的何书萱…… 嗯,这个就不用问了,小脸都抽抽成皱皮橘子了。 “不用怕。” 张永春一摆手,他这间主仓是专门加固过的。 至于加固的手段也很简单。 四周的墙壁上,全都被他钉上了厚厚的棉被。 棉被这玩意不仅能够阻止箭矢等利器,最关键的还有一点。 这玩意隔音 跟那几个小丫头拼命折腾,他是一点也不带怕的。 “行船!” 坐在主位上,张永春韦陀坐姿拄着宝剑。 你别说,这个姿势虽然很八嘎,但是确实很舒服。 王墩子应了一声,走出主仓来到下舱。 “行船!” 水手们心惊胆战的摇起船桨。 而随着王墩子带头,张永春坐着的官船缓缓靠近雷有余预设的埋伏圈中心。 一支尾部带着火焰的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从左侧茂密的芦苇荡深处射向天空,在高处炸开一团刺眼的红色火花! 这是进攻的信号! 紧接着,两边的芦苇丛里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呼呼啦啦的飞出来一大堆东西! “嗖嗖嗖嗖——!” “咻咻咻——!” 无数支各式各样材质的箭矢如同骤雨般,从两岸的芦苇荡里激射而出! 带着死亡的呼啸声,密密麻麻地扑向河中心的官船船队! 而那目标直指张永春所在的主船和满载粮食的漕船。 刹那间,河面上空被一道道利箭组成的骤雨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雷有余的第一道埋伏,发动了! “动手!” 雷有余猛地抽出分水刺,厉声咆哮! “杀啊——!” 霎时间,杀声震天!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箭矢簌簌的射在粮船上,那些木制竹制的简易箭矢纷纷撞得粉碎跌落下去。 而那些石头和铁头的箭矢则笃笃笃的钉满了船。 然而,这只是第一波。 随后,又是无数支利箭如同飞蝗般从两侧芦苇丛中的小船和乌篷船上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官船甲板! 首当其冲的,便是船头那显眼的“草人靶子”——三斤半! 噗噗噗噗! 眨眼的功夫,密集的箭矢瞬间将三斤半覆盖! 他身上直接就插满了箭杆,蓑衣也被射得千疮百孔。 看着就和某些不良游戏里面失败play的女主角一样。 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似乎是死的太透了,连“噗通”一声趴下斗没有。 整个人身子一动不动,俨然成了个巨大的“刺猬”。 “哈哈哈!得手了!官军的头目被射死啦!” 水匪们见状狂喜,以为一击毙命了对方主将。 毕竟三斤半那个魁梧的身形在那边摆着呢,谁都会寻思这是老大。 而且这时候在船头钓鱼的,肯定是那些闲的蛋疼的关老爷。 “冲上去!抢船!杀光他们!” 雷有余兴奋地挥着分水刺。 此话一出,数十条小快船如同闻到奥利给味道的苍蝇,从芦苇荡中蜂拥而出,飞快地划向官船。 水匪们嗷嗷叫着,抛出钩索,攀爬而上,争先恐后地跳上甲板。 大部分水匪看也不看船头那“尸体”,径直凶神恶煞地冲向船舱入口! 毕竟那里才是金银财宝和杀戮的所在! 两个立功心切,却胆子又小的小水匪却盯上了船头的“战果”,哇哇叫着冲了过去: “这个人头是我们的了!砍下来领赏!” 要是让他们冲进去,他们可不敢。 还不如在这守着这个死了的换钱。 所以,他俩抽出刀来站在这里,紧紧地守卫着自己的战果。 遇到战果先抢下来,你就知道这帮人有多废物了。 而此时的主乌篷船上,雷有余看着手下如狼似虎般冲上官船,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身边的黄阳天,一脸横肉的憧憬道: “大哥,看这架势,这票肥得流油啊! 咱们的粮食、财货这下都齐了。 今年…是不是就收手了? 找个地方过安生日子?” 这船队整整二十艘的大官船,这要是抄下来,可是足够他们吃一冬天了。 甚至能吃到开春去。 他们也不用再做这勾当了。 而雷有余闻言,嗤笑一声,三角眼里闪烁着不属于他这幅外表的精明与野心: “收手?兄弟,你鼠目寸光了!” 说着,他拉着黄阳天: “做咱们这行,这刀口舔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说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胸口那件抢来的锦袍。 “什么绿林好汉,江湖义气,都是假的!” 黄阳天充满了肌肉和劣质酒精的脑子实在是不懂大哥在说啥,他看着自己的兄长。 “那哥哥你说,什么是真的!” 雷有余冷哼一声,看着那些官船上的大旗,目露贪婪,就跟老色批见到了红底高跟朝天一样。 “官皮! 只有穿上那身官皮,才是真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 “等这票干完,钱攒够了,大哥我就去活动活动,花大价钱给咱们兄弟也捐个小官!” 大周买官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反正主要还是看钱。 但是雷有余还真就不是很缺钱。 “此番成了,甭管是攒典、巡检,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功迪郎,那也比顶着个贼名强百倍!” 他受够了这不正经的赢生了! 自古土匪爱诏安,水匪也一样! 第382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三) 听着大哥的话,黄阳天挠挠头,不解道: “当富户不好吗? 白花花的银子,自己享受多痛快! 干嘛要送给那些狗官?” 他们这些水匪平日里就是被那些狗官压迫才成为水匪的。 而今却还要花钱给那些狗官花? 还要买官? 他不理解。 “蠢!” 雷有余拍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 “有了官身,还愁没银子? 那乌纱帽,就是聚宝盆!” 说着,他看着黄阳天,拉着他开始幻想道: “你可还记得那天咱们在花船上劫的那个巡检么。一个小巡检,能拿出三千两银子买命。 而买一个巡检才几个钱! 等咱们都买了官,咱们也能折腾了! 到时候,大哥我运作运作,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咱兄弟就是土皇上! 想怎么捞就怎么捞,比现在这提心吊胆、风吹日晒不强多了? 那阴川楼的杨妈妈,见了咱们也得叫一声‘老爷’! 到时候,你想吹就吹,想唱就唱,岂不痛快!” 黄阳天眼睛一亮,恍然大悟,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还是大哥想得长远! 土皇上…嘿嘿,好!好!” 两人正做着当官发财、作威作福的美梦。 而冲进船舱的水匪们的美梦却破碎了。 这些水匪都是被雷有余忽悠过来的,满脑子都是这船上到处都是小娘子和金银珠宝。 然而等进来了,大家伙才预想中的惊慌抵抗和满地财货并未出现。 眼前的过道空空荡荡,寂静得就跟屌丝的微信聊天记录一样,空空如也。 只有几盏没点上的破油灯在哪在晃动,映照着舱壁斑驳的影子。 “人呢?” 一个愣头青水匪疑惑地嘟囔,手里的锈柴刀都准备好了。 “不对劲!”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水匪立刻警觉起来,汗毛倒竖, “有埋伏!” 随后,他一摆手。 “藤牌手上前!护住!掷镖手准备!看到人影就给我招呼!” 剩下的水匪们听见这句话,慌忙变阵,几个举着厚实藤牌的水匪顶到前面。 随后,后面手持飞镖、吹筒的匪徒紧张地瞄准着黑暗的舱道深处,手指扣在镖身,和筒身上,一个个严阵以待。 这屋里一瞬间,安静的连呼吸都能听见。 突然就在这一瞬间!! “哐当!” 一声巨响,侧面一扇紧闭的舱门被猛地拉开! “杀——!”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声,几个身穿样式奇特、非皮非铁、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哑光泽的“铠甲”的兵士,手持短刀冲了出来! 他们的动作迅猛,目标明确,直扑水匪侧翼! “放!” 而老水匪反应极快,厉声下令! 嗖嗖嗖!嗤嗤嗤! 飞镖、毒箭如雨点般射向冲出来的兵士! 似乎是因为距离太近,兵士们似乎来不及格挡,纷纷惨叫着中镖中箭。 一个个全都扑倒在地,有的甚至撞翻了后面的同伴。 “哈!不堪一击!” “官狗就这点本事!” 而水匪们见状,紧张情绪稍缓,甚至有人发出嘲笑。 紧接着,又有十几个“惊慌失措”的兵士从舱道深处涌出。 这回这帮人似乎是带了家伙来的,他们手里拿着盾牌和长刀,似乎想组成盾阵抵挡。 “哼,垂死挣扎!” 老水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正要下令掷镖手继续覆盖射击。 突然!他瞳孔猛地一缩,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厉声改口: “不对!掷镖手退后!鱼叉手!上!给老子捅穿他们的乌龟壳!” 他看到这几个人冲过来的速度很慢,便知道这帮人手里面的盾牌分量肯定不轻。 一定都是厚木墩做的。 因此,甩飞镖已经不好用了。 而他一声令下,几个手持锋利长柄鱼叉的彪悍水匪闻令,立刻嚎叫着冲了上去,挺起沉重的鱼叉,借助冲力狠狠刺向那些举盾的兵士! “顶住!” 盾牌兵后方似乎传来军官的嘶吼。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 然而预想中盾牌被刺穿、兵士惨叫倒地的场面并未出现! 只听“咚!咚!”几声闷响,鱼叉刺在盾牌上,竟如同刺中了包铁的硬木桩!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鱼叉手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反而是盾牌兵们借着撞击力,猛地发力前推! “啊!” “呃啊!” 瞬间,水匪们被顶的连连后退。 然而老辣水匪却在此时一甩手。 “夹住盾,砍他们的脚!” 一瞬间,几个矮小的水匪抄着砍刀就从底下钻了过来,脸上带着狞笑,抡起砍刀就冲一群官兵的脚丫子砍了下去! 老水匪,冷笑起来,真是一群雏儿,出来押送粮食,竟然穿皮甲! 连举盾都不会挡腿,也不知道是谁操练的他们。 要不是老子早就不干丘八了,我非骂他们不可。 然而,就在那水匪的柴刀挥舞出呜呜的破风声,挥砍过来直接砍在了那兵士的腿上时,却发出了一声钝器击打在棉花上的砰砰声! 不好! 老水匪顿时觉得不对。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砍腿的矮子水匪都来不及抽刀,下一刻,一只大钉鞋直接踢在了他的下巴上! 劳保鞋前面的大铁头直接把他踢得嘴角飚血,整个人昏了过去! 随后,又被沉重的力量狠狠地踏在胸口! “给我顶回去!” 王墩子撑着木头涂装的专用防爆盾,一声暴喝,身躯骤然用力。 猝不及防之下,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鱼叉手被盾牌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顶得踉跄后退,甚至有人被撞翻在地! “什么?!” 老水匪骇然失色,那盾牌绝非寻常木盾! “顶住!快顶住!”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并且往后退去。。 然而,就在水匪阵型被顶得出现混乱的刹那,盾牌兵身后,如同鬼魅般闪出一排士兵! 他们手中握着的并非军中常见的朴刀或长枪,而是一种形状奇特、弯曲如狗腿、刃口闪烁着慑人寒光的短刀!! “分队!” 王墩子见到后边的何铁花到了,顿时笑了起来,一声命令下,两队捧日军士卒齐齐撤开,留出一条路。 随后,这些持刀士兵眼神冰冷,动作迅捷如电,手中的狗腿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专往水匪们失去防护的脖颈、肋下、关节等要害招呼! 有什么事,跟我的尼泊尔说去吧! 我都这么用力了,你们凭什么活着! 给爷死! 第383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四) 作为专门用来挥砍的刀,尼泊尔军刀穿刺能力可能不是很行。 但是劈砍起来,那可是太行了。 专门加厚过的刀头,直接咔嚓一下就把那些水匪身上藤条编的破铠甲直接砍成了凉席。 随后,刀锋更是一路下滑,力度不减! 噗嗤! 这是刀刃入肉声。 咔嚓! 这是骨头折断声。 啊——! 这是惨叫声。 利刃入肉、骨骼断裂的恐怖声响和凄厉的惨嚎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 狗腿刀恐怖的劈砍力在狭窄的舱道内发挥得淋漓尽致! 别说藤牌被劈开,手臂被斩断,就连头颅都有些被砍得滚落在地。 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染红了舱壁和地板! 水匪们精心组织的阵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匪徒,此刻成了被无情收割的麦草,惊恐万状,溃不成军!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曾经担任过水军小队正的老练水匪都傻了。 不是,这是哪里来的精兵! 为什么他们杀人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舱里的血腥味掩盖了这群人身上淡淡牛磺酸的味道。 张永春有命令,但凡接敌之前,所有小队长都要专门给手下的每个人都灌了一瓶加强版红牛再上。 血糖和牛磺酸还有咖啡因三大天王,让这群本来就锻炼成型的精兵爆发出了更强的战斗力。 一时间,整个船舱中惨叫连连。 而船舱内的惨叫声如同地狱传来的哀嚎,穿透两扇洞开的大门,直接清晰地传到了外面雷有余和黄阳天的耳中。 “哈哈哈!听!官狗们撑不住了!” 而雷有余指着官船舱口方向,得意大笑。 恰好,这时他看到一个身影惨叫着从船舱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一头栽进了浑浊的河水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看到没? 跳河了! 哈哈哈,一群酒囊饭袋!” 雷有余笑的更开心了。 唯独黄阳天脸上的横肉却抽了一下,眼神惊疑不定: “大…大哥…那…那好像是我们的人啊! 穿灰布褂子的那个,是…是水猴子!” 雷有余的笑声戛然而止,定睛一看,那在水里扑腾的身影,穿的正是他们水匪的灰布短打!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两个看着三斤半的水匪正在那纳闷为什么会冲出来一个自己的人还栽进河里,完全没注意到。 船头甲板上,那具被射成“刺猬”、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巨大“尸体”——三斤半猛地动了一下! 覆盖在他身上的蓑衣和断箭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扯开! 一个如同铁塔金刚般的身影轰然站起! 蓑衣下露出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件造型极其怪异、厚重无比、插满了箭矢和嵌着刀叉的——黑色“铠甲”! 那铠甲非金非铁,布满粗大的纹路和沟壑。 但凡有个现代热过来,都能看出来,那赫然是用多层切割好的厚重轮胎皮,用坚韧的牛筋绳密密麻麻捆扎缝制而成! 那些射中他的箭,箭头大部分都只是浅浅地嵌在坚韧的橡胶层里,或者被夹在轮胎层之间,根本没能造成实质伤害! 少数力气更大的铁箭头,也被这厚厚的“橡胶甲”缓冲了大半力道! 三斤半身上这幅铠甲,是专门打造的,除了防水之外,加了钢丝的轮胎连砍刀都砍不破! 两个小水匪只觉得身后有个动静,然后眼前就是黑了一下。 随后一转头,就看到了这样一尊黑面煞神! 他俩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三斤半那双铜铃大眼里闪烁着被“蚊子”叮咬后的恼怒凶光! 他看也不看,蒲扇般的巨手闪电般探出,一手一个,如同抓小鸡仔般,精准无比地捏住了两个小水匪的脖子! “呃啊!” “饶……” 但是求饶声只是响了一下,便戛然而止! 三斤半双臂筋肉坟起,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将两个还在徒劳挣扎的水匪狠狠抡起。 两个水匪手里的刀虚空划拉着,想砍三斤半的手。 然而对于砍过来的刀,三斤半看也不看,双臂猛地向中间一合! 砰!咔嚓! 强手裂颅! 瞬间,两个水匪脑袋如同烂西瓜般狠狠撞在一起,红的白的瞬间迸溅! 随后,三斤半随手将两具软绵绵的尸体像丢垃圾一样砸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抢了出来的水匪,正拿着刀想跑。 带头的,正是那个老辣的水匪。 而此时,他正要跳江逃生,结果一出来,正好对上了一双冷漠无情只写着饥饿的眼神! 那水匪顿时被吓了一跳。 这种眼神,他只在那些真正在战场上下来,至少有过十几条人命在手上的亡命徒脸上看到过! 顿时,他便转身就要跳水。 然而他这边刚跳起身,却听到身后轰隆一声! 紧接着,他就觉得脚丫子一疼,随后失重感从脚下传来! 就在这一颗,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三斤半冲了上来,捏着脚丫子瞬间提起! 然后,还来不及反抗,老练水匪只觉得脑袋一疼。 三斤半蒲扇一般的大手直接捏着他的脑袋。 其实三斤半不会什么功夫,也不会武功招式。 他就会最简单的几个动作。 因此,他捏着这个人挣扎的脑袋,跟提着小鸡一样,对准了一旁船上的甲板,就跟小孩拍皮球一样,手捏着脑袋往上一拍。 他吃核桃的时候,打不开就喜欢这么干。 每次都能打开。 而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也很轻易的就打开了。 “噗嗤!” 惨叫都没有。 一瞬间,加了辣椒酱的豆腐脑就被铺了一地。 然后,三斤半如同砸破麻袋一般,拎着尸身,朝着甲板上刚刚跳上来的另外几个水匪,狠狠砸了下去! “砰!咔嚓!” “啊——!” 骨骼碎裂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两个小水匪成了最恐怖的人肉流星锤,瞬间将刚登船的几名同伙砸得骨断筋折,滚地葫芦般摔下船舷! 甲板上顿时一片狼藉,血腥味弥漫! 第384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五) 杀人,砍头,这些事情水匪们都见过。 但是,活生生把人脑袋跟拍西瓜一样噗呲一下砸的稀巴烂的这一幕,他们是真没见过啊! 眼瞅着那韭菜花,腐乳,辣椒油,豆腐脑稀稀溜溜铺了一船面,瞬间大家伙都恐惧起来。 这狂暴、诡异、非人的一幕,让后面正嗷嗷叫着准备登船的水匪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尿! 又冷又骚。 至于为什么会骚,你看那几个吓尿了裤子的就知道了。 后续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和恐惧! 这……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他们刚刚还在为冲进船舱而兴奋,此刻却被这“死而复生”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 “鬼…鬼啊!” “怪物!是怪物!” 惊恐的尖叫瞬间取代了喊杀声。 而就在水匪们被三斤半这“诈尸”加“人肉流星锤”吓得魂飞魄散、攻势为之一顿的瞬间,其它的船上却也开始轰乱起来。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一般,船舱入口处,刚才还凶神恶煞往里冲的水匪,此刻如同潮水般惊恐地倒涌出来! 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丢盔弃甲,连滚带爬,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逃的快的,便慌不择路,直接就从船舷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而那逃得慢的,便是被捧日司的军卒们追上去,照着后脑便是兜头一刀,直挺挺便一刀砍翻到江里去! “稳住!给老子稳住!” 雷有余目眦欲裂,在乌篷船上跳脚怒吼,但溃败之势已成,根本无法阻止。 你说稳住,我们还要命呢! 本来就是乌合之众,这回被一吓,顿时就成了溃败之势。 官船主舱内,张永春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屏幕。 该收网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舱门处,开口呼喝道: “弩手,冲着所有靠近的贼船,自由散射! 送他们下去喂王八!” “遵命!” 王墩子兴奋的声音响起。 从怀里摸出黄旗在空中展开摇了三摇。 刹那间,所有的官船船舷两侧以及上层舱室的舷窗,都被事先隐蔽好的弩手们猛地推开! 一架架早已上弦、闪烁着寒光的强弩伸了出来! 嗡——!嗖嗖嗖嗖! 密集如雨的弩箭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其实都不用现代的弩弓,光是这个年代的普通军用弓弩,在这个范围内都是虐菜了。 更别说张永春这些猎熊弩上特制的弩箭,威力远非水匪的弓箭可比! 就算是射进水中,那威力也不会被减弱多少! 一眨眼的功夫,所有奔逃出去不远的水匪就被穿成了刺猬。 一下就被穿心而死的还好说,好歹没遭罪。 而这其中还有好几个被射了个对穿却没死的,只能在水里扑腾着,越扑腾越疼,越疼越扑腾。 直到死在了水中,染红了一片水。 黄阳天看着雷有余,雷有余眉头紧皱,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没关系,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弩箭。 这一波下去,定然会结束。” 他看着周围死伤了不少的兄弟,几乎是在咬着牙催眠自己。 不然,不然还能怎么办? 现在撤回去吗! 都到一半了,你让我提上裤子? 不行,今天这一下,就算是我死,也要顶上去! 当然,他也不全是瞎蒙。 主要是弩这种东西造价高昂,一架好的弩机,需要数十贯钱,乃至百贯。 就算是是大周最精锐兵士也不可能做到人手一支,想射多少箭都随意的地步。 刚才那群官兵一瞬间展现出来的火力,已经远超这些船上他的预估官兵数量了。 而似乎是他的预料对了,就在他话音刚落时,果然,船上的射击停了下来。 瞬间,这停下的射击,更滋长了他的气焰。 随后,他主动站了出来,扬声高喝。 “不要怕,兄弟们,冲上去,那官狗没有箭了!” “冲上去!谁占了主船,我抬他坐第三把交椅!” 一听这句话,本来刚才还在害怕为惧的水匪们咬了咬牙。 第三把交椅,值不值的拼命? 值得! 瞬间,众多有了撤退之意的小舢板开始重新集结起来往这里划了过来。 但是就在小船靠近了一段距离后。。 随后,又是一支支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弩臂探出! 紧接着,便又是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弓弦爆鸣! 和刚才不同,张永春这次让士兵们加装的都是正经的三棱钢钉箭! 真正的钢铁风暴降临了! 强劲的军用臂张弩射出的三棱破甲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如同良子吃焖子的血盆大口,无情地覆盖了所有靠近官船、正在接应溃兵或试图再次靠近的水匪小船和竹筏! 噗噗噗噗! 箭矢穿透船板、撕裂血肉的声音连成一片! 舢板薄弱的船体在强弩面前不堪一击,这回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一切! 整条河面上一瞬间血花四溅,尸体翻滚,不知道小船倾覆在水里!侥 幸未被射中的水匪也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划桨想要逃离这片死亡水域! 一些水匪拼命划桨,试图将船挪远些。 然而这时他们却发现官船上射出的弩箭,根本不在乎他们挪出了多远,依然是一顿猛射! 强劲的力道甚至能射穿一人后再钉入第二人体内! 这根本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弓箭! “挪船!快他妈挪船!离远点!” 雷有余看着自己手下的小船像纸糊的一样被射穿,心胆俱裂,嘶声力竭地对着舵手吼叫。 他是真的害怕了。 然而,就在这时,官船上的一丛弩箭仿佛长了眼睛! 即使他们的主船开始笨拙地后撤,那些强劲的弩箭依旧能精准地穿透主船船舷相对薄弱的部位! “笃笃笃笃!” “啊!” 不知道哪里来的弩箭穿透船板,深深钉入舱内,甚至将躲在船舷后探头张望的一个小头目直接射穿! 鲜血溅了雷有余一脸! “这…这是什么鬼弩?!” 黄阳天吓得脸都白了。 “顶住!给老子顶……算了!” 雷有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又惊又怒,状若疯狂地对着船舱下方吼叫: “海鳅子呢?!他妈的死哪去了?!给老子下!凿沉那艘官船!快!” 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要这群人死! 雷有余状若疯魔,他寄希望于水下的杀手锏。 第385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六) 秃子以为今天不会有他的活计了。 没想到雷有余竟然碰到了这么扎手的点子,反而主动让他们出击。 这可太好了。 脱了身上的衣服,只留下一条短裈和腰带,秃癞鬼一翻身,露出一后背跟鬼皮一样的癞来。 “弟兄们,吃熬菜啦!” 一声鬼叫,他先带头跳了下去。 随后,只听一阵噗通声,好多水花冒起。 而水下,几个水性极佳、口衔分水刺的水匪跟在他后面。 一群人腰里别着凿子锤子,如同游鱼般潜向官船船底,准备实施致命的凿船。 此时浑浊的河水被鲜血和翻涌起来的河泥搅得如同泥浆,能见度极低。 而这几道黑影如同最狡猾的泥鳅,悄无声息地在血色水域的边缘潜行。 他们避开了那令人作呕的猩红核心区域,目标直指张永春官船那庞大的如同水下巨兽般的船底。 “妈的,这是死了多少人?这官船真是邪门!” 跳河的时候还没想到,等现在他们才发现,这一路上死了不知道多少兄弟。 秃癞鬼心中暗骂,但动作丝毫不敢停歇。 海鳅子入水不动就是丝,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水性极佳的心腹,一个个口含芦管,只露出眼睛在水面上方,小心翼翼地接近大船。 水下沉船的余波还在扰动水流,让他们感觉胸口发闷。 突然,秃癞鬼眼睛一眯! 只感觉斜刺里一个黑影挣扎着扑腾过来! 那是一个侥幸没被弩箭射死、也没被利刃直接撕碎的水匪。 他胸口插着一支断箭,鲜血不断涌出,染红周围的水。 而这时,他看到秃癞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划水靠近,眼神里充满了对于生命的渴求。 秃癞鬼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 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带个累赘等于找死不说,这家伙也没啥救的必要!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分水刺,在那水匪惊愕的目光中,狠狠一刀捅进了对方的脖颈! 那水匪本来就被折磨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自然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呃……” 水匪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秃癞鬼抽出分水刺,一脚将还在抽搐的尸体踹开,尸体翻滚着沉向更深的水底,带起一串血泡。 他看也不看,对着身后的手下打了个冷酷的手势,继续前进! 几人如同索命的幽魂,再次加速,潜向官船那黑沉沉的船底阴影。 和水底下折腾的要死要活不同,船舱内虽然也弥漫着铁器和血腥混合的气息,但气氛却与外面的厮杀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胜利后的肃杀和掌控感。 嗯,铁器是张永春的剑,血腥味是刚才船一翻身,马鸢邈磕到了鼻子流血了。 就在这时,王墩子的声音传来。 “报告!” “进!” 听到张永春的命令,王墩子这才掀开舱帘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溅着几点血污,但眼神锐利,声音沉稳: “禀虞候! 登船水匪已被尽数格杀! 甲板、船舱清理完毕,斩获首级光是本船便不下十数! 余下水匪溃散,正被弩箭驱赶射杀,跳河逃亡者甚众!” “好!” 张永春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毕竟他上帝视角看完了全程。 而一旁的马鸢邈、李卿、徐辉三人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 “将军神威!水匪宵小,不堪一击啊!” 马鸢邈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地恭维道。 拍马屁也得趁热乎啊! “是啊是啊!将军用兵如神!那些贼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一旁的李卿也赶紧附和。 徐辉则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多亏将军运筹帷幄!” 就连瘫坐在地上的老船把头,此刻也挣扎着爬起来,老脸上满是激动和后怕的泪水,对着张永春连连作揖: “苍天有眼!将军洪福! 老朽这条命是将军救的啊! 水匪伏诛,河清海晏有望啊!” 船舱内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张永春的颂扬声。 就在这气氛稍缓的当口,看过电影的都知道,一般这时候就要起幺蛾子了。 “砰…砰…砰…砰……” 果然,一阵极其细微、沉闷,却又带着某种规律和穿透力的敲击声,仿佛从船底深处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相对安静的船舱内,却如同敲在众人心头的鼓点! 老船把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侧耳倾听着那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失声叫道: “凿……凿船鬼!是凿船鬼!他们还没死绝!在水下!在凿咱们的船底!” 这声嘶喊如同冷水泼进热油,络腮胡扔进基佬窝! 刚刚放松下来的马鸢邈三人顿时又吓得面无人色,船舱内刚刚升起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再次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这哥仨经过今天之后,心肺功能肯定会增加不少,肺活量锻炼量足足的。 “什……什么?凿船?” “完了完了!船要沉了!” “怎么办啊将军!” 确实,凿船这件事,对于官船来说,简直是无解的。 因为官船庞大,这年头的船还没有发明出隔水舱这种工具,一旦被凿了,就只能沉底。 堪称是死亡性攻击。 但是张永春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催命的敲击声只是蚊蝇嗡鸣。 “无妨,区区凿船鬼,既然他们叫这个名字,我就让他们真的当一把凿船的鬼!” 他平静地看向王墩子: “去,把朱时叫来。” 王墩子领命,迅速转身出去。 片刻后,朱时掀帘而入,他身上也带着战斗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沉稳,一口汉话就跟拉稀一样: “主人,有何吩咐?” 张永春没有多言,在屋里人的目光中,直接走到舱内一个锁着的铁皮箱子旁,用钥匙打开。 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造型极其怪异的东西。 那东西主体是一个方方正正、带着防水胶套的铁盒子,连接着粗壮的滑皮线。 而那滑皮线末端则是两根手臂长短、顶端带有金属网兜的长杆。 看着这个东西,张永春叹了口气。 何必呢! 何必逼我出手呢! 这电鱼器一出了,你们还能活的了吗? 第386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七) 电鱼器这玩意可以说是祸国殃民的坏东西,它不止能造成鱼苗的大量死亡,同时还能让死掉的大量藻类尸体腐烂。 从而将这一整段的水体都富营养化,可以说是十恶不赦。 因此,作为新社会好青年,张永春是坚决执行伟大祖国的对电鱼佬进行毁灭打击的政策的。 但是这毕竟只对新华夏公民才好使。 朱时这种另一个世界线的人没用。 因此张永春利索地将电瓶背在朱时背上,扣好搭扣,然后将两根连着电线的绝缘杆递给他。 嘴里一边说,手里一边比划命令道: “拿着这个,去船边明白吗。 哎,然后,把这铁杆的网兜那头,伸进水里,越深越好。 完了按这个红色的按钮,一直按着,直到我叫你停。” 他指了指电瓶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朱时虽然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但对张永春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 毕竟当初给他水泥搅拌棒的时候,考虑到的就是这一点。 因此,他眼神坚定,用力点头: “是!” 二话不说,背上沉重的电瓶,双手紧握那两根绝缘杆,转身就冲出船舱,直奔船边! 等到朱时来到船舷旁,下方浑浊的河水还在翻腾着血色。 那沉闷的“砰砰”凿船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地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快!伸进去!按将军说的做!” 王墩子在一旁低吼,眼神警惕地盯着水面。 虽然说水下的海鳅子不太可能暴起伤人,但是万一呢? 朱时出事了事小,张永春的那东西要是出事了可是事大啊! 而朱时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神上和东家的名字,一边祈祷,一边闭上眼。 秃癞鬼和他的几个手下,正轮着凿子和锤子,对着坚固的船底龙骨位置疯狂敲打。 冰冷的河水让他们感觉有些麻木,但那沉闷的敲击声却让他们心中涌起一丝破坏的快意和逃脱升天的希望。 与此同时,水上的朱时念叨了两句后,他睁开眼,眼神一凝,双臂用力,将两根绝缘杆顶端的金属网兜猛地插 进浑浊的河水之中! 手里金属网兜迅速下沉。 秃癞鬼他这边凿的正起劲呢,就看到一条奇怪的金属网穿了下来。 顿时秃癞鬼想笑,好家伙,以为我们是鱼不成,还拿着网子来捞我们? 再说了,这般的小网,你怕是连鱼都捞不起来吧! 而朱时这边,就毫不犹豫地,用拇指重重按下了电瓶上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低沉、令人牙酸的电流嗡鸣声瞬间从电瓶内部响起! “滋啦啦——!!!” 刺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蓝白色电弧,如同狂暴的雷蛇,猛然从两根深入水中的金属网兜上爆发出来! 一刹那,就在水里瞬间编织成一张巨大、恐怖、覆盖了周围数丈水域的死亡电网! 这电流在水中传导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那狂暴的能量瞬间充斥了这片水域! 水下的秃癞鬼只觉的一股无法形容、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怖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大脑! 此时他全身的汗毛如果有的话,肯定是瞬间倒竖起来!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猛地想抬头!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呃——!!!” “啊——!!!” 无声的惨嚎在水下化作大团扭曲的气泡! 恐怖的、足以瞬间击毙大型水牛的强大电流,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他们的皮肤、肌肉、神经! 电这种东西的杀伤力,足以瞬间将人击毙。 无法抗拒的麻痹感和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们的身体在水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如同被扔进滚油里的活虾,卷曲,折磨,上下跳跃。 这时候要是喷一口醋再来点椒盐想必也是香啊,很香啊。 秃癞鬼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蓝白,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心脏仿佛被一只欧内又好汉的大手狠狠攥住、捏爆! 手中的凿子和锤子脱手而出,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恐惧中,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至死都不明白,这来自幽冥的恐怖力量究竟是什么。 当然,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同样未能幸免,在狂暴的电流下瞬间毙命! 身体保持着极度扭曲、抽搐的姿势,缓缓沉向河底。 浑浊的水中,只剩下几缕被电焦的皮肉和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在弥漫。 而船舷边,朱时死死按着那个红色按钮,他背上的电瓶发出持续的低沉嗡鸣。 他看不见水下的惨状,但能感觉到手中绝缘杆传来的剧烈震动,以及水中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电流声! 王墩子和其他几个军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骇地看着水中那狂暴闪烁、如同雷神发怒般的蓝白色电光! 这景象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充满了神魔般的威能! 雷电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船舱内大家伙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沉闷而规律的“砰砰”凿船声,在刺耳的“滋啦”电流声响起后,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老船把头脸上的惊恐凝固了,他侧着耳朵,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那索命的声音真的消失了。 马鸢邈、李卿、徐辉也停止了颤抖,茫然地看向张永春。 张永春嘴角一挥手。 “走吧,我请诸位去看看,那些凿船鬼是啥样子。” 说着,他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的几个人看着彼此,也哆嗦了一下,追了上来,跟着张永春来到了船边上。 这时,张永春已经站在了河边,看着那还在那嗡嗡假装杨永信的朱时赶紧开口: “朱时,可以停了。”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再电一会好家伙河里的鱼都能吃了。 而听到张永春的话,朱时这才赶紧松开手。 河水里,那令人心悸的电流嗡鸣和“滋啦”声瞬间消失。 几个商人和老把头从船里心惊胆战的出来,一出门,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随后,便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马鸢邈瞳孔一缩,嘴里大叫一声。 “啊呀!” 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雷有余面若癫狂。 “完了,都完了!” “哈哈哈哈!” “我完了!” 第386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八) 雷有余瘫坐在主船甲板边缘,一张脸惨白如纸、彻底绝望的如同发现自己被绝育的哈基米。 此时,他的船正在缓缓倾斜下沉,周围河面上漂浮着同伴的尸体、残骸。 一旁都是哭爹喊娘、拼命划水逃亡的溃兵。 那青白色的电光,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烙印在他脑海里。 “完了……全完了……” 雷有余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巨大的打击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惹上了这么一条硬茬子! 他都后悔死了。 你这么硬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装成菜鸡呢? 还提前押粮带着侍女。 “大哥!大哥!醒醒!” 就在这时,黄阳天的声音传来, 他带着旁边一个还算忠心的头目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用力摇晃着他: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大哥!快!换小船!咱们走!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黄阳天虽然脑子不是很好用,但是他也有对死亡的恐惧。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一艘还算完好的小舢板。 “走……对!走!” 雷有余被这一摇晃,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疯狂。 人在受到剧烈打击的时候是会失神的,需要靠别人来叫醒。 他猛地跳起来,嘶吼道: “快!换衣服!快!” 一旁几个没死心腹喽啰手忙脚乱地扒下死尸身上的普通船工衣物,胡乱套在自己和雷有余身上。 随后众人又簇拥着雷有余,仓惶地跳上了那艘小舢板。 几个人拿起船桨,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与官船相反的方向,朝着芦苇荡最茂密的水域拼命划去! 小舢板如同受惊的兔子,在漂浮的残骸和尸体间穿梭。 这片水域他们最熟悉,自然知道这里是啥样子的。 只要再往深处划一划,他们肯定能逃出生天。 但是很可惜。 张永春站在船头,冷眼拿着望远镜,看着下方炼狱般的战场。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那艘在混乱中悄然溜走、试图钻入芦苇荡的小舢板。 以及舢板上那个换了衣服、却掩不住仓惶狼狈的身影——雷有余。 “哼,想逃?”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随手从旁边一个军士背着的皮囊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严实的方形包裹。 这个包裹相比于之前他做的土地雷可正经多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炸药包,老娘亲手送过来的。 “三斤半!” 张永春唤道。 “在!” 如同门神般矗立在船头、浑身还嵌着不少箭矢的三斤半立刻瓮声应道,铜铃大眼看向张永春。 他刚才在一个死尸身上蹭干净了一手的豆腐脑。 张永春掂了掂手中的炸药包,又指了指远处芦苇荡边缘那艘正在拼命划桨的小舢板,声音带着一丝诱哄: “看到那艘小船没? 那个穿灰衣服的。把这个东西,给老子扔过去,砸准点! 只要砸中了……” 他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 “今晚给你加餐的肘子,升级成…… 烤羊腿! 管够!” “羊腿?!” 三斤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比刚才厮杀时更亮的光芒!口水差点当场流下来! 烤羊腿的诱 惑力,对他而言简直超越了生死! 毕竟猪肉是贱肉,羊肉是贵肉。 对三斤半来说,羊腿比黑丝大腿还吸引他。 “吼!看俺的!” 三斤半低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一把接过那沉甸甸的炸药包,甚至没看点燃的引信,单臂抡圆。 筋肉虬结见,如同投掷石炮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雷有余的小舢板方向,狠狠掷了出去! 那炸药包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充满力量感的抛物线! 在所有人,甚至包括亡命划船的雷有余一伙人惊愕的目光中,如同陨石般,精准无比地朝着小舢板的正中心坠落下去! “什么东西?!” 小舢板上的水匪惊恐抬头。 “快躲开!” 有人尖叫。 大家都知道,官军肯定不会给他们送包子吃。 啪嗒一声,东西落地。 雷有余身边的黄阳天反应当然也是最快! 他看到那黑乎乎的东西落下,心知不妙,出于本能,他猛地扑过去,想要将那东西接住或者扔开! 很好,他的速度很快。 也因此,正好一双手堪堪抱住了下坠的炸药包! 惯性带来的重量让他的手微微一麻,他咬牙忍住。 不行,得扔出去! 然而,就在他抱住炸药包,身体微微下沉双臂发力准备将其抛出的刹那—— 轰——!!! 一声比之前电海鳅子的雷电更猛烈、更近在咫尺的恐怖爆炸,在狭窄的小舢板上轰然炸响! 刺眼的白光和橘红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一切! 上回的盗版土地雷都把马匪炸的跟商鞅一样,更别说这回的正经炸药包了。 那直接就把黄阳天轰成伯邑考了。 黄阳天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整个人就在爆炸中心被撕扯、汽化。 他化作一团猩红的血雾和飞溅的碎肉,狂暴的冲击波将小舢板如同玩具般彻底撕碎! 木头碎片、人体残肢如同窜稀一般向四周激射! 距离稍远的雷有余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抛飞出去! 蛋碎一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他在空中翻滚着。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一条被齐肩炸断、还保持着前伸姿势的胳膊。 而他也和这条胳膊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然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浑浊的血水里…… 噗通! 雷有余残缺的身体重重砸进河里,激起一片不大的水花,迅速被翻滚的血浪吞没,再无半点声息。 整个河面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无论是官船上的捧日军、商人,还是远处侥幸存活、正在逃命的水匪,全都被这如同神罚般的恐怖一击彻底震慑! 那瞬间将人汽化、将小船彻底抹除的力量,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将……将军神威!!” 王墩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单膝跪地! “神威!将军神威!” 朱时和其他军士也纷纷拜倒,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敬畏! 马鸢邈、李卿、徐辉三人更是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看向张永春如同看庙里的金刚罗汉! 还是正经不收钱的那种庙里的罗汉。 老船把头则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已经语无伦次。 张永春却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丢了个无关紧要的垃圾,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 “些许家学小技,雕虫小技,不足道尔。” 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河面,声音转冷: “王墩子!” “末将在!” “传令! 停止追击残匪! 把水里扑腾的、船上没死透的,都给老子抓起来! 绑结实了,关到底舱去! 一个俘虏都不能少!” 这些,都是他的战功啊! 第387张 交火水匪,但不是很交(完) “得令!” 张永春都发话了,王墩子立刻起身,大声传达命令。 捧日军军士们也立刻行动起来,放下小船,开始搜捕俘虏。 俘虏们本来就被吓破了胆子,刚才又被电了一下,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只有一些舢板上的,早就丢了武器坐在那里投降。 他们的绑缚难度,对于捧日军的将士们来说,甚至跟法兰西士兵差不多。 那真是一捆一个不吱声。 很快,十几个水匪就被捆好了。 而张永春则指着东边的水荡。 “传我将令,压过去,那边水荡深处,定有他们的水寨!” “将军……” 而老船把头这时才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骇和不解。 “您……您怎知那些水耗子的老巢水寨在何处? 莫非……莫非真是神机妙算?” 张永春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王墩子将最后几个在水中挣扎的水匪拖上船捆好,然后才下令: “开船!目标——他们的水寨!” 在张永春的命令下,船队押着俘虏,在老船把头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竟轻车熟路地拐进了芦苇丛深处一条极其隐蔽的水道。 而没过多久,前方豁然开朗,那片由破船、舢板、竹筏用木板绳索连接起来的、漂浮在水泽中央的简陋水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与预想中可能还有残匪抵抗或混乱逃窜的景象不同。 此时的整个水寨静悄悄的,跟太平间一样,寂默一片。 只有水波轻轻拍打着腐朽船板的声音。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一艘小小的、仅容三四个人的破旧舢板,从水寨边缘一条破船的阴影里慢悠悠地划了出来。 船上坐着三个半大孩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个个瘦骨嶙峋,皮肤黝黑,头发枯黄。 他们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眼神空洞而麻木,直勾勾地看着突然闯入的庞大官船船队。 一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害怕,也不好奇,就像在看一块石头。 张永春眉头微皱,沉声道: “王墩子,带人上去! 水寨里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控制起来!”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按照道理说,这水寨里面,怎么也要有被抢来的妇女吧! “是!” 王墩子领命,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军士,驾着小船迅速靠上水寨,然后冲了上去。 很快,水寨就被彻底控制。 结果令人诧异: 除了被押上来的七八个同样瘦小、眼神麻木的半大孩子,整个水寨里,竟然空无一人! 没有成年男性水匪,没有女人,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没有! 只有这些半大的小子! 张永春带着何诗菱、何书萱,在老船把头和朱时、王墩子的护卫下,踏上了这漂浮的水寨。 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 吟。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霉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气息。 张永春走到一个被军士按着跪在地上的孩子面前。 这孩子比其他人都要瘦小,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张永春蹲下身,尽量放缓声音,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的母亲呢?这寨子里的女人都去哪了?” 那孩子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着张永春。 把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嘶哑、不成调的“嘎…嘎…”声。 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张永春眉头紧锁。 这时,气喘吁吁的老船把头跟了上来,他看着这些孩子,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悯和了然。 “将军……” 老船把头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苦涩,仿佛欠薪的老民工在酒后诉苦。 “您就别问了。 这些孩子都不会说话,甚至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 张永春猛地转头看向老船把头,眼神锐利: “不知道?他们难道不是这些水匪的种?”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水匪里面有不少被抓来的妇女,然后生孩子,最后整啥乱七八糟的分别剧情。 可老船把头苦笑着摇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将军明鉴。 但凡在这水上能有个安稳家,有片瓦遮头,有口热乎饭吃,哪个婆娘愿意跟着水匪过这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些半大小子……唉……” 他指了指那些眼神空洞的孩子。 “他们啊,多半是‘流子渠’里捡来的‘龙王爷的崽’。” “‘流子渠’?‘龙王爷的崽’?” 哎呀,新名词啊。 张永春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脸上露出困惑。 老船把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揭露阴暗的沉重: “就是那些暗门子娼妇,那些可怜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 张永春有些纳闷。 “娼妇也能怀孕,那妓 院会让她们怀孕生子吗?” 老船头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沧桑。 “好教将军知晓,那贵人们的喜好千奇百怪,有些就专好妇人怀胎时的那股子丰润劲儿,还有愿意讨一口奶儿喝的。 那些避胎丸又都是些假货,就算那些女人吃了药,也未必管用。 怀上了,自己都未必知道是谁的种。 等到月份大了,躲不过去,生下来又没处养,更舍不得亲手弄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悲凉: “就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找个木盆,把刚出生的娃儿放进去,顺着城里那些排脏水的暗渠流出去。 因此,那水渠长此以往,也就是‘流子渠’了。 漂出来。是生是死,全看老天爷开不开眼,看龙王爷收不收。” “这些水耗子……” 老船把头说到这又指了指水寨。 “他们有时在流子渠出口附近活动,要是运气好,碰见那木盆还没沉,里面的娃儿还有口气儿,就捞上来。” 张永春身上一寒,想起了李家洼的惨状,声音顿时狠厉起来。 “捞上来作甚,吃么!” 老船把头赶紧摆手。 “不不不,将军,水匪没有那吃米肉的习惯。 他们觉得,能从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娃儿,是龙王爷保佑的,命硬,天生就该是吃水上饭的料! 他们带回来,用鱼汤、杂鱼烂虾的糊糊勉强喂活着,十个里,能活下来一两个。 想他们这样的,等稍微大点,就教他们潜水、闭气。” “培养成‘凿船鬼’” 最后三个字,老船把头说得极其艰难,充满了不忍。 张永春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些不会说话、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被驯化工具的“凿船鬼”预备役。 又看了看这片漂浮在脏水之上的、如同巨大垃圾堆般的破败水寨。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里距离开封这座大周都城,不足百里。 可是却这般模样。 所谓的水匪巢穴,不过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渣滓,聚集在文明的垃圾堆旁,用更卑劣的方式,制造着下一批被扭曲的工具。 而所谓的“龙王爷保佑”,不过是命运最残酷的玩笑。 “搜。” 摆了摆手,让王墩子把这群半大小子押下去,张永春冷哼一声。 “把这里给我搜干净。” “然后,一把火烧了!” 张永春转过身,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本将军,看着恶心!” 第388章 初入开封(上) 浑浊的汴河水缓缓流淌,张永春坐在船里,从舷窗看着左右两边的河景。 逐渐宽阔的河道在开封府巍峨的城墙前收紧,而巨大的水闸如同巨兽的口,控制着进出城池的水路。 这年头的开封可是正经的帝都,从沿河的繁华都能看出来。 哪怕是宫城外,都有大量的沿途百姓站在河边,做生意的看河景的。 嗯,还有端着碗吃饭和撅着腚拉屎的…… 而此时,东门闸门旁的石砌平台上,闸官屈万亭背着手,一张瘦长的马脸拉得老长。 他一对三角眼里透着市侩的精明和一股子对谁都瞧不上的刻薄。 这种表情大家经常能在自命不凡的中层小领导脸上看到,就那种一辈子都爬不上去但是又掉不下来的人。 而此时,一队满载货物的商船正费力地靠向闸口。 船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满脸堆笑,对着平台上的屈万亭连连作揖,声音谄媚得跟讨好老丈人一样来: “屈总爷!屈总爷辛苦! 小的是城西‘丰裕号’的,常来常往,您老抬抬手? 这点小意思,给总爷和兄弟们买杯茶润润喉……” 说着,示意伙计递上去一小串铜钱。 屈万亭眼皮都没抬一下,鼻腔里哼出一股冷气: “少来这套!规矩就是规矩! 管你丰裕号还是贫瘠号,想进开封城的水门? 一艘一陌钱,十艘一贯钱,不满十艘按十艘算! 整一贯足钱一文不能少! 交钱,开闸!” 船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虽然都听说东门管的狠,但是没想到这么狠。 这钱又落不到你兜里,你何必呢! 肉痛地又加了点钱,才在屈万亭不耐烦的催促声中交了“入城捐”。 商船缓缓驶入闸门。 紧接着跟上来的,是一艘装饰得花枝招展、飘着脂粉香气的花船。 花船是干什么的,大家伙都清楚,那是喜闻乐见的文娱船。 而此时,这艘花船带着一股子香气靠了过来。 船头倚着个身段妖娆、薄纱半掩的姐儿。 那姐儿未语先笑,眼波流转,声音又软又糯,甚至能暴打各平台头部烧鸡那种 “哎哟~屈爷~今儿个当值辛苦啦? 瞧您这额头都冒汗了,奴家送块丝巾给您擦擦?” 说着还作势要抛媚眼。 她身旁几个年轻的小闸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睛都看直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能进开封府的花船,那都是好姐儿。 他们这帮打工人,一辈子都没法一亲芳泽。 而屈万亭却像还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板着脸,手一伸: “少废话!花船又当如何! 一陌钱!交钱过闸!” 那姐儿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又软语央求了几句,屈万亭依旧不为所动。 最终,花船也只能老老实实交了钱,在姐儿幽怨的目光中驶入水门。 旁边一个刚调来不久的小闸官实在忍不住,凑近屈万亭低声问: “屈头儿,那姐儿都那样了,您老就真的一点情面不讲? 少收点或者免了不行吗?” 他们是实在不理解。 这开闸钱他们有拿不到提成,为啥屈头要跟个守仓耗子一样,一分不扣。 屈万亭斜睨了他一眼,这帮小崽子自然是不知道权利这玩意哪怕一点都像有毒一样让人上瘾。 他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教训道: “蠢! 尔等岂不知婊 子无情,戏子无义! 这等窑姐,她们的话比河里的水泡还不值钱! 今天对你笑靥如花,明天就能把你卖了! 记住了,在这水闸上,只有这黄澄澄、硬邦邦的铜钱最实在! 当你的值!” 一旁小闸官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有节奏的划水声伴随着船队特有的低沉号子由远及近。 屈万亭抬眼望去,只见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正驶向闸口。 当先一艘大船船头,赫然插着象征漕粮运输的“粮”字旗和捧日军的军旗。 “呵,送漕粮的官船?” 屈万亭习惯性地撇撇嘴,正准备上前照例喊话收钱。 大周有律令,官船入城捐减半,可那也是钱啊! 然而,他的脚步刚迈出一步,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铁锈腥气,混杂在河水的湿气中,钻入了他的鼻腔! 屈万亭的三角眼猛地眯成一条缝,锐利的目光如同钩子般扫过那艘领头的官船船舷! 只见靠近吃水线的船体侧面,那深色的船板上,赫然残留着大片大片深褐色、尚未完全被河水冲刷干净的斑驳污迹。 他见得多了,深知那绝不是淤泥水草! 那是……干涸发黑的血迹! 而且是大量的血液浸染才能形成的深沉色泽! 屈万亭的后脊梁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他脸上的刻薄和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惧交加的凝重! 他猛地转身,对着手下厉声喝道:“快!开闸!开中闸!让官船先进!快!” 他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亲自跑到闸门上方最显眼的位置,扶着垛口向下望去,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无比恭敬、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 此时张永春的船队缓缓靠近闸口。 老船把头看着熟悉的东门水闸,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这一路折腾,可算到了。 “将军,咱们到了! 这开封府的东水门到了! 按规矩,大船入城捐一陌钱,小船五十文。 咱们是官船押送漕粮,只需交一半即可。” 一旁的马鸢邈赶紧凑上前,满脸堆笑: “哎哟,这点小钱哪能让虞候您破费? 这入城捐,我们兄弟三人包了! 算是感谢将军一路庇护之恩!” 他们这些船是进不了东门的,一会就要分别了,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跟张永春打好着最后的一哆嗦。 张永春不置可否,目光平静地扫视着闸口和城墙上林立的守军。 主要是他真不知道这些规矩。 这时,闸门上传来一个显得异常恭敬的声音: “下官东门水闸闸官屈万亭! 敢问下方可是押送漕粮的督管?” 王墩子站在船头,气沉丹田,大声回应: “正是!现有捧日军虞候张司船在此,押送蓟州府福兰镇秋粮入京!” “哎呀!原来是张虞候通粮前来!!失敬失敬!” 屈万亭的声音更加热情。 “将军一路辛苦! 漕粮关乎国本,耽搁不得! 闸门已开,请将军船队速速入城! 下官在此恭送!” 第389章 初入开封(中) 屈万亭作为一个小官,很清楚两种人不能惹。 挂笑脸的,和杀红眼的。 很显然,下面这艘船,就是杀红眼的。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挥手示意手下赶紧把闸门开到最大。 闸门在绞盘的咯吱声中缓缓升起,水道畅通无阻。 张永春的官船一马当先,缓缓驶过闸门。 经过屈万亭所在的闸门平台时,张永春抬眼瞥了他一下。 他绝对不是有歪心思,只是悄悄地瞩目了一下刚才的那艘花船。 自然也看到了这家伙连花船的姐儿都不给免钱的样子。 可是自己咋就被免了呢? 可屈万亭被这看了一眼,却感觉自己心脏都停跳了一拍,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头垂得更低了。 张永春的官船队,连带着马鸢邈等人一溜鱼贯而入,驶入城内水道。 而直到最后一艘船消失在闸门内,屈万亭才直起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官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旁边那个小闸官又凑了过来,满脸不解: “头儿?您今天转性了? 那可是官船啊! 按规矩也得交一半入城捐呢! 您怎么一文钱没收就放他们进去了?还那么客气?” 他实在想不通,对商贾窑姐这些有好处收,尚且都铁面无私的头儿,怎么对官船这一毛钱都没掏的主如此“大方”。 大家虽然都是朝廷吏员,但是你是北地蛮子,我是都城的老爷,你算个der啊! 屈万亭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瞪了小闸官一眼,压低了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你懂个屁!眼睛长裤裆里了?没看见那船帮子上粘的是什么?” “什……什么?” 小闸官茫然。 “血!是血!大滩大滩干透了的血!” 屈万亭的声音带着醒来时发现自己媳妇正在看自己手机的恐惧。 “而且是新染上不久,还没被河水泡干净的! 你想想,能让一艘押送漕粮的官船染上那么多血,他们路上遇到了什么? 又做了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忌惮: “这群人搞不好是刚从血海里杀出来的煞神! 阎王爷见了都得绕道走! 老子长了几个胆子,敢去收他们的买路钱? 嫌命长吗?! 赶紧干活去!”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把小闸官吓得一哆嗦,赶紧溜走了。 屈万亭看着官船消失的方向,又打了个寒颤。 一路穿过外城墙,船队自然的驶入城内水道。 这一进城,顿时更显得热闹起来。 喧嚣的人声、市井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两岸是鳞次栉比的屋舍,石阶延伸入水,妇人在浣洗衣物,孩童在岸边嬉闹。 各式各样的船只穿梭往来,有运货的商船,有载客的客舟,也有贩卖瓜果蔬菜的小舢板,好一派繁华的漕运景象。 张永春站在船头,欣赏着这不同于北地的繁华景象。 顺便欣赏欣赏道边那艘花船到底停哪去了。 而他身边,老船把头在一旁介绍着两岸的街坊。 张永春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老把头,这开封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金川楼,在何处?” 那金川楼他记得最清楚,赵小胖子说,他的倾凉州十之五六都在那里售卖。 老船把头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将军,您这问早啦! 金川楼在内城,靠近州桥夜市那边,最是繁华热闹。 咱们现在还在外城呢,这船只能停在外城的通津坊码头卸粮。 等粮卸完了,交割完毕,将军您自然有大把时间去内城快活。” 正说着,船队拐过一个弯道。 却只见前方临河的街道上,一匹快马沿着河岸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穿着皂隶服色,鞍后插着一面小小的青色三角旗。 那骑士一边控马与船队并行,一边高声喊道: “前方可是押送蓟州府漕粮的船队?” 老船把头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到了那青旗,立刻回应道: “正是!敢问来者可是东路排岸司的差官?” “不错!在下排岸司小役李浮光!” 马上骑士勒住马缰,与官船保持并行。 “漕粮入仓,需由排岸司点验接收! 请船队随我来,停靠通津坊官渡码头!” “有劳差官引路!” 老船把头应了一声,船队跟着李浮光的马,沿着水道又行驶了一段。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 这官船的送粮处自然不一般。 岸边用巨大的条石砌筑着整齐的码头,码头上建有库房,不少力夫和穿着统一号衣的吏员正在忙碌。 这里便是通津坊官渡,专门用于漕粮卸货转运。 而船队在李浮光的指引下,缓缓靠向一处空着的泊位。 船刚停稳,系好缆绳,李浮光便已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永春官船停靠的码头边,对着船头恭敬地行礼: “请押粮官大人上岸报备!” 他虽然是开封的吏,但是吏就是吏。 官就是官。 相差就是这么大。 而张永春在何诗菱、何书萱的随侍下,带着王墩子、朱时等人,踏着跳板登上码头。 他身着轻甲,腰悬佩剑,虽年轻,但那股子战场上磨砺出的锐气和隐隐的血腥味。 让周围忙碌的力夫吏员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偷偷打量。 当然,打量的目光两分在他身上,剩下的八分在何诗菱姐妹俩身上。 两个小丫头今天穿的是一对荷花主题的襦裙,两件襦裙拼起来,正好是一朵盛开的荷花。 “本官捧日军虞候张永春,此次押粮主官。 所有漕粮皆由本官负责。” 张永春声音平静,自报家门。 李浮光赶紧上前一步,深深一揖: “小人李浮光,见过张虞候!虞候一路辛苦!” 他直起身,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拿出随身携带的文簿和炭笔: “职责所在,还请虞候告知,此次押运漕粮共计多少石? 自何府何县而来?粮种为何?有无损耗?” 他一边问,一边准备记录。 张永春依言回答: “蓟州府福兰镇秋粮,计两千四百石,皆为粳米。 路途虽有波折,然粮袋无损,数目无差。” 李浮光认真地记录着。 同时,心里却也笑了起来。 成了成了! 公子交代的事情,这就成了! ps:还是十章,欠你们八章。 各位点点催更吧,我看看能不能凑一千催更。 第390章 初入开封(下) “还请虞候递交通押文书和转运司的公函。” 李浮光表现得很专业,也不能说是不卑不亢,但是那点恰到好处的地态度正好能让人觉得很舒服,却又不会觉得很假。 这是个能人啊! 就这种服务态度,那高低放现在也是个中大型酒店的大堂经理才能掌握的。 张永春心里一边感叹了一下千年前工作人员的专业,一边掏出公函。 这公函是他今天早晨刚让老娘从那边送回来的。 毕竟天底下对张永春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公函和信戳送到老娘那边,哪怕你是盗神在世也没有办法隔着世界线偷走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能让老娘多复制几份。 就现代的造价能力,想制造一封一模一样的文书,只要你肯花钱,俩小时就能搞定。 此时在海青兰那边,一模一样的文书已经有七八份了。 而李浮光接过文书,拿在手上仙师验看无误,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印盒。 对着印盒,呵了口气,郑重地在文书上盖下排岸司的印记。 这样就代表转运司的漕粮已经送到,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们这些排岸司的事情了。 这手续一办完,他脸上笑容更盛: “张虞候,按规矩,得让验粮官上船点点数,验验成色。 当然,这也是走个过场,您看?” 眼前这位虞候年轻不说,还看着脸生的很,因此他必须多费点口舌。 “应该的。” 张永春点点头,侧身让开。 很快,几个穿着褐色号衣的验粮官在李浮光的带领下,登上了第一艘漕船。 而李浮光显得异常尽责,不仅跟着验粮官,还亲自走到堆积如山的粮包旁。 他伸出保养得不错的手指,挨个在麻袋上用力捏了捏,感受着里面谷粒的饱 满程度。 甚至还凑近闻了闻气味,就连押粮官拿出来的谷粒他都捡起来看了看。 看得出来,他动作熟练,显然深谙此道。 一船、两船、三船……验粮官机械地记录着数量。 而李浮光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可能藏匿猫腻的角落,看着不像是个吃粮的官吏,反而则像一个精明的买家。 气氛有些沉闷。 很快,直到第十艘船验完,众人走向第十一艘船。 这时,走在踏板上的李浮光发现,这艘船吃水似乎更深一些。 就在验粮官准备踏上跳板时,张永春忽然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挡在了跳板前。 他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李司吏,诸位,这艘船嘛……就不劳烦查验了。” 李浮光眼中精 光一闪,心里跟明镜一样,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哦?张虞候,这是为何?莫非……” 张永春压低声音,带着点男人都懂的促狭笑意: “一点北地带来的土仪私货,给京里几位长辈捎带的,不值什么钱。 但您懂的,不方便示人。” 他边说,边朝何诗菱使了个眼色。 何诗菱会意,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动作隐蔽地塞向李浮光。 大丫跟着某人些日子也学坏了,这一手送礼的本事练得真是炉火纯青。 但是李浮光的手却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缩回袖中,脸上却绽开一个“恍然大悟”的灿烂笑容,连连摆手: “哎呀!懂!懂懂懂! 下官明白!明白!” 说着他转头对那几个验粮官,声音瞬间带上了官威: “行了,这船不用查了!是张虞候的私用! 你们去把前面十艘的手续办妥帖!” 验粮官们心领神会,低头应诺,麻利地退开去整理文书了。 这种事情很常见,大老远给朝廷押粮过来,人家还不能顺道送点货赚点私财了? 而李浮光则是亲自将盖好所有印章、签好名字的交接文书递给张永春。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末了还开口提醒道: “张虞候,手续齐备,您这趟差事,算是圆满交卸了!” 张永春接过文书,随手递给何诗菱收好,正要拱手告辞。 李浮光却上前半步,脸上挂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近笑容,声音压得更低: “虞候一路押运,千里迢迢,所费……想必不菲吧?” 张永春眉头微挑,叹了口气,顺着话头就坡下阿米娅: “是啊。 沿途关卡、人马嚼用,还有船队的维护,确实所费甚巨。 唉,都是为国效力,不提也罢。” “虞候高义!” 李浮光竖起大拇指,话锋却是一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不过嘛……下官这里,倒是知道一个‘花抄’的机会,不知道虞候……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花抄?” 张永春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李司吏的意思是……?” 李浮光左右看了看,确保无人注意,才用气声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虞候若是真有心,今晚戌时初刻,下官去您下榻的馆驿拜会,咱们细聊?” 说到这,还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至于虞候您船上的这些……嗯,‘土仪’货物,也好办。 现在送粮的船队还未大量抵京,咱们排岸司的临时仓场还有空位,大可先存着,安全得很! 总比虞候再去另寻货仓的强。” 张永春看着李浮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念电转。 果然,天底下就属守仓库的吃的肥啊。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好。那今晚,本官就在驿馆恭候李司吏了。” “一言为定!” 李浮光笑容满面地拱手。 “这乘风驿就在东桥边上,虞候自可前去,虞候是督粮前来,自然不需要花费。” 张永春应了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开渡口。 身后,李浮光眯着眼睛,望着张永春挺拔却透着一丝纨绔懒散气质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鱼儿,似乎上钩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张永春却也眯起了眼睛。 老弟啊。 不知道是谁钓谁啊! 你难道没听过那句话吗? 高端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态出击啊! 第391章 送一桩富贵与你(上) 一行人走出喧嚣的渡口,来到旁边一家还算干净的脚店。 大周律规定,脚店和正店不一样,正店可以酿酒卖酒,脚店只能买别人家的酒来发卖。 这家脚店不大,门口的大蒸锅冒着热气,两个小厮正在忙前忙后,烫碗煮荷叶的,看着很忙。 两个小厮连正眼看一眼张永春都没看,老板也没理会他。 毕竟张永春一身华贵不说,身后还带着两个穿着讲究的丫鬟。 这一看就是正经的公子哥,他们这脚店肮脏拥挤的,哪会有贵人前来啊。 这汴京城里鱼龙混杂,随便和贵人搭话可是要命的。 结果不成想,张永春还专门酒走了进来,手里勤能补拙的扇子合起来,开口对店家吆喝道: “掌柜的,与我抬两笼热炊饼出来,再将来两脚肉,肉要熟烂的,与我送到外面河边。” “哎,哎,贵客稍等,这就来!” 店家这才赶紧喜笑颜开,连忙吆喝着伙计照办。 没一会功夫,两笼炊饼和两只切碎的熟猪腿就被拿荷叶包好,两个小厮艰难地拿着递出来,被三斤半伸手一拎,跟着张永春走了出来。 此时河边,老船把头正吆喝着水手们收拾缆绳、整理船具,准备带他们去找个便宜脚店歇息。 水手们脸上带着完成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这一趟下来是真够累的,折腾来折腾去不说,最关键还害怕。 还好,现在是平安落地了。 他们这些官船的水手,一般在这也呆不了几天,如果手里有几个闲钱的还可以在这里买些大城的吃食,带回去给儿女们尝尝。 也就仅限于此了。 官家的富贵是官家的,和他们无关。 就在这时,张永春走了过来。 “老把头,且慢。” 张永春叫住了他。 老船把头连忙躬身: “将军还有何吩咐?” 张永春指着店家抬过来的热气腾腾的炊饼和香气四溢的蒸猪腿肉,朗声道: “诸位兄弟,这一路辛苦! 这点炊饼肉食,算是我张永春给大家的践行饭! 吃饱喝足,再各奔前程!” 这回他可没拿出那些科技与狠活来。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这些水手不配。 大家只是顺路一场,他那些银袋子里包着的好东西,只有自己手下的嫡系才配吃,这已经成了大家的共识了。 如果随意拿出来,会不会让这些人尊敬不知道,但是最起码自己手下这些兵的心,是真的寒了。 况且就算这样,对于这帮水手来说都够惊讶的了。 运送漕粮不是什么肥差,一般来说也没啥好气对他们。 张永春这番操作,自然是让水手们全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押粮的军官老爷,竟然自掏腰包给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船工买吃的? 还这么丰盛? “还愣着干什么?王墩子,朱时,给大家分下去!” 张永春摆手笑道。 王墩子和朱时立刻招呼水手们上前,摊开荷包开始分发。 看着那全是黑毛还没有剃干净的猪腿,张永春都犯恶心。 好家伙,这要是放在现代,非被人家举报食品安全不可。 但是看着手中白胖热乎的炊饼和油亮诱人的大块蒸肉,这些常年奔波在水上、吃够了冷硬的干粮和鱼的汉子们,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们默默地围坐在一起,大口啃着炊饼,撕咬着猪肉,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而张永春则单独把老船把头叫到一旁僻静处。 何诗菱上前,将一小块约莫二三两重的银角子塞到老船把头粗糙的手里。 老船把头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就跟被烫了一样。 他没说不敢不行之类的话,只是看着掌心的银子,又抬头看看张永春,浑浊的老眼泪光闪烁: “将军!这如何使得!小老儿……” “拿着吧,” 张永春手里的折扇打开,轻轻扇着风。 “若是给你多了,怕你也留不住,反而招祸。 这点银子,打点酒喝,割点肉,回去给家里添点油盐。” 老船把头紧紧攥着那块带着香味的银角子,直接长揖在地,哽咽道: “将军!您真是天大的好官啊! 想小老儿在这漕河上飘了一辈子,跟过无数官船,见过无数官爷! 像您这样既能带兵打仗护得大伙周全,又能体恤我们这些下民贱役的好官,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真是头一回见啊!” 他边说边用袖子抹着止不住的泪水。 这一路上,都是听说这位将军怎么好,直到这份好真到自己身上,他才觉出这沉甸甸的分量来。 张永春也没伸手把他扶起来,看着他笑了笑: “你这老头是长了前后眼不成。 你怎么就知道我体恤下民了?” 老船把头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张永春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 “将军,别的官儿,把咱们这些水手当牛马使唤,动辄打骂克扣工钱那是常事。 可您这一路,您手下的精兵强将,从未对我们吆五喝六,反倒有时还帮把手。 这且不说……” 说到这,他又压低了声音: “昨天在水寨里,那些龙王爷的流崽儿,若换了别的军司马,为了省事,为了灭口,说不定就…… 可您,一个没杀,还让他们跟着船到了开封,这明显给了条活路啊!” 老船把头说着,再次对着张永春郑重地作了一个长揖,声音带着沧桑和真诚: “将军,小老儿身卑肉贱,这条命说不定哪天就交代在河上了。 但小老儿今日斗胆说一句。 您这样的好官,一定要长命百岁!一定要!” 他直起身,眼神恳切。 “将军您初来开封,小老儿倚老卖老,也斗胆提醒您一句: 这京城里,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尤其是那些地沟里歪的斜的最多,您千万多留个心眼! 出行之时,定要带好了亲卫。” 说着,他看了一眼三斤半那魁梧的身躯。 这位昨日里的样子,他听那些军爷们说,可是直接把人脑袋砸碎了的。 有这位在,定然啥事都没有。 随后,老把头又沉吟一下,看着张永春,目光灼灼。 “还有,将军。 小老儿再斗胆给您提个醒。 有些时候,这辽人,比咱们周人,还更靠谱些!” 第392章 送一桩富贵与你(中)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老船把头和一众水手,张永春带着何家姐妹和护卫,来到了城外的东河驿站。 驿站作为官方给来往官员休息的招待所,大周光是外城就不下十几个。 毕竟天子脚下,一年到头来往的官吏颇多。 这汴京城的房价也不便宜,小官根本住不起,多设立一些官驿站,也方便大家居住。 此时这间东河驿站门口,一个穿着驿丞服色的中年驿官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驿官说是官,实际连吏都不算,就是个佣人。 只是因为干的事是官家的活,所以大家才把倌的人字旁去了,敬称一声驿官。 这驿官见张永春一行人走来,特别是看到王墩子、朱时等人身上那股子百战精锐的煞气,立刻站直了身子。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看到了张永春手里拿抽金线的扇子。 “这位军爷,打哪儿来? 可是外地官员入京,可有勘合?” 见到张永春走到站前,驿官上前询问,语气还算客气。 一旁自然有何诗菱递上勘合文书: “捧日军张虞候,押运蓟州府福兰镇秋粮抵京交割,现需在驿馆歇息。” 驿官一听“押运漕粮”、“虞候”,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笑容立刻热情了三分: “哎呀!原来是督粮的张老爷! 失敬失敬!快请进! 您这样的贵客,自然得住东院的上房! 清静,宽敞!” 他一边伸手引路,一边热络的说道,那样看着就和张永春是给他送礼来的一样。 张永春眉头猛地一皱。 不对劲,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对劲。 着虞候在福兰镇可能算是个官,但是汴京城里,他这样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至于捧日军这个身份就更不至于了,五军都督府都在这里,五大禁军满地都是。 自己又不认识他,又没出示自己的身份牌,为何会被如此礼待? 从他刚才那懒散的样子来看,也不像是个讲究礼貌待人真诚待客的啊! 心里先种下了一颗种子,张永春便随口问道: “本官这些随行的兵丁……” 驿官立刻接口,笑容满面: “张虞候尽可放心! 您东院旁边就有一排宽敞的通铺,专给各位随行的军爷歇脚! 别说您这几十位,就是再来一队,也睡得下! 至于行囊,都由您自行管理,我等绝不执手,保管妥帖!” 这态度殷勤备至,与对待普通行商旅客截然不同。 张永春心中了然,这“督粮官”的身份,在开封这地界,看来油水不小。 连驿官都如此巴结,就是不知道这油水从哪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劳了。” “哪里哪里,还请随我来。” 驿官笑的跟要咬人一样,带着张永春拿着钥匙就往外走。 跟着驿官来到后院,一排排的小房子看着跟茅厕一样。 而东边有一座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张永春在他的带领下看了看房间,果然如他所说,这小房子不大,还算整洁,摆设也挺简单。 南北一个软榻一个硬榻,对面而立。 “您请休息,这是钥匙。” 驿官说着十分精明的把钥匙递给一旁的何诗菱。 “小驿一更夜宿,但尚有值夜之人。 若是有所用到小驿之处,还请前台寻人。” 驿官说着,指了指一旁。 “那处便是茅厕,若虞候不愿,屋内也有恭桶。” 一套词很明显是演练过很多回,驿官拱了拱手。 “若无他事,小人告退。” 摆手送走了这个十分奇怪的驿官,张永春带着后边呼呼啦啦的几十号人来到了一旁的通铺房。 这一旁的大通铺就十分普通了,南北两溜的大通铺,一眼望到头,中间有个能过人的过道,看着和大车店一样。 而且这屋里还带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尘土混合的气味,很明显平日里也没养护。 但是这对于张永春麾下这些在船上窝了这么久的北地汉子来说,那可是太好了。 最起码腿他能伸直了呀,而且也不摇晃了! 天知道他们刚上船的那几天吐得有多狠,连晕船药都压制不住的那种。 “你等先休息吧。” 看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炕上都快冒光的一众兵士,张永春也很通情达理。 大手一挥,冲着王墩子吩咐道。 “这些日子你等当值也蛮辛苦,昨日里一番血战我也看在眼里。 今日便不需要你等当值了,休息好吧。” “是!” 王墩子兴奋的一抱拳,随后又转过身。 “解散!” 顿时一众捧日军士兵纷纷散开,你歪我躺的一个个歪倒在大通铺上。 张永春带着两个小丫头和三斤半离开了这间房,重新回到房间内。 此时四个新罗婢已经将床铺都收拾好了,也换上了张永春拿回来的新鲜被褥。 一见到张永春来了,新罗婢们顿时肃立起来。 “行了,你们也休息休息吧。” 看着这四个明显能看出疲惫来的女团,张永春指了指一旁的硬榻。 崔明姬赶紧往前一步。 “主家,婢子们不累。 婢子们还没伺候主家洗漱呢!” 一旁的何诗菱主动上前一步。 “洗漱之事自有我等,你们四个听命就是!” 她都好些天没伺候到公子了呢! 尤其是在这些天只能看着的情况下。 大丫鬟说话了,姬头四只能应声福了一福,四个小丫头撅着这几天被张永春连掰带拧肿 胀了不少的凉粉旋子,来到一旁的硬榻上,挂上帘子。 没一会,细微的鼾声就传了出来。 这边安排大家休息,那边的驿官匆匆回到了前台后,却歇都没歇。 叫过一个伶俐的小厮,开口便是: “速速去排岸司告诉李郎君,押送漕粮的张虞候在我东河驿东院住着。” 小厮应了一声,出了门飞一样往西边的排岸司东所赶去。 气喘吁吁的小厮进门通报信息时,李浮光正在拿着纸笔写信。 “好,既然如此,还请告知你家驿官,告诉他,我今晚就到。” 听到了小厮的信,李浮光笑了笑,将信纸叠好放在一边。 随后,又叮嘱了一句。 “记得告诉他。 若是此时有成,算他一功! 我许他一分的利!” 小厮欣喜若狂,赶紧点头。 “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好家伙,一分的利啊! 那就是好几十贯啊! 第393章 送一桩富贵与你(下) 时间很快,快的就和豆腐的更新一样。 靠在窗边,泡在浴桶里的张永春摊着胳膊。 手指无意识地揉 搓着小黄鸭,想着李浮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花抄”二字。 那小子看着虽然说不像个好人,但是看似也没啥害自己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跟自己扯淡。 张永春一边皱眉,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想不明白。 直到他都穿上衣服回屋了,也想不明白。 随着夜幕降临,驿站点起了灯笼,外面的巡夜人也当当的响起梆子声。 着戌时初刻刚到,房门外果然响起了轻轻的、有节奏的叩门声。 张永春看着手机上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果然,李浮光站在门口。 何诗菱看向张永春,张永春点点头。 何书萱这才赶紧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李浮光,换了一身干净便服。 他脸上挂着谦恭又热络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食盒。 “张虞候,叨扰了。” 李浮光拱手。 “李司吏少礼,请进。” 张永春起身相迎。 两人在房内简陋的桌椅旁坐下。 何诗菱奉上张永春带来的奶茶,便和何书萱侍立在一旁。 “李吏目深夜来访,想必有要事?” 张永春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的严肃起来、 李浮光却是嘿嘿一笑: “将军明鉴。 白日里在渡口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明说。 这不,得了空,便赶紧来拜会将军,给将军送上一桩富贵!” 寒暄两句后,李浮光放下食盒。 “张虞候初来此地,下吏不知道喜欢吃什么,这北郊的酥鱼和羊羹最是好吃。” 说着,打开食盒盖子,冒着香气的鱼和羊肉汤被端了出来。 他开门见山的这番话反给张永春说懵了。 不是,你们大周送礼行贿都这么明目张胆吗? “哦?富贵?李司吏请讲,张某洗耳恭听。” 张永春眉梢一挑,面上却满是好奇。 “本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李吏目说的富贵,不知从何而来啊?” 他端起桌上何诗菱刚斟的奶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嗯,阿萨姆不好喝,下回还是喝香芋的吧。 而李浮光看着张永春没有直接拒绝,顿时笑着跟苍蝇一样搓了搓手。 他就知道,这家伙能用官船运私货,肯定也不是正经人。 他眼中精 光闪烁,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 “虞候这一路的粮食押送,人吃马嚼,想必花了不少挑费吧。” 张永春一皱眉。 你这车轱辘话啥意思? “唉,李司吏所言……也是实情。 为国效力,本不该计较这些,只是……” 见到张永春这般表情,李浮光赶紧说明整体。 “但是! 虞候您想想,这么多粮食,一旦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官仓…… 便是层层盘剥,损耗记账,最后落到仓簿上,还能剩多少实打实的数? 最关键的是,您这位千里迢迢把它们运来的功臣,又能落下什么实际的好处? 无非是几句轻飘飘的‘差事勤勉’罢了!” 张永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寒光。 好家伙,正主在这呢。 脸上却露出深以为然又略带无奈的表情,就跟那些无能的丈夫一样: “哎,那又能如何,无非忠于王事罢了,我等既然接了这个活,自然也有这般考虑。” 李浮光见张永春“上道”,心中暗喜,立刻趁热打铁: “虞候高风亮节! 只是这世道,光有高风亮节,办不成事,也养不了人啊!所以,下官才说,有个‘花抄’的机会!” 他声音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眼下正巧,官仓那边被几批要紧的军资占着地方,一时半会儿还真腾不出足够的地方收您这批粮! 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张永春心里顿时一惊。 我草,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他要倒卖漕粮? “李案司何意?” 张永春双眸清纯的像是刚毕业的大学声。 “将军聪明人,何必点破?” 李浮光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老鼠。 “下官刚才就说了,官仓现在满得都快溢出来了,新粮根本没地方搁! 这,就是天赐良机! 将军您那两千四百石,何苦去官仓挤那点地方? 不如……咱们给它换个去处?” 张永春这才“恍然大悟”,猛地吸了口气,脸上瞬间显出惊疑与后怕交织的神色,声音都带上了点颤: “李吏目!你……你好大的胆子! 那可是漕粮! 供给天家的御粮! 倒卖……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看向门口,仿佛怕人听见。 何诗菱适时地“惊呼”一声,小手掩住了嘴,眼神里满是“惊恐”。 何书萱在门边的阴影里,气息都凝滞了一瞬。 当然,何诗菱是演的,何书萱则是因为吃糖噎了一下。 “哎哟我的张将军!” 李浮光连忙摆手,一副“您太大惊小怪”的表情。 嘴上赶紧拦着张永春: “什么倒卖?将军说的多难听! 这叫‘转圜’!是‘权宜之计’!” 说着,他敲了敲桌子。 “将军不知,这漕粮一事,开封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 官仓满了是事实! 咱们这是帮朝廷解决难题! 把粮食‘暂时’挪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周转一下,所得银钱,一部分填补仓廪损耗、脚力损耗,另一部分嘛,自然就是咱们辛苦跑腿的‘花捐’了。” 说着,李浮光看向张永春,用更小的声音道: “这粮,名义上还是您的漕粮。 账面上,它一粒不少地进了官仓! 只不过……走的是另一条‘道’罢了。” 此时,他凑得更近,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张永春脸上: “将军您想想,这粮食在官仓里堆着,风吹日晒鼠咬虫蛀,损耗算谁的? 最后还不是一笔糊涂账? 咱们现在把它‘花抄’出去,换成实实在在的银钱,一部分补损耗,一部分打点上下,剩下的…… 嘿嘿,足够将军您回程路上舒舒服服,再给这二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添几身好行头了!” 他眼神瞟向何诗菱和门口的方向,意有所指。 而张永春却捏了捏眉头。 “你且讲来。” 同时心里冷笑起来。 果然啊,真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一个普通的吏员,竟敢倒卖皇粮!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当然,我说的是大周。 第394章 和尚也赚钱(上) 在驿站昏暗的油灯下,张永春听完李浮光关于漕粮“花抄”的惊天提议,脸上阴晴不定。 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看着就跟思考一样。 终于,张永春沉默片刻后,抬眼直视李浮光,目光锐利如吉列风速三: “李司吏,这路子……当真稳妥?” 演员本能上身,张永春拿出了当年未成年时被忽悠去黑网吧一样的神态,又渴望又害怕道: “李司吏勿怪,实在是这泼天的富贵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还有,这么多粮食,你打算卖到哪里? 若是路子不稳,风险太大,张某宁可不要这富贵,安安稳稳交差便是。 李浮光倒是显得很变通,一口咬定。 “哪里哪里,我也理解,将军心图稳妥,自是领军之道。 我这路子自然是稳妥,这点张虞候可以放心。” 而张永春听到这句话,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哦? 若是路子当真可靠,张某手里,倒还有些别的好货,或许也能一并出手。” 李浮光本来还在那笑,可一听这话,心中警铃顿时大作起来! 不好! 这年轻的虞候胃口不小! 胃口大的人,一般都不好驾驭。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警惕,打着哈哈道: “虞候说笑了! 这粮食的路子,自然由下官来操心,保管万无一失! 至于其他‘好货’,呵呵,咱们先把这桩买卖做成了,再谈其他也不迟嘛!” 张永春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果然,这家伙肚子里除了馊主意和屎还有小算盘之外,肯定有点别的玩意。 等他往外挖挖的。 想到这,他身体向后靠了靠,姿态却更显随意,甚至带着点纨绔子弟的傲慢。 随后,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精良、盖着广陵王府徽记的传贴,轻轻拍在桌上。 这东西自从赵罄给过他一份之后,现在老娘那边就有了一抽屉,各种各样的都有。 “李司吏,张某并非信口开河,也非空手套白狼之人。” 说着, 他指着传贴上的徽记,面色严肃。 “实不相瞒,张某此次来京,除了押粮,也是替广陵王府的赵二公子办些私事。” 心里跟赵小胖二哥道了个歉,张永春继续义正言辞道: “此时前来,二公子给了张某一些渠道。 你也知道,王府素来家大业大,货栈手头也积压了些需在汴梁发卖的‘东西’。 这‘好货’,便是其中一部分。” 李浮光看着那枚代表着顶级宗室权贵的徽记,瞳孔猛地一缩! 广陵王府的赵二公子,这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但是看着张永春,他心中惊疑不定。 这警惕非但没消,反而更重了。 他强笑拱手道: “原来虞候是赵二公子门下!失敬失敬! 只是,这二公子贵为郡王之子,府中财货如山,何须来这汴梁城发卖东西变现呢?” 他的疑虑几乎写在脸上。 “那广陵虽不如汴梁富庶,但毕竟是老宅所在地,以二公子的势力,总是能发卖出去的吧!” 而张永春此时却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无奈表情,压低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 “李司吏有所不知。 我广陵王府家大业大,几位公子之间……也并非一团和气。 现在府内的财货都是由大公子执掌。 我二公子也不得插手,平时又是个遮奢性子。 这近来手头有些紧,又不好直接从府中支取惹人闲话。 这才让张某这个信得过的人,借着押粮的由头,带些东西出来发卖。 顺便也换些现钱,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本来王府内斗就是常事,可信度就极高,而广陵王府老大当家这种事,也是只有赵家自己人才知道的细节。 眼见李浮光表情有些松动,为了进一步打消李浮光的疑虑,张永春对何诗菱使了个眼色: “诗菱,去取壶‘倾凉州’取来,请李司吏尝尝。” 何诗菱应声而去,很快捧来一个造型古朴雅致的青瓷酒壶和两个小杯。 作为头号假酒制造商,张永春到哪都带着点假酒。 毕竟这玩意在关键时候能当钱花。 她动作优雅地为李浮光斟上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一股浓郁醇厚、带着独特陈酿香气的酒香瞬间在简陋的驿站房间内弥漫开来。 张永春闻着这个味道暗自点头,嗯,香精又搁多了。 “此乃十年陈的倾凉州,是二公子的珍藏,平日里非是一般人前来,也不轻易给人。” 张永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司吏尝尝?张某可是下了血本了!” 作为衙门众人,对于酒李浮光是识货之人,光是闻这酒香,眼睛就直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纯酒精兑出来的酒液入口醇厚绵柔,甘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甜味剂回味悠长,一股暖流瞬间从喉间滑入腹中,说不出的舒坦! “好酒!真是好酒!” 李浮光忍不住赞出声,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这…这真是十年陈的倾凉州? 下官只在金川楼远远闻过味儿! 听说那里一角就要卖到三贯足钱!还常常有价无市!” “正是。” 张永春微微一笑,带着点矜持,宛如钓鱼佬炫耀自己三斤的鱼一样。 “这便是二公子此次托付张某发卖的‘好货’之一。 李司吏觉得,张某方才所言,可是信口开河?” 亲眼所见,亲口所尝,再加上那货真价实的广陵王府传贴,李浮光心中的疑虑终于如冰雪般消融! 这壶酒拿来骗他一个小官,不值得!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 “哎呀呀!虞候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啊! 原来虞候是替二公子办这等机密要事! 失礼之处,万望海涵!海涵!” 他搓着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虞候尽可放心! 您这条漕粮的路子,百分百的靠谱! 下官敢打包票! 因为这路子,搭上的正是当今大相国寺!” 张永春闻言一愣,然后就是一惊。 我草? 大相国寺? 好家伙,这年头和尚做生意都这么离谱了吗? 第395章 和尚也赚钱(中) 和尚做生意这种事,自古以来就不少见。 原世界线里,宋朝的大相国寺就十分善于此道。 相国寺内不仅有专门的商业街,还因为为了普度百姓,广济黎民,甚至还有专门煮猪肉的僧人,来为大家的五脏庙主祭。 比如惠明和尚,就专门在相国寺里面开了个院,院名更是一点都不演了,就叫烧猪院。 主要的业务就是往外卖猪肉,而且还广受好评。 甚至还有什么“不到相国寺吃惠明烧猪,不算到过东京”的说法。 而来到大周后,张永春本来以为毕竟这个世界线的柴王爷是正二八经活到五十四岁寿终正寝的,所以这些寺庙能收敛点。 毕竟周世宗柴荣是出了名的爱和尚皇帝,这个世界的柴荣虽然没登基,但是好歹也当了十年的摄政王,该灭佛也灭佛了。 没想到啊,老周棺材板都被盖严呢,这帮人就开始参与倒卖漕粮了! “大相国寺?” 因此张永春这次是真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 “禅林清净地,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难不成和尚们改行开米铺了?” 而李浮光叹了口气,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沉重: “唉,虞候有所不知,这都是这该死的灾年闹的! 今年的蝗灾您也看见了,简直是遮天蔽日,啃得赤地千里! 老百姓自己都饿得啃树皮了,哪还交得上秋粮? 可朝廷的赋税定额在那儿摆着呢!” 说到这,他赶紧压低声音: “尤其是郓州的李嵩李知州,他是新调任的白巾官,在地方上根基浅薄。 若是秋粮征收严重不足,被他的政敌抓住把柄弹劾一本,那可就前程尽毁了! 所以,他急需‘买粮补税’来填补亏空,应付朝廷考课!” 哦,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应付检查报账嘛,张永春皱眉: “买粮?那直接找粮商买不就行了?为何要通过大相国寺?” 李浮光苦笑了一句,摆手解释道: “虞候您想想,现在市面上粮价飞涨,一石新米都炒到了一贯五百文! 是平常年景的三四倍! 而且那些粮商心黑得很,米里掺沙、以次充好是常有的事。 李知州哪敢轻易相信他们?”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但大相国寺不一样! 这寺里的‘常住粮’,一部分是寺田自种,一部分是往年积储下来的陈粮,还有一部分是信众供奉的福田米。 这来源清楚,品质相对有保障不说。 最关键的是,因为不用像粮商那样层层加价牟利,价格比市面低得多! 李知州与相国寺的住持大师私交甚笃,这才走了这条路子,从寺里买粮来补官仓的窟窿。” 哎呀,还是你们玩的花啊。 张永春若有所思: “所以……我这两千四百石粮,是卖给相国寺,再由相国寺转卖给李知州? 那相国寺岂不是成了中间商? 他们图什么?” 李浮光嘿嘿一笑: “虞候说错了,相国寺当然不会白忙活。 李大人的粮食早就运走了,现在,是相国寺眼下自己也急需大批粮食!” “哦?为何?” 张永春追问道。 “因为马上就要到九月九重阳节了!” 李浮光指着外面的月亮,敲了敲桌子道: “届时,相国寺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重阳普利法会’。 那法会一连便是十数日! 法会上,会设‘千僧斋’,供养四方僧众,更要开棚施粥,向汴梁城的穷苦百姓、孤寡老人布施糕粮! 这可是耗粮的大头! 而往年积存的粮食,加上今年收的福田米,都未必够用! 您这批上好的新粮,正好解了寺里的燃眉之急! 当然,这价格嘛,寺里自然也会给个公道!” 李浮光得意地比划着: “所以您看,三方一转: 您的粮入了相国寺库房,顶了寺里布施的缺口; 寺里把陈粮卖给李知州补税; 而李知州完成了任务,报上了税去; 而您和下官……”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账目上,您交割的漕粮一粒不少入了官仓,实际是进了相国寺。 而李知州那边买粮的账是另算的。 这中间的差价,自然就……嘿嘿,皆大欢喜!” 张永春听完这环环相扣的“乾坤大挪移”,心中冷笑更甚。 感情是个做三角账的,看来和尚们都是一把好手啊。 没想到后世淘宝上拿来缓冲话费的办法,在这大周就已经有了。 这么一来,自己的粮补了大相国寺,相国寺的粮食给了李大人上交,李大人的粮食送进了仓库里。 看似什么都没少,实际上平白无故丢了两千四百石。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和心动的神色: “原来如此!李司吏果然手眼通天! 好!这买卖,张某干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商人”的精明问道: “不过,张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李司吏与大相国寺如此熟稔,能否代为引荐一二? 张某手上还有些二公子带来的新奇‘好货’,正好想借这场盛大的重阳法会发卖。 若能搭上相国寺的路子,在法会上设个专柜或是作为‘祈福贡品’推荐给那些达官贵人,岂不美哉?” 李浮光一听还有生意,眼睛更亮了,拍着胸脯保证: “包在下官身上! 明日……不,后日! 后日一早,下官就带您去拜会寺里的知客僧福通禅师! 定能促成此事!” 张永春满意地点点头,反正相国寺的钱也不是好来的,自己不赚谁赚? 反正等到了时候,自己让老娘整点厉害东西过来,保正把这帮老和尚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到这,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李司吏,这批粮食,寺里打算出什么价? 张某又能分得几何? 二公子那边等着回话呢。” 李浮光早有腹稿:“虞候放心! 下官跟福通禅师打过交道。 您这批都是上好的稻米,颗粒饱 满。 如今市价一石一贯五百文是虚高,有价无市。 寺里给李知州的价格大概是每石一贯左右。 给您的价格嘛定然不能吃亏,下官去力争,按一石一贯零一陌! 两千四百石,抛了下官的腿子钱,就是两千五百贯足钱!” 第396章 和尚也赚钱(下) 听到两千五百贯,张永春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计算,随即道: “这个价倒也公道。 不过,李司吏,这钱张某希望能要黄金。” “黄金?” 李浮光一愣。 大周实际上使用黄金的地方不多,毕竟黄金的购买力太高了。 “对,黄金。” 而张永春语气肯定无比。 “一来,二公子那边需要硬通货,方便携带和…… 嗯,你懂的。 二来,两千五百贯铜钱,目标太大,搬运也麻烦。 便是换成银子,也有两千多两。 可换成黄金,不过百多两之数,若要运送,自然也方便得多。” 李浮光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到对方是替王府公子办事,要黄金似乎也合理。 毕竟贵人家里肯定是金玉满堂嘛。 想到这里,他便点头道: “好!黄金就黄金!下官去跟寺里说,让他们筹措便是!想必不成问题。” “有劳李司吏!” 张永春赶紧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拱手。 “虞候客气!那下官这就回去安排力夫,准备明日……哦,后日一早搬运漕粮的事宜!” 李浮光也起身告辞,显得干劲十足。 送走了李浮光,张永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深吸一口气。 开口唤道:“三斤半!” 门外如铁塔般的三斤半应声而入。 “把李司吏带来的羊羹和酥鱼端出去赏给你了。” 张永春吩咐道,算是给李浮光一点小面子。 “是!” 三斤半瓮声应道,端起食盒。 哎呀,又有好吃的了。 过了些时候,夜色更加深沉,大相国寺的后门被李浮光轻轻叩响。 一个小沙弥警惕地打开一条缝,看清是李浮光,连忙低声道: “李施主快请进!” 侧身将他让了进来,又迅速关好门。 小沙弥熟门熟路地引着李浮光穿过幽静的僧寮区域,来到一处僻静的侧殿禅房。 房内,一位身着褐色袈裟、面容清癯的老僧正在灯下翻阅经卷。 那老僧看着就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属于道边摆个桌子就能给人算命骗钱的那种。 “禅师,李施主到了。” 小沙弥通报。 福通禅师抬起头,放下经卷,脸上露出温和而洞悉世情的笑容,也不知道老头锻炼了多久,笑的格外熟稔: “阿弥陀佛。 李施主深夜造访,想必是带来了好消息?” 李浮光脸上堆满笑容,上前行礼: “禅师法眼如炬! 粮食的事情,搞定了! 正好有一批刚抵京的上好漕粮,两千四百石! 粮主那边已经谈妥!” 福通禅师眼中精 光一闪,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笑容更盛: “哦?善哉善哉! 李施主此次奔波劳碌,功德无量! 为万千饥民解了燃眉之急,佛祖定会保佑施主。” 功德无量你大爷,你这和尚啥时候周济百姓了? 心里骂着,嘴上李浮光谦逊了几句,话锋一转,带着点小心: “禅师,只是那粮主的身份有些特殊,是位押粮的军虞候,他……他不肯要铜钱,只要黄金结算。” “黄金?” 福通禅师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无妨。 黄金亦是布施福田之资。 寺中正好有几位大檀越布施的金器,老衲自会安排人熔了,凑足数目便是。 李施主放心去办交割便是。” “有禅师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李浮光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更盛。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明日便安排运粮。” “施主辛苦。” 福通禅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而李浮光退出禅房,门外那小沙弥并未走远,见他出来,低声道: “李施主,清哀师姐……已在僧舍等候多时了。” 李浮光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急切和热切,连忙道: “有劳小师父带路!” 小沙弥低着头,引着李浮光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后堂一处更为僻静的独立僧舍前。 小沙弥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 “师姐,李施主到了。” 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请进”。 小沙弥推开了房门,侧身让李浮光进去,然后迅速将门带上,自己则垂首侍立在门外不远处,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微微泛红。 僧舍内陈设简单,一榻一几,点着一盏青灯。一位身着灰色缁衣、容貌清丽却难掩身段秀美的年轻尼姑。 此时的清哀,正坐在榻边。 见到李浮光进来,她连忙站起身,眼中带着期盼和热切。 李浮光快步上前,一把握住清哀微凉的手,语气带着邀功般的急切和怜惜: “清哀!成了!粮食的事搞定了! 两千四百石!都是好粮! 寺里法会的布施粮有着落了! 我也帮你……帮寺里奔走出路子了!” 清哀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反手轻轻握住李浮光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和感激: “郎君……辛苦你了。 为了寺里,为了……为了我,让你担了这么大的风险……” 她说着,微微低下头,露出白皙的脖颈。 李浮光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一热,吞了吞口水,顺势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 “说什么傻话!为了你,这点事算什么! 今晚……郎君好好陪陪你,歇息歇息……” 木鱼噗噗的被敲着,僧舍内,低语声渐渐被压抑的喘息和衣物的窸窣声取代。 很快,屋里便充满了口诵佛号的声音,光明正大起来。 门外,小沙弥依旧垂首站着,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声响,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默默捻动着手中的一串小佛珠,仿佛在背诵着无声的经文。 许久,小沙弥才轻轻离开僧舍门口,回到福通禅师的禅房复命。 “师父,李施主……已在清哀师姐处安歇了。” 福通禅师闭目捻珠,闻言只是低低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他沉默片刻,又道: “明日,你去后堂库房,把赵侍郎家上月布施供养的那尊三尺金身佛像请出来。” 小沙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师父,那是赵侍郎为亡母祈福捐的……” 福通禅师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如古井: “佛祖慈悲,金身外相,皆是虚妄。 熔了它,化作布施灾民、供养法会的资粮,才是真正的功德。 赵侍郎若知,想必也会欣慰。去吧。” “……是,师父。” 小沙弥压下心中的震动,低头应诺,默默退出了禅房。 福通叹了口气,继续念经。 哎,儿子越来越大了。 不好骗了呀! 第397章 前往大相国寺(上) 翌日清晨,东河驿站内,张永春神清气爽地推开了房门。 虽然这小地方的床睡起来不怎么舒服,但是在床上和在船上睡觉可真是两个感觉。 尤其是这年代的船,哪怕是官船睡着都够要命了。 活动了一下膀子,张永春自然而然的伸出双手去。 下一刻,丝滑的布料就从他的两臂套了进来。 何家姐妹和姬头四一共六个人,忙活起来快得很,一眨眼的功夫,张永春就从光溜蛋子,变成了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 “今日我要出去勾当。” 任由两个小丫头给自己套着罩衫,张永春看着一旁排成一溜站好的四个小动物。 或者说是戴着动物装扮的四个新罗婢。 兔子,猫咪,狐狸,小鹿。 哎呀,这动物园也算是开起来了。 “你们四个好好在这休息,今夜说不定我等又要搬离此地。” 拉了拉袖子,张永春叫过崔明姬,捋着她头上的兔子耳朵。 “记住,白日里不得放肆。 晌食会由三斤半给你等送进来,你四个等我回来就好。” 崔明姬应了一声,脸色微红。 张永春看着这个已经有些后世小秘书气质的新罗婢,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好好干,我看好你。” 说着,带着何家姐妹,张永春推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了面色淡红的崔明姬双眼含星的看了一眼张永春。 主人真是好俊逸……好超群,好,好厉害呢…… 当然,咱这也不是系统文,崔明姬心里想的什么,张永春自然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因为他还有正事要办。 叫了驿站的马车一路跌跌撞撞的把他送到了排岸司,这边张永春刚一下车,那边正撞见匆匆赶来的李浮光。 看到李浮光的样子,张永春嘴角顿时勾勒起一丝嘲笑大于同情的笑容。 他这个状态,自己可太熟悉了。 只见李浮光眼下泛着青黑,眉宇间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倦意,脚步也略显虚浮。 对,太对了。 当初他不知道节制,唐清婉要他就给的时候,第二天起床也是这样。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上前打趣道: “李司吏,这一大清早的,瞧着眉头眼角都挂着倦色,昨夜可是操劳‘公务’甚晚?” 他特意在“公务”二字上略略加重了音。 本来还在回味昨晚舒爽的李浮光听见这声音,心里一突,一转头面上却堆起谄媚的笑,连忙拱手: “哎呀,原来是张虞候。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来茶棚,我请虞候喝杯饮子。” 李浮光自己连个办公室都没有,当然是不能请张永春在大厅里呆着。 “博士!点一壶紫苏饮,多加些蜜来!” 一旁的茶棚前面,俩人坐在了对面。 没一会,茶壶上来,李浮光想给张永春斟上紫苏饮,却被何诗菱伸手拦了过来。 端起茶杯润了润口,补充了一下昨晚消耗不少的水分,李浮光这才笑道 “虞候说笑了,说笑了! 这不都是为了您和二公子的‘大事’奔走嘛,不敢懈怠,不敢懈怠啊。” 这就是大周办事员的含金量,他巧妙地将“公务”转成了替张永春办事。 张永春了然一笑,不再深究,转而道: “今日天气尚可,本官想去大相国寺瞻仰一番佛门气象,不知李司吏以为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 听到张永春这么说,李浮光精神一振,立刻接话道: “虞候不知,大相国寺乃皇家寺院,广开方便之门。 为普度黎民,一月开放八次,一次足有三天! 正巧这几日就在开放期内,香火鼎盛,热闹非凡。” 卧槽,一周八次,一次三天,一个月才三十天啊。 张永春听得心里一惊,这不整个一个大周的串休吗? 这帮和尚为了赚钱是真拼命啊。 “如此甚好。” 心里感叹,张永春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李司吏公务繁忙,就不必亲自作陪了,本官自行前往即可。” 李浮光哪肯放过这巴结的机会,正要再表忠心,却见张永春朝身后的何诗菱微一颔首。 一旁何诗菱会意,款步上前,手中捧着两个制作颇为雅致的硬纸礼盒。 这牛皮纸礼盒盒面素净,只压印着简单的缠枝莲纹。 “既然是饮茶,正好,此物方用得上了。 一点小小心意。”张永春指着牛皮纸盒子。 “这便是本官此次带来的‘货物’之一,李司吏不妨尝尝鲜。” 李浮光双手接过盒子,入手颇有分量,盒子的质地和那简洁却不失精致的压纹,让他心中微讶。 这种盒子但凡放在现在,你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十之八九都是在废品收购站的垃圾堆里。 但是在大周,那可太先进了。 尤其是上面那朵不知道怎样压上去的荷花。 这包装,确实不像凡品。 李浮光顿时起了兴趣,开口就是奉承道: “哎呀,果然是王府之物,就是讲究。 不知这其中是何宝贝?” 张永春呵呵一笑,拿起紫苏饮喝了一口。 “这是府中一辽地名厨所做之点心。” 他这真是实话。 毕竟海青兰现在在二十一世纪的奉天,那里如果在大周还真归辽地管辖。 本来李浮光还觉得听庄重的,但一听是“点心”,且出自“辽地名厨”,他心底那点刚升起的重视便瞬间化作了轻蔑。 辽人? 那等凶蛮之地,懂什么精细吃食? 怕不是些粗糙的奶疙瘩、肉干之类。 毕竟嘲笑辽人是大周的zz正确。 但是这东西是张永春拿出来的,他脸上只能笑容不减,嘴上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哎呀,虞候太客气了! 不过这开封府的点心,可是天下一绝。 若是说正菜首推金川楼,点心小吃嘛,那还得数咱们大相国寺的素斋点心。 那用料考究,手艺精湛,连宫里都时常采买。 您这点心……” 他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出于好奇,顺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盒盖。 盒内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样他似曾相识又几乎没见过的点心: 一种是雪白酥皮包裹,隐隐透出豆沙红馅的“寿桃”; 一种是金黄酥脆、点缀着烤香核桃仁的圆饼; 一种是层层叠叠、形似花瓣的酥皮点心; 还有一种则是印着清晰“万寿”字样的圆饼。 这几种东西放在现代,只要出现在饭桌上,不用说,不是过节就是出事了。 这造型虽也精致,但与他想象中寺里大师傅做的繁复素点相比,过于“朴素”了些? 大周的饮食业很发达,各种拟态果子很多。 李浮光心中轻视更甚,随手拿起一个豆沙“寿桃”,带着几分“品鉴”的心态,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张永春呵呵一笑。 现代工业,小子! 被我果葡糖浆和高温烤炉乖乖征服吧! 第398章 前往大相国寺(下) 现代食品工业,其实你要说制作方法,相比于古代实际上进步并不是很多。 毕竟开酥,包酥这种手艺早就有了。 但问题是,现代工具的恐怖,实在是古人用人工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的。 李浮光牙齿穿透那层看似普通的酥皮,那内里细腻柔滑、甜得纯粹而浓郁的豆沙馅瞬间在口中化开! 姜河这个小厂子用的都是工业级的机器,没有别的,就是力气大。 因此搅打出来的豆沙馅,细腻的都离谱。 更别说果葡糖浆这玩意的降维打击,那甜度,绝非本土常见的饴糖或蜂蜜所能比拟。 是一种极其狰狞、直击味蕾的甘美! 如果说饴糖是校园初恋的青色朦胧,蜂蜜是热恋期的你侬我侬。 那果葡糖浆就是让你鼓起劲来背的姨,凶狠无比。 而更难得的是,现代面粉因为打的干净,所以味道异常纯粹干净。 没有丝毫杂味或陈气,与馅料完美融合,形成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令人愉悦到头皮发麻的满足感! “唔!” 李浮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哼,也顾不上仪态了。 三两口便将那枚豆沙寿桃吞了下去,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核桃酥。 入口的酥脆感简直惊人,浓郁的坚果香和同样纯净的甜味交织,又是另一番绝妙体验! “如何?这点心味道可还入得了李司吏的口?” 李浮光猛地抬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轻视,只剩下震惊与狂喜,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好!太好了! 虞候,是下官孤陋寡闻了,这甜这香这酥脆! 下官在开封府也有十数年了,从未尝过如此纯粹美妙的味道! 这便是辽地名厨?不不不,这怕是仙厨的手艺!” 张永春满意地点点头: “李司吏喜欢就好。这点心,本官带来的可不少。” 数量,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毕竟这东西的含金量其实不算高,现在大周的名厨要是用心复制也能复制出来。 但是你们那个工作量,能和现代机器比吗? 姜河的厂子一宿就能烤出一千多斤桃酥来,这还是人没雇全的情况下。 “不少?!” 而李浮光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猛地一拍大腿,急切道: “虞候!这点心比庙里那些大师傅、小和尚做的强出百倍千倍! 正好! 重阳法会在即,需要大量精制点心做‘敬事’供奉佛祖和款待贵宾! 您这点心,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福通禅师见了必定欢喜!” 他再也按捺不住,急切道: “虞候,您不是要去大相国寺吗? 正好!下官陪您同去!现在就去! 这点心之事,得赶紧跟福通禅师说道说道!” 哎呀,你可算上套了,我这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张永春本就有意,便顺水推舟: “也好,那就有劳李司吏带路了。” 李浮光自无不可,一行人出了驿站。 李浮光本想招呼驿站的公用马车,张永春却微微皱眉,问道: “此地可有轿子出租?马车颠簸了些。” 他来的时候就是坐那个破马车来的。 这腚都要颠肿了。 而李浮光则是一拍脑门: “有有有! 是下官疏忽了,虞候旅途劳顿,自然该坐轿子安稳些。” 他连忙去张罗,很快雇来一顶青布小轿。 虽然大周不允许随意坐轿子,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你不让我们坐轿子,我这也不是轿子,就是个滑竿。 只不过是个蒙着皮的滑竿,豪华了一些,宽敞了一些,大了一些。 怎么就不是滑竿呢? 充满了一种只要加了脚蹬子,你别管马力多大都是电动自行车的美。 而张永春上了轿,何诗菱、何书萱侍立轿旁,李浮光则在前引路。 一行人穿街过巷,向着内城中的大相国寺行去。 轿帘轻晃,张永春透过缝隙打量着这座帝都的繁华景象,心思却已飘向那即将接触的佛门“圣地”。 也不知道这年头的庙门口有没有卖烤冷面和手抓饼的…… 有李浮光引路,轿子顺利进入内城。 不多时,轿子在一处僻静的朱漆侧门前停下。 而这里显然不是香客进出的正门,门扉紧闭,显得庄严肃穆,门楣上悬着“福田清净”的匾额。 李浮光上前正欲叩门引荐张永春,变故陡生! 只见那沉重的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衣、面容愁苦憔悴的中年和尚。 被两个身材健壮的知客僧粗暴地推搡了出来! “哎哟!” 那和尚踉跄几步,差点扑倒在地,手中一个破旧的化缘钵盂“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滚远点!化缘也不看看地方!” 一个知客僧横眉怒目,厉声呵斥。 “我们大相国寺的粮米香油,都是供奉佛祖和接待贵客的,哪有闲钱接济你们这些穷庙野僧!” 另一个知客僧更是刻薄,指着地上的和尚嘲笑道: “了尘! 你们陈州般若庙自己败光了田产,那是你们没本事! 有本事自己化缘重建去,别像块烂泥一样贴着我们大相国寺! 快滚! 再敢来聒噪,打断你的腿!” 那被唤作了尘的和尚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也顾不上捡拾滚落的钵盂。 他双手合十,脸上是悲愤交加的绝望,声音带着哭腔,冲着那即将关闭的朱漆大门嘶声喊道: “师兄!各位师兄! 同是三宝弟子,同是禅林一脉! 我般若庙广济黎民,施粥舍药,这才耗尽庙产! 如今庙宇倾颓,佛像蒙尘,弟子们连个遮风避雨之所都没了! 贫僧不远千里而来,只求贵寺看在佛祖面上,借些米粮,或是匀些善信布施的零钱,助我庙度过难关,重修殿堂,延续香火! 贵寺家大业大,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活命了! 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佛祖在上,定会……”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上下滚圆,如同良子在世一样的和尚走了出来。 “佛门清净地,何事在此喧哗!” 张永春一眯眼睛。 哎呀? 还有热闹看呢? 第399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一) “福诚师兄!” 一见到这个胖和尚出来,了尘脸上顿时露出乞求的神色来。 “福诚师兄,你也应知,同为佛门弟子,陈州遭了蝗灾,般若庙倾尽庙产赈济灾民,如今庙宇倾颓,僧众无依。 贫僧千里迢迢来此,只求大相国寺看在佛祖面上,借些米粮,助我庙度过难关,重建禅林,也好继续广施佛法,济世度人啊! 为何……为何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张永春侧目注意了一下这个说话的和尚。 那和尚身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衣,身形枯瘦,面色蜡黄,显然是长途跋涉又营养不良所致。 而那被唤作福诚的知客僧,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眉宇间带着一股市侩的精明和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小沙弥低眉顺眼,眼神却不时偷偷瞟向了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哼!” 福诚和尚鼻孔里哼出一声,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仿佛要拂去这穷僧了尘身上晦气。 “了尘师弟,你这话说的轻巧! 大相国寺虽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不假,可开销也大! 上要供奉皇家,下要养着这满寺几百口人,还要操办各种法会、修缮殿宇,哪一样不要银子米粮? 你陈州遭灾,自有朝廷赈济,地方官绅施舍,怎么反倒跑到我们这里化起缘来了?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他语速又快又刻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了尘脸上: “再说,你那什么般若庙,穷乡僻壤的小庙,自己都顾不住,还学人家广济黎民? 把田产都发卖了?真是愚不可及! 如今庙塌了,僧散了,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佛祖怪罪不到我们大相国寺头上! 赶紧走,赶紧走! 别杵在这里碍眼,冲撞了贵人香客,你担待得起吗?” 说罢,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寺武僧立刻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推搡着了尘瘦弱的肩膀: “听见没?福诚师父让你走!快走!” 了尘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中刚捡回来的破旧钵盂险些在此脱手。 他踉跄着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悲凉和一丝绝望的倔强。 他望着眼前金碧辉煌却冰冷紧闭的侧门,望着福诚那冷漠鄙夷的胖脸,又看看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武僧。 他嘴唇哆嗦着,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悲苦的佛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金身塑得,佛心难塑啊……” 这叹息,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张永春和李浮光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张永春心说,这一幕真是太典了。 而见到他这样,李浮光脸上立刻堆起习惯性的谄媚笑容,凑近张永春,压低了声音。 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和撇清关系的意味: “张将军,您瞧瞧,这不开眼的东西,敢在大相国寺门口吵闹,扰了佛门清净,也扰了您的雅兴。 福诚师父处理得对,这种穷酸野和尚,就该打发了去,免得污了贵人的眼。” 他显然对福诚和尚很熟悉,言语间带着奉承。 再说了,什么臭陈州的和尚也敢来我开封府要饭了? 儿张永春的眸光微微动了动,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纨绔表情,仿佛眼前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这种画面经常能看见,在现代的某些地方屡见不止。 而他目光扫过了尘那身破旧僧衣和绝望的神情。 又掠过福诚那油光水滑的脸和身边低眉顺眼的小沙弥。 最后落在大相国寺那气派非凡、金光闪闪的侧门和门楣上雕刻的繁复莲花纹饰上。 “呵,” 张永春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李浮光和近处的福诚耳中。 “好个金玉其外,佛法庄严的大相国寺。 连化缘重建庙宇的和尚都容不下,却不知这满寺的金身佛像,又是用多少‘善缘’塑起来的?” 这话说得轻飘飘,甚至带着点笑意,却像一根冰冷的腚拭子,瞬间刺破了眼前这“佛门清净”的虚伪表象。 李浮光脸上的谄笑僵了一下,眼神闪烁,没敢接话,心里却嘀咕:这位爷说话怎么这么……带刺儿? 台阶上的福诚和尚自然也听到了。 他猛地转过头,原本不耐烦的脸上瞬间布满了被冒犯的愠怒,宛如被说胖的良子。 他眯起那双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小眼睛,打量着台阶下这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却又口出狂言的年轻武官和他身边的精明小吏。 而当看到李浮光时,福诚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常与寺中某些人物打交道的排岸司吏目。 福诚脸上的怒色迅速收敛,换上了一副职业性的、带着审视和倨傲的假笑。 他挺了挺肥胖的胃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永春,语气不咸不淡, 带着寺庙知客僧特有的、面对“外客”时那种疏离的客气: “阿弥陀佛。 这位香客,言语有失偏颇了。 佛门清净地,自有规矩法度。 此僧纠缠不清,扰了佛门清净,贫僧不过是按规矩行事。 我庙也已按佛门清规招待他于此地挂单了数日,早已仁至义尽。 至于我寺佛像金身,皆是十方善信虔诚供奉,佛祖慈悲感化所致,岂容妄加揣测? 香客既是来礼佛的贵客,还请慎言,随贫僧入内奉茶为上。” 他说着,目光瞟向李浮光,带着一丝询问。 而李浮光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更灿烂的笑容,充当起介绍人: “福诚大师,这位是捧日军押粮的张虞候张将军! 张将军初到汴京,慕名前来参拜宝刹。 这不,今日一早便来了,想与寺中大师父们结个善缘呢!” 他特意扬了扬手中另一个更精致的点心盒子,暗示意味十足。 福诚一听是押粮的军官,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 光,脸上的假笑顿时“真诚”了几分。 哎呀,庙里粮食空了的事情可算解决了。 他赶紧笑了笑,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 “原来是张虞候驾临,贫僧失敬。 将军请随贫僧入内奉茶。”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被武僧拦在远处、失魂落魄的了尘,冷冷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碍事的‘野和尚’请走!莫要惊扰了贵客!” 两个武僧得令,更加粗暴地推搡着了尘,要将他彻底驱离。 张永春将福诚瞬间变脸的精湛“演技”尽收眼底,又看了一眼了尘踉跄远去的、孤寂绝望的背影。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更深了些,下了轿子对着福诚和尚懒洋洋地点点头,仿佛刚才那句带刺的话从未说过: “有劳福诚大师引路。 本官倒要看看,这容不下化缘和尚的‘十方善信虔诚供奉’之地,究竟是何等的佛法无边。” 第400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二) 张永春在何诗菱的搀扶下步出轿子,他抬眼看了看福诚那几乎撑破僧袍的肚腩,又瞥了眼紧闭的侧门,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要不咋说吃素不减肥呢,你看人家这肚子。 哦,也许人家不吃素,说不定背地里也是一顿一锅焖子三张大饼的人。 站在门口,张永春指了指身后的何诗菱与何书萱,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福诚大师,本官这两位女眷……” 福诚脸上的庄严丝毫不变,甚至更肃穆了几分,他侧身让开通道,朗声道: “无妨无妨! 我佛慈悲,庙门广大,大开方便之门,普度十方众生。 无论男女老幼,悉皆渡之。 自然也能广纳女施主虔心礼佛。 两位女施主,请随贵客一同进寺便是。”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刚才那驱赶同门的冷酷并非出自他口。 变如脸了属于是。 而李浮光在一旁赶紧帮腔: “是啊是啊,张虞候放心,大相国寺乃十方丛林,最是包容!” 张永春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带着何诗菱、何书萱,在福诚的引路下,跨过了那道对穷苦僧人紧闭、却对权贵敞开的侧门。 一入寺内,景象与门外的冷清悲苦截然不同。 大相国寺作为这年头的禅林正宗,皇封寺庙,怎么说排场在这年代也算是鹤立鸡群。 殿宇巍峨,飞檐斗拱在太阳下闪烁着炫目的光彩。 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和隐隐的斋饭香气。 这侧门附近的往来僧人步履沉稳,衣袍整洁,一派庄严宝刹的气象。 李浮光落后张永春半步,一边走一边不忘向张永春卖力夸赞: “虞候您瞧!这才是真正的十方丛林,庄严大刹! 您看这大雄宝殿,何等气派! 这罗汉堂的佛像,啧啧,都是前朝的古物! 这香火,这气象……” 你要不去干个销售吧,你这脑袋和嘴皮子干官差屈才了。 听着他的话,张永春却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如果是这时候的人,刚刚进入这大相国寺内部,确实是会被震惊到。 但是在他眼里,这庙比起后世的大寺来说,差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毕竟钢筋混凝土这两件神物很容易就能盖起这帮人做梦都难以理解的八层大殿,而且现代的喷漆和描红也极为容易。 这也就导致后世随便一个城市出名的寺庙基本都整的金碧辉煌的。 然而他这反应落在福诚眼里,却被理解成了不懂世面。 福诚扶了扶自己的小胃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轻蔑。 心里暗道: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外乡军汉,怕是已被这宝刹气象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连句赞叹都没有,估计是看傻了眼。 何书萱和何诗菱两个小丫头倒是左右看着,打量着四周。 三斤半则是闻着空气中斋饭的味道觉得肚子咕咕直叫。 一行人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区域。 一看这片地方就是比较高端的区域,地上的垫路砖也规整了起来。 走着走着,终于福诚在一间禅房前停下脚步。 这房门外侍立着一个眉清目秀、约莫十一二岁的小沙弥,低眉顺眼的。 “张施主,李施主,这就是监寺福通师兄的禅房了。” 福诚脸上可算见了点笑模样,转向禅房,提高了些声音,带着恭敬道: “师兄,李施主引荐的张虞候到了。” 话音落下,过了一会,从禅房内传来一个温和、沉稳,带着几分庄重感的声音: “请进。” 张永春听见这声一挑眉,哎呀。 这屋里的老毕登声音好像挺有磁性的啊! 一听就是个骗人的好坯子,快手上拍拍视频也能糊弄糊弄老太太们爆金币的那种。 福诚这才一侧身,旁边的小沙弥连忙推开了房门,侧身让客: “虞候,李施主,二位女施主,快请进。” 张永春自然是一马当先步入禅房。 随着禅房一打开,一股子檀香味道就传了出来。 张永春瞩目望去,房内的陈设乍看之下颇为“朴素”: 一榻、一几、一蒲团,几卷经书置于案上。 然而,张永春的目光何等锐利?那是能从街头好几百人中找出推销客户的眼睛。 他一眼便看出那地上的蒲团并非寻常草编,而是用上好的厚实黄绸仔细包裹着,显得柔软而“低调”的奢华。 而几案也是沉实的紫檀木,纹理细腻。 空气中飘散的也不是普通檀香,而是带着一丝清甜气息的沉水香。 这年头这几样东西没有造假的,而且以这庙里的情况也不可能造假。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端坐在榻上、正含笑望来的老僧身上。 心说这便是大相国寺头号串账的……不对,是监寺,福通禅师。 此时这老登身披一领深褐色袈裟,料子光滑挺括。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袈裟的边缘和衣襟处,竟用细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梵文和莲花纹样! 在透过窗棂的晨光照耀下,那些金线闪烁着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华贵光泽,将他那张保养得宜、宝相庄严的脸庞映衬得更加“超凡脱俗”。 哎呀,真造孽,这好玩意都在和尚手里了。 张永春看得直心疼。 而福通禅师缓缓起身,双手合十,脸上挂着悲天悯人、洞察世情的微笑,声音温和如春风拂柳: “阿弥陀佛。张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贫僧福通,未能远迎,失礼了。” 他目光扫过张永春身后的何诗菱、何书萱,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她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他随即转向侍立门边的小沙弥,语气自然地道: “觉明,去点两盏‘佛前油茶’来,给张施主和李施主驱驱寒气,润润口舌。” 那小沙弥“觉明”立刻垂首应道: “是,师父。” 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为何总觉得和这老登有几分连相的小沙弥出去,张永春心中暗哂。 看来这里头估计有点事情。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拱手还礼: “福通禅师客气了。” 这禅房的“朴素”之下,处处透着富贵气。 这位监寺大师,可比门口那个只知驱赶穷僧的福诚,道行深多了。 而福通也看着张永春,淡淡的笑着,心里却打起算盘来。 不过一个北地的丘八罢了。 看老僧一席话语,三两下将他忽悠住。 今日里,我定要他将这两千四百石的粮食献出来! 第401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三) 作为大相国寺的监寺,福通其实活的还是挺潇洒的。 你别看这岁数到了,看着道貌岸然的,但是一点也不耽误他有仨老婆和一个孩子。 毕竟监寺这个位置管着的就是全寺的田财粮秣,自然是不缺花抄。 和他那个一心苦修佛法的师兄方丈不同,他就活的比较明白。 因此,他十分会用各种资源忽悠人。 比如从青楼赎买一些看着比较清纯的窑姐,换上尼姑的衣服待客啦。 将庙里本来应该种粮食的田地租给别的人家种消耗地力的芝麻啦。 还有就像是这会这样倒卖漕粮之类的事,老和尚一手算盘打得炉火纯青。 因此,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虞候,心里有十成十的打算,用一顿白话,让其乖乖的以一个低价将漕粮卖给他们。 搞不好都能白嫖。 而坐在福通对面,张永春也在仔细的打量着这个老和尚。 这老登一袭异常华贵的袈裟,袈裟的料子显然是上等锦缎。 那深沉的绛紫色为底,深褐色的衲片贴在上面,之间用捻得极细的金线,密密麻麻地绣满了无数细小的“卍”字纹和祥云图案。 阳光从窗格透入照在上面,整件袈裟仿佛流淌着一层流动的金光,刺眼夺目。 这老登留着三缕修剪得极为整齐的银白长须,双目微阖,手持一串油光水亮、颗颗滚圆的紫檀佛珠,缓缓捻动。 还别说,他端坐的姿态带着宝相庄严的样,仿佛一尊镀了金的菩萨像。 你别管是不是刻意营造装出来的,反正看上去真挺像那么回事。 手里念珠转了好多圈,气势酝酿的差不多了,福通这才睁开眼睛。 “阿弥陀佛。” 老禅师微微颔首,声音依旧舒缓,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的腔调。 “张将军远道押粮,辛苦劳顿。 今日光临敝寺,实乃蓬荜生辉。 贫僧福通,忝为本寺监寺。” 说到这,他目光转向李浮光,带着一丝熟稔的淡淡笑意。 “李吏目也来了。” 李浮光赶紧上前一步,深躬行礼,语气崇敬至极: “福通大师!劳您亲自接见,折煞小人了! 这位正是捧日军的张虞候,押运御粮抵京,仰慕宝刹威名,特来拜会大师,结个善缘!” 毕竟眼前这位也算他半拉老丈人,每天晚上跟人家庙里尼姑出双入对的,总得给点面子。 “善哉,善哉。” “张虞候,您二位细聊,我衙门中尚有余事,便不多陪了。” 不知为何,李浮光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作为一个常年行走码头的人,他读空气的本事很强。 本来还想借着送点心,在人家老和尚面前留个好脸。 现在看来,不如赶紧行礼金蝉脱壳。 “你自去吧,多谢李吏目。” 张永春点了点头,你走了正好,我好施展得开。 李浮光逃也似的离开了大相国寺,出门的那一刻,他深呼吸了好几口。 哎呀不知道为何。 怎么感觉今天那屋子里这么闷呢!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一样。 摇了摇头,李浮光转身离开。 随着李浮光离开,屋子里就剩下了张永春和俩大和尚。 福通禅师捻着佛珠,目光重新落回张永春身上,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慈和”笑容。 “将军年少有为,英姿勃发,更兼心向佛法,善根深种,难得,难得。” 要不人家怎么是得道高僧呢,他说话滴水不漏。 既捧了自己的身份,又点明了佛法这个前提,仿佛张永春真是虔诚礼佛而来。 而张永春也学着样子,不甚标准地拱了拱手,脸上挂着那副“纯良无害”的纨绔笑容: “大师过誉了。 末将就是个粗人,路过宝刹,听闻是天下第一丛林,就想着进来开开眼,沾沾佛气儿。 带着两个不懂事的丫头,还望大师勿怪。” 他语气随意,眼神“好奇”地四处打量。 反正现在李浮光走了,他怎么演都随他。 所以此时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对眼前奢华视若无睹、只觉新奇的“土包子”军官。 福通禅师眼中那丝审视似乎淡了些,笑容“慈祥”地加深: “佛门广大,普度众生,何分男女? 将军与二位女施主能来,便是与我佛有缘。” 小沙弥觉明动作轻巧利落,很快端着一个朱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四盏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奶香与茶香的“佛前油茶”。 他将茶盏恭敬地奉给张永春、福通、福诚身前。 而最后一盏则犹豫了一下,在福通微微颔首示意下,才小心地放在何诗菱身侧的矮几上。 福通端起自己那盏油茶,姿态优雅地吹了吹热气,仿佛不经意般开口,声音温和依旧: “阿弥陀佛。张施主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实属难得。 不知施主贵庚几何?在军中担任何职?” 张永春也端起茶盏,学着样子吹了吹。 大周的寺庙里除了流行喝禅茶,还流行喝酥茶。 也就是往点茶里放牛奶和酥油,所以这茶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油花,香气扑鼻。 吸溜了一口咂咂嘴,不如阿萨姆好喝。 他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带着点武人特有的直率: “承蒙王化恩泽,忝为一任虞候,不值一提。 虚度二十有二。” “哦?二十二岁的虞候,少年有为啊!” 福通眼中掠过一丝精 光,脸上悲悯的笑容更深了些。 “此次押送漕粮,自北地千里迢迢而来,路途遥远,水道凶险,想必张虞候没少费心劳力吧?” 张永春点点头,目光坦然: “确实不易。途中还遇上了几股不开眼的水匪,想打漕粮的主意。” “水匪?!” 福通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和关切的神情。 “那可真是凶险万分! 不知张虞候是如何处置的? 可曾将其擒获送交官府法办? 我佛慈悲,若能劝其放下屠刀,亦是功德一件。” 张永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香浓的油茶。 这老登开始给自己下套了。 他放下茶盏,语气轻描淡写,就跟学校春天免费发放的板蓝根一样清淡: “既然是匪,自然是以剿灭为上。 手下兄弟们还算得力,全数诛杀了。 一个活口没留,省得麻烦。” “全……全数诛杀?!” 福通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盖住那抹算计得逞的光芒,随即抬起头,脸上已布满沉痛的悲悯,长长地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张虞候……您……您这杀孽未免太重了!” 好啊!杀得好啊! 你不杀人,我怎么忽悠你啊! 第402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四) 老和尚摇着头,语气充满了佛家的慈悲,就跟那些发鸡蛋的人一样: “那些水匪,虽行不法之事,然究其根本,多是为生计所迫的悲苦之人,或因天灾,或因人祸,才铤而走险。 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若能擒而不杀,交予官府教化,岂非一桩大功德? 如今……唉! 徒增如此多杀业,岂非自招业障,徒增无边罪愆?” 而似乎是被他这番话说动了,张永春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疑和“不安”。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点“急切”: “业障?罪愆?禅师,这……这很严重吗?会怎样?” 福通心中暗喜,到底是个年轻人啊,两句话就被自己骗住了。 怪不得只能做个虞候。 老登心里都快跳开小苹果了,可面上却愈发沉重,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悲悯: “张施主有所不知。 杀生害命,乃是重罪。 业力随身,如影随形。 轻则现世多病多灾,仕途坎坷; 重则…… 唉,死后恐堕无边苦海,受那刀山火海、拔舌油锅之苦,沉于六道轮回,难有解脱之期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描绘着恐怖的地狱景象。 张永春“面色大变”,猛地一拍大腿,但是力道控制得刚好,甚至都没拍翻茶盏: “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 禅师,您佛法高深,可有什么办法能化解这业障,消弭这罪愆吗?” 他眼神“殷切”地望着福通,仿佛中年大哥看到了电线杆上的小广告。 福通心中大定,知道鱼儿已经咬钩。 他捻动佛珠,宝相庄严,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慈悲: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施主能生忏悔之心,便是一线生机。 化解之道,并非没有。 我佛慈悲,广开方便之门。 最上乘者,莫过于广种福田,行大布施,以此无上功德,方能消弭深重杀业。” 他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向张永春: “张施主此番押运的漕粮,关乎国本,亦是万千黎民之生机。 若施主能发无上菩提心,将此批漕粮,尽数捐与我大相国寺,作为供养三宝、赈济灾民、举办法会之福田资粮! 贫僧必亲自带领阖寺僧众,日夜诵经,为施主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超度那些枉死的亡魂,更为施主祈福消灾,积累无量功德! 如此一来,不仅能化解此番杀业,更能为施主及家人种下无量福田,保现世安稳,得后世福报! 此乃两全其美之策啊!” 好家伙,你这秃驴是真黑啊! 张永春都快气笑了,你这胃口是真大啊,一点好处都不给就要白嫖。 福通的声音充满了诱 惑力,仿佛张永春捐粮不是损失,而是天大的福气。 一如告诉大家加班时福报的资本家们。 一旁的福诚听得连连点头,觉得福通师兄果然高明,三言两语就将“买卖”提升到了“功德”的层面。 要不怎么人家是监寺呢,还能生孩子。 自己连养个小的都得偷偷摸摸的。 然而就在俩和尚的注释中,却见张永春听完,脸上那急切和不安却慢慢敛去。 他重新端起那盏油茶,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 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宝相庄严的福通禅师,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捐粮?积功德?听起来倒是不错……”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在福通和福诚期待的目光中,话锋陡然一转。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疑惑,宛如小学生问你为何玩得这么菜一样: “可是,禅师啊,我看你们这大相国寺……” 他环顾了一下这装饰低调却处处透着奢华的禅房,目光特意在那金线袈裟和黄绸蒲团上停留了一瞬。 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门外,正是刚才了尘和尚被无情驱赶的方向,开口道: “……似乎,专业程度不太够啊?” “专业……程度?” 福通脸上的悲悯笑容瞬间僵住,捻动佛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福诚更是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这小虞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老老实实上当把粮食交出来,然后我给你整个不要钱的无事牌子一放顺便念两天经不好吗? 而张永春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方才在门外,我可是亲眼看见。 贵寺的师兄们,把一个千里迢迢来化缘、只求借点米粮重修破庙、好继续周济百姓的同门和尚,像赶野狗一样轰了出去。 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困惑表情: “连自己禅林一脉、行善积德的穷苦同门都不肯帮一把,这‘福田’种得…… 啧,让人心里有点没底啊。 您说,这‘善心’和‘功德’,它真能灵验吗?” 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福通禅师那宝相庄严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一丝愠怒和难堪在他眼底迅速掠过。 那身金线袈裟,此刻仿佛也失去了几分神圣的光泽。 老登憋不住了。 张永春那句“不够专业”和门外驱赶了尘的讽刺,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噗叽啪两声狠狠抽在福通那宝相庄严的面皮上。 禅房内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福通捻动佛珠的手指彻底僵住,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容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勉强维持着,但眼底深处已是一片冰冷和愠怒。 福诚更是气得满脸横肉抖动,他一步跨出,指着张永春,声音因为强压怒意而有些变调: “张虞候! 我师兄敬你是送粮的善信,才以礼相待! 你怎敢……怎敢在我大相国寺监寺面前,如此……如此口出狂言!污蔑我寺清誉?!” 他肥胖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身紧绷的僧袍仿佛随时会裂开。 小沙弥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心中哀嚎: 完了完了!这买卖怕是要黄! 这小祖宗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张永春却像是没看到福诚的暴怒和李浮光的惶恐,他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 吉列风速三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福通和福诚,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狂言?污蔑?呵。”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看两个蹩脚的戏子。 嗯,或者说还不如戏子。 毕竟一个老毕登,一个大卫戴,哪有那些戏子好看呢。 他站起身来,带着行业先贤指点后辈的口吻,开口道: “两位大师,连行骗最基本的‘询问弱点、投其所好’都不会。 就敢空口白牙,拿什么杀业轮回、福田功德来套本官的两千四百石粮? 这手法,未免也太粗浅,太不够专业了。” “就你们这样,是怎么把大相国寺发展成这样的? 真是难以理解啊。” 第403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五) 张永春这番话就跟掀了老登的类裤,洗了集美们的粉底一样。 瞬间就把福诚整红温了,脸上都要警告警告起来了。 “你!” 福诚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张永春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血口喷人!什么行骗!我师兄一片慈悲……” “慈悲?” 张永春直接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慈悲就是连一点好处都不给,就想让本官把关乎身家性命、前途王命的漕粮白送给你们? 这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啧啧,比那拦路的水匪还要粗鄙不堪! 至少水匪还知道先下套再亮刀子呢! 你们可到好,饵不给,刀不亮,两句话就来骗我? 天底下可有这般好做的买卖么!” 张永春啪啦一声打开自己的扇子,扇子上金线的勤能补拙四个字仿佛在嘲讽他。 “脑子不行就多动动手艺活,哪怕你找个骗子来也行啊! 你这活儿,恐怕连青楼里的窑姐都不如!” “放肆!” 福通终于绷不住了,他猛地一拍身前的紫檀木几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那张一直维持着悲悯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宝相庄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戳穿伪装的羞恼,声音也失去了温和,变得尖锐而冰冷: “张虞候! 此地乃大周皇家寺院! 容不得你在此污言秽语,藐视佛法! 你究竟意欲何为?!” 禅房内气氛剑拔弩张,小沙弥觉明吓得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福诚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张永春。 两个小丫头倒是气定神闲的站在张永春身旁,她们见的多了。 而三斤半则是在盘算一会要是打起来,自己是拿木鱼把这俩老登脑袋砸碎,还是直接掐死来得快一些。 而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时刻,张永春脸上的嘲讽和冷厉却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瞬间换上了一副气定神闲、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笑容。 身体放松地坐了下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意欲何为? 福通禅师,事到如今,本官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区区两千四百石漕粮的买卖。”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不过是本官用来敲开贵寺大门的一块敲门砖罢了。 本官此来,为的是一桩更大的买卖!” “更大的买卖?” 福通眉头紧锁,眼神惊疑不定,心中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硬生生压下去几分。 “不错。” 张永春斩钉截铁,目光炯炯地盯着福通,一字一句道: “一桩能让你们大相国寺,从此凌驾于天下所有禅林之上,成为真正的禅宗第一祖庭,受万世景仰、香火永续的泼天富贵!”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 “而这桩买卖,普天之下,只有我张永春,能做!” “荒谬!” 福通下意识地厉声呵斥,但声音里已没了之前的底气,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和渴望。 大相国寺虽然看似很牛逼,但是开封别的没有,就是寺庙多。 要是论历史积淀,那白马寺人家才是真正的华夏禅林第一祖庭。 现在张永春说出这句话,顿时让他心里一动。 不过想归想,哈气还是要哈气的。 老登色厉内荏: “我大相国寺本就是皇家敕建,禅林魁首!何须你……” “魁首?” 张永春轻笑一声,语气带着点怜悯,宛如在退掉水晶前打出的‘就着’: “不过是占了地利,靠着朝廷香火罢了。 论信众心中的分量,比得上少林? 论底蕴,比得上白马寺? 更别说那些隐世古刹了。”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带着强大的蛊惑力:“但本官能给的,是足以奠定你们万世不移之根基的——圣物!” “圣物?”福通的心猛地一跳,连一旁的福诚和李浮光都竖起了耳朵。 “没错!” 张永春猛地站起身,气势陡然攀升。 他不再看福通,而是转头对一直安静侍立在侧、抱着一个不起眼布包的何书萱朗声道: “书萱!” “是,公子!” 何书萱清脆地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在福通、福诚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动作麻利地解开了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当布包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时,整个禅房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芒照亮! 那是一件折叠整齐的袈裟! 但绝非福通身上那件金线袈裟可以比拟! 只见那袈裟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纯净的宝蓝色,如同雨后最澄澈的天空。 袈裟之上,用无数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闪烁着柔和七彩光泽的丝线,绣满了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的金丝莲花! 那每一片花瓣都仿佛在流动,在呼吸! 而袈裟的边缘,更是缀满了无数细小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在从窗棂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晕,如同佛光普照! 整件袈裟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华贵、又带着古老沧桑气息的磅礴气韵,仿佛它本就不该存在于凡尘俗世! 而福通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呼吸骤然停止! 他死死盯着那件袈裟,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捻着佛珠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一生浸淫佛门,见过无数珍宝法器,但从未见过如此震撼心灵、仿佛蕴含着无边佛力的圣物! 仅仅是看着,就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贪婪! 而福诚更是张大了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那袈裟上。 小沙弥觉明也完全看呆了,仿佛被摄去了魂魄。 袈裟这玩意,对于和尚来说,重要性就相当于女人的手包,男人驯服过的裤衩。 更别说自梁武帝‘崇’佛以来,袈裟的地位更是与日俱增,老登那一身锈金线的袈裟,就已经算是这年代的南波湾了。 可是很可惜,在现代科技面前,它还得练。 张永春看着福通失态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张嘴轻轻咳嗽一声,张大骗子面不改色心不跳: “此衣名为,锦斓袈裟。” 抱歉了啊,唐长老。 谁让你这衣服最出名呢! 老登!吃我一记现代工业品的冲击! 第404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六) 抖了抖手里这件袈裟,张永春开始念叨起来: “此衣者,取冰蚕丝练而为线,巧匠萦结,工女织纫,神女裁缀而成。 幅幅相衔,绣以杂花; 片片相属,缀以锦纹。 针脚玲珑,错彩镂金; 色泽明丽,焕彩流辉。 衣成,着则赤霞笼身,解则彩云浮空。 光可透远,气能袭人。 缘边绣西番莲,珠玑缀如星斗。 四角缀明珠,夜有微明; 顶心嵌绿玉,暗生幽辉。 披者若无鬼神相护之异,亦具珍宝缀饰之华; 纵无超凡避祸之能,犹见精工巧作之妙。” 张永春这话说的可是一点都不掺水。 毕竟这件衣服可是张永春老娘下了血本买材料现找人订做的。 袈裟这东西你现在买还不好买,不过还好,现代有种地方叫成衣铺。 海青兰的助手小胡这小胖闺女确实挺能干,听到了海青兰的吩咐后,愣是大半夜开车出去,上寿衣店买了一张绣着莲花的大披巾。 这玩意天津的书友应该还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陀罗经被。 然后又专门找了个成衣铺的老太太,花了足足一千多块钱,连夜赶工出来的。 纯纯的高科技产物。 面料就不用说了,材质也自然是纯化纤。 但是他珍贵就珍贵在这些衣服上的东西了。 什么染色玻璃做的红宝石啦,注胶的琥珀啦,太阳一晒就变色的变色塑料啦。 各种道边你能看见的小孩子玩的东西上面都有。 因此,这件衣服显得格外的珠光宝气! 此时,他又上前一步,亲手将锦斓袈裟的外面完全展开! 刹那间,宝光流动,满室生辉! 这衣服上因为绣着乱七八糟的便宜珠宝,所以随便一晃荡都被阳光晃得七七八八的。 而在这屋里这群人的目光中,些珠宝散发出来的,便是那绚烂的七彩光华。 一瞬间就把将福通那身正儿八经的金线袈裟,衬得如同乞丐的破布一样。 张永春的目光带着无比的惋惜,扫过已经完全被袈裟吸住心神的福通,声音清晰而冰冷地砸在死寂的禅房里: “既然福通大师无意这桩泼天富贵,觉得本官是口出狂言……” 他作势就要将袈裟重新叠起。 “那这件能引动佛光、护持正法、足以奠定万世祖庭根基的‘锦斓袈裟’,本官只好另寻识货之人了。” 众所周知,想压价的最好办法,除了说你的东西不好之外,就是说上另一家去买。 自古以来商户们都有一种心理,宁可自己不赚钱,这钱也不能让别人赚走。 所以,张永春直接抛出了下一句重型炮弹: “听说,洛阳白马寺的住持大师,向来虔诚向佛,想必……” “且慢!!!” 这话一出,福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哈基米,猛地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监寺的威严,什么宝相庄严,枯瘦的身体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从榻上弹起,一步就冲到了张永春面前。 射出双手下意识地伸出,想要去触碰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无尽诱 惑的圣物袈裟! 他脸上所有的伪装都已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无法抑制的贪婪与狂热,宛如看到了小香批的老色批。 “张……张施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张……张施主!息怒!息怒! 是贫僧失言!是贫僧有眼不识真佛宝! 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啊!” 此刻福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谄媚和急切,哪还有半分方才斥责张永春“徒增杀孽”的悲悯? 他死死盯着袈裟,仿佛那是他续命的仙丹,雄起的伟 哥一样。 一旁的福诚这也才如梦初醒,肥胖的脸上堆满了惊惧和谄笑,连连作揖: “对对对!虞候息怒! 我师兄是太过震惊了!这真是无上佛宝啊!” 他贪婪的目光也粘在袈裟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比福通见过的世面少,因此对于这等宝贝,更是没有一点抵抗力。 就连福通身上那件袈裟,他没啥事都觊觎呢。 更别说张永春现在拿出来的这件宝贝了。 老毕登,装不下去了吧! 张永春心里冷笑着,停住了收起的动作,任由袈裟继续在何书萱手中流光溢彩。 他看着福通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一点也不掩饰的嘲讽。 开口语气却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淡然,仿佛这件宝贝对他来说就是老娘给他的小玩意一样: “哦?现在识得是佛宝了?方才不是说本官口出狂言么?” “不敢!不敢!” 福通连连摆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袈裟,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敬畏。 他身上这件袈裟,都已经价值百贯了。 而这位张施主拿出来的这件袈裟,光是上面的金线,看着都比自己这一身袈裟要粗上不少! 他咽了咽口水,咳嗽一声道: “贫僧斗胆请问,如此……如此惊世圣物,张施主究竟从何处……何处‘请’来?” 他都不敢说拿或者买,反而用了个“请”字,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而张永春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目光如激光笔般射向福通: “福通禅师,你既为大相国寺监寺,想必精通佛门典故。 可还记得,前朝大唐贞观年间,那位孤身西行,远赴天竺求取真经的高僧?” 福通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自然记得!玄奘法师! 乃是我佛门万世楷模! 西去天竺多年,历尽磨难难,终抵天竺那烂陀寺,学得大乘真经,携经卷、佛像归国,泽被苍生!” “不错。” 张永春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种追忆往圣的庄重。 “那你可知,玄奘法师于天竺学成,辩经无敌,被天竺诸王及大乘、小乘两派高僧共尊为何等无上尊号?” 福通捻动佛珠的手指无意识地加快,这是佛门常识,就算他不是正经和尚,但是这是他骗人的本钱,自然是让他脱口而出: “大乘天与解脱天! 此乃天竺佛门对玄奘法师智慧与功德的最高赞誉,意为‘大乘之天’与‘解脱之天’!” “很好。” 张永春的目光扫过福通和一旁同样屏息的福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 “那我便告知与你! 此袈裟的前任主人,便是玄奘法师!” 第405章 相国寺内骗和尚(七) 张永春这话说出来,直接就跟一道惊雷一样,噗叽啪一下就把俩和尚劈傻了。 然而,似乎是害怕这俩和尚还劈的不够傻,张永春继续在那玉音放送着: “你们眼前这件袈裟,便是在玄奘法师被尊为‘解脱天’、即将启程归国之际,由那烂陀寺戒贤长老亲自主持。 集天竺佛门百位顶尖绣僧,取恒河圣沙所化之七彩金线、雪山天蚕所吐之绀青宝丝。 又历时三载,呕心沥血而成! 其上所绣,乃是天竺真传之曼陀罗华与千叶宝莲! 此乃那烂陀寺镇寺之宝,非佛门至圣不可披挂! 故此其名——锦斓袈裟!” “锦斓袈裟!那烂陀寺……镇寺之宝?!” 福通和福诚如遭雷击,身体剧震! 玄奘法师! 解脱天! 戒贤长老! 那烂陀寺! 任何一个名字都重如泰山! 这些东西,但凡是个和尚都应该有所相知。 而当这些名字与眼前这件华美到不似人间之物的袈裟联系在一起,瞬间赋予了它无法想象的、足以撼动整个佛门根基的恐怖分量! 虽然说禅宗六祖论地位来说,要比唐僧的地位高。 但问题是人家唐僧牛逼在于有官方背书啊! 那烂怂,不是,大雁塔,就是给唐僧翻译经文的地方! 所以这袈裟已不仅仅是“圣物”,这是佛脉源流,是祖庭象征! 若能得之供奉于大相国寺…… 福通这老登差点激动得皮燕子一紧,几乎要晕厥过去! 然而,骗子最怕被骗。 一丝本能的、属于老狐狸的疑虑还是艰难地钻了出来。 福通强压住沸腾的心血,声音嘶哑,带着最后的挣扎: “张……张施主!此……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贫僧并非不信,只是……只是这袈裟华美绝伦不假,但如何能证明它确系出自天竺那烂陀寺? 又确系玄奘法师所有? 这……这空口无凭……” 老登也是骗人骗多了,更怕被人反过来骗。 “空口无凭?” 张永春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脸上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带着睥睨之意。 想骗一个老骗子,你必须得拿捏住他。 而想拿捏一个和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正经的佛门经典! 他不再多言,直接上前一步,从何书萱手中接过锦斓袈裟,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宛如你们老师发满分卷子一样。 在福通、福诚以及小沙弥觉明瞪大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他将袈裟小心翼翼地翻了过来! 而当袈裟的里衬完全展露在禅房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时,福通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立当场,瞳孔缩成了针尖! 只见那深邃的宝蓝色袈裟里衬之上,并非素锦,而是用比发丝更细、闪烁着纯正金芒的丝线,密密麻麻绣满了无数奇异的文字! 那些文字弯弯曲曲,如同天成的符咒,又似盛开的莲花,充满了古老、神秘、庄严的气息! 它们排列整齐,形成一篇恢弘的经文! “这……这是……” 福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虽不识得这文字,但他认得那独特的形态和神圣的气韵。 这上面的符号,与他珍藏的几卷由天竺高僧带来的梵文贝叶经上的文字,何其相似! 不,甚至可以说是更加古老,更加纯正! 陀罗经被这玩意就是给死人盖得,所以上面自然是要修上经文的,这点天津的兄弟们应该都知道。 因此,这玩意一翻过来,正好把里面的字露出来。 张永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宣告神谕般的威严,响彻禅房: “看清楚了!此乃天竺梵文! 绣的正是《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之精髓要义! 乃是戒贤长老为玄奘法师亲笔所书,再由百位绣僧以恒河金砂之线,一针一线,绣入这袈裟内衬之中! 此乃天下第一正宗的梵文《华严》! 是那烂陀寺赠予‘解脱天’玄奘法师的临别至宝! 是佛门源流的无上凭证! 普天之下,唯此一件!” “梵文……华严……戒贤长老亲书……玄奘法师……” 福通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噗叽啪的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死死盯着那些流淌着神圣金光的奇异文字,最后一丝疑虑在绝对“权威”的证明面前,彻底灰飞烟灭! 只剩下无边的震撼、狂喜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 噗通! 一旁的福诚再也支撑不住他那肥胖的身躯,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袈裟的方向五体投地,口中无意识地念着佛号。 小沙弥觉明也看傻了,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也是我能看的吗? 福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朝着张永春深深拜了下去。 那干瘦的身躯弯成了一个极其卑微的弧度,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甚至有些谄媚的恭敬,再无半分监寺的威严: “张……张施主! 不! 张……张檀越! 贫僧……贫僧有眼无珠!不识真佛!怠慢了檀越! 万望檀越恕罪! 这锦斓袈裟……不! 这佛门至圣遗宝! 唯有供奉在我大相国寺这等皇家祖庭,方能彰显其无上荣光!方能泽被苍生! 檀越方才所言那桩泼天富贵……大相国寺,接下了! 万死不辞!还请檀越……示下!” 禅房内,宝光依旧流转。张永春手持袈裟,傲然而立,如同掌控一切的神祇。 而大相国寺的监寺,已然匍匐在地。 局面,彻底易主! 然而,张永春却觉得还不够。 毕竟为了将这群人彻底压死,他可是置办了一整套的佛门至宝。 “呵呵,仅仅一件锦斓袈裟,便让福通禅师如此失态。” 张永春冷笑一声。 “可你岂知,这玄奘法师身为大小禅宗的双位最高禅师,又怎能只有这一件宝贝!” 说着,他又坐了下来。 “老和尚你如果有心,那便拿些诚意出来。” 说着,张永春眯起眼睛。 “否则,我怕我这宝贝,你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