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我,陈玉楼,一心修仙》 第490章 妖道手段、尸山火海 杨方觑眼望向远处灵山。 眉头几乎都要拧成一个川字。 画本志异里,总说灵山脚下妖魔横行,如今他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名为灵山,实为鬼窟炼狱。 即便不曾修出道家天眼,他也能看得出来,漫山鬼气之重,就如黑云催城一般,山雨来临之前,让人不寒而栗,压抑的喘不过气。 来时路上,陈掌柜只说今夜剿杀妖道。 所以他并不清楚李子龙来历。 但眼下亲眼所见,杨方哪里还不明白,那妖道分明是挖坟掘骨,甚至烧尸炼丹。 “尸仙?” “今夜咱就让他尸骨无存。” 闻言,老洋人握着蛟射弓的手掌微微用力,刹那间,弦声铮鸣,清冷月色映照得他那双碧眼色目中杀机如瀑。 封师古何等天纵奇才,博古通今,手段又残忍无双,只差一步就成就尸仙之身,最终不还是被他们给斩于马下? 他就不信区区一个李子龙,会比封师古还要难缠? 见几人如此自信。 崔老道悬着的心也稍稍松了一线。 往日只有他独身一人,交手之际,总是被妖道种种诡异手段迷惑,最终无功而返。 但今时不同往日。 陈玉楼自然不用多说,神通道法信手拈来,至少也是灵婴,甚至元神境的强者,他一人便能横扫整个津门旁门左道。 剩下之人,无论鹧鸪哨还是昆仑,哪一个不是深不可测? 另外,他到前几日才知道,随行之人中,那位终日头戴斗笠、黑巾遮面的同道,竟是一位开窍通灵,炼了横骨的大妖白猿。 只不过以神通,将自身气机尽数敛去,滴水不漏,所以即便是他一开始也不曾察觉。 这种阵仗。 李子龙又如何? 除非三妖合体,域外天魔重生,否则……他都想不到怎么输? “灵山地势凶险,注定白骨塔易守难攻。” “诸位,今夜这场厮杀,不可大意。” 陈玉楼收回目光,看了眼众人,方才短短片刻,他已经将四周看清,此刻坐在马背上,低声叮嘱道。 “袁洪、杨方、老洋人你们三人,趁夜摸到灵山上,守住高处。” “花灵、红姑娘,负责封住后路。” “我与道长正面冲阵,昆仑你跟着道兄,随时支援,如何?” 见他有条不紊,眨眼间,便将一众人安排的清清楚楚,崔老道哪里会不同意,当即点头答应下来,至于其他人,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布置,更是不会反驳。 “衔环、下马。” “收敛气机,小心行事!” 见状,陈玉楼也不迟疑,平静的吐出几个字。 听到这话。 众人纷纷取出马嚼子,衔马扣环,此处距离白骨塔其实还有两三里路,夜色沉沉,很难有所察觉,但妖道手段诡异,不可不防。 将马匹驱赶到身后荒地中食草。 随后众人按照计划飞快离去。 片刻的功夫,原地就只剩下陈玉楼和崔老道两人。 看着消失在夜色下的道道身影,速度快若闪电,却并未引起半点动静,崔老道一双眸子愈发通透,令行禁止,不是常年合作,很难有这等默契。 陈玉楼负手站在夜色中。 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一直等到众人各自落位,将白骨塔围了个水泄不通。 阴风呼啸中,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见此情形,陈玉楼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头顶夜空,察觉到他异样,崔老道也下意识看了看,但除却乌云重重外,就只有那一轮略带猩红的月亮。 同时,耳边已经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道长,该收网了。” 崔老道猛地回过神来,再不敢耽搁,迅速跟上前方那道修长背影,一步步穿过杂草遍布的荒山,直奔白塔而去。 他没察觉到的是。 飘浮在头顶那一片云雾中,有一处显得尤为深重,看着就像……一只张开双翼,隐于其中的鹏鸟。 古神序列,域外天魔。 面对这等强敌,陈玉楼怎么可能不做到万全准备? “哗——” “刺啦,刺啦!” 随着一步步靠近白骨塔外,风声再遮掩不住塔中传出的动静,听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沸水鼓荡、火焰熊熊燃起,骨头被一点点打破嚼碎,最后窸窸窣窣的洒落一地。 崔老道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一张脸阴郁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即便隔着墙壁,他又岂会听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更是一下浮现出,来时路上见到的一幕。 无数豺狼野狗尽相抢食饿死在路边的累累尸骨,双眼猩红,一身臭气冲天,已然成了妖魔。 “咔嚓咔嚓!” 咀嚼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如魔音贯耳,在他耳边来回不断地折磨。 “畜生!” 崔老道一口钢牙都要咬碎,被天魔魂魄附身之前,妖道李子龙还尚有一丝人性,如今已经真真是畜牧牲口之流。 “咔——” 咔嚓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除却阴风鬼号外,再无半点动静。 见此情形,崔老道瞳孔一缩,他娘的自己这怕不是打草惊蛇了,那李子龙一双狗鼻子,以往总是能闻到味,还没等动手便逃之夭夭。 刚才一下没控制住。 这要是坏了大事…… 崔老道心神沉入谷底,脸色也是难看无比,偷偷看了眼一旁的陈玉楼,虽然只有一张侧脸,但神色沉稳,气定神闲,让他躁动的心思不由为之一定。 陈掌柜通天彻地,绝不该毫无察觉。 他如此反应,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一切还在掌控之内。 想到这,崔老道不敢分心多想,缓缓吐了口气,垂在一旁的掌心内,隐隐有金光交织,分明就是倒扣着一枚道家符箓。 如今,该慌的应该是李子龙才对。 四方八门,天罗地网。 除非能长出翅膀,否则就是他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愈发凝重,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让灵山四周停滞了下来,风停、雾歇、虫鸣鸟叫声都消失不见。 轰! 终于。 一道身影从白骨塔内冲天而起,混身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下,看不清长相,只觉得隐隐三四十岁模样,一身黑雾滚滚,尸油骨臭的味道弥漫。 “李子龙!” 看到他的刹那,崔老道最后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 果然。 他就藏身此地。 多少年了,这妖道杀人无数,如今更是烧尸炼丹,简直天怒人怨。 一声如雷怒喝,崔老道再不隐藏气机,磅礴的灵机鼓荡,手中那枚道家符箓狠狠打出。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缕寒芒裹挟着巍巍金光,破空而来,眨眼间便出现在妖道身外,感受着那股惊人气势,纵是李子龙也不敢迟疑,身上水火道袍哗啦啦一下荡开,犹如撑开了一把黑伞。 旋即。 就要去专心对付那枚金光灿灿的符箓。 他与崔老道交手多年,深知那牛鼻子老道的实力,一手龙虎山道法高深无比,而且尤为克制他的旁门左术。 两相其害取其轻。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只是…… 李子龙还是低估了蛟射弓的威力。 箭矢一至,裹挟着破天之势的锋芒,瞬间将黑袍搅成一团,气机如旋,不断钻下,李子龙后知后觉,脸色猛地大变,就要转身一掌拍出。 但铁箭已经将他那件刀枪不入的水火袍洞穿。 化作一道金光直刺背心。 “怎么会?!” 李子龙一脸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他身上这件道袍大有来头,水火不侵,入魔后,更是被他用尸油骨髓祭炼无数次,内外一体,泼水不进,别说区区箭矢,就是枪火炮弹也无法破开。 但眼下夜风呼呼的从外钻入道袍内,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最为可怕的是,那铁箭势头丝毫不减,再不将其拦下,怕是就要在他胸口上射个窟窿出来,一时间,李子龙甚至连身后那道恍如雷火般的符箓都顾不上,双手猛地向着小腹处狠狠一合。 掌心中,一白一黑,两道气机流转。 速度之快,更甚雷霆。 从出手到抓住那枚铁箭,几乎就是霎那之间,只是,即便将其死死钳住,箭矢仍旧在他手中疯狂挣扎,似乎随时都会挣脱出去。 同时,感应到尸煞邪气,秘金打制地火锤炼的铁箭,一瞬间火光四溢,通体上下烧得通红。 李子龙低头看去。 手中仿佛握着一团流火。 嗤嗤的烧灼声不断,尸气根本抵挡不住,贴着皮肉,几乎要将他的掌心烧穿。 红光映照下,李子龙脸庞扭曲,狰狞可怖。 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恨不能立马松手,但他更清楚,一旦松开,凭着箭矢上的余力,足以将他小腹洞穿。 到时候丹田气海一破。 他就是待宰羔羊,只能引颈就戮! 一声怒喝,李子龙浑身气机爆发,将那枚箭矢死死往下按去,仿佛手中的并非一件死物,而是蕴生灵机的大妖。 恐怖的力道爆发,终于,挣扎不断地箭簇,一点点向下低去。 但,还不等他松上一口气,身后那道符箓已经撕开周遭滚滚尸气,狠狠打在他的背心上,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张符纸,但李子龙却有种如遭雷击之感,身处塔顶上的他被直接撞得倒飞出去。 尚未落地,再也压不住血气,张口噗的吐出一大团鲜血。 但即便如此,李子龙仍旧死死咬着牙,拼命压制手中铁箭,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箭矢,明明妖气流转,却又正气凛然,将他的尸气完美克制。 一身手段,使不出半成。 只能凭借肉身之力。 那种感觉实在憋屈万分。 嘭! 眼看自己即将坠地,李子龙眼底泛起一抹狠色,竟是咬破舌尖,张口朝着手中火光流转的铁箭一口喷了过去。 他躲在白骨塔这些年里,不知烧了多少尸骨,吞了多少尸丹,一身血液堪比流汞五毒。 黑血如雨洒下。 铁箭不由一声悲鸣,炽烈的火光一下黯淡下去。 原本的恐怖力道,也被削弱大半。 感受着变化,李子龙眼神不由一亮,顾不上背心传出的剧痛,趁热打铁,双手攥着铁箭朝身外重重抛出,箭矢立刻变换方向,一头撞上白骨塔。 即便如此。 铁箭上残存的恐怖力道,仍旧在塔身上炸开一道口子。 看到这一幕,李子龙来不及震惊,反手朝着身下用力一拍,缓住下坠之势,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避开矗立在塔外的那块石碑,转身半跪着落在了地上。 呼—— 到这一刻。 他才终于能松上口气。 “嗡嗡嗡!” 只是…… 下一刻。 夜色中,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弓弦声再次大作,李子龙猛地咽了下口水,下意识抬头望去,瞳孔深处,一下映照出数道火光。 从四面八方破空而至。 箭矢如阵,不但将他气机死死锁住,连此方天地似乎都隐隐被镇压。 一时间,他竟是找不到半点能够避开的可能。 该死的崔老道。 李子龙双眼猩红气急败坏,他实在想不到,那姓崔的牛鼻子究竟是从哪找来这么一帮人,这还只是打头阵的弓箭手,便已经让他疲于应对。 此刻,他目光扫过夜色。 一道道灵机,在黑暗中犹如火柱,完全是形成合围之势,将他困死在此处。 每一道身影散发的气息都强得可怕。 不比崔老道弱到哪去,甚至其中几道,即便有所敛藏,但他肉身融合天魔魂魄,还是能够感应一二,比崔老道还要恐怖。 只是站在那。 就如烈日悬空。 让他只觉得深深地无力和绝望。 “不行……” “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眼看箭矢顷刻即至,李子龙仿佛被泼了一盆刺骨冷水,不敢分心,脑子疯狂转动,试图在这必死之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终于。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身前那块石碑上。 那是多年前,淳于老和尚自愿以肉身镇压灵山诡异,白塔落成时,城中富户送来,刻着淳于和尚的事迹,以及捐款参与此事的人名。 因为此为萌荫子孙、脸上贴金的善事。 是以,这块石碑用料极为讲究,足有一尺多厚,两米多高,重达一两千斤重。 李子龙已经顾不上其他,飞奔几步冲到碑外。 瘦弱的身躯,在石碑外显得那般可笑。 但等他双手合围,那座巨碑竟是被他一点点,硬生生从地里拔了起来。 “铮!” 眼看晃动声不断。 负责掠阵的昆仑和鹧鸪哨,几乎是同时出手。 一个手握大戟,拖地大步而行,眨眼间蓄积的势头便如雷霆,临身数步之外,大戟已经划过半空,朝着李子龙狠狠砸下。 另一边,鹧鸪哨速度更快,脚踏七星,步走天罡,恍如一道青烟拂过,李子龙甚至来不及反应,眸光内便被一片炽烈如雪的剑光笼罩。 大戟、箭矢、剑气。 一瞬间。 李子龙满心绝望,竟是直接放弃了拔出石碑抵挡箭阵的念头。 仰头一声怒啸。 将长袍吹开,遮住的面容也彻底显露出来。 只是……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毒疮、血口、苍白、狰狞可怖,凶神恶煞,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妖魔,恶鬼。 也难怪他会躲在这种鬼地方。 这要是露面,怕是都要把人活活吓死。 而唯一见过他的崔老道,此刻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印象中的妖道李子龙,虽然走的是旁门左道,凶煞邪术,但五官周正,风度翩翩,说是美男子都不为过。 如今再见。 他竟然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是你们……逼我的!” 李子龙咧开嘴,猩红的血眼扫过众人,尤其是看向崔老道时,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怨毒和愤怒。 他和崔老道原本无冤无仇。 但这个牛鼻子老道就是追着他不放。 如今,既然无路可走,那就……都别走了! 以他一人换这么多人,就是下地狱,他也一定是带着笑去。 “坏事。” “昆仑、鹧鸪哨,两位兄弟,速退!” 感受着李子龙那张脸上的癫狂和偏执,崔老道心头一阵咯噔,心知不妙,这家伙绝对是发疯,试图在临死前将众人拖下水。 而首当其冲的。 自然就是已经近身产杀的昆仑和鹧鸪哨。 昆仑见势不对,手中大戟变换方向,一下刺向那座巨碑,瞬间,大戟弯曲如弓,借着那股反震之力,他人一下被弹出去十多步外。 呼—— 狂笑声中。 忽然间。 一缕白晃晃的尸焰从李子龙双眼中嘭的一下冒出,那诡异的火焰,在此之前众人从未见过,明明是火,给人的感觉却如寒冰一般,透着冲天的冷意。 只眨眼间。 尸焰便从他浑身上下窜出,借着满身尸气,迎风即燃,一下化作大片火海。 那诡异的火焰,根本不受控制,以他为中心,瞬间朝着四周蔓延开去,先是脚下泥土,身前石碑,一旁白骨塔,甚至是周身虚空,都被白色尸焰彻底笼罩。 而深处其中的李子龙。 肉身一点点熔化,长袍化作飞灰,道髻凭空消失。 但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痛苦似的,仍旧是癫狂的大笑,仿佛已经看到众人被尸焰之火尽数焚烧,为他陪葬的一幕。 “不对……” 另一头。 鹧鸪哨却是有进无退,剑意凝聚,强行收回只会反噬自身,所以,他硬是压下惊恐,反手握着封师古那把古剑,狠狠一剑斩出。 但…… 锋利的剑意非但没有将其斩杀,那火焰反而顺势沿着剑气朝他疯狂席卷而去。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如此诡异之事。 猛地朝后暴退数步。 同时,手中长剑,被他换成镜伞,蓬地一下撑开。 第491章 葫芦法器、伏火镇物 “呵!” “一把破伞就想挡住天魔尸焰。” “都给我死……死!” 身处尸山火海中的李子龙,这会已经被烧得只剩半截身子,但他神色却是愈发癫狂,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盯着鹧鸪哨的一举一动,大笑声中满是不屑。 在尸焰破窍而出前,他尚有一丝灵性理智,算是半个妖道,而此刻后,他已经彻底被天魔接管,成为它的一部分。 如此换来的,是恐怖无比的天魔尸焰。 哪怕只是沾染一丝,都会在瞬息间被烧成灰烬。 刷刷刷—— 在他狂笑声中。 夜色中,三枚箭矢终于是破空而至,但李子龙却连头都没回,好似之前对他造成巨大麻烦的并非秘金箭矢。 长箭一进身外三尺,竟好似一下陷入泥潭当中,再无法向前半寸。 而箭簇前方明明虚无一片,此刻却是火光四溅,箭尾铮鸣,颤颤不绝。 旋即。 一蓬尸焰凭空而起。 将三枚箭矢尽数围住,火光四起,铁箭上寒光黯淡,一霎那就像是被抽去了全部力气,啪嗒一声坠向地面,落地一刹那,千锤百炼的箭矢便化为一滩铁水。 “噗!” 灵山崖壁上,提着长弓的老洋人,只觉得与三枚箭矢的联系一下被斩断。 惊人的反噬下,让他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形如落叶,摇摇欲坠,之后更是再忍不住,张口噗的咽出一团鲜血。 “老洋人?” “这……” 还好一直守在身外的杨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后背紧紧贴着石壁,老洋人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压下紊乱的气血,抬起袖子擦去嘴角血迹,盯着身下远处那道身影,一双眼睛殷红如血,杀气几乎都要溢出来。 “他娘的,一下折损了三支箭。” 这些箭矢都是有数的,之前精绝古城一行,因为损失不少,返回陈家庄后,特地请陈玉楼托李树国李掌柜为他重新打造了一批。 没想到,今夜一次性又折损三枚。 比起箭矢,他宁可拼着受伤。 “你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铁箭,等宰了他,回头我去求陈掌柜,让他再给你补上,你现在告诉我,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相处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受这么重的伤,一时间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但听到他还在自责于箭矢的事。 杨方顿时一阵无名火起,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还行,休息下应该就能恢复了。” 老洋人摇摇头,“不过……大概率是没法再张弓拉弦了。” “人没事就成,咱这么多人在呢,你先好好打坐吐纳,恢复气机,我看那妖道似乎入魔了,陈掌柜和崔道长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闻言,杨方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还有杨魁首。” 这话一起。 老洋人也不上吐纳呼吸,两人,外加一旁坐在古树上的袁洪,目光齐齐越过山崖,落在白骨塔外空地上的鹧鸪哨身上。 此刻。 觉到他气机退回。 那一缕飘忽不定的尸焰,仿若有形的诡物一般,哗啦声中,瞬间化作漫天骨灵火雨,直奔鹧鸪哨所在而去。 呼—— 相距不到三尺,冷意已经扑面而来。 鹧鸪哨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以弓身沉马之势,反手紧握镜伞,目光则是死死盯着身外。 他手中这把伞,还是前代搬山道人传下,分别落到他、老洋人和花灵三人手中,这么多年来,无论山妖、野精,亦或墓中尸僵,皆不能破。 其中所嵌的六十四面铜镜,更是有着隔绝阴邪尸煞、破除圆光妖术的奇效。 只是…… 这妖道手段实在诡异莫测。 所以,眼下即便是他,也没有太多把握。 心里已经做好了一旦不敌,便断尾求生的打算。 相较于自身性命,一把镜伞而已,并非不可舍弃之物。 只是稍稍分神。 鹧鸪哨便感觉眼前一阵恍惚,漫天的光雨透过伞面,哗啦啦打落下来,以往行走江湖,雨夜赶路再寻常不过,尤其是急行时,别说落雨,就是下刀子也得走。 但纵是瓢泼大雨,落在伞面上,也难以浸透半点,便会顺着伞面弧线滑落下去。 毕竟镜伞水火不侵,刀枪难破。 可是此刻…… 他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 那诡异的火,方才落下,便如生根了一般,死死粘着伞面,破邪镇煞的铜镜,瞬间熔化,凝成一滩铜水滑落下去。 然后是伞面。 在尸焰下,甚至连半息都没能撑住,噗的一声,瞬间被烧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洞,透过洞窟,鹧鸪哨甚至能够看到蔓延而下的火焰,以及更高处,笼罩灵山上方的重重黑云。 但只撇了一眼。 鹧鸪哨便迅速收回目光,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怒。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镜伞被破,无异于在他心头割了一刀。 伞面一破,更多的尸焰哗啦啦钻了进来,顺着龙骨,犹如一头妖鬼,张开血盆大口,直直的朝他吞了下来。 见此情形。 鹧鸪哨哪里还会有半点迟疑,果断松开伞柄,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就如贴着地面,朝后滑坠而去。 那缕尸焰扑了个空,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火雨一点点凝聚,瞬间化作一把长枪之形,撕开夜色,以更快的速度破空追去,就如跗骨之蛆一般,无论怎么变换方位,都始终无法将其甩掉。 最为吊诡的是。 那尸焰所过之处,就像是被污染了一般,灰白火焰漂浮,而且还在不断朝着四周蔓延,无论生灵还是死物,凡是阻碍皆被焚烧一空。 轰隆隆—— 石碑底座连半分钟都没能坚持,便被烧穿,随后整座巨碑轰然倒塌,撞入火海,竟是犹如烧柴一般,发出霹雳啪嗒的动静。 白骨塔也未能逃过,眨眼,周身之外便被尸焰尽数附着。 乌瓦白墙,在火焰蚕食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殆尽,石砖轰隆隆坠落,不多时,外墙便被烧灼一空。 塔内情形也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当中。 地上架着一口铁锅。 火塘里的火焰还未熄灭。 只是,锅内正煮着的却不是鱼肉饭菜,而是一具又一具的白骨死尸。 黑雾滚滚,浑浊的尸油沸腾不止。 除此外,整座塔内四处都是死尸,堆积如山。 看得出来,有的才死不久,腐尸上还有蛆虫来回钻过,应该就是从路边或者乱葬岗里运回,更多的则只剩下枯骨,极有可能是被李子龙从坟中挖出。 这一幕太过恐怖。 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即便都是摸金倒斗的老江湖,但一行人仍旧是被眼前情形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寒气直冲头顶。 当日瓶山丹井中,他们也曾见过如此情形。 但远不如眼下带来的冲击感强,毕竟棺山白骨,早都过去上千年,完全无法辨认出生前模样。 此处浓郁的腥臭味几乎是冲天而起。 那堆积如山的死尸中,甚至还在往外流淌着黄浊的尸水。 再想到,李子龙拿着这些炼就的丹药,一颗一颗往肚子里吞,那种感觉,简直比妖魔鬼蜮还要可怕。 “畜生!” “李子龙你这个妖魔鬼怪,就该下十八层地狱,被剥皮抽筋,万刀穿心!” 原本还被尸焰镇住,思索着破局之法的崔老道。 看着这地狱般的场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个畜生,域外天魔以尸炼丹,以人为食,他分明还留有一丝灵性,说明他是知道这一切的,但他选择助纣为虐。 “妖道确实是便宜他了。” “如此行径,与妖魔无异。” 陈玉楼吐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一蓬冲天的尸焰中,李子龙肉身已经被彻底焚化,只剩下一缕如水般的黑雾来回流转。 即便隔着数十米。 他都能从那鬼东西身上感受到一股直入灵魂的大恐怖。 ‘天魔魂魄!’ 终于将它给逼了出来。 要不是李子龙主动以肉身点燃尸焰,想要找出来还真有些不太容易。 不过么。 如今总算再无顾忌,抽出手来专心应对这天魔魂魄。 “道长,借酒葫一用。” 冷冷吐出几个字,陈玉楼看了崔老道一眼,见他腰间挂着一只葫芦,用的秘金锤炼,隐隐散发着道道幽光。 周身之上还刻着一枚枚道家符箓。 一看就知道是法器级别。 “好。” 崔老道没有半点迟疑,摘下葫芦朝他抛了过去。 “多谢。” 陈玉楼顺势接过。 神识一扫,葫芦内顿时一目了然,就如他猜测的那般,这只葫芦外刻符箓,内撰宝图,分明就是件道家镇物。 只不过崔老道道行还是浅薄了些,竟然暴殄天物,将其用来装酒。 手指轻轻一挑,拔出瓶塞,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划过喉咙,瞬间化作一道火焰在胸口下熊熊燃起,让陈玉楼眼神不由一亮。 烧刀子、猴儿酒都能当水喝的他。 这才小半葫芦下肚,竟是隐隐有了一丝醉意。 “好酒!” “崔道长,今夜回去,这酒管饱?” 崔老道似是也被他的气势感染,“放心,斩了妖道李子龙,贫道就是去抢,也为陈掌柜抢来一缸子好酒。” 闻言,陈玉楼心头一动。 提着葫芦,三两口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即一步踏出。 身外那诡异的尸焰,一下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但只见他拿起葫芦,一缕灵机渡入其中,刹那间,原本还幽光黯然的葫芦上瞬间金光大作。 符文交织,宝物映照。 看到这一幕,崔老道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方葫芦还是当初师傅白鹤真人留下,但他琢磨多年,也钻研不透它的用法。 无奈下,只能拿来当个酒葫芦。 如今,陈玉楼刚一上手,竟然就让它金光爆发。 下一刻,他神色更是震撼,胸口下心脏更是嘭嘭直跳。 只见那铺天盖地的尸焰,一遇到葫芦,竟是再无阻拦之力,被尽数收入瓶内。 “这……” 见此情形。 不但是崔老道,已经被那缕尸焰逼到走投无路的鹧鸪哨,更是心惊不已。 这短短片刻时间里,他已经尝试了无数种办法。 但无论武道气血、修道灵气,古剑还是金刚橛,都无一例外,对那尸焰起不到半点作用,真正如同跗骨之蛆。 他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如此窘迫狼狈的时候了。 非但被追的无处藏身,还折损了一把镜伞。 如今…… 见到尸焰被陈玉楼手中那只奇异葫芦收走。 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陈兄,助我!” “好!” 见他狼狈逃离的样子。 陈玉楼并未笑话,而是点头答应下来。 一步掠出,瞬间出现在鹧鸪哨身后,将那缕追逐不止的尸焰一下斩断。 呼! 见状,鹧鸪哨总算能呼上一口气。 这么一会功夫,他额头上都已经被冷汗浸透,看似轻飘飘一缕火焰,给他的压力却比大妖蛟龙还要可怖数倍。 只是。 陈玉楼又何尝不是如此? 外人看他闲庭信步,但他其实也是取巧,借着镇物,以及自身磅礴灵机,将尸焰封死在了其中。 “道兄先行歇着。” “等我收了这天魔之火再说!” 第492章 垂天之云、天凤镇魔 夜色之下。 陈玉楼穿行在如海般的尸焰中。 身外被灵气笼罩,仿佛披着一件星光炼化的道袍。 手中握着的葫芦上,金色符文明灭不定。 所过之处,那诡异的火焰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尽数收入葫芦之中。 只可惜…… 妖道李子龙死的太快,否则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气到吐血。 片刻钟不到,尸焰火海就已经被他收罗一空。 陈玉楼心神一动,葫芦口重新封住。 为了以防万一。 他又画出数道镇字符箓,打入葫芦周身。 让本就明灭的金光,折射出更为夺目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吐了口气,以葫芦封印尸焰,还真是临时起意。 但就是他都没想到,会是如此顺利。 要知道,按照他原本的想法。 要么是借助自身灵气,将其强行炼化。 甚至以纯阳剑术,斩开一道洞天裂缝,将尸焰引入其中。 但这两者,与眼下比起来,似乎都远远不如。 这方葫芦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自成洞天。 此刻他甚至能感受到,镌刻葫内的宝图,正在自行炼化尸焰。 回头倒是可以问问崔老道,此物究竟是何来历? 入世修行这么久,法器法宝也见过不少,但能够与这口宝葫芦比拟的少之又少。 随手将葫芦悬在腰间。 陈玉楼也顺势收起心思,转而看向四方。 灵山四方夜色依旧漆黑如墨。 不过…… 与之前尸气妖氛弥漫的景象比起来。 此刻已然平静了许多。 除却仍旧没什么生灵存在的迹象。 想想也正常,毕竟灵山此地自古就是乱葬坟山,加之妖道李子龙躲在此处烧尸炼骨,就算有鸟兽也早都被惊走。 迎着呼啸的山风。 看着四周景象,饶是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天魔尸焰实在太过恐怖,只要沾染过,哪怕是岩石泥尘都凭空化去,原本的荒原,此刻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一座山坳。 石碑、白塔、古树、杂草。 好似黄粱一梦,此刻竟是什么都没有。 夜色弥漫,只有一团流转不止的黑雾还在。 赫然就是那道天魔魂魄。 此刻的它,悬在山坳之上,似乎也有些茫然无措。 毕竟在它印象中,尸焰一起,焚天毁地,生灵涂炭,但这才短短片刻间,它竟是再感应不到半点尸焰存在的痕迹。 直到…… 它察觉到一道磅礴气机靠近。 天魔魂魄才终于醒转过来。 如墨汁般的雾气,此刻幽光更为深重,让它看上去就如地泉中喷涌出的粘稠黑液,凶煞、诡异,透着冲天的恶念。 缓缓地,粘稠黑液涌动,化作一道人形。 矗立在半空,一双眸子猩红如灯盏,就那么死死盯着不远外的陈玉楼。 从他身上,它感受到了一丝里天灵地宝,无尚丹药的气息,但同时……那股气息中又蕴藏着一道锋芒无匹的凌厉,以及胜过烈日的正气。 它是天魔化身,最为厌恶的便是道家浩然正气,以及佛门玄阳之气。 “啧啧,陈某还以为是位古神。” “如今看来,只是一头域外邪魔啊。” 它在盯着陈玉楼,后者也在打量着天魔魂魄。 良久过后,他忽地一声冷笑,打破了寂静。 古神?! 似乎牵动了封尘无数久远的记忆,那诡异的漆黑人影,一下变得不安以及……躁动起来。 域外世界、古神坐镇四方。 那是它都不敢直视的可怕存在。 要不是那场无量之劫,古神纷纷陨落,也轮不到它在这这方世界作威作福。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连它都快忘了被古神统治的恐惧了。 如今…… 时隔无数万年。 它竟然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如何不让它心惊胆战? “看来,记起来一些东西了。” 察觉到那道诡影的气息变化,陈玉楼脸上的冷笑更为浓郁。 他知道。 自己猜对了。 无论古神,还是天魔,皆是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存在。 只是,他想不到,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劫难,才会让动辄就能吞没混元、炼化阴阳、重开世界的古神纷纷陨落。 听到这话。 天魔魂魄再忍不住,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从粘稠的黑液中钻出,张口吐出几个古怪的字节,音调听上去无比诡异。 就像是风声划过砂岩,大片石头剥离脱落时发出的动静。 “说到痛处了?” 陈玉楼虽然听不懂。 但那张模糊脸上的愤怒和恐惧,却是能感受得到。 “古神,陈某也见过几位。” “不知道,若是让它们知晓你的存在,会不会……” 天魔魂魄在世间躲藏多年,附身的旁门左道之人不计其数。 他很清楚,它一定能够听得懂自己说的什么,所以,既然如此,自然就要专挑杀人诛心的说。 而且,天魔虽然诡异,但远不如蛇神给他的压迫感重。 “哗啦——” 一句话还未说完。 那团粘稠黑液流淌的速度更为惊人,明显是被戳到痛处,再忍不住,打算将眼前这个聒噪的蝼蚁灭杀,即便他身上那股浩然之气,让它有些难以抵抗。 但就如他所言。 一旦让古神知晓它的存在。 到时候势必会来此处,将它吞食。 它躲了千万年,好不容易才到今日,若是惊动古神,一切岂不都是白费? 那张模糊不清的身影,从黑液中一下钻出,朝着陈玉楼扑来,张开大口,就要将他一口吞下。 “铮!” 见此情形。 陈玉楼脸色瞬间归于凝重。 反手一把拔出早就铮鸣不断的龙鳞剑,一剑斩出,刹那间,凌厉的纯阳剑意盈满天地之间。 那诡异的黑液,一下分作无数,将剑气裹住,似乎要将它们逐一腐蚀。 但…… 它还是低估了纯阳剑意的可怕。 “嗤嗤嗤!” 黑液方才攀附到白色剑气上,一阵嗤嗤的动静不绝,粘稠的黑液瞬息间被洞穿,但诡异的是,那黑液就像是不死不灭,刚被洞穿,立马就有更多的黑液流淌,将洞口修补。 “一剑不能破。” “那就百剑、千剑!” 陈玉楼眸光一寒,手中龙鳞剑一瞬间再度挥出无数次。 漫天剑气如雨,一下将那团诡异的黑液尽数包裹。 一阵更为恐怖的嗤嗤声,几乎要将灵山天地间的风声彻底压下。 剑气恍如雷鸣。 轰隆隆—— 终于。 不知多久后。 剑气洞穿的速度远远超过黑液修复的进程。 那一团黑液轰然破碎,天空中下起了一场漆黑的浊雨,落在山坳中的地上。 等到剑气消散。 流淌一地的黑色雨滴,又一点点汇聚,眨眼间,一道诡异黑影再度慢慢站了起来,无论模样还是什么,似乎都与之前如出一辙。 但…… 陈玉楼还是敏锐产察觉到。 重新凝聚的天魔魂魄,气息明显比之前黯淡了几分。 “果然!” 见此情形,陈玉楼心神不由一动。 看来域外天魔,也并非真正不死不灭,顶多也就是难杀了些。 毕竟古神都有陨落之时,何况它们? 嗡嗡嗡! 眼看那诡影重新凝聚,天地间再度回荡起一阵剑气铮鸣,恍如铁石交错,雷音滚滚。 察觉到主人的杀机,此刻龙鳞剑颤鸣不止,一股比之前壮大无数倍的剑意,正在缓缓蓄积。 剑气犹如烈日,更胜骄阳。 剑光几乎要将灵山四方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 “陈玉楼元是剑修出身。” “这等剑术,可堪陆地剑仙了。” 远处。 一众人惊叹的望着这边。 崔老道心如擂鼓,下颌上颤抖的长须,已然是将他内心情绪展露无疑。 本以为这段时日相处,他也算足够了解与他。 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仍旧不过是在坐井观天,此人修为手段……可谓通天。 妖道李子龙来历,整个津门,无人比他更为清楚,天魔魂魄附身,那是比九眼青猴、无色神光更为恐怖的存在。 当年师兄李道通被附身后。 他连出手的勇气都无。 若不是那场天坠,师兄身死,天魔魂魄重新被封印,世间有了短暂平静,李道通怕是要将整个津门彻底化作人间炼狱。 这些年,他试图借着天魔魂魄与李子龙还未彻底融合的机会,将他绞杀。 但可惜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不过即便如此,数次交手中,崔老道也深深体会到天魔的恐怖。 以他的想法,能够将它封印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 今日亲眼所见,却是差点没让他道心破碎。 天魔竟然能被杀死! “呼——” 在他失神间,一道诡异的动静忽然传来,崔老道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那团粘稠黑液凝聚的人影,此刻竟是重新化作一片烟雾,然后冲天而起。 “它要逃?!” 崔老道心神一震。 看天魔魂魄这架势,分明是察觉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不敢再硬接剑气。 本以为天罗地网,前后路径尽数封死,今日天魔必栽无疑,但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竟是忽略了头顶天穹。 眉心一沉,情急之下,崔老道也顾不上太多,脚尖重重在地上一踏,借着那股反震之力,整个人一跃而起。 夜风吹得他身上道袍猎猎作响。 伸手一把从衣袖中抓住一摞符纸,足足有六七张,皆是他平日所画。 握在手中,就要以气机点燃,然后拼命将天魔魂魄留下。 但…… 还不等他催动灵机。 一道平静的声音便在耳边传来。 “崔道长,别急,它……逃不掉!” 崔老道身形一顿,回头看向不远外那道身影,即便夜雾深重,但他仍旧看到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那张脸上从容镇定,眉宇间净是自信。 下意识的。 他竟是真的收起了气机。 重新落回地上,然后抬头看向头顶。 灵山上的天穹中,乌云重重,聚而不散,将圆月都给遮掩住。 天魔魂魄化身的那一缕黑色烟雾,就如金丝雨燕,冲天而上,速度快如惊雷。 眼看它就要一头撞入乌云中时。 云层深处,猛地亮起两道璀璨的金光,恍如烈日悬空,将重重乌云都染得金光万丈,旋即一道庞大无尽的身影,也被金光映照而出。 “唳——” 崔老道瞪大眼睛,还未认出那究竟是一头什么凶兽时。 一道穿云裂石的凤鸣声已经遽然而起。 哗啦! 滚滚火海,仿若破天之雨,从云层中倾泻而下。 那缕黑烟根本避之不及,一下就被卷入无尽天火内,只听见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不断传出,几乎就眨眼间,一团漆黑如墨的东西便从火海中坠下。 撞入崔老道身前脚下的砂石中。 赫然是一枚巴掌大小,形如黑曜石般的珠子。 崔老道却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再次抬起头去,天穹之上,一道宛如垂天之云,浑身沐浴在火光中的巨禽缓缓而下。 五彩翎羽、双眸中金光交织。 看到这一幕。 崔老道只觉得脑海深处轰的一声。 然后,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齐齐高呼。 “凤!” “是远古天凤!” 第493章 元教古物、百眼窟 一转眼。 数日过去。 娘娘庙中一如既往的热闹,算命摊前的队伍都快排到了墙根甚至戏楼那边去。 崔道长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神出鬼没。 今日摊子终于开张,附近百姓哪还能坐得住,纷纷赶了过来。 “签不错。” “病无恙,财亦望,信音回,有神相。” 随手接过一张签文,崔老道扫了眼,心里便有了数,笑着冲身前男人说道。 “不过,签文中也说,下半年不宜远行。”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这是一点心意。” 听到这话,男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脸上的笑容都要遮掩不住,从口袋里摸出数枚铜子,一字排开,放在桌上,千恩万谢的离去。 “来,下一位。” 崔老道不疾不徐的将解签钱收起,归入一旁竹筒里。 钱不多,但来此求签烧香的大多是穷苦百姓,他向来也没什么要求,一钱铜子不少,一块银洋也不多。 “崔道长,这是我的。” 一个老妇人走上前,拱手将签文递了出去。 是一支寿元签。 崔老道目光扫过,眼神顿时一黯。 下下签。 没有急着解签,而是不动神色的看了老妇人一眼,五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看样子还染了病,被折磨得不轻。 如今早都已经三伏。 她还穿着件破棉袄。 不是病入膏肓,就是一身家当都在这了。 崔老道暗暗叹了口气,“寿数自有天定,哪是今世好求。” 又从竹筒里抓过一把铜子,放到她手中。 “出了娘娘庙,往北走有座药堂,你去抓几副药,好好将养着身子骨。” 老妇人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未伸手接钱,只是朝崔老道躬身道谢,然后拖着一只包袱,佝偻着身子慢慢离去。 既是寿数已定。 那就得尽快给自己找处地方。 不敢奢望木棺下葬,好歹不能饿死路边,被那些野狼饿狼争食。 看到这一幕,饶是崔老道见惯了人间疾苦,也不由面露不忍之色。 他娘的乱世。 何时才能结束? “崔道长,这是我的签,您看看。” 很快,一道拘谨声将他乱糟糟的思绪拉回,崔老道也不好耽误,接过来继续。 一直到烈日当空。 三十九支签文过后。 崔老道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收摊了。 这是他多年来定下的规矩,三十几支签文,其实就是暗合两行半三十九字天书,师傅白鹤说他命浅福薄,他也始终谨记这点,不敢越雷池半点。 那些等着解签的人,一看这副情形,并无太多意外,也都纷纷散去。 “道长,帮我也解一解?” 就在他低头整理好笔墨竹筒时,一枚签文又递了过来。 崔老道心头一动。 下意识抬头望去。 虽然逆着日光,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一道身穿青色长衫的身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眸光深邃,无论气度还是神态都无可挑剔。 “陈掌柜?” “你出关了?!” 从当夜袭杀妖道李子龙,镇压天魔魂魄,返回娘娘宫后,陈玉楼便主动闭关。 虽然没有说明原由,但崔老道他能隐隐猜测到,极有可能是在厮杀之中有所感悟。 只是,本以为到了他这等境界,入定参悟,怎么说也要十天半月,甚至数月半年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便见他破关露面。 可惜的是。 他虽然得了道行,但两人之间差距实在有如云泥。 眼下怎么看,也难以洞悉到他身上变化。 只隐隐觉得蔽比起当日初见,陈玉楼那双眸子里神光更为璀璨,张阖之间,恍如星空万丈。 “是,方才下楼。” 陈玉楼点点头。 他闭关之所,就在藏经楼顶存放天书碑文处。 其实也不算闭关。 就是心有所感,顺手将五行道法练到了入门之境。 另外,将天魔魂魄彻底封印。 “道长还未解签。” “陈掌柜说笑了,在你面前,贫道哪敢胡诌乱说。” 见他晃了晃手中签文,崔老道嘴角不禁闪过一丝苦笑。 他已经听杨方和白半拉说过,陈玉楼虽是卸岭出身,但在风水上的造诣极为惊人,前有摸金派的十六字,后有发丘派所传陵谱。 在他面前解签,这和关公面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 “无妨,看看?” 陈玉楼却仍是坚持。 见状,崔老道也不好多说,接过那枚竹签。 但只扫了一行,他眉头便已经皱了起来,“陈掌柜,你,你这是要走?” 他手中握着的分明就是一支远行签。 除却行人,谁会去问前路行程? “不知崔道长,可曾听过元教?” 崔老道稍一沉吟,“可是黄教?” 他行走江湖多年,三教九流,四方八门了如指掌,这元教其实就是供奉黄大仙者所形成的教派。 “不错,陈某需去一趟漠北,找一件被元教所藏的古物。” 一听他说出黄教二字。 陈玉楼心里就有了数,也不多言,只简单说道。 古物自然就是藏于百眼窟,也就是被元教视为嘎仙洞的无眼龙符! 之所以对它有如此深的执念。 一是收集癖作祟。 另外,他一直觉得归墟卦鼎绝非那么简单,尤其是在地仙墓见过乌羊遗民,以古青铜器推衍天机的壁画后,他心中便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四符一镜、推演天启。 也就是映照周天之间的洞天星象。 到时候,登天之时,或许能够从空间节渡过。 “既然陈掌柜早有打算,贫道也不便耽误行程了,就是不知何时启程?” 见他神色淡然。 明显是来津门之前,便已经有了规划。 崔老道也只能答应下来。 “越快越好。” 何时启程,陈玉楼其实并无太多想法,从津门去往漠北,只需一路北上,按照他们的速度,最多一个月内就能抵达。 而且。 如今的百眼窟,对他们而言,并无任何难度。 所谓的妖龙其实就是焚风,棺中鲜卑女巫,随手就能镇杀。 至于几头黄皮子,更是不成气象。 区区圆光妖术,对他起不到半点作用。 所以,与其说是倒斗,还不如说是去感受下壮阔山河,漠北景色,顺手带回那枚遗失千年的无眼龙符。 当然。 除此之外。 要是有机会,他倒是想去一趟白半拉当日在君山岛提到的泥儿会天坑,看看藏身地底之下的,是否真是古神宝相花? “当日夜杀,陈掌柜曾说酒水不错,只可惜回来后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分别在即,不如就趁今夜,不醉不归如何?” 陈玉楼笑着点了点头,“自无不可!” 闻言。 崔老道哪里还等得了,连算命的摊子都顾不上,转身就朝娘娘宫外的长街走去,看他架势,大有将酒坊半空的意思。 入夜。 娘娘宫后院。 一行人围炉而坐。 崔老道也是难得奢侈一把,从酒楼里打包了十多个菜回来,另外,常去的那家小酒坊几乎被他包圆。 要知道,往日,他算命测字,倒斗摸金所得,几乎尽数用于赈灾救民,就留个吃饭以及酒水钱,买酒也只打一角解解馋。 囊中羞涩的他,只能靠着那张老脸,在酒楼和酒坊掌柜那里挂账。 不过,平生能有几次这种机会? 喧闹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整座天津城万籁俱静。 翌日。 直到日上三竿。 崔老道才幽幽的从沉睡中醒来,揉了揉泛疼的眉心,他平日就好一口杯中物,偏偏酒量一般,昨夜也是豁出去了,等到后面,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记得。 忽然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匆匆披了件破旧道袍,跑去厢房那边敲开房门,却发现陈玉楼一行人,早已离去。 只留下一封手信,以及一袋子的银洋。 与此同时。 廊房城外的官道上。 一行队伍正纵马而行。 赫然就是从津门一路赶来的陈玉楼众人。 他们一早就已经出发,并未打扰崔老道,留下书信也是因为不好不辞而别。 至于那袋子银钱,就当是他也为乱世流民施的一顿粥饭,另外,一早他特地让杨方跑了趟,将酒楼和酒坊挂的账给结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崔老道过得何等清贫,他都看在眼里。 实在不好意思,让他去挂账请客。 不过,那直沽老白干味道确实不错,他们离开前,特地将随身酒葫以及酒袋子全都给灌了个满,留在路上喝。 “掌柜的,前边十多里就是廊房城,要不要入城歇息片刻?” 红姑娘一袭长裙,身骑白马,长发飞扬,让她看上去英姿过人,手搭凉棚望了望远处,北地不像南方,几乎鲜少有高山险峰,大片的平原一眼能够望到底。 “全力赶路。” “天黑之前尽早赶到京郊,这一趟路途遥远,不能耽误太久。” 听到她询问,陈玉楼收起心思,摇摇头。 这一次不比北上津门,沿途多是乘船,北境地势辽阔,京城一带还好,再往北上,连年征战之下,往往百十里都难见人烟。 “好。” 有他吩咐。 众人皆是点头答应下来。 马蹄声如雷鸣,官道上烟尘四起,队伍也渐行渐远。 一转眼。 大半个月过去。 队伍绕过京城、过居庸关,又横跨茫茫荒漠,终于抵达了呼伦道。 这地界其实就是后世蒙绥一带,准确的说隶属龙江省下设的呼伦道。 地广人稀,除却世代在此放牧逐水而居的牧民外,就只有野狼、苍鹰、黄羊以及漫天的尘沙。 还有,一望无尽的茫茫草原。 他们中大多数人,自小都生在南方,何曾见过漠北荒原的景象,而且,眼下明明才入伏天,这一片就已经进了秋,早晚极冷,让人难以适应。 一路靠着陈玉楼的记忆,加上和沿途牧民打听。 横跨漠北荒原。 纵横一千多里后。 草原沙海中,一片绵延起伏,连绵无尽的山脉终于在视线中浮现,恍如天地间矗立着的一堵墙,将漠北与天外隔绝。 山间依稀能够见到无数的洞窟。 就像…… 卧伏在荒原上的一头远古巨兽,正睁开它数百只眼睛,窥探着敢于靠近的外来者。 “难怪叫百眼窟这么个名字。” “还真是名副其实!” 第494章 龟眠宝地、金井生水 一路上虽说听过许多次这个名字。 但谁也没料到,天地造化之神奇,竟然真有如此古怪的地形。 尤其是穿过外面一片密林,靠近百眼窟外,抬头望去,一口接着一口的洞窟,密密麻麻,绝对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不知这百眼窟后是什么?” 老洋人四下看了看,忽然提了一句。 他这话一起。 杨方几人眼神里明显有了几分意动。 他们从察哈尔的武城进入蒙境后,一路所见,尽是联绵无尽的荒原,别说高山险峰,就是树林都少得可怜,唯一能够避风的,只有起伏的丘壑。 如今身处这座大山之下,好似一下回到了黑沙漠时。 犹如天地之门的双黑山亦是如此。 一边是黄沙漫天,过了那一片黑色山脉,往后便是一望无尽的雪山。 如今再次见到如此惊人的地势,很难不让人心生惊奇。 几个人算起来,一起相处都已经快两年,不说话,都能察觉到对方心思,当下,杨方大笑着纵身几步,便借着一块青石窜到了崖壁上,速度之快,更胜猿猴。 “你小子,玩这套是吧?” 老洋人笑骂道。 不过嘴上这么说,身下速度却是半点不慢。 见两人一前一后在山崖绝壁间追逐,袁洪明显也有些手痒,它本就是天生地养,好不容易见到座危崖险峰,哪里还能忍得住? 只是,它又担心主人会说什么。 只能一脸艳羡的盯着两人。 就在它迟疑间,一道温和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想去就去,不用思虑太多。” “是,多谢主人。” 这下袁洪再无顾忌,一声长啸,三两步便攀了上去。 三人一猿,在崖壁之间相互角逐,卸下一身负担,肆意闯荡。 见状,陈玉楼不由摇头一笑。 说起来,杨方和老洋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袁洪虽然略大,但再如何开窍通灵,它骨子里终究只是一头猿猴。 让它读书是为了明理,让它说话是为了通性。 礼义廉耻、穿衣戴冠,也绝不是要在它身上打上重重束缚,压制天性。 那样的话。 和在它身上拴上一根铁链有什么区别? 以往修行尚浅,入世时间太短,它敬畏拘谨,束手束脚,陈玉楼还不会多说什么,但如今,天地广阔,以它实力何处去不得? 不多时。 三道身影便已经坐在了山顶上。 只是…… 他们也不知道望见了什么,神色间皆是浮现出一抹震撼之色。 “师兄,是什么?” “别愣着啊,快和我们说说。” 见三人始终不曾言语,心神仿佛都沉浸在了其中,花灵不禁蹙了蹙眉头,追问道。 “冰原!” “百眼窟后是一望无尽的冰原。” 被她一提醒,老洋人这才回过神来,站在山顶上,手舞足蹈的为山下众人述说着,只是此刻的他,忽然觉得再多的词,也难以形容所见的万分之一。 澄澈的天穹上,一轮烈日高悬,远处是大片的冰面,光线折射进去,隐隐还能见到大片荒原,枯黄的草,黑色冻土层,甚至被冰层冻住的黄羊、野狼,它们还保持着身前追逐奔逃的姿势。 就好似……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直到无数年过去都没有任何变化。 如此惊人的景象,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就如神迹一般。 “冰原?” 听到这个答案。 饶是陈玉楼,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虽说漠北之地,比起津门、湘西之地,每年要提前数个月入冬,一年中有差不多两个季度的时间都处在严寒当中,但此地距离西波尔,也就是西伯利亚冰原应该还有一段路程才是。 “就是大片的雪垣。” 不多时。 等三人从山上返回,再次说了下所见后,陈玉楼大概猜测到了。 这座山脉,就如横亘在关中平原上的秦岭类似,将南下的寒气感觉在外。 这也是为何,越是接近百眼窟,寒意便越发深重的缘故。 “陈掌柜,那接下来是下斗?” 简单休息了片刻,杨方已经迫不及待。 这地方洞窟相连,还真是处下葬宝地,甚至都不用刻意去更形改势,设置机关,本身便能拦住大多数淘沙客。 没点真本事的盗墓贼,到了此处,不迷路都难。 “白兄弟可曾来过此处?” 陈玉楼并未急着回答,而是转身看向白半拉。 没记错的话。 因为草原上一直流传着此地是草原王庭藏宝之处,是以就曾被泥儿会盯上。 最为关键的是…… 与他一起进入泥儿会的老羊皮,终其一身就在这座草原上老去。 但听到他问起,白半拉却是摇了摇头,至少在他离开泥儿会之前,从不曾听说过百眼窟这么一号地方。 闻言,陈玉楼心里顿时有了数。 如今泥儿会虽然势大,但地盘仅限于东北一片,手应该暂时还伸不到这里来。 “暂时不急。” “找到龙息之地,再下不迟。” 所谓龙息,其实就是生机不绝之处,凡是藏锋聚水的宝地,龙气不绝生生不息。 而在百眼窟中尤为如此。 远古世代,无数海龟从南海迁徙而来,在百眼窟地底深处坐化,长久以往,那一处经过千万年衍化,海气不断,龙息不灭。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唐末鲜卑开始,便陆续有人看中了此地。 将其视为仙坠之地。 也就是嘎仙洞这个名字的由来。 到了元教在北境横行时,所供奉的黄大仙,更是将百眼窟作为洞天福地,生前在其中修行,死后也将棺椁葬在其内。 对于常人而言,百眼窟地势复杂,一旦贸然进入,极有可能被困在其中,最终因为饥饿而死,化作一具枯骨。 但他们一行人中,集齐搬山卸岭、摸金发丘四门传人。 再加上他这个挂壁存在。 都无需动用寻龙点穴、观山点星的手段。 四下看了眼,很快陈玉楼便寻到一处地势开阔处,目光深处金光交织,仿佛能够洞穿厚重无比的洞壁,看到百眼窟地底。 只是,与往日略显不同,此刻他那双眸子里略显妖异。 自从在昆仑山九层妖楼,得到那枚无界妖瞳。 再加上从魔鬼之潭,轮回宗大祭司坐化之地所获的那一页经书。 经过大半年时间反复修行。 如今他一双法眼,已经炼到与佛目比肩的程度。 无物不悉、无妄不破。 看透一缕生机而已,简直再寻常不过。 妖瞳法目一起,刹那间,周遭世界在陈玉楼视线中,一下变换了模样。 稀薄的灵气缓缓流动,犹如夜色星光,有浓郁的凶死之气来回冲过,诡谲怪异,也有淡淡的妖血之气若隐若现,但很快,一道道截然不同于灵气、死气以及妖气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冲天而起。 远远望去。 就好似一座茫茫水域。 “海气!” 看到它的刹那,陈玉楼眼神不由一亮。 要知道,归墟古国恨天氏数千年前,便以深海龙火之气锤炼铜器,而老龟本就是与龙凤麟齐名的瑞兽,寓意着长生。 它们体内蕴藏的海气,对修行之人而言,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 这也是为何,明明津门与此处相隔两千多里,而且又是一座毫无凶险难度的古墓,他却坚持将所有人都带了过来。 就是因为龟眠之地,乃是天底下为数不多,能够堪比昆仑顶的地方。 在此修行数日,抵外面数月之功。 而且,不比昆仑顶生生不化,龟眠之地的海气一旦消融,便再也无法补充,除非能够再等上几千年,等来下一群老龟不远万里从南海迁徙而来。 “随我来!” 一缕神识锁定海气所在。 陈玉楼再不耽误,朝身后众人招呼了声,旋即选了一座洞窟,径直往里走去。 “这么快?” “找到斗位了?” 见他只是扫了眼,便成功定位,让正在偷偷以十六字风水秘术以及陵谱,试图寻龙点穴的几人,脸色不由一怔。 “别废话了,先跟上。” 老洋人拍了下杨方肩膀,下一刻,人已经迅速跨过洞门,进入百眼窟深处。 “等等。” “慢点。” 眼看众人纷纷进山,杨方哪里还敢犹豫。 只是进去后,他才发现百眼窟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交错纵横的隧洞,数不清的岔路,一路上还能看到人或者不知名野兽的枯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 潮湿、腐臭。 直到前方不知觉间,一盏风灯亮起,他才终于稍稍安心。 陈玉楼提着灯,一马当先,穿行在隧洞之中,对周围出现的一切视若罔闻,仿佛眼底就只有那一缕时隐时现的海气。 纵是那块埋在地下的翠屏玉石观龙图,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在多看。 倒是身后几人,举着灯火驻足看了好一会。 “妖龙食人,还真不是传闻?” “可惜,路上没见到,不然,今晚也不用再啃干粮,而是有烤龙肉吃咯。” 看着壁画中那头栩栩如生的妖龙,几个人不由啧啧称奇。 来时一路上,向那些牧民打听百眼窟所在时,几乎无一例外都会劝阻,说是那处禁地深处藏着头妖龙,会吞食掉所有生灵。 不过,他们只当是一桩异闻去听。 而且就算真有。 难道还能凶得过洞庭湖下那头老龙? 而事实也如他们所料,一直进了百眼窟内,也不曾察觉到半点妖龙气息。 如今一副壁画,更不会吓退他们。 一直到昆仑招呼声传来,几人才继续追了过去,越过这座古怪地窟,只见前方岩壁上出现了十多道狭长幽深的洞口。 远远望去,就如大蛇穿过山腹一般。 而此时,陈玉楼和昆仑便一前一后站在那面石壁下。 走近了还会发现,每一条隧洞外还刻着幽冥、鬼府一类的镇物。 在场诸人皆是见多识广之辈。 稍一沉吟。 当即便明白过来。 “这是冥府十道啊。” “果然是元教装神弄鬼那一套,十道各通幽冥,意思这后边便是地狱之门呗?” “糊弄愚夫愚妇还行,想骗我们还是差了点。” 几人笑呵呵的逐一看过。 那些壁画虽然被水气侵蚀的厉害,大都模糊不清,但无非都是些恶鬼、黄泉、炼狱一类。 “陈掌柜,走哪一条,我来打个头阵。” “哪一条都行。” 陈玉楼摇头一笑,他方才神识一化为十,各自看了一遍,就如几人所言,这就是元教教化弄出的冥府十道。 门后倒是广阔。 乃是一座洞中洞府。 说话间,他人已经提着风灯一头闯了进去,隧洞蜿蜒曲折,狭长幽深,足足有近百米长,走了差不多三五分钟,前方才一下豁然开朗。 树影幢幢中。 无数石人矗立四方。 看上去木然诡异,仿佛在黑暗中盯着来人。 不过众人只瞥了眼,注意力就会被尽头处那面山崖半壁上的门庭吸引。 赫然是一座鬼衙门。 石门紧闭。 一高一矮两头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恶鬼石像,分守在石门两侧,手中还握着刀枪一类的兵刃,不过千百年过去,刀兵早已经腐蚀。 昆仑径直上前,尝试着推了下石门。 意外的是,足有两三米高的大门并未封死,反而一推就开。 而门开的刹那,他便察觉到一股磅礴无尽的海气扑面而来。 手中灯火晃过。 门后横着一座天然落水桥,而在桥后的悬崖山壁中,坐落着大片的古建筑,雕梁画栋,看不出来是哪朝哪代所修,不过看规模极为惊人。 返回将他所见一说。 一众老江湖哪里还会犹豫,纷纷推门入内,站在石桥上,望着前方灯火璀璨,光影交错的景象,只觉得一瞬间来到的并非幽冥地府,而是道教仙境。 “不对,那些建筑缥缈无踪,似是幻境!” 众人还沉浸在巍巍殿宇中难以自拔时,鹧鸪哨第一个察觉到不对。 他这话就如征兆一般。 只听见一道氤氲之声传出,下一刻,众人便眼睁睁看到石烟云雾中的仙境庙宇,一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只剩下一条古河道。 大片的龟壳、鼋鼍鳞甲,如山一般堆积在河道之中。 朦胧胧的龙火之气来回飘过,水气之重,让人仿佛都有种深处茫茫大海的错觉。 而在河道最深处。 赫然横放着一口半人多高,样式古老的青铜棺椁! “龟眠之地。” “太阴之气、鼋鼍鱼龙,这是十六字风水秘术中记载的龟眠宝地!” “那棺中主人,怕是要借此处磅礴海气,羽化飞升!” 第495章 金浆玉液、无眼龙符 十六字风水秘书物字篇中记载。 鼋入海化而为蜃,登山则生金井水府。 此刻,一众人站在石桥上,远远望着洞窟深处,浓郁如云瀑般的水雾,以及明灭不定的龙火,哪里还会不明白。 此处分明就是一座真正的龟眠地。 海中老龟自知寿命无多,于是从深海爬出,寻一处埋骨之所。 久而久之,龟甲中蕴藏的磅礴海气,更改风水形势,变换清浊阴阳,因而成为世上罕见的宝洞。 这么看的话,百眼窟被鲜卑女巫,以及老黄皮子视为成仙之地,其实也不是并无道理。 “熄灯!” “随我来。” 陈玉楼一双眸子已经恢复平静。 但即便如此,眼下举目望去,石窟内浮游的灵气,浓郁到几乎一伸手就能捧入掌心。 明灭不定的龙火。 就如天上星河。 流光溢彩,金沙迷离,好似人间仙境。 而之所以熄灯,则是因为此地龙火之气太盛,一旦接触明火,极有可能衍生灾祸。 闻言,众人纷纷将灯火熄灭,就地悬挂在了天生桥上,随后追上陈玉楼的身影,穿过乱石崖壁,进入洞窟河道之内。 一入其中。 恍如白练漂在半空中的雾气,顿时缓缓流动。 袁洪提着长棍,一双眼眸在龙火映照下,泛着一抹妖异的碧绿光泽,左右四下看了看,只觉得这一处与它先前所往的任何一座墓室都不尽相同。 虽然黑雾中,隐隐还能见到古尸绰绰。 但却没有半点郁郁死气。 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新之意。 正好一缕海气从身前拂过,它下意识呼吸了一口。 袁洪身形一下僵住。 自修行过后,它便如履薄冰,毕竟,当初在瓶山偷食的棺中尸气,之后花费了多少时间心血,才将其一点点从血肉中拔除,无人比它更为清楚。 只是,等它反应过来时,那股灵机已经沿着四肢百窍中流转开来。 但奇怪的是。 那缕海气,并未如想象中摧残肉身,反而让它有种心神一振,通体舒畅之感,甚至连带着丹田中灵气,一瞬间都增长了不少。 “怎么会这样?” 察觉到身上变化,袁洪神色更是错愕。 它不懂什么藏风聚水、洞天水府,但丹田中多出的灵气,却绝不是幻觉。 “别慌。” “金井生水、龟眠之地,被你吞入腹中的可是太阴之气。” 前方信步走过的陈玉楼,似乎洞悉到了它的心思,从石壁洞窟中一口小石棺中收回目光,轻笑着摇了摇头。 袁洪心头一跳,本能的感觉到,在此间呼吸吐纳或许并非坏事。 而且。 它敏锐的发现,在主人说出那句话后,原本还在迟疑观望的杨方几人,已经恨不得就地盘膝而坐,入定闭关了。 “多谢主人。” 见此情形,它绷着的心弦一下松开,咧嘴用力点了点头。 “时间还早,有的是时间修行,先四下看看。” 陈玉楼摊了摊手,“说不准有什么邪祟暗中窥探呢?” 这话一起。 众人顿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 越是洞天宝地,越是容易滋生妖邪,这可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无论世人修道,还是百兽化妖,归根到底,都需要呼吸日月之精,吐纳天地灵气,归于自身,以生造化。 他们修得都是古法,更不会自负到以为这等宝地,千百年来会无人问津。 当即,一个个神情肃然,再不敢分心。 从堆积如山的龟甲中走过,那些老鼋也不知在此坐化了多少万年,稍稍一碰,瞬间便化飞灰四下散开,在龙火中形如尘糜。 洞窟两侧石壁中,则是被人凿出大大小小,足有好几十个坑洞。 每座洞内,都搁置着一口石棺。 只有半尺见方。 就像是一只只石匣。 好奇之下,几人撬开一口看了看,却发现棺内并非预想中的童男童女,而是一头血肉干枯,混身长出无数白羽的黄皮子。 虽然略感晦气,但众人却是当即醒悟过来。 这些黄皮子,极有可能就是元教妖人放置于此。 试图借着此地巍巍海气,羽化飞升。 除此外,沿途所过,还能见到无数的古尸,身穿异族长袍,头戴鸡冠风帽,脸上则是覆着金银面具,一看就是鲜卑风格。 和石棺中的黄皮子一样。 这些古尸也是干枯如柴,垂在身侧的手指,漆黑干瘦,指甲颀长,面具后一双眼睛空洞无神,让他们看上去就如纸扎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同样的,古尸身上也生出如羽般的白毛,肌肤上则是大片龙鳞一样的斑纹。 “龙鳞羽化,还真是巫法邪术。” 一行人看的心头发寒。 那些龙鳞可不是尸斑,而是身死之后,以巫术风水自行生出。 异族人不知,只当是吞了龙气,即将羽化登仙。 在洞窟最深的尽头处。 也就是铜棺之外,众人还发现了一座石台,无封无盖,大概一两米深,就如一口古井,借着周围漂浮的龙火,隐隐还能见到其中蓄积着半池井水。 那井水清澈见底,明晃晃一片,犹如金水玉液一般。 而且。 最为惊人的是。 刚一靠近井边,便有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息拂过。 沁人心脾,好似琼浆丹液,让人通体澄净。 只是闻上一口,丹田灵气便凭空提升无数。 “这……” “陈兄,这难道就是你方才说的太阴生水?” 这座龟眠之地,生气磅礴,一路走来,其中种种玄妙他们已经有所领会,没想到,这口金井内贮存的清水,更是惊人。 说是龙吐天浆、天生灵水都不为过。 鹧鸪哨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忍不住问道。 身侧几人也是纷纷看了过来。 眼神里满是急切之色。 陈玉楼则是点了点头,“不错。” “山河志中记载,名山大川、和气相向,则生玉髓,髓藏生水,食之能得不死,其实说的就是太阴生水。” “不然,你们以为这大鲜卑女巫,还有它为何会在此处?” 说话间。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 被金井玉液吸引的众人,这才察觉到一旁异常,凝神望去,石壁阴影下正盘膝坐着一具女尸,山腹深处则是坐落着一口青铜棺椁。 “大鲜卑女巫?!” 这名号在历史上赫赫有名。 关于她的存在,不但是漠北草原,汉人史书上同样有着无数记载。 据说她是天神之女,生来便掌握着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呼风唤雨、登天引雷,甚至能够肉白骨活生死,以至于鲜卑国将她奉为大祭司,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拥有着极为惊人的声望。 等她老后。 便进入嘎仙洞中,以待成仙。 本以为这只是民间传闻。 如今亲眼所见,他们方才发现或许女巫并非杜撰。 此刻飘摇的龙火之下,女巫明明死去上千年,但一身敛服长裙,脸上覆着一方黄金面具,与方才所见那些古尸的面具截然不同,看着就冷艳高贵。 最为惊人的是,女巫血肉不枯,栩栩如活,端坐在阴影之下,周身上下不见半点死气,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看来又是鸠占鹊巢的戏码。” 以大鲜卑女巫的身份,绝不可能就这么被放在地上。 而那口青铜棺椁,其中雕花刻凤,分明就是一口女棺。 “开棺看看。” 陈玉楼也不迟疑,从女巫身上收回目光,轻声吩咐道。 女巫虽然诡谲,但并无生机,已是死尸无疑。 完全不必担心她会突然睁开眼。 甚至因为此地磅礴海气,生机不绝的缘故,诈尸起僵的可能性都被断掉。 “好。” 几人迅速上手。 只片刻不到,便将凤棺上沉重的棺盖揭去。 众人围上前一看,果然,不出意外,铜棺内躺着的并非古尸,而是一头浑身银白,横眉竖目,凶煞诡异的黄皮子。 要知道黄仙一类,无论狐、狸还是黄皮子,据说五十年才能长出一绺白毛,眼下棺中这头黄皮子,浑身上下却不见哪怕一丝杂色。 可想而知,它究竟活了多少岁月。 要不是那张细长奸邪的脸,几人甚至都分辨不出来,它究竟是黄皮子还是一头雪羊。 相较于沿途石棺中见到的那些。 它体型也大的夸张。 一双睁开的眼睛,碧绿妖异,全身上下买每一寸都透着一股子的奸诈妖邪之感,仿佛躲在棺椁深处,死死盯着一众人。 “他娘的,这黄皮子都要成精了吧?” “何止,这一身妖气,可比当初古狸碑那老狸子强了无数,堪比六翅蜈蚣了。” 几个人看的啧啧称奇。 要不是担心黄皮子尸体上浸有尸毒,估计都会拎起来,拿到跟前仔细看看。 东北虽有保家仙,五大仙之说。 但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头死去多年的妖物而已,和其他山妖精怪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在泥儿会待过数年的白半拉。 此刻嘴角一阵抽动。 不过他没什么话语权,是以,也只能强行避开视线,不敢和那头黄大仙对视,生怕会沾染到什么巫邪诡异。 “嗯,还有口铜箱。” “肯定是这黄妖的陪葬品,说不准是法器妖骨之类。” 打量了一阵。 很快,几人视线便落在了棺尾处,足有两米多长,半米宽的铜棺内空荡荡一片,只有棺尾的阴影里放着一口箱子。 此刻杨方一开口。 其余人全都凝神看了过去。 只见铜箱一尺见方,通体纯青犹如铺翠,吕可盈骨、翠意欲滴,而在箱子正中,则有一道红如丹砂般的线条,从上横贯至下。 “这……” 纵使一行人倒斗无数,见识过数以万计的珍稀宝物,此刻目光落在青铜箱上都有些挪不开。 据说青铜之器,若是坠水千年,则铜色浸为纯绿,且色泽莹润如玉,要是未及千年,就会变得绿而不莹,锈迹斑驳。 而要是埋在土中,自身铜性被泥土蒸淘殆尽,则不见铜色,只有翠绿彻骨,或是遍体翠绿中存有一线红色如丹。 以往倒斗掘棺,所见的青铜器并不在少数。 但要么铜锈斑斑,要么呈现出幽深黑泽,乌光蒙蒙。 眼下这口箱子,竟是被浸染得恍如翠玉打制,实在是罕见至极。 杨方几人眼睛都看直了,寂静无声的石窟中甚至能够清晰听到一阵咚咚的心跳声。 “铜玉器。” “他娘的老头子竟然真的没有骗我。” 许久过后。 杨方才暗暗咽了下口水,瞠目结舌的感叹道。 当年他没少听师傅说起过这种铜器,但一直以来,他只当是欺负自己年幼,毕竟青铜器虽然少见,但对摸金传人的他而言,入世江湖以来,不敢说百件,但至少也见了几十件。 远的不说。 就半年前在地仙村。 那口玉窟深处,埋葬的青铜器何止数百,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上古之器。 大如鼎,小有樽。 但却没有一件,能有眼前这口青铜箱带给他的震撼感大。 何止是他,陈玉楼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惊人的铜器,此刻俯身望着,眼神里半点盗掘摸金的神色也无,只有对于奇物的欣赏。 好似在看一件旷古烁今的艺术品。 不知多久后。 他才吐了口气,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将青铜箱从棺内取出,缓缓揭开匣盖。 “是什么?” 见他终于开箱,所有人都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连向来对古董明器没什么兴致的昆仑都是如此。 只是…… 等他看清箱中所藏之物,眉头却是忍不住皱了皱。 预料中的遗蜕、法器并未见到。 反而只有两只陶瓶陶罐,一长一短,一黑一白,看上去并无什么稀奇之处。 唯一能够称道,或者说有所区别者,便是两只陶器外壁上皆是密密麻麻刻满了不知名的古篆,或许是鲜卑文,看上去就像是符箓咒言一类。 让它们多了几分邪异质感。 “应该是招魂一类的邪器。” 陈玉楼凝神看了眼,只觉得两只魂瓶内,似有阴魂鬼泣之声回荡,说不出的邪性。 元教当年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遍布整个北境。 甚至大有席卷汉地的趋势。 就是因为传闻黄大仙有起死回生的妖术。 如今看来…… 除却那口金井玉液,还有就是这两只招魂瓶。 “奶奶的,弄得这么神秘,还以为什么好东西,这玩意拿出去换块铜板都难。” 一听这话。 原本还兴致冲冲的杨方,脸上的失望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起。 本以为箱子都已经是难得的宝物。 藏在其中的,必然是价值更高的好东西。 结果闹了半天,就一口招魂阴鬼的晦气玩意。 其余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眼底的厌恶却是根本掩饰不住。 作为道门修士,天然就会厌憎巫邪之物。 陈玉楼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只是将那两只取出扔到一边,随后在众人错愕惊叹的目光里,从箱子最底下取出一枚手指长的古怪铜器。 形如妖龙,栩栩如生,但却无眼。 “陈,陈掌柜,这就是您这趟要取的元教古物?” 一路上,他们也问过几次,但得到的回复模糊不清,如今见他一脸满意的将龙符收起,几人哪里还会不懂。 那分明就是得偿所愿的笑意。 “不错。” 陈玉楼也不隐瞒,简单说了下归墟卦鼎之事,听得一众人心旌神摇。 除却昆仑知道一星半点。 其余参与瓶山大藏的一行人,只觉得满脸不可思议。 同时也终于后知后觉,难怪他陈掌柜会不辞辛苦,将那口破旧丹炉从山下运回陈家庄。 “人符、鬼符、龙符,四符一镜,岂不是还差了一枚铜符?” “确实还差了一枚,不过……快了,此行结束,有机会就会去取!” 南海深处,归墟之地。 那可是关乎勘破天机、衍化天启的至宝,他又岂会任由它沉落在海中? 思绪流转。 闲聊了几句后。 吩咐昆仑将那口青铜箱子收起,陈玉楼目光扫过众人,目光灼灼的笑道。 “好了。” “诸位,龟眠之地,这可是天下难得的洞天水府。” “此行不闭关破个一境两境,这一趟都算白来了。” 第496章 通天岭赤须树、青木元胎 豫西伏牛山。 地处晋豫交界,属于太行山脉的末尾。 自古以来,此处便与世隔绝,山势联绵无尽,深山闭塞,人迹罕至。 也正因如此,这地方历代匪患严重,专出趟将。 老话中山东响马河南趟将,这趟将其实就是土匪,与响马、刀客、胡子、绺子、长毛贼,那都是一路出身。 尤其清末盗了东陵的军阀头子孙殿英,据说当年就是在豫西做趟将出身,是以,这些年来,因为天灾人祸、战祸不断,藏身伏牛山中落草为寇的趟将,不下十万之数。 而在伏牛山深处。 又有个极有名的地方,叫做通天岭黄泉沟,自古就传着有山鬼飞僵出没,就是靠打家劫舍、挖坟盗骨的趟将都不敢深入。 “那就是周家修的八卦堡?” “看样子,还真有几分气势。” “何止气势,你看那地形,依山附壁,暗合阴阳八卦,不愧是阴阳端公的手笔,这一派我虽没听过,但光从这八卦堡上,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只是。 这天通天岭却是多了一行外乡人。 听口音语调,和豫西晋南的方言截然不同。 此刻正站在通天岭入口,指着山崖边一座形如土楼堡垒般的古建筑侃侃而谈。 赫然就是从关外一路南下的陈玉楼等人。 自从在百眼窟中寻得无眼龙符后,一行人便在龟眠之地闭关修行,这一转眼便是半年,那地方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洞天水府。 鹧鸪哨、花灵先后铸就金丹。 袁洪也踏入一丈妖身,浑身一百零八处大窍,尽数打通,妖气流转不息,一旦变换山魈之象,摩天接地、双眸如灯火,犹如上古妖魔。 老洋人、红姑娘已经勘破筑基,只差一线契机,随时都能凝结灵丹。 至于最后踏入修行路的昆仑和杨方,也丝毫不落下风,道基玉府,灵机如瀑。 而收获最大的却当属陈玉楼和乌衣。 前者入元神境后,若是循序渐进的打坐吐纳,少说也得几百年时间,但龟眠地中的金井玉液,对于神魄元神竟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 炼化了足足半尺生水。 也让他连跨三个小境界,差点在洞天中搭建神桥。 元神跨过神桥,便能够彻底遨游天地之间,只可惜,不知是他修行进展太快,根基不足,还是什么缘故,到最后金浆玉液也无法壮大元神。 他也想过尝试以那株九死还魂草冲境。 但仔细思量权衡后。 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入境慢可能是天赋根骨问题,但勤加修炼,终有鱼跃此时海的时候,但破境太快,却绝非好事。 尤其是知晓登天飞升,需历三灾九劫后,一旦境界虚浮,道心不稳,甚至滋生心魔,到时候别说飞升成就仙人,不被打得魂飞魄散都是侥幸。 不过…… 丹田洞天,却也与以往完全不同。 往日如深邃夜空,星光点点,如今却是恍如人间仙境,日月共悬,一架神桥横空而挂。 当然,那座神桥还只是一道虚影,并不凝实。 但即便如此,也让他已经摸到了一点门槛。 至于乌衣,因为本身便是鼋鼍龟属,在龟眠之地简直就如放虎归山,龙归大海,那些深海老鼋的龟壳鳞甲中,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精气。 于陈玉楼他们而言并无太多用处。 但对乌衣来说。 堪比大药。 以至于百眼窟一行结束,他身形已经大如山岳,浮在洞庭湖中便是一座水岛。 最为惊人的是,一身鳞甲之间金光闪烁,分明是觉醒了蛟龙血脉,或有一日,也能跳过龙门,有一线机会化而为龙。 如今的它,对陈玉楼可谓是真正的死心塌地。 毕竟,要不是跟着主人,它恐怕还被镇压在锁龙井下,终身连大妖境界都无望,甚至会被洞庭老龙视为血食,吞之增养寿命。 不到一年时间,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而他们从百眼窟中走出后,也并未第一时间南下,而是先行往东进入了关外境内。 找到了当初白半拉所说的那座天坑。 其中也确实残存着古神气息。 应该就是宝相花无疑。 只不过,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宝相花不像蛇神,骸骨千万年都存在于僧格南允鬼洞当中,它更类似于门,满世界的走。 而且,宝相花无形无相,一入虚空,纵是陈玉楼都难寻其踪迹。 无奈之下,只能离去。 而这一路南下,众人走走停停,或是走路,或是行船,欣赏着壮阔山河的景色。 直到过太行王屋二山,特地登上了天坛山,轩辕黄帝祭天之所,于山顶宿眠数日,最终捕捉到了一线小有清虚天的踪迹。 作为天下十大洞天排行第一的王屋山洞。 山中古观、隐士、修者无数。 让一行人尽兴不已。 而下了王屋山,从晋入豫时,恰巧听人说起通天岭,陈玉楼当即想起了飞仙村。 当初就曾答应周明岳为他镇压土龙之祸,只不过这些年里走南闯北,一直抽不出身,如今大好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另外。 八卦堡下那株赤须树,虽然不及昆仑神树,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先天灵木。 一直以来,他修行境界势如破竹,但青木真身却迟迟难有精进,就是因为想要破境提升,就必须采天下灵木炼化。 只是,世间草木多如沙尘,灵木者却是少之又少。 如今终于再次寻到一株,以卸岭贼不走空的性格,又岂会放过? 这也是他们今日出现在通天岭的缘故。 此刻听着几人,轻声点评八卦堡,陈玉楼只是淡淡一笑。 周遇吉能够以一己之力,让倒斗行中多出一个阴阳端公的世家,实力能力可想而知,尤其是射虎而得天书的传闻,几近仙家之说。 如今远眺山间,从风水地势上看,八卦堡确实无可挑剔。 若不是他以自身棺椁镇压龙脉,地底暗泉边的土龙,怕是早就酿成大祸,首当其冲的便是附近山寨村民,以及十数万趟将。 而在八卦堡之外,山坳中零星的矗立着几座高楼古屋。 如今这年头,周家还未彻底落寞,不过看情形也早不复当初的辉煌,村子里都见不到几个人影。 不然周明岳作为嫡系传人,也不会落到流荡江湖的下场。 “好了,闲话少说,先行下斗做事。” “是,陈掌柜。” 闻言,众人皆是应声答下,然后气势一凛,迅速潜入八卦堡内。 …… 时光如白驹过隙。 转眼,三伏酷暑已过,天地间凉意拂动,分明已入秋。 陈家庄、观云楼上。 陈玉楼推开窗户,负手而立,视线越过千亩良田,落在了青山之间,从伏牛山返回,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 这段时日,实在是难得闲暇。 不必忙于赶路下斗,甚至都不必如往日那般,每日打坐入定呼吸吐纳。 通天岭下那株赤须树,被他彻底融入自身血肉后,停滞许久的真身,也终于打破桎梏,走到了第四步,凝成青木元胎。 如今的他,就如扎根大地上的一株参天古树。 时时刻刻都在炼化青木灵气。 这还不是最为惊人之处,按照青木长生功描述,一旦衍化青木阳神,到时候便有机会身化道树,借周天灵气,结成道果。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青木功,敢说是直抵长生,飞升成仙的法门。 只是想想,便让人心旌神摇。 至于周家先祖周遇吉的遗物,也已经送到了周明岳手上。 他们当日,伏杀土龙,取回赤须树后,顺势去了一趟熊耳山,当年周家之所以迅速落寞,除却土龙之祸之外,就是因为大半窟子军带着周遇吉的神物,去盗发大墓,结果一去不归。 那件古物并非其他。 就是当初从崖壁天书内所藏的一枚铜镜。 能镇邪破煞。 留在熊耳山古墓中几百年,也不曾有半点锈蚀的迹象。 重得先祖遗物后,周明月又从他口中得知了飞仙村残破之象,最终犹豫再三,还是带着妻子儿女,辞别陈玉楼,打算返回村中。 按照他的说法。 飞仙村是先祖打下的基业,总不能在他们这一辈人手中断了传承。 不仅是他,搬山一脉师兄妹三人,也趁此机会去了孔雀山祖地。 自从上次一行,转眼都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也该回去为先祖烧上一炷香,告知他们鬼咒已破,以及扎格拉玛山祖地等诸多事务。 至于杨方等人,并未待在陈家庄,而是结束远行后,便留在了君山岛上。 横跨南北数千里路。 所见所闻,乱世之兆。 让他们心里有了一种极大地急迫感,纷纷闭关修行。 “呼——” 望着漫山犹如晚霞的红叶。 陈玉楼也收起心思,转而一步步朝楼下走去,不多时,随着手指在石壁砖墙上按下,尘封许久,通往地下密室的暗道也出现在他眼前。 一如离开之前,密室内灯火通明,一尘不染。 书桌上还留着几张宣纸,隐约可见地仙村、巫溪镇、武侯藏兵图一类的字迹,赫然还是他当初启程前往巫溪,共盗地仙墓时所做的谋划。 书架上的玉盒,在灯火下玉泽通透,盈光满室。 信步走过。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神识一动,那些藏有灵草大药的玉盒,便纷纷自行飞入他气海洞天之中。 往日,这些灵药对他修行还有些裨益,如今却是微乎其微。 所以他打算尽数带走。 等去了君山岛云湖观中,择个闲暇时间,将其炼为丹药,留给昆仑他们服用。 之后,他才漫步走向茶几中间那口丹炉之前。 两枚铜符,经过前后两年的蕴养,已然与归墟鼎炉重新融为一体,丹炉之外,碧绿如翠,与他在龟眠地见到的那口铜箱子愈发相似。 看了一眼。 陈玉楼手腕一翻,掌心中顿时多了另一枚铜符。 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归墟鼎炉上一时间竟是余光浮动,恍如灵物,呼吸有序。 见此情形,饶是他眼底也不禁浮现起一抹笑意,遗失一千多年,终于能再度重逢,他也不耽误,径直上前,将无眼龙符朝着鼎壁上一处凹印轻轻按下。 哗啦—— 刹那间。 密室之内竟是隐隐传出一阵惊涛拍岸、海潮汹涌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 陈玉楼并未离开,只是负手在密室中踱步来回走过,似是要将每一寸都给印入脑海当中。 不知多久后,他才转过身去,看着暗道入口那道佝偻苍老的身影,鱼叔不知来了多久,但却始终没有出过声,一如这些年来,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守在陈家数十年。 “鱼叔。” 陈玉楼心有不忍,目光避开老人。 只是那一丝颤音却是怎么没都掩饰不住。 “少爷心怀广阔,志在天下,我早就知道,潜龙在渊,又岂是小小湘阴能够困住……老奴只有欣慰,他日去了地下见到老爷,也能在他面前抬起头了。” 听着这话,陈玉楼心里更是如同刀割。 鱼叔虽然老了,但绝不迂腐,一双眼睛比刀子还要犀利,他分明就是看了出来,但却没有挽留,更未阻拦什么,只是放任自己去闯。 沉默了好一会。 他才轻声说道。 “接下来,我会在君山岛闭关,长则六七年,短则三五年,鱼叔……您一定保重,等我出关,咱爷俩还要大醉一场!” 第497章 炼丹闭关、走水化龙 云湖观。 陈玉楼一身窄袖长衫,神光内敛。 从一早醒来,他已经在观外站了好一会,入秋过后,岛上一改春夏时节花团锦簇的景象,多了几分寂寥和清冷。 不过,茶山岛这边依旧碧绿如翠。 出去一趟返回,他栽下的十多株青城道茶已经越发生机盎然,已经差不多快一人高,叶色呈墨绿色,估计再有个一两年就能彻底成木。 至于那株青雷竹,生长速度看似缓慢,但其中蕴藏雷火之意,却是到了极为惊人的地步。 别说山中鸟雀虫孑。 就是袁洪,乌衣都不敢轻易靠近。 毕竟,天雷地火皆是天地间最具杀伐之物,对妖气天生克制。 不知多久后。 他才从远处茫茫大湖上收回视线,转而扭头看了眼身后古茶树下的白泽。 自开窍通灵、读书认字后。 加之每日食灵草,引醴泉,吞吐日月菁华,吐纳天地灵气。 它一身灵性便愈发深重。 和当初的样子也是大为不同。 通体皎白如玉,头上一双麟角已有峥嵘之相,四蹄乌黑如墨,身形流畅,好似一头从云梦大泽中走出的远古精灵。 虽然修行时间不长,但白泽不愧是天生灵物,又在君山岛这等福地,进展可谓惊人。 不似罗浮、袁洪、乌衣,它身上甚至察觉不到半点妖气。 一身道家浩然正气,俨然古时传闻中的祥瑞灵兽。 “不错。” “看来这半年,并未偷懒。” 陈玉楼眼底满是赞叹之色。 即便是他也想不到,当日无心之举,竟然会有一线机会让只存在于山海经中的四不像,有一日重现云梦泽上。 只见白泽一跃而至,眸中灵光四溢,身形低伏,鹿首轻昂,明明只是一头白鹿,给人的感觉却如山中隐士一般。 见它出现在身前。 陈玉楼也不耽误,随手取出两本古卷。 赫然就是那位遇仙派前辈留下的神光璨以及洞玄金玉集。 相识一场,又得了他洞府遗泽。 自是不好坐视遇仙派传承断绝。 一众人中,他逐一看过都不太适合修行,反而是白泽,周身澄澈通透,灵性过人,最关键的是,它方才堪堪入门,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这两本书,乃是前辈遗留。” “你留在身边,好好观摩修行。” 听着主人认真叮嘱,白泽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陈玉楼只是笑着抚了下它头顶,温声道,“我即将闭关,可能多年不会露面。” “也算是临关之前,赠与你的一桩机缘。” 听到这,白泽眼底的惶然这才消失不见。 恭敬上前,小心接过两卷古经,还未来得及说话,陈玉楼大手拂过,掌心中灵光浮动,刹那间,它便感觉到脑海深处,泥丸宫中,仿佛有无数光影流转。 旋即。 一阵无形风起。 托着白泽凭虚而升。 眼前画面一转,等它再次看清身前景象时,才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洞府内。 同时,一道温和笑声在耳边传荡。 “这两卷皆是道家真经,若是有不懂之处,尽可去找鹧鸪哨、花灵、红姑娘几位前辈求教,不必担心其它,他们一定会尽心点拨。” “接下来数年,云湖观会封山闭门。” “白泽,切记勤苦修行,他日再见,希望能以道友相称!” 听着那一字一句。 白泽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 将手中古卷放到书桌上,随后身形伏地,朝着云湖观的方向重重磕下,再抬起头时,眼底早已是雾气朦胧,泪如雨下。 “多谢主人再造之恩。” “白泽一定……不负厚望!” 似乎听到了它的心思,正负手一步步走入云湖观中的陈玉楼,眼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随后长袖一挥,霎那间,门窗尽数封上。 同时。 一道道符箓,从他袖中飘出,自行飞向古观各处。 片刻后,等他踏入炼丹室的一刻。 整座云湖观外就如笼罩起了一层无形烟纱,水波潋滟,云光渺渺。 所谓的炼丹室,其实就是他在古观通往后山的崖壁上开辟出的一座洞府。 空间不大。 但胜在幽静。 洞府深处,甚至还有一口醴泉,潺潺水声流动。 两侧石壁上,则是各自挂着一盏长明灯,幽光闪烁,将石室照得通明如昼。 满意的看了眼四周,陈玉楼心神一动,顿时间,丹炉、玉盒就如水榭一般从气海洞天中凭空而现,随后逐一落地。 那口丹炉,自然不是归墟卦鼎。 而是当初从遮龙山,那具万年太岁棺中带回,在洞天中蕴养多年,此刻它色泽如新,炉内那些废弃的丹渣也被清理一空。 用于炼制丹药再合适不过。 “地火!” 布置好丹炉,陈玉楼又凭空一抓,顿时间,一蓬火光在他掌心中跳跃不止。 君山是湖心岛,自然没有地龙火山。 这一道地火,是他前几日从陈家庄过石君山时,借元神进入那座百尺火窟深处采撷而来。 “去!” 轻轻一抛,那一蓬地火顿时落入丹炉下的地窟中,迎风而起,只瞬息间便化作一道磅礴火焰,将丹炉烧的通红。 见状,他也不再迟疑。 神念牵引着玉盒中所藏灵药。 有条不紊的飞入炉中。 这些年里,他只要一有闲暇,无论赶路还是下斗,都会参透长生功中的修真四艺。 如今以他看来,符箓当是最强,已近大成,挥手间十三云箓浑然天成;其次便是炼丹,之前也尝试过不少次,只不过像今日这么大手笔还是第一次。 再之后才是炼器和阵法,阵法千变万化,实在难以参透,至于炼器,有蜂窝山李掌柜在,他也下意识偷了点懒。 不过,即便如此,从地仙村得到武侯藏兵图后,他在销器炼器上的造诣,也远非常人能够比拟。 哗啦啦—— 随着他神念浮动,石室内灵光不断闪烁。 丹炉中则是药香四溢。 眨眼间。 半个月时间过去。 盘膝坐在地上的陈玉楼,终于睁开了眼,视线中那方丹炉上虹光如瀑,一股灵丹药香盈满室内,沁人心脾,让人闻之欲醉。 这分明是某种征兆。 陈玉楼心神一动,迅速起身走近丹炉外,目光仿佛能够洞穿炉盖看清其中。 “今日良时。” “合该丹成。” 轻笑声中,只见他手指轻轻一挑,炉盖瞬间滑落一旁,同时,一道道灵光从丹炉中飞出,落入早就准备好的玉盒当中。 灵光中包裹的,赫然是一枚枚或青或白,但尽数光泽玉润的丹药。 粗略一扫,足足有六七十枚。 当然,炉内也有不少废丹,但这个成丹率,对他而言已经极为意外。 收起玉盒,又将火窟以灵气封存,以防他闭关之后,将整座茶山岛都给烧个一干二净,做完这一切,他这才转身走出炼丹室。 一直到了云湖观大堂。 陈玉楼伸手一推,盛装着丹药的玉盒,顿时化作一道道流光,破开笼罩观外的符箓大阵,直奔同心湖的洞府而去。 同时留下一句传音。 只等鹧鸪哨从孔雀山族地返回便能收到。 呼—— 终于将最后一桩心事解决。 陈玉楼只觉得浑身轻松。 接下来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全力闭关。 一路沿着木梯走上三楼,屋内除却一座茶几和书桌外,就只有两只蒲团以及一盏石炉,插在炉中的木香还在燃着,青烟如沙缓缓流动。 这可不是什么陋室。 静神香炉、悟道蒲团,皆是世间难求的道家法宝。 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沐浴在静神香中,只觉得躁动的心思一下都静了下来。 随意吐纳了一个周天,等到心神彻底澄净空灵下来,他这才放开思绪。 “元神境满,神桥未至,所以,这次闭关最为重要的便是冲击神桥境,神桥一成,元神渡过彼岸,才能真正打破枷锁,得见大逍遥。” “第二,则是青木真身,元胎尚弱,必须一鼓作气,使其凝而不散,犹如道家灵婴,衍生阳神,至于那株青雷竹,等到出关或可一用!” “再之后,便是修真四艺,尽可能修行到大成之境,尤其是阵法,他日飞升,有阵法护身,对于渡劫有着难以想象的妙用。” “最后……便是几件法宝,一一融入真身当中。” 茶几之前,陈玉楼低声喃喃着。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此次闭关可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地仙村结束,北上津门,前往漠北的路上,他便已经做好了规划。 至于为何是六七年。 是因为当初在抚仙湖边,他就与周蛟之间有过十年之约,等它彻底炼化那一截真龙骨,将一身妖气催到极致,准备走水化龙时,他会亲自走一遭,为它护法。 此事可不仅仅是个约定那么简单。 周蛟为龙、罗浮为凤。 有龙凤在侧,对他渡劫飞升都有着无法言语的裨益。 “差不多了。” 将几件事在心头又过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后。 陈玉楼眼中那一丝波澜,也终于归于平静。 犹如鲸吞般,深吸了口气,刹那间,以云湖观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旋涡骤然而起,浮游在君山岛、洞庭湖以及天地间的灵气,则是快速汇聚而来。 自他眉心而入。 在丹府百窍中来回流转。 …… 春去秋来。 一转眼。 君山岛上树叶红了六七次,雪倒是下的不多,只有三四次,洞庭湖一如既往的茫茫无尽,似乎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茶园中那十多株道茶,也终于成木。 谨记着主人闭关前留下的嘱托,白泽每年清明前后,都会采下芽尖嫩叶,然后交给坐镇洞庭庙的老九叔,让他找人炒制。 这些年他派人在湖边四处寻找,还真找到几位当年在茶课司做事的老师傅,将他们重新请回了君山岛上,专职炒制青城道茶。 几年下来。 也积攒了好几罐。 就等着少爷什么时候出关。 自从当年,亲眼见到雨中斩龙那一幕,他哪里还会不懂,少爷早不是那个提着木剑玩耍的小孩子,已经踏入另一个层次,传说中的陆地仙人。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闭关就是六七年。 六七年里。 洞庭湖上虽然没什么事,但终究敌不过岁月,他两鬓已经完全花白,身子骨相较从前也差了不少。 不过好歹还有口气吊着,去年老十一还是没能熬过三九寒冬,鱼叔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他回庄子看了几次,人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但依旧在硬撑着。 老九心里明白,他那是在续着一口气,等最后见上少爷一面。‘ “可千万熬住啊。” “这狗日的世道也是,被那帮军阀霍霍的,长沙城都乱的不成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打到岳阳湘西来。” 蹲坐在洞庭庙门槛上。 老九提着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一张脸上满是忧愁。 “什么熬住?” 就在他喃喃间,一道平静中夹杂着风暴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九吓了一跳。 下意识回过头去。 这才发现,大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青袍长衫,双眸中金光交织,明明相隔着十多步远,但却给他一种山雨欲来,天地将倾的压迫感。 “少……少爷?” 老九失声,又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老九叔,你放才说的千万熬住,可是……鱼叔?” 陈玉楼瞬间出现在门槛处,看着身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沉声问道。 那双眼睛看似平静。 但却仿佛有雷霆将起。 迎着那双眼神,老九心中暗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鱼叔年前就不太行了,但一直在强撑着,人都已经你瘦脱了相,庄子里请了好些国医替他瞧病,都说他油尽灯枯,已经是神仙难救了,少爷,你如今出关,还是……咦,少爷?” 老九低垂着头,脸上也是难掩痛楚。 当年他们这批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鱼叔手把手带出来,说是兄长,实为师傅。 只是,说着说着,等他回过身去时,才发现大殿中哪还有陈玉楼的身影,落日斜阳映照过来,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极长。 陈家庄。 与观云楼只隔了条巷子的一间老屋子里。 斜阳落下山后,光线更为幽暗,床上躺着个老人,看的出来他已经病的极重,一脸死灰之气,双眼黯然无光,脸颊瘦的都已经凹陷下去,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忽然间。 放在桌上的油灯,光线忽的一闪。 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 老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扭过头去,虽然视线已经极其模糊,但他还是一下就看清了来人模样,毕竟那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早已经烙印在了脑海里。 “是,少爷么?” 颤颤巍巍的试图坐起来,但可惜,尝试了几次,也未能成功,鱼叔不由苦笑一声,“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鱼叔……” 看着床上老人,陈玉楼双眼一下通红,快步走到床前,将那只干瘦如柴的手握住。 才六七年,他竟然已经衰老到了这幅样子,甚至从那张脸上,已经找不到记忆中那个胸有沟壑、不怒自威的老人半点影子。 “真是少爷。” “看来老奴没白等,就是怕这副鬼样子会吓到您。” 近在咫尺,鱼叔终于看清了他朝思暮想的少爷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都没有变,好似时间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鱼叔,您病的很重,别说话了,我给你调息。” 强忍着眼角噙着的泪光,陈玉楼摇头道,同时掌心里,一缕青木灵机浮现,从鱼叔手中渡入他干瘦的身躯内。 但即便如此,也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枯木逢春。 只是稍稍浸润了下体内伤势,便消散一空。 陈玉楼一下明白过来,鱼叔一身旧疾暗伤,已经彻底爆发,就如那些国医所言,油尽灯枯,命如悬丝,已是回天乏术。 甚至要不是那些年,他以天灵地宝为以服下,这一刻会更早来临,怕是连今日都撑不住。 青木灵气虽然能疗伤愈疾,但却不能阻断生死轮回。 何况他的身子骨已经是个筛子,灵气游走四肢百脉后便会流散。 “别忙活了,少爷,我的病自己清楚,拐子也是,让他别浪费,非得用宝药为我续命,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临走前还能见到您,哪里还能不知足?” “就几句话,让我说完。” 闻言,陈玉楼的手一下僵住,重重点了点头。 “少爷,您一辈子未娶,老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红丫头对您有好感,心都挂在您身上,她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了人家。” “另外,我是靖州府人,死之后,希望少爷将我尸骨送回老家。” “只可惜,只可惜,见不到少爷娶妻生子的那一日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 不知什么时候戛然而止。 整个屋内,一下也随之变得寂静无声,光线似乎都为之停滞,握着鱼叔右手的陈玉楼,早已经泣不成声。 几日后。 陈家庄内悬挂白幡。 陈玉楼亲自带着骨罐,一路前往靖州府。 湘阴地处辰州府,两地之间相隔其实并不算远,但鱼叔自从入了陈家后,便再不曾回去过,没想到,再次返回故乡,已经是生死两隔。 …… 数月后。 流经滇南的南盘江上。 一艘合子船头。 陈玉楼盘腿坐在甲板上,听着对面那个白族老头,一边抽着水烟筒,一边说着些行船走水的见闻,一张脸上满是笑意。 “对咯,当初你们不是好些人,怎么这次就陈先生一个嘞?” 巴莫放下水烟筒。 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九年多,他比那时候更老了,甚至船都跑不了,只能交给两个儿子掌舵,要不是陈玉楼找上门,他都不会出山。 望着身前的男人,巴莫眼神里满是惊奇。 他们都老的不成样子,但陈先生却是一点没变,甚至比起那时候还要年轻,更为英风锐气。 “他们都有事缠身,就一个人来了。” 陈玉楼笑了笑。 之所以找上巴莫,是因为当年说好返程再搭乘他的船,结果遮龙山之行结束后,中途临时折道去了抚仙湖。 如今再次入滇,又要过南盘江,也就下意识去打听了下。 或是鱼叔离开的关系,他对这些故人,即便只是相逢于江湖,都有种说不出的念想,如今此举,其实也是在斩断过往,以镇心魔。 时间就如南盘江水,不知觉间,已经数日过去。 陈玉楼也到了抚仙湖边,不过他并未急着去水府见周蛟,而是去了建水古城,找到当年那家川湘酒楼。 老掌柜也老了不少,店里大小事务都交给儿子打理,算是彻底当了个甩手掌柜,每日下下棋种种花,虽然眼神不如以往,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年说十年后,若是再来,一定扫榻相迎。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等到了。 一时间老掌柜心里不禁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伙计追出城去,让他带封家书到嘉陵道,万一老家还有人在呢? 不过,如今再见故人,也不算遗憾。 一老一少,两人在二楼好好叙了一番旧。 直到酒足饭饱,陈玉楼才漫步离开古城,一路朝着城外抚仙湖而去。 半年前,他在闭关中忽然醒来,就是泥丸宫中周蛟的灵种给他传讯,希望他到一趟抚仙湖,为它走水化龙护阵。 等到了湖边。 陈玉楼并未停下,也不曾去找船,而是踏水直往湖心瀛海岛的方向而去。 只可惜,大湖上并无打渔人,否则要是看到这样一幕,怕是要惊到说不出话,然后直接跪下,口呼仙人降世。 呼啦—— 还未到湖心,平静的大湖上忽然滔天浪起。 随后一头大如楼船的蛟龙,浮现在了水面上,不是周蛟还会是谁? 比起当年,它一身妖气愈发磅礴惊人,就如一座岛屿,所过之处,天穹上黑云鼓荡,浪潮更是在身外滚滚而过。 只是…… 相较于他。 看着湖面上那道凌空凭虚、踏水而行的身影,周蛟内心生出的波澜更为骇人。 本以为自己炼化了真龙骨。 已经难逢敌手。 没想到,陈先生更是天人仙姿,它甚至以龙目都无法看透他的修为境界。 举目望去,只觉得他仿佛融身于太虚洞天,周身之外,虚空都在随他而动,明明真是站在那,但它却有种心神颤栗,神魂皆碎的压迫感。 蛟身一点点退去,最终化作一道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只是额头上两只蛟角,以及手臂上的鳞甲却是清晰可见。 双手抱拳,男人深深拜了下去。 “周蛟……拜见主人!” 第498章 长生不老、飞升仙界【大结局】 澄江府志、江川县志记载。 民国十三年六月。 江川天大变,大雨顷刻而至,只半日,山洪席卷,锁水桥下所悬镇蛟剑断为两截,有被困山中百姓亲眼目睹,有大蛇黑影从水中潜行。 之后,天雷滚滚,乌云催城。 轰鸣响彻,数日方止。 事后乡人言说,有龙吟虎啸之声,山中虎豹皆不敢动,万物慑服。 引水经注中所记,疑似蛟走水而化龙! …… 数年后。 南海,茫茫海水之上,一艘海船载着三人朝着深海而去。 赫然就是陈玉楼、鹧鸪哨以及昆仑。 准确的说,是三人两妖。 此刻大船船桅顶上,还站着一头通体五彩金光,形如远古天凤,不是罗浮还会是谁? 一双眸子里金光如灼,正盯着船下的海水深处,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多时。 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上,骤然破开一道白浪,水柱冲天而起。 一头混身覆盖鳞甲的黑龙,盘旋在水柱上,腹下四爪中还抓着一头大如山岳的怪鱼,正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浑身鲜血淋漓,如雨般洒入海中,只片刻间,便将清澈的水面染得血红一片。 见状。 罗浮不由撇了撇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自从主人从抚仙湖带回一头真龙,它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往日对它而言,吃饭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毕竟,无论袁洪、乌衣还是白泽,加起来都不够它一个人打。 但抚仙湖那头老蛟,十多年前见面时,双方还势均力敌,不分上下,没想到,在主人护阵之下,竟然真被它渡过了三重雷劫,一身蛟龙之身重铸,化而为龙。 这些年里,它虽然也全力追赶,但终究还不曾彻底觉醒凤凰祖血,与周蛟之间始终存在着差距。 最让它恼火的是。 这趟出海,更是被那家伙出尽风头。 它身为凤凰血裔,天生就该是遨游天穹,但龙潜大海,这一趟简直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眼下被它猎杀的便是一头成了气候的妖鱼。 若是放在山林陆地上,那等货色它随手便能捕获,但偏偏,面对这茫茫大海,罗浮根本不敢贸然入内,只能站在桅杆上,眼睁睁看着它出手。 嘭! 很快,一道巨响将罗浮思绪拉回。 黑龙将大鱼一下抛在船尾甲板上,它则是身形一晃,转而化作一个身穿黑袍,面容阴鸷的男人,见此情形,罗浮脸色更是难看。 周蛟都已经踏入了化形境,它却始终只能保持着凤鸟之身。 “罗浮,来。” 片刻后,一道温和的笑声从底下传来。 罗浮病恹恹的应了一声,双翅一展,瞬间划破几十米距离,落在了船舷处。 浓郁的妖气,混杂着血腥味冲入鼻间,又让它忍不住眼前发亮,之前就吃过好几次海中妖物,与山中大妖血肉味道截然不同,更为鲜嫩。 “愣着干嘛,吃东西了。” 见它盯着那头妖鱼,却半天没有动静,陈玉楼又岂会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不由摇头一笑。 “哦。” 罗浮这才哦了声,再不犹豫,落到大鱼身上,利爪轻轻一划,从鱼腹深处掏出一枚明晃晃的丹珠,仰头一口吞下,又取了些鱼肉精血大口吃着。 一旁的周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等它吃饱喝足了,这才张口将大鱼尽数吞入腹中,慢慢炼化。 在它看来,罗浮虽然境界奇高,但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加上它追随主人的时间更早,能让则让,也不碍事。 在两妖进食时。 陈玉楼三人也是围炉而坐,沸腾的锅里海鲜翻滚。 这海中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鱼虾,简单烹煮一下,就是一锅鲜美无比的大餐,习惯了河鲜,换换口味似乎也不错。 此行南海,自然是为了归墟之地的鱼符和卦镜而来。 准确的说那一符一镜,并不在归墟,而是珊瑚礁岛的深海下。 晚清年间,一艘驶往南美的大船,遭遇风暴沉入海中,无人知晓,那艘船上载满了古董明器,卦镜和鱼符便在其中。 这几年,他在君山岛闭关修行,终于等到机会。 于是果断启程。 原本他只打算带鹧鸪哨一人,看中的便是搬山道人的填海术,以及能够在茫茫大海中辨别方向,定位寻龙的司天鱼和魁星盘。 昆仑则是在得知他要远行海外后,一定要跟上,实在犟不过他,陈玉楼只好将他带上。 至于周蛟和罗浮。 也是前者先行提出随行,罗浮紧随着也要跟上。 是以,才有今日三人两妖前往归墟的一幕。 海中行船,时间无度。 一转眼便已经是半个月后。 大船停靠在一处珊瑚礁小岛上,如今这年头,南海诸多岛礁基本上都是无人之地,那些下南洋的人,目的地也大多是吕宋或者新罗。 至少他们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经历的凶险倒是不少,飓风、海潮、暴雨,也就是一行人实力通天,否则换做寻常人,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 勘定方位后。 示意昆仑、罗浮和鹧鸪哨在岛上等候。 陈玉楼带着周蛟,一头扎入茫茫深海之中。 本以为手到擒来,下了水他才发现,这一片海域下密密麻麻堆满了沉船。 从古至今的残骸随处可见。 还好他身上带着归墟鼎和人鬼龙三符,凭借着彼此间的感应,方才在一艘沉船舱内顺利找到,但即便如此,也花了不少功夫。 之后,歇息了一夜,大船继续航行,往传说中的归墟之地而去。 数天后。 在猎杀鲛姥和一头即将化龙的蛟蟒后,陈玉楼终于顺利进入归墟,这一次他并未带上周蛟,归墟之地遍布龙火,即便它已经铸成龙躯,还是难以忍耐。 而他在龙火深处,足足待了十多天。 以龙火以及海气重新淬炼丹炉。 终于是将它重铸还原成了最初恨天氏手中的样子。 四符一镜,归墟卦鼎。 也在几千年后,再次问世。 有意思的是,在返程往泉州港途中,他们路过一座海外大岛,不在任何一卷堪舆海图上出现,就如海市蜃楼一般。 但是登岛过后,陈玉楼才发现那竟是道家五镇海渎之一南海水府,南岳常离仙山。 …… 斗转星移,秋去冬来。 自在归墟之地重铸归墟卦鼎,一行人横跨南北,返回洞庭湖君山岛后,也是难得闲暇,并未再行外出,毕竟对陈玉楼而言,已经是尘事皆尽。 整日除却修行,就是闭关入定。 只不过。 这些年里,陈家庄老一辈人纷纷离去。 加上他归隐避世近二十年。 常胜山形同虚设。 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散去。 只有陈家庄还屹立在青山良田之间。 庄子里管事之人,也从鱼叔到了拐子,再变成了另外一个伙计,也是一直跟着陈家吃饭的老伙计了,手段不说太强,但胜在忠心耿耿。 陈玉楼对他也没有太大期望。 只要照看好陈家就行。 几十年风雨飘摇,江湖天才辈出,只不过已经鲜少有人还记得张三链子、进算盘、陈玉楼、鹧鸪哨、杨方、崔老道这些名字了。 就连曾经纵横南北十六省的常胜山,似乎也成了一个久远的传闻。 对此,陈玉楼并未在意,从当初第一次吐纳呼吸,感应到青木灵气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 对他来说,倒斗下墓,也从来都不是为了摸金发财,而是修行资材。 坐镇君山几十年,距离成就仙人,已经相去不远。 洞天之中神桥横空,元神也已经渡过彼岸,只差一线,便是真正的长生之身。 这一线。 不是其他,便落在了青雷竹上。 从海外归来这些年,他几乎日日采撷天地灵气,化作灵雨浇灌。 如此之下,青雷竹的成长速度也堪称惊人,如今它已经有十多米高,绿叶如翠,大如云盖,将云湖观几乎都笼罩其中。 不过。 陈玉楼仍旧没有急着将其炼入元胎阳神之中。 而是趁着众人尽数闭关,冲击大境的时间里,选择独身一人游历天下,这一次,他连罗浮和昆仑都不曾带上,真正的独行。 只不过,他并非真的是行走江湖,而是前往道家所言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十八水府,甚至五镇海渎以及十洲三岛,寻找星门节点。 为了这件事。 他已经前后谋划了三十年。 从当初在地仙墓后穹洞石壁中看到天启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心思,只不过那时境界尚且低微,即便踏入元神,也难以真正做到朝游北海暮苍梧。 但如今不同。 三十年修行,他已是神桥境修士,换成道家境界,那就是炼虚甚至合道的大真人。 不但元神能够遁入虚空。 甚至肉身也能如此。 那一日从老九叔口中得知鱼叔重病将死的消息,情急之下的他,强行踏入太虚之中,虽然差点被域外罡风绞杀,甚至难以辨别方向,碰壁数次。 但也是那一次的疯狂之举,为他在茫茫夜色中寻到了一条路。 这么多年,他已经能够自由穿梭。 只可惜,除了他以外,即便肉身强如昆仑、袁洪,都无法扛住空间裂缝中的罡风,一入其中,怕是就要被撕成碎片。 但纵然如此。 如此之多的洞天福地、靖庐水府,一一走过,也花费了他差不多二十年时间。 算起来。 他已经过天命,入花甲。 但却一如数十年前,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也就是同时期的人大都已经逝去,否则都要被视为不老仙了。 而这二十年奔波。 陈玉楼总算是没有无功而返,他在洞天内一共找到了三处星门节点,又在三处星门中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飞升处,选在了南岳厂常离山。 也就是当初他、昆仑以及鹧鸪哨三人,前往归墟之地,返程途中经过的那座海外仙山。 比起另外两处洞天。 常离山勾连的太虚空间更为稳定。 即便无法渡过九重雷劫,也有机会从中偷渡而过。 …… 百年后。 南海,常离山上。 一行十多人站在岛屿上,满脸忧虑的望着前方那道青衫身影。 “师兄,陈掌柜……能成吗?” “陈兄为了这一天,已经足足准备了一百多年,若是他不成,我们又谈何飞升登仙?” “老洋人师兄,你别乌鸦嘴,陈大哥一定能够成功,我相信他!” “就是,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掌柜已经身化道树,凝结道果,达到合道之上的境界,飞升不是简简单单?”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修行至此,真是憧憬啊。” “主人,一定能成!” 并未理会身后众人言语,陈玉楼神色凝然,盘膝坐在常离山最高处的山巅上,就如鹧鸪哨所言,他为了这一日已经足足准备了上百年。 不成功也绝不成仁! 深吸了口气,将气息调整至巅峰后,只见他身外骤然青光如瀑,身后虚空中一株参天古树扎根天地之间,那株古树金光闪烁,符文交织,隐隐还能看到几枚道果。 轰隆隆—— 终于。 似乎感受到了他不再压制的气机。 常离山上天穹当中,骤然之间,无数云层汇聚而来,雷火在云雾中游走不停。 随后,雷劫降世,天雷狠狠打落下来。 但陈玉楼动都未动,第一道便烟消云散,第二道,第三道,一直到第七道,眼看他气机不稳,身后古树一下从太虚中浮现,以一枚道果的代价拦下雷劫。 “第八道了。” 来不及休息,八道雷劫裹挟着灭世之力猛然轰下,不等他有所举动,一龙一凤已经冲天而起,直直的撞入雷劫之中。 赫然就是罗浮和周蛟。 身为天地间的霸主,两妖硬生生为他拦住了第八道天雷。 代价就是,罗浮和周蛟同时重伤,一身妖力几乎被打落一空。 第八道刚过。 最后一道雷劫便已经瞬息而至。 这一次,不仅是道树浮现,同时,他身躯中香炉、蒲团、龙鳞剑、古雷符等诸多法宝一一破空而出,在他身外构筑出一道通天大阵。 九重雷劫,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天地间都变得漆黑一片。 一缕缕青光交织的身影,也从黑暗中冲天而起,一点点凝化,最终浮现出陈玉楼的身影。 只见他穿过太虚,出现在云巅之上。 天穹之中仙音如织,隐隐有无数仙人在彼岸接应! 陈玉楼则是站在云巅,朝着岛上众人拱了拱手,朗声笑道。 “修行一百五十年,陈某今日终于成就仙身,与天同寿不老不死。” “他日仙界静候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