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 第6章 四梁八柱 “此人武功不弱,我先前与他交过手,确实是把好手,如今老六已死,我想让他直接取代老五的位置,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意见么?” 杨玉莲说道。 “什么?!” “让这小子顶老五的缺?” 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整个聚义厅瞬间炸开了锅! “大当家!这…这不合规矩吧!”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披半旧牛皮甲的壮汉猛地拍案而起,正是负责马匹的“白玉柱”赵铁胆。 他声音洪亮,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老五可是咱们余家寨立寨之初就跟着老寨主刘大虎出生入死的‘八柱’之一!这‘扫清柱’管着弟兄们的饷银和寨里的账目,是能随便塞个人进来的吗?” “就是!” 旁边一个眼神阴鸷、手指关节粗大的汉子接口,他是负责打探消息的“递信柱”孙鹞子,声音尖利。 “能坐上八柱位置的,哪一个不是在刀口舔血,为山寨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哪个不是身上背着几条官府的通缉,熬过几次阎王殿门口才爬上来的?这小子!” 他伸手指着被捆在一旁的秦明,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来。 “一个刚入伙、底细不清不楚的外来人,寸功未立,就想一步登天,踩在我们这些老兄弟头上?如何服众?弟兄们的心怕是要寒透了!” “高手?呸!” 一个身材敦实,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满脸鄙夷, “就他?刚才捆他的时候,那手糙得跟老树皮似的,一身土腥气还没散干净!我看就是个种地的泥腿子,算哪门子高手?大当家您可别被他蒙了!” 其实平时杨玉莲在这余家寨威望是很高的,她做出的决断,基本是没有人反对的。 但是这一次,实在是她做出的决定太过离谱。 要知道,余家寨虽然只是个土匪山寨,但实际上内部的组织框架是非常严密的。 总的说来,其内部框架就是所谓的‘四梁八柱’。 “四梁八柱”来源于中国古代传统的一种建筑结构,靠四根梁和八根柱子支撑着整个建筑。 就好比前世开公司,一个公司的内部有很多分管部门,这些分管部门的管理者就是运营整个公司的命脉所在! 而在余家寨这边,‘四梁’分为‘内四梁’和‘外四梁’。 内四梁的‘炮头’相当于先锋官,负责冲锋陷阵,枪法准确,动作迅速,是大寨主杨玉莲的得力助手 ‘粮台’负责土匪的生活供给,包括饮食、住宿等后勤工作。 ‘水香’负责警卫工作,包括站岗放哨和望风。 ‘翻垛的’相当于军师,负责出谋划策,为土匪头目提供战略建议。 外四梁包括‘秧子房掌柜’负责看管人质和收取赎金。 花舌子,负责外联和谈判,善于交际和谈判。 ‘插千的’负责侦察和踩点,确定攻击目标。 ‘字匠’负责文书工作,撰写绑票信和其他相关文件。 至于‘八柱’,则是余家寨八个领兵的小头目。 分别是‘扫清柱’‘狠心柱’‘白玉柱’‘扶保柱’‘插千柱’‘递信柱’‘房外柱’‘房门柱’。 他们在山寨也有各自的职责,包括要债和财务管理工作,马匹的养护和管理,保护土匪头目的人身安全,情报收集和消息打探,谈判和外联,撰写信件和其他案头工作。 而且想入伙土匪,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通常来说需通过熟人或“挂勾”担保,并签署包含“不计生死”等内容的书面协议,确保入伙者忠诚度。 无保人者需自行寻找关系证明身份可信度。 无论是四梁还是八柱,都是余家寨里的‘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当年前任寨主刘大虎占山为王,成立余家寨的‘元老’。 至于后来进入管理层的,也都是在山寨出生入死好几年,有功劳在身的‘资深’土匪。 所以当杨玉莲说要将一个毫无‘资历’,且还击杀过寨中高手的人直接纳入管理层,成为‘八柱’之一,自然会引起众人的不满。 “大家先安静一下,待我先问问这小子的一些事情,咱们再做商议。” 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转头对众人说道。 这个中年人名叫方镜,正是余家寨‘内四梁’中的‘翻垛的’,相当于军师,负责出谋划策,为土匪头目提供战略建议。 方镜早年是县里的秀才,多年乡试不中,只能靠教书为生。 后来在前任寨主刘大虎的邀请下,成为了余家寨的军师。 此刻,听到方镜发话,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做什么的?” 直到这个时候,方唐来到秦明面前问道。 “我叫秦明,是个猎户。” 听到这些人的对话后,秦明得知他们眼下还不打算直接杀了自己,不禁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眼下一心惦念着家中的范娘,但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想办法先保全自己才行。 “猎户?你以前习过武?” “既然习过武,那可否给我们展示一二?” “当然没有问题,但你总要把我放开吧?” “给他松绑!” 方唐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人上前给秦明解开了枷锁。 “你们想看什么功夫?” 活动了下略感酸麻的脖颈和臂膀,秦明问道。 “先来套拳脚吧。” “成!” 秦明说完,立刻走到院子中间。 作为一个前世的武术教练,秦明精通各种门派功夫,无论是拳脚还是兵器,都不在话下。 一个起手式后,秦明决定打一套太极拳。 太极拳是一种以慢、柔、圆、连的动作为主要特征的拳法,强调身体的协调性和内心的平静。 “呼呼呼!” 秦明的太极拳是有一定造诣的。 虽然前世很多人都用太极拳当做锻炼身体的‘养生拳’,但实际上,太极拳是有实战能力的。 尤其以当秦明这具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力道,是完全可以将人击杀的。 左右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左右搂膝拗步、手挥琵琶、左右揽雀尾、单鞭、十字手…… 此刻秦明的整套动作可谓是柔中带刚,行云流水一般。 虽然动作缓慢,但其实暗藏杀机。 但此刻在场的这些土匪,则看得眉头直皱。 他们平时练的都是一些比较刚猛的拳法,比拼的都是速度和力量。 但秦明的太极拳看起来动作缓慢之极,而且招式出拳还软趴趴,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的杀伤力。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这算啥玩意儿?” 负责冲锋陷阵的“炮头”刘莽一脸茫然加鄙夷, “慢吞吞,软趴趴,跟没吃饭似的,娘们绣花也比这有劲儿吧?” “哈哈哈!就是!这拳脚,老子闭着眼睛都能躲开!” 赵铁胆拍着大腿狂笑,指着秦明,“小子,你搁这儿跳大神呢?还是给咱们表演耍猴戏?” “啧啧,我看呐,村口老娘们打架都比这有看头!” 孙鹞子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哈哈哈!” 这名匪徒话声一落,现场顿时一片哄笑声。 “男人拳也罢,女人拳也罢,只要能杀人,就是好拳法……”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倘若各位不服的话,咱们可以比试一下,若是不能赢下你们,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第7章 技惊四座 “好大的口气!我要先来试上一试!” 率先跳出来的,正是之前将秦明从地牢押来的那个矮壮如铁墩的汉子。 他叫石冲,正是余家寨八柱里掌管讨债追缴、行事最为凶悍的“狠心柱”。 石冲早年便是个杀猪宰牛的屠户,一身蛮力惊人,性情更是暴烈如火。 一次因不堪衙役催逼税赋,盛怒之下挥起剁骨刀便砍翻了一个公差,自此亡命天涯,入了余家寨。 他没学过什么正经功夫,全凭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一身蛮力和那把常年不离身的杀猪刀,硬是在血肉堆里挣得了“狠心柱”的名头。 更关键的是,秦明先前击杀的那名匪徒,正是当初引荐石冲入伙的结义兄弟,私下里情同手足! 所以他对秦明是有必杀之心的! “请指教!” 秦明见状,拱手道。 “指教你姥姥!给老子死!” 石冲双眼赤红,怒咆一声,壮硕的身躯如同发狂的野猪般猛地前冲。 钵盂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毫无花巧地直捣秦明面门! 眼见拳头就要击中秦明的面门,石冲突然眼前一花。 拳头抡空的瞬间,身子突然被顺势推了一把,而且力道极大! “碰!” 只听一声闷响,石冲矮壮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了左侧的土墙上。 “轰!” 看起来的坚固的围墙,瞬间就被撞开了一个缺口,土屑和碎木横飞,一片狼藉。 “喝!” 看到这一幕,包括大当家杨玉莲在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谁也没有想到,秦明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秦明刚才的那招正是太极的斜飞式,顺势反推,借力打力,加上石冲体壮,就有了这般惊人的效果。 “艹!” 从瓦砾中爬起的石冲显然不服气,抹了一把脑门冒出的鲜血,全然不顾身体的疼痛,再次冲向了秦明。 而在半途中,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冒着寒光的杀猪刀! 石冲是个好勇斗狠之人,多年与人交手,除了当初刚进山门时被大当家杨玉莲完虐外,基本就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擦!” 寒光闪过,当刀尖即将刺入秦明胸口的时候,突然曳然而止。 “空手夺白刃!!” 不知是谁失声尖叫出来! 整个聚义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眼眶,下巴掉了一地! 抢机、顺势、推发! 秦明每一个动作都快捷无比。 “碰!” 又是一声闷响,石冲被夺刀后,身子再次被推开,一头撞在了前面的一个酒坛上。 酒坛碎片,酒水连同鲜血顿时四处飞溅。 “我酿的透瓶香!” 二当家方镜立刻痛惜的大喊了一声。 而此刻的石冲,已然昏厥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时间,除了冲向破碎酒坛的的方镜,在场其他人个个一脸的惊骇! 足足十多秒,现场鸦雀无声。 秦明亮出的这一手,简直堪称技惊四座! 空手入白刃,只有武功极高的人才能做到。 光凭这一下,就足以震撼整个余家寨了。 就连大当家杨玉莲,脸上也终于闪过了一抹讶色。 虽然她之前就和秦明交过手,知道他功夫了得。 但也没有想到,秦明居然能厉害到这个程度! “好!” 短暂的死寂后,杨玉莲第一个回过神来,满意的叫了一声好。 “好好好!” “好功夫!” “真他娘的开眼了!” 有了杨玉莲带头,厅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先前还在嘲讽鄙视的头领们,此刻纷纷抚掌叫好,看向秦明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余家寨是做什么的?是刀头舔血、弱肉强食的土匪窝! 在这里,实力就是唯一的通行证!仁义礼智是狗屁,谁的拳头硬、刀子快,谁就能赢得尊重!秦明用绝对的实力,瞬间扭转了所有人的看法! “还有哪位想再和秦某比试一下?” 秦明拱手问道。 这一次,大厅里彻底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秦明的视线。 连石冲这样以凶狠著称的“狠心柱”都被轻易放倒,谁还敢上去自取其辱? “既然秦兄弟功夫如此了得,我看就没必要再比了。” 杨玉莲脸上绽开一抹明艳的笑意,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她看着秦明,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那么,秦明,我现在正式问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余家寨?” 秦明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寨主能答应我两个条件,秦某……愿意加入。” “哦?说来听听。” 杨玉莲饶有兴致地挑眉。 “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因为我昨日才刚刚成亲,家中尚有妻子,所以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还要回去打猎养家……” 秦明始终放心不下范娘这个小丫头。 虽然两人只是当了一夜的夫妻,而且尚未圆房,但这是小丫头却成了此刻秦明心头最软的那块。 “哈哈哈!” 秦明话声一落,在场众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是为了你的老婆啊……”杨玉莲笑了笑,说道:“你可知道我们山寨一年能分到多少钱粮么?” “小子,你打猎才能赚几个钱,我们这里就算是刚进寨的马崽,一年少说也能分到个几十上百两银子!” 方唐抱着残缺的酒坛,语气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 “这么多啊……” 秦明闻言,多少有些惊讶。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只需要十两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了。 “凭你这身功夫,是可以进入我们议事堂的,只要你按规矩纳下投名状,烙上帮会的印记,每年至少可以分到千两银子,如果‘收成’好,分到的会更多……” 杨玉莲微笑着说道。 而秦明闻言,这才注意到周围这些头领赤裸的上半身,都是有一个不大的烙印的,像是马蹄铁的形状。 “那也不行,钱我可以不要,我还是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 “你不要钱?” 杨玉莲和其他人闻言顿时一愣。 要知道,莫说是千两银子,哪怕只有百两纹银,也能吸引无数的穷苦人充当死士了。 可对于秦明来说,一旦身上有了土匪的烙印,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和这帮土匪绑在一起了。 就算其他的团伙成员都死光了,他依旧难以摆脱官府的追杀。 况且就算官府不追杀,同村人看到他身上的烙印,也会对他鄙视和远离,要被人小看一辈子。 “没错,我不纳投名状,也不在身上留烙印,但日后有事,你们可以来找我帮忙,时间不能长,到时候,给我报酬即可,我不给白给别人干活!” “你不纳投名状,不留烙印,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离开!” 一名壮汉怒道。 “闭嘴!” 杨玉莲呵斥了一句,随即对秦明问道:“那你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不杀老弱妇孺,不杀穷苦百姓,我下不了那个手!” 作为前世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接受过正统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渣,秦明是有自己的三观的。 “不杀老弱妇孺?你当自己是菩萨啊?” “就是!咱们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装什么大善人?” “寨主!这小子分明是存心戏耍!留他不得!” 几个头领彻底炸了锅,觉得秦明简直不可理喻! 土匪不杀人越货,难道还扶危济困不成? 方镜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捏着胡须的手指微微用力。这小子,骨头是真硬,但也太不识时务了。 “反正这就是我的条件,答应我就入伙。” “如果我不答应呢?” 杨玉莲面色阴冷的说道。 “我相信杨寨主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从刚才到现在,秦明始终没有感觉到杨玉莲对自己露出杀意。 所以秦明笃定,杨玉莲确实是对自己有了‘爱才之心’,轻易是不会杀了自己的。 “哈哈哈。” 杨玉莲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大当家,我看这小子不能留,他分明就不想入伙,既然已经看到咱们议事堂所有人的真容,为了以绝后患,干脆……” 方唐这个时候走到杨玉莲的身边,轻声说道。 “扑棱棱!”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尾鸽子,随后迅速落在了堂口的后面。 看到这一幕,杨玉莲顿时眉头微皱。 “先把他押回地牢,再给他一些酒肉,回头我再做处置!” 杨玉莲说完,转身走向了后堂…… 第8章 一将难求 再次被送回到地牢,秦明也是一脸的无奈。 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脚,面对余家寨上百匪徒,自己赤手空拳,可谓插翅难逃。 不过和之前相比,待遇明显好了很多。 这个地牢不光没什么臭味,地面也算干净,最重要的是,还有酒有肉。 其实从中午一直到晚上,秦明都是水米未进,肚子早就咕咕抗议了。 抓起一只羊腿,秦明啃了起来。 只是羊肉一入口,顿时感到满嘴的膻腥之味。 原来这条羊腿根本就没有完全烤熟,看着表皮焦黑,里面则全是血水。 另外就是,在这个年头,能吃到肉食就已经尤为不易。 而精盐更是珍贵之物,所以这年头的肉食很少会精心烹制。 随后,秦明又拿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噗!” 酒水入口的瞬间,秦明直接喷吐了出来。 他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次的酒。 酸味中带着几分辛辣,感觉就像是馊水一般。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这个年头还没有蒸馏酒,酒水的杂质多,度数低,酿酒的工艺也落后。 这也让秦明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倘若他用后世的酿酒方法做出蒸馏酒,那岂不是有机会发大财? “吱呀~” 正当秦明胡思乱想的时候,牢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余家寨的大当家杨玉莲。 火光下,杨玉莲那妩媚的脸庞显得更加动人。 倘若不知道她的底细,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秦明兄弟,刚才委屈你了。” 杨玉莲弓下身子,将火把插在旁边的架子上,随后又拿起酒坛轻轻地给秦明倒了一碗酒。 “不委屈,这里还有酒有肉,很不错了。” 从杨玉莲手中接过酒碗,秦明喝了一口。 “你应该知道,我是很想让你留下来的。” “但我也说了,只要答应我的那两个条件,我愿意入伙。” “可是不纳投名状,不打烙印的话,就算我想给你分钱,下面的兄弟也不会同意的……” “我说过不要你们的钱。” “那你还图个啥?”杨玉莲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实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图一个痛快,大碗喝酒,大块分金,岂不快哉?” “人各有志,我更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况且赚钱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倒想知道,你这种猎户,山上打猎能赚几个钱?养家糊口够么?我这山寨中,也有猎户出身,糊口尚且困难,碰上老虎黑瞎子,连命都保不住。” 杨玉莲有些不屑的说道。 “就算打猎不能糊口,我做生意也是可以赚钱的,比如酿酒啥的……” “酿酒?你倒是和方秀才志同道合,他平时除了帮我想一些馊主意,剩下的时间就都放在酿酒的事情上,这可惜他酿的酒实在太难喝了……” “你说的方秀才就是刚才那个中年书生?” “没错,就是他。” 杨玉莲嘴角含笑,说道: “当初我夫君活着的时候,一直想把山寨做大,但光靠手下的那帮斗大字不识一筐,只会打打杀杀的人是不行的,所以他就想找个读书人当军师,而方唐和我夫君是同村,也是他们村唯一的秀才,这才大想到要邀请他入伙……” “然后他就同意了?” “没那么顺利,方唐他毕竟是读书人,以前连只鸡都没杀过,根本不愿意当土匪……” “那他后来怎么就同意了?” “我夫君喜欢听戏,尤其是《三顾茅庐》这出戏,所以也算是受了戏里的启发,连续上门邀请了好几次,后来正碰巧方唐母亲病故,他没钱安葬,我夫君就给了他一笔钱,还召集了众多兄弟帮他给母亲风光大葬,自此,他就入了我们余家寨……”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点点头。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虽然落草为寇,但也是讲忠孝礼义信的。” “明白。” “……在如今这个年头,为了钱财和生计,兄弟反目,父母无德,夫妻成仇的事情还少么?” 杨玉莲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就好比你们村的里长,为了自己性命,反手就出卖了你……” “这个老东西!” 秦明忍不住骂了一句。 “至少在我们山寨,你是可以拿到真金白银的,这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杨玉莲柳眉一挑说道。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 “也罢,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 杨玉莲站起了身子,说道:“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真的!?” 秦明闻言眼前一亮。 他没有想到杨玉莲这么痛快就放自己离开。 “我让人给你备了一匹马,另外我再送你二十两银子,待你想通后,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们。” 杨玉莲说话间,将一块银锭扔给了他。 “这……”接过银子后,秦明愣了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情?” “能不能再借我八十两银子?” “为什么?” “昨日县衙过来征兵,若是不能捐资一百两,五日内就必须要去县衙的兵房报到。”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东西你拿去吧。” 杨玉莲说着,从腕子上取下了一个手镯,递给了秦明。 “你这……” 看到杨玉莲居然递来的居然是一个金手镯,顿时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年头一两金子能换十多两的白银。 而且这镯子重量不轻,且做工精美,价值绝对超过百两银子! “都是身外之物,以后你还我便是。” 杨玉莲淡淡的说道。 “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你的!” 秦明闻言内心多少有些感动。 他也是没有想到,杨玉莲虽然是女马匪,但却如此的豪气。 看来这个世道也不是非黑即白。 “你回到村子后,和你们里长说,只要你在,我们余家寨就不会去你们村了,让他放心。” “多谢!” 秦明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带上这块腰牌,这是我们余家寨的牌子,只要亮出来,没人会阻拦你离开的。” 杨玉莲又将一块牌子扔给了秦明。 秦明接到牌子后,对杨玉莲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此刻已经临近寅时,天外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骑上杨玉莲送的马匹后,秦明归心似箭,迅速拍马离开了。 看着秦明渐渐消失的身影,站在半坡上的杨玉莲目光闪过一抹玩味。 “大当家,就这么放这小子走了?” 方唐突然出现在了杨玉莲的身后,一脸不解的问道。 “一个新婚的后生初尝鱼水之欢,怎么可能留得住他?” “这小子也太不识相,大当家你根本就必要对他这么好!既然他没诚意入伙,就该直接杀了他!”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普通人,我何必浪费口舌。” 杨玉莲柳眉一挑,接着说道: “咱们要的是硬手,寻常的马崽,要多少有多少,但都不堪大用,只能做垫脚的砖石而已……” “也是,这小子功夫确实不错,可问题是他不愿意入伙啊……” “你放心,他迟早会回来的,想在这个世道过长久的太平日子,哪有这般容易?” 杨玉莲嘴角勾起,接着说道: “相当年为了邀请先生山上,我夫君也是极尽诚意的。” “也对!待他吃不饱饭的时候,就会乖乖地回来投靠咱们的。” 方镜点头说道。 “另外从明天起,命各部离开山寨,到山里躲一段时间。” “大当家,出什么事情了?” 方唐闻言顿时面色一惊。 “刚才我收到高堂传来的消息,州府那边已经下令剿匪,两日内数百精兵就会赶到咱们余家寨,另外还有八百多的民团协助,人马是我们的数倍。” “这么多人?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新州府上任,总是要搞出点动静的,剿匪既可以捞钱,又能当做功绩,下面的乡绅也愿意配合,他何乐而不为呢?” “也是。” 方唐点点头。 “高堂让咱们不要硬刚,还要把戏做足。” “那大当家您的意思是……” “咱们要尽快撤出山寨,留下十几个老弱病残驻守,这些人头,应该足够那些官兵邀功了。” “我这就去安排。” 方唐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第9章 暴打里长儿子 “范娘,赶紧把门打开,哥哥跟你说两句话。” “你赶紧走吧,我夫君不在,我是不会开门的!” “嘿嘿,实话告诉你吧,你那猎户相公,昨日逞能伤了几个余家寨的马匪爷,如今被他们‘请’上山寨去了!进了那阎王殿,还有几个囫囵出来的?” 门外男子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意,“凶多吉少啦!小娘子,何必守着个死人空等?你乖乖从了我,以后自有我护着你,绫罗绸缎、一日三餐,保管比跟着那穷鬼强百倍!” “你……你胡说!我夫君定会回来!” 范娘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几乎窒息,但她强撑着,“你再不走,我……我可要喊人了!” 对于一个外嫁过来的小姑娘,周边无亲无故,如今丈夫被土匪掳走,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有些无助。 “喊人?哈哈哈!” 门外男子的笑声肆无忌惮,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喊!使劲儿喊!喊破喉咙也没用!这时辰,田里麦子都等着收,村里能动弹的都在地里忙活呢!就是听见了,谁敢管我秦三柱的闲事?识相点,自己开门,免得伤了你这细皮嫩肉!” 此时门外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里长秦会的儿子秦三柱。 仗着自己老爹是里长,秦三柱在这村里一向横行无忌,欺男霸女。 从范娘嫁到村中的第一天,他就已经被这小姑娘的容颜所震撼。 要知道,秦三柱也是逛过县里青楼,踹过无数寡妇门的货色,玩过见过的女人很多。 但像范娘这样长相如此俊俏靓丽的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在秦明被土匪掳走后,他几乎整晚都没睡着,一直在想如何能趁机霸占这个刚过门的小娘子。 趁着早上村民都下地干活的时候,秦三柱就悄悄来到了秦明的家。 此刻听到屋中的范娘语气带着几分惊慌,秦三柱的胆气更足了一些。 “……范娘,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爹可是里长,家里有良田数百亩,在这方圆十里,那可是最大的官,以后你跟着我吃香喝辣的,不比秦明这穷猎户强多了……” “我虽刚嫁入秦家,但也知道为人妻要从一而终的道理,你这般欺辱与我,不怕遭报应么?” 房中的范娘大声怒斥道。 “报应?这世道该遭报应的人多了去了,可哪一个不是活得好好的?” “反正我丈夫不会来,我是不会开门的!” 范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凄凉。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来不会想到,自己刚刚成亲过门,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情。 先是成亲当天丈夫被官府的衙役打得重伤昏迷。 接着征兵的要求丈夫五日内去军队报到。 现如今,更是被土匪掳走,生死未知…… “少废话!给我开门!” 秦会眼见范娘始终不乖乖就范,随即身子退后猛一蓄力,直接撞向了木门。 “碰!” 随着一声闷响,木门应声撞开。 里面的范娘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这不识抬举的小娘皮……” 秦三柱一步跨进门槛,浑浊的双眼贪婪地扫视着摔倒在地的范娘。 粗布衣衫在挣扎中凌乱掀开,露出一截欺霜赛雪般的小腿和脚踝,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 秦牛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窜上脑门,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狞笑着,如同饿狼扑向待宰的羔羊,张开双臂就要扑下去! “救命啊!” 极度的惊恐和绝望激发了范娘骨子里最后的刚烈。 她并非懦弱,只是这世道逼得她无路可走! 她的手指在慌乱中触到了冰冷坚硬的东西——是昨天缝补衣物后随手放在墙角的剪刀! 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将剪刀抽出,锋利的尖刃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泪水决堤而出,眼神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住手!” 正到秦三柱要扑上去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嗯?” 秦三柱一愣,转头望去。 “秦……秦明!!” “夫君!” 地上的范娘看清来人,她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不顾一切地挣扎爬起,带着哭腔一头扑进秦明宽阔坚实的胸膛里。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她浑身瘫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颤抖。 “你不是被……” “啪!” 秦三柱指着秦明刚想发发话,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咣!” 秦明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秦三柱顿时感觉眼前一黑,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狗东西,敢趁我不在,调戏我媳妇!” 秦明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他一步抢前,如同拎一只待宰的鸡仔,探出钢铁般的左手,五指如钩,一把揪住秦牛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啪!啪!啪!” 一连三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了秦三柱的脸上! “噗!” 一口鲜血裹着几颗碎牙,直接从秦牛的口中喷出。 当前的秦明,是能轻易拉开两石弓的,手上的力道大得可怕。 “唔……秦明,我爹可是里长……” 受伤的秦三柱双眼依旧带着几分阴毒,恶狠狠地说道。 “莫说你爹你里长,就算是天皇老子,这顿揍你要给我挨实了!” 秦明揪着秦三柱破烂的衣领,如同拖一条死狗,将他硬生生从屋里拽了出来,狠狠掼在院子里冰冷的地面上。 他大步走到院门口拴着的马匹旁,动作利落地从马鞍上解下一捆粗实的麻绳。 在秦三柱惊恐绝望的目光和范娘担忧的注视下,秦明手脚麻利地将瘫软如泥的秦三柱拖到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用绳子绕着树干将他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夫君,算了,他可是里长的儿子,咱们惹不起……” 眼见丈夫出手如此狠辣,范娘连忙上前劝阻。 范娘毕竟是个女人,她只想安心过日子,不想让丈夫招惹是非。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若是今天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以后猪狗都敢在咱家头上拉屎撒尿!” 不由分说,秦明取出马鞭,狠狠地抽在了秦三柱的身上。 “啪啪啪!” “啊!!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村子。 此时正值清晨,大部分村民已经下地种田去了。 只有一些农妇留在村里洗衣劈柴,听到秦三柱的惨叫后,立刻跑了过来。 而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里长儿子秦三柱被绑在了树上,而秦明则抡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 十几鞭子下去,秦三柱身上衣服都已经破碎,只见他口吐鲜血,已经昏迷了过去。 秦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于他这样的猎户来说,有时候一进山,就要好几天的功夫。 倘若不给这些村里的宵小之辈一些震慑,妻子范娘迟早还会遭殃。 看到秦三柱昏迷后,秦明这才收手,将马鞭扔到了一边。 “夫君,他不会死了吧?” 此刻的范娘一脸的惊慌,连忙问道。 虽然丈夫突然出现让她感到惊喜。 然而此刻把秦三柱打成这个样子,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祸! “只是昏过去而已,要死哪有那么容易?” 秦明对妻子安抚道。 秦明前世毕竟是学武术的,虽然出手力道很大,但其实并不致命。 “可他是里长的儿子……” “里长的儿子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敢调戏我媳妇,就算见了官,我也不怕!” 秦明冷哼了一声,随即对妻子安抚道: “范娘,你放心,这事儿我来处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处理这件事儿……” “狗东西!快住手!!” 正当秦明拉着范娘想要回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只见里长秦会领着十几个村民,手持锄头和钉耙,快步地跑了过来! 第10章 反客为主 “三柱!” 当秦会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打的满身是血,顿时怒不可遏。 在秦家村这地方,秦会可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莫说是有人敢打自己的儿子,哪怕是有人敢和他瞪眼,也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居然有人把自己的二儿子打成了这样,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快把老三放下来!” 秦会先命令身边的两个儿子将秦牛放下来,当他看到从屋子里走出的秦明后,顿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回来了!?” “托里长您的福,土匪觉得我是个好人,所以就把我给放了。” “我儿子是你打的!?” 秦会目露寒光。 “没错,他光天化日上门调戏我媳妇,我给他一点教训而已。” 面对秦会,秦明丝毫不惧,两人直接四目相对。 “放屁,我看你就是想寻衅杀人!给我上,往死里打!!” 随着秦会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几人立刻冲了上来。 秦会家有三子,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尤其是老大老二,力气大的惊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会一家才能在村里横行无忌,没人敢招惹。 “呼!” 抡起沙包大的拳头,秦明直接砸向了秦会。 自从昨日被秦会背刺卖给匪徒后,秦明就已经记恨在心。 倘若是名刀明枪,秦明的度量也没那么小。 但对于那种别后捅刀的小人,他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今日再次相逢,秦明自然不会放过他。 “砰!!” 随着一声闷响,秦会的鼻梁瞬间塌陷,仰头倒下的同时,血柱在空中飙出了一道弧线! “你个老东西!” 秦明又上前补了一脚,秦会立刻如同沙袋一般飞出了好几米。 “爹!!” 眼见自己父亲被打,秦会的两个儿子顿时目眦欲裂。 “砰砰砰!”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 冲上来的五人,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呻吟声,痛呼声,在清晨的院落里此起彼伏,伴随着秦会粗重痛苦的喘息,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围观的村民,包括那几个扶着秦牛的秦家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个如山岳般挺立的身影,和他脚下躺倒一片的秦家打手,再无人敢上前一步! “呃……咳咳……” 秦会挣扎着从柴堆里爬起来,捂着塌陷流血的鼻子,剧痛和屈辱让他浑身发抖。 “秦明!你目无尊长,殴打里长,重伤村民,寻衅滋事,抗拒官府管制!别以为你会几下拳脚功夫就能横行无忌!我告诉你,今日之事,我必报官!官府铁律如山,任你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等着流放千里,死在烟瘴之地吧!” 看到没人能打过秦明,秦会从地上爬起,出言威胁道。 当用强行不通的时候,秦会只能选择和秦明讲道理。 “你儿子光天化日下调戏我媳妇,若是报官,也难辞其咎!” “调戏你媳妇?可有旁人看到?” 秦会捂着剧痛的鼻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和狡诈,他抬起头,目光阴冷如毒蛇般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村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谁看见了?谁能作证?啊?” 村民们接触到他那吃人般的目光,无不骇然低头,噤若寒蝉。 虽然村里谁都知道秦三柱是个什么货色,刚才也确实有人远远看到秦三柱踹开了秦家的门。 但在秦家村,秦会就是天,得罪了他,轻则田亩被刁难,重则家破人亡! 谁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触霉头? 一时之间,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我亲眼看到,难道还不够么?” “哼!” 秦会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得意的狞笑,仿佛抓住了秦明的死穴, “没人看见,那就是你血口喷人,故意寻衅滋事,重伤我儿和村民!秦明,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立刻跪下磕头,给在场所有被你打伤的人赔罪!我会念在乡里乡亲,或许还能依照村规,从轻发落!要么……” 他语气陡然阴狠,“你就等着官府的铁链枷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翻身!你自己选! “你不是想看证据么,就在我的屋里。” “在你屋里?” “你进来便知。” 秦明说完,独自走进了屋子。 秦会见状,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一瘸一拐的进了屋。、 “哪里有什么证据?” 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后,秦会问道。 “老东西,咱们有笔账还没有算完,之前你把我绑给了马匪,当真是有情有义啊……” “你莫要胡说,当时是你自己被马匪绑走的,与我何干!” 此时的秦会没有半点心虚。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毕竟当时只有他和几个儿子冲下了山,其他村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要他们一家守口如瓶,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哼,你不承认也无妨,但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能回来么?” “嗯?” 秦会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秦明这次能平安无事的回来,确实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 但当时因为看到自己儿子被打,一时怒火中烧,所以没有细想这件事。 可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按理来说,余家寨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秦明伤了他们的同伙,是万万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秦明说话间,掏出了一块腰牌,在秦会的面前晃了晃。 “这……这是……难道你入了余家寨!?” 看到那块腰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大大‘余’字,秦会顿时惊呆了。 在云州,哪怕是童叟,也知道余家寨土匪身上都是有烙印和特制的腰牌的。 一直以来,官府也正是靠着这些特征,尤其是身上的烙印,来确认是民是匪的身份的。 至于这腰牌,都是精心制作的。 普通马崽用的是木牌,而小头目则用的是铁牌。 而此刻秦明亮出来的,赫然就是一块铁牌! “大当家让我给你带给话,以后只要有我在,他们便不会在袭扰咱们村子……” “额……” “但倘若我被抓了或者消失了,秦家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尤其是您里长家,无论男女老少……” 秦明说话间,眼神中透着几分冰冷。 其实他手中的这块腰牌,是杨玉莲交给他出寨子用的。 但现如今,正好可以拿来恐吓秦会。 当初秦会见到杨玉莲都可以吓得磕头求饶,由此可见他对余家寨是相当畏惧的。 “秦明,你放过我,您大人有大量,以后这村子你说是算!我再也不敢了……” 果然,听到秦明这么说,秦会顿时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要知道,余家寨土匪的凶残,是人尽皆知的。 都说官府黑,欺压百姓,但最起码官府还会走个程序。 只要有钱,再大的罪行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得罪的土匪,对方可是半点道理都不讲,直接杀得你家干干净净! “放心,秦里长,我秦明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顿了顿,揪着头发的手微微用力,秦会痛得龇牙咧嘴。 “我这人,只想守着媳妇,安生过几天太平日子。以后在村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门外那几个被吓傻了的秦家儿子,声音陡然变得森寒无比: “不过……麻烦您回去好好管教管教您那几个宝贝儿子。让他们管好裤裆里那不安分的东西!若再有谁敢踏进我院子半步,对我媳妇动半点歪心思……” 秦明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骤然消失,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诅咒: “我秦明在此发誓,定会亲手……让他从此断!子!绝!孙!” 第11章 借势立威 “秦爷您放心,以后再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了。” 秦会的头发被秦明抓的生疼,但还是忍着剧痛,语气讨好的说道。 形势比人强,况且秦明的功夫他是见识过了,他那几个儿子加起来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算你识相!滚吧!” 秦明闻言,这才松开了手。 “多谢秦爷!” 秦会见状,这才连忙爬了起来,道了一声谢后,离开了屋子。 “爹,现在村里人都过来了,咱们一起上,把这小子抓去见官!” “是啊,把二哥打成这样,怎么也要让他流放千里!” “闭嘴!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都给我回去!” 秦会呵斥了一声。 “到此为止!?爹,这事儿咱们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啪!” 秦会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爹!?” “我让你们滚回去!马上!立刻!!” 秦会几乎是咆哮出来,因为用力过猛牵扯到受伤的鼻梁和肚子,痛得他一阵抽搐。 但他眼中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让秦老大瞬间噤若寒蝉!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不仅是被打的秦老大和另外两个儿子,连周围探头探脑、刚刚被凄厉惨叫吸引过来的村民们,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刚才秦会还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要往死里打秦明,怎么进了趟屋,态度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甚至不惜当众掌掴自己最倚重的长子? “以后谁要是再敢到秦明家闹事,我饶不了他!” 秦会有放下一句后,转头离开了。 而他的几个儿子见状,也背起了被打成重伤的秦三柱,恨恨的看了秦明一眼后,也跟着离开了。 “行了,没事了,都走吧!” 秦明对着围观的村民大手一挥。 村民们被他目光扫过,皆是心头一凛。 想起刚才他那如同战神般的身手和秦家父子诡异的退让,哪里还敢逗留? 顿时如同潮水般,带着满腹的惊疑和议论,迅速散开了。 “夫君,你没事吧?” 回到屋中,范娘一脸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情,这不是好好的。” 秦明说话间,笑着晃了晃肩膀,表示没有伤痕。 “你真的当土匪了?” 范娘关上房门,轻咬着嘴唇问道。 她亲眼看到那块刻着“余”字的铁腰牌,也听到了秦会那惊恐万状的呼喊。 在这个年代,“土匪”两个字意味着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是悬在全家头顶的利剑! “怎么可能?” 秦明笑了笑,说道: “我要是真的当了土匪,怎么可能回来?土匪可是有山寨的,留在村里难道要等官府来抓?” “可是……” “那个牌子是我在半路逃跑的时候捡到的,土匪身上都有烙印,你看我身上有么?” 眼见妻子依旧有些不信,秦明索性一把脱掉了外衣。 衣服脱下的瞬间,秦明露出了结实的上半身。 “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看到秦明身上确实没有烙印后,范娘突然扑到了秦明的怀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自从过门以来,这对小夫妻经历的事情有点多。 甚至昨晚秦明被抓走后,得知了消息的范娘直接昏厥了过去。 昨晚她一整晚都没有睡,甚至她还准备了一条绳子。 只要丈夫遇害,她也不准备独活。 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是何等折磨的事情。 以至于到了这一刻,她的情绪彻底地爆发了。 “范娘,好了,我没事,你不用哭了。” 看到范娘那娇小的身躯在自己怀中不断地抽泣,秦明还是有些感动的。 妻子如此,夫复何求? 这也让秦明暗下决心,将来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下丫头过上好日子。 “呜呜呜……” 就这样,范娘在秦明的怀中整整哭了一炷香的时间。 “别哭了,在哭你就变难看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不行!反正你是我相公,我跟定你了!” 挺到秦明调侃,范娘这才破涕而笑,小拳头轻轻锤了下他的胸口,这才停了下来。 “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嗯,我给你做吃的,你等着。” 范娘点点头,转身从角落中取出了半袋粮食,准备烧饭。 看着范娘那娇小的身影走出门外,秦明随即拿起了自己的角弓。 上下他被绑到余家寨的时候,箭矢全都丢失了。 这些箭矢也是需要花钱找铁匠打造的。 一个箭头约莫五十文钱,并不便宜。 要知道,这年头一只鸡也才二三十文钱。 好在家中还有两只箭矢,以秦明当前的射术,打些小猎物倒也够用了。 只是想要打一些大猎物,最起码五六只箭矢才够。 这也就意味着,他今天必须要进城一趟。 除了购买箭矢,他还需要去县衙的兵房。 五日期限,要么人到,要么钱到。 一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好在杨玉莲借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能暂时喘口气。 但这笔钱他是必须要尽快还给对方的。 一想到这里,秦明拿起箭矢,走到门口的青石前,开始仔细地打磨起来。 不多时,范娘就已经做好了饭菜。 依旧是米粥和咸菜,而让秦明惊讶的是,自己的碗里,居然还有一颗剥了壳的鸡蛋。 “这鸡蛋……” “昨日换米的时候买的,我只有十文钱了,只够买一颗……” “那你吃呗。” “夫君打猎辛苦,你吃才对……” “你这丫头。” 秦明看到范娘娇小的脸庞带着几分菜色,心头顿时微微有些触动。 于是他把鸡蛋夹成两半,分给了范娘一半。 “吃吧,从明天开始,我保证让你天天都能吃上肉!” 看到范娘不要,秦明硬是将半个鸡蛋塞到了她的碗里。 “怎么可能……肉那么贵,咱们能天天吃上饱饭就很不错了……” 范娘显然不相信丈夫的话。 要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各种苛捐杂税的压榨下。 普通百姓能天天吃上一顿饱饭,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 至于顿顿吃肉,估计也只有那些当官的和乡绅大老爷才能做得到。 “咱们村子后面的大山,那就是咱家的库房,以后想吃肉,我随时可以去拿。” “吹牛!哪有那么容易啊。” 范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等下我就进山打猎,你就等好吧。” “夫君你可要小心,山里危险……” 范娘知道这十万大山经常有猛兽出没,看到丈夫要离开,不由得担心起来。 “无妨,你放心好了。” 秦明将碗里的饭菜三两下吃干净后,一抹嘴就要上山。 “夫君,我给带点干粮。” “不用了,太阳下山前我就回来了。” 秦明说完,带着弓箭和砍刀,大步向着深山走去…… …… 第12章 重金悬赏 与此同时,村里秦家大院。 作为秦家村的里长,秦会家中有良田数百亩,而村里半数的村民,都是他家的佃户。 虽然这年头各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压得当地农民喘不过气来。 而秦家只是一户富农,比不上那些势力底蕴深厚的乡绅大员,也雇不起家丁和护卫。 但比起一般人家,还是要殷实得多。 “爹,老三被打成这样,您就这样放过他了?” “是啊,如果不收拾他,以后咱们在村里岂不是要让人小看?” 将遍体鳞伤的老三秦三柱放回屋子中后,秦家老大和老二来到父亲面前,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们两个废物,一起上都打不过他,我还能怎么办?” 秦会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后说道。 “这小子以前也没那么厉害啊,怎么突然力气就变得这么大……” “爹,就算咱们打不过他,可如果报官的话,照样可以收拾那小子!” “是啊,咱们每年给知县老爷送好几百两银子呢,看在您的面子上,怎么说也能治他个重罪!” 兄弟二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们懂个屁!” 秦会呵斥了一声,说道: “秦明那小子已经不是过去的秦明了,他现在是余家寨的土匪!” “什么!?” 听到父亲这么说,秦家兄弟顿时吃了一惊。 “父亲,你没搞错吧,秦明他不是之前还杀了余家寨的一个马匪么,怎么现在他自己就成土匪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刚才他确实给了看了余家寨的腰牌……” “他有余家寨的腰牌!?” “而且他还和我说,倘若他在村子里出了事情,余家寨就杀光村里所有人,一个不留!” “……” 秦会话声一落,兄弟几人顿时惊呆了。 余家寨的残暴是人尽皆知的。 如果秦明真的已经入了伙,惹到他,那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且刚才秦明的身手是又快又狠,兄弟几人一起上都打不过。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今天秦家父子吃了大亏,也只能是自认倒霉,根本没法报复! “你们两个个,最近千万不要去招惹秦明,连他家都不要靠近,明白么?” 秦会命令道。 “可是爹……难道咱们以后真的对这个秦明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秦家兄弟显然有些不甘心。 “现在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秦会脸上闪过一抹阴沉,说道: “不过只要咱们有耐心,我迟早会找机会收拾掉这小子……” …… 秦明在前山转悠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凭着一把弓和两只箭矢,就猎获了一只兔子三只山鸡和一只狐狸。 相比之前第一次进山打猎,今天的收获基本持平。 一想起之前初次上山的猎物在和马匪搏斗中遗失,秦明就有些肉痛。 尤其丢失的那只狐狸,是可以卖整整二两银子的! 好在这次有打到了一只狐狸,总算是让秦明心里好受了一些。 拿到猎物后,秦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猎物前往了县城的方向。 作为一个猎人,打到的猎物除了吃,还可以拿去换钱,贴补家用同时购买装备。 秦家村距离县城很近,也就十几里的路途。 由于没有骑马,秦明为了赶时间,只能是一路小跑。 然而在快到县城的路上,秦明看到了令他惊骇的一幕。 只见林间的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两具衣衫偻烂的尸体。 肿胀的尸身,散发出了浓浓的恶臭。 而且越靠近县城,尸体就越多。 至于其因,是因为北方战事紧张,加上大灾之年,已经出现大面积饿殍遍野,人吃人的现象。 而黑山县位于大周中部,相对太平,所以很多灾民来此逃荒。 不过灾民是无法进入县城的,只能在城外聚集。 赶在下午时分的时候,秦明终于凭借当地配发的腰牌,进入了黑山县的县城。 虽然大周一直都处于战乱之中,但在云中的这个小县城,却依旧有着几分祥和。 城中最繁华的主干道,两边有很多的店铺和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流穿梭而过,显得非常热闹。 进入城中后,秦明找了个饭馆,秦明直接将打到的三只山鸡卖了出去,到手150文。 其实如果他摆摊卖的话,至少能卖到二百文钱。 但眼下秦明没有太多时间摆摊,他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随后,秦明又找到一家皮草店。 一番讨价还价后,手中那只皮毛完整的狐狸,卖了一两八钱银子。 换到钱之后,秦明随即前往了县衙。 在此之前,他需要先把杨玉莲借给他的金镯子典当成现银才行。 其实对于杨玉莲,秦明感觉还是有些亏欠的。 在这个世道,萍水相逢,能借给自己这么多的钱财,简直不可想象。 虽然杨玉莲的目的是让自己加入土匪窝,秦明是不会加入的,但这份人情,将来总归是要还的。 然而,就当秦明前往当铺的时候,却看到城中玉皇阁底下,很多人正在围观公告。 “天啊,这赏金又高了,四千两银子了!” “听说余家寨绑了城中王员外的儿子,敲诈了三千两银子,还把他两条腿给打断了,王员外一怒之下,就联合全县的几个大户出资缴费,据说这赏银也是他们出的。” “就是那个强抢良家女子的王家二公子?打得好啊!” “嘘,莫要让王家的人听到,你不想活了?” “我若是能抓住这女匪,那可就发大财了……” 此时人群中议论纷纷。 突然听到余家寨三个字,秦明顿时面色一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挤入人群观看。 只是看了一眼,秦明就惊呆了。 原来,城墙上挂着的正是捉拿土匪的悬赏令。 而最最中间贴着的,赫然写着匪首杨玉莲的通缉告示。 “噗!” 只是看到杨玉莲的画像后,秦明顿时哑然失笑。 画像中的杨玉莲,眉如刀削蒜头鼻,三角吊俏眼透着凌厉凶狠。 更夸张的是,脸颊赘肉堆叠,一张阔嘴似能吞下半个拳头。 这和他见到的杨玉莲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 至于悬赏的其他匪首,也和那日秦明在议事堂见到的匪首不同,仿佛是胡乱画的一般。 想要靠着这种画像去抓人,简直就是扯淡。 不过这也让秦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县衙要悬赏三百两捕猎黑熊,难道又有黑熊伤人事件?” “谁知道呢?” “三百两我看也未必有人愿意去,这告示都已经贴出五日了,到现在都看不到有人应征。”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黑瞎子只在深山出没,除了有经验的猎户可以成群结伴上山,就连军队都进不去,里面全都是蛇蝎和毒瘴,被咬上一口,小命不保啊……” 当秦明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另外几人在一边议论。 第13章 娄青天 听到‘三百两’三个字,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随即看向了那边的告示。 果然,正如那些人议论的,这是一个征集猎户捕猎猛兽的告示: ‘县衙布告,为除首患,安民保境事:本县辖内,今日频繁发生黑熊伤人事件,致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凡身怀绝技,善设陷阱,精于弓猎者,无论何方人士,速至县衙衙役房登记……’ “若能捕获黑熊,赐银三百两……” ‘……应征者需五人以上成队,所需猎具,可酌情提供……’ “……若有疑问,可询县衙典史钱江。” 三百两! 秦明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 打山鸡野兔,不过是糊口度日,攒一百两兵役钱都遥遥无期。 这三百两,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巨财! 它意味着不仅能立刻缴清那压在心头的兵役捐纳,还掉杨玉莲那个沉甸甸的金镯子人情。 剩下的二百两甚至足够在县城买下一处像样的宅院,彻底摆脱秦家村的泥沼。 眼前的黑熊,就是改变命运的天梯。 没有丝毫犹豫,秦明转身,大步流星直奔县衙。 “什么人?” 看到秦明要进入县衙,门口值守的衙役立刻将其拦住。 “我是报名捕猎猛兽的猎户,这是我的腰牌。” 秦明说话间,将腰牌递了上去。 “跟我来!” 那名衙役接过腰牌看了一眼,随即有打量了他身后背着的箭矢,这才领着他进入了县衙。 很快,秦明就被带入了县衙的一间房中。 “你名叫秦明,是报名捕猎猛兽的猎户?” 在查验了秦明的腰牌后,负责接待的典史眉头微皱问道。 “是的。”秦明点点头,随即问道:“大人怎么称呼?” “我是本县的典史钱江……” 钱江打量秦明一番后,问道:“就你一人过来报名?” “是的,就我一人。” “胡闹!” 钱江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乱颤, “告示写得清清楚楚,恶熊凶猛,非五人以上结队不可!你当是去掏兔子窝吗?一人前去,纯属送死!” “我祖上三代猎户,打猎技艺代代传承,我自信一人便可将其猎杀,希望钱大人能给个机会。” “不知天高地厚!你这是送死!” 钱江猛地拍案而起。 “既然这位壮士有如此胆魄,承继父志,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妨?” 一个温和却自含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随后,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官袍的老者走入了屋子。 “娄大人!” 钱江看到来人后,立刻恭敬地喊了一声。 “娄知县好!” 一旁的秦明见状,也连忙恭敬地躬身敬礼。 眼前的这位老者身材有些发福,面色完全像个慈祥的长辈。 根据秦明前身的记忆,这个老者正是黑山县的县令娄长风。 娄长风是大周十二年的举人, 此人在黑山县担任知县已过六年时间,因为为人正直,办案公正,被本县人尊称为‘娄青天’,有着极高的威望。 也正是在他的治理下,黑山县百姓能安居乐业。 虽然朝廷的各种苛捐杂税依旧很多,但是相比周边一些州县已经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和人食人的惨象,黑山县已经算是一片‘乐土’了。 而且黑山县是南部连接北境马市的必经之路。 每年都有大量的商客路过此县,也算是促进了当地商业的发展。 “这位壮士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娄长风打量了秦明一眼后,面带微笑地问道。 “回禀大人,小人秦明,家住秦家村。” “秦家村……”娄长风思索了一下,随即问道: “大前年五月初四,本县组织人手上山猎熊,第一个将熊射杀的壮士秦敢当,可是你的父亲?” “正是家父!” 秦明闻言吃了一惊,他也是没有想到,这娄长风居然记得父亲的名字。 要知道,他们这种平民,在当地官员眼中就如同蝼蚁议一般,根本无足轻重。 而这娄长风不光记得秦明父亲的名字,而且还能清楚地说出父亲猎熊的准确时间,这记忆力确实令人惊讶。 “那你父亲今日为何未来此报名?” “当年家父被熊所伤,当年猎熊结束后,没几日就伤重不治而亡……” “可惜了……” 娄长风轻叹了一口气。 “我继承了家父一身的打猎手艺,愿意为乡亲们除害,希望娄知县能给我一个机会。” “那你需要什么猎具么?” 楼长风沉吟了一下问道。 “我需要重箭和放血箭矢若干,另外还要一把开山斧。”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钱典史,你现在就领他去兵器库,让他挑选合适的猎具。” 娄长风对钱江说道。 “大人,那重箭箭杆足有拇指粗细,一半是用作守城的弓弩,需要两名兵士才能拉动,他一个猎户,如何能使用这么重的箭矢?” 钱江一脸疑惑的说道。 “我观这秦明颇有其父之勇,你就按他所说,帮他准备吧。” “好的。” 钱江应了一声后,随即领着秦明离开屋子。 在县衙的后堂,钱江让兵士打开了军械库的大门。 一进入军械库,秦明顿时面色一怔。 只见这个库房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兵器则种类数量繁多。 除了最常见的雁翎刀,长矛,盾牌等武器。 里面还有很多的弓弩和箭矢。 而这些弓弩箭矢规格有大有小,其中一些弓弩非常大,明显是攻城和守城用的,一个人根本无法携带。 至于箭矢,更是种类繁多。 在没有火器的冷兵器时代,这些可都是战争最强的战争利器。 寻常人是绝对不能拥有的,只有得到官府的许可,才能携带使用。 “就是这种箭!” 秦明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箭筒中放置的重箭,随即拿到了手中。 一直以来,普通的箭矢难以发挥秦明手中这把两石角弓的全部威力。 但是这种重箭,却有着极强的威力。 这种箭矢重量大,箭杆甚至有拇指粗。 其优势在于其强大的杀伤力和穿透力。 在近距离内,重箭可以凭借其较大的重量和动能,穿透敌方的盔甲、盾牌等防御装备,对敌人造成严重的伤害。 在对付重装步兵、骑兵或大型野兽时非常有效。 由于重量较大,重箭的飞行速度相对较慢,射程也较短,需要射手在较近距离内发射。 但如果用的是秦明这种两石角弓,则可充分利用到角弓的余量,将其最大的威力发挥出来。 以他现在的力气,拉满角弓将这种重箭射出后,威力简直不可想象! 第14章 夜半花开 将三只重箭放入箭袋,秦明有拿了几只普通箭矢和放血箭。 放血箭也是狩猎大型动物的利器。 这种箭矢带放血槽。 只要被射中就是重伤,血流不止。 “你看这把斧头如何?” 钱江又拿起一柄短斧,递给了秦明。 “这把太轻了,我想要那一把。” “那一把?” 钱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嘿,小子,眼光倒是毒辣。那可是攻城拔寨用的开山斧!非天生神力者不可驾驭。你掂量清楚,带着这么个铁疙瘩上山,” 他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别说追熊了,怕是连路都走不远,更别说逃命了!” “没问题的。” “好吧,东西拿好,回头跟我立借据按手印,你就可以离开了。” “嗯。” 秦明应了一声,随即拿着东西走出了库房。 签字画押后,秦明离开了县衙。 “大人,你说这小子真的能猎获那头黑熊么?” 看到秦明离开后,钱江立刻转头对娄长风问道。 “九死一生罢了……” 娄长风叹了口气,说道: “当年他父亲领着十多名猎户上山猎熊,都是本县一等一的好手,最终三死五伤,这才将其杀死,我看这秦明年纪尚轻,经验自然不如其父,想要独自杀熊,无异于以卵击石……” “既然是白白送死,那您为何还要借他兵器?” “咱们立下了悬赏,就要按规矩办。” “况且现如今县里的猎户少之又少,基本都被朝廷征走,他若想去,也好过咱们县衙兄弟们去送死。” “我立这个悬赏,本意是想堵住那些受猛兽所害村民的嘴,时间一长,这事情也就平息了,但谁成想,当真是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到这里到时候,娄长风摇了摇头。 “那这样看来,也是这小子自寻死路。” 钱江闻言点了点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小子贪念太重,不想和别人平分赏银,即便身死,也不足惜也……” 娄长风说完,转身离开了…… …… 秦明回到家中,已经是日下西山。 “这是我打的兔子,处理一下,晚上咱们吃兔肉!” 看到妻子早已在门口等候,秦明立刻上前炫耀自己的猎物。 “哇~” 范娘见状,脸上也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距离她上次吃肉,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 由于父母双亡,那个时候秦明亲自上门提亲,给了他老丈人几斤猪肉,范娘也是难得地吃到了一次荤腥。 而现如今,看到丈夫进山就有收获,心中自然欢喜。 随后,这对新婚的小夫妻开始给兔子剥皮,清理内脏,然后放入锅中炖煮。 兔皮在这个年头还是值些钱的,黑山冬天非常寒冷。 积攒足够的兔皮后,就可以做成皮袄和帽子,抵御这个寒冬的侵蚀。 很快,香喷喷的兔肉就炖好了,连同米粥一起端上了饭桌。 “夫君你吃。” 范娘先是撕下一条兔子腿,轻轻地放在秦明的碗边。 夫为妻纲,在丈夫没有动筷子之前,范娘是不会先吃的。 “一起吃。” 秦明看着范娘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随即先是自己咬了一口,然后撕下另外一只兔腿,递给了她。 “嗯。” 范娘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才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轻轻地咬了口兔肉。 香嫩的兔肉一入口,美味瞬间在味蕾上绽放,范娘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对了,这次我还打到了一只狐狸和几只山鸡,都已经到县城里买了……” “你还去县城了?” “嗯。” 秦明点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两贯钱,放在了桌子上。 “这么多钱!” 范娘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从小到大,因为摊上了一个一心只想着科举考试的爹,所以范娘一家的生活一直都非常困难。 自打记事起,她就没见过家里有一贯以上的钱。 而自己丈夫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赚到这么多的钱,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以后我挣钱就交给你管,家里需要买什么,你自己做主。” “嗯呢。” 看着桌上的钱,范娘眼中泛出了小星星。 这一刻,她终于露出了‘小财迷’的本色。 喷香的兔肉也顾不上吃了,直接收下饭桌上的铜钱。 将其放入了灶台角落的一个瓦罐中,然后用一捧干草盖在上面。 这一刻的范娘无疑是最幸福的。 丈夫在身边,有肉吃又有钱,一切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但很快,范娘的小脸又变得失落起来。 “怎么了?” “这点钱还不够捐资,再过几日,你还是去从军……” “娘子莫要担心,我今日去县城,讨了一个差使,知县老爷喜欢吃野鸡野兔,只要我按时供奉给他,兵役的事情就可以暂缓。” 秦明是不可能告诉范娘真相的。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要上山打黑熊,这小丫头肯定会担心得要死。 所以善意的谎言也是非常必要的。 “那就太好了!” 果然,听到秦明的话,范娘立刻转忧为喜。 于是,夫妻两人吃了新婚后,最香的一顿饭。 饭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古代农村没什么娱乐,而对于他们这样一对新成亲的小夫妻而言,自然就早早地熄了灯。 被褥是白天范娘用换米剩下的钱买的,虽然有些单薄,但总算不用草席遮体了。 范娘除去身上的衣物,娇小而光溜溜的身子钻入了被窝。 相比起新婚当夜,小丫头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直接搂住了秦明粗壮的臂膀。 月光下,小丫头的肩头显得白皙而光洁。 温软滑腻的触感隔着薄薄的里衣传来。 少女肌肤特有的馨香混合着皂角的清新气息萦绕鼻尖。 这一刻的秦明似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本能,他的手也开始在被窝里四下游走起来…… “夫君……” 范娘感受到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和掌心跳动的灼热,身体本能地微微蜷缩,却又带着献祭般的顺从,发出一声细弱蚊呐、却足以点燃一切的呢喃,“我都给你……” “真是好女孩啊……” 听到身边范娘轻声的呢喃,秦明终于忍受不住,强壮的身躯翻了过去…… 第15章 穆家寨 一直到半夜,彻底精疲力尽的两人才昏昏然睡去。 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秦明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床边的范娘已经不在了。 “吱呀。” 房门打开,范娘端着饭菜,双腿有些蹒跚地走了进来。 “范娘我来!” 秦明见状,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只是他一下床,感到胯下一阵清凉,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于是连忙拿起裤子穿了起来。 “夫君,吃饭吧,我还给你做了一些干粮,山上的时候带上。” 范娘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羞涩。 无论如何,这对小夫妻也算是圆房了。 看到范娘走路有些吃痛的样子,秦明心头一阵内疚。 昨天他用的力气确实大了点,如果当初轻一点的话,范娘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看范娘的神色,小丫头似乎还是面带几分喜悦的。 秦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作为一个男人,当务之急是赚钱养家糊口。 和范娘一起吃过早饭后,秦明带着装备开始出发。 根据县衙捕头钱江提供的线索,秦明的第一个目标是距离秦家村十多里外的穆家寨。 就在月余之前,这个依偎在莽莽山林边缘的寨子,遭遇了黑熊的反复袭扰,甚至酿成了惨剧。 据钱江所言,那畜生已下山三次,咬死咬伤牲畜无数,更可怕的是,它直接造成了两人惨死熊口,三人重伤的惨祸。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寨子里蔓延开来。 如今的穆家寨到了夜里,更是连一丝灯火都不敢点亮,唯恐引来那索命的煞星。 整个寨子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之中。 秦明骑着马,沿着蜿蜒的山间土路,向着穆家寨的方向小跑而去。 马蹄声在寂静的山谷间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穆家寨那低矮的、由粗大树干钉成的栅栏围墙便出现在眼前。 整个寨子规模比秦家村要小,约莫百来户人家,依着一片陡峭的山坡错落而建,房屋多是简陋的土坯茅屋。 寨门紧闭,栅栏上可见几处修补的痕迹。 秦明在寨门外勒住马,高声喊道:“寨子里有人吗?我是县衙派来的猎户!” 过了好一会儿,紧闭的寨门终于被打开。 一个须发皆白、满脸愁容的老者被几个同样面带惧色的老人和妇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你……你是官府派来猎熊的猎户?”老者上下打量着年轻的秦明,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和更深重的忧虑。 “是的,老人家。我叫秦明,是秦家村的猎户。” 秦明翻身下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可靠。 “咱们就你一个人啊?”老者踮起脚,满怀希望地向秦明身后张望, “其他人呢?官爷们还在后面吧?” “就我一个人,没有别人。”秦明微笑着摇摇头,将缰绳拴在旁边的木桩上。 此言一出,围拢过来的几个村民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老者更是眉头紧锁,“小伙子!那黑瞎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足有四五百斤重,皮糙肉厚得像穿了铁甲!莫说是你一个人,就算十几条精壮汉子,拿着刀枪棍棒,也未必能降得住它!而且……” 老者的声音压低,带着恐惧, “那畜生狡猾得很,在密林里神出鬼没,我们组织了人手搜了好几次,连它的窝在哪都摸不着!那山里不光有它,还有狼群、野猪,处处都是要命的玩意儿!你一个人进去,别说猎熊,能囫囵个儿地回来,都是山神爷保佑了!” “老人家您放心。” 秦明语气坚定,试图打消他们的疑虑,“我自小就跟着父亲在山林里摸爬滚打,钻林子打猎是吃饭的本事,对付这些畜生,心里有数。” 他拍了拍腰间的斧头和背上的角弓。 “那……那你以前可曾猎到过熊?或者大野猪也行?” 老者急切地问,这是衡量一个猎户实力的关键。 秦明沉默了一下,坦诚地摇摇头:“没有。熊……确实没猎过。” “……” 人群瞬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失望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有人已经开始摇头叹息。 “你们只需要告诉我这熊每次下山的方位,以及他的体型,另外再借我一些工具就行。” 秦明直接问道。 “进来咱们细说。” 眼见秦明不听劝阻,领头的老者直接将秦明领入了一个屋子里。 随后,秦明和几个村民面对面交谈了起来。 原来,就在一个多月前的时候,那日穆家寨的人基本都在下地干活,村中只剩下一些妇孺和老人。 突然有一只黑瞎子出现在了村中。 最开始没有人发现黑瞎子已经进村,但很快一户人家门口就传来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当时闻声赶来的村民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来那只黑瞎子嘴里叼着一个孩童,那个孩童已经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随后愤怒的村民拿起农具群起攻之。 但最后的结果就是,小孩没救回来,村里人还两死四伤。 后来这只黑熊多次袭扰村子,虽然没再伤到人,却咬死咬伤了不少的家畜。 无奈之下,穆家寨的村民只能求助官府,这也是县城发布悬赏黑熊的原因。 “壮士,若你真的能猎杀此熊,那就是我们穆家寨的大恩人,我们穆家寨必将予以重谢,而且将来壮士若有什么麻烦,我们也会全力相助,决不食言!” 穆家寨的老里长当着众人的面,正色说道。 “这些事情以后再谈,我现在需要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什么帮助,壮士您尽管说!” “给我准备一些套子,另外还需要几个人手……” “秦壮士,我们寨子已经没有多少壮劳力了……” 听到秦明这么说是,老里长顿时面露难色。 “……这些年朝廷连年征兵,满十七岁的多半都已经被征走,就剩一些孩子和我们这些老家伙……” “我不是让你们跟我上山,只是让你们帮忙把熊送到县城即可。” 秦明笑着说道。 “那肯定没问题,只要壮士能将这只恶熊杀死,莫说是熊,就连秦壮士您,也能敲锣打鼓一路抬到县城!” 老里长拍着胸脯说道。 “呵呵,那行,那你们就给我准备一些绳子,我要做套子。” “秦壮士,您这是打算套熊?” “是的。” “你到底打过猎没有,只听说套兔子套山鸡,何曾听闻过能套熊的?而且那熊起码四五百斤,寻常绳子这畜生一扯就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里长身后的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突然忍不住问道。 这个少年话声一落,在场的其他村民也忍不住纷纷摇头。 “穆安闭嘴!都先滚到外边去!” 老里长呵斥了一声。 其他人闻言,立刻走出了屋子。 “壮士莫怪,刚才说话的是我的小儿,他还不太懂规矩,您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都照办即可。” “还有就是我今天进山,未必能遇到这头黑瞎子,所以可能会在你们村子这边多停留一两个晚上……” “壮士请放心,我们这里给您多备些干粮,若是回来晚了,可以先住在我家,酒肉伺候,绝不怠慢。” “好!那你们就先准备吧。” 秦明点点头。 随后,老里长让人又准备了一份干粮和一捆绳子,交给了秦明。 拿上绳子后,秦明终于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一把角弓,一把开山斧,三支放血箭,两支重箭,加上十几米长的麻绳,这一身负重足有四十多斤重。 换做一般人,带着如此多的装备,还需要爬山,是根本走不远的。 但对于如今的秦明来说,却依旧能够健步如飞。 刚进入山林不久,秦明就发现了一只山鸡。 若是之前,秦明可以很轻易地将其射杀。 但是这一次,由于身上带的都是猎杀猛兽用的重箭和斧头,所以只能放弃。 况且现在打兔子山鸡这种小猎物对秦明没什么意义,想要在剩下的三天赚到100两银子,只有黑瞎子老虎这样的猎物,才能解决他当前的困局。 但想要在茫茫的十万大山寻找一头伤人的黑瞎子,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第16章 危机突至 不过秦明前世看过一些关于熊的纪录片。 根据他的记忆,黑瞎子的活动范围在一二百平方公里。 而带着幼崽的雌熊,活动范围最多也就十几平方公里。 一般来说,黑瞎子更喜欢那种远离人烟的深山密林中生活,极少会涉及到人类活动的地方。 然而穆家寨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多次出现黑瞎子伤人的事件。 由此可见,这只黑瞎子极有可能是只雌熊,其洞口就离村里不远。 整整一个下午,秦明一直在距离寨子不远的前山进行搜寻。 眼看太阳快落山,都没有看到任何黑瞎子的影子。 然而,正当秦明来到一棵树下,取出干粮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猛地发现远处一个岩石突出的地方,下面有一个漆黑的洞口。 从洞口的大小来看,这绝对不是小动物的巢穴,洞口处有大量的土屑是石头。 在看到这个疑似熊的洞口后,他立刻身后的开山斧,轻轻的向前靠近。 突然间,在一出裸露的泥泞地面上,秦明发现了清晰可见的掌印。 从大小来看,应该就是熊的! 而且周围的树木上,都密布爪痕。 黑熊闲来没事,经常把树当成靶子。 双臂平推,猛击树干,就像打太极拳一样,目的是磨爪子和锻炼臂力。 确定这里就是熊的活动范围后,秦明的心跳开始骤然加快。 古代猎人之所以很难将熊击杀,一个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熊这种动物皮糙肉厚,寻常的弓箭难以射穿坚韧的熊皮。 而在近战的时候,熊的速度和力量又远比人高。 但现如今的秦明,能拉开二石弓,用的是杀伤力极大的重箭,加上精湛的箭术,自然有信心能将其击杀。 随后,秦明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了先前想好的计划。 毕竟不是冬眠的熊,所以绝对不能靠得洞口太近。 所以在距离这个洞口几十米外上方的地方,秦明爬上了一棵大树。 而在树木的下方,秦明用麻绳做了一个套子。 其实秦明知道这套子是不可能套住熊的,但只要能延缓其前行的力量,目的就算达到了。 熊虽然也会爬树,但其实并不容易,通常由于体重很大,爬树的速度并不快,而这样就能给秦明一个足够反应的时间。 在这个距离上,只要黑熊出洞,他是完全可以将其射中的。 哪怕射箭不中,黑熊冲向自己,转入套子延缓其速度,秦明就有把握用重箭将其射杀。 倘若黑熊依旧不死,就只能用开山斧近身将其击杀。 “碰!” 一切准备就绪后,秦明拿起一块石头,猛地扔向洞口。 一般来说,黑熊虽然视力差一些,但听觉是相当敏锐的。 即便是在洞中,也还可以听到几十米甚至百米之外的脚步声的。 然而一颗石头扔过去,却没有丝毫反应。 “咚!咚!咚!” 秦明将袋子里的石头全都投掷出去后,洞口却依旧没有反应。 有等了片刻后,没有听到丝毫动静的秦明,最终还是从树上下来了。 以他现在无感的敏锐程度,就连十几米外蚱蜢跳动的声音都能觉察到。 所以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洞中是没有动物的。 拎着开山斧,秦明来到了洞口。 这个洞口呈三角形,约有一米高,洞口的石头磨得油光发亮,说明黑熊曾经在这里进进出出。 轻轻的摸到洞口,秦明将开山斧拎了起来,探头向着洞口里面看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一股腥臊味。 确认洞里没有黑熊后,秦明多少顿时一阵失望。 夜晚的深山阴冷湿潮,蚊虫蛇蝎多如牛毛,不能久留。 况且他在山中快速行进了一个下午,身体已经有些疲惫了。 所以看到太阳即将落山,秦明记下这里的方位后,最终选择离开。 好在这个洞口距离穆家寨并不远。 带着失落的心情,秦明一路步行返回。 “秦壮士,怎么样?” 秦明刚回到村口,就看到穆家寨的里长和几名村民举着火把,一脸期待地迎了上来。 “今日进山,并未发现黑熊踪影……” “额……” 众人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失望。 “我明天早些进山,应该可以找到那个畜生……” “无妨,请壮士到我家中,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老里长说道。 “好。” 秦明也没有拒绝,准备去里长家吃晚饭。 “爹,咱们把家里的鸡都杀了才凑了一桌饭菜,结果啥都没打到……” 跟在父亲后面的里长儿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闭嘴!杀熊哪有那么容易的?” 老里长呵斥了一句。 “白高兴了,本以为知县派来的这个猎户多少会有点本事,结果也是个混白食的。” “是啊,亏咱们准备了这么多的好酒好肉,这可都是全村凑的钱……” “一个人就想杀熊,闻所未闻!” “我之前就说过,寻常人打猎哪儿用这么大箭矢的,那玩意怎么可能射出去?分明就是装装样子,骗些钱财和吃喝……” 此时跟在后面的一些村民也开始有些不满地议论起来。 虽然他们和秦明离着好几米远,但秦明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秦明有些不以为然。 人是铁饭是钢,况且他今天确实出力了,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来人啊!黑瞎子把牛咬死了!!” 正当秦明要跟着里长进入寨子的时候,外边突然有人大声吼道。 听到这一声喊叫,在场所有人顿时面色一惊。 “大黑!!” 此时里长儿子发疯般的循声跑去。 “别出去,危险!!” 老里长眼见儿子跑出山寨,立刻大声喊道。 ‘大黑’是老里长家的牛,也是整个穆家寨唯一的一头牛。 耕牛在古代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资料。 正所谓“农为牛本,有功于世”。 不光是朝廷下令严禁私自宰杀耕牛,在农村,耕牛更是备受珍惜。 毕竟在这个科技落后的年代,没有耕牛,农民种地会极为艰难,其作用是相当重要的。 所以当听说耕牛被黑熊咬死后,老里长的儿子才会如此不顾安危,直接冲出山寨! 第17章 猎杀黑熊 “呼!” 秦明见状,如猎豹般窜出,背后的箭囊随着奔跑发出规律的碰撞声。 众人刚冲出寨子,就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熊,正在撕扯着一头牛。 “大黄!!” 里长儿子发疯般地冲向了山坡。 终于,听到动静后,那只黑熊终于开始看向人群。 昏暗的天空下,黑熊的双眼泛出猩红的颜色。 “三儿!危险,快回来!!” 眼见儿子冲向黑熊,老里长连忙大声喊道。 而于此同时,秦明已经带着弓箭快速冲了过去。 在距离黑熊八十步的地方,秦明停下了脚步。 从身后抽出放血箭,秦明拈弓搭箭。 相比重箭,放血箭要轻很多,射程也要更远。 “嗖!” 裹胁着破风的呼啸,箭矢直直地飞向黑熊。 在这一刻,整个穆家寨的村民,都开始目睹他们这一生最难以置信的场面。 “噗嗤!” 沉闷而清晰的入肉声响起! 那支看似纤细的放血箭,竟无视了坚韧厚实的熊皮,精准无比地深深贯入了黑熊的前胸! “嗷?!” 黑熊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剧痛让它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愕的咆哮。 秦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抽箭!搭弦!开弓!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 “嗖!嗖!” 又是两道夺命的厉啸!几乎不分先后! 一支精准地钉入了前一箭旁侧,另一支则刁钻地射入了黑熊粗壮的脖颈下方! “嗷呜——!!!” 三支放血箭造成的巨大痛楚瞬间爆发! 狂暴的痛吼撼动山林! 暗红色的血液如同三道小型喷泉,从伤口处汩汩涌出,迅速染透了它胸前的大片毛发! “嗡!” 眼见情况危急,秦明终于抽出了一支重箭,对着行进中的黑熊射了出去。 这一箭可谓势大力沉。 两石的角弓加上拇指粗的箭杆,这种冲击力在战场上是足以近距离洞穿敌人的盾牌和铁甲的! “噗!” 黑熊中箭的瞬间,奔跑中的身躯直接翻滚了到了一边,扬起了一片血雾。 “我要砍死你!” 眼见黑熊滚落到了坡下的田埂上,早就红了眼的里长儿子拎着柴刀吼叫着冲了过去。 “三儿!” ““危险!它没死透啊!!” 老里长和其他村民见状,立刻大声喊道。 然而,那头黑熊已经挣扎着从田里爬了出来。 “嗷!!” 只见猛然站立的黑熊足有两米高,巨大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山寨。 里长儿子终于停下了脚步,先前的愤怒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双眼中剩下的只有惊骇和恐惧。 他距离熊只有几步之遥,后者长着血盆大口,猛地扑将上来。 “噗!”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势大力沉的开山斧顷刻砍中了黑熊的头颅! 锋利的斧刃直接将黑熊的半边头颅砍飞,血浆裹胁着碎骨和毛皮,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猩红的弧线,场面血腥而恐怖! “啊……” 里长儿子直接被这一幕吓傻了。 而在他们身后,刚刚跑到坡顶的上百村民,集体倒抽了一口冷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这一刻的秦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在最后落日余晖的映射下,强壮的身躯宛若铁塔,手握开山斧,身上满是血色,宛如杀神一般。 足足过了半晌的时间,其他的村民这才缓缓的靠近过来。 “这畜生死了!” 两个胆大的村民拎着锄头在熊的尸体上拨拉了两下后,立刻喊了一声。 “这该死的畜生!” “还我家喜儿!呜呜呜……” 一众村民冲到了黑熊尸体旁边,一阵拳打脚踢。 “大伙都悠着点,别把熊皮破坏了,能卖不少钱呢……” 秦明一阵心痛,连忙提醒了一句。 要知道,这熊全身都是宝,可是值不少钱的。 除了熊皮和熊肉,熊掌和熊胆可都那可是名贵的珍馐和药材。 在古代医药典籍中,熊胆被列为极为珍贵的药材,其地位在“四大名贵中药”——熊胆、虎骨、牛黄、麝香中居首。 熊掌在这个年头,备受王公贵族和有钱人的追捧,是非常难得的珍馐。 在当前的市面上,熊掌和熊胆价格都非常的高。 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这该死的畜生!” 眼见众人没有停手的意思,秦明立刻拎着开山斧冲了进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手起斧落! “咔!咔!咔!咔!” 四下干脆利落地重劈!斧刃精准地斩断了连接熊掌的粗大筋腱和骨骼。 四只肥硕沉重的熊掌被他一一砍下,毫不停顿地塞进腰间早已准备好的厚实布袋里。 粘稠的血液立刻浸透了布袋。 接着,他蹲下身,顺着黑熊胸前被重箭撕裂的巨大伤口,熟练地摸索进去,手臂几乎整个探入温热的熊腹之中。 摸索片刻,猛地一扯。 一颗拳头大小、墨绿色、还带着体温和鲜血的饱满熊胆被硬生生掏了出来。 胆囊坚韧,胆汁充盈。秦明毫不在意那浓郁的血腥和腥气,迅速将熊胆小心地塞进了随身携带、特意准备的防水皮囊中,紧紧扎好口。 做完这一切,秦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明这次杀熊,就是想要赚钱的,至于什么伸张正义,为民除害,那都是吃饱饭后才会去想的事情。 “噗通!” 正当秦明转身退出来的时候,老里长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 秦明见状顿时一愣。 “秦壮士,今日你神勇无双,为我们穆家寨除掉食人恶熊,拯救我等于危难之中,我代表全寨的人谢壮士大恩……” “多谢壮士!” 在场的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跪了下来,给秦明磕了个头。 刚才秦明以一人之力,猎杀黑熊的场景,让在场的村民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他最后一斧劈开熊头,那种胆魄和力量,简直宛若天神下凡一般。 所以此刻众人除了对秦明心怀感激,更多的则是对秦明强悍实力的一种敬畏! “快快请起,这是何必呢?” 秦明见状,连忙上前把老里长从地上扶了起来。 “秦壮士,今日我家中已经备好了酒肉,咱们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两杯,以尽我们的绵薄心意。” “行,正好我也饿了。” 在村民簇拥和敬畏的目光中,秦明跟着老里长穆全回到了寨子。 进入里长穆全的家中后,秦明先是脱掉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然后将脸和身子简单擦拭干净后,就被请入了屋子。 第18章 救命之恩 作为一村之长,穆全的家中还算是比较宽裕。 其实这年头的里长,基本都是小地主。 他们基本上掌握着村子半数以上的土地,很多村民都是他们的佃户。 至于里长这个名头,也都是当地州县任命的。 只不过即便是他们这种小村子的一村之长,依旧过得很难。 一方面,他们要组织生产,配合州县各种赋税的征收。 另外一方面,还要和当地州县官员以及土匪搞好关系。 而这些,都是需要花很多钱的。 说到底,他们也是经常被‘吸血’的对象。 遇到好的年景,还能勉强应付,但如果碰上灾年,穆全甚至也要忍饥挨饿。 所以即便拥有一些土地,但他们的日子也只是勉强维持而已,绝对谈不上什么大富大贵。 此时,穆全家中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今天是个好日子,秦英雄帮咱们除了熊害,这是值得庆祝的好事,我决定今晚给秦英雄办个庆功宴,大伙都把家中桌椅搬过来,到我家院子里吃饭,到时候都要给秦英雄敬酒。” 穆全一声令下,外边的村民立刻欢天喜地散去。 而另外一些村民,应该是穆家的佃户,在穆全的安排下,帮着淘米杀鸡,准备置办酒席。 “秦壮士,请上坐。” 安排好手下后,穆全恭敬地对秦明说道。 “你也坐。” 秦明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最靠里的位置。 而此时穆全的儿子穆安双眼则一直看着秦明,眼神中带着几分惊异。 “秦壮士,今天你可算是让我们开了眼了,真没想到您的武艺居然如此高强,一人能独自猎杀恶熊,老夫之前可是闻所未闻啊……” 穆全是打心眼里真的很佩服秦明。 自古以来,能独自杀虎的英雄传说有好几个。 无论是武松还是李逵,那可都是响当当的大英雄。 但是能独自杀熊的,民间还真没有这样的传闻。 而能够目睹这样的‘神迹’,对穆家寨的村民而言,当时带给他们的感觉,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我家三代都是猎户,前年的时候,官府就组织过本县猎户前去围猎一头巨熊,当时虽然这头熊被我父亲所杀,但他最终也因为伤重不治而亡……”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苦练射术和功夫,为的就是能够除尽熊害,承先父遗志。” “原来如此……” “只是我武功尚浅,今天险些让这头恶熊再次伤人……” “秦壮士过谦了,我看你这身功夫,莫说是进山打猎,就算从军,想要建功立业,也是易如反掌。” “我对参军没什么兴趣,我只想安心在家过日子。” “是啊,如果不是朝廷强征,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和那金人厮杀……” 穆全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些年朝廷连年强征兵士,村中半数劳力都被征走,现如今绝大多数已经杳无音信,我家老大和老二,去年的时候,也都战死在了天门关……” 说到这里的时候,穆全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现在边境死伤的这么厉害么?” 秦明闻言也是愣了一下。 他知道目前大周和金国在边境一直战事不断,但没有想到伤亡居然如此严重。 “都是那些天杀的贪官……” 穆全说到这里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现如今金人凶狠,朝廷每年税赋极重,可前线兵士依旧拿不到饷银,甚至饭都吃不饱……” “吃不饱饭如何能打仗?” “这些当官的哪里管你死活,先前我家大儿和二儿,实在是在军营饥寒交迫,日子艰难,修来家书要钱,那几年我至少托人送去百两银子,可最终还是……” 此刻的穆全已经是老泪纵横。 穆全家有三子,老大老二皆在边境战死。 大周国独子可以免服兵役,所以三子穆安才得以留存。 “前辈莫要太过伤心。” “算了,我不该在秦壮士面前提这些家事,来,我敬壮士一杯!” 穆全说完,端起面前的酒碗。 “干!” 秦明也端起酒碗,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相比之前在余家寨喝过的酒,这里的酒水依旧有些酸馊,但味道明显要寡淡很多,感觉根本就算不上酒。 “秦壮士,我也敬你一杯。” “我也来!” 随着饭菜上桌,一些村民纷纷上前给秦明敬酒。 今日秦明杀熊,确实让这里的村民非常高兴。 要知道之前的时候,他们下地干农活心里都不踏实,现如今,黑熊被除掉后,他们终于可以安心干农活了。 而且这些村民今日是亲眼看到秦明杀熊全过程的,所以对他是有敬有畏,此刻自然是极尽讨好。 对此,秦明也是来者不拒,反正这里的酒寡淡如水,根本就喝不醉。 “明日,你们帮我把熊送到县衙。” 席间,秦明对里长穆全安顿道。 “秦壮士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手,和您一起去县衙。” 穆全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另外这熊我们是不会动的,谁若是敢偷熊皮或者熊肉,我定以村规重罚。” 穆全显然看出秦明的心思。 这头黑熊价值不菲,除了熊掌和熊胆,熊皮和熊肉也是可以换到不少钱的。 尤其是熊皮,至少也能卖到上百两的银子。 “很好。”秦明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我换到了赏银,会分给你们寨子二十两银子,这些钱应该足够你们再买一头耕牛了。” 这个年头,一头耕牛的价格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二十两是完全可以买两头耕牛的。 “那太感谢秦壮士了!” 穆全脸色顿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不用客气,咱们两个村子离得不远,以后说不定我还有什么事情要求到你的头上呢。” “以后只要秦壮士张口,我们穆家寨愿意全力相助!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求秦壮士……” “什么事情?” “三子,你过来!” 穆全突然对一直站在身后的小儿子喊了一声。 “爹。” “刚才若不是秦壮士及时出手,你早就被熊瞎子咬死了,跪下,给秦壮士磕个头!” 穆全正色对儿子说道。 要知道,刚才的情形,倘若秦明出手稍慢一点,穆大柱绝对会命丧当场。 那一幕,可是全村人都看到的。 所以说秦明是穆大柱的救命恩人,是毫无疑问的。 “噗通!” 穆全话声一落,穆安立刻跪在了秦明的面前。 随后在众目睽睽下,这个少年硬生生给秦明磕了一个响头。 第19章 猎熊英雄 “哎,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看到这一幕,秦明连忙要将其扶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秦明可受不了这个大礼。 “秦壮士,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给你磕头是应该的。” “可是……” “秦壮士,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武艺高强,能不能收我小儿为徒……” “这可不行!” 秦明闻言,脑袋顿时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秦明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想收什么徒弟。 对于一些无利可图的事情,他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秦壮士,倘若你能收小儿为徒,我愿意献出我的半数土地,而且将来若是壮士有需要,我们全寨也会鼎力相助!” “额……” “不瞒您说,如今我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子了……可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没有一身好武艺,自保都难……” “可问题是练武是需要根基的,若不是从小开始习武……” “壮士放心,我家小儿是很机灵的,以后你若是上山打猎,让他跟着就行。” “您的意思是让他当猎户?” “纵有万贯家财,不如一技傍身,倘若壮士能够收他为徒,我必然重金酬谢,决不食言。” “那这样好了,我需要先考察他一段时间,他若是是这块料,可以收他为徒,但若是没这份悟性,那就算了。” 这样一个场合,秦明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提出先考察一下。 在这个乱世,人人自危,秦明也不想带个拖油瓶。 “秦壮士,我家小儿其实也是自小练武的。” “额?那你让他练一套让我看看。” 穆全的话顿时勾起了秦明的兴趣。 毕竟秦明前世是个武术教练,所以他也一直想看看这个年代的武功套路。 “安子,抄家伙,给秦壮士耍一套!” “嗯。” 穆大柱应了一声,随即从院子旁边取来一根棍棒,站到了院子中间。 “呼呼呼!” 只见此时的穆大柱先是耍了一套舞花,动作相当的娴熟。 随后,他长棍过背,突然见猛地将一头后仰探出。 “你这……这是枪法吧?” 秦明立刻看出了其中的套路。 “秦壮士好眼力,我儿练的确实是枪法。” “那为何用棍子?” “朝廷不许我们私藏兵器。” “那这套枪法是你们家传的么?” 眼见穆大牛枪法相当娴熟,"崩""挑""钻"拿捏得也是有些水准,顿时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枪法是我大儿和二儿教给他的,早年朝廷是府兵制,一户人家出一人即可,半年能回家休息个把月,这套枪法也是他们从军队教头那里学到的……” “原来如此……” 很明显,穆安这套枪法就是当前大周士兵操练的枪法。 古代打仗,兵者必以阵法为先,个人勇武次之。 部队士兵都是需要操练一些武术技巧的,但基本以实用为主。 主要是进攻劈砍刺,防守推顶移。 虽然这些套路简单,但若是想真的练到一定火候,其实并不容易。 一方面,需要悟性和实战积累。 另外一方面,则是需要长时间坚持,身体素质很高才行。 高强度训练需肉食,而一般的百姓,根本是极少能吃到肉的。 所以自古以来,都是穷学文富学武。 营养跟不上,身体根本就没多少力气。 穆全因为是里长,家里不说顿顿有肉,但也不算稀罕。 所以穆安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身体是要比一般人壮实不少的。 看到穆大柱枪法力道带着几分悍猛,不禁眯起了眼睛。 “也罢,那就让他从明天开始跟着我,我可以领他进山打猎,倘若他确实能吃苦,到时候我就正式收了他。” 看到穆安一套枪法耍完,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秦明立刻说道。 “那太好了!多谢秦壮士!” 穆全闻言一喜,再次端起酒碗敬道。 随后,秦明继续有说有笑,和众人喝了起来。 …… 第二天上午,当秦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推开房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而昨天他杀的那头熊,已经被固定在了车上。 “秦壮士,咱们这就带着你去官府领赏。” 第一个迎上来的正是穆全,而拉车的,则是他的儿子穆大柱。 这辆马车也是穆家寨唯一的运输工具,平时都是运送粮食用的。 “出发!” 秦明见状,翻身上马,向前挥了挥手。 随后,秦明和穆铁柱一前一后,前往了县城。 …… 到了临近晌午的时候,秦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县城。 只是刚进入城门,看到车上的黑熊,立刻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天爷!那车上是什么?” “熊!好大的熊瞎子!” “我的娘啊!这熊怕不是成精了吧?这么大!” “谁打死的?真是好汉!” 惊叹声、议论声瞬间淹没了城门口的喧嚣。 人群呼啦一下围拢过来,将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对着车上的黑熊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惊骇与好奇。 就连那几个懒洋洋倚在城门洞边、穿着老旧号衣的守城兵丁也被吸引了过来。 “喂喂喂!让开让开!都挤什么!” 一个兵丁吆喝着拨开人群,凑到车前,看清那硕大的熊头和粗壮的熊掌后,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向秦明, “这位好汉……这……这是你猎的?” “正是。”秦明端坐马上,平静回答。 “嘶……” 几个兵丁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满是佩服。 为首的小头目对着秦明抱了抱拳:“壮士好本事!这等凶兽都能降服,真是神勇!” 他随即帮着吆喝起来,“都散开点!别挡道!让壮士进去!” 在兵丁的协助下,秦明和穆大柱才艰难地挤开人潮,缓缓驶入了城门洞的阴影里。 身后,议论声依旧沸反盈天。 “怎么这么多人,快快散去!” 此时钱典史看到县衙门口聚集了众多百姓,立刻走到门口大声呵斥了一句。 “钱典史,小民秦明,前来县衙复命!” 秦明看到钱典史后,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拱手说道。 “复命?你真的把那头熊给杀了!?” 钱典见状一愣,但当他看到马车上的那头黑熊残躯后,顿时一脸的震惊。 “请钱典史亲验!” “帮忙把熊推进来。” 钱江对门口的几名衙役喊了一声,随即转头对秦明和穆大柱说道: “你们进来说话。” “嗯。”秦明点点头,随即进入了县衙之中。 几人进入后,县衙的大门随即关上了。 “你是如何杀死这头熊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和人与你一同狩猎?” 在反复查验了那头黑熊一番后,钱江对秦明问道。 “这头熊是我一人所杀。” 秦明回道。 “你一人所杀!?” 钱江一脸的难以置信。 “大人,这头熊确实是秦壮士一人所杀,当时黑熊从山上冲进我们穆家寨,结果被秦壮士射杀,我们村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穆安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 钱典史看着少年涨红的脸膛和急切的眼神,又看了看秦明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时沉默了。 穆家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种谎言很容易戳穿。 可一人瞬息猎杀如此巨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关县衙门……这是……” 此时知县楼长风从后堂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院子中间马车上的黑熊后,顿时吃了一惊。 第20章 赏银到手 “禀告大人,秦明已将穆家寨杀人的恶熊猎杀,有穆家寨的村民亲眼见证。” 钱江恭敬地对娄长风说道。 ““如此凶物……竟是你一人所杀?”” “回大人,正是小民。” “秦壮士神勇,为民除害,辛苦了。此处嘈杂,非谈话之所,请随我来二堂一叙。。” 娄知县看了一眼车上的黑熊,随即微笑着说道。 “谢大人。” 秦明应了一声,随即跟着娄长风进入了县衙的二堂。 穿过审案的大堂,秦明进入了位于二堂西厢的一间屋子里。 秦明和娄长风刚坐下,便有一个仆人是上前倒茶。 “来我这里不要客气,当做是自家便好。” 娄长风看到秦明似乎有些拘谨,于是笑吟吟的说道。 “谢谢娄知县。” “秦壮士,可否给我讲讲你昨日是如何猎杀恶熊的。” 娄长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问道。 “我是昨日早上去的余家寨,从村里借了些工具,就进山了……” 秦明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和娄长风说了一遍。 “你是说,这熊是你在百步之外用重箭射杀的,而且是连中四箭?” 娄长风立刻就听出了其中的关窍,眉头微皱问道。 “是的。” “秦壮士……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得闻壮士神技,心向往之。不知……能否让老夫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你这百步穿喉的射术?” 娄长风说得客气,但话语中的试探意味极其明显。毕竟耳听为虚。 “这……” “若是为难,那就罢了。” 看到秦明有些犹豫,娄长风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大人误会了……” 秦明连忙解释,指了指自己的弓囊, “非是小民推诿。只是小民这硬弓所用乃是特制的重箭,分量十足,穿透力极强。此间虽为二堂,但若一箭射出,万一损坏了砖瓦梁柱,或是伤了庭院中的花木假山,小民实在担待不起啊!” “无妨,我这清水衙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娄长风微微一笑,说道: “就算破坏了东西,也与你无关,我会自行处理的。” “那行,大人想让我如何展示射术?” “请跟我来。” 娄长风站起身子,走出了屋子。 “我这县衙,东西一百多米,南北两百多米,我每日从三堂走入二堂的后门,需要走一百一十多步,这个距离,应该正好是你射杀熊的距离吧?” 只见娄长风走到二堂后门,微笑着对秦风说道。 “娄大人,您的意思是让我用箭射您的后宅?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秦明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要知道,三堂可是县令和家眷居住的地方,只要是射偏了,就算伤不到人,搞不好也会破坏房子和家具的。 县令可是当地的‘土皇帝’,秦明是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无妨,看到后院那个照壁没有,只要你的箭能将其射中即可。” “这个……” “你若是能射中,我立刻将赏银奉上。” “好吧!” 听到赏银两个字,秦明顿时眼前一亮。 下一刻,秦明从身后取下弓和箭,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 “砰!” 箭矢破空而出,瞬间射中了影壁中间的‘福’字。 由于力道极大,上面的砖屑横飞,整支箭矢硬生生嵌在其中! “嘶……” 亲眼目睹这一箭之威,娄长风只觉得头皮一麻,瞳孔骤然收缩,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饶是他城府深沉,此刻也被这远超想象的精准与力道狠狠震撼了。 “谁人在堂中放箭!!” 突然间,从后堂冲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长柄朴刀。 这名壮汉身高足有一米九,粗布短衫,双臂肌肉虬结。 虎背蜂腰螳螂腿,周身散发着彪悍凶戾之气!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腰挂雁翎刀的衙役。 “娄大人……” 几人看到娄长风后,立刻满面恭敬地抱拳致敬。 “娄大人,这是何故啊?” 与此同时,旁边房中走出一个白发老者,听到动静后,也立刻走了出来。 “崔师爷,此人名叫秦明,是一名猎户,他昨日刚刚独自猎杀了一头为害本县的黑熊,我正想见识一下他的射术。” 崔师爷本名崔林,是娄知县的师爷。 两人既是同乡,也是师生,早年的时候,崔林正是娄长风的教书先生。 因为崔林知识渊博,且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之后,熟知官场生态和规则。 所以被娄长风高薪供养,成为自己的幕僚师爷。 “额,此人居然有如此功夫,凭一己之力猎杀黑熊,老夫可是从未听过。” 崔林闻言,也是一脸的惊讶。 “秦壮士,可否再射两箭,让我们见识一下。” 娄长风微笑着对秦明说道。 “成!” 秦明点点头,随即再次拈弓搭箭。 “轰!咔嚓!”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福”字,而是它周围的砖石结构。 两声几乎重叠的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只见那厚重的影壁中心区域,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砖石崩裂,烟尘弥漫! 两个脸盆大小的窟窿赫然出现,周围的砖块簌簌掉落,整个“福”字区域连带周围一片,竟然在重箭的摧残下坍塌了一大块! 碎石泥土簌簌落下,尘土弥漫。整个庭院一片死寂。 “好!” 娄长风这个时候喊了一声好,随即对身边的崔林说道: “崔师爷!速去库房,取纹银三百两,即刻奉于秦壮士!” “好的。” 崔林闻言,转身离开了。 “谢大人!” 秦明连忙道了一声谢。 “不用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 娄长风笑容满面,接着说道:“请和我继续进屋详谈。” “好的。” 秦明闻言,和娄长风回到了屋子中。 很快,师爷崔林也端着一盘白花花的银子,走了进来。 “秦壮士,既然你已经完成了悬赏任务,这三百两银子,你就拿去吧。” “谢大人!” “不必客气,秦壮士射术精湛,能为民除害,实乃本县之福,这赏银本就是你应得的。” “大人,这是我从熊身上取下的熊掌和熊胆,请大人笑纳。” 一进入屋子,秦明立刻拿出了随身携带,装有熊掌和熊胆酒葫芦的袋子,双手奉给娄长风。 先前秦明是担心村民为了泄愤,会砸坏这些值钱的东西,所以提前就将其砍下收走。 这样的话,即便县衙不兑现赏银,他也可以将其卖掉,换到不少钱。 而现如今,既然赏银到手,他自然也要顺势讨好一下这个本县的父母官。 “呵呵,这熊既然是你猎杀的,理应归你,本县衙不是医馆酒肆,用不着这些东西,包括那只熊,你自行处理即可。” “谢大人!” 秦明闻言,立刻感激的说道。 “秦明,我对你还有一事相求。” “大人有什么您尽管说。” 第21章 娄知县的请求 “大人有什么您尽管说。” “秦壮士身手不凡,前日猎熊之功,本县已然知晓。如今有一桩棘手的祸患,需要倚仗壮士之力。”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几分, “南部山区近来有猛虎出没,甚是猖獗,已然伤及数名樵夫猎户,搅得人心惶惶。不知壮士……可有胆量与能耐,将其猎杀?” “这个……” 秦明闻言,顿时面露难色。 虽然秦明刚刚猎杀了一头黑熊,但老虎他毕竟从来没有遇到。 而且猛虎相比黑熊,更加的敏捷凶狠,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猎户,也不敢有把握能将其猎杀。 “你若是一人无法猎杀,可以组织一只狩猎队,需要什么样的武器和猎具,我们县衙这边可以提供,若是所需武器特殊,我也可以命城中铁匠帮你们打造。” “那可太好了!”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一般来说,城中的铁匠也是可以打造一些铁器的。 但朝廷一直以来,对民间兵器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 没有官府的许可,平民是不得拥有兵器的。 猎户虽然可以拥有弓箭斧头长矛之类的猎具,但需要登记造册,且严格控制猎具的规格和尺寸,杀伤力非常有限。 秦明倘若不是接下县衙的悬赏令,也是不可能拥有开山斧和重箭这种军队制式兵器的。 所以倘若县衙真的能帮自己提供制造一些兵器,秦明完全可以组织一支战斗力强悍的狩猎队,从而更容易猎到一些大型的猎物。 “另外以后你猎获的一些珍贵的毛皮,比如老虎,银狐之类的皮毛,我这里可以高价收购。” “娄大人您喜欢这些毛皮?” “不是我喜欢,是我一个老乡,他就是从事毛皮生意的,而且在京城有店铺……” 娄长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在咱们黑山县,再好的毛皮,也很难卖上价钱,我是想帮你们提供一个生财的渠道,且能消除当地的虎患,获得赏金,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那我想问一下,一张虎皮能卖多少钱?” “如果加上赏银的话,起码有八百两……” “八百两!!” 秦明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八百两对于这个年代的平民来说,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知道,十两银子就已经足够普通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 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良田。 而八百两银子,就足以让秦明成为一个小地主了。 这样的话,哪怕他将来不打猎,光是把田地租给佃户,就已经可以让他和范娘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了! “当然了,也是有要求的,皮毛必须要完整,不能有大的破损,另外就是毛色越稀有越好。” “明白!” “另外就是所有珍贵的毛皮我都可以帮你出手,比如雪貂,白狐皮……” “白狐皮?” 秦明苦笑着摇摇头,“这等稀罕物,小人只在老辈人的故事里听过,山影子都没见过一只。” “呵呵,所以啊,物以稀为贵。” 娄长风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若有幸得之,便是泼天的富贵了。” “那行,不过我还有两件事想求大人帮忙。” “什么事情?” “几日前,有军爷派人通知我要在五日内到兵房报道参军……” “这个好说,本县衙目前还有很多空缺,给你挂个编外的差役,不领工食,不派实差,但可免除一切的徭役。” “谢大人!” 秦明大喜过望,他深知衙门里的门道。 一个县衙,真正有朝廷编制、吃皇粮的衙役,如三班六皂不过数十人。 实际维持地方运转、催缴钱粮、巡防治安的,大多是县令自行招募的“白役”、“帮役”、“散役”等编外人员,数量往往数倍乃至十倍于正役。 这些人没有正式编制,工钱微薄甚至没有。 全凭跟着正役头目跑腿办差,从中捞取些油水,或者仗着身份免除自身徭役。 虽地位低下,却是无数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护身符! “但倘若你数月不能做出一些实绩,可是会被顶缺的……” “明白!” 娄长风的话意思很明白,倘若秦明一连数月都没有打到好的猎物,那就没有了价值,还是需要去服兵役的。 “你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大人,刚才与我一起前来的少年是我徒弟,他并非猎户,所以不能用兵器……” “那就让他和你一样在县衙这边挂个差,没有工食,所需兵器,可以到库里挑选。” 娄长风眉头一挑,很干脆地说道。 “谢大人,我一定不负大人所托,全力进山打猎,消除虎患!” “很好。” 娄长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崔林说道: “崔师爷,刚才的事情你也听到了,你去帮他处理这些事情吧。” “好的,秦壮士,先跟我到户房登记。” “多谢两位大人!” 秦明再次道了一声谢,随即将桌上的赏银收入怀中,跟着崔林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秦明和徒弟穆安在崔林的帮助下,在户房登记造册,成为一名编外的辅役。 最后就是给穆安挑选兵器。 穆安所学的枪法,实际上是他大哥二哥在军队所学的,然后传给他的。 但因为朝廷限制民间私藏兵器,尤其是甲胄,弩,长枪和长柄大刀。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摸过真的长枪。 所以这次跟着秦明和钱典史进入县衙的兵器库,让他非常的兴奋。 “这把就好!” 穆安一眼就看到门口放着的一把三米长的铁枪,立刻走了过去。 “你还需要一把刀,还有这个盾牌,遇到猛兽,能抵挡一下。” 秦明又拿起一把雁翎刀,递给了穆安。 既然县衙提供兵器,秦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只要是有用的,他都想拿到。 “秦壮士,这些兵器有不能卖,都是要还的,倘若丢失或损毁,还会受罚,没必要拿这么多。” 钱江提醒了一句。 “也是,那就暂时借这么多吧。” 秦明闻言,又拿了一些箭矢,这才离开了库房。 办完这些事情后,秦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悬在头顶的兵役利刃,终于挪开了。 不仅如此,他意外地获得了一个通往财富的“凭证”——县衙背书的高价皮货渠道。 在这兵荒马乱、官吏如虎的年月里。 不用再被强行拉去当炮灰,不用再担心胥吏的敲骨吸髓,还能抓住机会一跃成为富家翁。 这简直是无数升斗小民梦里都不敢想的好事! 第22章 满载而归 秦明心里明白,这位县太爷之所以对他一个山野猎户如此“厚恩”,看中的无非是他那身能搏熊杀豹的功夫。 指望他像一头训练有素的猎犬,钻进危机四伏的南山,拖回一张张价值连城的珍稀兽皮! 倘若自己迟迟猎不到虎,或是猎到的皮毛不够光鲜,无法满足娄大人的胃口…… 那眼下这看似安稳的“编外差役”身份,这免除兵役的护身符,以及那通往富贵的美梦,顷刻间便会如泡影般破灭…… …… “大人,这秦明臂力和射术着实惊人,其实是可以将其招为家丁的。” 看到秦明和穆安离开府衙,先前那个高大护卫对娄长风说道。 “是啊,我看那秦明所用之弓,起码有两石之力,单杀黑熊勇武属实惊人,若是略加培养,定会成为大人手下一员猛将。” 崔师爷这个时候也跟着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难测,绝不可重用,这是族规。” 娄长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 “此人虽然射术精湛,但放在战场之上,也只有匹夫之勇罢了,那成气候。” “那大人为何还要厚待于他?给他银两和武器,还免了他的兵役。” 崔师爷不解问道。 “我厚待于他,无非是另有用处,当今京都朝廷百官奢靡成风,攀比炫耀,相比金银,这些王公贵族更喜欢奇珍异宝,若是这姓秦的猎户能猎到一些珍贵皮货,说不定有大用……” 娄长风眯着眼睛说道。 “原来如此。” 崔师爷点点头,说道: “大人深谋远虑!卑职愚钝了!如今这世道,上面的胃口……确实是越来越大。各地官员绞尽脑汁搜刮奇珍异宝上贡,若能另辟蹊径,献上这等稀罕物,必能令贵人刮目相看!此策甚妙!” “可那老虎不是那么好杀的,我父亲就是猎户,听他所说,相比黑熊,猛虎要敏捷得多。” 这个时候,护院崔彪也插了一句: “就算集合众人侥幸将其击杀,想在那等凶兽垂死反扑下保住皮毛完整,难如登天!稍有破损,在京城那些贵胄眼中,便是‘破烂货’,价值恐怕十不存一。”。” “是啊,怕是这姓秦的猎户,打不到什么值钱的好货” “若是这秦明不负我望,我可以重金收购,护他平安周全,倘若无用,到时收回兵器,销了差役名额,让他该服兵役服兵役,该去哪去哪。朝廷自有法度,本官不过是按章办事罢了。一个无用之人,弃之何惜。” 娄长风说完,转身离开了…… …… 与此同时,在城中的秦明,和徒弟穆安来到了县城最繁华的街道。 看到马车上放着的黑熊,立刻引来了众多围观者。 而秦明也开始趁机叫卖起来。 县城里住着的都是全县最有钱的乡绅富户。 另外还有经常往来于此的富商,所以购买力还是不错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整头熊,包括四个熊掌,都卖给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飘香楼。 换得银子一百二十两。 其实熊皮也是很值钱的,只是上面被重箭洞穿多处。 加上村民当时泄愤用柴刀砍劈,已经破损严重。 所以没卖上高价。 最抢手的是熊胆。 这味在民间视为“救命金丹”、在官家眼中堪比黄金的珍贵药材,刚一摆出报价,便立即引来了激烈的竞价。 药铺老板、家中富庶想备药以防万一的老爷们,纷纷加入争夺。 价格一路飙升,瞬间冲破了二百两大关! 其实这价格还能更高,但秦明急着奔现,所以最终还是成交了。 三百两赏银,加上熊掌和熊肉卖出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加上熊胆的二百两,总共六百二十两。 随后,秦明来到米铺买粮。 进城一趟不容易,之前范娘用她的银簪子换的半袋米根本吃不了多久。 而这次借着穆安有马车,所以他要多买一些。 “一百文一斤米,以前不是三十文一斤么?” “如今方圆百里已经无余粮了,若是明日你们再来,价格还要更高!” 米铺老板躺在门口的长椅上,摇着蒲扇,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这不是抢么!?” “呸!穷鬼也配吃粮?你爱买不买,有的是人来买,赶紧滚蛋!” 米铺老板一脸不屑,手中蒲扇一挥,几个伙计手持棍棒,便要驱赶。 “碰!” 秦明这个时候掏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案子上。 “给我来三百斤米,赶紧装车!” “师傅,他这分明是……” “你不用说了。” 秦明示意穆安闭嘴。 “终于来了个懂事的人!” 那米铺老板看到银子后,顿时眼前一亮。 上手颠了颠银子的分量,随即对伙计吩咐道: “赶紧给这位客官称粮。” 很快,几个伙计将粮食称重装袋,放在了穆安的马车上。 “师傅,他的粮食卖得太贵了……” “在城中尚且敢卖得这么贵,多半是有靠山的,咱们要少生事端。” 如今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粮商囤货居奇,坐地起价,也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况若无背景,根本就不可能在城中开设这么大的米库。 “知道了师傅。” 穆安毕竟年少,且家是富户,自然不太了解世道艰险。 “这二十两是之前答应给你家买牛的钱,你拿好。” 收摊后,秦明将其中的二十两银子交给了穆安。 “谢师傅,那咱们现在就去买牛吧。” 接过银子后,穆安兴奋地说道。 “今日不行。” 秦明摇摇头。 “为何?” “我身上的银子太多,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咱们马上出城。” 秦明环顾了四周一眼,眉头微皱。 财不露白,刚才交易时候,是有很多人看到秦明收下上百两银子的。 哪怕是在看似秩序井然的县城中,依旧是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凭借敏锐的直觉,秦明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城中久留了。 “师傅,我听你的。” 穆安点点头。 世道不太平,由于今年北方战事频繁,又赶上灾年。 以至于饥民遍地,匪盗猖獗。 县城中有守军和衙役,没人敢公然闹事劫掠,但出了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咱们要快些走!” 两人出了城门后,秦明立刻翻身上马,对穆安安顿了一句。 “驾!” 穆安坐在车上,一鞭子抽在了马匹上。 然而,正当师徒两人刚走出城门时间不长,后面立刻出现了几根拎着棍子的人影。 进入树林,土路狭窄,加上穆安马车拉的粮食多,根本走不快。 一时间,尾随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包括城外一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也快步冲了过来。 第23章 小财迷 前方是一片林地,零星可见发黑肿胀的尸体,黑水浸染土地,蚊蝇和蛆虫密密麻麻。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活的长久一些。 “师傅,他们快赶上了。” 看着身后不远处那一双双凶煞如恶鬼般的眼睛,穆安开始浑身发毛。 往年他们穆家寨无论是去县城卖粮还是买东西,都是结伴而行。 但却从来未曾像今年这般,能遇到如此多的饥民的匪徒。 至于其因,是因为北方战事紧张,加上大灾之年,已经出现大面积饿殍遍野,人吃人的现象。 而黑山县位于大周中部,相对太平,所以很多灾民来此逃荒。 所以在来县城的路上,秦明师徒两人就看到了沿途路上的很多树皮已经被剥光。 倘若北边战事加剧,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嗖!嗖!嗖!” 秦明二话不说,马上拈弓搭箭,转身对着后面连发三箭。 而看到秦明射箭,后面几个匪徒顿时放慢了速度。 但一些饥民依旧穷追不舍。 “扔一袋粮食下去!” “嗯。” 穆安应了一声,拎起刀,将一袋粮食划开,推了下去。 “呜哇!” 看到散落在地的粮食,后面的灾民顿时抢作一团。 有人直接抓起粮食往嘴里填,因为是生米,嘴巴都嚼的咔咔作响。 还有几人哄抢中相互撕扯,棍棒石头猛砸,痛呼和嘶吼声响彻林间。 这一幕看得穆安头皮发麻,手中的马鞭不断挥舞,很快就将这些人甩开了距离。 两人在林间一直行进了好几里,确认后面再无他人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以前和我爹进城,从未遇到如此多灾民,林子里到处是死人,太可怕了。” 直到这个时候,穆安依旧是心有余悸。 “以后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苦的……” 秦明眉头微微皱起。 穿越到这个乱世,秦明眼下只想着赚钱发财,能和小娇妻过上好日子。 但现在看来,整个大周危如累卵,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了。 幸亏自己有一身好武功,尚且能够以打猎赚钱。 “大哥,你们村子快到了,我帮你把粮食送进去。” “你不要进村,给我留下两袋粮食,其他的都给你了。” 秦明说着,将两袋粮食从马车上拎起,然后放在了自己马匹的背上。 “这……” “之前在你们村子吃了不少乡亲们送来的酒肉,这些粮食算是补偿给大伙的。” “可这也太多了,还有好几袋呢。” “我有银子,你还怕我没粮吃啊?” 秦明拍了拍怀中的银子,笑着说道。 其实秦明是不想让拉粮食的马车进村的。 毕竟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哪怕是粮食多了,搞不好也会招致祸端。 “也是,师傅是天降神人,那我替大伙谢谢您了。” “用不着客气。” “师傅,那我明日早些过来,和你一起进山。” “成!” 秦明说完,转身骑马回到了家中。 “秦明,你从哪里搞到的粮食?” 刚一进村,几个村民看到秦明马背上的粮食后,一脸羡慕地问道。 “昨晚打了一只青羊,到城里换地。” 秦明随口搪塞了一句。 尽管秦明和里长一家已经结怨,但他和秦家村的村民关系还算不错。 之前秦明的前身,因为猎术精湛,经常能打到一些不错的猎物,偶尔会分给其他村民一些。 也正是因为他的乐善好施,才最终让他娶到了范娘这么好看的媳妇。 “郎君,你回来了!” 听到马蹄的声响,范娘推开房门迎了出来,小脸上满是喜悦。 作为一个猎户的妻子,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 秦明每次进山,她都担惊受怕的,生怕在山里遇到猛兽出什么意外。 尤其是这次,秦明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虽然提前和她说过,可还是让范娘整夜都没有睡着。 以至于她现在眼前都有些微微发黑。 “这么多粮食啊……” 看到丈夫将两大袋子白米从马背上拎下来,范娘脸上满是惊讶。 “进屋说。” “嗯。” 随后,这对小夫妻进入了屋子。 将两袋子粮食倒入了米缸,秦明拿起水瓢,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 “郎君,这些粮食够咱们吃几个月了。” 范娘将手深入米缸,看着白花花的大米,脸上满是喜悦。 “还有这些银子,你也收好。” 说话间,秦明又掏出了一个袋子,放在了桌上。 “这是……哇!这么多银子,咱们发财了!!” 打开袋子,看到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范娘的眼中顿时满是小星星。 寻常百姓,家里能有几两散碎银子,已经是相当不错。 六百多两的银子,那是范娘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 一瞬间,这个小财迷先前的焦虑疲惫一扫而空,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夫君,你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我这次进山遇到一头熊……” “熊!?” “没错,是一头黑熊。” 秦明随即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和范娘讲述了一番。 “……这件事不要和别人声张,有人问起米的事情,就说我打到了一只青羊,在县城里换的米。” “郎君你放心,我是不会和别人说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范娘虽然年龄不大,但也见识过人心冷暖,世态炎凉。 从小跟着一个只懂得苦读圣贤书,却没有挣钱本事的爹,范娘是真的吃了不少的苦。 母亲去世后,正是靠着范娘的一手针线活,家中才得以维持。 此刻的范娘走到墙角,扒拉开上面的一块青砖,从下面赫然取出了一个瓦罐。 看到这一幕,秦明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白天的时候,这个丫头是专门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小坑,用于储存财物的。 一想到这个小财迷白天在这里挖坑藏钱的样子,秦明的嘴角就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夫君,你稍等,我这就给生活做饭去。” 将银子放好后,范娘拍了拍手,转身走出屋子开始生活做饭。 第24章 剿匪精锐 与此同时,里长秦会端坐在家中,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把茶壶。 “爹,秦明那小子回来了,我见他的马匹上,还驮着两袋粮食。” “额?” 秦会闻言一怔,说道:“如今各地的粮价都开始暴涨,他哪里来的钱财买这么多的粮食?” “这个不清楚……” “过去那小子打猎,最多也就是打只兔子山鸡这类玩意,根本换不来这么多的米……你看他是从那边回村的?” “这个没看到……” “昨日他是一夜未归……看来应该是去余家寨了……” “爹您是说秦明昨晚和土匪去抢劫了?” “他有余家寨的腰牌,手上不沾血,哪有立足的资格?” 秦会眉头微皱,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兄弟几个,万万不要招惹到他,哪怕是他家的房子,也不要靠近。” “可是爹,咱们就真的没有办法报仇了么?二哥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大秦大柱一脸的怒色。 “爹,不好了,你赶紧出去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秦会的二儿子也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 “二弟出什么事情了?” 秦家父子连忙问道。 “山下好像来了一群官兵!” “官兵!?” 秦会闻言,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快去看看!” 秦会手一挥,领着两个儿子冲了出去。 刚出院子,就看到很多村民已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果然,向下望去,就看到一队骑兵,身着甲胄,手持弓箭和长枪,直奔村子而来。 “爹,怎么办?” “快快出村迎接!” 看到这一幕,秦会眼睛猛地跳了一下,随即对身边众人命令道。 这两年,由于边境战事吃紧,偶尔有军队从南边调往北部。 而秦家村,正好处在通往北边的一条主要干道边沿。 行军的队伍也会在秦家村这边补充一些水源和干草。 所以作为一村之长,秦明有义务提供是一些物资的。 “快快!都出去迎接!” 秦会的两个儿子也对着村民连声喊道。 下一刻,部分在场的村民连忙跑出了村寨。 然而当秦会打开寨子大门后,就见那些骑兵已经快速冲了过来。 领头的一人身着铁甲,手持一柄马枪,看起来颇为雄壮威武。 上百骑兵紧随其后,全都是大周标准的制式甲胄和武器,装备精良,显然是一队精锐。 “都跪下!” 眼见骑兵即将过来,秦会立刻让所有人跪了下来。 呼呼呼! 然而出乎秦会意料的是,这支骑兵队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领头的将领根本看都没看秦会等人一眼,直接从前方快速路过。 一阵滚滚尘土扬过,片刻功夫,这上百的骑兵已经冲向了远方。 “这……” “爹,快看那边!” 正当秦会疑惑不解的时候,老二突然用手指向骑兵消失的方向。 只见此时的北边十几里外河对岸的方向,隐约可见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那是……余家寨的方向!” 秦会看到这一幕后,猛地惊呼了一声。 “余家寨?” “官兵……是去剿匪?” 秦家两兄弟面面相觑,震惊中夹杂着一丝狂喜。“错不了!” 秦会脸上的惊疑迅速被一种狂热的兴奋取代,他抚摸着下巴,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明显的火光, “三年前那次剿匪,也是这般光景!火光冲天!刚才那队铁骑……全是精悍的骑兵,一个步卒都没见着!这是专门对付余家寨那些马匪的!来去如风,斩尽杀绝!”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大仇得报般的快意。 “老天开眼啊!那帮天杀的土匪也有今天!” “爹!太好了!” “土匪窝被端了,秦明那小子不也是余家寨的贼寇吗?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抓起来!押送官府!给三弟报仇雪恨!”。 听闻秦会这么说,老大和老二兴奋地说道。 秦会一家对秦明是恨之入骨。 但之前因为惧怕余家寨土匪的报复,所以他们不敢对秦明下手。 而现如今倘若余家寨的土匪被官兵剿灭的话,那么秦家兄弟就再无顾忌。 “不急!” 此刻的秦会挺直了腰板,说道: “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官府剿匪的情况如何,这两天我会四下打听一下,倘若余家寨真的没了,再对这秦明动手不迟!” 第二十章 晚上,秦明和范娘在微弱的油灯下,吃着晚饭。 由于秦明的房子是在村子最后面靠山的地方,所以两人对刚才山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的桌面上,一盘兔肉,一盘水煮野菜,还有一碟咸菜,主食是白粥。 尽管饭菜简单,但是范娘却吃得格外香甜。 对于一个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小姑娘来说,眼下已经算是她最幸福的时光了。 “你上山打猎辛苦,多吃点……” 范娘不时地将盘中的兔肉夹入秦明的碗中,自己则只吃咸菜和水煮野菜。 “你也多吃点肉,咱们家现在也有钱了,我打猎也方便,顿顿吃肉都行。” “有钱也不能乱花呀。” 范娘微微扬起小脸,眼中闪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之光,语气却异常认真, “我已经算计好了……咱们得想法子置办一台纺机才好。眼瞅着就要入秋了,天儿一冷,粗麻布料的价钱肯定要涨起来,那时候纺布去卖,能多赚不少呢……” 她掰着小指头,仔细盘算着生活的细账。 “呵呵,那能赚几个钱啊?” “可别小看了!” 范娘不服气地辩解道,眼睛亮晶晶的, “一匹麻布,眼下能卖两百文钱。等到秋冬时节,天寒地冻,价钱起码能涨到两百四十文左右……” 她对这些关乎生计的物价了如指掌。 在如今这个年代,棉花还尚未普及,棉布和棉衣并不常见。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基本穿的都是粗布麻衣。 这种衣服透气性很好,但是并不御寒。 所以在古代,皮毛是人们御寒的首选。 尤其是用羊皮,狐皮和貂皮做衣服,质地柔软厚重,隔绝寒风的效果非常好。 但是裘衣的价格是很贵的,哪怕是最便宜的羊皮衣,也要好几两银子一件。 至于狐皮和貂皮,价格更是高达几百乃至上千两银子,往往只有达官贵人才享受得起。 而对于普通平民来说,依旧只能用粗布麻衣赚钱。 所以一到冬天,麻衣的价格就会上涨一些。 “……有了织机,我三天能织五匹布,能卖700文……” “那你一个月就能赚到七两银子?” 秦明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第25章 家有巧妇 要知道,七两银子基本就够一户平民一年的开支了。 “没那么容易,我只是织布而已,麻草需要收割加工处理,还要搓成麻绳浸水,这些都要钱买的,到头来一个月最多能赚到二两银子。” 范娘以前就是靠着一手好的针线活养活自己和老爹的。 所以她对这行是相当了解的。 “那也不少了,还是我娘子厉害,心思巧,手也巧,竟能靠织布生财。。” 秦明称赞了一句。 其实对于现在的秦明来说,他根本看不上这点钱。 相比他之前打到一头熊就能赚几百两银子而言,一个月二银子不值一提。 不过妻子反正在家没有事情,能有份工作,赚点小钱贴补家用也是不错的。 要知道,放在前世,这般年轻漂亮,还这般贤惠,会过日子,是非常难得的。 简直就像捡到宝一般。 范娘被夸得有些羞涩,低头喝了口粥,眼中又浮现出憧憬: “将来……等咱们攒够了钱,一定要把我爹接出来,带他去京城看看。他老人家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寒窗数十载,却连皇城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语气里带着对父亲的心疼和对未来的期盼。 “读书是进不了皇城的,打进去反而更容易一些。” 秦明笑着说道。 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那首充满杀伐之气的诗句悄然浮现。 那个农民起义领袖,何尝不是想凭科举之路踏入权贵殿堂? 奈何彼时门阀当道,寒门士子想靠笔杆子挤进去,难如登天。 最终,失望透顶的黄巢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用刀枪剑戟为自己开路,上演了一出血腥的“落榜生逆袭”。 不过,秦明甩甩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 对他而言,若能守着范娘,安安稳稳、富足自在地在这小山村里过上一辈子,便是最大的福分。 造反称帝?那是没有强大背景、雄厚财力和绝对碾压的武装力量下,纯粹的痴心妄想。 “夫君莫要乱说,被人听到,可是会被砍头的。” 范娘连忙说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别人听不到的。” “我认识一个木匠,是专门造织机的,明日我就去寻他,先给他二两定金。” 范娘说道。 “那木匠在何处?” “就在县城北边的小木作,那铺子也卖家具,有好几个木匠,只要交了定金,数日就可把织机做出来。” “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去县城的好。” “为何?” “北边的灾民实在太多了,路途匪盗众多,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秦明看了范娘一眼,接着说道: “织机的事情我去处理,你安心待在家中便可。” 一想到今日离开县城的经历,秦明顿时眉头微皱。 凭他的武艺,倒是不惧怕那些难民和盗匪。 但是范娘想要出门前往县城的话,那是万万不行的。 而且如果边境的战事不停,来这里的灾民就会越来越多。 这不光会影响到县城里治安,甚至会逐步辐射到整个黑山县。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连他们这样的小山村也会受到影响。 要知道,这些灾民或许不敢和官府对抗,但啸聚山林,劫掠百姓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听夫君的。” 范娘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饭后,秦明感觉有些疲惫,于是早早就吹灯睡下了。 …… 第二天,秦明早早就醒来了。 “师傅早!” 当秦明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穆安已经站在了门口。 “你是何人?” 跟在秦明后面的范娘看到穆安后,顿时有些警觉的问道。 “这是我之前和你说起过的那个穆家寨村长的儿子穆安。” 秦明在一旁解释道。 “啊,这样啊,那进屋坐吧,我给你们做些早饭。” 范娘闻言,这才微笑着招呼了一句。 “谢谢师娘。” “你小子不要瞎叫,我现在还没正式收你为徒呢。” “不管您愿不愿意收我为徒,我都会认您是我的师傅。” 穆安正色说道。 对穆安来说,秦明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如何尊称他都不为过。 而且秦明的功夫给穆安留下了极其震撼的印象。 所以他是真心想拜秦明为师,哪怕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也罢,吃过饭后,你就和我进山吧。” “谢师傅。” 穆安道了一声谢,随即开始帮着劈柴干活。 学徒之道,首重眼力。 不必师傅吩咐,自己就得眼里有活。 他是村长的儿子不假,但在穆家寨那样的地方,村长也不过是领着大家种田过活的领头人罢了。 穆安从小打柴、种地、帮工,样样农活都干得纯熟,吃苦耐劳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随后,三人一起吃了早饭。 进山的干粮是饭团,里面包裹着咸菜,秦明和穆大牛一人带了五六个。 两人进入山林之后,开始四下搜索猎物。 老虎的活动范围是相当大的,一般会在山林中游荡寻食,无固定巢穴。 它们的食物主要是兔子,野猪,青羊这类的动物。 由于山区外围的小动物被人类猎杀得很厉害,所以想要猎杀老虎,就只能进入深山之中。 秦明一心想打老虎,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马不停蹄地向着山林深处进发。 说起来穆安的体力也算是不错的。 他也是从小就经常上山砍柴,所以也早已习惯走山路。 但是跟着秦明连续翻过了两个山头后,穆安就已经气喘吁吁,腿肚子打转了。 可即便如此,为了能顺利拜师,穆安还是咬牙坚持。 “师傅,前面全是雾气,还要在往前走么?” 眼见前面的山林雾气缭绕,弥漫着一股湿潮腐朽的气息,穆安心中一阵发毛。 对于当地的普通村民来说,他们是从来不敢踏入深山一步的。 要知道,在这深山之中,常年云雾笼罩,毒蛇虫蝎遍布,各种猛兽穿梭其中,令人防不胜防。 即便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也需要三五一伙组队,结伴而行才能进入。 秦明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浓雾吞噬的幽暗丛林,仿佛能穿透那迷障。 他没有回头看穆安,只是淡淡道:“你若害怕,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顺着来路下山便是。” 穆安看着秦明那在雾霭中显得格外挺拔的背影,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所有的恐惧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挺直腰杆,声音斩钉截铁: “师傅,我跟您走!” 第26章 擒获白狐 “前方大雾弥漫,你跟在我身后,在树上做好记号,免得迷路。” “知道了。” 穆安应了一声,随即从腰间抽出长刀。 两人一前一后,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几乎每走十几米,穆安就会在树上砍下一道痕迹,当做记号。 越往丛林深处走去,雾气就越发浓厚。 秦明平时可以百步穿杨,但现如今,能目视的最远距离,却只有十几米。 至于穆安,他眼下除了能看到秦明的屁股,整个人已经完全被烧浓雾笼罩其中。 在足足行进了一个多时辰后,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一道山涧的河流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都已经有些疲惫,穆安更是连腿都快迈不开了。 “休息一下吧。” “嗯。” 听到秦明的话,穆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片刻功夫后,穆安就走到河水旁边,准备喝水。 “不要喝!” 秦明连忙上前制止,随即将自己身上的葫芦取了下来,递给了他。 深山中的一些小河流水中掺杂着腐蚀动物及其粪便,喝了有可能导致身体不适。 “师傅,鹿!那是一头梅花鹿!” 穆安刚拿起葫芦,突然间就看到了下游十几米外对岸岩缝间,一头幼年梅花鹿正低头饮水,刚长出不久的鹿角上还挂着几缕苔藓。 “这只鹿交给你了。” 秦明见状,微微一笑说道。 秦明一心只想着猎杀老虎。 其实在刚才的路上,凭借过人的视力,沿途看到了好几个山鸡兔子之类的猎物,但他并没有出手。 毕竟之前他猎杀一头熊就赚了几百两银子。 所以对于这种最多只能换几百文钱的小猎物自然兴趣不大。 不过让穆安练下技术,倒也是可以的。 “嗯!” 穆安精神大振,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锐利光芒。 他迅速解下背着的长枪,双手紧握。 眼下他们所处的位置比河对岸高出不少,正是绝佳的射击角度。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手臂向后引矛蓄力,随即腰腹猛地发力,带动手臂如同鞭子般狠狠向前甩出! “呼!”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传来!穆安这倾尽全力的一掷,时机角度把握得极佳,长矛竟精准地贯穿了那头小鹿柔软的腹部! “呦——!” 凄厉痛苦的鹿鸣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那幼鹿受此重创,只踉跄着向前奔出两步,便因剧烈的疼痛和快速失血,前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溪水边,四肢无助地抽搐着,鲜血迅速染红了下游的溪水。 “中了!师傅!我中了!” 穆安一击得手,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忍不住挥舞着拳头兴奋地低吼起来。 然而,就在这兴奋的顶点—— “簌簌……” 河对岸与小鹿倒毙处相距不远的一片茂密草丛中,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这动静几乎被鹿的哀鸣和穆安的欢呼掩盖,却瞬间被秦明捕捉! “嗯?” 秦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根本来不及解释,他整个人就已经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 没有选择直线涉水过河,而是沿着河岸上游方向疾掠而出。 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脚尖在湿滑的石块和裸露的树根上轻点借力,身影在浓雾与树木的掩护下疾速穿行。 “师傅?您这是……” 穆安被秦明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仅仅几个呼吸间,秦明已绕到上游一处较窄的河段,毫不犹豫地涉水而过,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到他大腿。 他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那片晃动的草丛后方一道正在密林中疯狂逃窜的雪白身影! “是白狐!跟上!” 秦明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亢奋,穿过稀薄的雾气传到穆安耳中! 当那抹在昏暗林间疾驰、如同流动月华的纯白完全映入秦明眼帘时,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 千载难逢的珍宝! 只见那白狐身长不过半米,通体毛发纯净无瑕,在灰绿色的森林背景中如同一个跳跃的雪球,速度快得惊人,每一次蹬地跳跃都轻盈迅捷,充分利用树木的掩护和崎岖的地形,试图甩开追捕者。 “师傅!射箭啊!” “要活的!”秦明斩钉截铁地吼道,脚下速度再次飙升!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抹白色!这活生生的、完整的极品白狐,其价值远非一张死皮可比! 然而,这只白狐却相当的狡猾。 它不断的利用树木和地形,躲避秦明的抓捕。 “噗通!” 眼见秦明即将要追上的时候,这只狐狸居然直接跳入了河流中,试图潜水。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秦明脚下猛一用力,直接扑了上去。 “碰!” 秦明的肩膀重重的撞在了河滩一块石头上,血花飞溅。 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一把抓住了那只白狐的尾巴。 “呜呜呜~” 被抓住的狐狸发出了婴儿般的叫声,身体拼命挣扎。 但这种挣扎显然是徒劳的,秦明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师傅!” 眼见秦明肩膀流血受伤,穆安立刻跑上前来,一把按住狐狸的脑袋,然后将其拎了起来。 秦明则从腰袋里取出了一截麻绳,用十字绑法,将狐狸的四只脚绑住。 “师傅你没事吧?” “没事,蹭破点皮而已。” 看着肩膀上划开的口子渗出的鲜血,秦明毫不在意的说道。 “师傅,我来帮你。” 穆安说话间,刺啦一下扯下了自己的一截衣袖,然后绑在了秦明的肩膀上。 “回去我让你嫂子给你做一件新的。” 秦明微笑着说道。 “不用,我回去再买一件便是,之前你给我了那么多钱买牛,这件衣服不算什么。” “咱们这次可算是发大财了……” 秦明将那只狐狸拎在手中,眼中满是兴奋。 “狐狸皮确实值钱,之前我和我爹在县城里见到有人卖过,一张狐狸皮能卖二两银子呢,这白色狐狸倒是从未见过,估计能卖得更多……” 穆安不识货。 在他看来,既然都是狐狸皮,那么价格方面也应该是大差不差。 只是他绝对不会想到,这种白狐皮,其价值是远远超过普通狐狸皮的。 完整的白狐皮,一张至少价值几千两白银! 随后,秦明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三两下的功夫,就将这只白狐杀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皮毛完整的剥离了下来。 “咱们今天可以收工下山了。” 将带着血水的白狐毛皮在溪流中清洗干净后,秦明将其装入了腰袋之中。 “师傅,你等一下,我把那只鹿取来。” 穆安始终惦记着那头梅花鹿。 毕竟那是他第一次在深山猎杀的动物。 而且在他看来,这只梅花鹿的价值甚至要比白狐更高,毕竟体型大肉多,而且鹿皮和鹿茸同样是非常值钱的。 “既然这只鹿是你杀的,那就归你好了,以后咱们进山,猎物谁杀的归谁。” 看到穆安已经将那头梅花鹿寻到,并且扛在了肩膀上,随即说道。 “那可不行,若是没有师傅,我连这山里都进不来,这鹿我不能要。” 穆安连忙说道。 古代拜师,徒弟要给师傅免费效力三年,这是规矩。 不管是猎户,木匠,铁匠,厨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也罢,下山再说。” 秦明笑了笑,随即开始原路返回。 尽管回去的路上依旧浓雾弥漫,但好在做了记号,两人最终还是顺利地回到了村子里。 第27章 疑云 “明子,又打到猎物了。” “啧啧,还是秦明这小子有本事啊,能打到这么大的一只鹿。” “这只鹿起码能卖二两银子,够吃半个月了。” 两人刚进村子,几个村民看到穆安背着的梅花鹿后,都是一脸的羡慕。 虽然说秦明和村长秦会一家结下了梁子,但他和村里其他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在古代,农村邻里的关系要远比后世紧密得多。 因为无论是盖房,种地,还是和外村争夺水源,都需要人多配合才行。 所以只有全村人抱团,才能在艰苦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而且秦明之前在村里也算是乐善好施的主儿,所以和村里其他人的关系相处得还算不错。 “这鹿是人家猎到的,和我无关。” 秦明微笑着说道。 “这小子是谁啊?” “他是穆家寨的猎户,和我一起搭伙打猎的。” 秦明随口搪塞了几句后,随即领着穆大牛回到自己家中。 “夫君,你怎么受伤了!?” 看到丈夫肩膀上的纱布渗出的殷红血色,范娘立刻惊呼着跑了过来。 “没事,打猎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石头上了。” “我这就去把徐老叫过来,让他给你开副药。” “用不着,皮外伤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秦郎,要么以后你不要出去打猎了,咱们买几亩田地,种地好了……” “傻丫头,我就是靠打猎为生的,哪里还会种地?” 看到范娘眼圈有些泛红,秦明笑了笑,随即说道: “去做饭吧,我饿了。” “嗯。” 范娘应了一声,随即开始烧火做饭。 “师娘好。” 穆安此刻也上前招呼了一声,随后也帮着将柴火搬到了炉膛边。 “穆安,你把这只鹿处理一下。” “好的” 穆安说着,拎起刀子,开始处理这头梅花鹿。 这只梅花鹿肚子已经被洞穿,所以皮毛就不那么值钱了。 即便如此,穆安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皮毛剥下。 鹿茸在这个年头也算是珍贵的药材,切下后,放在了一边。 剩下的鹿肉,穆安掏去内脏,清洗干净,放在了案板上。 秦明随即上前,切下一条后腿让范娘烹煮,将另外一条后腿递给了穆安。 “这条鹿腿你拿回去吧。” “这可不行……” “让你拿着就拿着!” “哎,谢谢师傅。” “明日休息一天,后天你再过来。” 秦明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另外我明日会帮你在村里帮你租一间房子,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天天来回跑了。” “那太好了!” 穆安闻言眼前一亮。 “那今日就这样了,你回去吧。” “嗯。” 秦明手一挥,穆安随即带上那条鹿腿,翻身上马离开了。 看到穆安从村口消失后,秦明立刻回到了屋子中。 屋内,秦明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的皮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团雪白。 当他把那洁白如雪的狐皮展开挂在房梁上时,整间屋子仿佛都变亮了一些。 阳光透过窗棂,在那毫无杂色的皮毛上跳跃,每一根银毫都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天啊!" 范娘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这...这是狐皮?" 她仰着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看见了天上的月亮掉进了自家屋子,"我从未见过这么白的狐狸!" 秦明嘴角微扬:"猜猜值多少银子?" 范娘咬着嘴唇,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才怯生生地说: "城东李员外家小姐的貂皮斗篷值八十两...这个,至少要一百两吧?"说完自己先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差不多吧。"秦明轻描淡写地应着,嘴角却微微勾起。 他没告诉妻子,这种通体雪白的玄狐皮在京城能卖出千两高价,更没说他留着这皮子另有用处。 看着范娘兴奋的模样,他怕说了实情,这小娘子怕是要欢喜地晕过去。 "夫君你太厉害了!"范娘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咱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她掰着手指盘算着,"能买头牛,再置几亩地,说不定还能......" “只是运气好而已,我也是不是天天都能打到这么多猎物的。” “对了夫君,明日你能不能去县城帮我订一部织机,自从嫁过来,我在家中一直无事可做……” “成,我明天就去县城一趟。” 秦明点点头。 在如今这个年代,娱乐生活少得可怜。 范娘嫁到这个村子后,每日只能闭门不出。 有些活计干,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点钱补贴家用,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 翌日,秦明骑马,一个人赶往了县城。 只是刚到县城门口,秦明就突然勒住了缰绳。 城楼上赫然悬挂着十多颗血淋淋的人头,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几只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刺耳的鸣叫。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闻之作呕。 “这位大哥,城上所挂的人头是怎么回事?” 拦住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秦明好奇地询问道。 “前日晚上州府派兵过来剿匪,上面都是土匪的人头。” “土匪的人头?哪里的土匪?” “自然是那余家寨的马匪。” “余家寨!?难道说官府把那里的土匪都杀了?” “这次连土匪山寨都烧了,说是匪首和主要成员已经伏法,其余匪众死伤大半,跑掉的也在全力缉捕中。” “……” 秦明闻言,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隔了一天时间,余家寨就已经被剿灭了。 说起来,这种事情他应该叫好才是,毕竟余家寨这伙土匪已经横行黑山县整整八年,之前还多次抢劫过他所在的村子。 不过上次他被劫持到余家寨的时候,确实没有为难他。 而且临走的时候,匪首杨玉莲还借给了她一些银子。 那个金手镯,到现在还在秦明的身上。 片刻后,秦明的目光转向了城楼上挂着的那些人头。 很快,他的脸上就闪过一抹狐疑。 原来,尽管这些人头都是披头散发,面上满是血迹,根本看不真切。 但凭借过人的视力,秦明发现这十几个人头半数人头的头发有些泛白,皮肤发皱,分明就是上了年纪之人! 这与他之前在议事厅见到那些精壮的土匪相去甚远。 第28章 被捕 “都闪开!” 突然间,几个衙役粗暴地推开人群,将一张崭新的告示贴在城墙上。围观百姓立刻骚动起来: “天哪,赏金提到一百两了!” “看来这次余家寨算是彻底完蛋了!” “要是我能抓住一个土匪,够我全家过几年好光景了……” 秦明挤进人群,告示上的朱红大印格外刺眼。 上面写着剿匪大获全胜的消息,却只字未提那些可疑的人头。 更奇怪的是,告示特别强调要缉拿"残余匪徒",赏金高达百两。 这与他亲眼所见的情形明显矛盾——若真如告示所说匪首已伏法,为何城楼上挂的都是些陌生头颅? 不过看到告示的内容,却也让秦明心中也是暗暗庆幸。 好在当初他没有答应入伙余家寨。 否则的话,今日他就已经是通缉犯了。 虽然以他现在的武力,逃避追捕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妻子范娘,少不了要跟着吃苦。 只要日子还能过得去,除了那些脑生反骨,热血上头就要揭竿而起的异类,谁也不会没苦硬吃。 在城门口停留了片刻后,秦明进入了城中。 他先是来到了药铺,将昨天切下来的鹿茸放在了柜台上。 “不错,这位兄弟可是猎户?” 药店掌柜拿起鹿茸仔细地看了一番后,抬头说道。 “是的。” “以后若是还有这等好货,我们这里都会高价收购。” 掌柜将鹿茸放在秤上,抹了下上面的秤砣,说道: “重二两一钱,二十一两银子卖么。” “卖!” “喏。” 药店展柜将银子递给了秦明,后者立刻揣入怀中。 秦明并没有讨价还价,但他也知道,这种老药铺子能开这么长时间,多半是有些信用的。 看来这年头打猎确实很赚钱,光是这点鹿茸,就足够买一头耕牛了。 但利润和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毕竟想进入深山打猎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 倘若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体力和功夫,是很难打到这种高价值的猎物的。 随后,秦明又从这家药铺买了一些用于跌打和止血的药物。 毕竟这年头医疗条件很差,一旦进山打猎受伤或者中毒,倘若得不到及时的医治,那可是真的会要命的! 将药材收好后,秦明有来到了城中西北角的木匠铺。 作为黑山县最大的木匠作坊,只是刚进门,面前的一幕就让他眼前一亮。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七八个木匠忙得热火朝天,凿锯刨钻,动作熟练而专注。 而在院子的另一边,则放着一些做好的家具半成品,桌椅板凳,还有几面雕花精致的屏风。 “客官想要什么家具?” 一个中年汉子看到秦明后,立刻迎了上来。 “我想要买一台织布机,你们能做么?” “这个自然能做,需五两银子,三天时间。”中年汉子很干脆的说道。 “另外我还需要一些家具,桌椅板凳,还需要一张上好的床。” “请客官进屋详谈。” 眼见来的是大客户,中年汉子随即将秦明请到了后院的一间库房中。 这间库房堆放着很多的成品家具。 除了常见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些精致的雕花梳妆台,屏风,八仙桌等高档家具。 以秦明目前的财力,是完全可以购买一些高档家具的。 但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他最终还是只选了一些便宜简单的家具。 一番讨价还价后,秦明最终谈妥了价格,留下了两钱银子的定金后,离开了木匠房。 处理完这些事情,秦明就骑马离开了县城。 当天下午,秦明开始在村里租房。 考虑到穆大牛往来穆家寨比较辛苦,所以秦明觉得有必要给他找间房子当做临时住处,这样方便两人平时练功和山上打猎。 大周律法规定,在村落买房,需要本村村长同意方可。 但秦明和村长关系紧张,他自然不会讨这个霉头,所以选择租房。 由于连年的征兵,秦家村的空房很多。 繁盛时的秦家村总共有两百多户人口,但现如今,只剩下一百出头。 大部分都是一些青壮劳力被征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因为没有家眷,这些房子也就一直闲置起来。 所以秦明只用了很少的钱,就租下临近的一户空房, 找人将窗户换上新油纸,又将房子打扫了一番后,基本就可以住人了。 …… 接下来的两日,秦明履行承诺,带着穆大牛深入大山外围的猎场。 他不仅仅是为了打猎,更肩负着传授技艺的重任。 每一次踏入这片莽莽山林,都是一次实践教学。 他教穆安辨识各种动物的足迹和粪便,判断它们的种类、大小、去向和新鲜程度;指点他如何在隐蔽处挖掘大小深浅适中的陷阱,如何巧妙地在兽道上布置坚韧的藤索套索;讲解如何根据风向、水源和植被分布,推测野兽的活动范围和栖身之所。每一项技能,都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搏杀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回到村里,训练并未结束。秦明在自家后院专门竖起了一个结实的草靶。 每日傍晚,夕阳的余晖中,便是穆安苦练的时刻。 他拉开秦明借给他的一张硬木猎弓,反复练习瞄准、呼吸、撒放;又举起打磨过的木柄长矛,一次次对着草靶奋力投掷,矫正姿势,打磨发力技巧。 汗水浸透了少年的粗布衣衫,手臂酸胀发抖,他却全然不顾,眼神里只有专注和坚韧。 他深知,山中险恶,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活命的把握。 穆安学得非常认真,每日从山上下来后,就来到后院练习射术,全然不顾身上的疲惫。 “吃饭吧。” 范娘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院子的石桌上,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这两日虽然没有打到特别值钱的猎物,但兔子山鸡却打到不少,以至于家里的肉食非常的富裕,根本就吃不完。 “谢谢嫂子!” 看着满桌的丰盛肉食,穆大柱顿时双眼放光。 练武之人对伙食要求是很高的,尤其是肉食。 “砰!” 一声闷响,院门被粗暴地撞开。 几名身着县衙号衣、腰挎铁尺长刀的捕快,如狼似虎般闯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为首一人身形壮硕,脸色阴沉,目光瞬间锁定了石桌旁的秦明。 “你可是秦明?” 捕头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秦明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缓缓站起身,迎着捕头逼人的目光,沉声道:“在下正是秦明。不知诸位差爷有何见教?” “哼!”捕头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根本不回答,大手一挥,“绑了!” 身后如狼似虎的捕快立刻如饿虎扑食般冲上,翻出粗麻绳就要往秦明身上套。 “等等!” 秦明强压怒火,身体微微绷紧,但并未立刻反抗,他厉声质问,“敢问差爷,秦某身犯何罪?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无故绑人?总要有个说法!” “说法?” 捕头嗤笑一声,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到了县衙大牢,自有天大的说法等着你!现在,给我老实点!” 秦明心念电转,脑中闪过那张缉捕“余孽”的告示。难道……?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那枚象征着临时差役身份的腰牌,用力掷向捕头:“我也是本县衙门的差役!腰牌在此!差爷请查验!” 秦明连忙从身上取下一块腰牌,扔给了领头的捕快。 “差役?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差犯法,罪加一等!” 领头的捕快接过牌子看了一眼后,随即冷笑了一声。 全县不在编的差役足足有数百人,地位相比与编制的捕快要低很多。 所以这铺头根本就不会把这种临时的差役放在眼中。 下一刻,秦明就被两个捕快五花大绑。 范娘脸色煞白,手中端着的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 穆安怒目圆睁,下意识就要扑上来。 “都不要管我!” 秦明呵斥了穆安一声。 “可是师傅……” “你们放心,多半是个误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穆安想要动手,却被秦明一个严厉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 “带走!” 随着领头差役一声令下,秦明就被押着离开了村子。 第29章 大堂公审 一路上,秦明被推推搡搡。 到了临近傍晚时分,才进入了县城。 秦明提出想要见娄知县被拒绝后,被直接投入了县衙的牢房中。 "我要见娄知县!"秦明扒着牢门大喊。 回应他的只有狱卒的嗤笑:"省省力气吧,明日过堂有你喊的。" 坐在阴冷昏暗的牢房中,秦明依旧是一头雾水。 尽管一路上他反复询问那几名捕快自己所犯何罪,但没有得到任何的答复。 回想之前的时候,秦明并未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行为。 甚至自己之前还因为猎熊有功,受到了县衙的重奖。 难道说知县是因为舍不得那三百两银子,想要给自己安个罪名拿回去? 但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要知道,尽管娄知县号称‘娄青天’,口碑极好。 可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区区几百两银子,应该入不了他的眼。 但好在无论如何,没有审判就不能定罪,这个程序还是要走的。 所以估摸着问审的时候,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一想到这里,感觉有些疲惫的秦明索性躺在墙边,片刻后就睡去了……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秦明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咔咔咔!” 随着锁孔的响动声,牢门随即被推开。 “秦明,出来受审!” 一个拿着火把的捕快冷冷地喊了一声。 秦明见状,随即站起了身子,走出了牢房。 从地牢出来,外边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以至于秦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穿过仪门,秦明被押到县衙的正堂。 "威武——" 水火棍敲击青砖的声响震得哐哐作响。 “娄大人……” 当秦明看到堂上坐着的正是娄长风后,秦明惊讶地喊道。 “秦明,你可知罪!” 此刻的娄长风,端坐在案前,头顶上‘明镜高悬’的牌匾显得格外亮眼。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秦明一眼,仿佛根本不认识一般。 “娄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没犯罪啊?” “你莫要嘴硬!”娄长风眉头一挑,大声说道:“带证人!” “带证人上堂!” 在旁侧衙役的呼喊下,一名老者进入了正堂。 “给娄大人叩头了。” 只见此人进入正堂后,直接跪下给娄长风磕了个头。 “秦会?” 当秦明看清此人相貌后,顿时愣了一下。 原来,这个所谓的证人正是村长秦会! “秦里长,你举报秦明是余家寨匪徒,确认就是此人么?” 娄长风面无表情的问道。 “没错,就是他。” 秦会指着秦明,恶狠狠的说道。 “那好,既然你说他是土匪,可有证人和证物?” “之前我们全村都看到他被马匪绑走,只隔了一晚,却被放了回来,若非入伙,怎可能全身而退?” “娄大人,那帮土匪是看我实在太穷,没什么油水,这才把我放走的。” 秦明这个时候连忙辩解道。 知道此事,他算是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抓入县衙大牢了,原来正是这秦明举报自己是土匪的。 “被土匪放了就说他们是一伙的?你这证据,简直是无稽之谈!” 娄长风脸上闪过一抹愠色。 “娄大人,不光是如此,在被这帮土匪抓住之前,这秦明连杀多名土匪,有这等仇怨,那伙匪徒怎能轻易放过他……” “那按你这么说,秦明还有剿匪之功了?” “这个……” “啪!” 娄长风猛地一拍惊堂木,怒道: “你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竟敢诬陷剿匪义士为马匪,该当何罪!” “娄大人,冤枉啊,那日秦明回村后,还给我看了余家寨给他的进山腰牌,他确实是马匪无疑啊……” “大人,秦里长和我素来不睦,他完全就是血口喷人!” 秦明这个时候站起身子,说道: “至于什么腰牌,我听都没听说过,倘若大人不信,尽管搜身便是。” 当初杨玉莲给的那块牌子,秦明早就扔到山里了,他是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留在身上的。 “就算你毁了那块牌子,可身上的烙印是消不掉的!” 眼见秦明依旧坦然,秦会索性亮出了杀手锏。 “烙印?什么烙印?” 娄长风眉头微皱。 “大人,但凡入伙余家寨的马匪,身上都是有用马蹄铁烫下的印记的,在我们周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大人不信,可以询问查验土匪尸体的官兵和仵作,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这种印记!” 秦会大声说道。 “额……” 听到这里,娄长风轻轻地点了点头,双眼阴晴不定。 片刻后,当娄长风看到外边围观审案的平民越来越多后,随即一咬牙说道: “传仵作!” 随着娄长风一声令下,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男子走入了大堂。 “我问你,这次被斩首的匪徒,身上可有马蹄铁留下的烙印?” “回禀大人,斩首的十七人中,后背处皆有烙印,形状确实似马蹄状。” 中年仵作回道。 “既然如此,验他的身子!” 娄长风一咬牙说道。 众目睽睽下,哪怕是一县的父母官,也不可能乱来的。 更何况娄长风在黑山县有‘娄青天’之称,由此可见他还是非常重视名声羽翼的。 “大人英明!” 秦会闻言一喜,连忙赞了一句。 “大人,我身上有伤!” 秦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此时他的左肩上,依旧缠着一块布。 正是之前在捕捉白狐的时候,肩膀擦破,穆大牛用衣袖包扎起来了。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上面已经浸染了血水,还没彻底愈合。 “秦明,你还是招了吧,娄大人一向疾恶如仇,你若老实,还能少受点罪!” 一旁的秦会眼中满是得意。 “擦!” 一名衙役上前一把撤下秦明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左臂包扎的上半身。 旁边的仵作从身上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地划开了伤口上的布料。 当众人看向秦明包扎位置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此刻秦明的肩膀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伤口,甚至连血痂都没有! 第30章 翻案 “这......" 仵作的声音在公堂上显得格外清晰,他粗糙的手指在秦明赤裸的肩膀上反复摩挲, “大人,秦明身上既无烙印,也无受伤痕迹。” 娄长风闻言,眉头微蹙。 秦明此刻也是一脸震惊,他分明记得那日肩头被利箭所伤,鲜血浸透了衣衫。 可如今,那处肌肤竟光滑如新,连一丝疤痕都寻不见。这诡异的现象让他心头一颤——莫非这具身体真有如此惊人的自愈能力? "秦明!”娄长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既无伤,为何要包扎肩膀?” 秦明暗自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大人,前日进山打猎时,肩膀确实受了撞击。当时兽血溅了一身,小人误以为是自己的伤口......" 他故意露出几分窘迫,“是小人糊涂了。” “原来如此。” 娄长风点点头,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动,"既然秦明曾杀匪立功,又无烙印为证,当可证明清白。来人,给他解开枷锁!" "哗啦"一声,沉重的木枷落地。 秦明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目光却落在面如土色的秦会身上。 "秦里长,你还有何话说?"娄长风的声音陡然转冷。 秦会额上冷汗直冒,双腿不住颤抖。 大周律法森严,诬告之罪当反坐其刑。 若秦明真被定为土匪,按律当斩; 如今真相大白,这铡刀怕是要落在自己颈上了! "娄...娄大人!"秦会突然嘶声喊道,"烙印可能在...在臀部!" 堂外顿时一片哗然。 秦明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看来秦里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罢,他猛地扯下裤带,粗布裤子应声而落。 “啊——” 堂外围观的妇人们尖叫连连,却有几个胆大的从指缝中偷看。 阳光下,秦明古铜色的身躯如雕塑般完美,肌肉线条分明,每一处都彰显着力量。 他昂首挺胸的姿态,宛如战神临世,竟让几个年轻女子看得面红耳赤。 “”成何体统!”娄长风拍案怒喝,"速速穿好!" 秦明慢条斯理地提起裤子,目光如刀般刺向秦会。 此刻的秦里长已是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来人!"娄长风掷下令签,"将这诬告义士的刁民押入大牢,待本官详查后定罪!" "爹!"堂外传来一声悲呼。秦二柱挤开人群,却被衙役拦在外面。秦会挣扎着回头喊道:"快去找你大哥!他知道——”话音未落,已被衙役拖了下去。 待人群散去,娄长风对秦明温言道:“你既有功于民,本县自当嘉奖。今日且先回去歇息吧。" "谢大人明察。”秦明抱拳行礼,转身走出县衙。 刚踏出门槛,一道人影便拦在面前。 "秦明!你这狗娘养的!”秦二柱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害我爹入狱,我跟你拼了!" 秦明嗤笑一声:"你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倒是你——" 他故意压低声音,“上次被我揍得满地找牙,这么快就忘了疼?" 秦二柱闻言一滞,下意识摸了摸尚未痊愈的肋部。 秦明趁机逼近一步,在他耳边轻声道:"县衙门前动手,你是想陪你爹吃牢饭?" "你...你等着!"秦二柱咬牙切齿,"等我爹出来,定要你好看!" "哦?"秦明挑眉,"那我倒要备些纸钱,免得你爹走得太凄凉。" "放屁!"秦二柱暴跳如雷,"我爹在县里有人!不出三日就能出来!到时候..." 他忽然压低声音,狞笑道:"没了‘余家寨’撑腰,我看你怎么死!" 这句话如冷水浇头,让秦明心头一凛。秦会能在秦家村作威作福多年,必与县衙某些人暗通款曲。若真让他疏通关系... 想到这里,秦明不再纠缠,快步离开县城。他必须赶在秦会脱罪前做好准备。 夕阳西斜时,秦明终于赶回家中。 范娘正在院中张望,见他归来,神色顿时激动起来。 "秦郎!"她扑上前来,眼中泪光闪烁,“你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回头细说。”秦明匆匆灌下一瓢凉水,“那张白狐皮在哪?” 范娘见他神色凝重,也不多问,转身从米缸深处取出一个樟木匣子。 掀开盖子,雪白的狐皮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穆安呢?" "他去找他爹了,昨日你被带走了,他去县衙想见你,但被衙役赶走,今日说是要筹钱救你..."范娘话未说完,秦明已揣好木匣翻身上马。 "告诉他不必再忙了,我去县城办事,晚些回来。"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已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 …… 与此同时,在县衙门口,秦家两兄弟已经赶了过来。 “今日娄大人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 在衙门口当值的衙役得知两人想要找娄知县后,立刻板着脸说道。 “倘若娄大人不在,请您告知崔师爷一声,就说我们是秦会的儿子,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秦大柱说话间,轻轻地将一块碎银塞到了那么衙役的手中。 相比脾气暴躁的老二,秦大柱头脑和阅历要强很多,他也是秦会最看重的儿子。 “等着!” 将银子收好,这名衙役随即进入了县衙。 过了片刻功夫,县衙的小门打开,秦家兄弟被领了进去。 “崔师爷好。” 在二堂的院子,当秦大柱看到里面站着的一个白发老者后,立刻恭敬地喊了一声。 “进来说话。” 看了一眼秦大柱身上背着的包裹,崔师爷立刻把两人请到了旁边的屋子里。 “你爹这次诬告他人,娄大人也是秉公办事,诬告者反坐,既然先前的马匪皆已问斩,那么你父亲他……” 崔林轻轻撸了下胡须,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崔师爷,我这里有纹银五百两,都是家中多年的积蓄,只要能保我父亲平安,这笔钱拱手奉上。” 正所谓穷死不做贼,屈死不打官司。 尤其是这种已经定了性的案子,想要让这些官员帮忙翻案,代价是相当高的。 第31章 暗通款曲 “你父亲的案子已经公审,有画押的口供,有在场的人证,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崔林端起青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烛光下,秦大柱放在桌上的银锭泛着冷光,却丝毫没能映亮师爷阴沉的面容。 “崔师爷,这些钱已经是我家全部家当了……” 秦大柱声音发颤,手指在桌下绞紧了衣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崔林突然冷笑一声,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你父亲是里长,每年协助官府收税,实收多少,又上缴了多少,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若是无诚意,此事就不必谈了,留财还是留命,你们自行抉择!" “崔师爷……”秦大柱一咬牙,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枣红色的木盒。 “这盒子里面是我家的田契,总计一百七十亩,都是村中最好的肥田,折算下来,最少也能值两千五百两纹银,小的愿意拱手奉上,只求能保我爹性命无忧。” “哥……”一旁的二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闭嘴!”大柱呵斥了一声。 “呵呵,原本按娄大人的意思,是要将你父亲斩立决的,但我觉得,杖刑八十,足以立威……” “杖责八十!?” "杖八十换斩立决,这买卖......"他突然压低声音,"娄大人昨夜还说要杀一儆百。" “额……” “我会和行刑的衙役打招呼的,伤皮不伤骨,明日午时行刑,你们记得准备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估计最多在家休养月余,便可无恙。” “多谢崔师爷!” “师爷,我们可否见父亲一面?”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好的。” 兄弟俩闻言,也不敢再多言语,道了声谢后,就离开了。 “崔师爷……” 此时屋子旁边的侧房门帘掀开,一身便衣的娄长风走了出来。 “大人,这次秦家给了五百两银子和一百七十亩的田契,算下来,有三千两了。” “那秦家村在册的田地只有四百五十亩,” “那秦家村在册的田地只有四百五十亩,真正出粮的肥田,也不过半数多,看来这姓秦的家底,应该是掏的差不多了……” “大人,这次那个秦会坐实了诬告的罪名,按大周律,将不可担任里长的职位了,既然秦明那小子也是这个村子的,且有猎熊和杀匪的义举,由他取而代之,没什么问题吧?” “咱们需要的是心狠懂事之人,秦明武功虽然高强,但未必适合这个位置……”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刚才那个秦家的长子,倒是还算识时务……” 娄长风拿起桌上的田契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 “我明白了,子承父业,倒也省却咱们不少的麻烦。” 崔林闻言点点头。 “崔师爷,外边有个名叫秦明的求见,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衙役的声音。 “嗯?” 屋内两人闻言,都是愣了一下。 此时临近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明这个时候突然到来,确实出乎两人意料。 毕竟白天的时候,秦明已经被无罪释放了,根本没有必要过来。 “让他进来!” “是!” 衙役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秦明就来到了院子里。 “秦明,你这个时候来此,有什么事情?” 迎接秦明的依旧是师爷崔林。 “崔师爷好。”秦明恭敬的招呼了一声,随即说道:“我想求见娄大人。” “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便好。” “崔师爷,此事甚是重要,必须要面见娄大人才行。” “你这小子太不懂规矩,娄大人岂是说见就见的?” “那既然今日不便,我明日再来便是,请师爷见谅。” 秦明一拱手,就要离开。 “秦明,你找我何事?” 眼见秦明就要离开,娄长风终于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见过刘大人!” 秦明恭敬的招呼了一声,随即说道:“大人,我这次过来,是有东西要给您的。” “什么东西?” “这个……” 秦明这个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崔师爷。 “师爷,你先回避一下。” 娄长风示意崔林离开,随即将秦明领入了屋子。 “崔师爷是我至交,你不必担忧的。” “在我心里,娄大人是唯一可信之人,也只有您,才值得我舍命追随。” 秦明正色说道。 “呵呵,言过了……”娄长风笑了笑,说道:“那你这次找我……” “娄大人,这件东西,请您笑纳。” 秦明从怀中掏出木盒,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这是……” “您打开一看便知。” “额。” 娄长风闻言,随即打开了盒子。 “这是……” 当他看到木盒里放着一张白色皮革后,先是目光一怔,然后将那张皮毛拿了起来。 “这……难道这就是白狐皮!?” 娄长风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灯光下,这张白狐皮光亮如雪,每一根毛发,都透出几分的晶莹。 而且这张狐皮非常的完整,看不到丝毫的损伤,用手抚摸,光滑而温暖,仿若少女的皮肤一般。 “前日我深入山林几十里,一路上凶险万分,本想猎杀老虎,却在丛林中发现此物,为避免损毁起皮毛,我连追了数里,险些从山崖坠落……” 秦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邀功的机会。 将捕猎的过程说的越难,越能衬托出这张狐皮的珍贵。 其实就算他不添油加醋,任谁也知道这种白狐皮的价值。 要知道,整个大周,据说也只有当朝皇帝的三公主有一件非常罕见的白狐皮鹤氅,据说用了三四张白狐皮所制,上面还有一些珠宝缀饰,价值万金! “不错……” 娄长风仔细的欣赏着这张白狐皮,眼中难掩惊喜之色。 “这张狐皮品相完整,且是成年狐狸的毛皮,只需要略微加工,就可制成一件披肩……” “秦明,这次辛苦你了。” “能为娄大人办事,是我的荣幸。” “那你打算将这张狐皮卖多少钱呢?” 娄长风将狐皮放入盒子后,眯着眼睛对秦明问道。 “娄大人,今日您明察秋毫,帮我洗脱冤屈,为报大人之恩,我愿将此皮拱手奉上,分文不取!” 秦明微笑着说道。 “嗯?” 娄长风闻言,脸上立刻闪过一抹惊讶。 要知道,秦明这次拿出的白狐皮,绝对称得上是世所罕见的奇珍。 倘若放在京城售卖,少说也要三五千两银子,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而现如今秦明居然会拱手相让,这份气魄确实让娄长风感觉不可思议。 “只是我有两个请求,希望娄大人能帮助……” 第32章 特殊权利 “什么请求?” “首先就是我和那秦会,已经有了仇怨,他身为里长,往日就对我多有欺压……”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保证日后那秦会一家,不会再找你麻烦,你安心度日即可。” “谢娄大人!” “那另外一个请求呢?” “再有就是日后若想进入深山猎获更多的上等兽皮,我需要更多的人手和相应的兵器,倘若娄大人能提供便利,让我挑选一些狩猎好手组成狩猎队,并暂时免除他们的徭役和各种税赋,我相信日后会给娄大人更多惊喜的……” “那你需要多少人?” “十人即可,最多不超过二十人。”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如今的秦明,家中有现银几百两,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富户了,至少可以保证他和范娘数年衣食无忧。 但是有钱无势,在这个乱世,无非是一头肥羊而已。 秦明武功过人,自保没有问题,但想要保全家眷,恐怕分身乏力。 所以秦明现在的想法是,他想用这张狐皮,从娄长风这里换得一些特权。 组建狩猎队,其实就等于有自己的地方势力了。 只要能免除兵役和徭役,必然有数不清的人前来投奔。 最重要的是能以狩猎为名,合法使用各种兵器,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富户家丁能有的特权。 而有了这样一个团队,无论是打猎赚钱,还是抵御土匪,都可以让秦明能偏居一隅,富贵平安了。 “可以!”娄长风很干脆的应了一声,随即说道:“但我也有个条件。” “大人尽管说。” “你想组建这个狩猎队,人数不能过二十,税负最多可免半年,倘若你们能猎到虎皮白狐皮这类硬货,那我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娄长风沉吟了一下说道。 “大人您放心,我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秦明明白,想要让娄长风当自己的靠山,那就必须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虽然白狐皮这种东西极其难得,但半年的时间,搞到一两张虎皮,应该问题不大。 一张虎皮就可以换的半年的特权和平安,对秦明来说,这笔买卖是非常划算的。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等着静候佳音吧。” “谢大人!” 秦明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扑棱棱!” 正当秦明走出二堂的时候,月光下,一只鸽子突然从头顶飞过,落在了县衙的后院。 而当秦明看到那只鸽子的时候,神色顿时一怔。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秦明一眼就看出,这只鸽子与之前他在余家寨看到的那只鸽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尤其是其腿上,还缠着一块黑布,虽然飞在空中不显眼,但以秦明当下的视力,依旧清晰可见。 这一刻,秦明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加快脚步,离开了县衙。 就在秦明离开县衙后,崔师爷已经走入了房间之中。 “看来,还是这个秦明出价高啊……” 崔师爷看着放在案子上的白狐皮,忍不住赞了一句。 “我当初倒是小看了这个秦明……” 娄长风沉吟了一下,说道:“他有实力,也有运气,更重要的是,年纪轻轻,就有这般魄力和眼力,这种人,倒是能活得长久一些……” “是啊,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不要一分钱,一般人可做不到的。” “他是没要钱,但要的东西其实更多,不过也罢,眼下我也正好需要他的帮助。” 娄长风嘴角微微勾起。 “大人,那么这张白狐皮,咱们即刻送往京城?” “不急,余家寨那边的月供还没送过来,等这笔钱到了,在一并送到林大人那里。” “只是咱们这边刚刚剿匪,这才几天时间,就让他们再次冒头,知府那边知道了,恐怕会不满的……” “无妨,让余家寨这伙人眼下只收往来商队的过路费即可,每月起码有十几个商队前往北境互市交易,这才是大头,至于本县百姓,暂时秋毫无犯,马上秋税了,到时候征收起来也会顺利一些……” 娄长风淡淡地说道。 “也是。” 崔师爷点点头。 “另外那秦会和秦明都是一个村子的,两人仇怨很深,如今秦明对咱们有大用处,必须保他周全……”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明日我会判这秦会流放千里,他们一家必然会暗中送行……” “大人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妥当。” “累了,我回去休息了。” 娄长风说完,双手负于身后,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早上。 秦明没有上山打猎,而是开始训练穆安射术。 相比大部分的同龄人,穆安算是力气很大的。 但相比秦明,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穆安虽然拉不开两石的弓, 但是一石的弓,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知道,哪怕是在大周的军队中,能拉开一石弓的人,也算是精锐了。 而且穆安如今只有十五岁,有这般力气,一方面是家境相对富裕,能吃上肉,另外就是多年习武,筋骨锻炼得非常好。 “嗖!” 此刻穆安一箭射出,直接命中了前方的一棵树干。 虽然做不到秦明那种百步穿杨,但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他的准头还是不错的。 照这样练下去,穆安进山猎获一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动物,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村子外来了两辆马车。 今天是县城里木匠送货的日子。 一台织布机,若干家具。 这年头虽然没有后世的那种快递,但也是有一些物流体系的。 县城中有很多的脚夫和车队,还有经常穿梭于乡村之间的货郎,所以只要有钱,东西是都可以送货上门的。 范娘看到织机送过来了,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第一时间出来给送货的木匠和车夫端茶倒水。 随后,两个随行的木匠将一件件的家具都搬到了秦明的房子中。 “啧啧,秦明这小子是真有本事啊,买的家具还有雕花呢。” “这雕工,怕是县太爷家用的样式哩。” “这车里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织布机?” 尽管秦明想保持低调,不想张扬自己买家具的事情。 但是大白天这么大两辆马车进村,还是立刻吸引了众多村民的围观。 现如今,秦明家的变化,已经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 毕竟在这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年代,秦明能一口气买来这么多的家具,确实让人羡慕。 随后,在众人的围观下,两个木匠将带来的织布机在秦明家的小房中快速组装了起来。 第33章 留得青山在 “这织布机一台要多少钱?” 王婶子挤在最前面,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织机光滑的木纹。 “小娘子好福气,这织机用的可是上好的硬柞木,十年不蛀。” 木匠师傅骄傲地拍了拍机架,木料发出沉闷的声响, ”您瞧这榫卯,严丝合缝;这梭子,用的是老山核桃木;这踏板,包了铜皮,才十五两银子......” ”什么,这织机要十五两银子!” 李寡妇惊得倒退两步,怀里吃奶的娃娃都被吓得哭了起来。 她慌忙拍着孩子,眼睛却还死死盯着那台织机,仿佛看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围观的农妇们顿时炸开了锅。 十五两银子,够买三亩薄田,够一家五口吃上两年。 张嫂掰着手指头算:”我家那口子去年在县里扛活,累死累活一年才攒下二两银子......” ”范娘,你家缺人手么?” 赵家媳妇挤到最前面,”我针线活拿手,去年给县里刘员外家绣的帐子,人家赏了五十文呢!” “我一月只要三十文!” 孙家姑娘急得直跺脚,”我娘病了,就等着抓药......” 范娘被挤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抵在了织机上。 她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每一张都刻着生活的艰辛。 王婶子手上的冻疮还没好,李寡妇的衣领已经磨得发白,张嫂的草鞋露出了脚趾...... 看到这一幕,范娘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她也没有想到自家只是买了一台织机而已,却在村子引来了这么大的轰动。 “各位,今天大家都散了吧,若是日后有活计,我家娘子自会通知各位的。” 秦明这个时候连忙站出来为妻子解围。 听到秦明这么说,围观的村妇这才纷纷散去,眼中都透着几分失望。 “呼……” 直到这个时候,范娘才算松了口气。 随即,小丫头走到织机旁,轻轻抚摸着崭新的机台,眼中满是兴奋。 “我以前做梦都想要一台织机呢,有了这个,以后我也可以给家里赚钱了……” “娘子,你会做皮衣么?” “当然会做。” “你看,猎户的箭,农妇的针,合该是桩好买卖。"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一张生兔皮卖二十文,做成暖耳能卖八十文,若缝成整裘,起码好几两银子……” 一直以来,范娘都是给人做工的,能想到的只是做些简单的活计,赚点小钱而已。 但秦明毕竟有前世的阅历和思维,在他看来,自己上山打猎,能获得毛皮。 妻子会纺织和针线活,夫妻两人完全可以一起制作皮衣成品,赚更多的钱。 “没那么容易,处理皮革很麻烦的,需要人手,另外咱们就算做出皮衣,能卖出么?” “人手的事情好说,咱们村里就有这么多找活的人,直接把他们雇上就行,至于买货,可以联系县城的店铺,只要价钱合适,肯定会有人收的。” “这能行么……” 范娘有些犹豫。 “咱们家里现在还有一些兔皮,你先做几件皮衣试试。” “嗯。” 范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次的事情如果能成,以后你就是老板娘了。” 秦明笑着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走出屋子,继续训练穆安的射术…… …… 夕阳西下,林间小路上树影婆娑。 两名身着皂衣的衙役押解着一名戴着木枷的中年男子,缓缓前行。 沉重的脚镣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地乌鸦。 "两位官爷,咱们歇歇吧......" 秦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 他抬头望瞭望天色,心中盘算着儿子们应该快到了。 早上在县衙大堂上,当娄知县宣判"流放千里"时,他险些瘫软在地。 但转念一想,比起当场问斩,这已是万幸。 只要活着,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敢跑就一刀宰了你!” 领头的衙役狞笑着解开秦会的枷锁,和同伴走到十步开外的树荫下。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掂了掂怀中的银两——这可是笔意外之财。 这两个衙役平日里在县衙算是最底层的皂班,有油水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俩。 但是这次押送犯人,虽然苦累了一些,但总算有了受贿的机会。 “爹!” 秦大柱和秦二柱从灌木丛中窜出,脸上满是汗水和尘土。 秦会看着两个儿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虽然平日里他们在村里作威作福,但关键时刻还算孝顺。 “小声点!”秦会警惕地瞥了眼远处的衙役,压低声音道:“事情办得如何?” “都按您吩咐的办了。”秦大柱从贴身的布袋里掏出一包碎银,“这是最后的一百两,您路上打点用。” 说着,他熟练地将银子缝进父亲破旧的衣襟夹层。 秦二柱咬牙切齿地说:“爹,老三现在还下不了床,这个仇......” “糊涂!”秦会厉声打断,随即又缓和语气:“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里长的位置。崔师爷那边......” “已经打点好了……” 秦大柱急忙接话,“他说等风头过去,就让我接替您。” 紧接着,秦大柱将那日贿赂崔林的事情,原原本本和秦会说了一遍。 秦会闻言,长舒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 他太清楚这个位置的油水了——夏税秋粮,摊派徭役,哪样不能刮层油? 只要大柱能坐稳这个位置,不出三年,送出去的银子就能加倍捞回来。 “可是爹……” 秦二柱仍不甘心,"难道就这么放过秦明那个杂种?他害得我们家......" “急什么?” 秦会阴冷一笑,“等为父安顿好了,自会写信安排,道上的好手,你爹我也认识几个,真当你爹这十几年里长白当了?不知有多少黑白两道的人物吃过拿过你爹的东西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儿子,"记住,先不要管那个秦明,现在你们要做的,是稳住村里那些人。" “知道了,爹。” “我定会让秦明那小子死无全尸!” 秦会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第34章 任命里长 “咳咳!” 远处传来衙役不耐烦的咳嗽声。 “你们走吧,流放千里而已,你爹我这身子骨,撑得住的!” “爹……” “走吧!” 眼见两个衙役缓缓走来,秦会皱着眉头说道。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林间寂静。 只见一匹黑驹如鬼魅般冲出树丛,马背上坐着个蒙面巨汉。 虎背熊腰,螳螂腿,手中还拎着一把朴刀。 “什么人!” 两名衙役同时拔刀,雪亮的雁翎刀刚出鞘,就见那壮汉如猛虎般扑来。 朴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噗噗"两声闷响,两颗头颅高高飞起。 鲜血如喷泉般从断颈处激射而出,将路边的野花染成猩红。 看到这一幕,秦家兄弟直接吓傻了。 谁都不会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斩杀县衙的差役! 秦会最先反应过来,嘶吼道:“快跑!”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秦大柱只觉得脖颈一凉。 视线突然天旋地转——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头的身躯缓缓倒下。 “大哥!” 秦二柱刚转身,胸口突然传来剧痛。 他低头看见带血的刀尖从自己前胸透出,殷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滴落。 蒙面壮汉手腕一拧,秦二柱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随即坠入永恒的黑暗。 “畜生!!” 秦会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却突然被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喉咙提起。 他拼命踢蹬着双腿,布满血丝的眼睛凸出眼眶。 “咔咔咔!” 恐怖的骨裂声从秦会的脖颈处传出,他的脸庞因为窒息和痛苦开始剧烈扭曲。 最终,随着壮汉手指松开,秦会身体如同面条般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一刻,他的双眼已经没有闭上,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连杀五人,一气呵成。 看着尸体旁边散落的银子,壮汉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下一刻,他翻身上马,快速消失在丛林中…… …… 过了三日,秦家村的村民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秦会被流放的时间,早已传回了村里。 然而让村民感到诡异的是,不光是秦会,就连秦家的两个儿子,也突然人间蒸发一般,不在村子,也没有半点音信。 这多少让秦家村的村民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要知道,这古代农村,人们往往需要团结才能生存。 无论是日常耕种,还是抵御土匪,乃至和官府打交道,都是需要一个领导者才能维持的。 而现如今,既然秦会已经被流放,秦家村一下子就变得群龙无首。 毕竟秦会是本村最大的地主,村中大部分人都是他家的佃户。 虽然说秦会的三子目前还在村中,但之前已经被秦明打成了重伤,至今依旧卧床不起。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不可持续的,前日的时候,村里已经有人到县衙报告了,但至今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天临近晌午,一队衙役骑马来出现在了秦家村的村口。 “当当当!” “所有秦家村的村民集合,知县大人有令!” 领头的衙役敲着铜锣,在村口大声喊道。 下一刻,听到动静的村民立刻从田间地头和屋子里走了出来,来到了村子入口。 当众人看到前来的这些衙役个个腰挎雁翎刀,面色冷峻异常后,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猎户秦明何在?” 眼见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经到齐,领头的一名衙役环视了一圈后,大声问道。 “在下秦明,见过各位官差。” 秦明闻言,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拱手说道。 当秦明看清领头之人后,顿时愣了一下。 原来,这次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县衙领他挑选过武器的钱典史! “秦明,你听好了。” “桃源县正堂为委任里长事,照得地方保甲,乃朝廷安民之要务。” “今查得本县仁义乡第三里良民秦明,年十九,素行端方,且有斩杀马匪之功,堪充该地里长之职。 兹特谕命: 一、督率本里十甲人户,编查保甲,清弭盗源。 二、催征钱粮,按期完解,毋使拖欠。 三、调解乡邻词讼,先行善言劝谕。 四、稽查流寓,凡面生可疑者立报本县。 五、劝课农桑,导民勤俭。 大周十五年,县正堂王行。” “……” 钱典史话声一落,在场村民顿时一脸的难以置信。 谁都没有想到,知县居然会突然任命秦明担任秦家村的里长。 要知道,过去的时候,皇权不下乡。 所以村长这类的职务,都是当地乡村大户内部推选出来的。 很多时候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沿袭下来的。 按理来说,就算秦会被革职,那么接替他的也是他的儿子,几乎不可能有旁人接手的。 “秦明,你可听清了么?” “听清了。” “很好,这是牌子,你妥善保存。” 钱典史说着,从怀中逃出一块印有‘里’字的铁牌,扔给了秦明。 “几位差爷辛苦了,且到我宅中喝水歇歇脚。” 秦明恭敬的说道。 “嗯。” 领头的皂役应了一声,随即跟着秦明进了村。 很快,这几人就来到了秦明的屋子。 范娘立刻上前倒水,还拿出了一些新买来的瓜果。 “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秦明安顿了范娘一句,小丫头随即走出了房间。 “秦明,你年纪轻轻,就能得到知县大人的重用,是前途无量啊……” 钱典史拿起水碗喝了一口,微笑着说道。 “钱典史过奖了,我不过是一普通猎户而已。” “你能一人猎杀几百斤的黑熊,这在本县还是第一次有人做到,能得到娄知县的青睐,倒也是实至名归……” “娄大人有恩与我,我只会牢记在心。”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钱典史这次亲自过来给我送任命书,一路上辛苦,我这里有些散碎银两,当做给兄弟们的茶水钱了……” 秦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放在了钱江的面前。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有时候必须要出手大方一些才行。 要知道,这些县里的衙役,俸禄都少得可怜,平日全靠收刮一些油水养家糊口的。 都是一些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更何况日后将来秦明若是想到县衙借用兵器,还是求助办其他事情,都是要有求于钱江这帮人的。 第3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额……” 看到秦明放在桌上的居然是一个五十两的银锭,钱江顿时吃了一惊。 要知道,过去他哪怕是和富户打交道,对方也不过给他一二十两的银子。 但秦明一个小小的猎户,居然一出手,就这般的大方,这不由得让他顿时对秦明开始另眼相看。 “以后我肯定还会有事情麻烦钱典史的,还希望您能多多帮助。” 秦明满脸赔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 钱江闻言,这才将银子收入了怀中。 “前几日娄知县让我成立一个狩猎队,所有猎具都有县衙提供,这件事您知道么?” “知道。”钱江点点头,说道:“娄知县前日和我提起过,以后需要兵器,直接找我就行。” “好的。” “另外娄知县还让我告知你,之前秦会的地产已经没收充公,县衙这边安排你来管理这片土地种植,收成你留三成,剩下的,全部交到县衙……” “明白!” 秦明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大周田赋,十五税一。 但实际上,各种苛捐杂税加在一起,农民九成以上的粮食都要上缴出去。 如今娄知县愿意给他们留三成的收入,已经算是极大的恩赐了。 更不要说这地根本就不属于秦明! 而有了这三成的收入,秦明是足以保证整个秦家村村民的温饱的! 娄长风这么做,明显是想要‘扶’秦明一把的。 毕竟秦会在村中已经当了十多年的里长,根基还是很深厚的。 倘若秦明拿不出好处来稳住这里的村民,他这个里长是会别架空的。 另外一方面就是土地毕竟是县衙的,这也就意味着娄长风可以更深度地控制秦明和这个村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娄知县要求你尽快将狩猎队组建起来,一个月到县衙向他汇报一次……” “明白了!” 秦明点点头。 之前的时候,秦明和娄长风约定,半年必须要拿出一张虎皮或者白狐皮。 而现如今,娄长风显然想要更快地拿到珍惜的皮货。 秦明眼下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他现在已经被任命为了里长,土地收成也有分成,已经被牢牢地拴在了这个村子,想过好日子,就只能接受娄长风的条件。 “其他的就没什么事情了,这任命书你收下吧。” 钱江从怀中掏出任命书,放在了秦明的面前。 “多谢。” 秦明道了一声谢,将这任命书拿在了手中。 “我尚有其他公务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钱江站起身子,就要离开。 “钱典史慢走!” 秦明随即将其送出了屋子。 “好好干,娄大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钱江翻身上马,留下一句话后,和几名衙役快速离开了。 “夫君,你真的当官了!?” 看着秦明手中的任命书,范娘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妻凭夫贵。 范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如今自己的夫君居然能当上里长,在她看来,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芝麻大点的官而已……” 看着范娘小脸满是欣喜,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崇拜,秦明不禁有些发笑。 不过能被这样的小丫头崇拜,秦明的虚荣心也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那也很厉害了,这可是县衙大老爷任命的。” “去,把这张任命书收好。” “嗯。” 范娘乖巧地点了点头,拿着那份任命书,欢天喜地地进了屋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众村民已经来到了秦明家的门口。 “秦……秦里长,如今已经临近秋收,但现如今咱们秦家村无人组织农耕,望秦里长主持大局。” 此时走来一个中年男子,拱手对秦明说道。 “忠叔,让大伙都带上凳子来我家门口,我给大家开个会。” “好的。”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原先村里副里长秦怀忠。 秦怀忠年过五旬,早年也曾在边军服役,后腿部中箭落下了残疾。 但好在只是走不快,其他倒也无恙。 受限于医疗物资以及各种苛捐杂税和兵役。 这年头人的平均寿命都很低,能活过六十的,已经算是高寿了。 而秦怀忠已经算是村长最年长者了。 “里长好。” “见过里长……” 此刻一众村民纷纷上前,面露讨好之色。 虽然里长只是最基层的芝麻官,但对秦家村的人来说,那就是土皇帝。 倘若有村民不配合里长的领导,那可真的会被县衙责罚甚至杖责乃至流放的。 况且之前秦明曾经暴打秦会父子,武力强到爆表。 所以如今哪怕有人内心不服秦明,也是不敢当面叫板的。 可是尽管已经有人开始对秦明有了讨好之意。 但更多的村民,看向秦明的眼神中,这充满了质疑忧虑和不屑。 “咣咣咣!” 随着一阵铜锣声响起,秦家村的村民很快就聚集到了秦明家门口的空地上。 “大家安静一下,让秦明秦里长讲话。” 眼见村里人都基本到齐后,秦怀忠示意众人安静,随即看向了秦明。 “既然我有幸担任咱们这里的里长,那么从今天起,秦家村就由我来管理。” 秦明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 “首先我向大家保证,只要各位能听从我的安排,各位日后家家户户有余粮,逢年过节有肉吃,总的来说,就是让大家都能吃饱穿暖,手头还有富裕的钱粮,全民奔小康!” 秦明前世是有公司管理经验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 就算没有火,也要先把大饼画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调动众人的积极性。 “额……” 果然,听到秦明这么说,在场的很多村民顿时眼前一亮。 毫无疑问,在这个乱世,光是能吃饱穿暖这一条,就足以让这些村民兴奋不已了。 “里长,啥叫小康?” 一旁的秦怀忠忍不住问道。 “所谓的小康就是顿顿有肉吃的意思……” 秦明随口胡诌了一句。 “啊……” 秦怀忠顿时眼前一亮。 “……先前给秦会家种地的佃户,继续耕种,保证今年的秋收,另外我还会组织咱们村子进行一些副业的生产,提升各位的收入,让大家都有活干,有钱赚……” “……另外我还打算在咱们村里成立狩猎队,有捕猎经验之人,都可以入伙……” 第36章 招工 听到秦明这么说,在场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山中猎物丰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想进入深山打猎,这可是相当危险的技术活。 除了经验老道有功夫的猎人,几乎没人敢踏入深山一步的。 要知道,深山中毒瘴弥漫,且有各种猛兽出没。 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年代,一旦中毒或者受伤,很难得到及时的医治。 最终的结果,要么当场暴毙,要么绝望等死,这也是很少愿意当猎户的原因。 而且当前的秦家村,半数的青壮劳动力基本都被征兵征走,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幼妇孺居多,加上还要种地,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山中冒险打猎。 “……另外就是我打算在咱们村里办一个制皮坊和织布坊,凡是动制革,会针线活的妇孺,皆可报名!” 眼见没人愿意当猎户,秦明立刻提出了新建议。 “此时当真?” “我要报名!” “我会制皮,我以前在制皮坊干过几年……” 秦明话声一落,在场众多村民立刻沸腾起来。 要知道,秦家村半数以上的村民全都是妇女和老人,很多人都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中洗衣做饭干杂活。 所以倘若村中真的能建成一个制皮和织布坊,那么这些村民也就有了收入来源。 “大家安静一下……凡是想报名加入狩猎队或者制皮,织布坊的人,等下先到秦怀忠那里报名。” 秦明环视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 “另外我和大家说一下,这村中的作坊都是我个人出钱建立,工钱方面可能会略低于县城作坊的工钱,各位可要考虑清楚了,若不能接受,可以自由退出。” 秦明目前家中有数百两银子,在村中建两个小作坊绝对是够的。 但这年头经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也不是菩萨,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钱的。 “每月能赚三十文就行。” “二十文我就干!” “里长,我家小女十岁了,她也能干些杂活,管口饭就行……” 尽管秦明有意压低工钱,但报名者依旧很多。 说到底,还是秦家村太穷了。 无论哪个年代,都是钱难赚,屎难吃。 只要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根本不敢奢望太多的工钱。 “忠叔,把报名的人都登记下来,另外,村中凡是有手艺的人,也都给我登记下来。” “知道了。” 秦怀忠点点头,随即将众人领到一边,开始进行登记。 村里太穷,根本用不起纸和笔。 所以秦怀忠找来一块旧木板,用木炭在上面写字。 很快,木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几乎全村的妇孺都已经报了名, 尽管不知道作坊能否办得起来,但此刻的村民,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对他们这些穷苦的村民来说,谁当里长,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只要他能让自己吃饱饭,哪怕是一条狗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会有人有任何异议。 况且之前秦会当这个里长的时候,不光从税赋里中饱私囊,对于给他手底下干活的佃户,也是极度的压榨。 秦明还记得去年秋收时,秦会配合衙役挨家挨户收租,把王老汉家最后一点口粮都抢走了,害得他小孙子活活饿死。 以至于在他担任里长的这些年,村里人大部分土地都到了他的名下,甚至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欠了他家不少的粮食。 “作坊的事情这些日子我就会去筹备,大家都先继续干活去吧,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不在的话,就找忠叔。” 随着秦明一声令下,众人这才面露喜色地离开了。 眼见已经稳住了这些村民,秦明不禁松了一口气。 “忠叔,把咱们村几个老人都叫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好的。” 秦怀忠点点头,随即走开了。 “秦郎,你真的想要办织布坊?” 范娘这个时候走过来问答。 “织布是一桩好生意,咱们当地有产苎麻的,完全可以规模化生产,这样的话,全村人都可以赚到钱……” “可问题是一台织机要十五两银子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咱们投入的资金越多,赚的就越多。”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个作坊开起来,以后你就是老板娘了,不用干活,每天只需要监督他们工作就行,舒舒服服就把钱赚了……” “额……” 听到这里,范娘顿时眼前一亮。 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女孩,范娘的思维中只有靠劳作换钱,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当老板。 但这次听到夫君这么说,小丫头的头脑突然就变得活泛起来。 “一台上好的织机十五两银子,咱们先买十台,剩下的钱用来购买原料……” 范娘开始快速计算起来:“……一个熟练的织工一天能织一匹布,一匹苎麻布100文,一斤苎麻五文钱,两斤苎麻能织一匹布,织工工钱二十文一天,这样下来,一台织机一天就能赚到七十文!十台就是七百文!” 算到这里的时候,范娘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天七百文钱,一个月就足足有二十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只需要半年多一点的时间,就能收回本钱! “另外我还准备开个制皮坊,打到的皮毛处理后,再有织坊这边做出皮袄,这样也能卖不少钱呢。” 其实相比织布,秦明靠打猎是可以赚到更多的钱的。 凭他现在的体力和射术,进入深山打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哪怕碰不到老虎,黑熊,野猪之类的猛兽,光是山中的青羊,红狐,梅花鹿和貂、獐、刺猬、竹鼠,也是非常多的。 一天下来,少则能赚三四两,多则几十两,若是再遇到黑熊和白狐,一趟就是几百两乃至上千两。 这样算下来,织布坊赚的只能算是小钱了。 所以秦明在村里开办织布坊和皮坊,主要还是想让村民有口饭吃,从而能稳住基本盘,逐步建立自己的地方势力而已。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秦明抬头望去,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他们的笑声在贫穷的村庄上空回荡,显得格外清脆。 秦明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这个村子变个模样。 第37章 拉拢人心 “咱们家中还有四百多两银子,我拿出一百五十两,明天就去订购织机。” 范娘一咬牙说道。 “对了,你会写字么?” “会一些,不多……” “你爹是秀才,你怎么可能只会一些?” “我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我是认字的,书法也偷偷学过一些,只是字写得不太好……” “那就够了。”秦明沉吟了一下,随即又问道:“对了,你会算账么?” “这个会的。” “那我以后给你买个账本和一套笔墨纸砚,以后你就是作坊的老板娘了,记录每日账目就是你的事情。” “嗯。” 范娘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如今的秦家村,根本就没有读书人。 毕竟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读书了。 何况这个年头书籍纸张都是很贵的,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 所以全村除了秦明夫妇,就只有秦怀忠会写一些字。 只是从刚才秦怀忠用木板和木炭登记名字来看,他的字迹歪歪扭扭,简直和鬼画符一般,估计连后世的孩童都不如。 但如果真的要做生意,那就必须要有个能写会画的人才行。 否则的话,自己的生意迟早会变成一本糊涂账。 “里长,咱们村子的老人都到了,等您过去发话呢。” 此刻秦怀忠领着几个村里的老人来到了秦明的面前。 这三位老人都是村里的年龄最大,威望最高的。 他们都已经五十多,只比秦怀忠年轻一两岁,但由于常年的劳作,已经是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之前秦会当里长的时候,这几人都是负责管理村中农业生产和家畜养殖的。 同时还要处理村中的一些闲杂琐事,比如婚丧嫁娶,礼仪祭祀等等。 基本就相当于后世村委会的干部。 “走,都进我屋。” 秦明手一挥,领着几人进了屋。 之前秦明从县城买了一些家具,添置了被褥,还找人重新修缮了墙壁和窗纸,整个屋子已经焕然一新。 而在屋子的墙壁上,赫然挂着县衙的任命书,这是秦明让范娘挂上去的。 这几个村中的老人看到这张任命书后,也都是神色一禀。 在这个崇尚皇权,阶级严明的年代,哪怕是朝廷任命的最基层的官员,依旧有着不可动摇的权威。 “喝水。” 范娘这个时候进屋给几人倒了一碗水,随即离开屋子,反手将门关上。 “里长,刚才你和大伙说要开织布坊,这事儿可当真?” 看到范娘离开,秦怀忠正色问道。 “我说过话肯定是算数的!” 秦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明日我就会拿出二百两银子,到县城先订购十套织机,估计最多半月时间,这些织机就能全部到位。” “额……” 听到秦明要一次拿出二百两银子,在场几人都是吃了一惊。 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知根知底。 秦明先前只是一个猎户,虽然凭借家传的狩猎功夫,能混个温饱。 但他一次能拿出两百两银子,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敢问里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其中一个名叫秦当的老者问道。 “不瞒各位,前段时间,县里悬赏猎熊,赏金三百两……” 秦明将之前自己在穆家寨猎熊,以及后来在县衙拿到赏金的事情,大致和几人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 “难怪娄知县会指派你来当这个里长。” 听完秦明的讲述,屋子中的几人顿时恍然。 “之前的时候,我和这秦会素有嫌隙,但他后来到县衙诬告我是马匪,好在娄知县明察秋毫,这才将他治罪……” 秦明又将先前秦会诬告自己,最终被关押的事情,原原本本和众人说了一下。 “我说秦会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那他的两个儿子怎么也不见了?” 又有人问道。 “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要么现在还收入牢中,要么就已经被流放了。” 秦明双手一摊,说道: “你们要是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可以到县衙打探一下……” “额……” 几人闻言,顿时默不作声。 虽然他们几人确实想知道目前秦会一家的下落,但没人会真的去县衙打探。 毕竟和官府打交道,没银子不行。 可秦家村的村民温饱尚且难以保证,谁会自掏腰包去县衙看一个已经被定罪的犯人? “这么多日子没有消息,看来秦会一家多半是被流放了。” “是啊,任命新的里长,秦会一家是回不来了……” 两位老者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我秦明如今担任这个里长之职,虽然能力有限,但也愿意为咱们村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争取让大家都能吃上饭。” 秦明一脸的诚恳之色,只听他接着说道: “希望几位以后能多多协助我管理好咱们村,世道艰难,唯一齐心方能生存。” “里长你放心,以后我们都听你的。” “对,你安排的事情,我们照做便是!” “这都是天意啊,你当这个里长,咱们秦家村以后必将兴盛!” 此刻,几个老者纷纷对秦明表忠心。 事情是明摆着的,如今村子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而秦明年轻有钱武功高,又是娄知县亲自任命的里长,一切都是名正言顺。 更何况秦明还出钱要在村里办织布坊,能解决一部分人吃饭的问题。 所以除了他,也没人更合适这个位子了。 “现如今秦会家的田产已经被充公,归县衙所有,刚才领班的钱典史也和我说了,今后秦会家的粮食,咱们可以留三成……” “留三成!?” 几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这年头朝廷的田赋是十五留一,但实际上,每年朝廷收粮至少要上缴九成以上。 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是丰收之年,依旧有半数村民粮食不够吃,靠借粮为生。 倘若能留下三成的粮食,那么至少是可以保证全村人吃饱饭的。 “这三成还要拿出来一成换钱,用于村里的各项开支,比如丧葬和祭祀,但凡以后村中有老人去世,就可以用这笔钱置办棺材……” “好好好!” 在场几人闻言,眼眶已经开始微微湿润。 他们作为村里最年长的几人,辛劳大半生,就是想求个死后能入土为安。 但这年头棺材不便宜,哪怕是一副薄木棺材,至少也要五两银子。 所以很多穷苦人家,都只能用一张席子将死去的家人下葬,可谓是寒酸至极。 秦明的这个提议,无疑是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实际上,这是秦明有意拉拢几人的手段。 第38章 买车盖房 “我明日就县城订购织机,先前报名当织工的,一户只限一人,而且要经过考核筛选……” 秦明开始和这几人商议起开办作坊的具体事项。 正所谓斗米恩升米仇。 秦明开出的工钱是很低的。 在他看来,无论如何,给村里作坊做工的工钱是绝对不能超过种田人的收入的。 否则的话,是会出现人心不公的问题的。 另外就是,这些工人都是需要一段时间培训的。 因为不够熟练,产量短期内很难上去,所以秦明前期只会给他们很少的工钱。 只有能做到一天织出一匹麻布的时候,达到熟练工的水平,才会给他们发全额的工钱。 随后,秦明还提出要在村里盖五间房子当工坊的事情。 如今这个年头,村里基本没有砖瓦房,村民们住的都是土房。 一间土房算上材料和人工,也就十两银子,五间总共五十两。 另外加上院墙和一些简单桌椅板凳,总共需要六十两。 几人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将所有事情商量妥当。 “以后村中一切事物,都以里长您为主事。” 从屋子走出的时候,领头的秦怀忠恭敬地对秦明说了一句。 “多谢各位的支持。” 秦明将几人送出了家门口。 直到几人彻底从视线中消失,秦明才算松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他算是真正成为了一村之长…… …… 晚上,吃完饭后,范娘从墙根里刨出了装银子的瓦罐。 “这是咱们家所有的银子,这一百五十两买织机,这六十两盖作坊用,另外留出二十两买苎麻……” 范娘将银子一锭锭地摆在桌面上,然后分出一部分,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对范娘这种从小就过惯了穷苦日子的小姑娘来说,对钱财是格外敏感的。 这些银子就是夫妻两人在乱世安身立命的救命钱,所以每拿出一两出来,她都会有些不舍得。 “这点钱不算什么,等我进山再打到一头熊,还能再赚几百两银子。” 秦明微笑着安慰了一句。 “那都是你用命换来的钱,我可舍不得……” “傻丫头,我就是靠打猎吃饭的,哪儿那么容易丧命,再说了,这钱是生意本钱,又不是扔水坑了,咱们迟早还能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生意做大了,说不定我就不用上山打猎的……” “嗯。” 听到秦明这么说,范娘的小脸总算是舒展了开来。 “我一定会把这个织布坊开好的!” 片刻后,范娘轻咬嘴唇说道。 “还是我娘子有志气!” “以后咱们要省点花,你赚钱不容易……” 范娘将剩下的银子一锭一锭地装入到了罐子里,然后转身埋入了墙角中。 看到这一幕,秦明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老板娘,在前世的时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眼下,这件事情正在发生。 当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都在琢磨一些事情,一直到很晚的时候,才昏然睡去…… …… 第二天一早,秦明就骑着马前往了县城。 得知秦明要一口气定制十台织布机,木匠坊老板立刻将其奉为上宾。 邀请他到后堂接待,沏茶倒水,还奉上点心。 在这期间,木工坊老板还借机给秦明推荐了很多的家具,并且开出的价格折扣也很高。 正老板的热情介绍下,秦明对其中的一些家具顿时来了兴趣。 “这把太师椅,还有书案,连同这个梳妆台,我都要了!” 现如今的秦明,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家里也不能太过寒碜。 太师椅和书案是用来给范娘记账用的,毕竟这小丫头如今已经是老板娘了。 “十台织机一百五十两,七日内送到,家具是十一两银子,总共一百六十一两银子。” “嗯。” 秦明很爽快地掏出了银子,拿到票据后,转身离开了。 随后,秦明又在城中书坊购买纸张和笔墨纸砚。 如今这年头的纸张和文房四宝还是比较贵的。 最便宜的竹纸,一文钱一张。 秦明直接买了一百张,花费一钱银子。 毛笔三十文一支,最便宜的墨二十文,砚十五文。 另外秦明还买了两本装订好的空白账本,价格总共三钱银子。 这一套下来,又花了四百六十五文。 最后,秦明又来到了车马行。 这里是专门用来负责出售、租借车辆马匹和修理马车的地方。 无论是村里运粮,买货还是送货,马车都是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 秦家村原本是有马车的,但用了十多年,早就破旧不堪。 而现如今秦明要开织布坊,是需要经常去各地收购苎麻的,所以马车是必备之物。 在车行里,秦明最终跳了一辆运货的二轮车,外加一匹马,总共花了三十五两银子。 到了这个时候,秦明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只剩下了几两碎银了。 随后,秦明又买了一些糕点蜜饯,这才骑马回到村子。 当秦明赶着新买的马车回到村子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此时的秦家村,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 秦怀忠带着一众村民正在盖房,二十多个汉子光着膀子,有的在和泥,有的在夯土墙,还有的搬运木料。孩子们在工地周围跑来跑去,女人们则忙着送水送饭。 这年头农村的房子很少能看到砖瓦房,绝大多数都是‘干打垒’的泥土房子。 平时村里的农民会在农闲的时候,将粘土混入草木,石头等,放入模板中做成泥砖。 墙体用夯实的泥土构成,门窗和房梁用少量的木材,铺上瓦片或者茅草就能居住了。 这种房子非常的便宜,一间屋子各种材料和人工算在一起,也只需要五两银子而已。 秦明昨天才安排盖房的事情,而到了此刻,在全村人共同努力下,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五间平房就只剩下最后的封顶了。 看到秦明回来,秦怀忠立刻上前向他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 “房子明天就能封顶,再通风个两三天,里面就可以住人了。” “辛苦了,回头你把大伙的工钱和料钱算一下,找我报销。” “好的。” 秦怀忠闻言点点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秦明这才骑马回到了家中。 第39章 天赋异禀 “范娘,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秦明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走入了屋子。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此时屋子中全都是村中的一些妇人,将屋子挤得满满的。 “我再教他们如何用织布呢。” 范娘看到秦明,微笑着说道。 其他妇人见状,很识趣地离开了屋子。 “我这次进城,订购了织机和几件家具,另外还买了笔墨纸砚和账本,你不是说你会写字么?” 秦明微笑着问道。 “我也好久没写过了……” 范娘从包里拿出笔墨纸砚和账本,仔细地翻看起来。 “你买的这个和我爹用的差不多,纸真的好贵,之前我帮人家做些针线活,一天下来才能换七八张纸……” “可真是辛苦你了。” 秦明闻言撇撇嘴。 范娘的父亲范今是个秀才。 连续二十多年乡试不中,又不会生产赚钱,家中可谓是潦倒至极。 范娘跟着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爹,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我先试试……” 只见范娘在砚台上加了点水,随即开始磨墨。 接着摊开纸张,拿起毛笔轻轻地蘸上墨汁。 看到范娘握笔书写的姿势,秦明神色一怔。 这小丫头口口声声说她写字不好,但至少从这姿势上看,绝对应该是专门练习过的。 “沙沙沙~” 只是片刻时间,范娘便在上面写出了一首诗句。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当秦明看到范娘写出的诗句后,两只眼睛顿时直了。 “这诗是你写的?” “这是我爹最喜欢的一首诗……” “你这字写得不错啊……你怎么说你不会写字呢?” 秦明惊讶道。 在秦明看来,范娘写的字还是挺漂亮的,规规矩矩的正楷,一笔一划都非常的工整,放在后世,绝对是可以参加中学书法比赛的水准。 “比起我爹差远了,他说我写的字绵软无力,没有筋骨,全然没有悟性……” “这就写得挺好了,你爹就是个老……” 秦明差点爆了句粗口,但好在收住了。 他再次看向范娘的时候,简直就像发现了宝贝一般。 看来这小丫头不光长得好看,而且还会书法,简直就是个宝藏女孩。 这样看来的话,以后让范娘记账或者做个文书的工作,是绝对没有问题了。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些吃的。” 秦明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了一个荷叶小包。 打开荷叶的瞬间,里面露出了几块糕点和蜜饯。 “啊……” 看到糕点,范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 毕竟只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对零食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这个很贵吧……” 只是拿起一块绿豆糕,范娘就轻声说了一句。 “这点糕点也就一百多文钱,你现在都已经快要成老板娘了,咱们家以后天天吃都吃得起。” “嗯。” 听到秦明这么说,范娘这才轻轻咬了一口。 一瞬间,甜蜜的滋味让小丫头脸上洋溢着幸福、 但很快,范娘的眼圈就开始微微泛红。 “怎么了?”秦明问道。 “我娘活着的时候,也给我买过点心吃,她走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 “这个……” 秦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以后我进城多给你买些,咱们天天吃,顿顿吃!” “砰砰砰!” 正当秦明安慰妻子的时候,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谁!?” “师傅是我。” “你来了。” 秦明推开门,看到来人正是穆安。 这两日秦明因为事情比较多,所以并没有进山,只是安排穆安继续练习武功。 穆安训练还是非常刻苦的,从早练到晚。 除了投掷长矛,还重点练习了射术。 秦明偶尔回过去指点一下。 “恭喜师傅成为里长!” 穆安拱手说道。 昨日穆安并不在秦家村,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 “呵呵。”秦明笑了笑,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么?” “师傅,我想让您指点下我的箭术。” “走!” 秦明闻言大手一挥,两人随即走向了后院的空地。 没有任何的废话,穆安直接拈弓搭箭。 “嗖!” 一箭射出,正中前方十几米远的树干! “嗖嗖!” 穆安又是一连两箭,都射中了同一个小树干。 “你这……可以啊!” 秦明见状,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能连续三箭射中十几米外的目标,这种射术,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以他前身的经验看,这种力道和准头,寻常进山打些小猎物,是绝对够用的。 秦明的前身,都未必有这样的准头。 要知道,穆安眼下也只有十六七岁而已,还处于一个力不足的阶段。 从这一点来说,他还是很有射箭天赋的。 “师傅,明天咱们能上山么?” 现如今的穆安,一心想着如何上山施展自己苦练的射术,打到更多的猎物。 “这两天我的事情比较多,暂时无法和你一起上山,你一个人可以先在外围打猎。” 在秦明看来,现在的穆安已经可以在外围山区打猎了。 相比深山,外围的山区要安全很多,猛兽一般都在深山中活动。 虽然依旧存在一些危险,但这年头的猎人本身就是高位的职业。 秦明也不是保姆,不可能一直保护他。 “行,我都听你的。” “你第一次自己上山打猎,不要贪多贸然进入身上,若是遇到猛兽,切记不要转身逃跑,要面对他慢慢后退……” 秦明开始教给他一些狩猎的经验。 “明白了!” “今天我看天色也晚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嗯。” 穆安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穆安的身影,片刻后,秦明皱起了眉头。 虽然几天前娄长风就同意他组建狩猎队了,但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召集到人手。 本村除了自己,没有人愿意做猎户。 毕竟其他人可不像秦明这样功夫超群,一人能杀黑熊的。 绝大部分人,在山林遇到猛兽,多半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相比打猎,种田虽然辛苦,但至少安全。 至于方圆几十里的其他村子,猎户也是少之又少。 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征兵征走了。 好在娄知县给他的半年的时间足够充裕,所以现在的秦明,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第40章 流民 接下来的两日,秦明一直都在村里处理各种事情。 五间土房已经盖好,外边还加了一圈的围墙。 就在这个时候,秦明得知了一个消息。 一直在家中养伤的秦会三儿子秦三柱,已经咽气了。 秦明询问后才得知,之前都是村里的佃户负责伺候秦三柱。 给他生活做饭,帮他喂药换药。 但是树倒猢狲散。 自从他父亲和两个哥哥消失,秦明被任命为里长后,就再也没有去管他了。 以至于他连续多日水米未进,又下不了床,竟然被活生生的饿死了! “去报官销户,另外我再给你一两银子,找人把他葬了。” 死者为大。 好歹秦明也是个里长,多少也要表现得仁慈一些才行。 “我这就去安排。” 拿到钱后的秦怀忠,立刻找人去处理这件事。 “对了,另外找人把房子打扫一下,以后可作为咱们村子的议事厅。” 根据大周律。 无主的房子是会被充公的。 但这仅限于城中的房屋。 而在乡村,房屋通常是不会被收缴的,多由村民自行商定处理。 秦明作为一村之长,自然也就有处置秦会家房子的权利。 只不过秦会是不会住在这里的,他不喜欢住在一个死过人的房子里。 而且他这个里长刚刚上任,他不想因为侵占前任里长房屋的事情,被人背后议论,落人口舌。 更何况他家的房子也是刚修缮过的,虽然小点,但至少和范娘住得舒服。 回到家中,秦明看到范娘正在教村中的妇女使用织机。 范娘教得很用心,这些妇女学得相当认真,屋子里的气氛非常活跃,每个人都会有实际操作的机会。 而到了下午的时候,秦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徒弟穆安终于从山上打到了猎物,虽然只有一只松鸡,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独立猎到动物。 拎着山鸡的穆安兴奋得像个孩子一般,虽然他的年龄也不大。 三下五除二,穆安就将这只鸡处理完毕,送到了秦明的面前。 这年头的人们还是很尊师重道的。 穆安打到猎物,第一时间就是想要孝敬师傅。 至于鸡肉的做法也很简单,水烧开后,把鸡往锅里一扔,放入一些粗盐,煮熟就能吃了。 大周的盐价格很贵,但那只是精盐的价格,黑市贩卖的粗盐,相对要便宜不少。 云中县由于大周的北边,距离北境的互市并不远,所以这里往来的商队众多,这些商队也会私下沿途贩卖一些私盐的。 当天晚上,秦明夫妻两人加上范娘,在屋子里美美地吃了一顿鸡肉,期间有说有笑,气氛相当的融洽。 这种幸福的感觉让秦明也颇多感慨。 他前世只是个小人物,重生后,也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只是希望能偏居一隅,赚更多的钱,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 又过了两天,县城木匠坊终于把十台织机和先前订购的家具送了过来。 看到织机到来,整个村子如同过年一般,纷纷将车队围拢了起来。 在一众村民的帮助下,这十台织机被放入了新盖好的五间土房中。 “以后咱们的织坊三班倒,一个月一轮换,李婶你负责早班,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中班杨婶负责,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夜班赵婶负责,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六点……” 由于报名人太多,而机器有限,所以秦明决定采取三班倒的方案。 这就是所谓的人停机器不停的工作方式。 在后世,三班倒是辛苦的代名词,但在这个年代,三班倒就是‘福报’。 手停则口停,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很多人日夜辛劳,却还依旧吃不饱饭。 所以对于秦明的工作安排,村里没有任何人有异议,甚至还个个一脸的兴奋。 “以后大家上工前,到要先到我这里报到……” 范娘这个时候拿出了一个账本,对众人说道: “咱们这个作坊原则是多劳多得,你织出的布越多,赚的就越多,但也要保证质量,凡是质量多次达不到要求的,我这里就不会在雇佣了……” 此刻的范娘,已经有了几分老板娘的气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毕竟现如今自己的夫君已经是这里的里长了,而且作坊是自家的。 这也是她底气十足的根本。 其实范娘之所以这么努力。 说到底,还是希望能多赚钱,从而让丈夫以后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深山中打猎。 随后,在范娘的安排下,所有招来的织布工进入了工作间,开始了工作。 苎麻是昨天当地种麻的农户送过来的。 足足有几百斤,够作坊使用半个多月。 下一步范娘就会联系县城的布庄,建立收购关系。 作为平民最常穿的衣服,麻布是不愁卖不出去的,而且价格方面的浮动也不大。 “做得不错!” 看到织布坊终于开始运作,秦明微笑着称赞了妻子一句。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呢,很多人织机用的都不够熟练,还需要多多练习。” 范娘说着,走入了坊间,开始继续指导这些人工作。 正当秦明在几个作坊间转悠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 秦明闻声走出来问道。 “里长,外边有要饭的……” 秦怀忠回道。 “要饭的?”秦明眉头一挑,随即说道:“随便给他一口吃的,打发走不就行了?” “可来的不是一两个,是一群人……” “嗯?” 秦明闻言一愣,随即向着村口的方向看去。 果然,只见远处出现了一片乌泱泱的人群,领头的几个,已经快进入村口了。 其实往日里,进村要饭的人和化缘的和尚也偶尔能看到。 通常富裕一点的农户也会施舍一些吃的东西,算是积德行善。 但像如今这么多要饭的流民出现,还是第一次见到。 “里长,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们赶跑?” 秦怀忠问道。 “让大家都赶紧各回各家,你去和这帮花子说,前面不远就是县城了,城里全是富户,让他们赶紧过去。” 秦明显然不想让这帮叫花子进村。 不是他不心善,而是这些乞丐人数实在太多,根本就不够打发这些人。 况且秦家村也不富裕,很多农户自己都吃不饱。 随着一声令下,村中众人纷纷回到了家中,房门紧闭。 第41章 招募工匠 “对了,你去问问这些流民...” 秦明突然按住秦怀忠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但凡会点手艺的,都留下。” 他眯起眼睛望向村口,秋风卷着枯叶在那群衣衫褴褛的人脚下打转。 秦怀忠刚要应声,却见秦明的手指突然收紧——村口土路上,又涌来二十多个精壮汉子,他们走路的姿势让秦明后颈汗毛倒竖。 那不是逃荒者虚浮的步子,而是带着某种刻意的松散,像狼群在狩猎前分散队形。 "砰!" 一声闷响突然炸开。 秦明眼睁睁看着秦怀忠被个高大汉子当胸推倒,后脑勺重重磕在碾谷的石磙上。 十几个流民趁机往村里涌,最前头的那个竟伸手去拽晾在竹竿上的腊肉——那动作太熟练了,简直像演练过无数遍。 “艹!” 秦明见状,直接从地上拎起了一根木棍,快步冲了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 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乞丐,秦明挡在了秦怀忠和几名村民的前面。 “里长,这伙流民说不给他们饭吃就不走……” 此刻的秦怀忠脸上一片淤青,疼得直吸凉气。 其他几个村民也都是面色惊慌,虽然没有受伤,但也挨了些拳脚。 看到这一幕,秦明顿时怒火中烧。 “刚才他们谁打的人?” 正所谓打狗尚且看主人,自己人吃亏,秦明自然心中不悦。 “就他们几个!” 秦明身后一个村民指着面前几人,愤愤的说道。 “砰砰砰!” 一阵拳打脚踢,几个流民被秦明打倒了在了地上。 “杀人了!” 眼见秦明凶悍,这伙流民大喊了起来。 呼啦啦,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又有一群人走上前来,个个目露凶光。 “我是本地里长,但凡敢硬闯本村者,视为流寇土匪,格杀勿论!” 按大周律,乞丐行乞不得滋事、不得强行乞讨。 没有路引,没有半年的完税的红契,是不得离开所属地100里的。 而且眼下的这些流民基本都是男的,这应该是第一批的逃荒者。 他们为了活命,仗着身体强壮,抛妻弃子,最先逃亡中原腹地。 “碰!” 秦明突然一拳头砸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看起来粗壮的树干猛地摇晃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村口的这些流民纷纷愣了一下。 谁都没有想到秦明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大。 这一拳要是打在身上,那可是非死即残! 下一刻,这些流民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别说我没给你们活路,凡是擅长打猎,制皮,锻造,酿酒的,可以暂时留下来吃顿饱饭,其他人,速速离开!” 秦明对着这伙流民大喊了一声。 听到秦明这么说,这些流民顿时眼前一亮,但很快有暗淡了下来。 绝大多数的流民,都是一些农民,除了种地,身无所长。 有点手艺的,但凡路过大一点的城镇,或许就可以找到活。 尤其是铁匠,当前国内战乱,正需要大量的兵器。 官府也在公开招募铁匠,所以根本就不用逃荒。 秦明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人才。 “我以前是皮匠。” 一个中年男子最先站了出来。 “很好,等下开饭。” 秦明眼睛一亮,立刻招呼这个人过来。 “我以前打过猎!” “我也会打猎!” 眼见秦明给饭吃,立刻又有两人上前应征。 “都一个个过来排队,先登记一下。” 秦明安排秦怀忠将这些人带出来,进行登记。 只是片刻功夫,报名的猎人和工匠就有三十多人。 “其他人赶紧走,前面就是县城,城中有赈灾的粥棚,去晚了就没饭了!” 听到秦明这么说,剩下的那些乞丐这才纷纷离开。 其实这些流民一路乞讨,也是有经验的。 像是这种小村子,根本就讨不到多少饭,毕竟年景不好,谁家的余粮也不多。 但若是能到县城,当地官员担心闹事,多少还是会在城外设置一些粥棚的,粮食虽然也不多,但起码能吃上一口。 一时间,村口的这些乞丐开始纷纷散去。 “里长,这些人如何处置?” “检查他们的路引,如果确实工匠,就留下来。” “我刚才已经验过了,所有人都没有路引……” “额……” 秦明闻言愣了一下。 这些流民,原本就是逃荒出来的,根本就不可能从当地衙门那里获得路引。 没有路引,就没法获得这些人的身份信息,自然也就无法得知他们以前是农行还是工匠。 “刚才说自己是猎户的,都伸出手来!” 秦明命令道。 识别猎户,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年头的猎户所用武器,基本都是弓箭长矛和砍刀。 由于常年使用弓箭,手指肚会有厚厚的茧子。 有可能两个手指,另外还有大鱼际。 而且猎户的拜拜肉会紧实,斜方肌和背肌会变得发达一些。 这些人闻言,纷纷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挨个看了一眼后,秦明顿时露出了失望之色。 原来,这帮人手掌都是老茧,显然都只是一帮种地的农民而已,根本就没有符合猎户特征的! “你们都跟我来!” 秦明一声令下,之前报名猎户的流民纷纷起身,跟在了秦明的身后。 在秦明家的后院,远处立着一个木桩,这是穆安平时训练的地方。 “既然你们说自己是猎户,那么射箭总会吧,前面那个木桩看见了没有,给你们三次机会,凡是三箭能射中一次的,就可以留在村里了,保证能吃饱!” 秦明用手一指几十步外的木桩,对这些人说道。 “我来!” 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来。 这汉子衣衫褴褛,但身板看起来还算壮实。 秦明立刻将弓箭交给了他。 这汉子二话不说,拈弓搭箭,动作相当的熟练。 “嗖!” 一箭射出,箭矢却并没有射中,但至少擦着木桩。 “嗖嗖!” 又是两箭,但都没有射中。 “我……” 这汉子正想辩解什么。 “你可以留下,等会儿开饭。” 秦明面无表情的说道。 规则是秦明定下的,他自然可以改变规则。 如今这年头青壮劳动力太少,只要身体好,秦明看得顺眼,就都可以留下。 随后,又有几个人开始了射箭。 从他们射箭的姿势看,显然都是外行。 可即便如此,最终秦明还是留下了其中六个人。 这六个人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身体还算壮实,牙口都还不错。 “一人五文钱,你们走吧!” 第42章 破落的军户 秦明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挨个给被淘汰的人分发铜钱,动作干脆利落。 “拿着吧,路上买些干粮。”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做事情不能太绝,这些流民若是将来没有饭吃,是可能上山为匪的。 好聚好散,各不相扰。 “里长,刚才报名的,确实有手艺人。” 秦怀忠快步走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这两人以前是皮匠,在北境那边专门做熟皮的,手艺据说很不错。” 秦明闻言眼前一亮,说道:"让他们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不一会儿,秦怀忠领着两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两人衣衫褴褛,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但眼神还算清明。 “里长好!” 他们怯生生的行礼,声音有些发抖。 其中一人正是方才被秦明一拳打倒在地的,此刻他下意识地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眼神闪烁不定。 秦明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注意到他们布满老茧的双手——那是长期处理皮革留下的痕迹。 “你们几个,都先在这里等着。” 他简短地吩咐道,随即转身大步走向自家屋子。 屋内,范娘正在灶台前忙碌,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她乌黑的发髻上沾着几片柴草,脸颊被灶火映得通红。 “夫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 “娘子,等下你多做些饭菜,晚上我要请他们吃饭。”秦明边说边解下腰间的猎刀挂在墙上。 范娘闻言走到窗前,透过窗棂看到后院坐着的八个人,柳眉顿时皱了起来:"夫君,这么多人,你不会是要把他们养起来吧?"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咱们家的存粮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秦明笑了笑,伸手替妻子拂去发间的草屑:“你放心,我秦明从来不养闲人。这些人都是有用之才,给他们一顿饱饭不算什么,将来他们能帮咱们赚回十倍、几十倍的钱。” 他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仰头灌下,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把家里的两只兔肉都炖了吧。” 他抹了抹嘴,指向灶台旁边房梁上挂着的风干兔肉。 “那是给你补身子的...”范娘的声音里带着心疼。 那些兔子是秦明冒着危险进山打来的,她特意风干了留着给丈夫补充体力。 秦明走到妻子身边,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别担心,山里兔子多的是。再说了……”他压低声音,“这些人将来要跟我进山打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靠他们救命呢。” 范娘看了丈夫一眼,终于轻轻点头。 她踮起脚尖取下那两只风干的兔子,动作利落地开始处理。 穆安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帮忙添柴烧火。 不一会儿,浓郁的米香飘散开来,渐渐弥漫到后院。 那八个流民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使劲抽动着鼻子。他们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球突然有了光彩。 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少年不自觉地咽着口水,干瘦的喉结上下滚动。 “开饭了!” 随着秦明洪亮的声音,他和穆安抬着一口大铁锅来到后院。 那八个人立刻围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食物。还没等秦明发话,其中几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滚烫的米饭。 “哎哟!” 一个汉子被烫得直甩手,却还是拼命把饭往嘴里塞,烫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也不肯吐出来。 这些人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能活到现在全凭顽强的求生意志。 他注意到其中有个中年汉子虽然也饿得厉害,却还能保持基本的体面,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们这第批流民还算逃得比较早,而其后的流民想要活下来,不靠偷抢,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另外也说明,如今大周的北境,应该是危如累卵,估计过不了多久,边境就会被攻破。 黑山州距离北境有千里之遥,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 但实际上,兵败如山倒,一旦朝廷北部防线撑不住,搞不好就会一溃千里,而黑山州这边,就会受到战火的波及。 这也让秦明感到了自危。 “都慢些吃,在我这里,粮食管够。” 秦明微笑着说道。 “多谢里长大人。” 几人闻言,纷纷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你们都是从北部边镇过来的?” 秦明问道。 “是。” “那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你们这次有这么多人成群结伙的乞讨?” “里长大人,这件事一言难尽……”之前第一个射箭的中年汉子脸上闪过一抹苦涩,说道:“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北境的军户,如今九边重镇已破,金兵冲入了关内,实在是迫不得已,这才逃荒到这里……” “既然是军户,为何不镇守边境?” “早些年,朝廷给我们的军饷,骑兵月粮2石米,步兵1石米,另加盐1-2斤,除了兵役,无需其他赋税,可最近这七八年,军户需缴纳赋税和卫所摊派,实际所得,连糊口都困难,可从去年开始,税赋更是提高了三成,这还哪有我们的活路……” “我那狗日的上司,克扣我们的粮饷,想要足额发放,还要把妻女交给他享受,都是一些狼狗畜生!” “让我们去打仗,还不让我们吃饱,倘若不是这样,那帮金狗如何没能攻破边塞?” “我们若不逃,那就是死路一条,原本大丈夫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尚不足惜,可为了这帮猪狗去死,老子不服!” 一时间,这几个流民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说道。 “原来如此……”秦明点点头。 他现在算是听明白了。 看来这帮流民大部分应该都是北方的军户。 军户们的生活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 一边是严苛的军事训练和屯田劳作,一边是贪婪的将领层层盘剥。 七八成时间在种地羊头峪,二三成时间训练和防守,这日子过得跟农民兵有啥区别? 将领们动不动就克扣军饷、侵占田地,搞得军户们比乞丐还惨。 以至于这些军户们宁愿冒着被通缉的风险逃跑,也不愿继续忍受这种痛苦而畸形的军旅生活。 第43章 救命稻草 “秦里长,虽然我们不是真的猎户,但总归也是有些功夫的,倘若您能收留,让我们吃上饱饭...”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莫说是上山打猎,哪怕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是啊!只要能吃饱,让我们干啥都行!” “对!”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秦明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扫过这群衣衫褴褛的汉子。 他们虽然形容枯槁,但骨架粗大,显然是常年习武之人。 连续逃荒数月,这些人已经到了极限——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日子他们早就过够了,如今看到秦家村有余粮,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吃饱饭没问题,不过我先说清楚,我们这个村子从来不养闲人,以后你们留在这里,都必须听我的,无论是种田打猎,还是保卫村子,都必须要豁得出去才行!”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如今的秦家村青壮劳力少之又少。 稍微年轻力壮的,都已经被征兵的衙役像薅羊毛一样薅走了。 剩下的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就是瘦弱不堪的少年。 平日里这些中老年人种地尚且还行,但上山打猎体力不够,且都没有武功,不能保卫村寨。 如今这些人倘若能留下来,无疑可以壮大秦家村的实力,自己的狩猎队,也能顺势组建起来。 “可是秦里长,我们如今可都算是被通缉的逃兵,若是官府查下来,您能护得住我们么?” 坐在对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忧虑地说道。 他们这些流民如今身在他乡,没有路引,也不在当地登记造册,倘若官府查下来,他们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这可就难了……”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是一脸的忧色。 其实他们这一路逃荒下来,也曾在其他村子当过短工。 毕竟由于连年的战争,方圆几百里的村子都是急需劳动力。 但是最终,由于没有合法的身份,没有村子肯长期收留他们。 所以对于秦明能不能长期庇护他们躲避官府的追查,他们也感觉希望不大。 “我说过,只要你们听话,就可以长期留在这个村子,我保证你们有饭吃,有房住,也不会被官府带走!” 秦明正色说道。 “此话当真!?” 众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当真!” “谢秦里长收留!” 为首一人,立刻抱拳致谢。 “谢秦里长!” 其他几人,也纷纷感激的说道。 “穆安,赶紧把肉端上来!” 秦明对着前院喊了一声。 下一刻,穆安端着一盆喷香的鸡肉走了过来。 “嘶……” 众人见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他们从北边逃荒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肉食!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居然还能吃上肉! “秦里长,您先请...” 领头的中年人恭敬地说道,喉结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嗯。"秦明露出满意的笑容,随手拿起筷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峰,原是北境边军斥候营的。” 中年人挺直腰板,虽然衣衫破烂,但这一瞬间却显露出军人的气质。 "好!" 秦明夹起一块鸡胸肉,“以后你就当我副手,每月除了吃喝,我再给你二钱银子!” 郭峰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二钱银子!这在他们老家够买两石粮食了! “谢秦里长!”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秦里长您先吃!” “请!”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说道。 “大家都吃,别客气!” 秦明手一挥,示意众人吃饭。 似乎是刚才吃了一些米饭,肚子里有了点食,相应的,吃相也没那么难看了。 “秦里长,这鸡是你养的?” 郭峰咬了一口鸡肉,问道。 “我是猎户,吃肉还用养么?” 秦明笑着说道。 “这山里的货多么?” “外围山区,寻常猎物倒也有些,但要是想多打一些猎物,就只能组队进深山了……”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只是这里的深山,地形复杂,毒物甚多,且有猛兽出没,若是没有经过训练就贸然进山,九死一生……”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听过,说这黑山州有十万大山,经常有猛兽出没,尤其是那老虎和黑熊,甚是凶猛,怕是军队遇上,也会死伤惨重……” “黑熊算什么?我师傅前些日子就曾一人将其斩杀,是县里最强的猎户!” 此刻一旁的穆安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语气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 “额……”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想不到秦里长居然如此神勇,能独自杀熊,当真令人敬佩!” 郭峰连忙说道。 “我家三代猎户,自有其打猎的经验和心得,你们跟着我勤加练习,总会摸清其中门道的。” 秦明拿起一条鸡腿咬了一口,说道:“只要各位齐心协力,将来顿顿喝酒吃肉也不是什么难事……” “额……” 秦明的一番话,让几人顿时变的兴奋起来。 顿顿喝酒吃肉,怕是之前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的军官,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生活! “这地方好啊,不像我家乡那边,山都是光秃秃的,莫说是猎物,便是树木,也很看看到……” 郭峰有些感慨的说道。 “秦里长,那我们两人要做的,就是处理猎物的兽皮吧?” 这个时候,先前秦怀忠带来的两个皮匠,突然插话道。 “没错,我打算在村里开个皮匠铺,村里目前也敢成立织布坊,咱们以后就做皮货生意,只要做的好,大家不光是能吃饱穿暖,我还会给大家发钱!” “秦里长,只要你能保证我们不会被官府带走,从今以后,我们哥几个就跟着你您,上刀山下火海都成!” “对,我们都跟着您!” 一时间,众人纷纷表态。 “很好!” 秦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日我就给你们安排妥当,今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把咱们的生意做起来!” 随后,众人纷纷露出了笑意,大口的吃起了鸡肉。 第44章 私人武装 吃过饭后,秦明就先给这八人安排了住处。 村里的老旧房子很多,都是先前老村民留下的。 这些年随着朝廷苛捐杂税和兵役徭役的不断加重,很多户人家都已经绝了户。 曾经的秦家村,最繁盛的时候,曾经有将近三百户的人家。 但现如今,却只剩下一百多户,他们留下的房子,一部分当做了养家畜牲口的地方,剩下的房子,则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变得残破不堪。 但好在如今还没有到严冬,房子虽然跑风漏气,但总归暂时住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秦明安排村民,打扫出了几间破房,又送来草席,将这八人暂时安排住在了里面。 接下来,秦明还会将这些房屋进行进一步的修缮,从而他就可以收留更多的人进来。 夜深人静,秦明回到家时,范娘正在油灯下缝补衣物。 昏黄的灯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动。 "夫君。" 她放下针线,走到墙角,扒开一块松动的地砖,取出了银罐。 ”要养这么多人..." 她咬了咬下唇,这个习惯动作让秦明想起他们新婚时的模样。 范娘数出五两银子,犹豫片刻又添了一两:“给他们添些衣物吧。” 她虽是出了名的节俭,此刻却格外大方。 秦明轻抚她的前额,触到一缕散落的发丝:“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当上大富婆的。" "我只要...”范娘的话被揽入怀中的动作打断。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出墙上相拥的影子。 …… 清晨的官道上,几具尸体横陈。 衙役们正用草席包裹,撒上石灰。 腐臭味引来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 “在这等着。”秦明对郭峰等人交代。 没有路引的流民们只能站在城墙阴影里,脸色微微有些不安。 秦明进城后,直接前往了县衙。 而接待他的,正是钱典史。 得知秦明已经找到了几个流民猎户要准备组建狩猎队,他立刻安排衙役将这些人带到了县衙。 对于秦明组建狩猎队的事情,他显然已经得到了娄长风的特别指示,所以非常的重视。 这年头的流民想要在异地重新造册登记,获得一个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现如今,娄长风却为了秦明的这个狩猎队,放开了一个口子。 这次来的八人,很快就有了新的身份,成为了秦家村的村民。 顶替的,都是前些年该村子的‘失踪人口’。 甚至县衙还给他们安排的编外差役的身份,免除兵役和绝大部分的徭役,这让郭峰等人非常的兴奋。 要知道,当初在北境的时候,哪怕上级能多给他们一些粮饷糊口,他们也不至于流亡千里逃荒到这里。 如今有饭吃,还免除了徭役兵役,这简直就是再造之恩! 当然,这一切,都是拜秦明所赐。 到了这一刻,这几人已经打算死心塌地的跟在秦明身边了。 “都进去挑几件兵器吧。” 钱典史打开军械库后,秦明对几人说道。 “这……” 看到满仓库的各种兵器,郭峰等人顿时眼前一亮。 作为北境的军户,这几人都曾是镇守边关的精锐。 等到岁数大了,才被调往后方屯田。 但拿到兵器的那一刻,这几人的眼中都透出了几分凌然之色。 “咱们打猎,主要是靠弓箭和长矛……” 秦明提醒了一句。 这几人闻言,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雁翎刀,拿起了长矛和弓箭。 “这个盾牌也用得上……” 秦明拿起了一块盾牌,直接扔给了郭峰。 军队打仗讲究一个排兵布阵,这些军户,日后留在村中,不光可以打猎干农活,遇到匪徒的话,还能抵挡。 之前秦明并没有考虑村子安全的事情,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猎户,能自保就够了。 但是现如今,他已经是一村之长,而且村里有他的作坊,所以现在也必须要考虑这件事。 一番挑挑拣拣,几人都拿到了趁手的武器。 “辛苦了!” 在借据上按下手印,秦明将一锭银子塞给了钱江,然后领着众人离开了。 出了衙门,秦明先领着两个皮匠,购买了一些硝石。 这些硝石是用来制皮的。 随后,秦明又买了整整十袋子的粮食,赶着马车就要打道回府了。 除了城门,看到秦明的马车上拉着如此多的粮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但当他们看到车后跟着的八个背着弓箭和长矛的汉子后,这才心有不甘地放弃了。 回到秦家村,先把粮食放入秦明家中,众人随即来到了后院。 “这里做好了一些衣物,你们快换上吧。” 当众人将粮食全都放入屋中后,范娘拿着一摞子的新衣,笑吟吟地送到了众人面前。 “这都是你做的衣物?” “都是咱们作坊做的,最近刚好织出了几匹布,我让他们连夜做出了这些衣物。” “我娘子可真是能干!” 秦明称赞了一句,随后就领着众人走向了河边。 一番清洗后,这八个流民扔掉了原本褴褛的破衣,换上了刚织出来的新衣,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 “多谢秦里长。” 到了这一刻,这八人齐齐地跪在了秦明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今这个态度,表明他们已经对秦明彻底拜服。 要知道,秦明给他们饭吃,提供住处,还帮他们在官府登记造册,有了新的身份。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秦明居然如此的神通广大,居然还免除了他们身上的赋税。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再造之恩! “不用谢我,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以后这个村子就是你们的家,只有村子好起来,你们的日子才能更好。” 秦明上前将几人扶起,然后给他们安排今日的工作。 考虑到郭峰这几个流民,一路逃荒过来,身体还未恢复,当前还不宜安排太重的体力活。 所以秦明先安排他们在村里干些杂货。 鉴于路过村子的流民越来越多,为了提前有所防范,秦明让他们几个用木头搭建一个角楼。 这样的话,每天派一个人在上面值守,遇到有大批的流民涌入的时候,可以提前预警。 在安排完工作后,郭峰就拎着柴刀和斧头,直接上山了…… 第45章 血案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风平浪静。 角楼很快就搭建完成,秦明安排村民轮流到上面值守。 范娘负责的织布坊也走入了正轨。 村里的农妇三班倒,所有人的工作都相当的认真。 范娘负责记录每日上工的人名,班次,以及产出。 最初的时候,一台织机一天只能产出一匹布,但仅仅五天的时间,这个产量就翻了两倍多,达到了两天五匹布。 范娘不光负责记工,同时还负责抓产品质量,确保每一匹布质量都能达到市面销售的水平。 按照如今的生产效率,抛开人工和材料的成本,十台织机一个月至少可以净赚三十多两银子! 如今范娘这个老板娘当的是游刃有余起来。 因为看到了发财的希望,小丫头每天忙到很晚都不觉疲惫,甚至有时会半夜起来去织布坊检查工作,指点织布工的技术。 而在秦明这边,则和自己的徒弟穆安,天天进山打猎。 如今随着穆安功夫的快速进步,他和秦明的配合也变得越发默契起来。 秦明的弓,穆安的矛,一远一近,形成了极为可怕的杀伤力。 短短几天时间,两人就在附近的山林猎获了十只兔子,若干的山鸡,以及两头青羊。 这个效率是相当可怕的。 要知道,普通猎户进山一次,能偶尔猎获一两只兔子和山鸡就很不错了。 但是凭借百步穿杨的本事,只要是秦明目视范围内的猎物,几乎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所以他们的猎物自然也就多得夸张。 而秦明打到的猎物,回到村子后,也会第一时间被加工。 猎物的肉,吃不完的直接加工晾晒成肉干。 至于毛皮,两个皮匠将其取下然后进行鞣制。 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这些毛皮就会变得柔软蓬松。 最后的成品在烈日下暴晒数天,是残留的脂肪挥发,就可以制作成各种裘皮制品了。 “穆安,你们村子有人找你!” 这天秦明和穆安刚刚回到村子,便有一个村民快步跑过来通告。 “什么事情?” “他就在里长家,你过去便知。” “恩。” 穆安应了一声,师徒两人随即进入了村子。 “穆安,里长大人让你和秦里长回村子一趟……” 秦明和穆安刚到家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就面色焦急地迎了上来。 “元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安看到此人正是和自己一个村子的村民穆卫元,于是皱着眉头问道。 “咱们村子昨晚被土匪袭击了,死了好几个人,你婶子也被砍伤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中年汉子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土匪!?” 师徒两人闻言顿时一惊。 要知道,上个月的时候,县里刚刚进行了一波剿匪,余家寨土匪的人头,至今还挂在城墙之上。 然而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再次发生土匪伤人的事件,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报官了么?” 秦明问道。 “已经报了,但官差只是过来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人了,只是让我们安心等候……” 穆卫元叹了口气说道。 这年头寻常百姓报官,多半是没有下文的。 除非你愿意花钱,这些官府的差人才会卖力查询。 但对于这种土匪侵扰的事情,往往是当地官府也无能为力,最多会向上级报告。 至于什么时候剿匪,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穆安,我和你一起过去,咱们现在就走!” 秦明思索了一下,随即转身上马。 因为之前猎熊的事情,秦明和穆家寨已经结下了交情。 而现如今,他还是穆安的师傅,穆家寨本身离秦家村不远,邻村遇袭,难保他这边也会遇到危险。 所以作为里长,秦明还是有必要去穆家寨探探情况的。 随后,三人骑马离开村子。 当秦明进入穆家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秦壮士,快快进屋!” 秦明刚来到里长穆安的家门口,就立刻被迎了进去。 “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关切地对穆安问道。 “昨日三更的时候,突然有一伙匪徒杀进了村子……” 穆安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秦明说了一下。 原来,这伙土匪是半夜突然闯入村子的。 他们最先袭击的是村边的两户人家,进家二话不说,拿刀就砍。 而且这伙匪徒凶残至极,将两户人家尽数杀光,家中的钱粮,也被劫掠一空。 听到动静的其他村民赶来后,已经是人去房空。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人看到这伙土匪的模样?” 秦明皱着眉头问道。 “当时是夜里,而且我们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穆安叹了口气。 “会不会是穆家寨的那伙土匪?” “这个说不清,可是官府上月才清缴了穆家寨……” “能带我看看那几个村民的尸体么?” 秦明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 “跟我来!” 穆安闻言,起身领着秦明离开了屋子。 在村边的一间屋子里,几个披麻戴孝的村民正坐在门口。 穆安上前和他们交代了几句后,随即进入屋子。 只见此刻屋子的地上,摆着五具尸体。 由于眼下还没有棺材送到,所以这些尸体只能暂时放在草席上。 解开尸体上的白布,这几具尸体依旧保持着被害时的模样。 其中还有一个孩童,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双眼始终没有闭上。 看到这一幕,秦明的脸上闪过一抹愠色。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帮匪徒是丧尽天良。 "这刀法......"秦明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手指轻轻抚过死者脖颈处的伤痕,"切口平滑,一刀致命,而且刀锋入肉的角度完全一致......" 穆安闻言也凑近查看:"师傅,您的意思是?" 原来这五人的伤口都在脖颈,明显是刀伤,而且只有一处! 由此可见,这匪徒绝对是个老手,出手狠准稳,都是一刀毙命,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在这一瞬间,秦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 第46章 重返余家寨 “这伙人的动作太快了,我们听到有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穆全皱着眉头说道。 “穆里长,如今北境失守,最近有很多流民涌本县,其中鱼龙混杂,确实给咱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秦明眉头微皱,接着说道:“要我说咱们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应该合力抗匪……” “你说得对,我也就是这个意思,眼下我们村子青壮少,确实独力难支。” “那你看这样可好,平日咱们两村日夜派人巡视村子,若遇到敌情,以烟花爆竹为号,相互支应,快马来援,相信定能合力抵御匪患。” 穆家寨早年也是屯兵之地,所有村寨周围都有栅栏,但如今村子人口少得可怜,只有区区不到一百户,比秦家村还不如。 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少妇孺,根本无法抵御太多的土匪。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余家寨马匪抢劫的时候,无论是秦家村还是穆家寨。 看到马匪到来,都只能弃村而逃,根本就不会抵抗。 但现如今,这些土匪居然晚上袭村,且手段狠辣,这也就逼着两个村子只能联手抗匪。 “嗯,从今日起,我便会安排人员值守,一有动静,马上发出信号。” 穆全点点头。 “另外我觉得光是咱们两个村子还不够,咱们还要向县衙求助……” “求助县衙?” 穆全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说道:“县衙才不会管咱们的死活,往日只有征兵收税的时候,才会派人下乡,先前那余家寨的马匪横行了数年,直到上个月才派兵来剿,结果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又出了这等事情……” 穆全当了十多年的里长,早就看透了官府的腐败和无能。 “穆里长,要我说,咱们周边方圆上几十里有十多个村子,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商议一下,咱们可以联合组建一个民壮团,合力进行防御。” “秦壮士,你是有所不知……” 穆全眉头一皱,说道:“早年的时候,咱们县确实是有民壮团的,但……” 穆全和秦明讲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听到穆全的讲述后,秦明才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在大周初年的时候,皇权不下县,尤其是他们这种偏远的山村,实际上都处于一个自制的状态。 为了抵御土匪,早年各地都是有民壮团的,就是所谓的民兵。 这些民兵都是当地富户出资建立起来的,成员基本都是本地农民,平日下地干活,遇到匪患合力抵抗。 但是现如今,朝廷征兵赋税不断加重,底层农民被吸血抽髓,生计难以维持。 各村的富户也同样备受盘剥,财力早就不复往日。 另外就是朝廷担心民间造反,对兵器的管制也是越来越严格,实际上严重削弱了地方武装的根基和实力。 而由于缺乏适龄的人员和兵器,民壮团越发无力抵抗土匪的侵袭,早就名存实亡。 秦明想现在组建民状团,人少,没钱,没兵器,而且指挥调动也是问题。 “咱们周边十里有八个村子,我和这些村子的里长,都是有些交情的,待我过些日子,可以把他们召集过来,大家可以一起坐一坐,共同商议乡勇团的事情……” 尽管知道民壮团的事情多半没戏,但穆全还是决定要努力一下。 穆全当了十多年的里长,在周边的十里八村也是有相当名望的。 “那就多谢穆里长了。” “秦壮士和我不比客气,你是我们穆家寨的恩人,所以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我是一定会去做的,更何况这本身也是维护咱们村寨安全的分内之事。” “那今日便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秦明说完,转身离开了。 今日的事情,可谓触目惊心。 尤其是那个只有不到十岁的孩子惨死,让秦明感觉多少有些不适。 而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秦明安顿好村里的事情,就骑着马前往了余家寨。 当初刚穿越过来的第二天,秦明就被绑到了这里。 不过余家寨的土匪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想要召他入伙。 其后的日子,双方就再也没有交集。 期间秦明想要将之前从杨玉莲那里借到的金手镯和银子还给她,但却不想赶上了剿匪。 从内心来讲,秦明不想和这帮土匪有交集。 但之前的人情还是要还的,更何况秦明还想知道,穆家寨的事情是不是他们这伙人干的。 所以无论如何,秦明都要和那个杨玉莲见上一面。 骑马一路狂奔,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秦明终于来到了余家寨。 然而,当他远远看到余家寨的时候,目光顿时一怔。 只见偌大的山寨现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 整个山寨连同外围的栅栏,都烧成了木炭。 就连原本坚固的议事厅,也都成了一堆瓦砾,几只水鸟从上面飞过,显得格外苍凉。 此刻的秦明微皱。 如今山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想要找到杨玉莲是不太可能了。 更何况现在县衙依旧在通缉匪徒,所以她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孩童正在废墟中捡拾东西,秦明立马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小子,你在做什么?” 秦明上前询问了一句。 那少年抬头看了秦明一眼,但随即收回目光,没有搭理他。 “你父母是哪个村子的?” “要你管?” 少年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这余家寨周边方圆十里,都没有其他的村子,你小小年纪,如何能行走这么远?” 秦明嘴角勾起,接着说道:“能给你们大当家带个话么,就说秦家村的秦明求见,有话想要和她说……” 听到秦明这番话,这少年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懂你说什么……” 少年留下这句话后,就将一个布袋背在身后,快步离开了。 秦明见状,也没追过去,至少将马拴在了一根木桩上,然后走到了河边。 余家寨的位置很特殊,背靠山林,而前方不远处,就是一片非常大的湖泊。 正是因为处在这样一个地理位置,使得余家寨非常难以被围剿。 无论是进山还是走水路,都能轻松逃脱,估计也正是因为如此,官兵这八年来多次剿匪,最终都是无果而终。 闲得无聊,秦明索性在建起一把石头打起了水漂。 第47章 真相 当秦明手中的石子只剩下最后一块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呵呵,一个堂堂大男人,居然也玩这小儿的游戏……” 一个熟悉的笑声传来过来。 秦明到这个时候才转过了头。 只见一个劲装女子骑着一匹棕马,脸部被黑布遮住。 “咱们都是认识的,何必把脸遮上?”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就在这附近的?” 那女子取下了脸上的黑布,一张妩媚的脸庞露了出来,正是余家寨的大当家杨玉莲。 “这地方后靠山,前有水,当真是个能进能退的好地方,况且经营了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舍得这样一块宝地?” “是啊,虽然这不是我的家乡,但总归这里有我最好的回忆,让我能安身立命,让我能活得像个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玉莲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这是我之前借你的东西,现在还你……” 秦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金手镯,另外还有一包银子,扔给了杨玉莲。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还钱?” 杨玉莲接过手镯和银子,只是扫了一眼,随即问道。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情?” “昨晚的时候,你们的人是不是抢了穆家寨?”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明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抢了又如何?” 杨玉莲嘴角勾起,淡淡的说道:“我们本就是干的刀头舔血的买卖,杀几个人又算什么?” “你们连小孩都杀,当真是下得去手啊?” “你当你是官府啊,这些事情轮得到你来管么?” 杨玉莲一脸的不屑。 “那也就是说,穆家寨的事情你承认了!?” “穆家寨出了事情,你凭什么咬定是我们干的?” 杨玉莲哼了一声,说道:“那个村子穷得叮当响,几十户人家才一头耕牛,你也太小看我们余家寨了,我们每月过手的银子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两,没什么油水的事情,谁会去惹一身骚?” “额……” 听到这里,秦明面色顿时松了下来。 之前和余家寨打交道,秦明确实发现这个山寨非常的有钱。 一个普通的马崽,一年都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而几个头目,更是多达几千两。 这样说来,他们确实没必要为了几袋子粮食,去杀好几个村民。 “我夫君在的时候,那时的山寨才刚刚搭伙,确实杀了不少的村民,但是现如今,往来的商队,才是我们来钱的大头,这年头的镖局都懂规矩,买路钱奉上,我们就保他们一路平安,难得碰上不懂事的,那就只能留下他们的项上人头了……” “既然如此,当初你们为何还会去抢我们秦家村?” 秦明皱着眉头问道。 “有些事情我不能和你说,要怪就只能怪你们的里长,他做事不利,就有人要收拾他,给他些警告,让他早些把钱收上来,我们只是做做样子,不成想你却冒了出来……” “你说的那个人,是咱们知县娄大人吧?” “你怎么知道?” 杨玉莲脸上闪过一抹讶色。 “我前些日子刚刚被娄大人任命为秦家村的里长,顶替了秦会。” “原来如此……” 杨玉莲恍然,说道:“难道是娄知县和你说的这些事情?” “没有,我只是猜的。” “猜的?” “是的。”秦明点点头,说道:“我看那城中的通缉令,根本就不是山寨的人,城墙上挂着的人头,都是些风烛残年的老头,以娄知县的精明,他该不会认为凭这几个老家伙,就能在云中县驰骋多年吧?” “呵呵,你说得对。” “还有就是,以后你们飞鸽传书的时候,最好多准备几只。” “……” “刚才的事情我只是猜测而已。” 眼见杨玉莲的面色微变,秦明立刻补充了一句:“况且我现在也是给娄知县办事,他想要山里的珍贵兽皮,偏巧我就是县城最好的猎户……” “这事儿要是换做别人,怕是要人头搬家......” 杨玉莲轻叹了一口气,松开刀柄,“你要记住,这件事情将来不要和其他人提起。” "这个我明白。”秦明点点头,随即正色道,“你说的穆家寨的事情确实和你们无关?” “我杨玉莲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对妇孺下手。“ 她冷冷地说,“方圆几十里,除了我们余家寨,早就没有其他成气候的土匪了。那些小打小闹的,不是被我们吞并,就是被官府剿灭了。” 秦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知县娄长风与这伙土匪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密切。 他们更像是知县在暗处的一把刀,专门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通过这伙匪徒,娄长风可以从过路的这些商队收取大量的钱财。 而且还可以通过他们敲打当地的一些乡绅富户,从而尽快地完成税赋的收取,达到基层控制的目的。 毕竟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年代,一个县令想要有效率地敛财,是必须有些手段才行的。 杀几个村民就为抢几袋子粮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秦明也和这杨玉莲一样,都只是娄知县的工具而已。 但在这个乱世,能成为权贵的棋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最近流民众多,有些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北境。” 杨玉莲突然说道,打断了秦明的思绪,“那里的民风彪悍,为了活命,这伙人保不齐也能干出些杀人放火的营生。你身为里长,有守护之责,要多多小心了。” “多谢提醒。” 秦明拱手致谢。 秦明其实早就想到穆家寨的事情很可能是流民干的。 只是当时看到那些村民都是一刀毙命,说明武功不错,这才想到了杨玉莲一伙。 现在看来,应该是另有其人。 毕竟这帮逃荒的有些是北境的军户,他们可都是朝廷的精锐。 “对了,上次你离开的时候,曾答应过我,愿意帮我做些事情。” 杨玉莲突然说道。 “你想做什么?” 秦明闻言顿时眉头微皱。 “呵呵,你不用紧张,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待我想好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 杨玉莲说完,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 看到杨玉莲从视线中消失后,秦明摇了摇头,也缓缓地走向了自己的马匹…… 第48章 猛人入伙 穆家寨发生的事情,让秦明有了警觉。 在不知道对方来路和据点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提高加强村子的防御。 但是对方是有功夫的,可以在晚上悄无声息地进入村子,杀人越货,几乎很难将其抓到。 另外村里青壮有限,白天干了一天活,根本就不可能腾出太多的人手全天进行巡逻。 况且人的精神有限,总会有犯困迷糊的时候。 于是秦明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买狗。 在前世的时候,农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有狗的,城里人也有很多养狗当做宠物。 但是在古代,养狗的人很少。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是生产力低下,产的粮食自己吃都不够,更不要说喂养狗了。 另外一方面就是狗若是有狂犬病,被咬上一口的话,以当前的医疗水平,基本就等于判了死刑。 所以在这个年代,一般只有猎人和富户权贵才会养狗,前者为了打猎,后者只是当做宠物。 但如今为了能看门护院发出警示,秦明决定要买狗,而且还要买好几只。 次日天刚蒙蒙亮,秦明就策马直奔县城。 集市上犬吠声声,他仔细挑选了半个时辰,最终相中了两只健壮的土狗。 那黑狗毛色油亮,眼神锐利;白狗体型匀称,叫声洪亮。 狗贩子见他是真心要买,竟开出了二两银子的高价。 "这..."秦明摸了摸钱袋,一咬牙:"成交!" 回村路上,两只狗似乎知道换了主人,乖乖跟在马后。 秦明给它们取名"黑煞""白煞",暗合阴阳之意。 回到村中后,秦明将这两只狗都拴在了自家,前院一只,后院一只,只为保证范娘的安全。 范娘初见时又惊又喜,但很快露出忧色:"听说被狗咬了会得疯病..." “开始喂他们的时候小心一些,等和你熟了,是不会咬你的。” 秦明微笑着说道。 眼下秦明养狗也只是为了看门护院,等养熟了之后,是可以带到山上去打猎的。 狗的嗅觉非常的灵敏,能够发现和追踪猎物,可以提升打猎的成功率。 以秦明现在的五感,即便没有狗,他依旧可以发现周围远一点的猎物。 但对于新成立狩猎队其他成员,帮助就非常大了。 与此同时,秦明的狩猎队也在扩充。 这天下午,一队衣衫褴褛的流民经过村子。秦明照例设下考验:举石锁、射箭、负重奔跑。三十多人中,唯有一个叫赵二牛的瘦高青年引起他的注意。"开!"随着一声低喝,赵二牛竟拉开了秦明的两石强弓。 围观的村民一片哗然,这弓平日里除了秦明无人能撼动。 对于这样一个人才,秦明自然要好生招待。 然而这赵二牛的饭量出奇的大。 当天晚上吃饭,他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一个人吃掉了半锅米饭和一只鸡,到头来还是喊饿。 秦明见状,随即又让范娘做了一些饭菜。 众人见状,顿时面面相觑。 “就这饭量,估摸着能顶五个人。” “这样下去,村子也要被吃穷……” 几人小议论道。 “废什么话,让我卖命,就要先让我吃饱!” 赵二牛一脸的不屑,抓起桌上的骨头,又舔舐了几下,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无妨,只要各位跟着我干,饭菜敞开了吃!” 秦明笑着说了一句。 “不愧是这村子的里长,说话真敞亮,这里的伙食也当真不错。” 赵二牛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牛,你老实和我说,你以前是不是边军的军官?” 秦明一屁股坐在二牛旁边,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 能拉开两石弓的人,即便是放在腐败至极的边军之中,那也绝对可以混出一些名堂的。 就算当不了将军,混个伍长,什长之类的小军官,也是很轻松的事情。 所以之前赵二牛说他只是个普通军户,秦明是万万不信的。 “能不说么?” “也罢,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以后好好跟我干,我保证你不会挨饿。” “秦里长,这么说吧,饭我不白吃你的,明天打猎带上我,给我一把刀就够。” “成!” 秦明闻言眼前一亮。 像赵二牛这样的,入伙第一天就要跟着进山打猎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要知道,之前那六人,都是在村里训练了几天后,才敢进山打猎,而且还不敢进入深山。 当天晚上,秦明给他们两人安排好了住处。 而第二天一早,秦明就领着徒弟穆安和新入伙的赵二牛,而郭峰领着其他五人,兵分两路,进入了后山和前山区。 “这可是守城用的重箭,还有这斧头……你用这个去打猎?” 看到秦明箭袋里装着的重箭和放血箭,以及后腰挂着的开山斧,赵二牛顿时吃了一惊。 赵二牛只知道秦明是个猎户里长,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所以看到他带着攻城的武器去打猎,顿时感觉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些装备先不说使用起来如何的费力,光是带在身上,分量就已然不轻了。 “我师傅是县里的杀熊英雄,一个人就能砍死四百多斤的黑熊,你以后多学着点吧。” 穆安语气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 “额……” 赵二牛闻言愣了一下,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将信将疑。 “出发!” 秦明懒得废话,一声令下,三人随即进入了山林。 一路披荆斩棘,秦明一行人很快就爬过了几个山头,进入了深山之中。 穆安和赵二牛也算是天赋异禀的强人,但到了这一刻,也都有点跟不上秦明的速度。 秦明听到后面的喘息之声,随即放慢了脚步。 进入雾瘴,仨人下意识地尽量屏住呼吸,秦明前面探路,穆安和赵二牛在后面做记号。 又行进了不知多久,前方突然一片清明,溪流清澈,林木繁茂。 此刻的秦明心情变得微微有些激动。 每次进入深山之中打猎,对秦明来说都像是摸奖一般。 深山中危机四伏,但也到处都是宝藏。 除了一些值钱的大型猎物,还有很多的名贵草药。 第49章 收获满满 “兔子!” 赵二牛看到草丛中的响动,立刻激动的说道。 但秦明和穆安则丝毫不为所动,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依旧向着更深的山林进发。 对秦明师徒来说,山鸡野兔这种小动物已经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既然进入深山,就是奔着大猎物而来的。 “停!” 突然间,秦明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两人停下。 此刻他眉头紧锁,死死地看向前方。 下一刻,他取下了背着的角弓,将箭矢搭了上去。 “嗖!” 一箭射出,前方几十米外突然传出一阵嘶鸣声,随后就看到一只青羊受伤奔逃。 这一幕顿时让赵二牛吃了一惊。 他没有想到,秦明的视力居然如此好,在草木如此茂盛的丛林,还能看到那么远的猎物。 “跑了!” 赵二牛眼见那只青羊发疯般地想着远处奔逃,连忙说道。 “跑不了多远,它中了放血箭,跑得越快,死的就越快,你过去把它抓过来。” 秦明对赵二牛指挥道。 “好的。” 赵二牛闻言,快步走向了青羊奔逃的方向。 秦明这次带赵二牛进山,说白了就是把他当做搬运工使唤的。 毕竟进入深山一次费时费力,能多带一些猎物回去,自然是最好的。 这小子也算天生神力,能拉开两石的角弓,背个上百斤的东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果然,赵二牛向前行进了一段后,顺着殷红的血迹,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青羊。 这一刻的赵二牛两眼放光,一把抓住羊头,直接将其搭在了肩膀上。 “小心!” 突然间,一只停留在远处的秦明大喊了一声。 “嗷!” 旁边的树林中突然冲出了一头黑乎乎的东西,猛地撞向了赵二牛。 “碰!” 猝不及防下,赵二牛大腿遭受了凶猛的撞击,身体瞬间失去了重心,直接向后摔了出去。 一时间,赵二牛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野......野猪!" 赵二牛的惊呼声在山林中炸响,惊起一片飞鸟。 当他终于看清这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原来,刚才从灌木丛中冲出来的,竟是一头足有三百多斤重的黑色野猪! 这头野猪体型肥硕如小牛,浑身鬃毛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嘴角那对泛着寒光的獠牙足有半尺长。 它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气,猩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扬起阵阵尘土。 只见野猪后腿肌肉猛地收缩,像弹簧般蹬地而起,再次朝着二狗冲来。 地面在它沉重的身躯下微微震颤,枯枝败叶被踏得粉碎。 赵二牛瞳孔骤缩,多年边军生涯练就的本能让他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一个侧滚翻躲开致命一击,同时右手已抽出腰间那把磨得锃亮的砍刀。 "当!" 刀刃与野猪背部相撞的瞬间,竟迸发出金石相击般的脆响! 原来这山林里的野猪常年蹭松树,身上裹着厚厚的松脂,又在沙地上打滚,皮毛早已结成一层刀枪不入的"铠甲"。赵二牛只觉虎口发麻,定睛一看,刀刃竟只在那层硬壳上留下一道白痕。 "呼呲!" 野猪被这一击彻底激怒,鼻孔喷出的白气更浓了。它后腿蓄力,獠牙对准赵二牛的心窝就要冲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 “噗!” 只见秦明手中的开山斧雷霆万钧般劈下,直接斩断了野猪的头颅! 血水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的草木! “额……” 赵二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凶悍的一头野猪,居然被秦明砍瓜切菜一般直接杀了! “师傅,这么大一头野猪,够咱们全村吃好几天肉了!” 穆安似乎对师傅的表现没有丝毫的意外。 只见他熟练地掏出了刀子,开始收拾这头野猪。 这头野猪起码有三百多斤重,要是抗下山的话,会相当费力。 所以为了减重,只能刨开肚子,将其内脏抛弃,只留下皮肉。 "别光看着,过来搭把手。" 穆安朝还在发愣的赵二牛喊道。 后者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帮忙。 两人合力将处理好的野猪肉捆扎妥当,又去收拾早些时候猎到的那头青羊。 一头野猪一头青羊。 是收获满满。 可对秦明来说,心头依旧有些失望。 相比之前价值几百两和上千两的黑熊和白狐,这点收获确实有些不值一提了。 但无论如何,这些肉至少能养活很多人了。 不多时,野猪和青羊清理完毕,仨人随即开始返回。 “可以啊!” 眼见赵二牛居然能一个人扛起一头野猪,穆安忍不住赞了一声。 “我可比不上秦里长,他这般本事,至少可以当个总旗。” 此刻赵二牛看向秦明的眼光多了几分敬畏。 大周兵制军衔大致分为列兵,伍长,什长,百户,总旗,千户。 在边军混迹了十余年,赵二牛见识过很多的猛人。 但似秦明这般勇猛且武力强大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秦明堪比总旗,是因为他见到过最大的军官,也就只有千户而已。 但军中的千户基本都是世袭,只有千户之下的军官,才有可能靠着军功累计升上去。 原本赵二牛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村里应该是无敌的存在。 但现在看来,秦明功夫还要在他之上。 三人刚进村口,就被眼尖的村民发现了。 “快看!好大的野猪!" "还有羊!" "里长大人太厉害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全村老少都围了过来。 女人们啧啧称奇地摸着野猪厚实的皮毛,孩子们兴奋地绕着猎物打转。 "生火,架锅!” 秦明一声令下,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 几个壮小伙帮忙卸下猎物,妇女们开始烧水褪毛。 两个老皮匠则熟练地处理起青羊皮——这可是制作皮袄的上好材料。 "等会儿每户分二两肉,大家都开开荤!" 秦明的话引来一片欢呼。 第50章 首领聚会 正说着,郭峰带着狩猎队其他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手里只拎着一只瘦小的山鸡。 "秦大人,您这......" 郭峰看到院子里正在处理的野猪,眼睛瞪得溜圆。 其他队员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赞叹不已。 "外围山区现在猎物越来越少了……" 郭峰苦笑道,"我们转悠一整天,连只兔子都没见着。" 他们这队整整六个人,却只带回了一只山鸡,还不够几个人吃一顿的呢。 “没事的。” 秦明拍了拍郭峰的肩膀,说道:“老话讲,十次进山九次空,至少你们还是有收获的。” “大人,这野猪是你打到的?” 郭峰一眼看到了正在褪毛的野猪,惊讶地问道。 “嗯。” 秦明点点头,说道:“还有一只青羊,咱们晚上可以吃烤羊肉了。” “还是秦大人厉害啊,我们六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您一个。” “秦大人,下次您也领我们进深山吧。” “是啊,外围山区现在很难看到猎物了,我们转悠了快一天了,连个动物的影子都没看到……” 其他几人也纷纷说道。 相比几天前的时候,如今外围山区的动物是少得可怜。 可能是由于前段时间打猎比较频繁的缘故,很多动物都已经藏入了深山之中。 这无疑极大地增加了狩猎的难度。 这几人身体依旧有些虚弱,进山打猎本就是消耗体力极大的事情,他们没有秦明师徒和赵二狗这种力量和耐力,行动缓慢,狩猎范围小,自然遇到猎物的难度就比较大。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明不想让他们拖慢自己行进的速度,所以才会分成两队,只让他们在外围打猎。 “下次你们区域打猎,把我家的狗带上一条,或许能帮上你们的忙。” “额,好的。” 郭峰点点头。 “别想太多,打猎就是这样,就算再好的猎人,也不可能天天都有收获,休息一下,咱们开饭。” “嗯。” 郭峰感激地说道。 夜幕降临,秦家村飘荡着诱人的肉香。 范娘指挥着妇女们将炖好的猪肉分送到各家各户,连织布作坊的女工们都分到了一碗。 后院空地上,整只青羊在炭火上缓缓转动,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狩猎队员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赵二狗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白天的惊险遭遇,不时引起阵阵惊呼。 秦明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望着满天星斗和村民们满足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 两日后,秦明被请到了穆家寨。 前日穆家寨的里长就曾和秦明说过,他还邀请方圆三十里所有村寨的里长商讨应对匪徒的防御之策。 当时秦明还觉得这事情很难办到,却没有想到,这穆全说到做到,果然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 “这位是何家庄的何山何里长,这位是袁家村的袁兆虎……” 在穆家寨的议事厅,当所有人都到齐后,穆安开始挨个给秦明介绍了一番。 皇权不下县。 一直以来,黑山县各个村子都处在一个半自治的状态。 各村的里长除了配合官府的征兵和赋税外,剩下的事务都可以自行决断,基本就是各个村子的土皇帝。 在秦明没有当里长之前,这种范围的里长聚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一次,几个里长也是轮流做东,共同商讨一些事情。 “各位,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起过的,本县杀熊英雄,秦家村的里长秦明!” 末了,穆安将手搭在了秦明的肩上,对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上前见礼。 何家庄的何山率先开口:“久闻秦里长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身着锦缎长衫,腰间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袁兆虎也拱手道:“秦里长若有闲暇,不妨来我袁家村做客,咱们互通有无。” 秦明注意到,这些里长虽然表面热络,眼神却都带着审视。 在这乱世,底层百姓勾心斗角,但这些地方豪强却出奇地团结。 原因无他,唯有抱团才能保住各自的权势。 尤其是在官府压榨、匪患猖獗的当下,单打独斗无异于自取灭亡。 让秦明意外的是,竟无人提及前任里长秦会之事。 看来在这些老狐狸眼中,谁掌权就与谁结交,现实得很。 待众人落座,穆全神色凝重地开口:“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为商议一件要事。” 他环视众人,“前日我穆家寨遭土匪夜袭,五人遇害,其中还有个九岁的孩子。可上月官府才剿了余家寨,这说明匪患未除啊!”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十六位里长面面相觑,脸色都沉了下来。 “穆兄,可知来袭匪徒有多少人?” 袁兆虎打破沉默。 穆全摇头:“当时夜深,等我们赶到时,匪徒已逃之夭夭。” 众人闻言都皱起眉头。 这时秦明突然起身:“依我看,匪徒不过两三人。” 何山眯起眼睛:“秦里长并非穆家寨人,何以如此肯定?” 作为方圆数十里最富庶的何家庄里长,何山靠着药材生意起家,在县城有宅院商铺,还捐了个九品虚衔。 他家庄园建有坞堡,养着私兵,向来是这一带的领头人物。 秦明不慌不忙:“事发次日,我应穆里长之邀查验过现场。五人皆是被一刀封喉,手法干净利落,必是练家子所为。而匪徒只抢走几袋糙米,若人多势众,断不会如此。” “有理!”袁兆虎拍案道,“余家寨的土匪向来骑马白日行动,这次明显不是他们所为。” “正是。”秦明点头,“余家寨专劫商队,近年已少袭村落。况且...” 他顿了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知道知县与余家寨有勾结,但此事不便明言。 众人纷纷附和。 秦明注意到何山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在黑山县,无论是官府,村落还是马匪,其实都是有着一种隐形的默契的。 这些地方的村落虽然表面上对官府服服帖帖,但实际上,相互间也是有角力的。 第51章 组建民壮团 何家庄是黑山县算是最大的村落之一,但每年缴纳官府的赋税,却比一般的村子多不了多少。 而且即便如此,知县娄长风却也不敢贸然对他们动手。 毕竟朱家庄是本县排名前三的大族,有坞堡,有自己的武装。 一旦逼得急了,知县这边也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其他村落虽然人口少,但也有自己的力量,他们也并不是百分之百服从官府,瞒报人口,截留税赋,官府这边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多年以来,官府,地方势力,以及马匪,他们相互之间虽然有暗中的角力,但是斗而不破,始终没有发生大的事件。 “我认为,咱们当地最近发生这样的惨案,多半就是因为北方的这些流民所致,这些人缺衣少食,官府又放任不管,迟早会大量落草为寇,啸聚山林,祸害将会远大于余家寨的马匪!” 秦明对着众人大声说道。 “没错,至少那余家寨的马匪这些年已经算是吃饱了,但这伙流民却是连饭都没得吃,要是让这些人上山为匪,危害怕是远甚于余家寨!” “咱们应该团结一致,合力组建一支民壮团,一旦发现有成群的匪徒,即可将其剿灭!” 有人两人附和道。 其实这些里长心里跟明镜一般。 他们知道指望官府剿匪,根本就不靠谱。 遇到马匪袭击,报官基本没有用处,顶多派几个衙役,简单查询一番就应付了事。 除非本县几个大户联合出资,看在钱的份上,官府才会调兵剿匪。 看着阵仗很大,战果丰硕,但过不了几个月的时间,当地的匪患就会死灰复燃。 所以想要真正防御匪患,最终也只能依靠地方村落部族自己的力量。 “组建民壮团是个好办法,但其中几个问题需要解决……” 就在这个时候,袁家村的里长袁兆虎突然站了起来,只听他说道:“……每个村子需要出多少人,多少钱,队伍由谁指挥,兵器从何而来,各位有没有好的建议?” 袁兆虎话声一落,在场众人顿时沉默不语。 虽然众人对联合剿匪的事情没有任何异议,但涉及出人出钱问题的时候,却全都泄了气。 表面上,这些当地地里长一团和气,可到了触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却都是各怀心思。 “我看这样如何……” 穆全这个时候也站起了身子,对众人说道:“咱们就按村子的户口数,按比例分摊民壮团的人员和资金,大村多出些,小村少出点,这样也算是公平合理。” 穆全说完,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何家庄里长何山。 毫无疑问,何家庄是方圆三十里最大的一个村落,人口有近九百户,还有坞堡,是财大气粗,实力强悍。 至于其他村落,多则两百户,少则七八十户人口,根本就不能和何家庄相提并论。 所以,从一开始,何山就是这次会议的绝对主角,也是能否最终成立民壮团的关键。 “我觉得穆里长的这个分摊法子有失偏颇……” 何山闻言眉头微皱,说道:“没错,我何家庄人口确实不少,但其中多半都是老弱妇孺,况且我们村子有坞堡,已经多年没有遇到匪患了……” “那以何里长的意思,您是不愿意参与联合剿匪了?”穆全眯着眼睛问道。 “并非不愿意参与剿匪,而是我觉得这个分摊的方式有些不合理……”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无论村落大小,都应该平均分摊人员和钱粮,这样才算公平!” 何山眉头一挑说道。 何山的话说得很明白,那就是剿匪的事情我没意见,但想让他出大头,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在场的这十几个里长,那可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都只想多占便宜少出力。 “可问题是我们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青壮还不到三十人,若是再分出几人剿匪,今年怕是种田都难啊……” “是啊,我们村子更惨,实在无力平摊这么多的人员和钱财!” “这不成,我们村子真的没人了!”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吵做了一团。 说到底,还是很多村子都太小太穷了。 本来各种徭役赋税就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如今还要出资剿匪,确实让他们有些吃不消。 但钱粮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为重要的就是青壮劳力是所有村子最为宝贵的资产,基本都是各户的独子。 倘若这些青壮因剿匪死了,很可能就彻底绝户了。 所以如果人员平摊的话,一个村子平均最少要出五六个青壮,若是全军覆没,对何家村这样的大村子问题不大,但对于小村子,那是难以承受之重! “我想问一句,倘若由我来出人,大家出钱的话,那各位能接受么?” 秦明这个时候已经看出了问题的关键,随即对众人说道。 “你出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没错,我可以自行组建一支剿匪的队伍,倘若各位发现了这些流民的匪巢,我可以领人前去剿灭,各位只需要定期出些钱粮即可……” “需要出多少钱粮?” 穆全立刻上前问道。 “每个村子半年给我五百两!” 秦明直接伸出了五个指头。 “五百两!?”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 五百两对于小一点的村子虽然不算是夸张,但也不是一笔小钱。 眼下有十六个村子,加在一起,那总共可就有足足有九千两! “大家不要觉得多,民壮团做的可都是凶险万分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在卖命,随时死伤惨重,光是打理后事,给其家人抚恤金,也都是需要很多钱的……” “可半年五百两也太多了……” “是啊,这算下来,一年就要一千两呢……” “秦里长,这笔费用是不是太多了……” 这个时候,就连穆全都忍不住插了一句。 “各位,你们要想清楚,一个土匪山寨,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我若想剿匪,起码要组成五六十人的队伍才有获胜的机会,可我秦家村总共才一百余户,若是失败或者被报复,那这个村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莫要危言耸听!” 何山轻哼了一声,说道:“如今流民众多,你无非就是想要组织这些流民,最多给他们提供一些饭食,用他们的命来换钱罢了!” 何山显然看出了秦明的心思。 村中的人口虽然宝贵,但那些流民却命贱如土。 没有路引,没有在当地登记造册,死了官府也不会去详查,更不需要给他们家属抚恤金。 这些人一路饥寒交迫,为了一口饭食,确实愿意卖命,但他们这些人的命,是绝对不值这么多银子的。 “秦明……” 此刻就连穆安,都觉得秦明似乎有些要价过高了。 第52章 宁有种乎 “想要剿灭土匪,哪有这般简单?” 秦明走到议事堂中间,对众人说道:“能上山当匪的,都是些亡命之徒,要么有把子力气,要么会些功夫,民壮不经训练,没有兵器,无人指挥,怎能打得过这帮匪徒?买兵器不需要花钱么?鼓舞士气不需要粮饷么?马匹从何而来?就算没有抚恤金,死了棺材总是需要备上一副吧?五百两两买你们一年的平安,这钱算多么!” 秦明这番话说得中气十足。 对于秦明来说,这次成立民壮团,是个壮大自己势力的好机会。 倘若能有自己的武装,就可以成为县城里的一方霸主。 就算在乱世中,也可以求得自保,而不是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腩。 所以哪怕有风险,他也愿意挺身而出。 但这个价码必须要得越高越好。 “啧啧,凭你这番话,就让我们一年缴纳五百两银子,当真是好盘算啊……” 何山显然对秦明有些不屑。 他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秦明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太过年轻,在这些里长中是最年轻的小辈。 另外一方面就是,在这个乱世之中,从来都是以实力为尊的,所以一直以来,在这方圆几十里,都是以他和他的何家庄为尊的。 所以他看不得秦明眼下出风头,要不想给钱让他去组建这个民壮团。 “既然何庄主觉得我要价高,那我也可以缴纳这五百两银子,由何里长组建这个民壮团如何?” 眼见何山咄咄逼人,秦明突然说道。 “这个……” 何山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犹豫。 何山确实有钱有人,他养了上百人的家丁,说白了就是他的私兵。 在古代养精锐的私兵是非常贵的。 为了这一百多人的私兵,何山多年来投入了数万两的银子,包括贿赂官府和打造武器,还要重金请教官训练,一日三餐有酒有肉,都是需要花费不少钱的。 所以平日里何山都把这伙人当做宝贝一般,除了护院和押送货物,根本就不会轻易动用。 若是用这些人剿匪,必然会得不偿失。 毕竟这些人看家护院没什么问题,但若是让他们进入深山剿匪,一旦伤亡惨重,何山在黑山县立足的本钱和根基就会动摇,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明目光看向何山,嘴角勾起说道:“若何里长愿意领兵剿灭山匪,保得一方平安,五百两银子我愿意拱手奉上!” “是啊,若是何里长愿意牵头组建这民壮团,我们愿意将钱奉上。” “何里长,就看你的了……” 一时间,众人的焦点开始转向何山。 “哼!我何家庄高墙大院,兵精粮足,根本就不惧那区区流民匪患!” 眼见秦明反将了自己一军,何山冷哼一声,说道:“这组建民壮团之事,我本就无需参与,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何山说完,瞪了秦明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何里长……” 穆全见状,想要上前挽留。 “不必理他。” 秦明拉住了穆全,随即对众人说道:“靠人不如靠己,想要平安,大家还需自行解决。” “哎……” 眼见那何山在几个家丁的护卫下骑马离开,穆全叹了口气。 “我还是刚才的话,一个村子给我五百两,日后需要剿匪,我定然不会让各位失望!”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既然你要组建民壮团剿匪,凭什么让我们信你有这份本事?” 一个里长问道。 “秦里长是本县的杀熊壮士,是受过咱们娄知县重赏的。” 穆全连忙说道。 “这年头,沽名钓誉之人甚多,若不能亲眼所见,怕是难服人心。” “是啊。”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质疑。 其实这些人原本都是希望何山能主持大局,组建民壮团剿匪的。 但现如今,何山已经离开,众人也就没了指望。 至于秦明,他刚当里长时间不长,在当地是没有任何影响力和号召力的。 “我擅长各路兵器,无论是刀枪棍棒还是斧钺钩叉,都有一定造诣,你们先看我的那些功夫?” 秦明作为前世的一名武术教练,随便一套兵器功夫都是可以唬人的。 “我听闻秦里长当初是在百步之外,将黑熊射杀的,今天是否可以让我们开开眼界?” “对啊,百步之外能射杀黑熊,杀匪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在百步之外射杀这种猛兽的……” 一时间,众人顿时来了兴趣,上前将秦明围了起来。 “穆安,把我弓箭取来!” 秦明一声令下,徒弟秦明立刻将弓箭递到了秦明的面前。 “各位……”秦明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想看我如何演示射术?” “秦壮士,看到那根拴马桩了么,若是你能这里射中,我们便出钱让你组建这个民壮团。” 袁家庄的里长袁兆虎用手一指远处拴马用的木桩,对秦明说道。 “额……” 众人见状,皆是面色一怔。 原来,这拴马桩距离门口足有百步的距离。 如此远的距离,对普通人而言,莫说是要射中木桩,怕是连箭矢都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袁里长,你这要求是否过了……” 一旁的穆全闻言,眉头一皱说道。 当初秦明杀熊的时候,距离六七十步左右,而如今距离翻了将近一倍,且木桩要比黑熊小得多! “既然要当民壮的头领,必须是武艺超群的人才可胜任。” 袁兆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倘若秦里长当真能射中目标,我定当五百两银子奉上,决不食言!” “没错,只有秦里长愿意给我们露一手,银子的事情好说!” “没有那金刚转,就不要揽着瓷器活!” 一时间,众人纷纷正色说道。 “各位,承蒙大家看得起,给我一个施展武艺的机会……”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木桩是死物,那些土匪可是活的,即便射中,也是毫无意义的……” “秦里长,你若是不行就明说!” “对啊,没什么丢脸的。” “各位没理解我的意思……” 秦明用手一指拴马桩上的铁环,说道:“大家看清那个铁环,我这一箭若是能从中穿过,各位两日内,就必须要把五百两银子送到我的家中……” “成!” 围观的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下来。 谁都没见过像秦明这样的,居然要给自己增加难度。 而且要将箭矢穿过百步之外的小小铁环,这难度简直堪称逆天! 怕是比起传说中的辕门射戟,难度也要更胜一筹! “我相信各位是不会食言的。” 秦明微微一笑,随即拈弓搭箭。 这一刻,秦明全身的细胞感觉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目光如炬,远处马桩上的铁环仿若近在咫尺。 两石的角弓很快就拉到了满弦。 “嗡!” 弓弦嗡鸣,箭羽破空。 那道银光如流星划过,箭簇撕开凝滞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嘶啸。 “叮!” 随着一声金属的轻响,箭矢穿过铁环,硬生生地钉在了木桩上…… 第53章 新盟初成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众人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寻常的乡绅聚会中,竟能目睹如此惊世骇俗的表演,简直堪称神迹! 秦明站在厅中央,手中的长弓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百步之外,那个小小的铁环已经被箭矢精准地射穿,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这等箭术,远远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可以试想,这样强悍的箭术,倘若放在战场上,完全可以在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至于对付那些乌合之众的山贼,恐怕几个呼吸间就能决定胜局! “各位,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最终,还是秦明打破了沉默,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 袁兆虎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明日上午,我袁家村必将银两送到你们秦家村!” 他声音洪亮,脸上的横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秦里长射术惊人,实在令人佩服,我觉得民壮团的事情,理应由你来主持!” “我无话可说,两日内,必将银两奉上!” 另一个里长也急忙表态。 “秦里长的箭术真的让老夫惊为天人啊...” 年迈的赵里长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前对秦明示好,有的拍着他的肩膀,有的拱手作揖,议事厅内顿时热闹起来。 秦明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我和大家说一下,我秦明之所以愿意承担组建这个民壮团,绝对不是为了这些钱粮...”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为坚定,“在如今这多事之秋,咱们唯有团结一致,才能抵御匪患,安稳地过日子。往后也希望各位能够多多支持,让咱们云中县,成为太平祥和之地...” “秦里长说得好!” 穆全这个时候也连声附和道,“秦里长年轻有为,愿意为大家赴汤蹈火,消除匪患,各位日后也要对他多多支持,唯有如此,大家才能消除忧患,安享太平。” “我们以后一定全力自此秦里长!” 穆全话声一落,众人纷纷表示赞成。 过去的时候,在这方圆三十里,所有的里长基本都是以何山为尊的。 毕竟何山的势力强大,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有自己的私兵武装,所以众人对其充满了敬畏。 但现如今,在组建民壮团剿匪的事情上,何山断然退出,既不愿意出人,也不愿意出钱,这使得众人一时间群龙无首。 而这对秦明来说,无疑是个非常难得机会。 刚才依靠惊人的射术,秦明极大地震撼了在场的众人,这也就使其有了取代何山的些许资本。 “希望各位日后都能来我秦家村做客,除了剿匪,咱们还可以一起做些生意……” “生意?什么生意?” 众人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是各个村子的里长,但实际上,他们也并不算有多富裕。 往年都可以通过收租和截留一些税赋来积累财富,但由于村子规模有限,他们能赚到的钱也是非常有限的。 倘若能有其他的生财之道,他们自然愿意参与。 “关于生意的事情,等各位来我村子后,咱们再详谈。” 秦明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实秦明也早有做大生意的打算。 虽然如今秦家村已经有了织布坊和皮坊,但这还远远不够。 倘若能和这些村子合作,秦明就可以做更大更多的生意。 尤其是如今已经入秋,再有不到一月时间,就会进入农闲。 那个时候就会有更多的青壮劳力能闲置下来,从而就可以让秦明将其投入到更多的生意中来。 对秦明来说,秦家村是他的根基。 作为里长和一族的首领,秦明必须要将他们保护起来,并且过上好日子。 在秦明规划中,本族子弟主事农商,狩猎队与民壮团则由外姓子弟担纲。 如此既能保全宗族,又可扩张势力。 “好,到时候我一定要和秦里长好好谈谈。” “我也会去的。” “咱们几家联合,肯定能搞出好的生意。” 在场众人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又闲谈了几句后,这次会议最终结束,各自骑马离开了。 “秦明,倘若这次民壮团剿匪的事情你能做好,以后在云中县,大家都会以你为马首是瞻。” 临别前,穆全对秦明说道。 “以后还望穆里长多多支持!” 秦明微微一笑,随即骑马离开了…… …… 第二天清晨,秦明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山打猎,而是让狩猎队的人在院子里操练阵法。 郭峰和赵二牛这些人原本就是北境的军户,对于军阵的操练,是要远比打猎更加熟悉和得心应手的。 “左翼前进!右翼包抄!”郭峰洪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这次总共十人,分成了两队五人阵。 他们各自手持刀盾长枪和弓箭,不断变换阵型,喊杀声冲天,显得气势逼人。 阳光照在打磨得锃亮的兵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秦明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 他这么做,自然是有目的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袁兆虎和其他几名里长,最先来到了秦家村。 “好!好!” 袁兆虎刚进村口,就被这操练的场景吸引住了,忍不住拍手叫好。 看着郭峰等人熟练地转换阵型,他眼中闪烁着惊讶和钦佩:"秦里长,当真厉害啊!这些民壮训练有素,简直堪比正规军了!" “袁里长过奖了," 秦明微笑着迎上前去,"这都是精挑细选的民壮,他们原先可都是有武功在身的。" “这些可是北边的流民?” 袁兆虎旁边的一个瘦高个里长眯着眼睛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老李,”袁兆虎立刻打断他,“秦里长武功超群,自然有各地的好汉投靠,秦里长自会妥善将其安顿,咱们以后只需要静候佳音即可。” “对对,老袁你说得对,是我多言了。” 那人闻言嘿嘿一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不再吭声了。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秦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到我屋中一叙吧。” 秦明随即将两人请到了自己的家中。 此刻的范娘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些瓜果,见有人跟着丈夫进来,立刻沏茶倒水,然后识趣地走出屋子,将门轻轻掩上。 “秦里长,”袁兆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饶有兴趣地前倾身体,“我听说你打算做生意,不知道有什么好点子?” 秦明神秘地笑了笑:“你们可曾听说过肥皂?” “肥皂,这是何物?”几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所谓的肥皂,其实就是一种能清洗身体和衣物的东西...” 秦明开始详细地向这几人讲解肥皂的用处和销售前景。 “这肥皂真有如此神奇?”袁兆虎听得入神,手中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那是自然……” 秦明开始和这几人讲起了肥皂的用处和销售前景。 作为前世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且看过很多穿越小说的学渣,他熟知各种穿越主角在古代的生财之道。 无论是酿酒,制作精盐,还是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发明,放在这个年头,确实是可以赚到大钱的。 但眼下秦明很难同时做这么多的生意。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本钱少,另外一方面是没有足够的人手。 第54章 广纳精锐 即便成为秦家村的里长,但秦家村的劳动力依旧远远不够。 毕竟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有限的劳动力几乎都在耕田种地,基本没有富裕的人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明才想到要和其他村子合作,共同生产销售一些特殊的商品。 但无论如何,秦明都会将技术和配方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并且要拿到利润的大头。 “……倘若咱们的肥皂在县城销售,定然会受到那些官家大户的追捧,利润将会非常的可观!” “秦里长,你说的这个东西听起来不错,不知道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这肥皂是否真的如此神奇?” 袁兆虎听得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问。 “目前这个肥皂我还没有做出样品……” “……” “不过各位放心,过上几日,我就会将这肥皂送到你家,若是你用起来觉得满意,咱们就可以在商谈如何合作。”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也罢,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袁兆虎点点头。 随后,几人闲谈了几句后,袁兆虎和其他几人将带来的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秦里长,民壮团的事情,就劳烦你费心了,我相信以您的武功,定能将那山中的匪徒尽数伏法,还咱们平城县一个太平!” “是啊,我们的安全,以后就全都仰仗秦里长了。” “诸位放心,我秦明定会竭尽全力,确保民壮团能尽快组织起来,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我在秦家村跑不了也离不开,我定然不会辜负各位对我的厚望!” 秦明拍着胸脯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听到秦明这么说,几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随后,几人闲聊了几句后,就告辞离开了。 “这……这么多银子!?” 范娘回到屋中,看到满桌白花花的银锭后,整个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只是一部分,这两天还会有人来咱们家送钱的。” “夫君,他们为什么要给咱们送钱啊,还送这么多?” “卖命钱罢了。" 秦明叹了口气,将剿匪之事简单说明。 “你要去剿匪?”范娘脸色骤变,“那些山匪凶残成性,万一......” 说着眼眶就红了。 平日里最爱财的她,此刻看着满桌银两却高兴不起来。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迟早会来抢我们。” 秦明握住妻子的手,"身为一村里长,保护村民是我的责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可咱们村才多少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秦明笑道,"有这些银子,还怕招不到人手?你放心,山里的猛兽都伤不了我,区区土匪更不在话下。你只管安心织布,等我凯旋。" 范娘这才稍稍安心,将银子仔细收好,埋进墙角的土坑里。 ...... 短短两日,秦明一共收到七千两白银! 这个数字让范娘头晕目眩。 对她这样穷苦出身的女子来说,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 有了资金,秦明开始大肆招兵买马。 面对一波又一波经过村子的流民,秦明不断从中挑选精华。 只是从最初要求的猎人和弓箭,增加到边军服役过的兵士。 但即便如此,秦明选拔的标准依旧很高。 二百斤的石锁,一石的硬弓,两米的长矛。 只要能按照要求完成其中一样物品的考核标准,就可以留在秦家村。 包吃包住,顿顿有肉,提供庇护,还有饷银。 如此待遇,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对这些流民来说,简直就像天堂一般。 不过秦明设定的标准很高,能完成考验的,可以说都是原先军中的精锐了。 正因为如此,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最终也只留下了十个人而已。 而这些人,最终都是以狩猎队的名义,从县衙获取了新的身份,领到了兵器。 白天的时候,秦明把这个队伍分成了两队。 一队以郭峰为队长进山打猎,一队以赵二牛为队长,上午简单地操练阵型和射术,下午的时候,则开始在村里修建房子和围墙。 这段时间的秦明简直花钱如流水。 因为村子凭添了十来个人口,所以秦明高价买入了大量的粮食。 如今的黑山县,一段时间的粮价高得吓人,但现如今,随着南方的小规模丰收,粮价小规模的降价,秦明趁机囤积了一些。 两千石的粮食花费了秦明一千六百两银子,而这些粮食,是足够一百多人吃半年多的。 另外秦明还一口气新建和修缮了几十间的土房,花费了四百两银子,足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的居住。 最后就是马匹,秦明买了二十多匹,一匹上等好马三十两银子,总共花了六百多两。 这一波的屯粮买马加上盖房,一口气花费了两千六百两的银子,虽然有些肉疼,但看着初具规模的队伍和整齐的马队,秦明觉得值了。 前任里长秦会房子是村里唯一有高墙的砖瓦房,前院和后院被改成了粮仓和马厩,算是整个村子最安全的地方。 秦明的这些支出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他想把民壮团的规模上限最终定为一百人左右。 不过想要完成这个目标,目前来说不大可能。 因为娄知县给他划定的狩猎队上限只有二十人。 超过了这个人数,县衙是不会再给他武器以及新身份的,而且也会引起县衙那边的警觉。 这年头朝廷是不允许地方有私人武装的,限制民间藏匿兵器,就是这个原因。 很多士族和大户人家的私兵,要么是以农夫为基础,要么就是大户的‘家丁’,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组建队伍。 所以现在的秦明只能走‘少而精’的模式,人数暂时只能限制在娄知县许可的二十人之内,不会轻易再拓展民壮团的人数上限。 “秦哥,今天算是赚大了!” 这天,郭峰领着狩猎队回到村中,而在他的身后几人,则抬着大量的猎物。 “收获如何?” 秦明眼前一亮。 “六只兔子,两只山鸡,还有两头青羊!” 郭峰满面笑容,说道:“这大黑算是帮了大忙了,隔着大老远就能发现猎物,我们十几号人一直都跟在它屁股后面跑!” 第55章 烽火驰援 "不错!" 秦明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猎物。 自打安排郭峰带着猎犬进山后,这支狩猎队的效率与日俱增。 在他的精心调教下,这些曾经的流民已然蜕变成令行禁止的精锐——箭矢破空必中猎物要害,陷阱布置精准老辣,就连猎犬的配合都如臂使指。 如今村子里毛皮开始堆积如山,下一步就会加工成皮袄和各种皮制品,一部分售卖换钱,另外一部分则给狩猎队自己用。 眼下已经入秋,有了这些皮衣,是足以抵御外边的风寒的。 至于猎物的肉,则被风干做成了腊肉,如今的狩猎队,当真是天天都能吃到肉了,放在几个月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大人,快看!” 正当秦明打算招呼众人准备生火做饭的时候,赵二牛突然指着远处喊了一声。 只见十几里外,一抹黑烟腾空而起,隐约可见些许的火光。 “那是……袁家庄!!” 看到这一幕,秦明的瞳孔骤然一缩。 根据距离和方位,那个地方应该正是袁兆虎所在的袁家庄。 当初他们约定,倘若遇到土匪袭击,便以烽火狼烟为号前去支援。 “二牛,通知白天在村里留守的十人,带上兵器和干粮,立刻前往袁家庄!” “是!” 赵二牛应了一声,随即去召集人手。 “秦大哥,要么我们也跟着去吧。”郭峰见状,也上前说道。 “你们留守在村里就好,注意警戒!” 村中有大量的粮食和钱银,最重要的是妻子范娘也在村中,秦明自然要防备这帮匪徒抄了自己的老窝。 “是!” 郭峰点头应道。 片刻后,秦明背上了弓箭和开山斧,领着十人,骑马前往了袁家庄…… …… 与此同时,在袁家庄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哐当!"粮仓门板被斧头劈得木屑横飞。 土匪们狞笑着将麻袋抛向马背,新收的麦粒如鲜血般从破口汩汩流淌。 躲在荆棘丛后的村民死死咬住拳头——那是他们熬过寒冬的命根子啊! “大人,是北境逃兵!”袁飞盯着匪首腰间的制式弯刀,声音发颤。 袁兆虎攥紧手中柴刀,青筋暴起的手背却迟迟未动。 三十名武装到牙齿的悍匪,岂是他们这些拿锄头的农夫能抗衡的? 在黑山州,村民遇到土匪袭击,基本就没有敢正面硬拼的。 毕竟各村的青壮都是很宝贵的,况且这些种田的农民一不会武功,二没有兵器,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土匪,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这帮天杀的,踩着秋收的点就过来抢粮了,这是早就算计好了啊……” “咱们要不要去报官?” 其中一名少年突然咬牙说道。 “报官有个屁用!都给我原地呆着!” 袁兆虎面色严峻,对着身后众人呵斥了一句。 早年的袁兆虎,原本也是一名军中的一名什长,只不过他驻守的不是北境,而是南边。 虽然也有一身的功夫,对付三两个匪徒问题不大,但现在袭击村子的足有二三十人,且都手持兵器,根本无法抵挡。 最让袁兆虎糟心的是,这帮匪徒正赶上秋收这几日前来村子劫掠,大量刚刚收割回来的粮草就这样被抢走了,根本来不及加工隐藏和出售。 倘若抢得太多的话,莫说今年能否剩下吃的口粮,恐怕连田赋都缴纳不了,这无疑会给村子带来很大的危机。 “袁大人,你说那秦明会不会领着人过来救援,他们拿了咱们这么多钱,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这民壮团总归是组建起来了吧?” 此时,一旁的矮壮汉子突然对袁兆虎说道。 这矮壮汉子是袁兆虎的副手,名叫袁飞。 “民壮团的事情,没那么容易……” 袁兆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据我所知,现在那秦明也就招了十几号流民,可眼下这匪徒人数也太多了,就算那秦明武功高强,也断然对付不了这么多的匪徒……” 袁兆虎毕竟是当过什长的人,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匪徒组织有序,行动迅速,绝对不是乌合之众,应该都是一些北境逃过来的兵士。 而且他们要么手持刀盾,要么背着弓箭,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团伙。 面对这样的一伙匪徒,饶是他秦明武艺高强,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大人,他们要烧房子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随即看向了村头的方向。 只见那些匪徒将抢来的粮草装上马背后,领头一人随即和几个手下点燃了火把,扔向了几处民房的房顶。 很快,茅草屋顶开始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我的房子!!” “大人,要么跟他们拼了!” 看到这一幕,村中的几个青壮立刻站起身子,就要冲下去。 如今已是秋收,再有一月时间,黑山州这里就会入冬下雪。 这伙土匪抢粮还烧房,明显就是不给他们这些村民留活路! “都给我闭嘴!让这帮匪徒发现咱们,一个都别想活!” 身为一村之长,袁兆虎始终保持着头脑清醒。 在他的呵斥下,这些村民只能无奈地转身回来。 但此刻的袁兆虎,也是心如刀绞。 为了能保住这村子一百多户人的温饱和平安,他这些年也算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不光贿赂官府,尽可能减少村中之人的徭役和兵役,还私下里还冒着‘通匪’的风险,私下里给余家寨‘上供’,双方暗通款曲。 但不曾想今日不知从何冒出这样一伙土匪,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征兆,进村就抢粮烧房。 倘若这火势再持续一段时间,整个村庄就会化为乌有。 而他们这个袁家庄,最终也很难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季,彻底败亡…… “啊!!” 就在这个时候,村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领头的一个土匪,顷刻从马上翻滚掉落在了地上。 随后,一队人马从远处冲了过来。 “这……是秦明!!” 当袁兆虎终于看清领头一人后,顿时精神一振。 第56章 血火袁家庄 秦明一夹马腹,胯下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村口。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在黄土路上投下一道凌厉的剪影。 他左手持弓如满月,右手三支羽箭同时搭弦,"嗖嗖嗖"破空声连成一线,村口三名持刀匪徒喉间同时绽开血花,仰面栽倒时眼中还凝固着惊骇。 右侧传来沉闷的"噗"声,赵二牛那柄七尺朴刀划出银色弧光。 刀锋过处,一颗戴着皮帽的头颅冲天而起,断颈处喷出的血柱足有三尺高。 这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咧嘴一笑,刀尖挑着那颗头颅甩向匪群,惊得对面阵型大乱。 至于其他狩猎队的成员,则干脆跳下马,组成刀盾阵,一路掩杀了过去。 “把他们围起来!” 眼见秦明等人如此悍猛,远处一名骑马的匪徒大声喊道。 “噗!” 只是他话声刚落,一支箭矢就瞬间命中了他的咽喉。 擒贼先擒王。 只要第一时间消灭对方的指挥中枢,那么这伙匪徒就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攻击。 “嘘——”左侧屋檐下有个疤脸汉子急忙吹响竹哨。 哨音才起,一支黑羽箭便撕开暮色,"噗"地扎入其左眼。 箭簇从后脑穿出时,带出的眼珠还挂在箭杆上晃荡。 远处坡地上的秦明缓缓收弓,弓弦震颤的余韵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匪徒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秦明距离那名匪徒足足有几十米的距离,而且还是居高临下的半坡。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此轻易将其射杀,这种箭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噗!” 相比秦明,赵二牛也是相当悍猛,又是一刀挥出,直接砍飞了面前匪徒的头颅连带着半边的肩膀。 接连三个头目被射杀,加上狩猎队一波猛冲,其余的马匪已经开始乱作一团。 似乎是被秦明的箭术震慑,在也没有匪徒敢大声呼喊,只是拼命地四散奔逃。 “杀匪一人赏银十两!一个不留!” 猎手们闻言双眼发红,赵二牛更是狂笑着冲入溃兵群中。 朴刀每次挥动都带起大蓬血雾,有个匪徒被斜劈成两半时,上半身还在泥地里爬了三尺才断气。 只是片刻功夫,村子里的土匪几乎被斩杀殆尽,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村子的小道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剩下的几名匪徒见势不妙,立刻骑马逃了出去。 老话讲,穷寇莫追。 但秦明根本不管这一套。 他脚下猛地一夹,胯下的黑马立刻疾冲而去。 秦明所骑的这匹马是草原的上等好马,价格是寻常马匹的数倍,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远比一般的马要强很多。 很快,他就追上了那几名逃跑的马匪。 “嗖!嗖!嗖!” 每一箭射出,都会有一名匪徒从马上滚落,惨叫声不绝于耳。 宛若索命的阎罗,秦明箭矢所指,非死即伤。 前方最终只剩下最后两名匪徒,正发疯般地冲入旁边的林地。 秦明伸手摸向了箭袋,却发现只剩最后一支箭矢。 略微思索了一下,秦明瞄准了其中一名土匪胯下的马匹。 “嘶!” 这一箭直接射中了马腿,一声嘶鸣后,这名匪徒直接从马上滚落,昏厥了过去。 眼见最后一名土匪已经进山,秦明这才调转马头,从地上拎起那名昏死的匪徒,远路返回…… …… 山梁上观战的袁家庄村民集体失声。 至于袁兆虎,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救火!快!”当狩猎队开始清剿残匪时,袁兆虎终于找回声音。 村民们扛着水桶冲下山坡,有人边跑边回头张望。 村外荒地上,赵二牛正挨个翻检尸体,偶尔手起刀落给未死透的补刀,喷溅的鲜血在夕阳下宛如红绸。 火场里,秦明带来的猎手们展现出惊人的组织力。 两人一组传递水桶,三人持斧破拆火道。 当秦明押着俘虏回村时,主屋的火势已控制住,只有几根房梁还冒着青烟。 “呼……” 看到这一幕,袁兆虎长出了一口气。 好在火势刚刚燃起,并没有向着村子中间蔓延。 倘若再晚上一段时间,整个村子,必然会烧成一片瓦砾。 “嘶!” 只听一声嘶鸣声,秦明骑马重新回到了村子。 "砰!"俘虏被扔在打谷场中央,扬起一片尘土。 有个妇人突然冲出来,抓着菜刀要砍,被秦明单手拦住:"大嫂且慢,留着他还有大用。" “有一个跑了,就抓了这一个活的,二牛,把他绑起来!” “是!” 赵二牛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取出带来的绳子,三两下就将其绑成了粽子。 “秦壮士,多谢你及时出手,救了我全村,受我一拜!” 袁兆虎"扑通"跪地时,身后哗啦啦跪倒一片。 几个白发老者以额触地,年轻妇人抱着孩童不住叩首。 秦明扶起老里长时,发现对方双手抖得厉害,掌心全是冷汗。 刚才的场景,对袁家村的人来说,是极大的震撼。 秦明的表现,简直就是战神降临一般。 倘若不是他领着狩猎队及时出现,袁家庄上百年的基业,必然会被大火毁于一旦。 没有果腹的粮食和遮挡风雪的房屋,全村人绝对熬过不这个冬天。 所以对于这些村民来说,秦明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袁里长不必如此……” 秦明见状,立刻上前将袁兆虎扶了起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倘若连这些匪徒都对付不了,那组建这民壮团还有何用?” “额……” 袁兆虎闻言,这才露出了笑容。 他此刻对秦明是充满了敬服。 原本他对这个民壮团是有些质疑的,但现在看来,秦明确实武力和能力出众,他组建的这个民壮团,战斗力高得惊人,是完全能够低于这些土匪的。 而且从这一刻开始,秦明和他的秦家村已然成为这方圆三十里魁首,将来这里的里长商议任何事情,秦明都会有很大的话语权。 “唔……” 俘虏突然抽搐着醒来,正对上赵二牛狞笑的脸。 “秦大人,让我来!我保证让他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出来!” 赵二牛主动请求道。 “嗯。”秦明点点头。 “给我起来!” 得到许可的赵二牛,如同拎小鸡一般,一把将那匪徒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三两下绑在了旁边的一棵枯树上。 第57章 刀锋谈判 "哗啦!" 冰凉的井水泼在土匪脸上,赵二牛蒲扇般的大手揪住对方头发,"咚"地将那颗脑袋砸在树干上。 “说!你们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窝点在什么地方!” “呸!” “还是个硬茬,行啊,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眼见对方不肯张口,赵二牛上去就是一阵老拳。 只用了两三拳,这汉子就开始大声哀嚎,嘴角渗出了鲜血。 “哗!” 眼见对方昏厥,赵二牛又是一桶冷水兜头浇上。 “咔!” “啊!” 赵二牛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指,略一用力,发出了恐怖的骨裂声。 “莫说是你这种小杂碎,便是当年那金兵的精锐,也抗不过爷爷我的手段!” 接着又是几记老拳,硬生生砸在了对方的软肋上! 这一幕让包括袁兆虎在内的袁家村村民看得心惊肉跳,这赵二牛的手段实在狠辣,让人不忍直视。 但实际上,赵二牛出手拿捏得相当有分寸,只是让对方痛苦不堪,但绝对不会致命。 况且这还是只是‘开胃菜’而已。 以前在边军的时候,但凡抓住探子或者俘虏,多半上面都是交给他来审讯的。 老虎凳辣椒水这些都是小儿科,赵二牛基本就是一本‘大周酷刑百科’,再硬的汉子,在他面前,也是极难撑下去的…… “别……别打了,我说……” 再连续昏迷不醒转了两次之后,这么壮汉终于服软了。 “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抢劫?” 秦明这个时间也走了过来,双眼直视着对方,面色冷峻地问道。 “我们只是从北边逃过来的流民,实在没有饭吃,这才……” “放屁!!” 赵二牛怒喝了一声,说道:“你们刚才用的分明是边军的刀法,当我不识的么?” 在刚才进村交手的时候,赵二牛就看出了情况不对。 这伙土匪,很多人使的都是刀盾,而且配合默契,进退有序。 要知道,寻常的土匪几乎是不带盾牌的,基本都是远弓近刀,讲究一个‘短平快’,根本不考虑防守! 而且在赵二牛看来,这伙人应该在一起训练有些时日了,否则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有这般功夫。 刚才倘若不是秦明在短时间内接连射杀了几名指挥的头领,导致群龙无首,想要将这些人剿灭,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干脆杀了我吧……” 这汉子语气有些虚弱的说道。 “狗东西!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让你见识下你牛爷爷的手段!” 赵二牛说着,就要上前继续施暴。 “慢着!” 秦明突然眉头一挑,命令道:“给他松绑!” “头儿,这......” 赵二牛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场其他人闻言也是一愣。 “把他给我放了!” “好的……” 虽然赵二牛作风凶悍,但对秦明,却是唯命是从,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毕竟在他眼中,秦明武功高他太多,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对秦明是真心的敬畏。 “你……” 那黑脸汉子看到身上的绳子被解开,整个人也顿时愣住了。 秦明凑到黑脸汉子的面前,语气平和的说道:“兄弟,有件事情我想麻烦你……” “什……什么事情?” “你记住了,我叫秦明,是秦家村的里长,你们这次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死在我的箭下,这次放你回去,给你们头领带个话,我有事情想和他谈一谈,若是有胆,就来秦家村找我,说不定我还会将你们这些人的兵器马匹尽数归还……” “额……” 听到秦明这么说,他一脸的惊疑。 其实这黑脸汉子刚才也看出来了,倘若没有秦明,他们这伙人绝对不会这么快溃败,毕竟人数是占据优势的,且都是有点功夫的老手。 “大哥,干脆一刀杀了得了!” 赵二牛拎着朴刀,走上前来。 “秦里长,这怕是要放虎归山啊……” 一旁的袁兆虎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说过的话能不算数么?” 秦明哼了一声,说道:“给他一匹马,送出村子!” “好的。” 眼见秦明态度坚决,赵二牛只得照办。 很忙,那名受伤的黑脸汉子被扶上了马匹,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村子。 “秦里长,你这是为何?” 袁兆虎不解的问道。 “这帮匪徒绝对不止这么些人,既然都死在了你们袁家庄,想必将来定会报复……” 秦明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报出姓名出处,日后他们就会找我寻仇……” “多谢秦里长大恩!” 听到这里,袁兆虎顿时恍然,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很明显,冤有头债有主,秦明这是在帮他们抗事情。 “依我看,这流民不断,匪患不绝,这件事总归是要有一个解决的法子的……” “那秦里长您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些土匪?” “现在咱们能做的,只是做好村寨的警戒和防御工作,等我和那伙土匪接上了头,再将谈判的结果告知各位。” “也罢,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袁兆虎点点头说道。 其实不用秦明说,袁兆虎心里也明白,如今黑山州出现大批新的匪众,根源就在于这些来自北方的流民。 所以哪怕是把这伙土匪都杀光了,还是会有新的土匪出现,除非北边不再有流民涌入。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回头这些土匪的尸体你们处理一下,粮食物归原主,至于这些马匹和兵器,我就全带走了,倘若能和那帮匪徒谈出个结果,说不定还要奉还的。” “理应如此,多谢秦里长。” 毕竟只是烧毁了几座房屋,村子没有人员伤亡,所以袁兆虎和这帮匪徒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 倘若秦明能说服这帮匪徒,他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那咱们今日就此作别吧。” 秦明说着,指挥众人将所有兵器从地上拾起,放在缴获的马匹上。 对袁兆虎拱了拱手,快速离开了…… 第58章 净光塔会 第二天一早,当秦明从屋子出来的时候,赵二牛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秦大哥,我盘点过了,昨晚咱们一共缴获了二十六匹马,刀盾十五套,六把弓,十一把长枪。” “不错!” 秦明满意的点点头。 “大哥,我发现这些兵器应该都是北境军械库的……” 赵二牛说着,将一把拆开了木柄的雁翎刀递到秦明面前,说道:“你看这刀柄……” “相国李不惟造,平城府杨艺,匠人林志……” 看到这几个字,秦明顿时眉头微皱。 当前大周的相国正是李不惟,平城府是北境重镇之一。 大周的武器有三层追溯体系,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周军队的武器制作都很精良。 由此可见,这把刀确实就是军队的制式武器! “当初我们从北边逃过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武器,所有兵器,都归兵部的军械库统一管理,不到上阵之时,根本就不会发下来……” “难道说,这伙匪徒是逃下来的溃兵?” “理应如此!否则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兵器!” “额……” 听到这里,秦明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 “可问题是一路这么多的关隘,他们这么多人和兵器,是怎么过来的?” 赵二牛一脸的疑惑。 “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钱给够了,你说那些关隘的官兵,会不会网开一面呢?” “这倒是很有可能!” 赵二牛对于大周军队的腐败,是深有体会。 为了钱,那些军官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甚至之前赵二牛还曾目睹过,有人为了领取军功,砍杀百姓冒充金人士兵,而且这种事情还屡屡发生! “秦大人!” 正当秦明和赵二牛分析这批兵器来历的时候,郭峰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 “什么事情?” “大人,刚刚有一蒙面男子骑马来到村口,说是给您一封信,然后离开了。” 郭峰说着,将一封信交给了秦明。 “这是……” 秦明拆开信件一看,顿时眉头微皱。 原来这封信上只有一行字:今日戌时,净光塔下见! 净光塔位于秦家村以南十多里的清凉寺外的一处空地中。 那是一个只有五米多高的石塔。 “大哥,可是那贼人要和你见面?” 赵二牛问道。 “他让我晚上去净光塔下见面。” “大哥,我这就让兄弟们准备一下,咱们晚上一起去!” 赵二牛眉头一皱,说道:“咱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这匪首定然不会放过你,我看多半有埋伏!” “是啊,这些土匪的话不能信!”郭峰也跟着说道。 “若是他们埋伏,我倒是不惧,但倘若他们是想调虎离山的话,咱们的村子可就不保了……” 如今的秦明根本就不怕什么鸿门宴,他的五感和功夫远超常人,在深山中,只要略微屏息凝气,几十步外昆虫的微小动作都能察觉,更不要说埋伏的人了。 但倘若对方是调虎离山,自己领着狩猎队走后,村子里就没有多少青壮了,十几个土匪就能毁了整个村子。 “这个……” 听到秦明这么说,两人顿时恍然。 “要么这样,你们领着大伙在村中守候,我一个人过去便是。”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大哥,还是我跟你去吧,让郭峰一人留在村中指挥即可,他也是老军户了,指挥大伙没问题的。” 赵二牛自告奋勇的说道。 虽然郭峰没有秦明和赵二牛那种天生神力,但以前好歹也是边军的一名什长,功夫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狩猎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有郭峰指挥,哪怕是面对两倍以上的土匪,也是完全可以应付的。 “也罢!那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秦明拍了拍赵二牛的肩膀,随即领着两人一起到后院吃早饭。 …… 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秦明带上弓箭和开山斧,和赵二牛一起起码前往了净光塔。 净光塔所在的清凉寺,已有百年的历史。 后历经战乱,寺庙损毁严重,大殿已经被彻底焚毁,只剩下一些残垣地基。 但外边的净光塔,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当秦明来的塔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秦明将马拴在了一颗小树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大哥,说好的戌时见面,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难不成真的是调虎离山?” 眼见四周无人,赵二牛眉头一皱说道。 “他已经来了。” “嗯?” “来都来了,就露个脸呗,难不成太丑见不得人?” 秦明对着石塔右边的一处废墟喊了一声。 “哈哈哈,果然是高手,离得这么远,也能发现我的藏身之地。” 随着一阵大笑声,一名身着黑衣,身形魁梧的蒙面男子走了出来。 突然间,他脚步骤然加快,从身后抽出了两把长柄狼牙锤,锤头有鸭蛋般大小,猛地冲了上来。 “大哥小心!” 赵二牛话声刚落,两人的武器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铛!”开山斧与狼牙锤相撞的瞬间,秦明虎口一麻。 这力道......他借势旋身,斧刃划过对方左肩,带出一蓬血花。 黑衣人闷哼一声,面具下的眼睛却亮得骇人。 双锤突然变招,使出一式标准的"将军破阵"——这是北境边军的看家本领! “铛!” 再次和秦明的开山斧碰在一起后,顿时迸射出一串火花。 这一刻,秦明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道之大,这也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被人用兵器震得虎口微微发麻。 而对方手中的狼牙锤则险些被震掉,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呼!”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赵二牛突然抽出雁翎刀,猛地砍向那黑衣人。 “碰!” 还不等靠近,赵二牛的胸口就直接中了一脚,矮壮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 “我要把你锤成肉泥!!” 黑衣人双锤猛地下砸,直奔秦明的天灵盖。 “去你M的!!” “啪!” 随着一声脆响,秦明抬腿一脚蹬在了对方的下颚。 秦明的动作简直快若无影,黑衣人虽然力大,但近战根本不是秦明的对手,脸上的黑布也直接掉落。 月光下,黑衣人露出了他满是胡茬的脸庞。 “噔噔噔!” 中招后的黑衣人连连后退,突然被石头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呼!” 秦明抡起开山斧,猛地劈向他的头颅。 “曹百户!?” 当赵二牛看清那人面容后,立刻大喊了一声:“大哥住手!这人我认识!!” 第59章 乱世相逢 “砰!”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山谷间炸开,秦明手中的开山斧擦着黑衣人的脸颊,狠狠砸入地面。 斧刃入石三分,溅起的碎石如暴雨般打在曹豹脸上,在他黝黑的面庞上划出数道血痕。 曹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一道寒光已经抵在了咽喉处。 月光下,那斧刃泛着森冷的青光,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秦大哥,手下留情!”赵二牛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挡在两人之间,“这人是我在北境时的老上司!” 他万万没有想到,秦明居然比他还要强悍凶狠,无论是速度和力量,都要比自己高出很多。 “秦大哥,放过他,这人是我的相识。” 赵二牛赶紧上前,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你的相识?” 秦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依旧将斧头死死地抵在黑衣人的脖颈上。 “是的,他叫曹豹,是我当初在北境时候的上司。” “你的上司……” 秦明闻言,这才将手中的开山斧撤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赵二牛?” 此时黑衣人也认出了赵二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曹大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二牛疑惑地问道。 “哎……” 曹豹先是看了秦明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平城府已经被金人攻破了……” “平城府被攻破了?” 赵二牛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平城府是大周在北境的九边重镇之一,其兵力占据了整个大周的五分之一,倘若突破了平城府,那么金兵就可以继续南下,很快就可以威胁到京都。 “上面克扣弟兄们的粮饷,连口饱饭都不愿意给,却还要让我们坚守城池……”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豹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这帮天杀的贪官!” 赵二牛也恨恨地骂了一句。 其实不用曹豹细说,他也是知道北境的情况的。 如今的大周边军,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卫所长官侵占军户田地,奴役军士当苦力的事情常有发生。 军户手中微薄的土地越来越多地被军官和权贵侵占,他们的命根子被无情夺走。 导致大周边军个个沦为乞丐和农奴,逃亡现象时有。 仅仅一个镇守太监王贵就能在平城府霸占屯田一万亩,有1000多兵士为其耕种。 "军士妻子,衣食不给,皆剜蕨根度日。" 而原本为大周守护疆土的士兵,则隐恨吞声,无可控诉。 土地被抢还要被强迫为抢走他们土地的人耕作劳动,快活不下去的士卒只能纷纷选择逃亡。 但大周的将领军官们根本不严加管理,而是纵容他们逃亡。 因为他们逃亡之后,军官便可以领这些逃亡士卒的空额,于是各地卫所的士兵缺额越来越严重。 最终导致在面对数量明显处于劣势的金兵的时候,居然连战连败,如今更是连平城府都丢了! “……杨千户要领着我们投奔金人,我和金人有血仇,自然不愿意,索性就带着手下的兄弟,一路向南逃到了这里……” 曹豹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眼见曹豹已经没有了斗志,秦明终于将开山斧收回到腰间。 “总共只有六十多人,昨日抢粮,折损了一半……” “你若是还敢抢粮,我把你们都杀光!” 秦明的眼神凌厉。 他才不管这些边军如何凄惨,作为当地民壮团的首领,秦明有剿匪的义务。 “壮士,你这般功夫,当真罕见,我曹豹从军十余载,参与大小战斗上百次,斩获金人首级八十四颗,还从未见过有像你这般的猛人……” “扯淡,我听说能斩杀一名金兵首级,就能升一级,你杀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才是个百户?” 秦明显然不信这曹豹所说。 “秦大哥有所不知,我们上报的军功,奖励基本都被卫所的官员贪墨,落在我们手里的,十不足一啊……” 赵二牛这个时候也连忙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 秦明点点头。 从刚才和这曹豹交手来看,这家伙确实身手了得,对战经验丰富。 知道自己射术精准,所以一开始就像近身抢攻,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秦明穿越后,遇到的最强者。 先前虽然余家寨的大当家杨玉莲速度也很惊人,但在力量方面,则远不如这个曹豹。 有如此强悍的身手,能在战场上斩杀如此多的金兵,也就不足为奇了。 “阁下武功高强,今日我败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请便,上山为匪,本就是这般下场。” 曹豹将手中的狼牙锤扔掉,站起身子说道。 “大哥,能不能让曹大哥也入伙咱们秦家村……” 赵二牛连忙上前求情。 “他有这般觉悟,我成全他就是!” 秦明一把推开了赵二牛,直接将斧头再次抵在了曹豹的脖颈上,说道:“我杀你十几个手下,你定然对我怀恨在心,若是收留与你,岂不是养虎为患?” 说话间,秦明微微一用力,一串血珠从脖颈滑落到斧刃,夜光下,显得格外猩红。 “当初我领着众多兄弟逃亡,为的不过是一粥一饭……” 曹豹以及面色不变,只听他接着说道:“至于什么报仇雪恨,属实可笑,上山为匪,本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既然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 “你未免把上山当匪想得简单了……” 秦明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冷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 “在我们这黑山州,没有靠山,哪怕你有这般武功,想要扎根立足,也绝无可能。” 秦明将斧头收回,说道:“本县人少偏僻,进村劫粮,本就没有多少油水,且不说官兵围剿,便是这里的其他土匪山寨,也容不得你。” “那你说的靠山是什么?” 曹豹问道。 其实曹豹心里也明白,想要在一个地方立足,在当地没有靠山是很难的。 这和他当初在北境当兵是一个道理。 哪怕你武功盖世,倘若无法和上级搞好关系,就只能被当做炮灰而已。 “曹大哥,秦里长武功高强,义薄云天,自从我和一众军户投靠他后,管吃管住,还顿顿有肉,而且秦里长和县衙官员的关系很好,他帮我们重新造册入籍,免除了各种徭役……” 第60章 收编边军 “额……你居然有这般本事?” 曹豹闻言,看向秦明的双眼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大周的官府,都是一些敲骨吸髓的饿狼。 与这些贪官打交道,需要的钱财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秦明居然有能够给他们这些流民造册入籍的能力,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要知道,大周的户籍政策是非常严格的,没有户籍和路引,你甚至都不能离开村子一百里,否则会是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的。 这也意味着,这个秦明,在当地是享有很高的‘特权’的,绝对不是寻常人物能拥有的。 “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秦明突然问道。 “还剩下二十多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豹有些沮丧。 昨日袭击袁家庄,曹豹派出了一半的手下,就是为了能多运回一些粮食回来。 他们从北境一路逃到黑山县,抢了不少的大户人家,但没有损失多少人手。 却不成在这小小的袁家庄,栽了一个大跟头,除了人手兵器,还有几乎所有抢来的马匹。 “若是你们愿意跟着我,包你们衣食无忧,倘若不愿意,就请你们离开此地一百里,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秦明淡淡的说道。 对于如何处理这帮匪徒,秦明有自己的顾虑。 这些人可不是零散的流民,而是整编的军队。 倘若他们能集体投靠,那么秦明的民壮团实力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尤其是这个曹豹,武力强悍,有战场指挥能力,是个难得的高手。 但这些人毕竟是整编的逃兵,倘若秦明给他们提供庇护,一旦事情败露,那是必死无疑的重罪! 另外就是如果民壮团大部分都是曹豹的手下,万一叛变,自己也会有生命之危。 不过这么好的一支队伍,如果能为己用,那么将会极大的提升自己在黑山县的实力和地位。 尤其是在这种乱世之中,作为一方豪强,是可以做很多大事的。 所以秦明思索了一下,就决定先把这伙人招入麾下。 “我愿意追随秦大人!” 曹豹一咬牙说道。 “成!那你可以走了,明日把你的人都带到秦家村。” 秦明说完,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秦大人,你当真能帮我们在此地造册入籍?” “此时等咱们再见面的时候,在做商议。” 秦明说完,和赵二牛骑马离开了。 …… 第二日一早,当秦明走到村口的时候,就见一众人缓缓走了过来。 领头之人,正是昨日败于自己手下的曹豹。 而在他的身后,足足有二十多人,牵着马匹,带着若干的包裹,神色有些沮丧。 “大人,这些是......” 秦怀忠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注意到这些汉子虽然衣衫褴褛,但行走间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这绝不是普通流民能做到的。 作为秦家村的元老,秦怀忠一直都在帮助秦明处理村里的事务,包括田地耕种,家长里短,以及村中的各种作坊生意,都是由他协调青壮人手,进行运输和交易的。 “莫怕,他们是来投靠我的。” “我看这些人身材魁梧,而且成群结队,多半都是一些北方的军户。” “确切地说,他们就是北境的军队。”秦明微微一笑说道。 “军队!?难不成是逃兵?” 秦怀忠闻言一惊。 “之前组建的狩猎队,不也都是北边的军户?”秦明看了秦怀忠一眼,说道:“如今咱们再有几日就要收割秋粮,这些人正好用得上。” “可问题是官府那边……” 秦怀忠是知道秦明和知府交易的,狩猎队二十人已经是极限,倘若再多的话,搞不好会惹来麻烦。 “官府那边我来处理,你放心好了。” “那就没事了!” 秦怀忠面露喜色。 只要官府不找麻烦,村里存粮充裕,多十几个青壮劳力,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等下你安排一些人手多做些好菜好饭,另外将咱们前些日子盖的房子清扫一下,添些被褥。” “我这就去安排!” 秦怀忠闻言,立刻转身离开了。 “曹百户,欢迎欢迎!” 秦明来到村口迎接曹豹一伙人,而狩猎队的二十人,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秦明的身后。 “秦大人,有礼了。” 曹豹拱手应道。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就一起进入了村子。 在秦明家的后院,曹豹一伙人被安排坐下。 “今日我们一众兄弟投靠秦大人,希望大人能够给我们一个住处,能吃饱穿暖,再无他求。” 在秦明面前,曹豹姿态放得很低。 毕竟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好说,不过我们村子从来不养闲人,如今即将秋收,到时候你们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秦大人放心,往日在北境,我们本就是闲时农户战时兵。” “除了种地,你们还要随我上山打猎……” “可以!” “另外周边村子有匪徒袭击,你们也要跟着我前往应援。” “秦大人,只要您下令,我们都照做就是。” 曹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只求秦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情?” “我们是北境的逃兵,身负重罪,这天下虽大,却难有立足之处,所以我们只求能洗脱罪责,重新做人……” 曹豹的话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想要秦明帮他们在当地府衙重新造册入籍,从而能够长久地留在黑山县。 “我实话和你们说,若是你们早来半月,造册入籍我是能做到的,但现如今,名额已满……” 随后,秦明把他之前在县衙授命下成立狩猎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曹豹。 “原来如此……” 听完秦明的讲述,曹豹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但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怎讲?” “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听我安排,不可离开村子,等过了秋收,我定会想办法解决你们户籍的事情。”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成,全听秦大人安排。” 曹豹点头说道。 “把饭菜都端上来!” 秦明对着前院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一些村妇端着饭菜走到了后院。 当曹豹等人看到满桌丰盛的饭菜后,顿时吃了一惊。 烤兔肉,蘑菇炖山鸡,萝卜炒腊肉,腌黄瓜和大米饭。 在这动乱的饥荒年,秦家村招待他们的菜肴居然基本都是肉菜,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些都是昨日的剩菜,诸位不要嫌弃。” 秦明随口说了一句。 听到秦明这么说,曹豹等一众人更为惊讶。 这也就意味着平时这个村子的伙食就是如此丰盛,根本就不是为了招待他们而特意凑出来的饭菜! 光是看到这一桌子的饭菜,就已经有人打定主意要长久地留在这里了。 第61章 税吏临门 当初他们从北境逃离,为的就是能吃上饱饭。 身上只带着几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那是用最后一点军饷在黑市换来的。 沿途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早就已经饿得虚弱不堪。 有个叫王铁柱的小兵,在路上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是曹豹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地。 他们像一群丧家之犬,白天躲在山林里,夜里才敢赶路,生怕被官府的人发现。 所以待端上碗筷之后,几人立刻狼吞虎咽,吃相甚是难看。 看到这一幕,郭峰和狩猎队的成员都是一脸的不屑。 有个年轻后生甚至嗤笑出声:“瞧这些饿死鬼投胎的样儿!” 但他们却忘了自己当初刚来秦家村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狼狈。郭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到秦明给的鸡腿时,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而对秦明来说,他前些时候,已经囤积了两千石的粮食,这些粮食是足够一百多人吃大半年的。 所以只要这些人愿意来这里,秦明是绝对养得起的。 饭后,秦明又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一排八间的土房,虽然简陋,但比他们在军营时住的帐篷强多了。 三个人一间,也算宽敞。最让这些老兵感动的是,秦明还特意让村里的妇人给他们每人缝制了一套新衣裳。 眼见里面还有崭新的席子和被褥,几个老兵再也按捺不住,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曹豹这个在战场上断了三根肋骨都没掉过泪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抽泣着。 他摸着柔软的棉被,想起北境军营里那些冻得硬邦邦的草垫子,心里百感交集。… …… 接下来的几天,曹豹和他的手下被安排去田间收麦子。 这些新来的边军干活相当卖力,而且和秦家村的村民也都很快熟络起来。 可以看得出来,曹豹这些人是真心想长久地留在这里。 今年黑山州这边风调雨顺,收成还算不错,将近一千五百亩土地,包括四百七十亩的官田,总共产粮三千二百多石。 一周后,到了大周秋征地期限。 县衙户房主事赵明德来到秦家村督粮,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钱典史。 辰时三刻,皂隶鸣锣开道,赵明德和钱江来到晒谷场,惊起满地麻雀。 秦明早率村中农活在村口迎接,粗布短褂上别着桑皮纸写的户帖。 “大周年间定下的规矩,每亩官田纳米一斗二升..……” 赵主事展开黄绫册簿,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胥吏抬来官斛,青铜方口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村中农户捧出陈粮,斗级抓起把稻谷当风一扬:“稗子逾三成,按例加收雀鼠耗!” 听到要加征税负,人群顿时骚动,村中几个后生攥紧了锄头。 眼见有人一脸的愤怒,赵主事皱眉掸了掸官服上的灰尘,身旁的钱典史立即喝道:“抗粮者枷号三日!” 话声一落,再无一人敢直视官员。 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赵主事前方的空地上,已经堆起八百多石税粮。 同行的官仓差役正往麻袋里掺石灰防潮,算盘声里又添了"斗面"等诸般名目。 “斗面”是彼时官吏收赋粮时的一种额外聚敛手段。 用斗量租粮和税粮时,将斗内的粮食平面堆高,借以多取租粮和税粮,这就叫做斗面。 大周很多地区斗面实际上成为一石加纳几升以至几斗的固定附加税,有的地方,斗面粮额甚至超过正税额。 其实往年征收田赋,主事的官员也都会找些借口,多征一些钱粮的。 这部分巧立名目多收的钱粮,最终都是要另立账目,交给知县大人的。 至于里长和前来秋征的官员衙役,也会私下截留一些,但数目,只是上缴知县的零头而已。 随着秋征的结束,秦家村的村民终于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笔提前算好的账。 不管如何,秋征剩下的粮食,总归是够吃的。 这年头的农民并无太多的奢望,只要能勉强维持生计,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临近晌午,秦明将钱典史和户房主事赵明德请到了家中,准备共进午饭。 桌面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秦明还拿出了一坛从县城买来的好酒。 虽然这年头的酒对秦明来说简直如同馊水一般难喝,但在这个很多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酒这东西是绝对的奢侈品。 “两位大人辛苦了。” 秦明上前,给两人面前的碗里倒满了酒。 “秦里长,老规矩,今年的税粮,咱们三人十留一,你的那份,回头我送到你家门口。” 赵明德微微一笑说道。 县衙想要顺利收粮,没有当地里长的配合,是难以落实的。 所以无论如何,这些县衙当差的官员,都是留出一部分好处给各村的里长。 “多谢赵主事。” “莫要客气,本县诸多事务,以后还是要有劳秦里长协助的。” “是啊,咱们当属同僚,这次秋征,秦里长你也出力颇多,也就不用客气了。” 钱江这个时候也跟着说道。 他夹起一块肥美的鸡肉,吃得满嘴流油。 酒过三巡,赵明德突然放下筷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秦里长,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想告知于你……” “什么事情?” “娄知县当初委派你组建狩猎队,到目前为止,还尚无收获吧?” 赵明德眯着眼睛说道。 “当年我和娄大人约定,半年之内,必将献上上等虎皮一张,如今刚过了两月,我多次进山,都未曾寻到猛虎的踪迹,但我必将信守承诺,在期限内完成任务。” 秦明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招兵买马和做生意,因为时限尚早,所以并没有全力以赴去山中寻虎。 “秦明,我还听闻,最近你们村子又收留了一众北边逃过来的军户,没入籍,没造册,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赵明德双眼直视着秦明,接着说道:“按大周律,私自收留逃兵,视为窝藏,理应连坐……,” “什么意思?” 秦明闻言,面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第62章 官威如虎 秦明没有想到,娄长风居然会这么快就知道曹豹一伙逃兵投奔自己的事情了。 他原本打算等秋征结束后,再到县衙和娄长风商议扩充狩猎队人员名额的事情。 但现如今,知县这边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不过这想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县衙在全县有几百名编外的差役,这些人中想必有很多都是当做密探和耳目的。 平时这些人是以各种角色出现的,或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或是混迹在流民之中,根本无法识别出来。 所以在这黑山县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作为一县之长的娄长风,都能很快就得知消息。 “秦明,你莫要激动,眼下没人会问你的罪……” 钱江这个时候也插了一句。 “眼下……那日后还是要问罪呗?” 秦明皱起了眉头,说道:“娄大人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明说就行。” 秦明知道,这两人一唱一和,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但眼下是绝对不会动他的。 因为他毕竟是娄长风手中一枚有用的棋子,所以倘若娄长风不发话,在这县城是没人会动他的。 “在过半月,娄大人要往京城送一批寿礼,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办……” 赵明德眉头一挑说道。 “秦明,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能延误。” 钱江也是一脸的正色。 “可这猛虎藏于深山之中,想要找寻的话,可谓是相当的困难……” “秦里长,若是你没这份本事,当初就不该夸下这个海口,但现如今娄大人对你照顾有加,倘若不是为了你,今日的田赋,还会再高出三成!” “秦明,娄大人的意思是,倘若你能按时完成这件事,窝藏逃兵的事情既往不咎,而且还会给帮他们造册入籍。” 钱江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成!十五日之内,我必然会给娄大人一个交代!”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倘若自己的狩猎队能名正言顺地吸纳曹豹一伙人,那么日后他在这黑山县,就算是强势崛起了。 虽然从数量上来说,比不上有一百家丁的何家庄的何山。 但在质量方面,曹豹一伙人都是边军,而且组队列阵,是可以以寡敌众的精锐。 而且有了这几十号能打的青壮,那么秦明将来无论是抵御土匪,还是种田打猎做生意,都有极大的帮助。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该告辞了。” 眼见秦明答应了下来,赵明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就要离开。 “两位大人可以在寒舍休息一下再走不迟……” “下午我们还要去别的村子征粮,算了吧。” 钱江微微一笑,跟着起身离开了。 秦明一直将两人送出村子口,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农民来说,每年的秋征就是一道坎,如今村里能留下足够的粮食,这也让他轻松了不少。 但是接下来,秦明就要开始解决虎皮的事情了。 从当初和娄长风定下约定,到现在已经整整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他也曾多次进山,但除了一头野猪,未曾见到老虎之类的猛兽。 如今只剩下十五天的期限,这对秦明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 倘若要还是猎不到虎皮的话,那么他之前的全部雄心壮志,就彻底结束。 甚至将来能不能在黑山县待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思索了片刻后,秦明立刻将徒弟穆安,郭峰,赵二牛以及曹豹叫到了自己屋子。 “师傅,您的意思是,咱们这次要在深山呆三天时间,而且必须要打到一头老虎?” 听完秦明提出的计划后,屋里的几人顿时吃了一惊,徒弟穆安忍不住问道。 虽然说穆安之前和秦明一起进入深山多次,但从来都是当日去当日回。 毕竟深山中凶险万分,除了有猛兽出没,还有蛇虫蝎子之类的毒物,一旦中招,以当前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几乎是必死无疑。 “没错,这猛虎一般都藏在深山之中,而且行踪不定,想要将其猎杀,是必须要进入更深的山林才行……” 秦明眉头微皱说道。 “行,我愿意跟着师傅进山!”穆安最先表态。 “光是你一个人还不够……” “我也愿意跟着秦大哥进山。” “我也是没问题!” 这个时候,郭峰和赵二牛也纷纷表态。 “你们两个需要留在村中防患流民和土匪……” 秦明这个时候看向曹豹,微微一笑说道:“曹兄弟倒是可以和我一起进山。” 如今曹豹刚投靠秦明还不到一周的时间。 尽管他这段时间表现得还算不错,无论是收粮,还在在村中干其他的杂活,都是任劳任怨,身先士卒。 但秦明对他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家伙是带队投奔,无论是武功还是号召力,都远在赵二牛和郭峰之上。 所以秦明不放心自己连续几天外出的时候,把他留在村中。 况且县衙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伙逃兵的情况,一旦他在秦明不在的时候,他和官兵发生冲突,后果会非常严重。 “秦大人,我以前从未有过打猎的经验,我所在的北境属于苦寒之地,山林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一空,莫说是野兽,就连草木都难得一见……” 曹豹面有难色。 “跟着我师傅,保准你没事的。” 穆安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去?” 秦明眯着眼问道。 “秦大人,我并非贪生怕死,倘若你不怕我猎术拙劣,拖了你的后腿,我愿意前往!” 曹豹正色说道。 “无妨,想当初二牛和我第一次进山,就表现得非常好,我们还打到了一头野猪……”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的武功要高于二牛,只要咱们联手配合,一定可以有更好的收获。” “成,那我就跟秦大人您一起进山打猎。” 曹豹很干脆地回道。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们两个说清楚……” 秦明看了穆安和曹豹一眼,说道:“咱们这次倘若遇到老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破坏它的毛皮,最好是能将其徒手击杀!” “什么!?” 屋内几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63章 生死一瞬 徒手打死一头老虎,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要知道,相比黑熊和野猪,老虎不光力量极大,而且还要敏捷很多! 莫说是徒手,哪怕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猎户,想要猎杀一头老虎,也是相当困难事情。 而且一旦将其激怒,几乎是逃无可逃,无论是跳河还是爬树,这畜生都迅捷无比。 “师傅,当真不能用兵器?” 到了此刻,就连穆安都有些心虚了。 “我说的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不用兵器。” “秦大人,我想知道,是不是县衙向你索要这虎皮的?” 曹豹突然问道。 他在边军百户的位置上摸爬滚打多年,刀口舔血,也看透了宦海沉浮。 这边秋征粮饷的官吏前脚刚走,村中钱粮尚算宽裕,秦明后脚就点兵点将,不惜深入这凶名赫赫的十万大山腹地搏命猎虎。 这其中的突兀与蹊跷,瞒不过他的眼睛。冒这天大的风险,图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倘若咱们这次成功,你和你的那些手下,就能在这村子永久立足,不用再担心官府的通缉。”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我去!全听秦大人指挥!”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曹豹语气带着几分决然。 这对于他和他那些同样背负着过往、挣扎求生的兄弟而言,不啻于一次浴火重生! 为了这份希望,为了兄弟们能有片瓦遮头、一口安稳饭吃,便是赌上这条命,也值了! 这买卖,划算!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秦明说完,开始准备明天打猎的工具。 整整一个下午,简陋的院落里只有金属摩擦和绳索绷紧的声响。 曹豹套上了一面厚实的蒙皮硬木圆盾,沉重扎实,又将一柄短柄狼牙锤牢牢缚在背后,锤头尖刺闪着幽暗的冷光。 穆安则仔细检查着几盘掺了牛筋、坚韧异常的粗大套索,又反复掂量手中那杆白蜡木长矛的韧性。 秦明自己背负的更多:角弓,开山斧,还有沉重坚韧的捕兽大网。 干粮是每人一袋炒得喷香的杂粮炒面,几大块风干得硬邦邦的咸肉干,足够支撑三日山野奔波。 最后,几人小心翼翼地将浸了松油的火折子和几支备用火把塞进防水的油布包。 深山的夜,火是驱逐野兽、带来安全的唯一依靠。 到了第二天天刚来亮,三人就开始向着深山挺近。 尽管是初次上山打猎,曹豹却显得有些兴奋。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的北方汉子,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打猎的机会。 曹豹的体力还是相当不错的,跟在秦明师徒俩身后,快速翻过两个山里,额头上才微微渗出了几点汗珠。 只是在穿越雾障的时候,曹豹的脸上才微微显露出了几分谨慎。 一路上,秦明开路,穆安和曹豹在后面的树干上留下记号,行进的速度有所放缓。 “鹿,那是一头鹿!!” 当前方的雾气散尽,曹豹立刻发现了前方林木中的一头梅花鹿,随即兴奋地喊道。 “不用管它,继续前行。” 秦明转头命令了一句。 这次进山,秦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猎虎。 至于其他的猎物,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兴趣。 当然,白狐除外。 不过白狐这种动物,基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上次能擒获一只,简直堪称运气逆天。 曹豹看着那灵巧的鹿影消失在林间,惋惜地咂了咂嘴。 好几两银子啊……就这么溜走了。 但他明白,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里,秦明的权威不容置疑。他压下心头的躁动,继续前行。 三人一路披荆斩棘,接连翻过了七八个山头。 到了这个时候,曹豹和穆安已经开始跟不上秦明的脚步了。 秦明见状,索性找了一处河边的空地,稍作休息。 仨人喝了口水,啃了几口肉干后,继续向着深山进发。 黑山县的十万大山可谓是名副其实。 在秦明前身的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谁真正达到过群山的中央。 前面的山峦一座接着一座,好像永无止境一般。 就连穆安和曹豹在树干上划做记号的刀子,都开始出现卷刃,以至于有时候三人不得不停下来磨刀。 从早上,一直到太阳落山,三人始终没有看到任何老虎的踪影。 无奈之下,三人只得找了一处半山腰的空地,准备露宿于此。 “师傅,干脆咱们给县衙多送一些上好的兽皮的了,这老虎实在是难寻……” 此刻穆安的心情异常的失落,他也是没有想到,在深山行进了这么远的路途,居然连老虎的一丝踪影都没有看到。 “县城的那些老爷们,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些寻常的皮货?” 曹豹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说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帮蛀虫,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别说县令,就是那些跑腿的衙役、管事的师爷,一年下来,捞个千把两银子也是家常便饭……” “那你以前好歹也是个百户,为何现在会流落至此?” 秦明微笑着问道。 和曹豹相处时间越长,秦明就越发觉得这个曹豹有些意思。 此人虽然身材长相都相当的彪悍,但实际上,有时候却像女子一般的细心。 闲暇时候,最拿手的就是拿起针线,对衣裤缝缝补补,而且这针线活的技术,和范娘相比,也不逞多让。 吃饭的时候,更是连一粒米都不浪费,哪怕是掉落在了地上,也会拾起填入口中。 当然,这可能也和他所在的北境条件艰苦养成的习惯。 “咱他娘的就是个天生的贱骨头,穷命一条!总想着不能让跟着咱的弟兄们冻着饿着,有点好处恨不得掰成八瓣儿分下去!可边军里那些当道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曹豹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也恨自己心肠不够硬,不够黑。要不凭老子的本事和军功,何至于只混得一个百户?还被一脚踢到北边那鸟不拉屎的破驿所喝西北风!” “人各有命,习惯了便好。” 秦明是绝对相信曹豹这番话的。 否则的话,当初那晚赵二牛不会挺身救他,曹豹也不可能让那么多的手下跟着他一路逃到这黑山县。 “我去解个手。” 曹豹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子,向着旁边的草丛走去。 只是他刚准备解开腰间的麻绳,却猛然发现前方十多米处,一双吊睛正盯着自己。 下一刻,一道白影猛地扑了过来。 “嗬!”生死关头,曹豹全身的筋肉骤然绷紧如铁石。 他喉咙里爆出一声短促的嘶吼,双脚猛蹬地面,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右侧狼狈却迅捷地翻滚,同时,左手那面沉重的黄杨木圆盾被他在翻滚中瞬间抡起,堪堪挡在了身前要害。 “砰!” 随着一声闷响,粗壮的虎爪撕裂蒙皮,深深嵌入盾面,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其砸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曹豹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第64章 吊睛白虎 “白虎?!” 秦明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将曹豹如破败草人般一击拍飞的可怖身影——那竟是一头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猛虎! 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白虎,这在前世早已被证实并非独立虎种,而是极其罕见基因变异的稀世奇兽,其珍稀程度远超白狐! 而眼前这头,体型之巨远超常虎,足有两米有余,一身虬结的肌肉在纯白皮毛下贲张起伏,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每一次踏地都带起沉闷的响动,更显得凶猛矫健,迅疾如电! 就在秦明震惊之际,那白虎一击得手,竟毫不停歇,带着腥风再次腾空扑向瘫软在地的曹豹! “喝!” 秦明目眦欲裂,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他来不及多想,反手抄起身后背负的坚韧捕兽网,全身肌肉绷紧,腰腹发力,用尽平生力气,将那带着铁钩的大网兜头盖脸地向白虎猛掷过去! “刷!” 捕兽网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出! 然而,那白虎的反应快得令人心寒! 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竟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灵动,只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拧身侧扑,便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罗网! 利爪撕裂空气,发出嗤嗤轻响。 避过一击的白虎,凶性彻底被激发,低沉的咆哮在喉间滚动,猛地调转虎头,双目牢牢锁定了不远处的秦明。 下一刻,它四肢蹬地,泥土飞溅,挟裹着令人窒息的腥风,化作一道白影,直扑秦明而来! “秦大哥小心!!” 曹豹大喊了一声,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冲到秦明身前。 他那柄沉重的狼牙棒被他以搏命之势抡了起来,带起沉闷的呜呜风声,狠狠砸向扑至眼前的硕大虎头!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和骨骼断裂的闷响,血光乍现! 白虎的利爪带着恐怖的力量,轻易撕开了曹豹匆忙格挡的左臂和前胸! 曹豹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再次向后抛飞,在空中洒下一片刺目的猩红血雨,重重摔落在远处的草丛之中,生死不知! 白虎的凶悍攻击并未停止,它那庞大的身躯因拍飞曹豹而产生了刹那的迟滞。 就是这生死一线的间隙! 秦明眼中再无丝毫犹豫,猛地拔出背负的沉重开山巨斧! 这柄斧头足有五十斤,为了不伤及白虎那价值连城的珍贵皮毛,秦明双手紧握斧柄末端,将沉重的斧身抡圆了,全身的力量如同火山爆发般灌注于双臂,狂吼着,用那沉重无比的斧背,对准白虎那颗狰狞硕大的头颅,狠狠砸下!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巨响!如同擂动了巨鼓!白虎冲势被硬生生打断,那沉重的斧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它的颅骨之上! 遭受重击的白狐,身体开始抽搐,大口地喷出血块。 眼见老虎的挣扎越来越无力,秦明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斧头,直接骑在了白虎的身上。 随后,秦明沙包大的拳头砸向了老虎的咽喉。 为了保证虎皮的完整性,秦明始终没有使用利器。 一拳,两拳,三拳…… 直到秦明砸出十多拳后,整只白虎已经气息奄奄,身体一动不动。 一旁的穆安则很有默契地来到秦明身后,将老虎的四肢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师徒两人已经累得仰面瘫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曹豹!” 秦明猛然间想起了曹豹,立刻翻身起来。 而当他看到不远处草丛中的曹豹的时候,瞳孔顿时微缩。、 只见此时的曹豹,左臂和前胸有两道深可见骨的虎爪印记,上面还不断冒着鲜血,场面相当的惨烈。 师徒两人随即从身上掏出了金创药,立刻上前帮助其止血。 但由于伤口太深,止血药根本就起不到作品。 就在这个时候,秦明突然发现曹豹的怀中还装着一些针线,顿时眼前一亮。 这厮平日里喜欢干些缝补的针线活,而眼下,这些针线却成立了他的救命之物。 “先把他手臂包扎好,再按住他的前胸伤口。” 秦明一边指挥徒弟穆安,一边穿针引线。 前世作为一名武术教练,经常会遇到一些同行和弟子受伤的情况。 所以他在临时救护方面,经验是相当丰富的。 虽然秦明没有亲手给人缝过针,但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大致的流程。 在这个年头,没有酒精没有消毒的药物,伤口感染的风险还是很高的。 但现在的情况危急,秦明没有更好的办法。 看着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秦明眉头紧锁,将针尖刺入了曹豹的皮肤。 此时已经是黄昏,在太阳彻底落山的那一刻,秦明终于将曹豹的伤口全部缝合完成。 “把火生起来。” 秦明示意穆安生火,同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然后缠在了曹豹的伤口上。 片刻时间,篝火在空地上燃起。 “师傅,他还能活么?” 眼见此刻因失血过多昏迷,脸色一片惨白的曹豹,穆安脸上满是忧色。 自打拜师秦明,经历了多次的进山打猎,这无疑是最为凶险的一次。 倘若刚才换做是穆安挡在秦明前面,估计自己是必死无疑。 “这就要看他的命数了……” 秦明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过能镇守北境十多年的老兵,哪一个不是百战之躯,但愿他能再次死里逃生……” 其实秦明此刻还是非常担忧曹豹的伤势的。 毕竟刚才就是为了想要救秦明,才受此重伤的。 这也让秦明之前对他的猜忌和戒备彻底一扫而空。 “师傅,这头白虎倒是罕见,应该可以换到不少钱吧?” 感觉气氛有些压抑,穆安问道。 “这只老虎,是要送给娄知县的,他分文不给也无妨……” “一文钱都不给?” “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秦明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穆安说道:“你先休息,前半夜我来值守,后半夜你来,早些休息吧。” “嗯。” 穆安应了一声,随即从身上取出一张兽皮,躺在了上面。 他的体力远不如秦明和曹豹,身体很快涌来一抹浓浓的倦意,直接睡了过去。 而秦明则将带来的兽皮垫在了昏迷中的曹豹身下,然后守在了他的身旁…… …… 第二天天刚亮,秦明师徒两人就背着白虎和曹豹,向着村子的方向返回。 秦明背上,是那头足有数百斤重的白虎尸体,雪白的皮毛在晨光熹微中格外刺眼,巨大的虎头无力地耷拉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穆安背上,则是依旧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曹豹。 尽管对体力消耗很大,但两人依旧马不停蹄,一路咬牙前行。 当再次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 “把他抬到屋里,让胡郎中过来!” 回到村子的第一件事,秦明就指挥村民将曹豹抬到了屋中。 村中只有一个医生,还是秦明以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从县城里雇来的。 这名郎中名叫胡岩,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不过这年头的医生也就那么回事,最擅长的也就是治疗一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方子,遇到真正的重伤,往往束手无策。 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他在,就可以让秦明的狩猎队和民壮团感到些许的心安,至少遇到重伤,还有一线活命的希望。 很快,这个胡郎中就被请进了屋子。 “这……” 当这郎中大致看了一眼曹豹的伤势,摸了下脉搏后,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说道:“伤势太重了!失血过多,伤及肺腑,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兆……非是小老儿推诿,实在是……回天乏术啊!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你能将他救活,我奖励你五百两银子!”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第65章 知县设宴 “五百两!?”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谁都不会想到,秦明为了能救活秦豹,居然会开出如此高的赏金。 五百两雪花银,这在黑山县,足够置办下百亩良田、盖起深宅大院,是寻常庄户人家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巨财! “劳烦胡郎中了……” “老夫……尽力而为,但丑话说在前头,阎王要人三更死,神仙也难留他到五更,此乃天命,非人力可强求……秦里长,你需有准备。” “您只要尽力即可。” “我会尽力的。” 胡郎中面色凝重,说道:“留两个人帮我配药熬药,其他人都出去吧。” 秦明闻言,立刻走出了屋子。 而此时,在屋外,曹豹的一众手下各个面带忧色。 “你们几个,这几天就在门口候命,胡郎中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 众人应道。 秦明这个时候也已经疲惫不堪,回到了家中。 而那只白虎,就赫然放在了屋子当中的地面上。 看着这只白虎,秦明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 此刻的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直接躺在床上,片刻功夫就昏昏然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秦明起床后,立刻就来到曹豹所在的房子。 “情况怎么样?” “回大人,我昨晚已经帮他清理了伤口,重新换了药,目前脉搏稳定,但还未能醒来……” 胡郎中对秦明说道。 “有劳你了。” 秦明闻言点点头,随即对昨夜一直守在这里的赵二牛说道:“进去你领几个兄弟,和我一起去趟县城。” “好的。” 尽管赵二牛依旧担忧曹豹的伤势,但对于秦明的话,他是言听必从的。 随后,秦明离开了屋子,指挥赵二牛等人,将那头白虎装入了马车,离开了村子。 由于县衙给他的期限很短,所以秦明必须尽快将这头白虎送入县衙。 为了避免沿途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秦明在白虎上盖了一张席子,且用绳子将其固定。 临近晌午的时候,几人终于进入了县城,来到了县衙的门口。 看到秦明赶着马车出现,秦典史立刻打开了县衙的大门。 “秦明,这车上是何物?” “老虎。” “你真的猎到老虎?” 钱江惊讶的说道。 他虽然知道秦明射术惊人,之前连熊都能杀掉,但当得知秦明这次居然打到老虎后,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这些年,在黑山县,几乎就没有听说过有老虎出没。 传闻只有在深山之中,才会有猛虎盘踞,那哪里寻常人根本就不敢进入。 “娄大人是不是正在休息?” “没事的,我这就过去告知他。” 钱江看了一眼马车上包裹着的草席,说道:“把车停在那个角落,你先等候片刻。” 钱江说完,就快步走入了后堂。 不多时,从后堂走出两人,为首者,正是娄长风。 而走在他身旁的,这正是师爷崔林。 “见过娄大人!” 秦明上前恭敬地招呼了一声。 “秦里长,咱们许久未见了。” 娄长风面带笑容,说道:“今日你来县衙,所为何事?” “知县大人,这是我前日打到了猎物,请您过目。” 秦明说着,走到了马车前,解开了草席上的麻绳。 那只硕大的白虎赫然露了出来。 “喝……” “居然是白虎!” “这怎么可能……” 当娄长风和身边的钱江崔林看到车上的白虎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都没有想到,秦明不光这地猎杀了老虎,而且还是一头非常罕见的白虎! “这……你是从何处猎到的白虎?” 娄长风极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秦明问道。、 三日前,小人带着两名狩猎队的伙计,深入西山老林十余里,在那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才寻到它的踪迹。一番恶斗,侥幸得手。”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那场惨烈至极、差点搭上三条人命的搏杀。 “亲里长当真是猎术惊人啊……” 娄知县上前抚摸了一下白虎的毛皮,双眼透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忍不住赞了一句。 白狐皮已是千金难求,公主才有鹤氅!而这白虎皮…… 娄长风的思绪瞬间飞到了京城,前朝皇宫曾有的那张早已化为飞灰,当今天下,此物便是独一无二的祥瑞! 倘若能将这张虎皮送往京城,必将会引起那些皇族和权贵的轰动。 “娄大人,为了保证这张虎皮的完整,我是徒手将其击杀的,只为感谢大人对我的知遇之恩。” 秦明这个时候补充了一句。 徒手搏杀?! 这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再次将娄长风、钱江和崔林震得目瞪口呆! 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大人,这老虎身上好像确实没有伤口啊。” 钱江忍不住上前翻动了一下老虎的尸体,一番检查后,上面果然没有被兵器破坏的伤口。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骇和敬畏,看向秦明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非人的怪物。 “秦里长,你这身手,简直是天神下凡!世所罕见!我黑山县能有你这等打虎英雄,实乃本官之幸,百姓之福啊!” 娄长风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秦明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来来来!正好是午饭时辰!本官今日甚是高兴,特设小宴为你庆功!咱们边吃边聊!钱典史,崔师爷,一起作陪!” “这如何使得?小人万万不敢当……” 秦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惶恐不安”,心中却在急速盘算着娄长风态度如此剧变背后的深意。 “哎!使得,绝对使得!” 一旁的崔师爷何等精明,立刻满脸堆笑地帮腔,“秦里长立下如此奇功,为民除了一大害,县尊大人设宴款待,正是论功行赏,昭显朝廷恩德!秦里长莫要推辞,莫要寒了大人的一片心意啊!” 他笑得如同春风拂面,眼神却意味深长地在秦明和那白虎之间打了个转。 “承蒙大人抬爱,小人……恭敬不如从命。” 秦明闻言点点头,随即进入了县衙的后堂。 第66章 寒门贵子 这是秦明第一次见识到县太爷家的生活情况。 记得上一次的时候,秦明曾经一箭射穿了后堂的照壁,但现如今,那面照壁已经修复一新,甚至图案都变成了一条锦鲤。 虽然黑山县算不上大县,但在这县衙后堂之内,却是相当的气派。 长廊,假山,水池,凉亭,修建得别具一格。 在花园后面,有两排房屋,正是娄知县和家眷所住的房子。 秦明跟着娄长风进入了正厅之中,里面陈设着很多的家具和字画,正中间的地方则放着一张圆桌。 “今日有贵客,多做些饭菜。” 娄长风交代了一句,门口的仆从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秦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堂中高悬之物吸引。 只见正梁之下,一方乌木牌匾高悬,上书四个苍劲雄浑、力透纸背的大字——“积厚流光”。 那字体筋骨开张,笔锋如刀劈斧凿,转折处却又似游龙惊鸿,透着一股磅礴的气势。 前世虽只混了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毕业证,但基本的书法审美秦明还是有的。 这匾上的字,让他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字!当真好字!气势非凡!” 一旁的崔师爷闻言,脸上堆起习惯性的笑容,接口道:“秦壮士好眼力!此乃娄大人的恩师,当今朝廷户部尚书周云开周大人的亲笔墨宝,千金难求。” “额……” 秦明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户部尚书,那可是掌管天下钱粮赋税、位同副相的朝廷重臣!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黑山县令,背后竟矗立着如此一座巍峨的靠山! 此前对娄长风身份的种种猜测,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 “秦明,” 娄长风的声音将秦明从震惊中拉回,“你这身足以搏虎的惊人武艺,师承何方高人?” 他的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 “说来惭愧,小人资质驽钝,论起追踪猎物的本事,不及家父十分之一……”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我天生力气要比常人大些而已……” “你过谦了。” 娄长风微微一笑,说道:“以你的身手胆魄,莫说在这黑山县,便是方圆百里,也足可称雄。徒手毙虎,非大勇大力的好汉不能为,‘好汉’二字,你当之无愧。”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猎户,承蒙娄大人的厚爱,才有今日这番成就,小人莫不敢忘。” 秦明连忙说道。 “秦明,我问你,如今在这世上,你还有多少亲人?” “我娘死得早,前些年父亲也因猎熊而伤重去世,小人除了糟糠之妻,已是孑然一身,再无旁的亲人了。” “看来你也是个苦命人啊……” 娄长风轻叹了一声,说道:“说起来,你我倒有几分同病相怜。我家原籍河陇,也曾是富庶一方的大户。奈何天不假年,双亲早逝,家道中落。那时我才十几岁年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无谋生之技,只能靠着替大户人家跑腿送信、做些零活杂役,勉强糊口度日……” “额。” 秦明闻言多少有些意外。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读书也是很费钱的。 且不说私塾的学费,光是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娄长风能高中举人,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幸而苍天不绝人之路,彼时周大人恰在本县开设义塾,广纳寒门学子。我那时便常常躲在窗根下、门缝外偷听先生讲学。后来,因偶尔替人抄写书信,字迹尚算工整,被义塾的先生无意间瞧见,赏识我的勤勉,便将我名字添入了周大人资助的贫寒童生名录……” 说到此处,他脸上的感激之色真挚而浓烈,“这才真正有了捧起书本、正经读书的机会!十九岁那年,侥幸中了秀才,便在义塾里当了个启蒙先生,一边教书,一边苦读……如此寒窗数十载,直至三十五岁那年,方得蒙天眷,中了举人。这才有了进京谒见恩师周大人的机缘……”……” 说到这里的时候,娄长风脸上闪过了一抹感激之色,只听他接着说道: “十九岁那年,我中了秀才,被安排当做了义塾的先生,一直到三十有五,才高中举人,这才有机会进入京城,面见恩师……” “娄大人当真是读书人的楷模,那周大人真乃伯乐也。” 秦明称赞道。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才算是知道了一些关于这娄长风的底细。 要知道,这年头哪怕是举人,也是很难短时间内获得实缺的,多半都要在户部登记为候补的官员。 而娄长风中了举人后,立刻就来到了这黑山县上任,其中,肯定是有周云开的提携的。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自强不息,立不世之功。” 娄长风转头看向秦明,说道:“你武功高强,且胆识过人,凭这份本事,倘若有人指点提携,将来必然可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娄大人,小人愿意听从大人的指点,效犬马之力!” 秦明正色说道。 秦明听出娄长风这是想要拉拢自己,他自然要做出表态。 在这乱世之中,没有靠山和背景,想要长久地生存下去,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哪怕秦明的武功盖世,但在国家机器面前,依旧只是蝼蚁而已。 况且秦明是有家室的人,且是一村之长,不能做头脑发热的事情。 所以这边娄长风刚刚要试探自己的口风,秦明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表态。 “很好!” 娄长风见状,脸上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明,我听说你前段时间组建了民壮团,还剿灭了一伙流匪,且将这伙匪徒的余众安置在了村中,你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时候,崔师爷突然问道。 “娄大人,崔师爷,我收留这帮人,只是因为我村中青壮太少,而又恰巧赶上秋征,于是就让他们留下帮忙,望大人见谅!” 秦明闻言,立刻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对娄长风说道。 很明显,秦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逃不出娄长风的耳目的。 崔师爷这么说,无非就是在提醒秦明,在这黑山县,娄长风耳目众多,实力强悍,秦明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逃出娄长风的‘五指山’。 “秦明,你不必害怕,崔师爷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娄长风微微一笑,说道:“况且你组建这个民壮团剿匪,维护一方平安,本就是一件义举,我当奖励你才是。” “小人不敢居功,倘若大人认为不妥,我立刻将其解散,将这些人尽数遣走……” “那倒不必。” 娄长风微微一笑,说道:“组建民壮团,本就是有利维持本县安保的好事,我身为一县之长,理应支持,至于这伙流匪,尚且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情,只是你若是想要收留他们,必须要按法规行事。” “请娄大人明示。” “从即日起,我任命为你为本县的都头,负责城外的剿匪安保之事,每年可领俸银五十两,粮一百石。” 娄长风正色说道。 “谢大人!!” 秦明连忙道谢。 “本县可以给这些民壮团提供部分兵器,只是这民壮团最多只能有一百人,且本县不负责民壮的支出,最多能免除一些赋税和徭役……” 娄长风眯着眼睛说道。 第67章 兼任都头 “娄大人放心,民壮团的一应开销,秦明自有办法筹措,绝不劳烦县库分文!” 秦明很干脆的说道。 娄长风的话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这个民壮团可以组建,但要走‘正规’程序。 另外就是县衙也可以给这个民壮团提供一些帮助,包括武器和人员的合法身份,但钱一分没有,需要秦明自己想办法养人。 而这,恰恰是秦明豁出性命也要猎杀那头白虎,换取娄长风召见的终极目标。 娄长风亲口吐出的“组建”、“任命”、“上限一百人”,如同三道敕令金符,瞬间为他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都头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头衔,却是一道护身符,一块敲门砖。 从此,他秦明操练乡勇、打造兵器、乃至收拢那些流散的“曹豹余部”,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出“奉县尊令,保境安民”的旗号。 一百人的精锐上限,放在这方圆百里的黑山县地界,已然是一股足以改变格局的力量。 无论是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匪寇,还是打通一些以往难以触碰的商路关卡,都将变得轻而易举。 更深远的意义在于,乱世的种子早已埋下,有了这一百名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子弟兵作为核心骨干,就如同掌握了一颗燎原的火种。 危急关头,振臂一呼,裹胁流民,拉起一支成千上万的队伍并非神话。 历史长河中,多少枭雄起于微末,最初的本钱,往往也不过是几百名披甲持锐的家丁私兵。 从零到一百,如同天堑;而一旦跨越,从百到万,纵有艰难,却已非遥不可及。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大人请说。” “我这人最讲究一个忠字,也就是凭着这个‘忠’字,我才有了今日的些许成就,知恩图报,福常至而泽存,忠义不渝,则山河永续……” “我会谨遵大人教诲!倘若大人有需要,我们民壮团定当誓死效力!” “很好,这次你打虎立下大功,想要些什么赏赐?金银财帛,你尽可开口。” “娄大人,钱就算了,我只想在您这里讨要一些药材。” “药材?” 娄长风闻言一怔。 “是的,这次进山打虎,我有一个手下被虎重伤,如今昏迷不醒,所以我想从您这里讨要一些能疗伤的药品……” 秦明知道,这县衙肯定有很多好的药品。 作为一县之长,每年城中的富商和乡绅,都会投其所好,送来各种礼品。 其中肯定要包括一些珍贵的药品,而且是市面上很少见的。 所以与其高价在城中购买,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讨要一些。 “哦?原来是为救人。” 娄长风释然,随即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些许药材,何足挂齿。家中确有些用不着的陈年药材,放着也是糟蹋,等下便让人给你装上带走便是。” 果然,娄长风闻言,不以为然的说道。 “哈哈,吃饭吃饭!” 眼见饭菜端上桌子,娄长风示意众人吃饭。 此时桌上的饭菜,是相当的丰盛,鸡鸭鱼肉,还有上好的黄酒,在这个年头,已经算是很奢侈了。 席间,秦明表现得相当谦恭,不时给几人敬酒,众人有说有笑,气氛相当的愉悦。 饭后,秦明要告辞离开,娄长风三人一直把他送到了二堂的门口。 “大人,这秦明功夫不凡,若是让他在地方组织武装,将来怕是难以控制。” 看到秦明坐着马车离开县衙后,崔林眉头微皱说道。 “此人虽然年轻,但也是个知晓事理的聪明人,我看他是真心投靠,而且这种人对我也确实有用……” 娄长风眯着眼睛,说道:“如今金兵不断犯境,且朝堂之内,党争不断,咱们的兵力越多,周大人在朝廷说话的底气就越足,这秦明虽然不是本族之人,但至少武力充沛,且毫无任何背景,控制起来,并非难事。” “既然如此,那大人何不多赏赐一些钱粮,让他能尽快把队伍拉起来?” “当初我刚来这黑山县的时候,不也是两袖清风?” 娄长风嘴角勾起,说道:“但权利是能生财的,不说其他,光是几个大案断下来,三个月我就能进账数千两……秦明如今身为里长,兼本县都头,若还不能自给自足,说明此人乃平庸无能之辈,毫无用处……” “大人言之有理!” 崔林赞许地点了点头。 “钱典史,将聘请秦明当本县都头的事情,建档呈报知府,一旦上面批复下来,就把聘书送到秦家村。” “好的!” 钱江立刻应道。 “另外你立刻去把城中最好的皮匠请来,将这头白虎妥善处理,切记次皮不可有半点的损坏!” “我会亲自监督。” “去办吧。” 娄长风手一挥,转身离开了。 …… 秦明离开县城,一路驱车,很快就回到了村子。 “师傅,你回来了,见到娄大人了么?” 看到秦明的马车进入村子,穆安立刻迎了上来。 “见到了。”秦明从马车上跳下,说道:“曹豹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来,胡郎中说他失血过多,随时都是咽气……另外村中药物有限,他也是没有好的办法……” “我这车上全都是买来的药,赶紧给胡郎中送过去!” 秦明一指马车后面的箱子,对穆安说道。 在秦明离开县衙的时候,娄长风命人将他家中用不了的药品,统统装入了一个大箱子,放在了马车上。 秦明虽然不懂医术,但总觉得这么多的药物,总归有能用得上的,所以就全部收了下来。 “我这就送去!” 穆安抱起那个箱子,快步向着村里走去。 而秦明则将马车停好后,也跟了过去。 此时曹豹的屋子外,站着好几个汉子。 这些都是曹豹以前的手下,如今头领重伤,他们也都忧心忡忡,守在外边不愿意离开。 “胡郎中,这是秦里长从县城带来的药,你看一下。” “出来说话。” 胡岩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曹豹,皱着眉头示意穆安把箱子放在门外。 看到郎中出来,其他人也立刻围了上来。 下一刻,胡岩打开了箱子。 “这……” 只是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揭开后,胡岩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么大一根人参,你是从何处搞来的?” “这东西很贵么?”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最远只去过县城的少年,穆安显然不认识人参这种药材。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么大一根山参,起码价值千两银子!” “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瞪大了眼睛。 第68章 高筑墙缓称王 “居然还有灵芝!这个是……何首乌!” 随着箱子里药材翻开,胡岩是越发的感到了惊讶。 作为一个干了三十年的老郎中,胡岩是识货的。 秦明这次带来的药材,都是难得寻觅的珍品,贵的要上千两银子,最便宜的,也要几十两! 光是这一箱子下来,至少也能值两三千两的银子! 围观的众人虽然不知道这些药品的名字,但他们得知这些药材的价格后,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在北境的时候,他们这些破落的军户小病都是硬抗,大病就只能听天由命。 即便是在战场上负了伤,侥幸被人救回来,也只是在医庐之中躺上几天,用一些廉价便宜的草药敷衍伤口而已。 甚至他们的命还没有这些药钱贵。 以至于在这一瞬间,在场众人多少都有些感动,他们确实没想到秦明居然会如此破费,救治他们这些破落的军户。 “胡郎中,这些药材够么,若是还需要什么药材,我这就安排人去买。” 秦明这个时候走过来问道。 “秦大人,你这些药材都是从何而来,县城中的药铺,可没有这么多的好货。” 胡岩忍不住问道。 “这都是我花高价买的,只要能把这人救活,多花钱我也不在乎。” 表面上,秦明是在和胡岩对话,但实际上,这话是说给围观的众人听的。 千金买马骨。 秦明心中明白,曹豹能救活最好,这是他在军户中最重要的臂膀和有力的支持者之一。 但即便曹豹最终还是回天乏术,今日这场面,也足以在这些饱尝白眼、命如草芥的军户心中,烙下一个深刻的印记——他秦明,视手下的人命,重逾千金! 这种收买人心的效果,有时比单纯的施恩更有力量。 果然,听到秦明这么说,在场众人纷纷有些动容。 这些军户活了这么大,除了曹豹,也就只有秦明是把他们当人看。 “秦大人宅心仁厚,令老朽佩服!” 胡岩点点头,说道:“这些药物很多并不对症,老朽只能尽力而为,挑拣合适的先稳住他的性命再说。” “辛苦了。”秦明说道。 “此人失血至此,竟还能吊着一口气息不绝…当真是命格硬如铁石!或许…冥冥中真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胡岩说完,从箱中挑出了几种药材,开始进屋熬药去了。 “郭峰,明日开始,你多领几人进山打猎……” 虎皮的事情解决后,秦明终于能安心发展他的事业了。 临近冬天,他需要更多的毛皮,部分留给自己人用,另外一部分用来出售赚钱。 “秦大人,我也想去跟着打猎。” “还有我!” “算我一个!” 曹豹的一众手下闻言,纷纷踊跃报名。 虽然都知道进山打猎危险,但眼见秦明为了救人,居然会花费重金,如此费心,这也让这些人感动烧的同时,也少了几分后顾之忧。 “以后大伙轮着去,咱们村子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打猎,还有其他的事情。” 秦明安顿了一句。 随后,他把秦怀忠,郭峰,赵二牛,以及徒弟穆安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盏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围坐在桌边的几张严肃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桌面上,摊开一张用炭笔精细绘制的麻纸——那是秦明耗费数个日夜勾勒出的村庄未来蓝图。 “……看这里,” 秦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图纸中心,“原本秦会家的宅院位置最好,地势高,院子大。我打算把它彻底改建,作为村中的医庐和储备中心。前院够宽敞,正好养马;后院全部加固,用青石砌墙,顶上覆瓦,作为咱们的粮仓和重要物资储备点。胡郎中以后就常住这里,药材、器械都能集中保管……” 他的手指沿着图纸外围缓缓移动,画了一个圈: “村子四周,必须建起一道结实的高墙!不用城砖,就用咱们后山开采的条石混合夯土,墙基要深,墙体要厚,高度至少要过人顶一丈!四个角上,给我起角楼,视野要开阔,箭垛、射击孔一个不能少!工事一定要坚固,日夜派人轮值守卫。咱们这地方看着偏僻,但现在流民越来越多,谁知道会不会有饿红了眼的流寇,或者附近山里的土匪打主意?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底,经不起折腾!” 一直以来,秦明都想把自己的村子打造成一个堡垒,类似于何家村的坞堡。 如今秋征已过,村民都开始闲置,加上秦明狩猎队的人手越来越多,所以他现在终于能有机会逐步实现自己的计划了。 “秦里长,这工程挺大啊,需要花不少钱的……” 看到秦明放在桌子上的‘规划图’,秦怀忠忍不住说道。 光是给村子建围墙,就起码需要全村动员,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更不要说秦明还要在村里大兴土木,建大量的房子和工坊。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以后咱们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生产队,凡是参与劳动的,不论男女老少,我都会补偿钱粮,咱们要建立一个工分制,成年人干满一天,十个工分,妇女老人八个工分,十个工分月底能换一文钱,外加二斤粮食……” “那一人一个月就是三十文钱加六十斤粮食!?” 秦怀忠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没错,而且如果干得好,大伙每月还能分到十斤肉,猪、羊、野味都有可能。” 秦明补充了一句。 秦明早就已经算好了。 之前的时候组建民壮团,各村给了他七千两银子,他买了大量的粮食和马匹,还修建了房屋,总共花了两千六百两,最后剩下了四千四百两。 如今村子有一百户,加上新招收的民壮团成员,总共有三百多人。 但真正能干活的,包括妇女和老人,也就不到两百人, 每人一个月工钱三十文,两百人就是六两银子而已。 至于粮食,秦明已经屯粮三千多石,从山里猎到的肉也相当的多。 所以秦明是有充裕的钱粮去做这件事的。 “那就没问题了!就按你说的来!” 听到秦明给村民发钱发粮,秦怀忠很痛快地说道。 毕竟冬天是农闲时间,往年这个时间村里的人要么去服徭役,要么就是到县城找活干。 既然能在村子里干活挣钱,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另外咱们还需要建一个砖窑,一个月内必须完成。” “在靠近村东的这个地方,加盖十五间房子。” “……从村中挖掘一条两米深的地道,一直延续到树林,里面还要能够存储一些粮食和物资……” 秦明将自己的想法详细的和众人说了一遍。 在场的几个人,个个都面色严肃。 秦明给他们安排的任务,让他们感到非常的惊讶。 因为如此繁重的任务,起码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但无论如何,只要秦明有足够的钱粮,这些计划还是可以实现的。 “……以后无论咱们村子无论是出工还是打猎,都要严格遵循我定的考核制度,多劳多得,没有上限,但如果有人混日子,我这里也不是善堂,第一次发现,当众警告,扣除当日工分;再犯者,直接逐出生产队!所有工分清零,日后村中集体福利,一律与其无关!诸位,听明白了吗?” “大人你放心,我会好好监督他们的。” “我保证每天一个月就把村里的围墙修好。” “我也保证完成任务。” 秦明话声一落,在场几人纷纷表态。 第69章 只身赴会 “秦里长在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进来。” 秦明话声一落,一个汉子走了进来。 “刚才有人骑马过来送信,说是何家庄的,希望秦里长您明日午时之前过去赴宴,共同商讨一些事情。” “知道了。” 秦明一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门刚关上,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大哥,这何家庄的里长何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成立民壮团,就他们庄子没出钱,摆明了是瞧不起咱们,看咱们秦家村好欺负!你有必要过去么?” 赵二牛有些不忿的说道。 “是啊,何家庄那么有钱,碰到大事却一毛不拔,算什么东西!” 郭峰也跟着说了一句。 秦明手下这几个头目,都是知道上次穆家寨聚会发生的事情的。 最开始何山同意联合成立一个民壮团,但最终听到要一个村子出五百两银子后,就立刻退出了。 要知道,何山所在的何家庄是方圆几十里实力最强的村子。 他们这个庄子人丁兴旺,有足足九百多户人,而且庄子内还建有坞堡,围墙足有三米多高,相当的坚固,根本不怕匪徒的入侵。 而何山本人更是富甲一方,在县城中就有多家店铺,还私下里贩盐,一年下来,最少也有万两银子的进账! 可就是这么一个本县排得上号的富豪,却连区区五百两的卖命钱都不愿意给,这确实让人感到不忿。 “秦里长,要我说,你还是去一趟的比较好……” 秦怀忠这个时候插了一句。 “忠叔,你对这个何山是不是很了解?” “何家,在黑山县扎根数代,是实打实的豪强巨族。世代经商,根基深厚。如今的族长何山……” 秦怀忠眉头微皱,接着说道:“此人手段狠辣,城府极深。当年他祖父靠贩卖私盐起家,攒下泼天富贵,才修了那座保命的坞堡。到了何山手里,更是变本加厉。明面上开店铺、办赌场,暗地里走私、放印子钱,甚至……还做那贩卖人口的缺德勾当!” “他家贩卖私盐,难道没人管么?” “自古以来官商一家,只要给官府送够了钱,老爷们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中的门道,水深着呢……” “原来如此。” 秦明点点头。 “这个何山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家中养着众多的家丁,个个武功出众,足有两百多人……” “这么多人?” “这些人个个都是花钱请来的好手,有些甚至是从外乡招募的亡命徒,拳脚功夫了得,器械精良!何家生意做得大,路子也野,盐路、货路、赌场看场子,打手少了根本镇不住局面。何山有钱,自然养得起这么多鹰犬!”。” “额……” “这何山心胸狭隘,势力强大,咱们秦家村难以与之抗衡,是绝对不可得罪的,我觉的秦里长应该去一趟,民壮团的事情,不提也罢。” “我若是不去呢?” 秦明饶有兴趣的问道。 “早年上坡村的刘里长,不过是在酒桌上顶撞了他几句,结果没过多久,寒冬腊月里,村里好不容易囤下的粮仓就莫名失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九十多户人家断了活路,只能拖家带口冒雪出去乞讨……冻饿而死的有三十多条性命啊!惨呐!还有前两年,河口村的郭里长,因为摊派修河堤的钱粮数目跟何家派去的管事争执了几句,当天夜里就在自家炕头上,被一伙蒙面强人乱刀砍死!浑身是血窟窿……官府查?查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说是流匪作案……” “这是个狠人啊。” “这样的人物,咱们还是少招惹,这次召集各村里长,多半就是想要找个名目,让众人给他交钱罢了,咱们就当花钱消灾,事情也就过去了。” 秦怀忠轻叹了一声说道。 “也罢,明天我去一趟便是。” 秦明应道。 “师傅,既然这何山如此霸道,我也和你一起过去吧。” “大哥,我也陪你过去。” 穆安和赵二牛表示也要跟着过去。 “村里的事情很多,你们就不用过去了,我只是和全体里长去何家村开会,又不是什么鸿门宴,我一人去就行。”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方才我交代的事情你们都要记住,从明天开会执行,今天就说这么多,散了吧。” 秦明手一挥,众人纷纷离开了。 …… 第二天,秦明一个人起码赶往了何家庄。 何家庄距离秦家村只有十多公里的距离,出发没多久,远远就可以看到何家庄的坞堡。 放眼整个黑山县,有坞堡的村落有三个,而这何家庄就是其中之一。 秦明此行,明面上是应约赴宴,暗地里却存了考察的心思。 他需要亲眼看看这坞堡的构造布局、防卫要点,为自家村子即将开始的堡垒化改造汲取经验。 同时,他也想借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本地其他村落的情况,以及何山这个地头蛇的真正意图。 而当秦明来到何家庄的门口后,立刻就有人迎了出来。 “哈哈哈,秦里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真是年少有为,英雄出少年!快请进!” 何山一身锦缎棉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精明世故的光芒,他亲热地招呼着,仿佛与秦明是多年的老友。 秦明不动声色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家丁,拱手道:“何庄主客气。” “秦里长,请!”何山侧身引路,姿态放得很低。 一进入坞堡之中,秦明顿时眼前一亮。 这处坞堡长宽大致有五六十米,内外两道砖墙,墙高七八米,四边皆有角楼。 堡外有深沟,坞门坚固厚重,设有吊桥。 外墙内侧有几处房子,里面应该存放着兵器粮食,还住着一些下人。 核心区为坞主宅邸,建于堡内中央,里面有湖心亭台等标志性建筑,周围环绕的居所,应该都是何山的家人。 “秦里长!” “多日不见,秦里长风采更胜往昔啊!” “上次剿匪,多亏秦里长带民壮团及时相助,保全了我等村寨,袁家庄上下感激不尽啊!” 一时间,秦明竟成了场中的焦点。 显然,他率领民壮团在袁家庄外干净利落歼灭悍匪的事迹,早已传遍十里八乡。 在这些饱受匪患侵扰的里长眼中,秦明和他那支能打敢拼的队伍,就是他们安全的保障,威望之高,绝非寻常里长可比。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发自内心的敬畏。 而一旁的何山看到这一幕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 “各位,进屋吧,今日我有事情要和大家商谈。” 眼见众人围着秦明,何山随即将他们都请进了屋子。 第70章 借神敛财 众人在大厅里坐下后,几个仆从端上茶水和糕点后,将门关了起来。 “何里长,今日你召集大家来此,有什么事情么?” 喝了一口茶水,穆全开门见山地问道。 “各位,咱们都是老相邻了,今日将大家召集在此,其实是为了过节的事情。” 何山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 “你是说社日节?” “没错,再有半月,就是社日节,到时候希望各位乡邻能汇聚我何家庄,咱们共同庆祝这个节日。” 何山起身说道。 社日节是祭祀社神的日子。 这一节日习俗起源很早,是从上古时期汉族劳动人民对土地的崇拜中产生、发展而来的。 社日的主题是为春祈而秋报,其活动除了祭祀社神以外兼有乡邻会聚宴饮的性质。 在古代,社日颇受人们重视。每逢春秋二社,朝廷与各级政府要举行正规的社祭仪式,民间则要举行社祭聚会,进行各式各样的社祭表演,并集体欢宴,非常热闹。 “这是好事啊。” “确实,历年如此,甚好!” “何家庄场面大,办起来才像样!” 何山话声一落,在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其实往年的社日节,周边村落也都是在何家庄集体举办的。 作为方圆百里最大的村落,何家庄人多钱多,由何家庄做东,也算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毕竟以其他村落的人口和财力,想要承办这样一个大的节日庆典,总归是有些吃力的。 “既然大家对由我何家庄承办社日节的事情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何山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道:“那咱们就按往年的规矩,每个村子出资两百两银子,当做过节的开销,我何家庄负责酒席,社祭表演等庆典的一切开销,各位觉得如何?” “我们全听何里长的安排。” 穆全等人闻言,纷纷表态支持。 其实每个村子收两百两银子做酒席钱,这个摊派的金额是非常高的。 要知道,这年头村里一桌酒席满打满算,也就只需要几百文而已。 哪怕是在县城,规格最高的酒席,明码标价也才一两多纹银。 至于献祭用的牛羊,总共花费也就几十两而已。 何山是把过节当做生日来做的,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但没人敢得罪何山,所以这笔钱,权当是买个平安而已。 “另外,还有一件关乎长久福祉的大事,想与诸位商议。我打算在庄子里,择一风水上佳之地,修建一座灶神庙!以后大家无论是到庙里祭拜,还是举办各种活动,都可以来我何家庄……”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微微一凝。 修建庙宇,本是善举。 灶神司掌一家祸福,监察人间善恶,年底上天庭汇报,在民间信仰中地位极高。 “何里长,那么修建这个寺庙我们要分摊多少?” 听出何山这是又想要钱,袁兆虎眉头微皱问道。 “我打算将这所灶王庙,建成本县最大的一座,各项成本估价要九千多两银子……你们每个村子需要支出六百两……” 何山思索了一下说道。 “六……六百两!!”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吃了一惊。 其实古人对神佛都是相当敬畏的,信众非常多,对于修建庙宇的事情,很支持的。 但谁都不会想到,何山开出的价码居然会如此之高。 要知道,当前的大周国,无论村子大小,都是供奉着一些神仙的,比如土地神,菩萨等等。 但一般村子的庙宇都不大,人多的村子,也就一间房子当做庙宇,最多只需要几十两银子就能建成,人少的,就只有一个神龛而已。 而这次何山居然要花费将近一万两银子去修建一座寺庙,这确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虽然就在不久前,为了组建抵御土匪的民壮团,各村已经认捐了五百两银子。 那笔钱,众人虽然肉痛,但都明白是为了保命。 土匪凶残,烧杀抢掠,动辄屠村,那是实实在在关乎身家性命的危机。 为了生存权,勒紧裤腰带也得认捐。 可眼下这灶王庙……听起来是祈求平安福祉,但庙建在何家庄,好处也归了何家庄,凭什么要让其他村子承担如此巨额的负担? 这六百两与之前的五百两性质完全不同!它更像是一笔毫无道理的、赤裸裸的敲诈。 “我建这座寺庙,无非是想神仙能保佑大家平安,来年能风调雨顺,无病无灾,所以也希望各位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何山淡淡的说道。 “这个……” 众人闻言,顿时犯了难。 明知道是这何山想巧立名目,对他们进行收割,但却无人敢得罪他。 毕竟何山财大气粗,倘若碰上灾荒年,还需要从他这里借钱借粮,哪怕利息高得吓人,但总归有活命的机会。 另外就是何山有自己的势力和私兵,得罪了他,那是真的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何里长,今年官府税赋高于往年,前段时间刚刚秋征,我们各村也都不富裕,所以能不能……” 眼见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穆全随即站起来说道。 “拜神祭天,这是为各位祈求平安丰收的大事,若是各位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倘若你们以后碰到灾祸,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何山环视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另外我也能理解各位的难处,所以这次修建灶神庙,各位可以每家先出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钱我先垫付,等到各位手头宽裕后,再还我不迟……” “这个……好吧。” 听到何山这么说,一些人只能点头赞同。 但此刻的秦明,则坐在角落中一言不发。 “秦里长,你是否对修建庙宇的事情有异议,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出来。” 何山突然看向秦明,语气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 “只要大家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我可是听说,秦里长最近动作不小啊!成立了乡勇团,为了抵御土匪,各位乡邻可都没少给你集钱集粮。想必秦里长如今手头相当宽裕才是!” 何山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刺骨的锋芒,“既然这般富裕,我看修建灶神庙这六百两的份额,你秦家村也就没必要跟我赊欠什么二百两首付了。六百两,一次性拿出来,想必对秦里长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嗯?”秦明闻言眉头一皱。 “现如今,咱们方圆几十里,若论手头的活钱粮饷,恐怕也就属你秦里长最为‘富裕’了吧?总不至于……连这点供奉神灵、造福乡里的修庙钱,你也要拖欠吧?” 第71章 两强相对 别人尚可拖延那六百两,唯独他秦明不行!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挤兑秦明。 何山是借着“众人同意”的幌子,将他架在火上烤。 若他此刻拒绝交钱,立刻就会落个“吝啬神明”、“不顾乡邻”、“仗势抗命”的污名,多年来辛苦积攒的声望将毁于一旦,甚至从此被排除出这代表地方势力的议事圈。 无论他出钱与否,何山都已立于不败之地。 这笔账,秦明心如明镜,看的一清二楚。 “何里长所言极是。” 秦明开口,竟出人意料地表示了赞同,“前番组建民壮团,抵御匪患,确实仰赖各位乡邻慷慨解囊,捐助钱粮。承蒙信赖,秦某如今手头,确比往昔宽裕几分……” 何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猎物已入彀中。 “……因此,这六百两修庙捐银,我秦家村,一分不少,全额缴纳!” “好!秦里长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果然是明白人!” 何山抚掌大笑,毫不掩饰他的满意。 厅内响起几声稀稀拉拉、带着复杂情绪的附和。 这秦明,竟是如此干脆的低头了? 然而,秦明接下来的话,却让何山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但是……” 秦明的声音陡然拔高,“既然是各村共同集资修建庙宇,祈求的是神灵庇护四方乡邻,这钱,便不再是何家庄一家之事!秦某不才,有一建议,恳请诸位斟酌。” “秦里长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何山微笑着说道。 对何山来说,只要众人愿意交钱,他这次就算赢了。 “建庙祈福,本是善举。然善举若失监管,恐生流弊,亵渎神明!为免修建过程中,因铺张靡费而虚耗民脂民膏,秦某提议:所有修庙款项,其账目必须由各村共同监督!应推举各村通晓账目的代表一人,组成联合账房。庙宇所用一砖一瓦、一钉一木,匠人之工钱,役夫之口粮,乃至每一笔采买开支,均须详实记录,账册清晰,供各代表随时核查验看,如此,方能确保银钱皆用于刀刃上,不负乡邻虔诚之心,亦堵住悠悠众口!何里长,您意下如何?” “秦明,你这么说,是信不过我何某人了?” 何山闻言,顿时面色一变。 他没有想到秦明居然会想出这一招。 倘若真要联合监督账目的话,他想从中捞钱油水,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我不是信不过你,恰恰相反,我这是为了何大人您好。” “为我好?” “何大人您掌管如此巨额银钱,劳心劳力,秦某自然是万分信任您的操守。然则,正所谓树大招风,难免有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会在背后妄加揣测,散布流言蜚语,败坏您的高洁名声!若有了这公开透明的联合账目,凡有支出,皆记录在册,有据可查,那些宵小之徒自然无话可说,何里长您的清白,亦将如日月昭昭,无可指摘!此乃防微杜渐,为您着想啊……” “言之有理!” 袁兆虎这个时候也附和了一句,说道:“既然庙是一起建的,那么账目也要共同管理,这样才算是合情合理嘛。” 自从上次秦明救了袁家庄,袁兆虎就已经视秦明为恩人,所以在这种场合下,哪怕会得罪何山,袁兆虎依旧要力挺秦明。 其实秦明开始的时候,并不想和这个何山闹翻,哪怕知道他是想接着修庙敛财,秦明也会给他这六百两银子。 但刚才这何山明显是在挤兑自己,言语咄咄逼人,明显是想压自己一头。 然而秦明并非软柿子。 要知道,如今他手头有钱有粮,手下还有几十号的精兵,而且还被娄知县任命为本县的都头,自然不会甘心被这何山骑在头上。 “我觉得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 穆全也跟着说道。 “本来就该如此。” “秦里长说得对。” 谁都知道何山就是想接着修庙敛财,但之前是没人敢得罪何山的。 但现如今眼见有秦明挑头质疑何山,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还有就是,这庙凭什么要修建在你们何家庄?我们想要来祭拜,有些地方远的,要足足走几十里路,倘若非要修建在这里,那也应该由你何家庄自己出钱,就算不全出,至少也应该自己出九成,我们剩下的村子最多能赞助你们一成,这才叫公平合理!” “秦明,我修建这座庙宇,本是为大家祈福平安和丰收的,捐钱多与少,那是体现你对神明敬重的多寡。” 此时的何山脸上闪过一抹铁青,随即看向众人说道:“难不成你们对这灶神的敬重,仅有这区区的一成?” 何山毕竟是当地头号大族,身上还是有几分威势的,目光扫过,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我……” “我劝各位说话的时候要想清楚,往年歉收,是谁借钱借粮,帮你们度过危机?到现在,有些人可还欠着我何家庄不少的钱粮呢……” 眼见还有人想要发话,何山立刻冷笑着说道。 这一刻,在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形势比人强。 说到底,何山财大气粗,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村子将来会不缺粮缺钱。 虽然从何山这里借钱借粮,利息高得吓人,但总归还是能够借到的。 “反正这灶神庙只要是建在你们何家庄,我一个铜板都不出!” 秦明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对众人说道:“各位,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秦明话声一落,众皆骇然。 这几年里,敢当众与何家叫板的,也就只有秦明一人了。 “秦里长……” 穆全和袁兆虎还想上前劝阻,却见秦明已经翻身上马,离开了坞堡。 “各位,秦里长有事在身,就让他去吧。” 何山微微一笑,说道:“敢问诸位,你们对修建灶神庙的事情,还有什么异议么?”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 “那好,这件事就按我之前说的办,两日内,诸位把筹款送到我这里,选个吉日,正式开工!” …… 秦明回到村子后,面前的场景让他顿时眼前一亮。 根据昨日的布置,在秦怀忠,郭峰和赵二牛的指挥下,全村老少齐动工,现场一片火热。 放线,挖土,制作泥砖,所有人分工明确,干活也是非常的投入。 眼见秦明到来,秦怀忠立刻迎了上来。 “里长,这次去何家庄谈了些什么事情?” “那何山想要让他给他出钱盖庙……” 秦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秦怀忠原原本本的说一下。 “大人,那何山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听完秦明的讲述,秦怀忠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惊色,“我之前就说过,这何山乃是心胸狭隘之人,你既和他争执,他定然会报复与你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厮之前在组建民壮团的时候,就已经和我接下了梁子,他本就不会放过我的。”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何山有自己的私兵,其中不乏重金豢养的高手,我是担心你……” “我自有对策,你只管按我说的做……” 秦明这个时候贴到秦怀忠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第72章 夜袭与虐杀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 村子的围墙已经初具雏形,而在村外的空地上,堆满了正在晾晒的泥砖。 如今的天气,已经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按照往年的气候,最多再有半个月的时间,这里将会迎了第一场雪。 正午时分,秦明刚端起粗陶碗,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还没送到嘴边,急促的脚步声便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赵二牛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兴奋:“大哥!醒了!曹豹醒了!” “走!” 秦明霍然起身,碗筷随手一放,与赵二牛疾步赶往村头的医庐。 “秦大人,刚才这曹豹睁开眼睛了,我给他喂了一口糖水,不过他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这会儿又睡去了。” 胡郎中说话间,掖了掖曹豹身上的被子。 “那他身上的伤口怎么样?” “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左肩的口子有些脓水,我已经重新换药处理过了。” “那就好。” 秦明闻言,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此人当真是命硬啊,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受这么重的伤,还能醒过来的……对了秦大人,我还需要一些药草,这是方子,需要尽快买来。” “我给你的那一箱子药材不够用么?” “那都是些罕见的名贵药材,好是好,但不对症,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些寻常的草药。” “好,我这就安排人去买。” 秦明说着,将那张药方交给了赵二牛,然后让他去县城买药。 “秦大人,其实这山中就有好几味的常用草药,我若是能腾出手了,可自行上山采摘。” “这个好说,等这曹豹好了,你跟着狩猎队上山采摘即可。” 秦明思索了一下,说道:“对了胡郎中,你可还有认识的好郎中么?” “认识到是认识,只是人家未必愿意来,好郎中都有自己的医馆,手艺差的都在外边跑,也很难遇到。” “这倒也是……既然请人不易,不如您就地取材,收几个伶俐肯学的徒弟?一来可帮您采药、炮制、分担些杂务,二来也能将您这身本事传下去。村里总有些半大孩子,或手脚勤快的小媳妇,学个认药捣药、处理外伤包扎,总好过荒废光阴。您看如何?” 胡郎中捋着稀疏的胡须,眼中露出思索和一丝触动,最终颔首道:“大人思虑周全。若真有踏实肯学的后生,老朽……愿倾囊相授。” 秦明要在村里设医庐,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为了把秦家村打造一个系统完善的基地,秦明下一步还要在村子里设立‘习武场’‘匠作坊’以及‘慈幼堂’。 傍晚时分,秦明吃过饭后,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 因为正是晚饭时间,各家各户烟囱都冒出了袅袅的炊烟。 村子南边的空地上,民壮团的成员正在院子里大口地喝酒吃肉,划拳声此起彼伏,非常的热闹。 对于劳累了一天的他们,此刻就是最放松的时候,一碗酒水下肚,全身的疲惫顿时少了大半。 秦明一天只供应他们两坛子酒,几十人一人也就一两碗,这年头的酒寡淡如水,所以根本不担心他们喝醉。 织布坊里,几盏桐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晕。 几架织机在女工们灵巧的手下发出规律而富有生机的“唧唧”声,梭子如游鱼般来回穿梭。 后面休息的小屋里,几个下了工的织女围着小桌吃饭,低声谈论着家长里短、邻里趣事,气氛轻松惬意。 唯有村子的角楼上,一个当值的民壮团成员正在上面放哨,不时地四下环顾。 当太阳落山后,秦明这才向着家中走去。 只是他刚准备进屋,就听到前院的大黑叫了两声,但很快,就没了声响。 秦明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进入了屋子。 深夜,天空中的明月渐渐隐入云层中,整个村庄彻底陷入了沉寂。 突然间,一个身形异常矫健的黑衣人摸到了秦明家的窗下。 只见用手指沾上唾沫,轻轻将窗纸抹开一个小洞, 接着,这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细长的竹筒,穿过窗户,轻轻地吹了一口。 很快,一股淡淡的香气开始在屋子里扩散开来。 “噗!” 突然间,一支箭矢破空而至,直接射穿了此人的大腿!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破长空。 然而黑衣人人刚刚发出声响,一条手臂如同蟒蛇般缠住了他脖颈,喊声立刻戛然而止。 紧接着,从远处坡上走出一个人影,点亮火把后,赫然正是秦明。 “大哥,你猜得没错,他们今晚果然动手了。” 摊开手臂,看着昏厥倒地的黑衣人,赵二牛从身后掏出了绳子,将这个黑衣人五花大绑了起来。 “以后你们放哨,要有明哨也要有暗哨,这种专走阴沟的老鼠,防的就是你们的疏忽!今夜若非早有布置,死的就不止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了!” “大哥说得对,只是可惜了大黑这么好的狗,这浑蛋居然用淬毒的吹箭……” 看了一眼院子里是已经死去的大黑,赵二牛有些惋惜的说道。 “他杀了咱们的狗,那咱们就用他的狗命来还!” 秦明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说道:“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倘若是肯老实招供,给他个痛快,如实不然,你就自由发挥好了……” 赵二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光芒。 此刻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只有在边军拷问最顽固金兵探子时才有的疯狂:“大哥放心!保管伺候的他……连他祖宗十八代埋哪儿都想起来!” 他狞笑着,像拖死狗一样拽起地上的黑衣人,“绝不让您失望,也绝不吵着您休息!” 秦明不再多看,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村子深处另一处隐蔽住所的黑暗中。狡兔三窟,今夜他落脚何处,只有他自己知晓。 赵二牛拖着那不断因剧痛而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闷响的黑衣人,大步流星地向村后一处早已准备好的、远离民居的废弃土屋走去。那间屋子,即将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修罗场…… …… 第二天早上。 当何家庄的农夫准备到田里翻地的时候,突然看到田埂下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黑衣人。 “啊——!死人啦!杀人啦!!” 看到此人气息全无,凄厉的尖叫划破了何家庄清晨的宁静。 很快,得到消息的何山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赶了过来。 当何山看到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后,顿时寒毛直竖。 只见一个全身裹在破烂黑衣里的人,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极其诡异扭曲的姿势瘫在冰冷的泥地上,四肢像是被巨力生生拧断、反向折叠,关节呈现出可怕的凸起和凹陷。 他全身被暗红的、近乎发黑的血迹浸透,凝结成块。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双手——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被连根拔除,露出下面粉红色的嫩肉和碎裂的骨茬! 而那双脚更是惨不忍睹,十根脚趾的趾缝间,赫然深深插着削尖的竹签,血迹早已干涸发黑,触目惊心! 一阵冰冷的晨风吹过,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何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源自心底的、被猛兽盯上的恐惧…… 第73章 任职都头 当天晚上,秦明得到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曹豹终于醒转过来了。 医庐外围着好几个人,秦明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此时的曹豹,依旧躺在床上,虽然睁着眼睛,但却虚弱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看到秦明后,他勉强挤出了一副笑脸,喉咙滚动着。 “让他好好养着吧。” 在屋里看了片刻,秦明随即离开了。 目前的情况看,曹豹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只需要在养上一段时间,身体就可以慢慢恢复。 接下来的几天,秦明在闲暇的时候,开始研究制作肥皂和白酒。 土法制皂,思路上并不艰深。 核心原料无非是动物脂肪和碱。 然而在这个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回肉的年代,动物油脂是绝对的奢侈之物。 村民偶尔得到点荤腥,连油渣都要榨干,哪里舍得留作他用? 但对秦明而言,这却恰恰成了他得天独厚的优势。 狩猎队在秦明的组织和带领下,深入山林愈发频繁,收获日益丰盛。 大量的猎物被拖回村子宰杀,除了分割好的肉食,处理皮革刮下来的那一层厚厚的、黄白相间的动物脂肪,每日竟能积攒下数十斤之多! 起初皮匠们看着这些“下脚料”还不知如何处理,秦明一声令下,让他们将这些脂肪仔细收集起来,反复清洗熬煮去除杂质,凝固后储存。 如今,几个硕大的粗陶水缸里,已经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凝固的洁白油脂,在角落里散发着淡淡的、特有的油腥气。 至于碱面,市面上根本无从寻觅。此时北方人发面多用老面做酵头,南方或许有用酒曲的,但纯净的碱却非寻常可见。 秦明熟知青史上的替代方案——草木灰! 那些寻常可见的柴草、树枝燃烧后留下的灰烬,质地轻盈,内里却蕴含着古老的智慧——它的水溶液被古人称为“枧水”,富含碳酸盐,是天然的碱性来源,在不少地方的饮食和传统工艺中都有应用。 原料备齐,秦明便撸起袖子,亲自指挥村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开始试验制皂。 首先将稻草、树枝等燃烧后的草木灰收集起来,加水浸泡、过滤,提取出较为纯净的碱液。 为了提高碱液的浓度和纯度,可以对草木灰进行多次筛选,去除其中的杂质和未完全燃烧的物质。 如果碱液过多,肥皂会过于碱性,使用时会对皮肤造成伤害,而且肥皂的质地会变得粗糙; 如果碱液过少,皂化反应不完全,肥皂的清洁力会不足。 秦明通过不断试验,最终找到油脂和碱液的最佳配比,当油脂和碱液的比例在3:1到4:1之间的时候,肥皂是最为合宜的。 另外就是在皂化反应过程中,温度和搅拌速度是关键因素。 保持适当的温度可以加速皂化反应,一般将温度控制在 60℃-80℃之间。 搅拌速度不宜过快或过慢,过快会使肥皂中产生过多气泡,影响质量;过慢则会导致皂化不均匀。 最终,秦明采用的是小火加热并缓慢搅拌的方式,确保油脂和碱液充分混合反应。 最后,在肥皂成型后,可以进行适当的晾晒和风干,使肥皂的质地更加坚硬、耐用。 “郎君,这东西洗衣服真的是太好了,都不需要怎么搓,衣服就能洗得很干净。” 范娘抱着一个装满刚刚洗完衣物的盆子,进屋后,兴奋地对秦明说道。 经过几天的试用,范娘对肥皂已经有些爱不释手了,她第一次感觉洗衣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以往的时候,洗一件衣服需要反复地搓洗,还要用木棒敲打,但现如今,擦上肥皂后只需要揉搓一下,就能将衣服些得很干净。 “这东西叫肥皂,若是能添加一些香料的话,用来洗澡身上也会香香的。” 秦明说话间,看了妻子一眼。 如今的范娘,比起刚嫁过来的时候,要白皙丰润了一些,但依旧有着很强的少女感。 对于房事,小丫头也是从刚开始的被动,到现如今的主动,说到底,她还是想要尽快给秦明留下一个香火。 不过秦明的体力和精力实在太过强悍。 每次都有新花样,而且他的索取似乎没有尽头,整晚都能自强不息,这让娇小的范娘有些难以忍受,每次完事,都会香汗淋漓,迅速昏睡过去。 但肚子始终还是没什么反应,这让小丫头多少有些失望。 “夫君真的厉害,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 “这种肥皂以后能卖很多钱,回头我和县城的商人推销一下,这么一块肥皂,怎么也要卖个一两银子吧……” “一两银子,这么贵么?”范娘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更圆了,“天爷!这么贵?都够买好多米了!” 她看着木盒里那几块其貌不扬的方块,实在难以将它们与亮闪闪的银锭联系起来。 “物以稀为贵,穷人自然是用不起的,但富贵人家只要用习惯了,保管他离不开。” 秦明看了一眼屋子里已经做好的肥皂,就仿佛看到一锭锭的银子一般。 这年头没有专利这种说法,所以想要成为肥皂唯一的供货商,秦明就要保证秘方不会外泄。 其实即便是配方泄露出去,问题也不大,因为只有秦明的村子有狩猎队,能够源源不断的获取大量的动物脂肪,所以至少将来的一两年,自己应该没有竞争对手。 正当秦明考虑如何将肥皂卖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响起了一阵锣鼓声。 “师傅,县衙来人了!” 穆安这个时候在门外喊道。 秦明闻言,立刻走出了房子。 当师徒两人来到村口的时候,那里已经站满了人。 “在下秦明,见过大人。” “秦明,你上前来。” 领头之人正是钱江。 只见他从怀中抽出一张告示,开始大声念了起来: “照得本县捕盗安民,全赖武职勤勉。今查得本县秦明,年力精壮,武艺超群,素行端方,堪充捕务。合行给札委用。为此札仰该员: 一、总领本县民壮二、昼夜巡察城乡,缉拿匪徒三、协理刑名案件,护送官银 自大周十五年十月初一日起,准食都头俸米六石,佩铁尺牙牌。 凡所辖捕快民壮,悉听节制调遣。务须涤虑洗心,秉公执法。倘有徇私旷职,定行究治不贷。 须至札者。” “谢大人!” 秦明上前将告示接了过来。 同时拿到的,还有一块象征都头的牙牌。 随后,秦明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将其塞给钱江,两人寒暄了两句,后者才带着衙役离开了村子。 “恭喜大人担任本县都头!!” 一时间,郭峰,赵二牛为首的民主团成员,纷纷半跪在了地上,拱手大声喊道。 这一刻,所以人的眼中,都透出了几分精光。 所有人都知道秦明担任这个都头意味着什么。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躲在山野中的逃兵,而是名正言顺、拥有官方身份的——县衙都头属下的民壮! 在这云山县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们将跟随着秦明的步伐,披上合法的外衣,真正地纵横驰骋……前途,豁然开朗! 第74章 蒸馏美酒 两周后,黑山县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往年此时,正是秦家村最难熬的时节。 呼啸的北风从破败的窗棂、门缝里钻进来,家家户户为柴火发愁,粮食更是精打细算,一日两餐稀粥已是常态,面黄肌瘦是大多数人的写照。 稍困难些的人家,早早便蜷缩在薄被破絮之中,听着孩童难耐饥寒的微弱哭泣,盼着老天爷能少下几场雪。 饥寒交迫,是刻在骨子里的冬日记忆。 然而今年的秦家村,却都人人有活干有钱赚,家家户户有余粮,偶尔还能吃上肉,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明在村里已经有了极高的威望。 甚至他在村中的威望,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领头人”范畴。 在许多淳朴的村民心中,秦明简直就像是老天爷不忍见他们受苦,特意降下的福星! 所以只要秦明在村里发话,所有村民都会打出十二分的精力去完成,是绝对不会有半点忤逆之心的。 正是因为如此,村子的围墙工程如今已经初具规模,足足八百米长的围墙,在几百村民的努力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垒起了半米高。 这样高的围墙,虽然人可以轻松翻过,但却可以挡住马匹的冲击,使土匪不能快速突破进入村子。 另外秦明还在村里建成了砖窑。 每窑一次可以烧制一千八百块砖,两窑成一组,轮流生火,可连续生产。 而这些砖头,秦明会将首先将其用在搭建坞堡上。 自从上次去过一趟何家庄后,秦明就已经大致了解那里坞堡的大致构造,所以回到村子后,他立刻绘制了一张设计图纸,并且和村中的工匠进行的讨论和修改,随后制定出了工程计划。 新的坞堡以之前秦会家的砖瓦房为中心,将外围一些老旧坍塌的土房拆除,然后用围墙围起来。 按照秦明的计划,力争在明年开春之前,完成村子外围和坞堡围墙的建造工程。 随着村里的大兴土木,秦明这边也是花钱如流水。 如今村里每天的开支达到四五十两银子,这还不包括粮食的消耗。 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就要消耗一千多两银子,而秦明现在手中还剩下不到五千两银子,听起来很多,但若是按照当前这种消耗,最多三个多月后,这些银子就会消耗一空。 虽然秦明在村里也开办了织布坊和皮坊,不过做出的衣服和皮袄,一般都优先配给了民壮团,或是低价卖给村民,剩下的才能买到县城换钱,所以每月最多进账两三百两银子,还无法填补修建围墙和坞堡的资金缺口。 “秦大哥,这就是你说的蒸馏酒?” 秦明家后院的草棚下,曹豹喝了一口新酿出来的白酒,眼神透着几分惊讶。 “感觉怎么样?” “入口辛辣得恰到好处,醇香在嘴里缠绵不散,还有淡淡的回甘……我还从未喝过如此浓烈的好酒啊,秦大哥你是如何酿出这等美酒的?” 曹豹对秦明酿出的白酒赞不绝口。 回想起自己先前喝过的酒,和这蒸馏酒比起来,简直如同馊水一般,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这叫蒸馏酒,是将发酵后的酒曲用蒸馏的方法进行提纯……” 秦明给曹豹等人大致地讲了一下蒸馏酒的酿造原理。 “这酒一入喉,就感到浑身都暖融融的,当真是驱寒的好东西,他日在边关若有此酒,相信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兄弟死于严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豹脸上闪过一抹惋惜。 “你身上还有伤,这酒要少喝点……” 眼见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秦明立刻提醒了一句。 “我身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也亏得秦大哥的全力相救,我听说大哥为了救我,用的全都是罕见的好药,起码价值几百两银子……我这一条贱命,哪里能值这么多的银子……” 这段时间,曹豹身体恢复得很快,如今已经可以短时间的操练兵器了。 而在这期间,曹豹也得知了秦明为了救他,确实花费不菲,用昂贵的药材,还安排专人伺候,这种待遇,是他以前在北境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现如今的曹豹,对秦明是心怀感激的,直接称呼秦明为大哥,也说明了他对秦明的敬重。 “你功夫高强,正是我需要的人……” 秦明直言不讳,说道:“而且当初咱们是一起进山打猎的,你帮我打虎,我自然会保你周全。” “以后我这条命就是秦大哥您的,只要您发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很好。” “对了秦大哥,我一直都没好意思问,咱们当初打的那只白虎,到底卖了多少银子?” “一文钱都没卖,我白送了给了娄知县。” “好吧……”听到这里,曹豹有些失望。 “但靠着这只白虎,我换到了给你治病的药材,还有这个东西……” 秦明说话间,将自己的都头的腰牌取下,放在了曹豹的面前。 “黑山县都头……” 曹豹拿起牌子看了一眼,说道:“这相当于我之前担任的那个百户之位了……其实以大哥您的武功,在军中是能当起千户之位的。” “当多大的官,这要看造化,最重要的是,靠着这个腰牌,你和你的那些兄弟,如今都可以在县衙重新登记造册,彻底洗掉逃兵之罪,而且娄知县还免除了你们一年的徭役和税赋。” “当真!?” 曹豹闻言眼前一亮。 对曹豹而言,能洗脱逃兵的罪责,还能免除税赋,简直如同新生,是曹豹最为想要的东西! “其实你的那些手下早就想着这一天了,但他们想和你共同进退,你之前一直伤重不起,现如今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就明天吧,我领你们一起去县衙,办理登记入籍的事情。” “曹豹代众位兄弟,谢大哥再造之恩!!” 这头磕的,是恩情的承载,更是誓言的重铸! 从此,再无逃兵曹豹,只有秦明麾下悍将! “师傅!有几个流民从后山靠近咱们村寨,被我发现抓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穆安突然走入了后院。 而在他的身后,几个人被绑住了双手,被当值的民壮团成员押了进来。 第75章 陇西商号 “嗯?” 秦明面色严峻,看向了那几个流民。 “砰砰砰!” 此刻跟在后面的赵二牛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这几人直接打倒在地。 “啊!” “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们真的不是贼人……” “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 哀嚎声、求饶声混杂着痛楚的呻吟,在狭小的草棚里回荡,更添了几分凄惶。 赵二牛啐了一口唾沫,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可疑踪迹时的兴奋精光。 他猛地抱拳说道:“大哥!把这几个家伙交给我!保管一炷香的功夫,让他们把祖宗八代干的缺德事都吐得干干净净!” 自从何家庄刺客事件后,整个秦家村风声鹤唳,赵二牛负责守卫,神经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这几人放着大路不走,偏从林间僻径鬼祟靠近,在他眼中,无异于自己撞上刀口的肥羊,定与那何家脱不了干系! “慢着。” 秦明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流民痛苦的姿态上,而是锐利地扫过他们的脸庞和衣着。 这几人虽然狼狈,但面色并非长期饥馑般的蜡黄,反倒带着几分奔波后的潮红。 棉袄虽沾满泥污,布料却非粗麻,隐约可见细密的织纹。 反常之处,让秦明心头微动。 “且让我先问几句话。”他抬手示意赵二牛退后。 “好的。”赵二牛应了一声,随即退到了一边。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进入我们村子?” 秦明沉着脸问道。 “回…回大人话,小人们是…是行商的商人啊!从陇南贩货往北境互市,途经贵宝地……昨夜遭了劫道,财货尽失,实在饥渴难耐,只想进村讨碗水喝,暖暖身子……谁…谁曾想刚到村口,就被几位壮士当成歹人抓了……” 领头的一人说道。 “商人?那你的货物呢,还有路引和通关文牒呢?” “我们的货物昨晚被抢了,身上的东西也都搜刮一空,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放屁!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想进入村子心图不轨的歹人!” 赵二牛上前踹了那人一脚,转头对秦明说道:“大哥,我看这几人绝对又是那姓何的派来的,只需要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保证让他们乖乖开口……” “你……过来!” 秦明用手一指那个领头的中年男子,示意他过来。 “大人……” “伸出你的手掌。” “额……” 男子闻言,将帮着的双手伸到秦明的面前。 “你叫什么?是何处来的商人?” 当秦明看到此人伸出的双手,上面没有半点的老茧后,顿时面色一松问道。 “小人陆文兴,是陇南的商人,我们在陇南的庞源设有商号,名为泰盛安……” 陇南位于大周国的最南边,而庞源是陇南最大商业重镇,那里常年有大量的商人会经过黑山县这边,前往北境的互市与金人做生意。 “给他们都松绑。” 秦明闻言,立刻示意给这几人全部松绑。 “既然是从来陇南来的,难道没有镖师押镖吗?怎么会被人抢了东西?” “我们是中了埋伏……对方人手太多,且不讲规矩,几个镖师全都被杀了,我们也被洗劫一空,趁着他们不注意,这才跑了出来……” 陆文兴说道。 “规矩?土匪会和你们讲什么规矩?” 秦明不屑地问道。 “能给口水喝么,我实在太渴了……” “给他们水!” 秦明一声令下,赵二牛立刻给他舀了一瓢水。 咕咚咕咚,仰头将瓢里的水全喝完后,陆文兴一抹嘴说道:“我们商号常年路过本县前往北境做生意,路线好多年都是固定的,通常只是在余家寨附近的林子里,会留下一笔买路钱,一辆车三十两银子,交了钱,他们还会送上一程……”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顿时恍然。 之前杨玉莲就曾和他说过,他们余家寨这伙人,能日入斗金,抢劫村寨只是他们赚钱的小头。 现在看来,杨玉莲应该是所言非虚。 因为到北境互市做生意利润相当丰厚,所以往来于黑山县的商队是络绎不绝。 一辆货车就能赚三十两银子,大的商号,一次就能组成十几辆的商队,一年下来,余家寨留下的买路钱自然是非常可观的。 当然,其中的大部分,应该是送入了县衙之中…… “对了,那伙匪徒可是在余家寨遇到的?” 秦明问道。 “我们还未到余家寨就被劫住了,那些人都蒙着面,用的兵器都是些柴刀木棍,但应该是有些功夫的,不然的话,镖师也不会尽数被杀……” “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上几十号,从树林两边突然杀出……” “这样啊。” 听到这里,秦明已经可以确定这伙匪徒绝对不会是余家寨的人。 毕竟余家寨的匪徒装备精良,而且根本没必要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 “大人,我们路过贵村,只是想讨口吃食,绝无歹意,待我们去县城报官后,补办路引后,就会离开此地……” “那你们被抢的货物难道就不要了?” “哪里还能追得回来?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没钱官府怎么可能替你办事?再说了,这伙土匪人数众多,一个小小的县衙,怕是对付不了……” “谁说没钱官府就不办事的?”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你们的事情,本官这次就管了!” “你是……” “啪!” 秦明拿起自己的腰牌在陆文兴的面前晃了晃,说道:“看清了,我是本县的都头秦明,专职维护当地治安的。” “失敬失敬!” 陆文兴见状,连忙拱手致敬。 “今日天色有些晚了,诸位就先住在我们村子,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全听秦都头安排!” “穆安,你去让人准备酒肉,今晚我要宴请这些原道而来的商客。” 秦明眉头一挑,对徒弟穆安说道。 “秦都头太客气了,我们只求一些饭食充饥即可,不用这般破费……” “哎,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况且我还打算和你们商号做点生意呢。” 秦明一把搭在了陆文兴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 “做……做什么生意?” 陆文兴闻言一愣。 “我们这里有很多的布匹和毛皮,另外还有自酿的酒和肥皂……” “肥……肥皂?” 陆文兴彻底愣住了,这陌生的名字显然超出了他这个老行商的认知。 “敢问秦都头,这‘肥皂’……是何物?” 他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古怪的词,棚内其他几个商人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 第76章 重大商机 当一块纺锤形的肥皂被递到陆文兴面前的时候,他和同行的几个商客顿时愣住了。 秦明是模仿前世的舒肤佳香皂的外形设计,找木匠制作出了纺锤形的模具,这样压制出来的肥皂,外观好看而实用,握在手里相当的丝滑。 “你们可以用这个东西来洗手和脸。” 一旁的穆安端来里水盆,放在了几个商客的面前。 “你是说……用这个东西洗脸?” 从秦明手中接过肥皂,陆文兴似乎有些疑惑。 “这肥皂就其实就相当于皂角,皂角你们应该用过吧。” 秦明提醒了一句。 “啊,这样啊。” 陆文兴闻言顿时恍然。 南方有很多的皂角树,是用来洗衣服最好的东西,因为便宜,所以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 下一刻,陆文兴就将肥皂弄湿后,开始洗手和脸。 “这东西居然如此神奇。” 眼见肥皂在擦洗下,迅速泛起了泡沫,先前陆文兴手和脸上的污垢瞬间清洗脱落,旁观的几人也开始变得跃跃欲试。 “好东西,当真不错!” “快让我试试!此物究竟是何方神物?竟比皂角强了何止百倍!” “咦?我这袖口上沾了许久的几点血迹,竟也轻易洗掉了!当真不可思议!” 一时间,众人争先恐后,纷纷学着陆文兴的样子,取水打皂。 小小的水盆周围热闹起来,洁白的泡沫翻涌,伴随着阵阵啧啧称奇的赞叹声。 皂体的去污力之强、使用感受之佳,远超出他们对“清洁之物”的认知极限。 穆安站在一旁,脸上的自豪之色更浓了,朗声道:“此乃我师父潜心研制出的宝贝!别说这点尘污,便是满身的油腻腥膻,只需抹上些许,搓揉几下,清水一冲,也能洗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秦家村,家家户户早已离不开这肥皂,秦明正是通过村民们的日常使用反馈,不断调整配方和工艺,才有了如今这批成熟的成品。 其实做肥皂最难的就是如何在洗涤效果和使用感受方面做取舍的。 肥皂里的碱性重,洗涤效果好但是对皮肤刺激大,碱性小的话,皮肤感觉会变得柔和,但相对的,去污能力也会减弱。 所以前世的时候,才会专门出现所谓的婴儿香皂,其实就是一种低碱性的香皂。 而秦明则把自己的肥皂分成了洗衣皂和沐浴皂。 根据细分的需求,会对自己的产品进行细分,在古代着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秦都头,这种肥皂大概卖多少钱一块?” 陆文兴此时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商机,连忙对秦明问道。 “我们的肥皂,因为原料使用了大量的野兽脂肪,所以成本大概是四钱银子一块,倘若你们要买的话,我可以少赚一点,五钱银子即可!” 其实秦明原本想一块肥皂卖一两银子的,毕竟这是独家产品,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 但考虑到这年头普通人一年也才只能赚到五六两银子而已,所以秦明想要薄利多销。 “五钱银子……”陆文兴闻言,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手中那块已明显小了一圈的肥皂碎块,沉吟道,“确实不算便宜。寻常皂角,即便十块也值不了这个价钱。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精光,“若是能在此物之中,添入些许香料,令其不仅洁净肌肤,更能散发怡人芬芳,那才真正算得上是物有所值,五钱银子……甚至更高,也未必不可啊!” “陆掌柜,你可有香料?” 秦明听到陆文兴这么说,顿时对他的商业头脑肃然起敬。 肥皂里面添加香料,那不就是香皂么? 一个古人居然能立刻想到这样的产品,确实出乎秦明的预料。 “咱们大周没有香料,只能从北境互市那里换到,一两香料一两斤,非达官显贵,是根本用不起的……” “那就算了。” 秦明闻言连连摇头。 “不过我们那里有一种香料叫冰片,价格不算贵,若是能添加到这肥皂里,应该会很受欢迎的。” 龙脑香是南方的一种植物,从龙脑香的树脂和挥发油中取得的结晶,是近乎纯粹的右旋龙脑,经加工后可得到冰片等产物。 天然龙脑质地纯净,为无色透明或白色半透明的片状松脆结晶,熏燃时不仅香气浓郁,而且烟气甚小,隐约有杉木气味,气味清香,味辛、性凉。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在当地产量高,价格也便宜。 “那下次陆掌柜可以带一些过来,咱们可以合作这个香皂的生意。” “成!” 陆文兴很干脆地点点头。 “陆掌柜,我们村子还有其他一些好货,请跟我来。” 随后,秦明领着陆文兴等商客开始在村里参观起来。 “这是我们的织布坊,现在每天能产十几匹布料,主要以麻布为主。” 在织布坊,秦明指着正在织布的女工,对陆文兴说道。 “不错。” 陆文兴拿起一匹做好的麻布仔细地看了一眼后,点头说道。 不过他对这种普通的麻布兴趣并不大,毕竟这种寻常的布料,各地都有,价格也相对稳定,利润空间并不大。 “除了这些布料,我们的织布坊还加工各种皮袄和裘衣……” 秦明又领着众人来到皮坊。 众人刚靠近皮坊,就闻到了些许刺激的味道,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然而当他们进入房间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此时的皮坊,几个皮匠正在忙碌中,他们用刀子一点点刮去皮下的脂肪,并将这些脂肪收集到木盆中。 而在他们身后的架子上,晾晒着数不清的各色的皮革,一眼望去,颇为震撼。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兽皮!?” 陆文兴眼睛有些发直,忍不住问道。 “我们村里有本县最大的狩猎队,常年在山里打猎,这些兽皮,都是最近一段时间打到的。” 秦明微笑着说道。 “这是鹿皮,这个是兔皮……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狐狸皮,成色不错啊!” 陆文兴走过去仔细地检查着这些皮革,眼中透出了惊喜之色。 “怎么?陆掌柜也做这种皮革生意?” “不瞒秦都头,我们往年去北境互市,用盐,铁锅,茶叶和布匹,从金人那里换一些马匹和皮毛,皮革本来就是我们主营的生意之一。” “原来如此。” “金人的马匹品种非常好,耐力和速度要比咱们大周境内的马匹高出一筹,而且金国有大片的天然草场,比咱们这边养马容易的多,也便宜得多,除此之外,他们那里的羊毛也是相当不错,我们在北边的几个城镇都有商铺,从互市换到东西后,这些马匹和毛皮,很快就能销售出去……” “看来陆掌柜生意做得很大啊。” “其实我只是我们泰盛安分号的小掌柜而已,泰盛安在大周有十几家分号……” 第77章 三碗不过村 “以陆掌柜的才干眼界,日后必定能执掌一方,成为泰盛安独当一面的大掌柜。”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以后咱们双方可以合作,你们可以把我们秦家村当做是一个驿站,无论是补偿水和干粮,还是住宿,我们都可以提供方便。” “那就太感谢秦都头了。” 陆文兴连忙说道。 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大商号,行程自有章法,补给休整向来只在县城或重要市镇进行,断不会轻易在陌生村落停留,其中风险不言而喻。 但秦明毕竟是县里的都头,有这个官方的职位,这让陆文兴对他多了几分信赖。 “陆掌柜无需多虑。来我们村子,吃住一概免费,权当交个朋友。而且……”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我们秦家村的民壮团,可不是吃素的。诸位来往运送货物,若担心路途不靖,我们还可提供护送之责,保你们在本县境内,一路畅通无阻,平安抵达县界之外。” 免费的从来都是最贵的。 秦明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 他比谁都清楚,商队停留那点食宿开销,不过是蝇头小利。 他真正图谋的,是将秦家村牢牢楔入这条通往北境互市的黄金商道! 一旦秦家村成为各路商队公认的、安全可靠的必经落脚点,随之而来的信息流、人流、货流,将像甘霖般源源不断地滋养这片土地,这才是真正的财富之源! 更何况,他一手拉起的民壮团日渐雄壮,除了护卫村庄、进山狩猎、参与建设,也急需实战练兵的机会。 有偿护送商队,既能赚取丰厚的“平安钱”,远超狩猎所得,又能锤炼队伍,检验战力,一举两得! “这些兔皮和狐皮成色倒是不错,秦都头你打算怎么卖?” 陆文兴拿起一张狐皮,用手轻轻揉搓,眼中透出几分喜爱。 虽然他们的商号多年来也一直都在做皮革生意,但经营的皮革绝大多数都是从互市换来的羊皮和牛皮,像这种狐皮,货源极少,只能零星地从各地猎户手中收购,且价格极其昂贵。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京都等富裕的大城,狐皮和貂皮之类的珍贵皮革,都是极受权贵和富户的追捧的,已然成为了身份的象征。 由于利润很高,陆文兴也曾想高价多收一些,然而如今的猎户是越来越少,且打猎与风险,所以基本没有稳定的货源。 “价格方面,咱们可以详谈……”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估摸着酒宴已经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谈。” “好!” 陆文兴一行人早就有些饥饿难耐,随即跟着秦明走出了皮坊。 回到秦明家的后院后,几人刚坐下,饭菜就陆续端上了桌。 “秦都头,你这也太破费了……” 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陆文兴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萝卜炖兔肉,荠菜炒腊肉,炖羊肉,葱煎豆腐……各色菜肴琳琅满目,荤素搭配,油水十足。 这景象彻底颠覆了陆文兴对黑山县乃至整个北方贫困乡村的认知——这里的村民年景稍差便可能断粮,何曾见过如此丰盛的席面? 在这偏僻的秦家村,竟能摆出这般堪比县城酒楼的宴席,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破费,其实我们平时的时候,吃的也不比这个差多少……” “额……” “我之前说过,我们村子有全县最大的狩猎队,剥下皮毛换钱,肉就留下自己食用,所以莫说是天天吃肉,顿顿吃肉也没问题!” “这秦家村当真是福地啊……” 陆文兴有些感慨的说道。 “福地?”秦明端起酒杯,眼神瞬间变得凝重,“陆掌柜,这福气,是我们全村老少,尤其是这些敢进山的弟兄们,拿命搏回来的!” 他声音陡然提高,随即目光转向旁边的曹豹,“曹豹,让陆掌柜见识见识,咱们这碗肉,沾了多少血!” 曹豹闻言,豁然起身,一声不吭地脱下了外衣。 刹那间,那虬结如铁的壮硕身躯暴露在众人眼前,上面赫然交错着数道狰狞可怖的疤痕! 尤其是一条从肩胛斜劈至肋下的巨大伤疤,虽已开始愈合,但翻卷的皮肉边缘依然透着暗红,缝合的痕迹粗粝如蜈蚣盘踞,清晰地展示着当初伤口的深度与凶险! 在这缺医少药、感染便能轻易夺命的年代,能从如此重伤中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震撼人心的勇武证明! “嘶——!” 陆文兴和他身后的商客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发白。 那伤疤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超任何言语的描述! “我们的猎物,都是弟兄们拿命换回来的,但只要价钱合适,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秦明给曹豹一个眼神,后者立刻重新穿上了衣服。 “各位好汉的勇气当真令人佩服,我陆某人敬各位一碗。” 陆文兴眼中闪过一抹敬服,随即拿起面前的酒碗,仰头喝下。 “咳咳!” 只是一口酒刚入喉,陆文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两眼的泪花都挤了出来,样子颇为狼狈。 “这酒……怎地如此……如此霸道!?” “这是我们秦家村特有的白酒秦家香,是用秘传的工艺,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酿制出来的,非贵客是不会拿出来的。” “额……”陆文兴缓过来之后,拿起酒碗闻了一下,说道:“酒香很浓啊。” “这种酒度数很高,又名‘三碗不过村’,适合小酌,不宜狂饮。” “不错。” 陆文兴点点头,随即又轻轻地浅尝了一口。 下一刻,醇香如丝般滑过舌尖,在口腔绽放出层次分明的芬芳,陆文兴的脸上闪过一抹陶醉,又忍不住喝了一口。 “这酒酒水清亮透明,香气雅郁,入口淳厚绵柔,清香纯正,余味净爽……当真是妙品啊。” 片刻后,陆文兴忍不住赞道。 “不错!” “这酒可真香啊。” “太神奇了,想不到还有如此美妙的好酒……” 商队的其他几人,再喝下面前的白酒后,都忍不住赞道。 相比这个年代有些馊味的酒水,秦明用蒸馏法酿造的白酒,简直就是碾压般的神品。 “秦都头,你这酒卖么,给个价?” 放下酒碗后,陆文兴立刻说道。 “这个……我这‘秦家香’酿制颇为不易,需要特制的秘方和九九八十一道工序,耗时耗人耗钱,一年也产不出多少,这么一坛子酒,起码也要一百两银子!” 秦明原本是想和这些商人主推肥皂和皮革的,但不曾想这些人居然看上了自己酿造的蒸馏酒。 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卖多少钱合适,秦明索性狮子打开,报出一个非常高的价格。 “大哥……” 曹豹等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挤了挤眼睛,担心秦明的报价会把这伙商人吓跑。 “一百两就一百两!这酒值这个价!” 陆文兴很爽快的说道。 第78章 无利不早起 陆文兴所在的商号“隆昌记”,做的向来是中高档的买卖,出入往来的主顾,非富即贵,皆是城中显宦、豪商巨贾之流。 这些人的消费心思,与寻常为柴米油盐奔波的升斗小民,岂止天壤之别? 古往今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富之壑从未填平。 普通人精打细算,求的是个温饱实惠;而权贵豪奢之家,生活早已穷奢极欲,他们所追求的,是那份独一份的享受与体面,只要能入得了眼、衬得起身份,金银不过是手中随意抛掷的玩物。 价格?从来不是他们需要蹙眉的问题——只嫌不足显其豪阔罢了。 秦明酿制的这种白酒,酒色透亮,且酒香浓烈,入口绵软,回味悠长,显然是要远高于市面上其他的酒类的。 而且这还是‘独家产品,别无分号’,光是这一点,就陆文兴敏锐地嗅出了商机。 “咳,那就这么定了,我这里还有五坛子酒,都可以卖给你。” 秦明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语气平静的说道。 要知道,秦明酿造的这种蒸馏酒,成本并不高。 三斤粮食一斤酒,一坛酒也就十斤左右,算下来就是需要三十斤粮食。 一斤粮食如今的市价虽然高了不少,但也就六七文钱。 这样算下来,哪怕是加上人工和其他材料的费用,一坛酒的价格最多也不会超过三钱银子! 秦明一坛白酒一百两银子,简直堪称暴利! “不过我还一个要求……” 陆文兴沉吟了一下说道。 “陆掌柜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说来惭愧,我现在身无分文,没钱买酒,不知秦都头能否暂借些银钱当做盘缠,待陆某返回商号,定当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这个好说!” 秦明二话不说,直接从怀中掏出十几两银子,放在了陆文兴的面前。 “用不了这么多……” “穷家富路,况且你们好几个人帮你呢。” “那就谢谢了,这钱我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陆文兴感激地说道。 “好说好说。”秦明微微一笑,问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希望贵村的这种酒水,只能供我们一家……” “也就是你要当独家代理商呗?这个好说!只要你按咱们说好的价格把我们村生产的酒全都收走,我绝对不卖个其他人!” 秦明很干脆的说道。 无论是秦明还是陆文兴,算盘都打得很精明。 对于一款好的产品来说,倘若能做到垄断,那么垄断者在市场上就不用担心同行的竞争和压价,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需求,调节价格与产量,赚到极为丰厚的利润。 而对秦明来说,东西不愁卖,利润也非常高,他自然乐见其成。 所以两人很快就一拍而合。 “那咱们可就说好了,等下次我来你们这里,你可要多给我备些好酒。” “尽管放心!”秦明这个时候端起的酒碗,说道:“来,为咱们今后的合作干杯!” 秦明话声一落,几个酒碗清脆地碰在了一起。 “对了,陆掌柜,你这次可是损失惨重啊,大概被那匪徒抢了多少货物?” 放下酒碗后,秦明好奇地问道。 “哎……十多辆马车,其中五箱子茶叶,两百匹布料,铁器若干,算下来,足足赔了一千多两银子……” “这么多啊……” “说起来还算幸运,前些日子听闻北境被金兵攻破,我们商号停了所有互市的生意,但后来得知金兵已经被白饶总督领兵二十万打败,这才想要重回互市,所以带的商品比较少,只是平时的两成……” “白将军亲自出马了?”一旁的曹豹忍不住问道。 “是啊,放眼大周,也就只有白将军有这般本事,是咱们大周当之无愧的战神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文兴眼中闪过一抹崇敬之色。 “陆掌柜,那你损失了这么多的货,难道就不想报官追回么?” “报官有什么用?秦都头您好歹也是个官人,应该知晓其中的难处。” “好吧。” 秦明闻言点点头。 随后,几人边吃边聊,气氛相当的愉快。 当晚,秦明安排陆文兴一行人住下。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秦明送了他们几匹马,一直将他们送出了村子。 直到陆文兴一行人彻底从视线中消失,这才回到村中。 “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带上兵器和干粮,准备出发。” 秦明进入村子后,立刻对赵二牛和郭峰说道。 “大哥,这次是要去打大牲口?” “这次是剿匪。” “剿匪?” “没错,昨日那几个客商,就是在北边十多里的林地里被抢劫了,估摸着这伙人应该就埋伏在那里,咱们骑马先到前面的穆家寨,然后再步行进入山林搜索……”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这伙匪徒足足打劫了一千多两银子的货物,倘若能抢回来,村里留一半,剩下的全给弟兄们分了!” “我马上就把人都叫过来!” 郭峰和赵二牛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秦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民壮团这些人从来都不是白养的。 一千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值得他跑一趟。 再者,他现在是本县都头,剿匪安民本就是分内之事,名正言顺。 这笔买卖,无论公私,都做得! 不多时,民壮团除了养伤中的曹豹和当值放哨的,基本全员到位。 “出发!” 随着秦明一声令下,民壮团的三十多人骑马快速离开了村子…… ……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矮牛山,十数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沿着崎岖的山径向上攀登。 他们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显然是惯于此道的行家。 领头之人身形纤细却异常敏捷,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脚下步幅极大,速度极快,在密布的荆棘与盘错的树根间穿梭自如,轻盈得如同一只在林间跳跃的野鹿,将身后的同伴甩开了一段距离。 “大当家,能慢点么,弟兄们跟不上了……” 身后一个壮汉气喘吁吁,忍不住说道。 “早就跟你们说过,干咱们这刀口舔血、风里来雨里去的行当,首先就得有一双铁脚板!跑得快,追得上肥羊,抢得到东西;若是慢吞吞的,莫说是吃肉,连口热乎的汤渣你都甭想捞着!废物!” 领头之人闻言,放慢了脚步,摘下面巾,露出了一张带着几分妩媚娇艳的面庞,双眼却闪过一抹不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家寨的大当家杨玉莲。 “大当家说的是,日后我一定勤练武艺。” 面对杨玉莲,跟在后面六当家黑瑶子面露惧色,连忙说道。 “前面半山坡搭建的树屋,应该就是那伙人的老巢,等下听我号令,咱们来给前后包抄,尽可能一个不留!” “大当家,要我看没必要全都杀光,咱们又不是官府,值得费这么大的力气么?” 后面一名土匪头目嘟囔着说道。 “蠢材!一山不容二虎,若是让这伙流民做大,过往的客商势必会锐减,以后咱们还能躺着赚大钱么?” 第79章 重箭破阵 “大当家,我看咱们直接冲下去,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说话的正是之前被秦明用太极拳完虐的石冲,只见他此刻拎着两柄斧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多年的落草为寇,让这伙匪徒残忍而嗜血。 对他们来说,杀人和杀猪没有什么区别,而好勇斗狠,也是他们这伙人能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劫掠为生的唯一凭仗。 “大当家,对付这些流民,我带几个弟兄就足够了。” 一旁的黑瑶子也从身后抽出了一柄弯刀,眼中透着几分阴沉。 “切莫轻敌,这伙人能截杀两支有护镖的商队,人数应该不少……” 杨玉莲略加思索,随即说道:“老四,你先带你个人绕道这山寨后面的小路上埋伏好,老七你带人前往右侧,我带人从正面和左侧出击,围三缺一,到时候就算杀不了这里所有人,也要把货物都截下来!” “得令!” 石冲闻言,立刻带领着手下,缓缓向着那伙流民所在的位置靠近。 杨玉莲这个时候则原地不动,带人躲在一处树丛后,只需要等待石冲过去埋伏好,她就会立刻冲上去。 “咣咣咣!” 一阵敲锣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 顷刻间,听到动静的这伙流民立刻从木屋里冲了出来。 这些人手持特制的刀斧盾牌和长矛,大喊着杀向了石冲的方向。 “石冲这个蠢货!” 杨玉莲气得银牙暗咬,眼中寒光爆射,此刻再顾不得什么围三缺一、伏兵策应。 她长身而起,手中长刀铿然出鞘,刀尖划过一道刺眼的厉芒,对着身边手下厉喝道:“杀!一个不留!” 下一刻,杨玉莲带来的手下猛地冲了出去。 “嗖嗖嗖!” 一波弓弩箭矢如同雨点般飞向了丛林的木屋。 顷刻间,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下一刻,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了整个山林。 杨玉莲手持一柄长刀,身形异常地敏捷,只是一个照明,就砍倒了两人。 而跟在她身后的十几个喽啰,也是非常的勇猛,手中长刀翻滚,片刻就将迎击而来的这伙流匪砍翻。 “嘘!” 林子深处突然传来哨响,一伙身着棉甲,装备精良的壮汉突然从山上冲了下来。 “是官兵?” 杨玉莲瞳孔骤然收缩,心头警铃大作!“噗噗噗!”这伙装备精良的“流匪”一加入战团,局势瞬间逆转!双方刚一接触,余家寨的喽啰们就吃了大亏。 对方根本不与他们缠斗,而是三人一组,互为犄角。 刀盾手在前格挡突刺,长矛手居中攒刺,刀手侧翼掩护砍杀。动作简洁有力,配合得天衣无缝!。 “列阵,左突!” “三队,右侧包抄!” “护住中路,退者斩!” 随着一道道口令的发出,双方的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这伙全副武装的流匪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在阵型和兵器配合使用方面,颇有几分火候。 虽然杨玉莲和她的手下都是凶残嗜血的暴徒,但是面对阵法严明的正规军,顷刻就落入了下风。 “噗!” 凭借敏锐的身法,杨玉莲接连砍杀了好几人,她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冲破这个军阵,但很快就被盾牌和长枪挡在了外边。 而在这伙正规军的后面,大量的流匪拉着一车车的货物,准备撤离。 “别让他们跑了!” 眼见货物被这伙人转移,杨玉莲内心有些焦躁。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伙流匪的实力居然如此的强悍,不光人数多,而且装备精良,甚至还有棉甲这种部队中的制式装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要知道,在大周,民间对兵器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而对甲胄的控制,则更加的严格,凡是私藏甲胄者,是会被问斩的! “碰!” 此刻石冲一阵猛冲猛砍,终于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但很快,他肩膀上就挨了一刀,身体踉跄着退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倘若论单打独斗的话,这伙正规军是根本打不过余家寨这伙土匪精锐的。 但是凭借精良的武器甲胄,以及熟练的配合和阵法,硬生生占据了上风。 “后退,放箭!” 眼见正面硬刚不过,杨玉莲立刻改变策略,边退边射箭,试图趁着他们追赶的时候阵型混乱,然后将其逐一射杀。 一时间,箭矢如同雨点一般射了出去。 然而,对方凭借盾牌和甲胄,即便向前冲锋,依旧能保持阵型不乱。 看到这一幕,杨玉莲的眼神变得严峻起来。 眼见自己的手下接连被砍杀,已经有溃败的兆头,她已经打算撤退了。 这可以说是杨玉莲上山为匪这八年来,第一次遭遇惨败。 说到底,他们毕竟只是一伙土匪,面对官兵的精锐,正面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啊!!” 正当杨玉莲打算撤退的时候,这伙流匪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而且这喊杀声越来越近。 “呼!” 随着一声破风的呼啸,一根如同拇指粗的重箭瞬间而至。 “噗!” 猝不及防下,一名流匪盾牌连同甲胄直接被射穿,整个人在巨力的冲击下,飞出了将近三米,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无论是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还是准备撤退的杨玉莲,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无数道惊恐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和那根兀自震颤嗡鸣的恐怖箭矢。 能用攻城的重箭将人连盾带甲射穿,如此强悍的力量,简直远超常人的想象! “噗噗!” 又是两箭射来,发号施令的那名流匪头目前胸瞬间被贯穿,硬生生地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一时间,这伙群龙无首的兵士顿时乱做了一团。 “呼!” 就在这混乱的档口,一道如同猛虎下山般的魁梧身影,裹胁着狂暴的煞气,从山林深处猛然冲出! 手中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在昏暗的林间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死亡弧光,狠狠劈入了失去指挥、乱作一团的棉甲兵阵中! 斧光翻飞,血雨腥风! “秦明!?” 当杨玉莲看清来人正是秦明后,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仅凭一己之力,秦明就将这十几个甲士砍得七零八落,是所向披靡,宛如砍瓜切菜一般。 “咕噜。” 就连杨玉莲手下那几个自视甚高的小头目,也都纷纷咽了一口口水。 看向场中那个浴血身影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他们之前在山寨见识过秦明的太极拳,知道此人武艺高绝,但万万没想到,他全力搏杀起来,竟然如此凶悍绝伦,勇猛得超乎想象! 这简直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凶兽! 很快,赵二牛和郭峰也带着人跟了过来,片刻功夫就彻底解决了战斗。 杨玉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脸上瞬间如同冰雪消融,绽放出一个明媚如春日桃花般的笑容,莲步轻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缓缓走向秦明。 “杨寨主,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一眼看到远处站着的杨玉莲,秦明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 “秦里长……” 杨玉莲的声音婉转,笑意盈盈,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从未发生,“这乱世如棋,看来我们的缘分,比想象中还要深几分呢。” 第80章 官匪分赃 “杨寨主,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和这些人是一伙的?” 秦明眉头微皱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 杨玉莲嘴角勾起,说道:“秦里长当真是勇猛无敌,只是你身为里长,不领着村民种田耕地,却来这山里砍杀这些流民,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如今我是本县的都头,剿匪维护治安,本就是分内之事。” 秦明说着,从腰间取下牙牌,在杨玉莲面前晃了晃。 “这是娄知县的任命?” 杨玉莲看清牙牌上的字迹后,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没错,承蒙娄大人看得起,赏我一口官饭吃。”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想知道,这些人明明都是你的同行,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秦都头难道没听说过一山不容二虎么?” “哈哈,除非一公一母!” 秦明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果然同行是冤家,也罢,今天这伙流匪已经被尽数剿灭,我还要将这些尸体和东西收拾一下,就不打扰了……郭峰,二牛,让哥几个把这些人的兵器和甲胄都收起来,还有那几车货物,拉回村子!” “慢着!” 石冲突然喊了一声。 “人可以走!东西必须留下!这是我们的战利品!兄弟们流的血不能白流!” 他身后的几个小头目,包括黑瑶子在内,虽然眼神中残留着对秦明的惊惧,但在石冲的煽动和对财货的贪婪驱使下,也纷纷向前一步,手中兵刃紧握,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其他几个头目见状,也纷纷冲了过来。 “嗯?” 秦明身后的郭峰和赵二牛反应更快,几乎是同时踏前一步,如同两尊铁塔般挡在秦明身前。 两人手按刀柄,眼神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 空气中刚刚稍有缓和的火药味瞬间重新弥漫,浓烈得如同实质。 方人马立刻绷紧了神经,刚刚结束战斗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场新的厮杀似乎一触即发。 “杨寨主,什么意思?” 秦明一把拨开了挡在前面的郭峰,拎着开山斧走了过来。 “咕嘟……” 看着秦明走来,杨玉莲的几名手下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强悍气势,纷纷咽了口唾沫。。 开山斧锋刃的寒光反射在几人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理智告诉他们,与眼前这个如同人形凶器的家伙硬碰硬,绝对是以卵击石,下场会比地上那些破碎的尸体好不了多少! “秦都头,这些小的不懂事,你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 杨玉莲瞪了手下一眼,石冲等人离开退到了一边。 “杨寨主深明大义。” 秦明停下脚步,距离杨玉莲仅数步之遥。 他脸上的冷硬线条稍稍缓和,“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便。咱们这边说话?”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处相对干净、远离人群的空地。 杨玉莲微微颔首:“正有此意。” 两人心照不宣地脱离各自的部下,走向那片空地。 “打开天窗说亮话。” 杨玉莲站定,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我要求不高。这些货,给我留三成。” 她伸出三根纤长的手指,在秦明面前晃了晃。 “我不能走空,这是道上的规矩!否则,我无法向寨子里的兄弟交代。况且……”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我要‘孝敬’娄大人的。若空手而回,恐怕娄大人那边,你也难以周全吧?”她搬出了两人共同的“靠山”。 “既然杨寨主张口了,这个面子我给。” 秦明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随即说道:“不过三成货换一个面子不够,我想借此机会,和你谈个长期的生意……” “什么生意?” “以后但凡我的人护送的商队,你要放行,不得刁难,更不得动他们的货。” “你是想断我财路么?”杨玉莲面色一寒,说道:“你以为娄大人会同意么?” 无论是秦明还是杨玉莲,都只是娄长风的棋子而已,这一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杨玉莲搬出娄长风,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收取客商过路费,是杨玉莲最主要的财路,而且这笔钱大部分都是要上交娄知县的。 “你放心,我最多只为一两个商号提供护送服务,也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因为交情。” “当真?” 杨玉莲闻言,面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每年途经黑山县的商号,最少有上百家,放行一两支,损失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且以后倘若再有流民在本县占山为王,咱们两家可以合作将其除掉,总而言之,在这黑山县,除了你们余家寨,我决不允许其他人收商户的买路钱!” “呵呵,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以后倘若秦都头遇到什么难事,也可以来余家寨找我……” 杨玉莲咯咯笑了两声,面带春风的说道。 两人各取所需,自然一拍即合。 秦明的提议正中杨玉莲下怀。 如今流窜的匪寇,有许多是来自北境混乱边军的悍卒,战斗力远超普通土匪。 单凭她余家寨的力量,对付小股流寇尚可,若遇上今日这等规模且有甲胄军阵的硬茬,胜算渺茫。 若有秦明这个堪称人形凶器的猛人及其手下精兵相助,无疑是解决心腹大患的绝佳利器! 至于秦明,他和杨玉莲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若没有她的帮助,自己也很难让与自己合作的商户在黑山县畅通无阻。 “杨寨主若是无事,也可来我们秦家村坐一坐,咱们可以把酒言欢,广开财路。” 秦明也对杨玉莲发出了邀约。 “咯咯,秦都头说笑了,您如今是官身,光明正大。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夜行客,岂敢登门叨扰?”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若是有事,我会派人去秦家村联系你。暗号就按老规矩。” “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后,两人寒暄了几句,一起走了回去。 “秦大哥!” “大当家!” 两边人马看到秦明和杨玉莲有说有笑,一起回来后,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一兵一匪,原本在外人看来水火不容的两人,如今却情同老友一般,这场面看起来确实有些诡异。 “二牛,给他们留五车货物,十匹马,剩下的都带走。” “老五,你和弟兄们把地上这些人的兵器和甲胄都扒下来,捆好交给他们。” 秦明和杨玉莲分别对手下命令道。 两边的人闻言,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双方物品交接完成,各自拿着东西离开了。 “秦大哥,那些东西分明是咱们抢到的,干嘛要分给他们?” “是啊,咱们何不干脆将他们也全都杀了?” 郭峰和赵二牛一脸不解的问道。 在两人看来,以秦明和如今民壮团的强悍,想要灭了那黑衣女子一伙,问题不会太大。 而秦明竟然还给对方留下了几车的货物,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此人是我朋友,有些事情你们不必多问。” 秦明淡淡的说道。 “朋友?” 赵二牛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但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猥琐的恍然,嘿嘿笑道,“哦……我明白了!嘿嘿,秦大哥,我看那女的确实有几分姿色,身段也够辣!是不是……只要您发句话,我立刻带着几个好手抄近道追上去!保管把她给您生擒活捉回来!嘿嘿,供您好好‘享用’一番……” “噗……哈哈哈!” 秦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情,竟是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大哥,你笑啥啊?” “你功夫不错,但绝对不是那个女匪的对手。”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有些女人,像是淬了剧毒的美酒,闻着香醇诱人,真要沾上了,可是会要命的……” 第81章 暗甲藏锋 回到秦家村,在秦明的前院,青石板上摆着一张粗木矮几,秦明端坐正中,曹豹、郭峰等几个核心头领围坐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新泡茶叶的清香,冲淡了今日奔波的尘土气息。 “咕咚……”秦明端起粗陶茶碗,深深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驱散了几分疲惫。 他放下碗,指尖轻敲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眼中掠过一丝赞叹:“这茶,当真不错。想不到南方的那些客商,竟舍得拿这等上好的货色去跟金人换东西。” 这茶味清洌回甘,与现代顶尖名茶相比也毫不逊色,令他心中感慨万千。 古代科技或许简陋,但这制茶的手艺,历经千年时光长河的淘洗,那份凝练于叶脉中的精华滋味,竟是丝毫未改。 “能去互市的那些金人,哪个不是各大部落里有头有脸的头人、贵族?论起享受,他们跟咱们大周那些膏粱子弟没什么两样。但凡大周出了点新鲜玩意儿,甭管是茶叶丝绸还是精巧器物,转眼就能传到他们的部落里去。为了心头好,他们可是舍得下血本,一掷千金眼都不眨。” 曹豹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此时,库房那边传来人声和重物落地的闷响。 赵二牛正吆喝着十几名青壮,将从土匪窝缴获的十多车货物小心翼翼地搬运入库。 茶叶、布匹、还有那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柔光的丝绢,堆积如山。 赵二牛抹了把额头的汗,咧着嘴向秦明喊道:“秦大哥!瞧这一趟的收获,光是这些南边的稀罕货,运到府城出手,少说也能换回大把银子!够咱们村吃用一阵子了!”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看到银钱叮当作响。 “二牛,这些东西,咱们先留着自用。记住,它们都是‘无主’的赃物。若是咱们一股脑儿大量出现在市面上,被那些走南闯北、眼光毒辣的客商瞧见,起了疑心,甚至报到官府那里……”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 “大哥思虑周全,财不露白,闷声发大财才是长久之道。” 曹豹也在一旁附和道。 “那这些铁器和战马……” “战马咱们自然要留着自己用,从明日起,骑术列入民壮团习武考核的头等大事!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迂回骑射,甚至是马上劈砍搏杀,所有人都必须给我熟练掌握!练得好有赏,练不好……哼!” 相比步兵,骑兵机动性好,冲击性大,尤其在熟练掌握骑射技术后,会极大地丰富整个部队的战术选择。 多年来,金人之所以能从一个偏居一隅的小部落,成为如今的北方霸主,并且对实力强盛的大周造成了重大威胁,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金人的骑兵强悍,而且多擅长骑射。 “从明天开始,我会让弟兄们多加练一个时辰的马术。” 郭峰这个时候说道。 “对了,那些缴获的武器和甲胄呢?” 秦明突然问道。 “总共有二十套,其中八套已经损坏,需要修补。” 赵二牛让人牵过一辆马车,将上面的兵器和棉甲放在了地上。 “大哥,这不是普通货色。您看这做工,这内衬铁叶的布局……这应该是平城府卫军才配发得起的那种‘暗甲’,边军用的多是布甲皮甲,最好的也不过是轻甲,咱们普通兵士的棉甲,里面可没有这些打磨光滑的铁片……” 曹豹上前拿起一件棉甲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后,对秦明说道。 秦明闻言,也蹲下身拿起一件细看。 曹豹口中的“暗甲”,正式名称是布面铁甲,外表覆盖一层厚实的深色布面,内里镶嵌着精铁叶片,既提供了不俗的防御力,又比传统的铁扎甲轻便保暖,穿着起来也更舒适灵活。 这种甲胄在大周军队中装备差异极大,南方部队许多士兵甚至衣不蔽甲,北境边军的主力装备是布甲皮甲,只有精锐骑兵和部分卫军才配得起这种“暗甲”。 眼前这些,显然是土匪头目从卫军逃兵或截杀中获得的。 “真是想不到……”曹豹放下棉甲,叹了口气,“连镇守重镇平城府的卫军,也沦落到逃窜至此,落草为寇……这世道……” “这些暗甲,正好可以装备咱们的民壮团骑兵。” 秦明转头看向徒弟穆安,说道:“穆安,你把这几件棉甲送到织布坊,让他们修补一下,能修补几件是几件。” 放在过去,秦明是绝对不敢使用这些暗甲的。 因为按照大周律,民间制作或者私藏甲胄者,是会被砍头的,甚至能株连三族。 但秦明现如今是本县都头,他和手下拥有使用武器和甲胄的权利。 “对了……” 秦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穆安说道:“将这些甲胄外边的布料全都换成羊毛或者兔毛,做成皮袄的样式,不要漏出里面的铁片。” 秦明深知掩人耳目的重要性,一件外表看起来普通保暖的皮袄,内里却是防御力不俗的铁甲,关键时刻足以救命。 “知道了。” 穆安说完,拎着棉甲走向了织布坊。 望着穆安的背影,秦明心中盘算着。 有了这几十匹优质战马,再加上这些经过“伪装”的精良暗甲,再配合上他亲自制定的严苛骑兵训练计划……秦家村民壮团的战斗力,必将迎来又一次质的飞跃。 他这支队伍的核心成员,本就是他从流民和本地青壮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北境子弟,骨子里就带着坚韧与彪悍。 如今如虎添翼,其战力早已超越了寻常县城的民壮团水准,甚至能与一些府城的精锐小队掰掰手腕!假以时日,必成一支令人胆寒的力量! “这几天要尽快把村子后面的酒坊做好,就按之前我教给你的工序,多酿一些白酒出来。” 秦明这个时候对秦怀忠说道。 早年的时候,秦怀忠就曾经当过酒坊的徒工,也是村里唯一会酿酒的人。 所以秦明就把自己酿造蒸馏酒的原理教给了他,之前酿造的蒸馏酒,就是在两人反复试验中,才酿造出来的。 为了保守配方,除了秦明和秦怀忠,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如何酿造这种蒸馏酒。 哪怕是在酒坊干活的青壮,他们平时也只能做一些翻酒糟的活计,而到了最终蒸馏的部分,都是由两人在封闭的房间中亲自操刀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大人,现如今粮价越来越高,咱们若是酿造太多的白酒,将来怕是不够吃啊……” 秦怀忠是不知道秦明的白酒可以卖到一百两一坛的,在他看来,如今在粮价暴涨的时候,用粮食酿酒显然有些得不偿失。 “这个你不用操心,回头我会继续从县城多买一些粮食的,保证够咱们村里人过冬。” “那就好,我这就去安排。” 秦怀忠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随后,秦明也起身离开,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 如今的秦家村,是一片热火朝天,除了围墙,坞堡外墙,砖窑和窑酒也都在不断地扩建中。 整个村子包括妇孺在内,没有一个闲人,全都有秦明分配给他们的工作。 可即便如此,秦家村的这些人手依旧很不够用。 虽然说秦明被任命为都头后,民壮团的名额上限提高了一百人。 可是由于秦明的选拔标准非常高,所以最终能留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以至于现如今,整个民壮团的成员只有三十五人而已,还不到满编人员的一半。 “大人,袁家庄和穆家寨的里长求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在村口放哨的汉子来到秦明面前,拱手说道。 第82章 雪中送炭 “快快有请!” 秦明连忙走向了村口。 “秦里长,多日不见了。” 看到秦明过来迎接,穆全和袁兆虎立刻是满面笑容地招呼了一声。 在这黑山县中,这两人是和秦明走得最近的两个里长,毕竟两人所在的村子都被秦明救过,穆全的儿子更是成为了秦明的徒弟。 “你们这村子……工程好大啊……” 眼见秦家村男女老少都在砌墙盖房,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袁兆虎忍不住说道。 “最近经常有山上的野兽闯入村子,所以我想给村子建一道围墙,避免意外的发生。” “秦里长,您这道围墙,只怕防的……不仅仅是几只不通人性的畜生吧?” 他和秦明的关系更近一层,知道的内情也多一些,秦明这番托辞,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他。 秦明脚步未停,侧头看了穆全一眼,既不否认也未明确承认,只是语气转为沉稳:“穆老哥目光如炬。如今北境不靖,流民四起,其中不乏铤而走险、落草为寇的歹人。这道围墙,也是防备宵小趁虚而入,护佑一方平安。” “还是秦里长您雄才大略,自打你当上了这秦家村的里长,整个秦家村齐心协力,蒸蒸日上,有了如今的这般光景,当然令人佩服啊……” 袁兆虎看到秦家村一片火热的样子,点头称赞道。 “我只是在其位谋其事而已,对了,今日两位来此,不知道有何贵干?” 秦明看了两人一眼后问道。 “咱们能找个地方详谈么?” “跟我来。” 秦明闻言,将两人带到了自家的前院。 “尝一尝今年的新茶。” 秦明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不错,想不到秦里长也是个有这般雅兴的人。” 袁兆虎点头说道。 “我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秦明笑了笑,说道:“敢问两位这次来我们村子,有何贵干?” “秦里长,我想问一句,不知道你们村子的粮食够吃么,是否有多出的余粮?” “我儿子说你前段时间购买了很多的粮食,而且知县那边还给你们村减免了一部分田赋……” 两人正色询问道。 “你们是想借粮?” 秦明立刻听出了两人的意图,说道:“其实我们村里确实有些余粮,但因为新开了一个小酒坊,这多出来的粮食,是打算用来酿酒的。” “额……” 听到秦明这么说,两人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按理来说,今年本县风调雨顺,各村都应该有余粮才对,你们两个村子犯不着出来借粮吧?” 秦明有些疑惑地问道。 “秦里长,您有所不知啊……” 袁兆虎咽了口唾沫,说道:“丰年是不假,可秋征的时候,县衙……县衙临时又多加征了一成的粮赋!说是为了防备金人,充实边储!剩下的那点粮食,紧巴巴地刚够吃到开春,哪敢指望熬过这漫长的寒冬?往年遇到青黄不接,我们都是去何家庄借粮的……” “何山怎么了?” 秦明听到何山二字,顿时眉头一皱。 “何山那厮!往日里虽利息高得吓人,给的米也都是陈年旧谷,甚至掺了沙子,但好歹总能让我们糊口,勉强维持着。可这次!我们俩亲自登门,好话说尽,他非但不借一粒粮食,反倒拿出借据,勒令我们必须在三日之内!将之前欠下的旧债连本带利,全都还清!三日!秦里长,您说,这冰天雪地的,三日之内,我们去哪里筹那么多粮食?” 穆全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还扬言,三日不还,立刻报官拿人,告我们一个拖欠钱粮的罪名!这……这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更可恨的是!我们起初并未提秦里长您半句!是何山那老贼自己先出言不逊,辱骂于您!我们听不过去,才说了两句公道话,劝他冤家宜解不宜结。谁知他一听我们替您说话,当场就翻了脸,拍着桌子叫骂,说我们是您秦明派去的说客,是吃里扒外!这才有了三日还粮的事情,秦里长,我们……我们是被他迁怒了啊!” 袁兆虎的声音里充满了冤屈和恐惧。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顿时明白过来。 很明显,秦明如今已经和何山结仇,对于任何替自己说好话的人,他都会极力打压。 一山不容二虎。 在这方圆几十里,过去一直都是何山的一言堂,在他眼中,全体村寨的里长就只是摇尾乞讨的狗而已。 但秦明的出现,多少挑战了何山的权威,尤其上次因为社日节和集资修建社神庙的事情,两人更是直接翻脸。 所以何山必定要想方设法打压和孤立秦明,任何心向秦明的人,也一并成了他的打压对象。 “你们两家总共欠了何山多少粮食?” 秦明问道。 “我这边是六百石头的粮食。” “我欠了八百五十石粮食。” 这个数字,在平时两人或许还能想想办法。 但在这粮价奇高且市面上根本无粮可卖的时候,无异于天文数字。 即便是他们作为里长有些积蓄,在这暴涨的粮价面前也是杯水车薪。 “这样好了,如今我们秦家村大兴土木,需要很多的人手,只要你们能将村里的青壮派过来,一直干到明年开春,你们欠下的那些粮食,我可以帮你们还。”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 “当真?” 两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不过我这边只管饭,没有工钱,且工作量必须达标!” 秦明又补充了一句。 “那就这么定了!” 穆全和袁兆虎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巨大的馅饼砸得他们头晕目眩。 秦明的这番话,对两人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要知道,现在是农闲猫冬时节,村里的青壮劳力大多窝在家里,消耗着本就不多的存粮。 有人为了省粮,甚至一天只敢喝两碗稀粥。 秦明肯管饭,意味着这些壮劳力不仅能省下自家的口粮,还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干活。 这已经省了一大笔开销。 更别说,秦明竟然承诺替他们偿还那如山般的债务。 折算成现银,那绝对是远超这些青壮劳力几个月工钱的巨款! “那你们村子的青壮何时到位?” “明日一早,我就领人过来。” “我也是!” 袁兆虎和穆全两人很干脆地应道。 第83章 巨贾归来 第二日清晨,秦家村的村口,已然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穆家寨与袁家庄的青壮们,裹着厚薄不一的棉袄、皮褂,或扛着自带的铁锹、锄头,或背着简单的行囊,呵着白气,在寒风中跺着脚等待。 粗粗一数,竟达一百余众! 这些汉子们脸上带着期盼,眼中藏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也有一丝对新环境的忐忑。 秦怀忠早已带着几个识字的后生在村口支起一张桌子,摊开了名册和笔墨。 “忠叔,你给他们所有人登记造册,从今日起,将他们编入咱们的生产队,每天记工分。” 秦明对秦怀忠安顿了一句,随即开始查看这些人。 “秦大人好。” “见过秦大人……” 看到他走近,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众人纷纷躬身行礼,言语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恭敬与敬畏。 无论是之前在穆家寨杀熊,还是在袁家庄剿匪,都给两个村子的人留下了极为震撼的印象。 “诸位乡亲能来我秦家村帮工,秦某在此先行谢过,想必你们的里长已将基本的条件与大伙儿交过底了,我这里再强调两点:第一,凡在此出力者,伙食标准一日三餐,管饱!粗粮细粮搭配,定让大家吃得饱腹有力气干活!” “第二,工钱方面,我秦家村本村男丁,每月三十文。诸位初来,以帮工身份加入,每月定为二十文。若有人觉得这工钱不公,此刻便可自行离去,秦某绝不阻拦,亦无怨言!” 最开始的时候,秦明是不打算给这些人工钱的,但后来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这样。 哪怕一百多个青壮,三十文一个月,总共的支出也只有三四两银子而已。 而这点钱,也就只是狩猎队猎获一两只狐狸的价格而已。 所以考虑到帮工工作积极性和对本村人的照顾,二十文一个一个月是最合理的工钱价格。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猛地爆发出热烈的回应: “多谢秦大人!” “二十文!太好了!!” “秦大人仁义!俺们不要工钱都行啊!” “这还走啥?管饱还给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张张被寒风冻得粗糙的脸上,瞬间绽开了极度兴奋的笑容。 对于这些靠天吃饭、在严冬里挣扎求存的庄户汉子而言,能顿顿吃饱已是奢望,竟还能额外挣得二十文现钱! 这二十文,在城里或许不值一提,但在乡间,却是能换来盐巴、针线甚至给娃儿扯块花布的真金白银。 这趟秦家村,真是来对了,这个冬天也有了盼头! “忠叔,先领他们吃早饭,然后给他们安排今天的工作。” “是。” 秦怀忠应了一声,随即就领着这些青壮离开了。 随着穆家寨和袁家庄这一百多号生力军的加入,让秦家村彻底沸腾起来。 村子外围,那延伸出数百米的环形土墙工地上,人声鼎沸,号子震天。 两村带来的青壮与本村劳力混编成组,挖土的、夯墙的、搬运木料石料的……一段段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坚实的轮廓在冬日灰白的背景下愈发清晰。 村头新建的砖窑更是日夜不歇,巨大的窑口吞吐着火焰,青烟袅袅。 烧好的红砖色泽均匀,质地坚硬,每天高达八百多块砖的产量,全部投入到了坞堡地基和主体框架之上。 那坞堡的雏形已初具规模,方正厚实的石基上,数尺高的砖墙正在逐层砌筑,显露出未来壁垒森严的气象。 按照秦明的估计,最快只需两个多月,在临近春节瑞雪纷飞之时,村外的城墙与核心的坞堡便能初步合拢,形成一个真正具备防御能力的堡垒…… ……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天秦明刚领着穆安和郭峰打猎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演武场练功的曹豹。 如今的曹豹,身体恢复得非常快。 有郎中按时换药,加上顿顿有肉吃的好,独享的单间睡得好,以至于现如今的曹豹,居然比没受伤的时候,还微微壮实了一些。 只见此刻的曹豹在雪地里赤裸着上身,拎着一个石锁,嘴里呼号着,一次次地举到头顶。 “好!” “豹哥神力!” “再来一个!” 围观的本村和后加入的青壮们看得热血沸腾,不住地鼓掌叫好。连一些路过的妇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远远地张望惊叹。 站在秦明身边的穆安和郭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那个石锁,是秦明特意打造,足有二百斤重的大家伙,一直被当作筛选乡勇团精锐的“试金石”,沉甸甸地搁在村口。 能将其双手抬起离地者,便有资格加入秦明的核心团队,享受顿顿有肉、月月有饷的优厚待遇。 几个月下来,整个秦家村能达标者,屈指可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至于能将这石锁举过头顶,并且像曹豹这样连续多次轻松完成的,除了天生神力的秦明本人,竟真的只有眼前这位前百户曹豹了! 要知道,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个身受重伤、几近垂死之人! “大哥,有一队马车正往咱们村子这边过来。” 正当秦明欣赏曹豹表演的时候,赵二牛突然跑过来说道。 “商队?” 秦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一挥手说道:“过去看看!” 随后,两人来到了村口。 只见距离村口几百米的地方,一列车队正缓缓驶来。 领头的几辆马车,上面都插着镖旗,后面的一字排开,估摸着足足有二十多辆。 “陆掌柜!欢迎欢迎!” 当车队靠近,秦明看到来人正是陇南泰盛安的分号掌柜陆文兴后,立刻招呼了一声。 “秦都头,上次一别,甚是想念,咱们又见面了。” 此时的陆文兴身着一件裘皮大衣,整个人红光满面,和上次两人见面时的狼狈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来来来,咱们进村一叙。” 说话间,秦明将陆文兴请进了村子。 这支规模庞大的商队很快占据了村口一大片空地。 二十一辆马车满载货物,数十名精壮的伙计和镖师井然有序地下车活动筋骨,检查货物。 秦明一面吩咐手下妥善安置这些车马人员,提供热水热食,一面亲自引着陆文兴走向自己的宅院。 “秦里长,你们这工程很快啊,距离咱们上次见面才一月有余,这围墙和房子就修建了这么多……” 刚一进入村子,陆文兴看到一片火热的施工场景,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不过是乱世之中,乡野之人求个自保罢了。”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待这坞堡城墙建成之日,秦某在此承诺,贵号商队经过黑山县,大可把这里当作一个安稳可靠的中转驿站!食宿、补充清水粮秣、骡马草料、短途护送……但凡陆掌柜有所需,我秦家村定当竭尽全力满足!只求能与贵号建立长久的交情。” 秦明深知,单靠狩猎和零星的肥皂买卖,难以支撑坞堡庞大的建设和未来的运转。 泰盛安这样财力雄厚、商路广阔的巨商,正是他寻求深度合作的关键目标。 而坞堡和日益壮大的民壮团,正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 “好说好说!” 陆文兴微笑着点点头,随时问道:“秦都头,上次在你这里喝过美酒后,我是一直念念不忘……” “哈哈哈!穆安,把咱们库存的美酒都搬出来!” 秦明闻言哈哈大笑,立刻指使徒弟穆安去取酒。 只是片刻功夫,在酒坊干活的伙计就将库房存放的三十多坛白酒,全部都搬到了秦明的后院中。 “陆掌柜,你来我这里,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一文钱都不收,但若是拿去卖,咱们之前可是定好价格的……” 说话间,秦明让人将桌子搬到后院,然后在旁边点起了一个火堆。 炽热的火焰迅速融化了地面的冰雪,驱散了寒意,也映红了在场每个人的脸。 他亲自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浓郁醉人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提起沉重的酒坛,将陆文兴面前一个粗瓷大碗注满清澈如水的酒液。 第84章 猛人出山 “呵呵,秦都头,我感觉你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看到秦明如此的豪气,陆文兴面带笑容,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做大生意的人往往不会纠结小利,他们的目光要更加的长远。 “以后陆掌柜就把我们这里当成在黑山县的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 秦明这个时候也端起了酒杯,说道:“先走一个。” “好!” 下一刻,两人的酒碗清脆地碰在了一起。 “秦都头,这次我来你们这里,给了带了一些礼物。” 说话间,陆文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秦明的面前。 “这是……” 秦明接过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而辛凉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我们那里特产的冰片,是从龙脑香中提炼出来的,具有醒目去火的功效……” 陆文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之前你给我肥皂我回去用了一段时间,感觉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倘若能加入这个冰片的话,去污的同时,还可以增香去异味,一定会很受大户人家小姐和夫人的喜爱……” 陆文兴是相当有商业头脑的,经过一段时间对肥皂的使用后,他越发感觉这种物品应该和蒸馏酒一样,都是非常有潜力的商品。 其实大部分的商人都是很保守的,面对一些没有经过市场验证的商品,通常不敢冒险去做。 然而这个陆文兴则是个另类,他对商品有着独到的眼光和认知。 正是凭借这份眼光,陆文兴只用了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普通的伙计,晋升成为了泰盛安最年轻的分号掌柜。 “有了这些冰片,下次你来的时候,我保证可以做出很多成品香皂出来。” “我相信秦都头的能力,只要做出来的香皂足够好,价钱方面好说!” “那就这么定了!” 秦明嘿嘿一笑,再次端起了酒碗,和陆文兴对饮了一口。 随后,两人又谈到了皮革收购的事情。 皮货生意是泰盛安商号的根基之一,其验货、定价、交割的流程早已形成了一套极为严谨成熟的体系。 陆文兴带来的两名“掌货”老师傅,便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如今秦明狩猎队打到的猎物,诸如羊皮,兔皮这类普通毛皮,基本都留给村里狩猎队和农户自用。 而好一些的毛皮,比如狐狸皮,鹿皮和貂皮,在经过精心处理后,存在库房等着卖钱。 “秦都头,贵处库藏的皮货,我那两位掌货师傅已经仔细查验完毕,计有上等狐皮七十四张,其中三张边缘稍有磨损,但内里完好,仍属上品范畴;完整鹿皮十九张,其中三张腹部箭创较大,鞣制后价值折损严重,只能按次品计价;上佳貂皮十一张,品相完好,毛色油亮均匀……” 此刻的陆文兴一只手轻轻拨拉了几下算盘,说道:“按现今陇南府及西北行市行情,结合皮张品相,狐皮二两五钱银子一张,鹿皮十五两银子,貂皮八十两,总计是一千三百二十两……” “嗯,陆掌柜报价公允,就按你说的价格来!” 秦明点点头。 秦明本人对这个价格还是比较满意的。 身为一个猎户,秦明是知道这些皮革的市价的,他的报价和县城皮商的收购价大差不差,甚至还要高一些。 说起来这些皮革是整个狩猎队最近这一个多月的部分存货,其他还有大量的兔皮和青羊皮,不过都已经留作自用的。 平均算下来,他的这个狩猎队,每次进山,都能猎到价值三四十两银子的猎物,这已经是很高的收益了。 而随着冬季动物因食物短缺更易暴露行踪,雪地中足迹清晰可见,追踪难度降低。 打猎会变得越发容易,收获也会越来越多! “还有你这里的三十坛白酒,一坛子一百两,总共是三千两。” 陆文兴眉头一挑,说道:“两项加起来,一共是四千三百二十两!” “没错!” “周正!”陆文兴转头看向身后的长随,命令道:“去把咱们带来的银子搬五箱过来!” “好的。” 这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几个镖师将箱子搬了过来。 支开其他人,陆文兴将银子清点好,然后推到了秦明的面前。 “请秦都头清点。” “既然陆掌柜清点过了,我就不用再点了。”秦明微微一笑说道。 看着满桌白花花的银子,秦明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钱大差不差。 如今的秦家村,因为修建坞堡,每天消耗的粮食工钱以及各类杂项,加在一起将近八十两银子。 如今秦明手里还剩下四千多两银子,加上这次卖出的货款,身家再次达到了八千多两。 有了这笔钱,足够村里三个多月的开销。 而到了那个时候,秦明的坞堡应该就可以修建完毕了。 当天夜里,秦明设下丰盛的酒宴款待陆文兴一行,并将商队和镖师们妥善安排在村里新搭建的几间大通铺休息。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雪地反射着清冷的光。 商队已经整装待发,车辕咯吱作响,马匹喷着白气。 秦明打算派出一些人手,护送陆文兴离开黑山县。 “让我去吧!” 正当秦明挑选随行商队的人员时,曹豹突然拎着他狼牙锤,站了出来。 “曹豹,你身体的伤……” “我身上的伤早就没事了。” 曹豹嘴角勾起,说道:“咱们秦家村不养闲人!我曹豹这条命是你救的,这份饭食是你给的,不能光吃不干活!这次押镖护送,就由我来领队!保管把陆掌柜和他的货,安安稳稳送出黑山县!” “成!那就由你带队!挑选十名精锐弟兄,务必谨慎行事,护得陆掌柜周全!” 看到曹豹态度坚决,秦明索性答应了。 “得令!”曹豹眼中精光暴射,一股凛冽的气势陡然腾起。 他翻身上了一匹早已备好的健马,动作矫健有力。 随他出列的十名民壮团精锐也纷纷上马,个个神情肃穆,腰间挎刀,背上弓箭齐备,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随后,曹豹走在了商队的最前面,不多时就彻底从秦明的视线中消失了…… 第85章 雪压千椽暖 转眼又是半月时间过去。 如今的黑山,已然是到了最冷的时候,连日的大雪,已经将整个山林覆盖。 即便如此,秦家村的土木工程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村子到处都是腾起的火堆,一方面可以消解地面和砌墙石灰上的风霜,同时工人们也能轮替休息烤火。 就在前两日的时候,秦家村的坞堡内部建筑主体建筑已经封顶,里面已经点起了火炉,白天窗户通风,估计再过上几日,便可以在里面添置家具住人了。 往年此时,无疑是秦家村乃至整个黑山县农民最难熬的鬼门关。 缺柴少粮,四面漏风的破屋难以抵御刺骨严寒,饥寒交迫之下,悄无声息地冻毙于风雪中的村民并非罕见。 但今年的光景,恍若隔世。 秦明自掏腰包,为村中每一户进行了基础的房屋修缮加固,虽不华丽,却足以抵挡大部分风雪侵袭。 更关键的是,村里前所未有的土木工程提供了大量工作——无论是本村人还是外村的雇工,只要有把力气,就有活干,有饭吃,有钱赚! 粮仓充实,柴火堆叠如山。 即便是村中无依无靠的鳏寡孤独,也能靠着秦明设立的救济保障,吃饱穿暖,安然度日。 这在过去,是村民们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秦大人好!” “见过秦大人!” 看到秦明在村中巡视,所有人都会暂停手头的工作,满面恭敬地招呼一声。 秦家村本村的村民,秦明都给他们置办了一套皮袄和帽,哪怕是外村来的帮工,在干满一月后,只要表现得好,也能获得一件皮袄的奖励,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所以现如今,不光是秦家村,包括那些外村的帮工,对秦明都是想到的尊敬,其威望,甚至超过了他们本村的里长。 “咣!咣!咣!!” 响亮急促的锣声伴随着粗犷的吆喝划破风雪:“开饭了!” 这声音如同天籁。 霎时间,工地上的喧嚣暂停,人们纷纷放下沉重的工具,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和期待,顶着风雪,向村东头那一排冒着腾腾热气的土坯房汇聚而去。 土房前的空地上,景象更是热闹非凡。 十多位农妇正忙得团团转,她们合力将一口口盖着盖子的沉重铁锅从热气弥漫的伙房里抬出,稳稳放置在院子中央临时搭起的灶台上。 浓郁的饭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冰冷的空气激烈交锋,勾起人腹中馋虫。 秦怀忠带着两名民壮团的壮汉,如铁塔般立在人群前方,大声维持着秩序:“排好队!都排好!谁敢插队,今天饿着!” 土房的墙壁上,醒目地挂着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赫然写着:“秦家村生产大队食堂”。 每个过来吃饭的人都先从门口的木桶中取出两个碗一双筷子,在饭锅前打到一碗米一碗菜,然后喜滋滋进入温暖的土房中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里面炉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大家围坐在简陋的长条桌凳旁,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菜荤素各一样,给满满一碗,米不限量,但严禁浪费。 凡是发现有浪费的,扣发半月工钱。 但实际上,对于这些常年都处在穷苦饥饿的底层农民来说,浪费几乎是不存在的。 甚至每次吃完饭的饭碗,都会被舔舐得溜光水滑,不用洗都相当的光亮! 而在村子的另外一边,秦明正和他的民壮团核心成员围坐在一张方桌旁用餐。 房间中央的火炉烧得通红,温暖驱散了所有寒意。 相比村里的食堂,民壮团的伙食要丰盛很多。 饭桌上荤素各三样,今日的菜肴是:炖山鸡,烤兔肉,冬白菜炒腊肉,以及几样咸菜。 其实在冬天的时候,蔬菜比肉还要金贵,秦明也是让人挖了几个菜窖,提前进行的存储,这才使得冬日依旧有少量的蔬菜供应。 除了饭菜,每周秦明还会给民壮团的人供应白酒。 但只有秦明,曹豹等几个头目能随时享受美酒,其他人一周只有一斤白酒的供应,还要进行登记。 毕竟秦明的蒸馏酒一百两一坛,是村里资金的重要来源,所以秦明还是要留一些地。 “大哥,今天上午又有一人考核合格,编入咱们民壮团……” 曹豹和秦明对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后,接着说道:“其实我看另外几人素质也还行,算得上是好兵,不如……” “标准不能降!” 秦明听出了曹豹的意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可如今都已经两个多月了,直到现在,咱们民壮团距离满编也才刚刚过半……” 曹豹一直有些不太理解秦明。 当初县里给了秦明召集一百个民壮的名额,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民壮团总人数也只有五十一人,刚刚达到一半的编制而已。 倘若换做曹豹招兵,最多几天的时间,就能把这一百人全部招满,根本不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咱们只有一百的名额,所以想要强大,只能走少而精的路线,这样慢悠悠地招,也正好不会让县衙那边过早地把目光死死盯在咱们身上……” “县衙那边的目光?什么意思?” “你好歹也是当过百户的人,有些事情应该了解,换做你是边军的上司,要派一队人马去啃一块硬骨头。你手下有两队人,一队人数满编整齐,另一队只有半数人。你会派哪一队去?” “那还用说!”曹豹一拍大腿,“自然是派满编的去!人多力量大,更有把握啊!” “这不就得了!” “额……” 听到这里,曹豹顿时恍然。 原来秦明是在藏拙! 人数不满编,就意味着“实力不足”“不堪大任”,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眼里,自然就减少了被当成“炮灰”或“肥肉”征调、算计的风险! “咱们现在的翅膀还不够硬,比起县里一些几代经营,钱多粮多人手多的乡绅大户,还差得远着呢。”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在招兵这种事情上不要太张扬,很多眼睛正在盯着咱们呢,再说了,我留下的这些名额也是为了咱们民壮团以后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大哥说得对!” 曹豹点头表示赞同,看向秦明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服。 “……如今已经入冬,从北边来的流民,要么冻饿而死,要么沿途别其他流民抢劫杀害,但凡能逃到咱们黑山县的军户,那可绝对不是一般人……你还担心找不到高手么?” “大哥所言极是,小弟我受教了。” “所以发展才是硬道理!”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咱们现在能自保即可,不用急着招兵买马,那样无非就是多几张吃饭的嘴而已。” “对了大哥,我还有一事要和您说一下。” “什么事情?” “如今咱们收了几个铁匠,是不是要在村里建个铁匠铺,锻造一些兵器啥的?” “此事暂且放一放……” 秦明闻言眉头微皱,刻意压低了声音:“私造兵器,那是形同谋逆!别说咱们一个小小的里长,就算是知县大人,也担不起这个干系!一旦走漏风声,顷刻便是灭顶之灾!况且打造兵器需要大量优质铁料、煤炭和各种工具,咱们现在一没稳定来源,二没足够储备,根本支撑不起。此事,容后再议,切记保密!” 第86章 三石宝弓 秦明显然不想招惹太大的麻烦。 要知道,如今秦家村大兴土木,建设坞堡,已经在本县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县衙那边自然也是知道的。 建造坞堡,尚且可以说是为了防备匪患,但倘若私自打造兵器,那显然就不是为了防御这么简单了。 这就好比在后世的时候,你可以拥有一件防弹衣,但如果你敢造枪,就算不吃花生米,也要牢底坐穿。 所以在当下这么多势力明里暗里盯着自己的时候,秦明对迈出红线的事情是非常谨慎的。 “我明白了,那就暂时安排他们在村里修理装备。” 曹豹应道。 “你们吃着,我出去办点事情。” 秦明将碗中的最后一颗米塞到嘴里,随即起身离开了屋子。 秦明带着准备好的东西,骑上自己的红鬃马,向着东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他就已经来到了距离村子十多里的净光塔下。 就是在两个月前的时候,秦明和曹豹曾经在这里发生了一次生死对决,如今这里已经被大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模样。 “来得挺早啊……” 正当秦明将马拴好,望着远处的雪景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也是刚来不久,好歹这里离我们村子不算远。” 看到来人正是杨玉莲,秦明立刻面带微笑招呼了一声。 此刻的杨玉莲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紧束的腰身更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在这冰天雪地里宛如一朵带刺的墨莲。 见到秦明,她抬手摘下了遮面的黑巾,露出那张明艳中透着几分野性英气的脸庞,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别样的妩媚。 自从上次联手剿灭那伙由北境溃兵组成的悍匪后,双方便组成了同盟关系。 两人约定每周见面一次,互通情报和有无。 更重要的合作内容,则是合力清剿黑山县周边刚刚冒头、根基不稳的土匪草寇,确保几条关键的商路牢牢掌控在二人联手编织的罗网之中,利益均沾。 “你手下的那个曹豹呢?怎么没有一同来?” “怎么?你难道还不死心,硬是想从我这里挖墙脚?”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 “我倒是想……可惜啊,他只忠心与你,纵是我极力挽留,承诺会给他五千两白银,让他当山寨的‘炮头’,结果他理都没理我……” 杨玉莲轻叹了一声说道。 上周双方合作,一起去距离此地几十里的一处山林剿匪。 余家寨这边是精锐尽出,然而秦明却只派来了曹豹一个人,说是民壮团这边不是打猎就是站岗,只有这一个闲人。 当时让杨玉莲有些气恼,但最终还是领着曹豹进入了这伙流民所在的地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杨玉莲等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曹豹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挥舞着那对骇人的狼牙锤,身法迅猛如电,力量狂暴无匹。 锤影所过之处,匪徒的兵器、头颅如同朽木般碎裂飞溅。 几十个流寇,竟无一人能挡住他一锤之威! 整片林间空地顷刻化作修罗屠场,血腥气冲天。 余家寨众人几乎沦为看客,目瞪口呆地看着曹豹单枪匹马,以碾压之势将匪徒绞杀殆尽!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冒着得罪秦明的风险,杨玉莲还是对曹豹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能将其收入麾下。 “你若是继续这样做,那咱们以后就一拍两散,在不往来。” 秦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阴冷。 “秦都头莫要动气,” 杨玉莲立刻收敛神色,嫣然一笑,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我那时只是见才心喜,就如当日初见你时的感觉一般无二……说到底,在这盘棋局里,你我皆是娄大人手中的棋子罢了,何必伤了自家和气?” “另外这次过来,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喏。” 杨玉莲从身后取下一个包裹,扔给了秦明。 “这是……” 当秦明接过包裹打开后,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在这包裹中,赫然是一把通体黝黑的弓。 弓身不知由何种坚韧木材与兽筋角片复合制成,打磨得光滑如镜,隐隐透着一股内敛的煞气,弓弦则是泛着青灰色光泽的坚韧牛筋。 “这是早年我夫君从一个破落的军户手中高价买下的……” 杨玉莲微微一笑,说道:“此乃一张三石强弓,我那夫君,也算天生神力,自负臂力过人,可惜穷尽气力也无法将此弓开满……多年来,它就一直被束之高阁,藏在山寨房梁之上蒙尘。” “三石弓?” 秦明闻言,双眼顿时闪过一抹精光。 如今秦明所用的弓,是他父亲留下的两石的角弓。 虽然那把角弓配合重箭,威力已经非常惊人,但秦明一直感觉未能尽兴,仿佛体内蕴藏的沛然巨力被束缚了部分。 若能驾驭这把三石弓,那百步之外射穿敌人盾牌甲胄,绝非虚言! 想到此处,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秦明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此弓牢牢握住。 “你莫要逞强,小心闪到……” 杨玉莲看到秦明想要拉弓,立刻出言劝阻。 但下一刻,她的双瞳就变得凝滞起来。 只见秦明双指勾住弓弦,猛一用力,原本紧绷的弓身立刻弯曲了起来! 很快,秦明就拉出了一个满弓! “嘣!” 随着弓弦猛地复位,发出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 一股无形的气浪仿佛以秦明为中心扩散开来,震得附近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松开弓弦的秦明,气息悠长,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都头当真神力!” 杨玉莲赞了一句,双眼闪过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异样。 “好弓,多谢杨寨主!” 此刻的秦明,一扫之前因为曹豹事情的阴冷表情,转而面露喜色,语气带着几分狂喜。 “秦都头喜欢便好。” 杨玉莲巧笑倩兮,“明珠蒙尘,不如赠予英雄。此物留在我处也是无用,今日物归其主,只盼你我日后合作,更加顺遂坦诚。” “那是那是!”秦明连连点头,也从身上取下了一个包裹,递给了杨玉莲。 “什么东西?” “这是我们村子特产的香皂,可以用来洗澡,你拿回去试着用用。” 杨玉莲好奇地接过,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块切割方正、色泽温润的皂块。她拿起一块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清雅的草木芬芳沁人心脾。 “真想不到,秦都头这般勇武豪杰,竟还精通这等闺阁精妙之物?” 杨玉莲拿起香皂闻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哈哈,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秦明嘿嘿一笑,说道:“以后给你的香皂用完了,可以随时派人到我们村子来拿,今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宝弓在手,秦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试试威力了。 “且慢!今日确有一桩紧要之事,必须此刻告知秦都头。此事……关乎娄知县! 杨玉莲突然喊住了秦明。 第87章 一步登天 “娄知县?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明可以不关心别人,但娄知县毕竟是他的靠山,所以自然十分的关注。 “据我所知,娄知县很快就要离开黑山县了……” “哦?”秦明眉头一皱,“离开?是高升?还是……调往何处?” 他敏锐地捕捉到“离开”这个词背后蕴含的可能性,声音低沉了几分。 “自然是高升了。” 杨玉莲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难道以后娄知县要成为咱们青州府的知府么?” 秦明思索了一下问道。 “左参政!?” 秦明眼皮猛地一跳,脸上透出难以掩饰的惊愕。 要知道,大周官制森严,晋升如同登梯,每一步都需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经营打磨。 大周行省一级,权力核心在于“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掌民政钱粮,提刑按察使司掌刑名监察,都指挥使司掌军事。 而布、按两司之下,又设有重要的派出机构“道”,由布政使司的左右参政、左右参议以及按察使司的副使、佥事分掌,这便是掌管一方具体事务的“分守道”与“分巡道”。 娄长风即将担任的“左参政”,正是这“六道”之一的核心要员! 其权柄之重,远超后世一个单纯的省级厅长,至少相当于手握实权、统筹数项要害民政事务,如粮储、屯田、水利、户籍、赋税的省级大员! 在一省之内,其权势稳稳排进前五,是真正能左右地方局势、手握一方命脉的地头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升迁了,简直可以用一步登天来相容! “没错,就是西山省的左参政。”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明疑惑地问道。 “前几日朝廷已经派人进入了县城,携带着令牌、圣旨和衣服,以及其他物品,来到了楼长风的住处,并且在县城发出了公告……” 杨玉莲柳眉一挑,接着说道:“按照流程,最多一月时间,娄长风就会去西山省走马上任。”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点点头。 上次去县衙送那对价值千金的极品白虎皮,娄知县破例留他在内宅小酌,席间看似不经意的几句点拨,已然让他知晓了娄长风背后那座真正的靠山正是当朝户部尚书周云开。 有那位执掌天下钱粮的巨擘在背后运作,娄长风升迁是意料中事。 只是这步子迈得实在太大了! 大到超出了秦明所有的预估和想象。 “娄大人这些年,可没少‘孝敬’上面。” 杨玉莲的声音压低了些,“除了源源不绝往京城周尚书那条线上输送钱银,还有一部分,是经由我们余家寨的手,悄悄运回了他的西山老家……” “娄知县是西山人?那他这次倒算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父母官了。” 秦明点头说道。 “何止是父母官那么简单。” 杨玉莲嘴角的笑意更深,“西山娄氏,本就是当地的豪强巨族。据我所知,光是娄家在老家的田产,就不下数千亩良田!我们每年替他往西山运的银钱,最少也在两万两上下,碰到‘丰收’年景,三四万两也是有的。” “这么多啊。” “娄大人还利用自己豢养的心腹家丁,以及一些挂靠的商队,常年不断地私下往老家输送钱粮物资。那数目……恐怕比我们经手的只多不少。” “额……” 秦明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先前秦明显然是小看了娄长风敛财的能力。 实际上,黑山县由于地位位置位于大周的中部,民生稳定,商贸繁荣,也算是整个大周相对比较好的州县了。 那句流传甚广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谚语,在娄长风这里,恐怕还得翻上几番! 况且他绝非“清”官。 整整六年,在这个“皇权不下县”,地方官吏几乎只手遮天的年月里,娄长风对黑山县的掌控早已盘根错节,渗透到骨髓之中。衙役、胥吏、乡绅、商贾……层层网络如同巨大的漏斗,将海量的财富悄无声息地汇聚到他的手中。 再加上对京城靠山持续不断的“孝敬”,包括秦明当初献上的那两张非凡的虎皮白狐皮,恐怕也在这张巨大的利益输送网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这一切,才最终堆砌出了今日这令人瞠目的通天一跃!定作用的! “有些事情我本不应该和你说,但眼下形势突变,你我都在一条船上,船要转向了……咱们该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新县令一到,这黑山县的天,怕是要变了。” 杨玉莲的目光紧紧锁住秦明,带着几分直白与紧迫感。 “若是新县令上任,你打算怎么办?” 秦明询问道。 他与杨玉莲的关系颇为微妙。 在杨玉莲眼中,秦明此人堪称枭雄之姿,短短半年,便从一个在山里狩猎的寻常猎户,奇迹般地崛起为掌控一村、身兼里长与县衙都头双重身份的地方豪强。 其手下聚拢的皆是能拼敢杀的悍勇之士,秦家村在他的经营下更是粮仓充实、坞堡高筑,俨然成了县内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而秦明对杨玉莲,则有着发自内心的钦佩。 一个女子,竟能统领如狼似虎的土匪,在黑山县这潭浑水里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官府与江湖之间,数年屹立不倒,这份手腕、胆识和心机,绝非仅靠一身武艺便能支撑。 所以遇到如今这样的大事,秦明还是需要和她商量一下,尽管两人是一黑一白,身份不同,处境也不同。 “还能怎样打算?” 杨玉莲轻叹一声,说道:“我们这种人,没有官面上那层‘默许’的皮,就像是断了根的浮萍,一阵大风就能吹得无影无踪……对新来的那位县太爷,无非还是老法子,投其所好,暗通款曲,能继续做一枚他棋盘上有用的棋子,便是最好的局面……” “倘若新县令不想与你们合作呢?新官上任三把火,若他铁了心要剿匪立威,拿余家寨开刀,又当如何?” “我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新来的县令,除非新县令是那些世家大族派来历练镀金的膏粱子弟,自带金山银海不用发愁。否则,初来乍到,要站稳脚跟,要收服胥吏,要应付上司摊派的赋税徭役,哪一样不要白花花的银子铺路?” 她冷笑一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若没钱,这黑山县衙里的差役都未必听他吆喝,政令怕是连县衙门口的石狮子都迈不过去!届时完不成朝廷的催缴,考评为下等,他这顶乌纱帽也就戴到头了。” “有道理!” “想当年,娄大人初到黑山时,何等窘迫?上任的路费都是找人借的。后来怎么翻身的?不就是靠着跟我们‘合作’了一回,才翻身走出了窘境……” “那当初你们是怎么合作的?” “简单得很,我们一口气杀了县里几个大户的公子哥,搞得县城人人自危,娄大人这边一张罗,自然就有人将剿匪的捐资送到他的手中,然后我们留几个人头,躲在山里歇业个把月,这事就算成了……” “哈哈哈!” 秦明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官匪勾结的事情,但却没有想到双方合作得那么早,等于说娄长风刚一上任,就已经和余家寨的土匪建立了联系。 第88章 暗流涌动 “所以我打算等新县令一到,先备上一份厚礼送过去,投石问路,探探他的路数深浅。” 杨玉莲嘴角勾起,说道:“银子是敲门砖,若能敲开最好。倘若……他油盐不进,不识抬举,那咱们再另做打算。” 杨玉莲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前的决绝。 “至于你嘛,秦都头,处境可比我有利得多。你本就是县衙在册的都头,手握实权,手下又尽是能征惯战之辈,秦家村更是被你经营得铁桶一般,有钱有粮坞堡坚固。新县令只要稍通世务,不,就算他是个不通庶务的愣头青,他身边那些老奸巨猾的师爷、幕僚也会提醒他,到时他必定会主动向你示好,甚至……倚重于你。” “有道理!” 秦明闻言点点头。 任何一个县令,刚上任的时候,都会极力拉动地方上的豪强势力,就算县令本人第一次当官不懂这些事情,身边的师爷和幕僚也是指点于他。 而到了那个时候,秦明甚至有和县令讨价还价的机会。 哪怕要不到钱也没关系,只要对方肯给予他一些权利,比如将民壮团的名额上限提升到两百人甚至三五百人,对秦家村减免一些赋税和徭役,这都要比要钱更加重要。 “杨寨主,倘若新来的县令不愿与你合作,你该如何?况且我觉得你们上山为匪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这些年你好歹也赚了不少的钱,用这些钱财经商的话,或有一片广阔天地……” “洗白上岸?另辟天地?” 杨玉莲柳眉微蹙,说道:“秦都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们这些人,本就是些被逼无奈、身无长技才落草为寇的江湖亡命徒。刀头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分金的快意也尝透了,骨头缝里都刻着不安分。你让我们放下刀,拿起算盘,去跟那些精明的商贾斗心眼,学着点头哈腰赔笑脸?那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哈哈哈,也是……” “再说了,这世道……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手上沾血、案底累累的前‘匪’?一旦放下手中的刀,失了爪牙,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过往的仇家、眼红的官府、甚至曾被你踩在脚下的地头蛇,哪个不想扑上来咬一口?羊入虎口,下场只会更惨。” “看来是我草率了。” 秦明闻言点点头。 “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光景?” 杨玉莲忽然展颜一笑,目光流转间望向秦明,半真半假地说道,“说不定哪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杨玉莲还得带着这帮老兄弟来投靠你秦都头,在你秦家村的坞堡墙根下,讨一口热乎饭吃呢。” “杨寨主言重了!” 秦明连忙摆手,神色郑重,“以你的才智和手段,断不至于沦落到那等地步。倒是像我这样的粗鄙猎户,在这乱世洪流里挣扎求生,说不得哪天被逼无奈,反倒要上山投奔你杨大当家,求个安身立命之所了……” “行啊!”杨玉莲爽朗一笑,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秦都头若真肯来,我这余家寨二当家的交椅,必定给你留着!保管比你在衙门里当都头自在!”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说到这里,顿时笑了起来。 随后,相互寒暄了几句后,互道一声“保重”,便各自翻身上马离开了…… …… 与此同时,距离秦杨二人会面之地数十里外的何家庄坞堡。 厚重的包铁大门紧紧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何家庄的主人何山坐在下首主位,神情凝重。 而堂中正中央那把本该属于他的太师椅上,此刻却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身着锦缎长袍,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绿茶,动作缓慢而沉稳,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扫过堂下坐着的另外三人时,却偶尔闪过鹰隼般的锐利光芒。 此人正是郭其山——大周三年的举人出身,曾在西山省某县任过实权县令多年,宦海沉浮,老于世故。 告老还乡后,他成了郭氏一族的族长,同时也是黑山县最大的粮商顺昌米行的幕后东家,几乎掌控着全县百姓的米袋子命脉。 在座的其他三人,分别是:身材肥胖、靠着贩卖私盐起家的钱宝山;面色蜡黄、本县最大布庄的东家孙掌柜;以及沉默寡言、手指骨节粗大的刘员外。 这五人,便是掌控黑山县命脉的郭、钱、孙、刘、何五大家族的掌舵人。 多年来,他们如同盘根错节的大树,根系牢牢扎进黑山县的每一寸土壤,从田亩赋税、商贾贸易到市井民生,无处不在。 而在这五巨头的金字塔尖,坐着的便是这位看似慈祥、实则手腕通天的郭其山郭老举人。 “各位,风声都听到了吧?娄长风……这尊压在咱们头顶多年的‘菩萨’,终于要走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光景,新县令便会到任。这黑山县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郭其山顿了顿,将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不知在座的各位,对此有何高见?咱们……又该作何打算?” “要我说,郭老,您也忒看得起那新来的芝麻官了,咱们是谁?是这黑山县的根基!他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离了咱们,他屁都不是!依我看,咱们根本不用理会他,晾着他,让他自己碰几鼻子灰,自然就会明白这黑山县是谁说了算,到时候定会放下架子,乖乖主动上门来拜访咱们。” 钱宝山这些年靠着私盐生意打通了临近州郡的关节,见惯了各种官员的嘴脸,自信满满。 “不可!想当初娄长风刚到本县上任的时候,就因为咱们行动缓慢,导致其暗通马匪,给咱们来了个下马威……” 郭其山眉头微皱,接着说道:“倘若这次来的县官故技重施,吃亏的恐怕还是咱们……” “似娄长风那般,既有通天手腕、又有户部周尚书那等顶级靠山的知县,放眼整个大周朝能有几个?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承认娄长风是个人物,可要是没有周尚书在背后撑腰,就凭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七品官,这几年能在咱们黑山过得这么顺风顺水?光是每年的税赋钱粮这一项,就能把他逼得焦头烂额,哪能像现在这样予取予求?” “钱掌柜说得对,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以咱们五大家族的实力,没有通天的背景,谁来当这个县令,都得仰仗咱们的鼻息才能坐稳位子!” “正是此理!郭老您顺昌米行的粮仓不开门,这县城里少说也得饿死一半人!他一个新来的光杆县令,拿什么跟咱们斗?拿嘴皮子吗?咱们何必自降身价,巴巴地去逢迎他?” 其他两人闻言,也跟着说道。 “郭老,诸位,我的意思是,就算要谈,也得让那县令先急上一急。咱们得摆出姿态,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摸到——在这黑山县,真正头顶的天是谁!让他学着娄长风当初的姿态来求咱们,这才是正理!” 何山的话音里,充满了这些年被娄长风这位“强龙”压制的怨气。 每年被迫献上的巨额“孝敬”,如同剜肉之痛,让他们这些自诩为地方主宰的乡绅豪强耿耿于怀。 如今娄长风这根“强龙”终于要走了,压在头顶的大山似乎挪开,一股蠢蠢欲动的反扑欲望在他们心中滋生、膨胀。 山高皇帝远,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个地方官府的统治力量越薄弱,地方乡绅宗族的势力就越发凸显,甚至能架空官府。 黑山县这些年因娄长风的存在,官府力量短暂地压制了乡绅,但五大家族的根脉从未断绝。 如今,娄长风这棵大树一倒,他们蛰伏的野心便再也按捺不住。他们不甘心再被新来的官员盘剥、驱使,他们要夺回被娄长风拿走的话语权,他们要成为这黑山县真正的主宰! 他们甚至渴望,能反过来左右乃至支配那位新来的县令。 ““看来诸位的心思,老夫明白了……说起来,这些年咱们也没少受县衙的盘剥和鸟气,既然大家都想摆脱这道桎梏,那咱们就需要同心协力……” 此时的郭其山脸上闪过一抹冷笑,只听他接着说道:“待我回头摸清这新县令的底细,咱们再做详尽的计议,但无路如何,决不允许咱们黑山县出现第二个娄长风!” 第89章 万民伞 回到村子后,秦明立刻找到了范娘。 “娘子,有件紧要事需你操持。立刻召集作坊里手艺最好的师傅,倾尽全力赶制一柄‘万民伞’,务必精美大气!” “万民伞?” 范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物件她并不陌生,早年她在县城的大织坊里做过这类精巧活计。那伞并非普通的遮阳挡雨之物,而是地方绅民对离任父母官的最高颂扬。 伞面上密密麻麻缀满的小绸条,写着一个又一个签名,这就是所谓的伞如青天,遮蔽一方黎庶。 伞送的越多,官员的脸面就越光彩。 若是官员遭贬谪甚至撤职之时,仍有绅民拦轿相送、伞盖如云,那便是对这个官清正廉明、深得民心最有力的铁证。 “夫君放心……” 范娘放下手中的梭子,神情郑重,“伞骨选最韧的青竹,伞面用库房里那匹最上等的杭绸,绣娘们的手艺你也知晓,两日之内,定能完工。只是……这伞面上的绸条,需写上全村人的名字?” “正是!” 秦明点点头,说道:“阖村上下,一个不落!娄大人于我于咱们秦家村都是有恩的,若不是他减免了部分赋税,今年咱们秦家村,怕是早已哭声盈野,十几口人熬不过这个寒冬!伞上每一个名字,都是实打实的恩情账!” “明白了,我一定工会好好做这把伞的。” 范娘乖巧的点点头。 “还是我娘子心灵手巧。”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对了,除了万民伞,你再用最好的貂皮做一件裘衣,我要亲自送给娄知县。” “夫君,五张貂皮才能做一件裘衣,起码价值五百两银子呢……” 范娘轻咬了下嘴唇,显然有些不舍。 “若不是娄大人,我也当不成这个里长和都头,如今他要走,这点还算什么?” 秦明用手轻抚了范娘前额的刘海,说道:“况且娄大人这次可不是告老还乡,而是高升到了西山省做参政,官居从三品,手握重权……” “从三品!?” 范娘闻言,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在范娘眼中,一个七品的县令就已经是让她仰望的天大的官了,从三品的官员,那简直是大到不可想象! “西山省距离咱们县也就六百多里,将来若是有事,咱们可能还要求助于他的。” “夫君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 范娘不再犹豫,随即走向了织布坊。 虽然说人走茶凉是常态,但对于秦明来说,他觉得有必要在娄知县走之前,讨好一些他。 毕竟现如今的娄长风已经官居从三品,虽然换了地方,但说不定自己将来有求助于他的地方。 除了貂皮裘衣和万民伞,秦明还打算送他一样虎皮,虽然他现在未必用得上这东西了,但至少还是需要表明一下心意的。 一想到这里,秦明离开开始着手组织人手,准备干粮和猎具,打算明日进山…… …… 时间一晃过了一周。 秦明带领着穆安和曹豹以及郭峰,组成了四人狩猎队,在连续进入深山五次后,终于打到了了一只吊睛白额虎。 虽然这只老虎远没有之前的那只白虎值钱,但放在市面上,依旧是价值千金。 这一次,秦明直接让皮坊的人将虎皮剥下,处理好后放入了盒子中,准备献给娄知县。 这天早上,秦明和赵二牛坐着马车,前往了县城之中。 此刻的马车上,上面插着一柄非常华丽的万民伞,伞面用上好的丝绸缝制,绸布条上还写着秦家村全体村民的签名,远远看去,非常的惹眼。 另外在车上,还放着两个红木盒子,一个盒子装有貂皮裘衣,另外一个盒子则装有一张虎皮。 而当两人刚来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汹涌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威严的县衙大门一直蔓延出来,弯弯曲曲排过了整条主街,甚至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队伍蜿蜒如长蛇,不见首尾。 扛着包袱的、抱着文书的、攥着钱袋的、焦急张望的……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喧哗声、催促声、议论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不断还有新的人流从四面八方加入这可怕的队列,仿佛整个县城的商贾士绅、平头百姓都在这一天涌向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贪婪又畸形的狂热气息。 要知道,平日里县衙门口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基本看不到多少人,甚至有些行人还会刻意避而远之,生怕招惹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今日这场景,显然是非常反常的。 秦明跳下马车向那些排队的人打听了一番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大周官场这潭深水里,离任前“捞最后一网”,竟是所有地方官心照不宣的“规矩”! 三年任期将满,权力的余晖正是最炽热、变现最快的时刻。 其中,房契办理绝对是这场狂欢的头牌节目。 平时要是想在衙门盖个章,不知道要折腾多少次,走多少关节,塞多少"茶水费"。 可到了知县大人要走的时候,一切手续从简! 全城的房产交易商们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扑向衙门。 什么真假合同、年代久远通通不重要,只要银子到位,盖章那叫一个爽快! 光是这一项,保守估计也能赚到几千两银子! 户籍变更同样炙手可热。 那些多年来求告无门、卡在户籍上的外地商贾、寄籍待考的学子,此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师爷们手中的笔和印鉴从未如此高效运转,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沉甸甸的“孝敬”。“加急费”? 那是明码标价! 还有就是衙门内部的工资调整。 众多书吏们早已准备好“孝敬”,只为在知县离任前能多出一点点加薪空间。 从二两七钱到三两二钱,看似微不足道,但却足以让一个家庭多添一件衣服,米缸多几斗米。 最后赋税征收、讼案审理、营业执照审批,但凡涉及银钱的地方,县衙这边都会大开‘绿灯’。 七折八折的税收优惠、秒审的讼案、随手发放的执照,简直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钱狂欢! 此时正在办理事项的钱典史看到门口那醒目的万民伞后,立刻迎了出来。 “秦都头!” 当他看到送伞的人正是秦明后,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钱典史好。” 秦明拱手招呼了一声,问道:“娄大人忙么?” “上午还有几个案子,很快就能审完,你先进入县衙里休息一下,等下我就去禀报娄大人。” “好的,多谢钱典史。” “客气了。” 钱江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秦明马车上华丽异常的万民伞,说道:“似你这般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人,还是当真难得啊……” 第90章 恩义决断 秦明在县衙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次被请进了后堂之中。 “草民秦明,拜见娄大人!” 秦明趋步上前,深深一揖,姿态非常的恭谨。 “秦都头来了,坐。” 娄长风放下茶盏,唇角挂着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秦明依言坐下,将两个礼盒小心地放在脚边,开门见山道:“听闻大人即将荣升,赴任西山省,草民感念大人昔日对秦家村的活命之恩,对草民的提携之情,特备了几份薄礼,聊表寸心。” “哦?” 娄长风眉梢微挑,似乎有了点兴趣,目光扫过地上的礼盒,“秦都头有心了,不知是何物?” 秦明先捧起那个装着裘衣的盒子,双手恭敬地托至娄长风面前的案几上,轻轻打开盒盖。 一件光泽流转、针脚细密如云纹的玄色貂裘赫然呈现。 上等的黑水貂皮,每一根毛尖都在光线下泛着幽深的蓝光,内衬是秦家村织坊特产的、厚实而柔软的顶级绒布。 裘衣式样古朴大气,领口袖口的设计既保暖又不显臃肿。 “大人明鉴,” 秦明解释道,“此乃貂皮裘衣一件,由村中作坊采最上品貂皮,我家娘子亲手缝制而成。西山省地处北疆,风寒料峭,此衣或可为大人御寒添暖。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娄长风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 他并非没有见过好皮货,但眼前这件裘衣,不仅用料顶级,而且款式也相当的厚重沉稳。 他忍不住站起身,在秦明的服侍下将裘衣披上肩头。 下一刻,娄长风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这裘衣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肩宽、袖长、腰身,无不贴合得恰到好处,厚重的皮毛包裹着身体,立刻隔绝了堂内微微的凉意,带来融融暖流。 “好!好裘!” 娄长风的手指轻轻抚过光滑油亮的貂毛领口,又捻了捻内衬的细绒布料,感受着那远超市面上普通布匹的柔软坚韧,由衷赞道:“毛皮上乘,针线功夫更是了得,堪称巧夺天工!这手艺……怕是黑山县最好的锦绣阁也难望其项背吧?” “这裘衣是我家娘子亲手缝制的,布料也是我们村的织坊做出来的,承蒙大人喜欢。” 秦明连忙说道。 “你倒是有个手巧的贤惠娘子,这般手艺,便是在京都,也足以撑起一片字号了。” 娄长风点点头,随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穿衣的尺码的?” “我和大人见过几面,回去后,和我家娘子大致说了一下,她就将衣服做了出来……我娘子早年就是织坊的织工,帮客户做的衣服多了,自然是有几分技巧的,没想到竟如此合体,实乃大人福泽所致。” “有心了……” 娄长风将身上裘衣脱下,放入了盒子之中,随即看向了秦明带来的另外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里装的又是何物?” “这是我前几日上山打到了的一张虎皮,虽然远不如上次的白虎皮珍贵,但毛皮完整,毛色鲜亮,也算是一件难得的好皮……” “额……” 娄长风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讶。 他当然记得当初与秦明的“交易”。 以官方庇护和有限度的支持,换取秦明定期进献珍稀兽皮,尤其是那张罕见的白虎皮,曾是他叩开京都权贵之门的敲门砖之一,那是他向上攀爬时,对“奇货”的需要。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已官拜从三品西山省参政,位高权重。寒门子弟爬到这个位置,恩师叮嘱的已是更高层次的“经营”之道,是权力网络的编织与利益链条的稳固。 那些用以巴结讨好的奇珍异宝?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已成累赘。 而秦明也完全没有必要在给娄长风送虎皮了,毕竟期限未至,且娄长风即将离任。 “我知大人喜欢这些珍惜的皮革,特带领狩猎队前往深山数日才猎到一头……” 秦明补充了一句。 “有心了……” 娄长风闻言有些动容,说道:“说吧,你想办什么事情,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对于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娄长风是通晓人性的,他明白秦明冒这么大的风险,绝对是想有求于他的。 “大人,小人并无他求,只是为了感激娄大人昔日对我的恩情,才做这些事情而已……”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想当初我只是山中区区一猎户,若不是因为娄大人的帮助和提携,也不能有今日这般光景,娄大人在我心中,那就是神明一般,所以将来娄大人若有需要,小人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明知道,就算他提要求,娄长风最多也就给他一些银子,让他的民壮团人数上限放宽一些而已,不可能更多了。 所以秦明的想法是,他想继续维持和娄长风的关系,从而成为他长久的靠山。 要知道,虽然娄长风是要去西山县上任,但他毕竟在黑山县经营多年,短时间内,其隐藏的根基还在。 另外就是,官官相护从来不是一个虚词,作为一个从三品的大员,即便隔着一省之地,娄长风依旧是可以影响到黑山县这边的官场的。 “秦明,你勇武过人,猎术精湛,我当初只是为了寻求虎皮,才与你一些方便,但现如今,你即便跟在我身边,也无用武之地……” 娄长风顿了顿,接着说道:“倒不如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就当做是买了这张虎皮,你如今家业渐丰,在黑山县也是体面乡绅,安享富贵,平安度日,未尝不是福气……” 娄长风自然是明白秦明的意思的。 但他这番话也说得很明白,那就是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秦明了,秦明送来的虎皮,他可以高价收,但以后的话,两人将会再无瓜葛。 况且现在的秦明已经算是当地的富户了。 正所谓大富霸一郡,中富霸一县,下富霸一乡一里。 在这黑山县,如今的秦明已经算是本地的乡绅富户了。 “娄大人,我之前说了,这虎皮是我的一份心意,我是不会收钱的。” 秦明态度坚决,只听他接着说道:“若是叨扰到大人,我这就离去,希望大人将来能步步高升,万事如意,将来若有机会,再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秦明说完站起身子,面色恭敬地拱了拱手。 下一刻,秦明转身离开了大厅。 此时的娄长风沉默不语,眯着眼睛看向秦明。 而当秦明将要大步走出后堂门口的似乎,身后突然传来了娄长风的声音。 “慢着!” 第91章 虎皮换匾 “娄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秦明闻言,立刻折返了回来。 “你为了给我送礼,不惜再次冒着风险去山中打虎,其心可鉴。” 娄长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而且你送我的这件貂皮裘衣很不错,我非常喜欢……” “大人喜欢就好。” “说起来……” 娄长风再次抬眼打量秦明,说道:“你这般出身,从一个小小的猎户,一路挣扎拼搏,走到今日这般的境地,当属不易……也罢,既是你一番赤诚心意,我也不让你空手而归。此番离任前,便赠你一样东西,权作回赠吧……随我来书房。” “好的,大人!” 秦明闻言,跟着娄长风走向旁侧的书房。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清雅的纸墨幽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与外间暖阁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书房轩敞,布置得颇见雅致,四壁巨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线装书卷,如同沉默的卫士。 墙壁上挂着数幅字画,有疏朗的山水,也有苍劲的墨竹。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着几幅工整遒劲的楷书条幅,笔力雄浑,结构严谨,墨色仿佛能穿透坚韧的宣纸,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刻一个派人走了进来,拿起墨在砚台上轻轻磨了起来。 而娄长风则摊开纸张,两笔放上的镇纸,略微思量,便拿起了笔。 “刷刷刷!” 笔锋在纸上游走,如龙蛇奔腾,似惊鸿掠影,没有丝毫迟滞犹豫。 转瞬之间,“武治安邦”四个硕大的行楷大字已跃然纸上! “好字!” 看到娄长风的题字后,秦明忍不住赞了一句。 而此刻娄长风在这幅字的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题字的时间,并将印章盖了下去。 “秦明,这幅字就送与你了,希望日后你能自强不息,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待墨迹干了一些后,娄长风将这幅字帖交给了秦明。 “谢大人赐字!” 秦明接过字帖后,恭敬地道了一声谢。 要知道,官员的题字,尤其三品大员的题字,那可绝对不是简单的字画而已。 表面上看,这只是娄长风爱惜下属的一个举动,但实际上,在外人看来,这属于权力寻租,通过题字行为建立隐性利益关联。 有了这幅字帖,外人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秦明和娄长风的关系,并将其视为娄长风给秦明的‘背书’,从此以后,便无人敢轻视于他。 哪怕是秦明将来作奸犯科,当地的官员得知秦明和娄长风的关系后,也会谨慎行事,不会轻易动手。 说白了,这幅字就是像是一个护身符,能让秦明日后省却不少的麻烦。 “秦明,我有一事忠告。” “大人请说。” “我为官多年,素来爱惜羽翼,望你将来能行事谨慎,严于律己,切不可做出一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否则的话,即便远隔千里,我依然能将你绳之以法!” 娄长风的脸上闪过一抹肃然。 “小人谨记娄大人嘱咐。” “很好,今日事情甚多,我就不留你了,你可以自行离开了。” “大人告辞。” 眼见娄长风下了逐客令,秦明立刻拿着字画离开了后堂。 “大哥,咋样?娄大人收下虎皮高兴不?赏你啥好东西了?” 当他看到秦明怀里只抱着一卷纸时,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啥?一张那么好的大虎皮,他就……就赏了你一副字啊?” 赵二牛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替秦明感到的巨大不值,“我的老天爷!大哥,咱兄弟几个钻老林子,啃冻干粮,顶着能把人吹跑的风雪,跟熊瞎子老虎玩命,足足熬了五天五夜!那虎皮多金贵!咋就……就换回一张纸?咱又不是读书种子,要这玩意儿有啥用?擦屁股都嫌它硬得硌腚!” “你懂个屁!” 秦明没好气地白了赵二牛一眼,斥道:“榆木脑袋!你可知娄大人这一幅墨宝,在府城、在省城,是多少有权有势的人提着真金白银都求不来的宝贝?有了它以后别说官府收税小吏见了咱们得客气三分,就是在外头行走,遇上麻烦事,亮出这个,保管对方都得掂量掂量!” “真有这么厉害?” 赵二牛依然半信半疑,挠了挠头,“可娄大人他不是……不是快要不当咱们这儿的县太爷了吗?俗话说‘没毛的凤凰不如鸡’,等他走了,谁还认这字儿啊?” “糊涂!” 秦明简直要被赵二牛的迟钝气笑了,“娄大人是卸任知县没错,但人家是高升了!再有一个月,吏部的任命正式下来,娄大人就要启程前往西山省,担任布政使司的左参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员!” “从……从三品!?” 赵二牛如同被一道旱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当初在北境前线当个小什长时,见过的最大官儿,不过是管几百号兵的总旗老爷,那才是个正七品。 而眼前的娄大人,竟然是从三品!对他这样的边军老兵来说,这简直是云端之上、遥不可及的存在, 当年他所属的平城卫指挥使,在他眼中已是顶天的大人物,也不过是个五品官而已! “发什么呆!” 秦明看着赵二牛那副被吓傻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快!赶车去城里最好的裱糊铺子!挑手艺最精的老师傅!把这幅字做成最气派、最牢固的鎏金牌匾!将来就挂在咱们坞堡正厅最显眼的位置!” 秦明一声令下,赵二牛驾着马车,迅速离开了县衙…… ……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眼下距离春节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而秦家村已经提前张灯结彩,将整个村子装扮得喜气洋洋。 这一日,随着阵阵爆竹的响起,秦家村开启了隆重的仪式,庆祝坞堡的建成。 经过三个村子的联合,三百多壮丁和老少妇女三个多月的共同努力,秦家村的坞堡终于建成了。 这对秦明来说,可谓是意义重大,坞堡的建成,意味着他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方豪强! 第92章 新官上任 整个坞堡墙高五米,内外两道,四面设有角楼,内有砖瓦房间五十多间,足可以容纳一百多人住宿。 同时坞堡内部还有粮仓,武器库,杂物库以及用来救火和储水的大水缸等设施。 而在坞堡的核心区域,是秦明夫妻俩和几个骨干在住处,在其正厅之中,悬挂着一块金色的牌匾,上面赫然刻着‘武治安邦’四个大字,下面还有娄长风的留名。 为了制作这块牌匾,秦明请了县城最好的工匠,用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花费了三百两银子,才将这块鎏金牌匾做出来。 看着气派非凡的新家,秦明顿时感觉气冲云天,有了这座坞堡,他也终于过上了真正大户人家的生活,而且即便是外出的时候,也不用再担心妻子的安全问题了。 依偎在秦明身边的范娘,早已是泪光盈盈。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崭新的门框,又抬头仰望那高耸的堡墙和威严的角楼,仿佛置身梦中。 这个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丫头,啃过野菜根,穿过补丁摞补丁的破衣,睡觉都要担心漏雨的屋顶会塌下来。 她从未敢幻想,有朝一日竟能住进这样高大、坚固、温暖的“宫殿”里。 眼前的一切——坚实的墙壁、明亮的厅堂、温暖的火炕、还有那块金光闪闪的牌匾——都美好得如此不真实,让她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生怕下一秒就会从这美梦中惊醒…… 当天,秦明给所有参与建设坞堡的劳工发了一两银子,这几乎相当于他们三个多月的工钱,并且宣布所有人放假,等春节过后,再来完成后续的工程。 众人领到赏钱后,纷纷对秦明千恩万谢,随后,就都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夜幕降临,坞堡大门紧闭,但核心区域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宽敞的饭厅里摆开了长长的宴席。 秦明、范娘坐在主位,村长、几位族老、赵二牛、曹豹等民壮团骨干以及骨干家眷们团团围坐。 桌上菜肴丰盛,鸡鸭鱼肉香气四溢,自酿的米酒一坛坛打开。 众人推杯换盏,大声谈笑,酒酣耳热之际,赵二牛等人更是拉着秦明划拳行令,喧嚣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场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在众人带着醉意的欢声笑语中渐渐散去。 而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县城中,整个县衙一片黑暗。 自前任知县娄长风数日前离任赴省后,这座象征着本县最高权力的建筑,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往日里灯火通明、衙役巡守的景象消失无踪,偌大的院落空空荡荡,只有寒风在回廊间呼啸穿行,卷起地上的枯叶。 大部分吏员和衙役在娄长风离任前已结清工钱,早早回家过年,只剩下几个无法脱身的值守衙役,裹着破旧的棉衣,缩在门房里,守着这冰冷空旷的衙门。 在后堂书房之中,闪烁着几点暗淡的烛光,一个中年男子伏在案前,看着堆积如山的账本,露出了些许的愁容。 此人正是新上任的知县肖青山。 肖青山是大周五年的举人,说起来,要比前任娄长风中举还要早上两年。 当时肖青山去吏部报道的时候,却被告知目前各地尚无实缺,让他在家等候,一旦有合适的职位,就会安排他去补缺。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八年时间。 因为大周的朝廷一直都被士族大家所把控,靠科举能真正得以进入官场的,是寥寥无几。 就比如候补道员数量达到数千人,而实际道员缺额却仅有寥寥几缺。 这种巨大差距让许多候补者一辈子都难以实授,对于州县级别官缺,竞争更是激烈,上万人争夺区区几个职位,仿佛是无尽黑暗中寻找微弱光亮。 直到肖青山年过四十,以为再也看不到曙光的时候,终于等到任命,来到这黑山县当一名县令。 原本肖青山雄心壮志,想要在这黑山县做出一番雄心伟业,但现实很快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如今县衙的账上,只剩下一两二钱银子,各种税赋已经收到了明年年底,除此之外,县衙还欠了城中商铺高达一千六百两银子的外债,这笔钱,最终也是要肖青山来处理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让肖青山这个官场的新人顿感踌躇万分,昔年读过的万卷圣贤书,在这一刻,全然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大人……夜深了,您还没歇息呢?” 此刻门外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肖青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招呼。 请师爷本是常例,但像康松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幕僚,年俸动辄数百上千两,绝非肖青山这个寒门举人出身的穷官能负担的。 他上任的路费还是靠同乡接济筹措而来。 因此,当康松主动提出愿“不计薪俸,效犬马之劳”,随他这前途未卜的新官赴任时,肖青山感动之余,也视其为唯一可依赖的心腹。 “康师爷,”肖青山指着桌上的账册,带着几分愁容说道:“你看这账上空空如也,衙门里人手也散了大半,眼看开春就要征收新税,这……这如何是好?连下乡催税的差役都凑不齐啊!” 康松走到案前,就着微弱的烛光扫了一眼账目,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早有所料的平静微笑:“大人莫慌。按着官场的老规矩,您初来乍到,首要之事并非征税办公,而是‘拜码头’。” “拜码头?”肖青山皱眉。 “正是。”康松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上任伊始,您需得备好名帖,亲自去拜会本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士绅。他们收到您的帖子,自然会回拜。如此礼数周全后,您才好在衙门口贴出告示,宣布正式视事。这是地方上任的规矩,省不得。” “那依师爷看,这黑山县,有哪几位是必须拜会的‘头面人物’?” “据我这两日的了解,当前黑山县有五大家族,分别是郭、钱、孙、刘、何五家,他们掌控着本县粮,盐,布,茶以及酒肆的生意,资产甚是丰厚……” 康松顿了顿,接着说道:“只要能与这五家搞好关系,让他们点头认可大人,那么日后征收税赋、摊派徭役这些繁难之事,这些大户自会出面协助,事半功倍。大人您的位置,也就安稳了。” “让利什么?” “这互利互惠,本是官绅相处的常理。譬如,他们的田产商铺,该纳的税赋、该服的徭役,大人不妨睁只眼闭只眼,或象征性地收一点,或找个由头予以豁免。再有,若他们族中子弟、商铺伙计与人起了争执诉讼,大人审案时,也需多加体谅,有所偏袒。如此,方能换来他们的鼎力相助。……” “什么?!” 肖青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不由得提高,“照你这么说,这赋税徭役的重担,最终岂不是全都压到了无权无势的贫苦百姓身上?而且,他们若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本官身为朝廷命官,竟也不能追究了?” 肖青山来黑山县,原本是满怀雄心,立志做一个流芳千古的清官的。 但不曾想,当他真正坐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才发现面临的局面和当初想的完全不一样。 “咱们初来此地,倘若没有通天的本事,就只能暂时仰人鼻息。” 康松看着肖青山脸上那混杂着震惊、愤怒与理想破灭的神情,心中暗叹一声书生迂阔,随即说道: “正所谓皇权不下县,下面的乡镇村,本就是咱们无法触及的底层……要我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和这些乡绅大户私下多多合作,多与他们一些方便,这三年的油水,足够您日后享用不尽了。何必非得去捅那马蜂窝,自寻烦恼?” 康松话说得很明白了,那就是肖青山这个县太爷,在任期间赚点钱可以,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康松之前辅佐过两任的知县,都是通过和当地乡绅勾结,赚到了不少的银子。 作为一个师爷,他本身没什么大的抱负,只要能帮着雇主赚到钱,就算在其位尽其职了。 至于什么两袖清风,一心为民,那纯粹是扯淡,既不聪明,也不现实。 “我肖青山虽只是七品知县,好歹也是朝廷钦命的命官,代表的是王法纲纪!岂能与他们沆瀣一气,枉法营私?难道除了依附这些豪绅,向他们低头乞怜,就再无他法筹得银钱,支撑这县衙运转不成?” 说到底,这肖青山只是个思想有些迂腐的读书人,他内心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也不甘心做这些乡绅的提线木偶。 “除非大人有通天的背景,或者手握兵权……若有强兵在手,令行禁止,那自然能在这黑山县推行您的意志,做您想做的事。否则……” 康松眉头一挑说道。 第93章 权柄空悬 “兵权?” 肖青山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康师爷,你我皆明白,那驻守在城墙根下的兵丁,几时能成为我这个七品县令的‘权’?那不过是画饼充饥,镜花水月罢了!” 黑山县城的东北角,确有一座不甚起眼的卫所营房。 按照《大周会典》,每县驻军定额三百至五百,专司地方治安缉盗,统称“卫所兵”,非朝廷野战精锐。 黑山县兵额常年维持一支两百人左右、由一名百户统带的队伍,已属不易。 这些军卒的日常,无非是绕着残破的土城墙例行公事的巡视几圈,押解些偷鸡摸狗的毛贼,或在逢集的日子去市井间弹压一二,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秩序。 然而,这支维系着黑山最后一丝武力的队伍,其指挥权却牢牢握在府衙手中,与肖青山这位名义上的“百里侯”毫无干系。 大周立国两百载,这套“兵民分治”的规矩早已根深蒂固,知县若有事需调兵,必得飞马上报府衙,层层批文,方得施行。 朝廷的用意明白得很:既要地方有爪牙震慑宵小,又要严防地方官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倘若本地的县令在朝廷有大的靠山,那么当地驻军的统领或许会卖县令一个面子,听从他的调遣,但像肖青山这样的‘光杆县令’,当地驻军根本就不会听得任何指挥,除非府衙那边有命令。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肖青山愈发疲惫的面容。 上任月余,郭家为首的本地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将他这个“光杆县令”彻底架空,县衙诸事停滞,政令不出书房。 “要我说,大人您还是早些睡吧,明日我随你一起去到郭家拜访,倘若能和他们早日谈妥条件,这衙门也可以早日开张……” 康松看出了肖青山的无奈,于是出言劝道。 “也只能如此了……” 肖青山闻言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离开了书案…… …… 翌日清晨,秦明就已经出现在了村中的演武场中。 浓浓的年节喜庆之气早已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村中石板路上,孩童们穿着新做的棉袄,三五成群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屋檐巷陌间。 家家户户的窗棂上,贴满了老弱妇孺巧手剪出的窗花和红艳艳的福字纸。 织机声从温暖的屋内传出,伴随着妇女们家长里短的说笑声,一派富足安稳的祥和气象。 这两个多月来,秦家村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粮仓堆得冒了尖,肉脯腊肠挂满了檐下。 更令人咋舌的是那滚滚而来的财源——与“泰盛安”商号的合作,让村里的皮货、烈酒尤其是那稀罕物“香皂”,成了京都权贵争相抢购的紧俏货色。 陆文兴派来的商队,几乎每次满载而来,不等卸货完毕,便被闻风而至的各府管事抢购一空。 光是这三样,每月流入秦家村的净利竟不下五千两雪花银! 陆文兴所在的商号也是赚得盘满钵满,据他所言,如今的陆文兴靠着这两个月赚取的丰厚利润,已经得到了泰盛安的东家元老会的高度赞赏。 估计在年底各分号结账后,他是十七个分号中,最有可能被提升为大掌柜的人选! 正因为如此,双方决定扩大合作,秦明这边会在年后对酒坊和肥皂坊进行扩建,而泰盛和这边也会增加往来的商队数量。 而且因为目前秦家村已经建成了围墙和坞堡,所以泰盛和还打算在这里建立一个商队的中转站,租赁和雇佣本村的房屋和村民,为往来的商队提供住宿和货物转运的服务。 一旦双方的这个合作计划落实后,将会给整个村子带来不少的财富,村民们日后哪怕不种地,依旧可以过上不错的日子的。 早上的演武场中,已经是一片的肃杀之气。 在曹豹的指挥下,五十多人的民壮团随着指令不断地变换着阵型,有时候三人一组,有时候五人一组,或者所有人干脆组成了一个方阵,看似四面盾牌的铁桶阵中,长矛和弓箭配合熟练,稳固中隐藏着强大的杀机。 这些人可谓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若论单兵能力,在边军中也算是难得的精锐,如今组成这样的阵仗,便是面对数倍乃至十几倍的敌人,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看到秦明进入演武场,所有人都停下了演练,整齐地站在场地两边。 只见此时的秦明拈弓搭箭,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杨玉莲送给他的那张三石黑弓。 “嗡!” 弓弦剧震!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一道乌光如同跨越空间的闪电,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撕裂晨雾,直扑百步之外一根用来练力的碗口粗木桩! “碰!” 箭矢和木桩碰撞的瞬间,木屑四下横飞,沉重锋利的箭头裹胁着巨大的冲击力,竟然瞬间将这根木桩射穿! “喝!” 在场民壮团的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便是其中武功最高的曹豹,脸上也闪过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在大周的军中,能拉动一石弓的兵士就已经算是精锐,拉动两石弓的非常少见,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了。 至于能拉动三石弓,且能如同秦明这般能射出重箭百步穿杨的人物,可能除了号称大周战神的白饶外,再未曾听闻有人能够如此神勇了。 想当初,金兵攻破北境的九边重镇之一的平城卫,正是靠着白饶的力挽狂澜,才最终击败敌军,接触了边境的危局。 “好!!” “秦大哥太厉害了!” “真乃神迹也……” 一时间,整个演武场爆发出了阵阵叫好声和欢呼声,所有人看向秦明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敬畏。 这是秦明首次在众人面前使用这把三石的黑弓。 作为民壮团的首领,秦明在众人心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为了保持这种威望,秦明需要时不时的出来‘秀’一下。 “曹兄弟,你也来试试这把弓。” 秦明这个时候将弓箭扔给了曹豹。 “这个……好吧。” 曹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黑弓,试了起来。 在这民壮团中,曹豹是仅次于秦明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习武之人的好胜心,他最终决定试一试。 “喝!” 一手握住弓身,曹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拉动弓弦。 然而,任凭他面红耳赤,额头青筋暴起,使出浑身解数,那张漆黑的大弓却如同生了根的山岳,弓弦只被艰难地拉开不足三寸,发出一丝轻微的呻鸣,便再也纹丝不动!别说拉满,连半弓都遥不可及! 一瞬间,曹豹头顶冒出了一丝冷汗。 想起当初他和秦明在净光塔下第一次交手的时候。 倘若秦明那个时候直接用弓箭的话,恐怕刚被发觉的那一刻,秦明就能弓箭连塔带人一并射穿! 而且就算近身,秦明也是能将其轻压制的! “秦大哥!外边来了两个受伤的人,说是商队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执勤的汉子突然跑过来喊道。 “商队的!?赶紧救人!” 秦明一声令下,演武场众人纷纷跑向村口,顺道把医庐的郎中也喊了出来。 很快,两个全身都是血迹的男子就被抬到了医庐之中。 第94章 黑山乱局 秦明进入医庐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两个商人。 只见这两人全身都是血,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显然是被路上的荆棘和树木剐蹭的。 胡郎中和他的几个徒弟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给两人喂水,动作相当的熟练。 “孟掌柜!?” 当秦明看清其中的一人的面目后,立刻惊讶地叫道。 原来,这男子正是之前曾经跟随陆文兴来过秦家村的孟广林。 孟广林是陆文兴所在分号的副掌柜,由于商铺业务繁忙,所以最近这一个多月,都是孟广林带队去互市做生意的。 “秦都头……” 孟广林忍痛撑起了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打成了这幅模样?” 秦明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这次从北边回来,刚进入你们黑山县不久,就遇到了一伙土匪,杀了护镖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几个伙计拼死掩护我,我们两人才算逃了出来……” “土匪?对方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百多人,都是黑衣蒙面,武功也很厉害……” 孟广林咳嗽了一声,眼眶含泪说道:“整整二十车的毛皮,三十匹上好的马,另外还有四千两银子的货款,那是要结给你们的货款啊……” “孟掌柜莫急,我会想办法帮你处理这件事的。” “秦都头!一万多两……全……全没了!我对不起东家……对不起商号……我…………” 似乎是由于伤心过度,孟广林脑袋一歪,再次昏厥了过去。 “赶紧救醒他们。” 秦明安顿了一句后,离开走出了医庐。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又有一伙流民上山为匪了?” 赵二牛跟在后面说道。 “不太可能……” 秦明眉头紧锁,片刻后说道:“现如今进入县里的流民少了很多,想要组成一百多人的队伍,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这两个月来,秦明领着民壮团的成员,时常在当地巡视,并未见到有任何的土匪踪影,当然,除了余家寨的那伙人。 但是余家寨的活动范围并不大,他们的势力范围主要在通往北境的要道老鸦岭附近,那是坐地收钱的买卖,没必要跑到离自家山头更远的南边来截杀刚入境的商队,风险太大,收益未必更高。 况且,杨玉莲若要有大动作,不可能不提前知会他这个“合作伙伴”。 “那干脆等孟掌柜醒了,让他们给咱们带路,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牛,你跟我走一趟,咱们去余家寨一趟。” “好的。” 二牛应了一声。 随后,两人骑上马,迅速离开了村子。 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余家寨后,秦明从身上取出了火折子和一个冲天炮,插在地上,点燃了引线。 下一刻,‘冲天炮’飞向了半空,随着一声炮响,天空绽放出了一串火光。 不多时,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出现在了两人的前方。 “秦都头,好久不见,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么?” 杨玉莲拉下蒙面的黑布,嘴角勾起,对秦明说道。 “我想问你,昨日是不是你抢劫了泰盛安的商队,还杀了他们的人?” 秦明眉头微皱问道。 “没有,这几日,我们的人一直都在寨中修整,并未踏出寨门一步,年关临近,也该封刀一些时日了。” “当真?” “秦都头,我们本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杀人越货的事情做得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杨玉莲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只听他接着说道:“难不成和你们合作的商队,又遇到了上山为匪的流民?” “可这伙人足有一百多人……” 秦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杨玉莲讲了一遍。 “这么多人么?”杨玉莲闻言显然也是有些意外,随即说道:“我这几日就派人去周边巡视一下,若有发现,必然第一时间禀报。” “那就多谢了。” “对了,新县令已经上任了,你这个都头还没去拜访过么?” 杨玉莲问道。 “他若召见,我就去,对了,你们打算和新县令合作么?” “合作?” 杨玉莲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据我所知,这位肖大人可是个‘素人’,朝中无人,囊中也羞涩。想当初娄知县在时,手下能人辈出,才能稳稳压住场面。现在?” 她眼神锐利起来,“你可知道,城里的郭、钱、孙、李、周五大家,哪家不是蓄养着数百私兵?尤其是郭家和钱家,连重甲都敢藏!他们盯着这条商路,眼珠子都红了多少年了!新县令若是个软脚虾,镇不住这些地头蛇,光凭我杨家寨这两百号兄弟,凭什么继续独霸这条商路?只怕人家早就等着娄长风滚蛋,好扑上来把肉分食干净了!” “这样啊……” 秦明点点头。 毫无疑问,娄长风的离任,已经彻底改变了原本黑山县各方势力的平衡。 杨玉莲作为昔日娄长风的白手套,在本县各方势力的‘默认’下,独霸商路多年。 但倘若没有当地官府的暗中压制,就凭杨玉莲和她的两百手下,断然不可能是财大气粗,且有大量私兵的五大家族的对手的。 所以如今的杨玉莲也只能暂时封刀归山,静观事态的发展,在做出对策。 “若这新县令不堪大用……” 秦明突然开口,沉声说道:“你我两家联手如何?商路买路钱,五五分成。” “联手?秦都头好气魄。但……五大家族盘踞黑山多年,根深蒂固,私兵精锐加起来怕有数千之众!我们两家,满打满算也就三百来人……以一敌十?听起来,这胜算可不怎么美妙啊。” 杨玉莲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虽然她手下有两百精干的手下,且跟随她多年,战斗经验丰富。 但凡事没有绝对,在没有真正硬碰硬的时候,谁都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更何况,这五大家族在黑山县已经经营了几代人,自然有着很深的底蕴和实力,甚至远远超出纸面上能看到的东西。 “这样好了,你帮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和我合作的商队是昨日在北边被截杀的,这么多的货物,除非就地掩埋,否则想要运回去的话,是要花些时间的……”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昨日被劫的这批货,数量巨大……” 秦明眼中闪烁着一丝精光,说道:“二十车皮货,三十匹马,还有沉甸甸的现银!这么多东西,除非就地深埋,否则想要悄无声息运走掩藏,绝非易事,必定留下痕迹,也费工夫。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熟悉北边山林的兄弟,向北搜寻老鸦岭以北可疑区域;我带队往南,沿商路和可能的分叉小路探查。重点是找到他们的藏匿点,或者……抓住一两个活口!” 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只要能撬开他们的嘴,我自有办法,把这批货……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明双眼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对他而言,娄长风的离开固然是损失,但何尝不是一次彻底洗牌的机会? 肖青山的孱弱、五大家族的蠢蠢欲动、杨玉莲的骑墙观望……这潭搅浑的水下,正孕育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而他秦明,手握精锐民壮团,拥有远超常人的见识和力量,岂会甘心只做棋盘上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失去娄长风这个官面靠山,安稳赚钱的日子或许结束了。 但这场变局,却也给了他一个契机——一个将整个黑山县的棋局彻底打碎,然后按照他的意志,重塑规则的机会! 这一万两银子的劫案,或许就是撬动这盘棋局的第一颗石子。…… 第95章 雪地追踪 和杨玉莲分开后,秦明就和她兵分两路,开始寻找这伙土匪的踪迹。 抢劫泰盛安,对秦明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秦明想要做成大事,没有稳定的财源是不行的。 倘若这次泰盛安的事情处理不好,以后还有哪个商号愿意和自己合作? 更何况,这次抢劫的货物中,还有本属于秦明的四千两银子的货款,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秦明还要靠着这笔钱,继续在秦家村大兴土木同时养活手下用的。 如今的黑山县,已经被大雪覆盖,骑马前行有些艰难。 然而这对秦明来说,却也是一件好事,他正好可以借助雪地留下的脚印和车辙,追踪到这伙匪徒的踪迹。 尤其是当前年关将至,平时经常往来于黑山县的其他商队都已经暂停了业务,而只有泰盛和因为和秦家村的业务,独自行进在这条商路上,这也让秦明破案变得简单了很多。 很快,秦明这边就有了收获。 在距离余家寨几里的一条林间小径,秦明就发现了雪地上留下的大量车辙印记。 循着车辙和脚印,秦明和赵二牛一路前行,向着县城南边的方向不断行进。 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伙人的踪迹都是在山林小路上,地形崎岖,行进有些困难。 但这对于常年上山打猎的秦明而言,并不算什么问题。 从上午一直行进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坞堡出现在了秦明的面前。 而那些大量的车辙和脚印,也最终消失在这个坞堡之中。 看到这座坞堡,秦明眼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这个坞堡正是钱家村的所在地,而他的主人,正是靠着走私私宴起家的钱宝山! 钱家是五大家族之一,其财力和实力,也是五大家族排名第三的存在。 然而,当秦明继续向前的时候,却有了更多的发现。 原本密集的车辙和脚印,却在距离村口不到一里的地方出现了分叉,似乎只有一部分车辙一直连向了钱家村的村口,其余的车辙印,则向着其他地方继续延伸。 这多少让秦明有些意外。 而当他顺着另外一条车辙印继续前行一段时间后,却看到了一座更大的坞堡。 这座坞堡是绝对是秦明见过的最大的一座。 光是外围的城墙,就至少有七八米高,且从占地规模上看,足足是钱家村坞堡的数倍! 很难想象,建造如此规模的坞堡,需要何等的财力物力和人力! 而这里正是黑山县五大家族之首郭家所在的郭家庄! 到了这个时候,秦明的内心和明镜一般。 很明显,泰盛安的货物,就是被这两家合伙打劫的!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秦明并没有妄动,而是调转马头,向着秦家村的方向返回…… …… 与此同时,黑山县的县衙中。 “康师爷,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今日主动去郭家拜访,那郭其山让我足足在坞堡的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此时书房中的肖青山脸上满是愤愤之色,只听他接着说道:“好容易见到他本人,茶水不上,炉火不点,起码的待客之道都没有!” 一想到白天的遭遇,肖青山就气得浑身发抖。 原本按照康师爷的安排,肖青山亲自前往郭家庄拜访郭其山本人。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肖青山刚到地方就吃了个瘪。 好容易被请了进去,莫说是热情接待,就连一杯茶水都没有。 屋子里明明有火炉,却不点燃,甚至还打开了窗子,说是要透气。 郭其山本人穿着貂皮裘衣,自然是不怕冷的,但对于衣衫略显单薄的肖青山而言,却感到寒冷难耐。 至于双方交谈,郭其山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甚至言语中,还透出对县衙的种种不满,比如城中治安混乱,对商户的税赋太重等等。 至于肖青山提出想要郭家募捐赈济灾民的事情,郭其山则一直在打哈哈,始终没有正面的允诺,临走的时候,提出只愿意义赈一百石的米。 这一百石的米,对于城外上千灾民而言,基本就是杯水车薪而已,根本撑不了几日。 “大人,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 康松在一旁轻轻拨了下灯芯,说道:“等到大人再次上门过去拜访后,我相信郭家肯定会改变态度,到时候,会好好和大人进行商议的……” “我还要再去拜访一趟?”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们想要看到的,也只是大人的态度而已……以我过去的经验看,只要下次大人依旧保持谦恭虚心的态度,他们定然还是会支持大人的,至少在协助纳税方面,应该问题不大……” “我一个堂堂的七品县令,竟然要如此的屈尊?” “在小地方为官,本就如此,当前咱们无依无靠,只能仰仗这些人,等到咱们今年收到夏秋两季的赋税,情况也就会有好转……” 眼见肖青山面色依旧带着几分恼怒,康松说道:“大人,您一定要忍耐,要顾全大局,切不可冲动行事,倘若得罪了这些人,以后这就是个死局,莫说是赚不到钱,到时候收不上税,乌纱也难保……您这几十年的寒窗苦读,最终毁于一旦啊……” “好吧。” 肖青山算是听出来了。 在这黑山县,他这个县令在乡绅的眼中,狗屁不是。 倘若选择跪下,尚且能勉强保住官位,至于赚多赚少,全凭那些乡绅的‘施舍’。 但若是不跪,下场将会非常的凄惨。 尚且不说官职,要是收不上赋税,搞不好还会被上级以渎职之罪法办,这是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肖大人,门口有人送来拜帖,另有一箱子物品。”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衙役的声音。 “拜帖?是谁的拜帖?” “是本县都头秦明的。” “秦明?” 肖青山眉头微皱,随即问道:“他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盒子。” 当值的衙役走进书房,将一个用纸条封着的木盒子放在了肖青山的书案上。 “辛苦了,你退下吧。” 肖青山手一挥,那名衙役随即转身离开,顺便关上了门。 看到盒子上的封条写着‘肖大人亲启’几个字,肖青山随即撕掉了上面的封条。 “这……” 打开盒子的瞬间,里面赫然露出了十锭白花花的银子,每一锭银子,都是五十两的大锭! 第96章 阎罗上门 “当真是大手笔啊,这秦明居然送来这么多的银子。” 一旁的康松见状,也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这可是肖青山上任之后,收到的第一笔钱。 虽然对于像五大家族这样乡绅而言,五百两银子算不上什么大钱,但对于肖青山这样刚上任的新官来说,却绝对是雪中送炭!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暂时雇佣一些书吏杂役,把前任知县留下的烂摊子烂账清理一下,也不用他自己一个人挑灯夜战,去整理这堆积如山的账本了。 “这秦明到底是何人?竟有这等手笔?” 肖康忍不住问道。 依据官场惯例,新县令上任,本县所有在职属官,无论是捕头、书吏还是杂役,都会第一时间递上拜帖,以求在新主官手下保住饭碗。 这些人大多清贫,拜帖无非是纸上一行姓名官职,聊表心意已是难得。 像秦明这般,不声不响,初次“拜见”便砸下五百两雪花银的,堪称惊世骇俗!这哪里是下属拜见上官?分明是豪商的做派! “我想起来了。此人是去年十月,前任娄长风提拔的本县都头。据说是‘杀熊打虎’的猛士,还立下过剿匪的功劳,这才破格上报府衙,得了这个差事。” 肖青山眉头一挑说道。 “杀熊打虎?!还剿匪有功?!” 康松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难以置信几乎要溢出来,“咱们这黑山县,冰天雪地的穷乡僻壤,竟藏着这般人物?!” 他随即追问,声音急促起来:“大人,他的拜帖呢?写了些什么?” “额……”肖青山拿出拜帖看了一眼,说道:“只是一些问候的话语,只道是‘衙务繁忙,待稍得闲暇,定当亲至县衙拜谒大人’。” “若是按例,他一早就应该过来拜访大人您……” “无妨!” 肖青山猛地打断,连日来在郭家庄受得窝囊气,在五大家族面前碰的软钉子,早已将初上任时的锐气磨去了大半,只听他接着说道:“县中有此等人物,实乃本县之幸!他不来,我去!我决定明日便亲赴秦家村,拜访这位秦都头!” “大人,这可万万不可,您是一县之尊!他秦明不过是个无品的都头!吏书里从未有过新县令上任反去拜会下属的先例!这…这有损官体啊!大人若想走动,与其屈尊降贵去那秦家村,不如再去拜访剩下的张家、李家,或许……” “拜访他们?再去自取其辱吗?!” 肖青山的火气被点燃了,声音陡然拔高,“我谦卑恭敬,换来了什么?郭其山的冷眼?钱宝山的推诿?张李两家的观望?到头来,一文钱一粒米都没要到!反倒是这姓秦的都头,未等我开口,便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可是……” “不必多言!这些银子你即刻收好,速速拿去购置粮食,先解城外饥民燃眉之急!秦家村,我非去不可!” 肖青山说完,起身离开了…… …… 晚上,当秦明回到秦家村的时候,赵二牛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大哥,有收获!您和杨寨主分开后,我带着人,和余家寨的兄弟联手,逮住了三条漏网之鱼!” “额,你们是怎么抓到的?” “嘿,算他们倒霉!” 赵二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拉着满满一车货想抄近道翻山,结果车轮打滑,连人带车滚下了陡坡!两个摔伤了腿,剩下那个也崴了脚,跑不动了,又舍不得扔下抢来的货,直接被堵个正着!正是泰盛安丢失的那批货里的!” “那你问出他们的来历了么?” “我略施手段,他们就招了。” 赵二牛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这几人都是本县钱家的家丁,这次是联合本县的郭家和刘家一起打劫的商队,其他两家的人都已经带着抢来的货物跑了……” “果然如此……” 秦明闻言点点头。 这和他之前看到的情况是一样的,这次抢劫泰盛安的人,就是来自五大家族中的钱,郭,刘三家。 “你让他们的口供画押了么?” “画好了。” “嗯,领我看看这三人。” “好的。” 赵二牛说着,领着秦明来到了新建坞堡的一个房间。 秦明是本县都头,有协助查案的权利,虽然不能定罪,但有权对犯人进行询问和做口供。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混合气息猛地冲了出来。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个烧得通红的炭盆散发出摇曳的红光。 “这……就是你说的‘略施手段’?” 饶是秦明心志坚韧,看到室内景象也不禁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凉气。 石室中央,三个汉子被粗麻绳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捆绑着,像待宰的牲口。 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皮开肉绽,暗红的血迹浸透了破烂的衣料,又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紫黑的硬痂。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人胸腹间几处焦黑的烙印,形状扭曲,边缘的皮肉翻卷,明显是直接用炭盆旁烧红的铁钩狠狠烫上去的。 秦明知道赵二牛精通审讯之道,手段狠辣,但这般景象,已然超出了“审讯”的范畴,近乎凌虐。 “大哥,你放心,我没下狠手,他们这不都还有口气么,暂时死不了的……” 赵二牛连忙解释。 “罢了。这几人我还有大用,务必吊住他们的命,别让他们死了。” “大哥我明白了。” “明天早上你这样……” 秦明贴在赵二牛耳边说了几句。 “行!都听您的!保管办得漂漂亮亮!” “嗯。” 秦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明用过早饭来到村口,五名民壮团的精锐已跨坐在健壮的驮马上等候多时。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如山,穿着厚实的棉袄,头戴护耳皮帽,脚蹬高筒皮靴,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腰挎腰刀,背负硬弓劲弩,手持长矛或厚木包铁的大盾,如同几尊移动的钢铁堡垒,散发着凛冽的煞气。 昨日那三名奄奄一息的囚犯,此刻已被粗鲁地塞进了一辆简陋的平板马车里。 他们的嘴被臭烘烘的破布死死堵住,身上胡乱盖着几层厚厚的、沾满污渍的破旧棉被,只露出乱蓬蓬的头发和紧闭的眼睛,像是几捆待处理的货物。 随着秦明一声简短的命令:“出发!”车队在狂啸的寒风中缓缓启动,车轮碾压着冻硬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向着南边钱家庄的方向艰难跋涉。 寒风如刀,裹胁着冰粒雪屑,劈头盖脸地打来,连呼吸都仿佛能冻住。 民壮团的汉子们默然催马,在风雪中拉出一条硬实的轨迹。 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秦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钱家庄的坞堡面前。 “站住!干什么的?!报上名来!” 坞堡高高的角楼上,一个缩着脖子的守卫探出头,扯着嗓子厉声喝问。 “本县都头秦明!有紧要公务,需面见钱里长!开门!” 秦明说话间,对着角楼亮出了自己都头的牙牌。 角楼上的守卫眯着眼,努力辨认了一下腰牌,随即脸上非但没有敬畏,反而露出浓浓的鄙夷和不耐烦。 他嗤笑一声,声音充满了轻蔑:“什么秦都头狗都头!没听说过!我们里长老爷不在家!识相的赶紧滚蛋!别在这碍眼!” “二牛,看你得了。” 秦明见状,转头对身后的赵二牛说道。 “好嘞!大哥您就瞧好吧!” 赵二牛眼中嗜血的光芒瞬间暴涨,脸上露出狞笑。 他猛地一扬手,对着身后的兄弟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几个民壮团成员动作迅捷如豹,立刻从马车上卸下三根早已备好的、粗壮沉重的圆木十字架。 沉重的木桩被狠狠砸进冻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紧接着,他们粗暴地将马车里那三个裹着棉被、如同死狗般的囚犯拖拽出来,三下五除二剥掉他们上身的破棉袄和夹被,露出下面那布满可怖伤痕和焦黑烙印的身体,然后将他们牢牢地绑缚在冰冷的十字架上。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刺耳。三人枯瘦、伤痕累累、烙印密布的上半身彻底暴露在凛冽的寒风和钱家庄守卫的目光之下。 冻得发紫的皮肤上,鞭痕如蛛网,烙印似鬼画,新伤叠着旧创,惨不忍睹。 寒风一激,那三人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大点声喊你们的老爷,他若是能打开坞堡的门,你们三个就得救了……” 赵二牛拎着一条浸透了雪水、冻得硬邦邦的皮鞭,狞笑着踱到三人面前,说完后,一把扯下了堵在他们嘴里的布团。 “钱老爷救命!” “钱老爷,我是给您喂马的王二狗啊!开门啊救救我!” “救命……” 三人被扯下堵在嘴里的布团后,立刻对着坞堡大声求救。 “啪啪啪!” 赵二牛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皮鞭早已在冰冷的雪水里浸透,此刻被他抡圆了,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地抽打在三人裸露的胸膛、肩背上! 一时间,血肉横飞,三人惨叫连连,凄厉的声音,让此刻站在角楼上值守的几人也不禁感到了一阵骇然! “没吃饭吗!?都给老子喊响亮点!让你们的钱老爷听清楚喽!” 赵二牛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鬼,双眼赤红,手中的鞭子舞得如同毒蛇乱窜。 “啪啪啪”的爆响不绝于耳,每一次挥落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可怕声响和更加凄厉的惨嚎。 不过片刻功夫,三个十字架下,殷红的血迹已经连成一片,在惨白积雪的映衬下,触目惊心,宛如雪原上骤然绽开的、象征着残酷与死亡的血色莲花。 那凄厉绝望的呼救声与狂暴的鞭笞声,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在角楼上那几个守卫的心头。 第97章 敲山震虎 朔风卷起地上的浮雪,打着旋儿,扑向钱家庄那高耸森严的坞堡石墙。 “啪!啪!啪!” 赵二牛双臂肌肉虬结,每一次挥鞭都带着一股狠劲儿,鞭梢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撕开三名绑缚在木桩上的汉子褴褛的衣衫,在他们冻得发紫的皮肉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惨叫声早已嘶哑,三人身上血迹斑斑,已经有些奄奄一息。 这鞭子,看似只落在这三个倒霉蛋身上,但在场每一个钱家庄的人,无论是墙头瞭望的庄丁,还是门缝后窥视的仆役,都感觉那鞭梢仿佛是抽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股屈辱和愤怒如同无形的藤蔓,在沉默的空气中滋长、蔓延。 要知道,钱家那可是跺跺脚整个黑山县都要抖三抖的庞然大物,郭家之下,钱家为尊! 过往便是县太爷,也要给钱老爷几分薄面,言语间透着客气,谁敢如此放肆,在钱家庄大门外如此行凶? “吱呀!” 终于,钱家庄的坞堡打开了大门,一个身着裘衣的老者和几十名家丁从里面走了出来。 “住手!!” 老者眉头紧锁,喊了一声后,来到了秦明的面前。 “停!” 看到老者出现,秦明一挥手,赵二牛立刻停下了手头的鞭子。 “何方狂徒!竟敢来我钱家庄门前撒野,当众私设刑堂,还有没有王法!?” 老者对着秦明呵斥了一句。 “王法?我和你讲的就是王法!” 秦明走到老者面前,说道:这三人,昨夜在落鹰涧劫掠商队,人赃并获!他们自个儿吐口,是你钱家庄的人!这事儿——你钱家庄,作何解释?!”” “休要血口喷人!再说了,就算是犯了法,那也是交由官府处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私自动刑?” “我是本县都头秦明。” 秦明说着,将怀中的牙牌在老者面前晃了晃,说道:“维护本县治安,协助缉拿匪盗,正是秦某分内之事!如此说来,你便是钱家庄里长钱宝山?” “我是钱老爷的管家钱德松……” “叫你们老爷出来!” 我家老爷尊贵,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什么事,跟我说便可!” 他顿了顿,眼神中那份不屑愈加明显,“一个小小的都头,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识相的赶紧滚!我钱家,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钱德松话声一落,只听“哗啦”一声,那几十名家丁如狼似虎,立刻呼喝着向前涌上,棍棒刀矛齐齐指向秦明和他身后仅有的五名民壮团成员,瞬间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哈哈哈……” 秦明这个时候大笑了两声,从身后掏出了他的那柄攻城用的开山斧,缓缓地走向了钱德松。 随着秦明沉稳的步伐,沉重的斧头拖曳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他径直穿过包围圈,家丁们竟被那股扑面而来的煞气所慑,下意识地向两旁微微让开一条缝隙。 眨眼间,秦明魁伟如铁塔般的身躯已再次矗立在钱德松面前,巨大的开山斧随意下垂,锋利的斧刃直接架在了钱德松的脖颈! 秦明俯视着比自己矮上一头多的老管家,说道:“我是府衙任命的本县都头,按大周律,倘若阻碍执法着,杖一百,流放千里,我要是死在这里,诛三族,抄家产,首犯凌迟!” 秦明话声一落,身后那五名一直沉默如山的民壮团成员,也动了。 只见他们手中长矛斜指前方,腰刀半出鞘,露出雪亮的锋刃。 五双眼睛如同荒野上的饿狼,瞬间迸射出冷酷嗜血的凶光,牢牢锁定各自的目标。 这五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个个身材魁梧,透着几分彪悍的杀气,绝非那几十个家丁能比的。 “咕嘟……” 钱德松这个时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一刻他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嗜血的凶兽,这种强悍的压迫力,让身边的众多家丁也感到了不寒而栗,以至于众人都纷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你家老爷当缩头乌龟不出来也无妨,你帮我给他转几句话……” 秦明懒得和这个管家浪费口舌,只听他说道:“这次你们截的货物,是与我有合作的泰盛安的货物,其中有属于我的货款,给你们钱家三天的时间,把一万两银子送到秦家村,咱们就算两清,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秦明知道这次劫道是三家联手,但他就是要先拿钱家开刀,敲山震虎,给其他两家警告。 “你好大的口气,凭什么要给你一万两银子?” 钱德松勉强平复心头恐惧,冷笑着说道。 毕竟钱家在这黑山县横行惯了,作为钱家的管家,钱德松自然不肯把这笔钱吐出来。 况且这次抢劫,也不光是他钱家一家。 “就凭这个……” 说话间,秦明手中的开山斧,已经架在了钱德松的脖子上。 这一刻,感到锋利斧刃刺骨的凉意和寒光,钱德松终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至于其他的家丁,已经被秦明和他身边的兵士镇住了,居然没人敢上前解救钱德松。 “你……你可是个都头,怎可随便伤人!” 虽然钱德松嘴上依旧强硬,但语气明显软了很多。 “你只不过是条狗而已,杀了你正好炖肉吃!” 秦明说着,突然将斧头抡起,猛地劈向了钱德松的头颅。 “啊!” 斧刃还未落到钱德松的头顶,他就惨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钱德松的裤裆已经是一片湿润,顷刻浸湿了胯下的雪地。 “哈哈哈!收队!” 看到这一幕,秦明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收起了手中的开山斧,翻身上马,领着众人离开了。 而此时在西侧的角楼上,钱宝山眯着眼睛看向秦明消失的方向,脸上闪过了一抹阴厉之色…… …… 翌日,秦明如同往常一样,和民壮团的成员在演武场练功。 临近中午,正当众人打算吃饭的时候,一个值守的兵士跑了过来。 “谁?你是说县令大人过来了?” 秦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连声问道。 “没错,就是咱们县新来的县令,他牙牌上的名字叫肖青山,官职就是正七品的县令。” “额,我知道了!” 秦明闻言,立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即快步跑向了村口。 一到村口,眼前的一幕顿时让秦明愣住了。 原来,只见一个穿着常服,脚下蹬着一双官靴的中年男子牵着一头驴站在门口,而他的身边,居然连一个护卫都没有。 在大周,哪怕是最穷乡僻壤的知县,出行也至少有几个皂隶、轿夫随行,坐轿子是起码的体面。 这新县令肖青山,竟然孤身一人,骑着毛驴来访?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小人秦明见过肖大人!” 下一刻,回过神来的秦明立刻上前敬礼。 “你便是那打虎杀熊壮士秦明?果然身形威猛啊……” 肖青山打量了秦明一眼,微笑着说道。 “正是在下!” 秦明上前帮肖青山将驴拴好,随即满面笑容地说道:“大人,请到鄙人寒舍说话。” 随后,两人一起走向了村子。 第98章 骑驴县令 “你这村子……建设得很好啊……” 只是刚进入村子,肖青山立刻就被村子外边的围墙,以及村中心的坞堡震撼住了。 虽然说相比之前他拜访过的郭家的坞堡,这里的规模要小一些,但考虑到秦家村是个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子,有如此的设施,已然是相当惊人了。 “乱世当道,流寇横行,身家性命才是根本,若空有万贯家财,守不住,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 “说得有道理!” 肖青山点点头,随即跟着秦明进入了坞堡之中。 看到坞堡内部戒备森严,其里面住满了持有武器的兵士,肖青山也是暗暗称奇。 他有些想不通,作为一个猎户出身的都头,如何会有钱养这么多的武装兵士,这可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肖大人,请进屋。” “额。” 肖青山回过神来,这才进入了坞堡中间的会客厅。 “范娘,来贵客了,上好茶!” 秦明对旁侧的屋子喊了一声。 “这牌匾……难道是娄长风手笔?” 当肖青山看到悬挂在客厅上方的鎏金牌匾后,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肖青山自然是知道前任娄长风过往的一些事迹的,也知道他现在升任了官居从三品的参政。 可以说,娄长风也算是肖青山仰望以及想要学习的前辈高人。 “这匾额上的字,确实是娄大人所提……当初娄大人在任上的时候,对我颇有关照……”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娄大人一心为民,深得百姓拥护,哪怕对我这等升斗小民,依旧可以委以重任,所以我也愿意豁出这身性命,去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哦?不知秦都头曾为娄大人分忧何事?” 肖青山看似随意地端起刚奉上的热茶,吹开浮沫。 “无非是仗着几分蛮力,入深山,搏虎豹,为百姓除却些畜生祸患罢了。” 秦明轻描淡写,“而后蒙娄大人抬举,赏了这都头的饭碗,也算有了官身。” “打虎杀熊的壮举,本官早有耳闻,着实令人钦佩!” 肖青山放下茶盏,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单凭都头那点俸禄,怕是连这坞堡的一块砖石也砌不起来吧?” “大人明鉴。深山老林,偶得珍稀皮货,能换些银钱。再者,村中设有织布坊、皮坊,妇孺老幼皆可出力。所得之利,尽数投入这安身立命的坞堡了。” “原来如此。” 肖青山微微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大人放心,小的所有营生,皆在县衙登记造册,该缴的税赋,分文不短!”秦明连忙补充,姿态放得很低。 “我对你缴税的事情不感兴趣。”肖青山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本官只想知道,你既与娄参政相交莫逆,想必知晓他……是如何生财的吧?本官问的,自然不是那点寒酸的俸禄!” “这个……” 秦明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这个肖青山居然会如此的直白,没有半点的遮掩。 要知道,在官场中,搜刮民脂民膏,贪污捞黑钱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屡见不鲜,没有谁的屁股是干净的。 但谈及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些官员都是非常小心谨慎且隐晦的,而不像肖青山这样,看不到半点的城府。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这个知县实在没有半点的官场经验,也什么城府,另一个就是,这家伙肯定是缺钱缺疯了! 考虑到肖青山是刚上任,且这次还是骑着毛驴过来拜访自己一个小小的都头,这让清明更加倾向后一种推论,那就是肖青山想要尽快赚钱! “肖知县,想要钱的话,您可以拜访本县的几大富商,毕竟您可是本县的父母官……” “如果我不想靠他们呢?” 肖青山闻言眉头一皱,立刻说道。 想起前日拜访郭家,被郭其山羞辱,而且还没要到一分钱,这让肖青山已然对五大家族不抱任何的期望。 “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我刚上任,你就直接送了我五百两银子,恐怕不是单单是为了问候我罢……” 肖青山微微一笑,说道:不再绕弯子,摊开底牌:“本官初临此地,根基浅薄,手下无人可用……急需得力之人,助我整顿税务,安顿流民,稳控县城局面,将这县衙尽快运转起来!至于条件……你我大可敞开谈谈。” “这个……” 秦明沉默了。 那五百两银子,确实是投石问路,意在试探这位新县令的脾性,为日后可能的合作埋下伏笔。 但他万没想到,肖青山不仅主动上门,更是如此直白地寻求“合作”,步子迈得如此之大,远超他的预期。 “你若是为难,我也不强求,本官今日权当是来回礼道谢,这便告辞了。” 肖青山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肖大人且慢!” 秦明这个时候挡在了肖青山的身前,说道:“此处人多眼杂,恐非谈话之所……还请移步内室详谈。” “甚好。” 肖青山满意的点点头。 两人随即转入隔壁一间更为私密的小屋。 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风。 这一谈,便是悠长的两三个时辰。 从正午日光炽烈,直谈到暮色四合,窗外雪光黯淡。期间除了范娘轻叩门扉,奉过一次滚烫的茶水,再无旁人打扰。 直到黄昏的阴影爬满窗棂,小屋的门才再次打开。 秦明与肖青山并肩走出,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淡淡笑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大人,我已经备下薄酒,要么咱们畅饮一杯?” “不可,今日叨扰已久,县衙堆积文书如山,本官需即刻赶回处理。” 肖青山婉拒道,语气却比来时轻松许多。 “那我就不强留大人了……” 秦明微微一笑,随即对着院子喊道:“穆安,去从库房搬两箱子绝品茶叶,装入车中,然后送知县大人回府!” “要绝品茶叶?两箱?” 穆安从侧屋探出身,满脸诧异地向秦明确认。 “对!就是绝品茶叶!两箱!快去!”秦明语气笃定。 “知道了。” 穆安看了一眼站在秦明旁边的肖青山,随即跑向了库房。 “秦明,你这礼太重了。” 肖青山看着穆安吃力地搬来两个沉甸甸的大木箱放在院中雪地上,眉头微蹙,“本官一人,如何喝得完这许多……” “大人放心,喝得完,只怕还不够呢……” 秦明意味深长地说着,走上前,俯身将其中一个箱盖微微掀起一线缝隙。 冬日下午的余晖恰好透过云层缝隙洒落,清晰地照亮了箱内。 哪里有什么茶叶?整齐码放、闪烁着冰冷诱人银光的,赫然是一锭锭足额的银锭! 秦明抬眼,与肖青山目光相接。 刹那间,一抹了然的笑意同时浮现在两人嘴角,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蹄踏碎了黄昏的寂静,穆安亲自驾驭着装了“茶叶”的马车,护送肖青山踏上归途。 秦明伫立村口,目送车驾消失在蜿蜒雪路的尽头,直至彻底不见。 “大哥,咱们辛苦赚的钱,凭啥白白送那狗官两千两?” “是啊,我看这县令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庸官,比起娄知县差远了,他能给咱们带来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郭峰和赵二牛走到秦明的身后,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们懂个屁!” 秦明白了两人一眼,随即说道:“他要的是钱,老子要的是权!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什么意思?” 两人闻言顿时一愣。 “明日点齐十名最机灵的兄弟,去县衙报到,听候肖大人差遣!” “要我去县衙当衙役?” “对!暂借给他用用!” 秦明转而看向郭峰,语气转冷,带着一股肃杀,“郭峰,你带一队精干人手,立刻去钱家庄外围潜伏,给我把他们的商队往来路线、护卫人数、时间规律摸得一清二楚!” “好的大哥!” 郭峰很干脆地应道。 “三日后,钱家庄那一万两银子若是爽约……咱们就断了他们的私盐财路,抓光他们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第99章 全城缉拿 两日后的晌午,秦明来到了县衙报道。 此时的县衙,已经开始变得井然有序。 由于得到了秦明的资助,肖青山雇佣了一批书吏和杂役,将县衙大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同时堆积如山的公文也都有专人进行处理,肖青山本人身上的压力也轻松了不少。 “秦都头,来得正好!” 肖青山热络地将他引入后堂自己的住处,他摒退左右,亲自关好门,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封质地考究的信函,递了过去,面色带着一丝玩味,“瞧瞧这个,刚收到的,钱家那边送来的。” “钱家?” 秦明挑眉接过信,说道:“他们又想耍什么把戏?” “大意嘛...” 肖青山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呷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无非是指责你前几日在钱家庄门前行刑,目无法纪,有损官府威严,影响极其恶劣。要求本官即刻革除你都头之职,并将你锁拿入狱,依法严办。”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还说,只要本官依他们所请,办得‘漂亮’,便奉上白银五百两以示‘谢意’。” “呵呵,居然有这种事情?”秦明笑了笑,说道:“大人不会想要处理我吧?” 秦明也没有想到,钱家居然想要通过县衙这边对秦明进行报复。 然而钱家却只愿意给肖青山五百两银子,这不光是小看了肖青山,更是小看了秦明。 “荒谬!” 肖青山眉头一挑,将茶碗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钱家想借刀杀人,却连磨刀石都舍不得给块好的!区区五百两,就想左右本官?未免太过天真!”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明,带着一丝同仇敌忾的凛冽,“他们根本不知你我如今已是休戚与共。秦明,本官看,钱家既已亮爪牙,我们也无需再忍让。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我也正有此意!不瞒大人,我和这钱家确实有些梁子。” 秦明沉吟了一下,说道:“对了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 “我想要在村里建个铁匠坊,打造修理兵器……” “准了!”肖青山很干脆地回了一句,说道:“回头你在工房登记一下,需要多少铁矿石,和他们说一下便是,只要交够了货款,东西就会运到。” 大周的铁矿交易是受到各级官府严格控制的。 没有当地政府的许可,民间私自购买铁矿是非法的行为。 秦明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铁匠铺,无论是制造兵器还是甲胄,都可以让民壮团的实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尤其是甲胄的制作,以民壮团这五十多精锐的实力,倘若配备了合适的甲胄,那么即便面对几倍甚至十几倍于己的普通敌人,依旧是有很大胜算的! 之前娄长风在任的时候,秦明提都不敢提这件事情。 但现如今,肖青山的一句话,就让秦明立刻得偿所愿。 “多谢大人!” “钱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大人,据我所知,钱家以贩卖私盐起家,既然如此,咱们就断了他们的财路,县城里,捣毁他们卖私盐的渠道,城外,我截他们的商队,两边齐下手,自然会让钱家感到疼……” “钱家可是本县的大户,你那民壮团只有不到六十人,还有十人在我这里当值,你当真能对付得了他们?” 肖青山脸上闪过一抹担忧。 在对付五大家族的事情上,秦明和肖青山已经算是达成了共识。 对肖青山而言,他不甘心被五大家族压制,成为他们的附庸,这对有着鸿鹄之志的肖青山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而对秦明来说,他想通过商业赚大钱,那就必须要和五大家族争夺黑山县的商路,这是个只能靠硬实力解决的死局。 所以只要是能对付五大家族,肖青山都会支持秦明的,唯一的担忧就是秦明的纸面实力相比五大家族要弱小很多,民壮团只有区区的五十多人,相比五大家族,足足相差了二十倍还多! “大人您放心,没这金刚钻,我不揽这瓷器活!”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最多三天时间,我就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嗯,那就这样吧。” “告辞!” 秦明闻言,拱手离开了。 目送着秦明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肖青山脸上的凝重渐渐化为一丝冷峻。 他踱回书案旁,目光落在钱家送来的那封信上,冷哼一声,指尖捻起信纸一角,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了旁边取暖用的炭火盆中。 橘红色的火舌瞬间贪婪地舔舐上那素白的信笺,明亮的火光映照着肖青山深邃的眼眸。 仅仅数息之间,那承载着钱家傲慢威胁与廉价贿赂的信件,便在一阵细微的噼啪声中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小撮轻飘飘的灰烬,散落在暗红的炭火之上,再无痕迹。 …… 原本尚算平静的县城上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旋即演变为滔天巨浪。 一声尖厉的哨响撕破了午后的慵懒,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惊惶的呼喊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衙役粗暴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沸水般在整个县城炸开了锅。 城东,钱氏盐铺。 厚重的木门被一只穿着牛皮快靴的大脚狠狠踹开! 穆安一身捕头劲装,面色肃杀如铁,带着十余名如狼似虎、眼神锐利的衙役蜂拥而入。 铺内伙计惊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地僵在原地。 掌柜的刚闻声从后堂探出头来,一见穆安那冰冷的面孔和衙役们手中明晃晃的铁尺、锁链,顿时面如死灰,腿一软差点跌倒。 “搜!仔细搜!一处角落都不许放过!”穆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衙役们动作迅猛而专业。货架被粗暴地推开,盐袋被划开,地板被撬起。 不多时,后院传来声音:“找到了!” 只见后院角落一处精心掩盖的地窖被撬开,里面赫然堆叠着密密麻麻、尚未开封的大木桶! 撬开其中一桶,雪白晶莹的盐粒暴露在阳光下,刺目异常。粗略一数,竟不下百桶! 这正是没有官府盐引、被严禁买卖的私盐! “人赃并获!拿下!” 穆安大手一挥,厉声喝道。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扑上,锁链哗啦作响,掌柜和几名伙计瞬间被捆成了粽子,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就在衙役们押着人犯、抬着盐桶准备离开盐铺之际,异变陡生! “嗖!嗖!嗖!”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街角巷尾猛地窜出,皆以黑巾蒙面,手持利刃,直扑被押解的掌柜!他们的目标显然明确——劫人! “有埋伏!结阵!” 穆安反应极快,厉吼一声,腰刀已然出鞘,寒光凛冽! 他手下这些衙役多是军户出身,经历过边镇烽火,绝非寻常捕快可比。 虽惊不乱,几乎在穆安下令的同时,已经默契地收缩阵型,将囚犯护在中央,同时刀锋向外,组成了一道森冷的钢铁屏障。 只是几个照面下来,这伙蒙面人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直接四散而逃。 随后,因为出现了混乱,城防的驻军也立刻封锁了城门,开始对这些蒙面人进行全城的搜索。 这场由钱家盐铺引发的风暴,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城。 抓捕行动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被抓捕的囚犯如潮水般涌向县衙大牢。 这其中,既有盐铺的掌柜、伙计,也有那些试图劫人的蒙面悍匪,甚至还有一些在混乱中被疑为同伙、或是平日里与钱家过从甚密的地痞无赖。 原本空旷阴森的牢房,此刻人满为患,充斥着惊恐的喘息、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咒骂。 抓捕行动结束之后,穆安立刻就开始了犯人的审讯。 相比赵二牛,穆安没有他那般狠辣,但他手下的那些军户,对于这种事情则是相当有经验的。 昏暗的油灯下,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泛着幽冷光泽的刑具:粗重的囚杖、带着倒刺的荆条、浸过水的厚竹板、锈迹斑斑的铁夹棍……这些仅仅是让人皮开肉绽的“开胃小菜”。 而在角落的阴影里,则陈列着更令人胆寒的“正餐”:布满尖锐木橛的沉重木马、钉满了锈铁钉的钉板、在炭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以及那根布满狰狞金属凸起的狼牙棒……仅仅是注视,便足以让意志薄弱者崩溃。 “带人!”穆安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绝望的哀嚎、撕心裂肺的惨叫、骨头被挤压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皮肉被烙铁灼烧发出的“滋滋”声混杂着焦糊味、以及鞭挞落在肉体上沉闷而规律的噼啪声…… 很快,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了整个县衙…… 第100章 一个不留 就在县城内因钱家盐铺被抄而陷入骚乱的同一时刻。 距离县城南郊三十里外的荒野小道上,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奔至。 马背上,一名作猎户打扮的精悍汉子滚鞍下马,急促地对早已等候在此的秦明低语几句。 秦明眼神骤然锐利如鹰,沉声喝道:“曹豹!郭峰!准备动手!目标就在前方泸沽山!” “得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曹豹、郭峰等三十余名民壮团精锐齐声应喝。 这些人皆身着便于行动的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冷冽的双眼,浑身散发着铁血悍勇之气。 “驾!” 秦明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身后三十余骑如影随形,马蹄声瞬间汇聚成一阵沉闷的滚雷,朝着泸沽山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在泸沽山一处隐蔽的山坳下,秦明等人与负责盯梢的郭峰小队汇合。 “大哥!” 郭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钱家商队共计十辆大车,每车双马牵引,载重不轻。押车的护卫人数在三十五人左右,看步伐和举止,一半是护院打手,另一半像是有些刀口经验的镖师。眼下他们刚绕过前面的鹰嘴岩,行进速度不快,警惕性尚可,但并未察觉我们。” “很好。” 秦明目光如刀,扫过前方隐约可见的车队轮廓,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郭峰,你方才说,他们有三十五人?” “是,大哥。” 秦明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眼中寒芒爆射:“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全部杀掉?!” 郭峰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确认道。虽然早有预料是血腥勾当,但“全部杀光”四字从秦明口中吐出,那份决绝的杀意依旧让他凛然。 “哼!” 秦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想想泰盛安那次!若非孟掌柜手下兄弟拼死相护,他早就成了乱葬岗的孤魂!钱家下手可曾有过半分心慈手软?今日,我秦明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干干净净,断了他们所有的念想!也让这黑山县的地界上都知道,惹了我秦明,是什么下场!” 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曹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炽盛;郭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眼神也重新变得坚定而狠厉。 “明白!”两人同时抱拳,再无迟疑。 “曹豹,你带十人,从左侧密林快速切入,直插车队中段!” “郭峰,你带十人,绕后包抄,截断他们的退路,不许一人逃脱!” “其余人,随我正面突击!记住,动作要快、要狠!速战速决!” “得令!”低沉的应喝声在山风中消散。 下一刻,三股黑色的洪流猛然分开,如同三支淬毒的标枪,悄无声息却又迅猛绝伦地朝着山下那蜿蜒蠕动的商队包抄而去! …… “什么人!?”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密林中炸响! 十余支力道十足的羽箭如同死神的吻,带着尖锐的呼啸,瞬间覆盖了走在车队最前方的几名镖师! “呃啊!” “噗嗤!”“噗嗤!” 箭簇入肉的闷响伴随着短促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 冲在最前的五六名镖师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上血花迸溅,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栽倒在地! 一人被贯穿咽喉,嗬嗬地吐着血沫;另一人胸口中箭,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土……土、土匪!抄家伙!!” 车队中一个尖锐变调的声音惊恐地嘶吼起来。 整个商队瞬间炸开了锅!剩余的护卫们如梦初醒,惊恐万状地从马车底板下、货物堆里抽出早已藏匿的刀枪棍棒。 仓促间,阵型显得有些混乱。 然而,袭击者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正面突击的秦明一马当先!在他身后,十余骑民壮团战士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就在距离车队尚有三四十步时,他们猛地从马鞍旁摘下特制的短矛! 借着战马奔腾的强大惯性,腰腹发力,手臂如弓,猛然掷出! “呼!呼!呼!” 短矛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化作一片死亡的阴影,狠狠扎向仓促结阵的车队! “噗!噗嗤!咔嚓!” 又是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 矛尖轻易贯穿了护卫的胸膛、大腿、甚至是颅骨!惨叫声混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瞬间将山林的宁静撕得粉碎! 又有五六名护卫被钉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枯草!仅仅两轮打击,护卫队伍已然伤亡过半! “跟他们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一个满脸络腮胡、似乎是头目的壮汉目眦欲裂,从一辆马车后悍然冲出,舞动着厚背砍刀,企图稳住阵脚,提振士气。 然而,他刚露头! “呼——!” 一道裹胁着腥风的黑影如同地狱恶兽的咆哮,从左侧高速袭来! 正是曹豹!他如同人形凶兽,策马冲至,手中的狼牙锤带着千钧之力,由下而上,狠狠抡起! “噗呲——!” 那声音,沉闷得像是铁锤砸进了熟透的西瓜! 络腮胡壮汉的整个头颅在鸭蛋大小、布满狰狞尖刺的锤头下轰然爆碎! 红的、白的、碎裂的骨渣混合着刺目的血浆,呈放射状喷溅在后方冰冷的雪地上,糊满了马车厢板! 无头的尸体甚至还保持着前冲的姿态,晃了两晃,才沉重地倒下。 “哈哈哈!痛快!” 曹豹狂笑一声,狼牙锤顺势横扫,又将旁边一个吓傻了的护卫连人带刀砸飞出去!沉重的锤头砸在胸口,那护卫的胸腔瞬间塌陷,口喷鲜血,眼见不活。 曹豹如同猛虎入羊群,所过之处,狼牙锤翻飞,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和濒死的哀嚎。 残肢断臂飞舞,血肉横流,他一个人就将车队前半段搅得天翻地覆,宛如血肉磨坊! 杀入车队的曹豹,如同猛虎闯入了羊圈。 手中的狼牙锤如同索命的阎罗,锤影所到之处,哀鸣遍野,血肉横飞! “找死!” 突然间,一个汉子从车队后面突然杀出,手里拎着一柄朴刀,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民壮团的骑兵连人带马砍翻在地! “嗯?” 旁边的郭峰见状,冲上去就是一刀。 下一刻,两人的兵器猛地碰撞在了一起。 “当!” 随着一声震耳的金石之声,两人的兵器溅射出了一串火花。 饶是郭峰经久战场,此刻也是虎口发麻,手中的长刀险些震落。 但好在他临战经验丰富,身子突然向着旁侧闪开,同时将刀反手撩了出去。 “给我中!” “嚓!” 眼见刀刃就要劈开对方的左肋,突然一串火花闪过,刀身瞬间就弹开了。 “他身上有甲!” 郭峰惊呼了一声。 “我来!” 曹豹见状,立刻冲了上去。 他的狼牙锤,对付重甲的敌人有奇效。 只要砸中,就算要不了对方的命,也足以使其立刻失去战斗力! “当!” 曹豹的锤子刚砸下去,对方却没有硬接,身子一闪,竟然向着身后的密林快速跑开。 “哪里走!” “拦住他!” 曹豹、郭峰怒吼着催马急追,其余民壮团员也纷纷围堵过来。 但这光头大汉显然极其擅长山地奔行,在林间腾挪跳跃,速度奇快,几个兔起鹘落,已将追击的众人甩开七八丈距离,眼看就要翻过前方那道山梁,彻底隐入茫茫林海! 一旦让他逃脱,今日的灭口行动便告失败!后患无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弓弦震颤声,仿佛死神的低语,从战场后方骤然响起!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 前一瞬弓弦还在震鸣,下一瞬,那支特制的破甲重箭已如流星赶月,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光头巨汉的后心! “噗嗤!” 箭簇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正在攀爬山岩的光头巨汉身形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厚实铁甲上突兀出现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一支几乎将他身体贯穿的粗大箭杆,正从洞中透出半尺有余!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箭簇和冰冷的甲叶! “呃…嗬…” 光头巨汉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艰难地想要回头,看看这夺命一箭究竟来自何方。 但生命的光彩已从他眼中迅速流逝。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从山岩上栽落下来,重重砸在下方嶙峋的乱石堆中,激起一片尘埃,再无半点声息。 射箭之人正是秦明。 他全程都坐在马上在远处围观,直到对方有人要强行突围,才射出了这一箭。 前后只用了几十息的时间,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民壮团这边除了两匹马腿被砍,摔伤两人外,居然没有损失一个人,就将这三十多人的商队彻底杀光! “呸!” 赵二牛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尸体,满脸的意犹未尽,“妈的,一群废物点心!害老子白紧张半天!早知如此,老子带五六兄弟就能把他们包圆了!” 他的抱怨引起了周围不少团员的共鸣。 这场战斗结束得太快了!曹豹、郭峰两个先锋太过生猛,后面跟进的人甚至没来得及拔出刀,敌人就已经躺了一地。 他们如同猛虎冲进了羊圈,只感到一股力量憋在胸口无处发泄,战斗就已经戛然而止。 这并非是抱怨,而是对自身强悍战力的一种自信,甚至带着点“对手太弱”的遗憾。 “把马车和货物都带走!” 随着秦明的一声令下,民壮团众人立刻将散落在地上的货箱重新装入车中,然后迅速向着秦家村的方向返回…… …… 于此同时,钱家庄的坞堡中。 “老爷,不好了,县城里咱们的店铺被查封了,大部分的伙计都被抓到了县衙,就连大掌柜也被抓走了……” 一个店铺伙计打扮的汉子火急火燎地冲入了坞堡大厅,气喘吁吁地对正在喝茶的钱宝山说道。 “什么?!” 钱宝山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烫在手背上都浑然不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钱德松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步上前揪住那伙计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谁干的?县衙?放屁!县衙哪来的人手抓我们那么多人?” “是…是真的!管家老爷!就…就是县衙的人!那个新来的穆捕头带的人!也就十几二十个…可…可那些人厉害得不像话,咱们的人根本拦不住啊!反抗的…都被打趴下了!小人…小人是趁乱躲在泔水桶里才…才逃出来报信的!” 伙计哭喊着,浑身抖如筛糠。 “废物!一群废物!”钱宝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暴怒,猛地将手中名贵的青花盖碗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大厅中回荡。茶水四溅,瓷片纷飞! 钱德松也被主人的暴怒惊得松开了手,那伙计吓得瘫软在地,大气不敢出。 钱宝山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狰狞扭曲,他大步走到厅中,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仿佛那是他此刻暴怒心情的写照:“新来的县令…肖青山!”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无缘无故,为何突然对我钱家下手?他凭什么?!” 第101章 匹夫狂言 “大人,我看这次官府突然对咱们发难,多半就是因为秦明这小子!” 钱德松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对钱宝山说道。 “你是说秦明?” “正是此人!” 钱德松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切齿的恨意,“前日他来咱们村子,是何等嚣张!亲口放下狂言,说三日之内若不给足他一万两白银,就叫咱们钱家‘好看’!当时只当是匹夫狂言,未曾想……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竟是借了官府的刀!” “可这次动手的是县衙!是那个新来的芝麻官肖青山!” 钱宝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秦明这小子,竟攀上了肖青山?两人暗中勾结,一个在明处亮官印,一个在暗地里使绊子,就是为了逼咱们就范,吐出那一万两?” “这个可能性很大!” 钱德松眉头一挑,说道:“如今肖青山刚来本县,缺钱缺粮,手下无人可用,唯有这秦明,是本县的都头,掌控着几十人的民壮团,之前咱们截的商队,和那秦明是有合作关系的,如今两人联手,也算是一步好棋……” “哼!区区几十条泥腿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就想在这黑山县的地界上翻云覆雨?他秦明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掀起风浪?” 钱宝山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屑。 “大人切莫轻敌,这秦明确实武力过人,当初娄长风在任的时候,秦明就曾独力砍杀了一头黑熊,后来又猎杀了一只老虎,可谓是本县的头号猎户……” “勇则勇矣,终究是一介武夫!” 钱宝山粗暴地打断,眼中尽是轻蔑,“匹夫之勇,何足挂齿?他那几十人的民壮团,在我钱家蓄养的两百精锐家丁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至于秦家村?哼,不过百十户的穷酸小村,挤在这黑山县的犄角旮旯里,连台面都上不了!” “老爷高见。只是……眼下当务之急,城里的铺子被贴了封条,咱们得力的人手还被押在大牢里,这……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视不理啊!” “这个肖青山,以为当上县令,就当真能在本县一手遮天了,敢对咱们钱家下手,我定然会让他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钱宝山冷哼了一声,说道:“咱们五大家族掌控着本县的钱粮商业命脉,而且没有咱们的配合,他一文钱的税都收不上来,只要咱们和其他几家联手,那肖青山迟早会乖乖就范!” “大人说得对,咱们五家联手,他这个官肯定做不长!” 听到钱宝山这么说,钱德松顿时神色一振。 要知道,五大家族在黑山县已经经营数代,根深蒂固,实力雄厚。 只要他们联手,就没有哪一任的县令能不屈服的。 即便是背景深厚,且颇有手腕的娄长风,最后也不得不对五大家族有所妥协。 所以这个新来的县令,也绝对不可能是五大家族的对手! “至于那个秦明,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待商队归来,咱们聚齐人手,几倍的人手,定然能将其剿灭!” 说到这里的时候,钱宝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肖青山是朝廷命官,钱宝山还没那么大胆子杀他,毕竟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且会引起朝廷的重视。 但对于秦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品都头,如今钱家有两百家丁,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中。 “对,这个秦明一定要除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次一定要斩草除根!” 钱德松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说道:“其实也可以将其活捉,关在的地堡中,日日施以酷刑,让他生不如死……” 一想起当日自己所受之辱,钱德松心头就涌起了一股怒意,他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至于县城里的事情……”钱宝山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去县衙一趟,告诉那个肖青山,若他愿意放人,同时免去那秦明的都头之职,我愿意捐银五千两!” “老爷,他值这么多钱么?想当初娄长风在任的时候,咱们也不过只捐了县衙两千两银子……” 钱德松有些心疼的说道。 “这钱我自然不是白给的。”钱宝山冷笑了一声,说道:“除了让那秦明免职,还要让娄长风打他的板子,亲自来给咱们认错,我要让全县的人都看清楚,得罪我钱家的下场!让他在这黑山县再无立足之地!我就算是拿钱砸,也要砸死他!” “好的,小人这就去办!” 钱德松闻言,立刻转身离开了…… …… 此刻的秦明,已经回到坞堡之中。 众人将这次抢到的货物全部堆在了院子中间。 “打开看看吧。” 随着秦明的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兴奋地冲向了那些箱子。 “大哥,这……怎么箱子里全都是红灯笼?” 赵二牛打开一个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顿时愣了一下。 “这箱子里装的是丝绸。” “我这箱子里装着的饼饵、果品、糖果还有灶糖!” “钱家不是贩盐的么?怎么箱子里装这些东西?” 当众人将箱子全都打开后,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惊讶。 只见这些箱子装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丝绸,灯笼,爆竹,各种糖果,琉璃、江米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大哥,看来咱们这次截的应该是钱家购置的年货。” 赵二牛说道。 “正好,咱们可以留着用……”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将这些吃喝玩意,尽数发给本村妇孺和孩童,丝绸布帛留下,让织坊将其做成衣物,咱们民壮团人手一件,正好过年穿!” “好嘞!” 赵二牛闻言,立刻领着人喜滋滋地去处理这些东西了。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抢劫商队。 虽然没有什么太值钱的货物,但却非常的实用。 不多时,整个坞堡中挂面了灯笼,窗子上也贴上了窗花,外边还有几个孩童正在放炮,一股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明把泰盛安的二掌柜孟广林请了过来。 经过这两日的照料和休息,孟广林和他的伙计已经恢复了健康。 “孟掌柜……” 秦明亲自给孟广林斟满一杯温热的白酒,神色郑重,“再给我几天时间。抢劫你们的那伙强人,我已查明,正是本县那几个所谓的大户豢养的私兵走狗!你放心,这笔血债,我会一笔笔跟他们清算干净!你们损失的货物、银子,我秦明保证,定会一分不少地替你讨回来!至于那些枉死的兄弟……他们的公道,我秦明也必用仇人的血来偿!” “秦都头,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黑山县我来过多次,本县的大户,个个非同小可,倘若不行就算了,走商路的,有几个能次次顺利,你也不用太为难了……” “哈哈哈,孟掌柜,你说反了,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才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秦明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咱们合伙做生意,倘若连你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那还要我有何用处?孟掌柜您放心,我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对象,这次就算灭不了他们,也要剐下他们一身的肉!” 第102章 坐地起价 入夜,钱德松乘坐马车,进入了县城之中。 虽然在钱宝山面前毕恭毕敬,如同一条忠实的老犬,但钱德松在这黑山县城里,则是人人敬畏的钱家大管家。 “砰砰砰!” 不等钱宝山下车,拉车的家丁立刻跳了下来,敲响了县衙的大门。 “谁呀!” 随着一句不耐烦的声音,一个当值的衙役将门打开了。 “替我们通报知县大人一声,钱家管家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 那名衙役听说是钱家来人,立刻点头应道。 不多时,县衙的大门打开,钱德松这才从马车下来,进入了县衙。 在衙役的带领下,钱德松直接进入了县衙的后堂。 这十多来,作为钱家的管家,钱德松曾来过这里不下上百次。 乡绅与县里官员的关系,历来都是非常密切的,甚至可以说是相扶依存。 无论是捐资赈灾,还是赋税收取,县衙这边是离不开乡绅的。 而随着乡绅势力不断地壮大,已然有了反客为主的趋势。 所以每次钱德松来此,都会受到热情的招待。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诡异。 只见此时的后台之中,一片漆黑,只有书房的地方,透出了些许的灯光。 “肖大人就在书房,你自己过去吧。” 那名衙役说完,就拎着灯笼离开了。 “额……” 钱德松愣了一下,随即走向了书房。 “进来吧。” 似乎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肖青山说道。 “肖大人……” 钱德松推门进入,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惊讶,只见他面前的案子上,摆满了各种文书,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一般来说,县令很少会亲自处理这么多公务的,大部分都是交给手下的书吏和管事,但这肖青山,似乎非常的勤勉,凡事都要亲自过目。 “钱管家,今日城中之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肖青山头也不抬地说道。 钱德松定了定神,脸上迅速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毫不客气地在肖青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说道:“肖大人,鄙人深夜叨扰,正是为此事而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掌握节奏,“咳,其实嘛,无非是些底下人糊涂的小事,偶尔走了些岔路。大人新官上任,雷厉风行,自然是要立威的。只是这般大动干戈……” “小事?” 肖青山闻言顿时面色一沉,抬起头对钱德松说道:“钱管家怕不是患了失魂症!大周律白纸黑字:‘凡贩卖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其有军器者,加等;拒捕者,斩!’人证物证俱获,盐铺内搜出的刀枪棍棒你可曾看见?这叫小事?!” 肖青山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意,身子一正,露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冤枉啊大人!我钱家盐铺在这黑山县经营数十载,向来奉公守法,童叟无欺!这分明是有人眼红我钱家生意兴隆,故意栽赃陷害!大人切莫被小人蒙蔽,务必明察秋毫!” 钱德松一脸‘委屈’的说道。 “栽赃?陷害?” 肖青山冷笑一声,从那堆文山中精准地抽出几张纸,“啪”地一声拍在钱德松面前的桌面上,说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你们盐铺掌柜、伙计的亲笔画押!‘贩私盐已八年有余,数额巨大,远超官引’,这可是他们亲口招认!难道他们也是受人胁迫,集体污蔑你钱家不成?!” “这个……” 一般来说,犯人抓起来后,起码要两三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审讯完成。 但钱德松没想到肖青山的动作如此的迅速,这边人刚刚抓起来,当天就已经全部做了口供。 “而且据你们店铺的掌柜说,钱家盐铺已经贩卖私盐多年,其出货量,已经远超官盐……” 掌握了主动的肖青山神情愈发阴沉,只听他接着说道:“此案情重大,牵扯的人数众多,自我大周建国以来,实属罕见,考虑到我县衙人手有限,所以我会将此案上奏府衙,由上级派人下来进行彻查!” “这……” 听到这番话,钱德松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这肖青山居然会有如此手段。 摆明了就是想把这个案子做大做实,让钱家彻底完蛋! “肖大人,咱们实话实说吧,即便本案上报,对大人也没多大好处,况且……” 钱德松勉强平复了下心情,说道:“我钱家在这黑山县也是经营多年,人脉甚广,除了同乡的名人,在府衙那边也是……” “别的事情我不管!” 肖青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如今城中灾民遍地,倘若你们钱家能将功补过,愿意捐献钱粮协助本官做一些义赈之举,那么我可以将本案暂且搁置,容后再审……” “三千两!不知道肖大人意下如何?” 钱德松得意地伸出了三个指头。 在钱德松看来,三千两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收买肖青山这样的小官,已经是绰绰有余。 要知道,即便是他的前任娄长风刚上任的时候,钱家也只送过两千两银子。 “最少两万两!” 肖青山淡淡的说道。 “什么?!两……” 钱德松惊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两万两?!”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是狮子大开口! “我给你们三日时间,将银子送到这里,我会立刻放人,否则的话,凡是牵扯此案之人,我会尽数缉拿!”肖青山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另外下次和我谈事,你就不必过来了,让你们老爷亲自过来,我不喜欢和下人说话。” “肖大人,你……” “夜已深,请回吧!” 肖青山一挥手,下了逐客令。 “肖大人,那咱们就来日方长了……” 钱德松嘴角闪过一抹冷笑,随即起身拂袖而去。 “穆安。” 看到钱德松离开后,肖青山对着身后喊道。 “大人,有何吩咐?” 穆安这个时候从侧屋走了出来。 “鱼儿已惊。三日为限。若钱家无银……三日后寅时,让他点齐人手,封锁钱家村所有出路,本官会发给你们通缉令,入村……拿人!” 第103章 精钢重甲 “两万两?他肖青山好大的口气!真当我钱家是那任人宰割的肥羊了?!” 听到管家钱德松的汇报,钱宝山猛地拍案而起。 “老爷,这肖青山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小人瞧着,他是铁了心要拿咱们钱家开刀立威……” 看到钱宝山暴怒,钱德松连忙说道:“依小的看,这背后若无那秦明撑腰,给他壮了胆、添了人手和银子,他一个新上任的县令,怎敢如此嚣张跋扈?” “秦明?哼!” “老爷,咱们派人去郭家、孙家走走?三家同气连枝,唇亡齿寒啊。三家合力,谅他肖青山也不敢……” “区区六十人的民壮团,一帮泥腿子而已……”钱宝山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说道:“等到杨老四他们带着商队回来,咱们就组织人手,平了那个秦家村!” “老爷,杨四爷……按理说,两天前就该到了。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府里预备的年货可都指望着他带回来呢,如今……” 提到杨老四,钱德松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如今大雪封山,路上不好走,他们慢些,也是正常的。” “也是。”钱德松点点头,接着说道:“杨老四以前可是军中的教头,只要他回来,收拾秦明那伙人是易如反掌……对了大人,县衙只给了咱们三天的时间,倘若他们一直不放人,还要过来抓人怎么办?” “咱们钱家目前有人在平安府担任同知,是我的表兄,我回头就修书一封送过去,只要府衙那边施压,肖青山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自然只能乖乖放人……” 钱宝山哼了一声,说道:“咱们钱家在这黑山县经营数十年,虽然不复早年强盛,却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够撼动的!” “对极!老爷说的是!” 钱德松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竖起大拇指,说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就算咱们紧闭坞堡门,任凭他们在外面叫嚣抓人,晾他们也攻不进来!耗上几日,待到等我表兄大驾亲临黑山县问罪,嘿嘿……我倒要看看,他肖青山怎么给自己捅下的这个篓子收场!到时候,怕是跪着来求老爷您高抬贵手都来不及! “哈哈哈!不错!” 钱宝山被这番话说得心头畅快,捋须大笑,“就这么办!德松,你今夜就亲自去安排好守堡的人手,各处哨卡、墙垛,都给我增派双倍的人!弓弩、滚木礌石,都备足了!这三日,给我把坞堡守得铁桶一般!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肖县令,三天后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老爷!”钱德松应声,匆匆退出了弥漫着紧张与算计的议事堂。 大周各地的乡绅之所以能长久不倒,其根源,还是在朝廷之中。 科举给大家族、宗族、庶族地主们提供了机会,这些较为有实力的群体,为了在封建社会的环境下得到发展与庇护,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培养一个能考上科举的读书人。 而这些家族培养出来的读书人一旦中举做官,最初的动机一定是为了做官以后来庇护整个家族,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早年钱家曾经出过一个进士,官居三品,但可惜的是,这个钱家的进士只维持了家族几年的兴旺,就英年早逝了。 倘若这个进山能多活几年的话,当前黑山县最大的家族一定是钱家,而不是郭家。 好在八年前,钱家的子弟中,又出了一名举人,在家族的供奉下,如今已经是官居五品,在平安府担任同知,这也是钱家当前最大的依仗。 “今晚你去安排好人手,加强坞堡的守备,三日后,我倒要看看这小小的县令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钱宝山说我,转身回到了卧室…… …… 清晨的秦家村,气氛有些诡异。 一边是村中老幼妇孺,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窗花,挂对联,声声爆竹透着浓浓的年味。 而在另外一边,民壮团的成员正在磨刀霍霍,将一件件兵器打磨得锃明刷亮,阳光下,泛出令人生畏的寒光。 此时的秦明,这来到的村子的北边。 这里有一排崭新的民房,而在其后院的空地上,则建起了一个炉子,旁边放置着风箱,手锤、砧子、大锤、磨石等工具。 炉子旁堆积着小山似的上好焦炭和黑黝黝的铁矿石——这是他与肖青山达成协议后,官府特许供应的“物资”。 “见过秦大人!” 九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早已肃立在炉旁等候,见到秦明,立刻齐声抱拳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若非秦明收留,他们这些流亡的铁匠,恐怕早已冻毙在去岁的风雪中。 “我需要二十件重甲,就按照边军重甲兵的制式打造。” 秦明拿起火炉旁放着的一片甲胄铁片看了一眼后,对这几人说道。 这些铁匠都是秦明这几个月来从流民中招收过来的,平时只是安排他们干一些杂活,但待遇非常优厚,每人每月五钱银子,而且还供应酒肉。 自从前日和肖青山打成协议后,他终于可以在村子里名正言顺的开铁匠铺了,同时也得到了官府稳定的铁矿石供应。 “二十副……重甲?!” 九名铁匠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领头的铁匠张铁锤更是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都是行家,深知这其中的分量。 在铁与血的冷兵器时代,一支精锐的重骑兵,往往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力量。 无论是前朝横扫天下的“幽州突骑”,还是大周威震四方的“玄甲精骑”,都证明了“得骑兵者得天下”绝非虚言。 而重骑兵最核心的倚仗,就是那一身刀枪难入的重铠! 然而,打造一套合格的重甲,其耗费之巨、工序之繁复、耗时之长,远超常人想象。 秦明之前缴获自边军逃兵的那些“暗甲”,一套已需二十多斤铁片。 若是标准的骑兵重甲,则至少需要四十斤以上的坚韧铁片,这绝非易事。 生铁需反复锤炼、渗碳、淬火、回火,历经千锤百炼才能化为坚韧的熟铁乃至更精良的渗碳钢,即百炼钢。 光是这锻铁成钢的过程,就足以耗尽匠人大量的心血与时间。 十斤生铁入炉,反复锻打损耗,最终能得三斤熟铁已是难得;若要再精炼成制作上等甲胄所需的百炼钢,其成本更是惊人,每斤钢的成本高达三两白银! 再加上工匠耗时数月乃至一年的工钱、消耗的海量焦炭、各种辅料……一副重甲的总成本,往往超过一百五十两纹银!二十副?那就是足足三千两雪花银! 而且,这绝非有钱就能立刻解决的问题。精铁冶炼需要时间!一块百炼钢的诞生,可能是数万次的锤炼。打造一件重甲,没有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完成! “大人,这重甲我们倒是会做,只是……” “铁和炭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边会一直给你们供应。”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大人,这不是钱的问题……” 领头的铁匠一脸的难色,说道:“光是将四十斤的生铁熔炼成熟铁,再打造成百炼钢,最快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最终再做成盔甲的鳞片,也要耗费时间……做一件完整的重甲,怎么也需要四个多月的时间……” “要这么长的时间?” 秦明早知道制作重甲很费劲,但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的耗时。 “不过大人想要尽快做出这些盔甲,也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秦明闻言眼前一亮。 第104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办法……其实说透了也简单。” 张铁锤深吸一口气,“那就是……省去最耗时的炼钢这一步!直接熔炼现成的、品质上乘的兵器和盔甲部件!比如报废的刀枪剑戟,或者缴获来的轻甲、护心镜之类……这些物件本身用料就好,大多是熟铁甚至渗碳钢,只需重新熔铸、锻打成形即可。这样,就能节省下大把炼钢的时间!” 他顿了顿,估算了一下,“倘若能有足够的现成上等铁料或百炼钢锭,我们兄弟九个日夜轮班,豁出命去干……两个月之内,定能赶出二十副重铠!” “两个月?!” 秦明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比他预想的快太多了!但下一刻,这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铁匠的办法说了等于没说。 要知道,这年头甲胄贵重,兵器也是同样贵重。 秦明的刀枪都是县衙提供的,虽然之前剿灭一众流匪获得了一些兵器,但这些兵器秦明都视若宝物,悄悄的藏了起来,等着以后扩充势力的时候用。 而且那些兵器数量也不算多,二十多柄雁翎刀,十几个长矛,还有若干弓箭和盾牌,全部熔炼的话,估计也就最多只能做五六件重甲而已。 但重甲的诱惑是巨大的。 一个披挂整齐、训练有素的重骑兵,足以冲垮十名甚至更多步兵结成的战阵! 而在开阔地带,步兵想要围杀一个重骑兵,则要付出惨重代价。 这笔投入,从长远战力提升来看,绝对值得 “也罢,你们先干着,百炼钢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秦明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我们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几个铁匠闻言,就已经开始生火起炉子了。 …… 两日后,清晨。 黑山县衙门口,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秦明一身崭新的皂色公服,外罩御寒的棉甲,腰悬雁翎刀,背上背着那张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硬弓,箭囊饱满。 除了留守坞堡的十多人,剩下的四十多人,全都全副武装,在秦明的带领下,前往了钱家庄。 这也是秦明自从当上都头以来,第一次奉命行使缉拿任务。 一路上,寒风呼号,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积雪。 与此同时,在黑山县城的东门,另一支队伍也在缓缓开出。 人数明显更多,足有上百人,大多是身着陈旧布面甲或皮甲的卫所兵丁,队形散漫,哈欠连天,兵器也五花八门。 队伍前方,一个骑着矮脚马、身着半新旧棉甲的军官,正是黑山县驻军百户裘彪。 他身旁,是一辆青布围幔的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县令肖青山那张文雅却带着决绝的面孔。 “裘百户,这次缉捕钱家掌柜的事情,就劳烦您多费心了。” 肖青山对裘彪说道。 “肖知县,咱们可是说好的,你给我五百两银子,那是兄弟们出来给您撑场子、壮胆气的辛苦钱!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只负责站在后面‘摇旗呐喊’,可千万别指望我裘彪带着兄弟们去冲钱家坞堡,真刀真枪地拼命……” 裘彪嘴角勾起,对肖青山说道。 “裘百户,倘若你能帮秦明一起进入钱家庄,将那钱宝山缉拿归案,我事后定有重赏!” 肖青山眉头一皱说道。 “肖大人,我都说了,那五百两只是我和兄弟们给你撑场面的钱,可不是拼命的钱……” 裘彪撇撇嘴,说道:“那钱家的坞堡又高又坚固,其里面有两三百全副武装的家丁,倘若真要和这钱家打起来,莫说是咱们这点人,便是上千的精兵,恐怕也攻不进去……” 裘彪在此地驻守多年,对黑山县五大家族的底细自然是相当了解的。 裘彪本人也是受过这五大家族的好处的,不过做的都是一些维持城中店铺外治安,以及驱赶乞讨流民的小事。 “他若是敢反抗,那就是造反!” 肖青山面色一寒说道。 “嘿,” 裘彪咧嘴一笑,眼中闪过几分狡黠,“依我看啊,大人您还是太较真了……要我说,给钱家递个话,让他们多掏点银子孝敬您,再从府里挑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出来顶缸,就说都是那奴才背主私贩盐引,钱老爷一概不知。这事儿啊,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银子也落袋为安……不能拼命啊,拼命还怎么赚钱啊……” “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命令秦都头,先一步赶去钱家了。” “秦都头?你是说那个本县的打虎英雄?” “正是此人!” 肖青山点点头,说道:“只要他出手,定然可以将那钱宝山捉拿归案。” “哈哈哈!” 裘彪闻言,仿佛听到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你笑什么?” “大人是读书人,可能不懂这排兵打仗的事情,一个人再勇猛,在乱军之中,也不过如同草芥一般,起不了多大作用,况且那秦家兵丁众多,胜算更是微乎其微……” “可那秦明不一样……” “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刀砍脖子上,不一样是碗大的疤?” 裘彪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只听他接着说道:“倘若这次秦明和他的人当真能抓到那钱宝山,我裘彪二话不说,立刻裸身在城中跑上一圈,以后见了那秦明,我还要叫他一声爷!” “哈哈哈!” 肖青山闻言,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这裘彪虽然说话作风有些粗鄙,倒也是个直言敢说的真性情。 …… 不知道过了多时,风雪突然停歇了下来。 感觉到外边阳光日盛,肖青山掀开了车帘。 “大人,秦明他们已经到了!” 裘彪一指前方,肖青山说道。 果然,循着裘彪所指的方向望去,秦明已经和他民壮团来到了钱家坞堡的门口。 几日前的时候,秦明就是在这个地方,重伤了钱家三人,还把管家钱德松吓得尿了裤子。 当时秦明是要找钱家要个说法,而此刻,则是公事公办。 秦明知道肖青山是把自己当做震慑五大家族的‘刀’来使唤,但他也愿意当这把刀。 “照得盐铁乃国课重务,私贩者律当枭首。今查有奸徒钱宝山,勾结盐场胥吏,暗开盐道,贩私逾万斤,坏法牟利,致官盐滞销,民食匮乏。更啸聚亡命,持械抗官,实属罪大恶极。今日本都头奉命来缉捕钱宝山,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嗖!” 秦明话声刚落,坞堡上就突然射出了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身体,落在了后面的雪地上。 “大哥!” 后面曹豹等人见状,立刻惊呼了一声。 第105章 强攻钱家庄 “后退,布阵!” 秦明一声令下,身后众人纷纷下马,往后退了十多步。 下一刻,整个民壮团五人一组,分布成了八个小队。 其中有几人将盾牌直接挡在了秦明的前面,形成了一个盾墙。 “看看!我早就说过!” 远处坡地上观战的裘彪,眼见秦明挥退人马,脸上那抹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他得意地对着身旁的肖青山说道:“钱家那是什么人?盘踞此地几十年的地头蛇!坞堡两丈高墙,里面粮草垛的顶梁,弓弩刀枪齐全,别说抓人,就算耗,也能把他们耗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几个月!秦明这莽夫,以为人多就能啃下来?笑话!” 肖青山眉头微皱,目光死死锁住那片肃杀的阵列,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车辕,指节发白。 他强压下心头的忧虑,依旧面色从容的说道:“莫要过早断言……秦明,他……或许真有办法也未可知。” “这个蠢蛋,居然还想射箭!” 眼见秦明此时已经开始拈弓搭箭,裘彪脸上的不屑更浓了几分,“他距离那坞堡起码有百步的距离,人家在高墙上,他在平地吃灰!真当这是上山打兔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等着看笑话吧…………” “嗡!” 正当裘彪出言讥讽的时候,一道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弓弦震颤声,仿佛死神的低语骤然响起!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 角楼上,那个刚刚还探头放箭、面带得意的家丁,脸上的狰狞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只听“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粗如拇指的重箭带着恐怖的动能,精准无比地从他那探出的头颅贯穿而入! 粗大的重箭将其贯穿的同时,身子瞬间带起,如同麻袋一般飞了出去! “额……”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观望的裘彪和他的手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嗖嗖嗖!” 又是一连三箭,另外一侧的角楼也是惨叫声连连。 力道强悍的重箭甚至将角楼的楼顶也一并洞穿,碎裂的瓦砾、断裂的木椽夹带着大块积雪轰然倾泻而下,砸得下面躲避不及的庄丁哭爹喊娘,坞堡内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准备冲门!” 秦明一声令下,身后的曹豹,赵二牛等人随即推来一辆四轮车,而在车上,赫然放着一根粗大的攻城槌。 那槌体是由整根百年铁木树干削制而成,坚韧无比,粗壮的需要两人合抱。 其上缠绕着一圈圈粗如儿臂的黝黑铁链以增加重量和坚固度。槌头更是包裹着厚厚一层锻打过的熟铁皮,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随着秦明手势落下,众人齐声低吼,奋力推动沉重的四轮车,向着坞堡那紧闭的、包覆着厚铁皮的巨大门扉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其他小队如臂使指,迅速从两翼持盾跟上,高大的盾牌紧密相连,形成移动的钢铁壁垒,将推车的同伴牢牢护在中间。 弓手则穿插其间,利箭上弦,警惕着墙头的反击。整套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平日里千锤百炼的结果。 坞堡上的钱家家丁也立刻就发现了情况不对,开始发疯般地想着下面射箭和抛石。 “给我射!用石头砸死他们!” 躲在正门上方城楼中的钱德松正拼命指挥众人进行防御。 箭矢如飞蝗般落下,石块也呼啸着砸落。 然而,一旦有人胆敢从垛口探出身子,试图瞄准下方推车的民壮,迎接他的必然是秦明那夺命的破甲重箭! 箭无虚发,每一次弓弦震响,都意味着墙头少了一个敢于冒头的守卫,压制的城楼上的反击断断续续,胆战心惊。 突然,“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车体猛地一顿,前轮深深陷入了一道被厚厚积雪掩盖的暗壕之中。 这壕沟虽不深,仅能陷住马腿和车轮,却成了此刻致命的阻碍! “起!!” 千钧一发之际!如同蛮熊般的曹豹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虬龙! 只见他双臂筋肉坟起,竟硬生生将那根沉重无比的攻城槌从陷入壕沟的车架上抱离了地面! 他身边的赵二牛和另外几个壮汉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扑了上来,用肩膀顶,用双手托,爆发出全身的力量,瞬间将攻城槌抬起,脱离了壕沟的束缚! 要知道,这些被秦明选拔进入民壮团的成员,都是需要能够拎起二百斤石锁的精锐! 使用攻城槌的战术,也是经过一段时间操练的。 早在秦明第一次在何家庄看到坞堡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应对之策。 如今,正是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 “这……这还是人吗!?” 坡地上,裘彪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 他身后的手下们更是如同泥塑木雕,彻底被眼前这悍勇绝伦的一幕惊得魂飞天外。 连一向沉稳的肖青山也再也坐不住,“腾”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着那抬槌冲锋的队伍,脸上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轰!” 当圆木锤头撞击堡门的瞬间,坞堡的墙壁也开始震颤了起来。 说到底,这坞堡毕竟只是乡绅豪族的堡垒,其坚固程度与真正的城墙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当锤头第二次撞击大门后,看起来厚重的堡门已经开始出现了缝隙。 “都给我守住!” “轰!!” 上面的钱德松刚喊了一声,坞堡的第一道大门已经轰然撞开,曹豹领着众人直接杀了进去。 刹那间,坚固的堡垒内部如同被捣碎的蜂窝! 原本倚仗坚壁的信心轰然倒塌,上百名惊慌失措的家丁如同无头苍蝇般从各处涌出,试图堵住缺口。 女眷和仆役的尖声哭喊、绝望奔逃更添混乱。 然而,迎接这些仓促集结家丁的,是民壮团精锐冷酷无情的屠刀! 但只是一个照明,这些家丁就倒下了一片。 曹豹和赵二牛手持狼牙齿和朴刀,带领着手下不断变阵,配合默契,无懈可击,最终将这些家丁全都压制在了墙角。 这个时候,秦明手中的开山斧接连砍杀了几人后,已经杀上了堡墙之上。 “钱掌柜,咱们又见面了……” 秦明一步步走近,沉重的斧刃拖着墙砖,发出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开山斧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刺骨的寒光。 “秦明,你……你要多少银子,咱们好商量……” 面对秦明,钱德松全身瞬间泛起了强烈的寒意。 他刚才目睹了秦明和他的手下悍猛如斯,只是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如此坚固的坞堡,竟然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到了这个时候,钱德松肠子都悔青了,早知这秦明如此妖孽,当初那一万两银子,就该立刻给他! 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后悔药。 “噗嗤!” 钱德松求饶的话语尚未说完,秦明左手如铁钳般探出,一把抓住钱德松华贵锦袍的前襟,右手斧头顺势往地上一拄。 只听钱德松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整个人如同一个轻飘飘的破麻袋,被秦明那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抡起,直接从数丈高的堡墙之上抛了下去! “嘭!” 沉闷到令人心颤的落地巨响传来,伴随着清晰可闻的、密集如枯枝断裂般的骨骼粉碎声。 钱德松肥胖的身躯重重砸在冰冷的冻土上,鲜血四溅,筋骨寸断,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瞬间没了声息。 “好!!” 就在这一刻,远处围观的裘彪和他的手下,立刻发出了阵阵叫好声。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才想起他们今天扮演的‘啦啦队’角色。 方才秦明所展现出的非人勇力、其部下的悍猛如虎、以及这摧枯拉朽般的破堡速度,早已将他们震慑得失魂落魄,大脑一片空白,连叫好都忘了。 但很快,当裘彪看到秦明一众人已经杀入堡内的时候,眼中立刻闪过一抹精光。 “众兄弟听令!奸徒钱宝山,暗开盐道,贩私逾万斤,更啸聚亡命,持械抗官,实属罪大恶极,各位随我协助官府捉拿恶徒,追缴赃物,冲!” 裘彪说到‘追缴脏物’四个字的时候,语气明显重了几分。 下一刻,上百驻城的兵士呼喊着冲向了钱家坞堡。 “车夫,回城!” 肖青山远远地望着堡墙上秦明的身影,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嘴角微微勾起,转身登上了马车…… 第106章 大肆洗劫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喊,坞堡内墙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随着一个老者的出现,他的身后跟着走出了几十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钱家庄的里长钱宝山。 “老爷,救命啊!” “呜呜呜……老爷来了!” “求老爷做主啊!”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外墙内那些被曹豹等人逼到角落、瑟瑟发抖的家丁和女眷们,看到钱宝山如同救星降临,顿时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和哀求,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呼啦啦!” 曹豹反应极快,手一挥,早已将庭院团团围住的民壮团成员立刻收缩包围圈,刀尖齐齐指向钱宝山一行人。 “你就是钱宝山?” 只见秦明手提那把还在滴血的开山巨斧,一步步从高高的坞堡墙阶梯上沉稳地走下。 沉重的靴子踏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噔、噔”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钱家众人的心上。 他浑身浴血,杀气未消,如同从修罗场走出的魔神。 他走到对峙圈的中心,与钱宝山隔着护卫的人墙遥遥相对,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就是那个猎户秦明?” 面对秦明,钱宝山面色阴沉,反问道。 “钱老爷认得就好。本人奉肖知县之命,特来缉拿你归案。” 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斧头轻轻点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是你自己识相点跟我走呢?还是让我身后这帮兄弟,‘抬着’你去县衙大牢做客?” 此时的秦明已经来到了钱宝山的面前。 看到秦明的步步逼近,钱宝山身边的护卫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他们刚才也是亲眼目睹秦明的凶悍的,那种强大的威势,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要把我带走,你可曾考虑过后果?” 钱宝山面色阴沉,说道:“我钱家有人在平安府任职,且还有众多高手在外未归,倘若我今天出了什么事情,你日后必然难逃一劫!” “平安府什么的我不管,我现在只听肖知县的命令。” 秦明嘴角勾起,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高手……前日我曾遇到过一个商队,他们拉着十几车的年货,领头之人是个穿着暗甲的光头,不知道大人是否认识?” “……光头?铁甲?” 钱宝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秦明,“他们人呢?!现在何处?!” “哦,”秦明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可惜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运气似乎不太好,正好撞上了一伙盘踞山里的匪徒,那帮人凶得很呐……” 他撇撇嘴,说道:“等我带着兄弟们闻声赶过去想‘帮忙’的时候,唉,晚了一步!商队上下,连同那些护卫,已经被砍杀殆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那场面,啧,血流成河啊!尤其是那个光头汉子,啧啧啧,死得那叫一个惨,被生生剁成了好几块……” “是你杀了他们!?” 钱宝山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 他简直不敢相信是秦明这帮泥腿子干掉了自己的这伙武装。 要知道,这次商队护卫的人中,好几个都是他高价豢养的高手,有武功世家,也有军队中的教头。 而就是凭着这些高手,钱宝山才能坐稳黑山县第二大家族的位置,也是他最大的依仗之一。 “钱老爷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只是路过看到而已,当然了,看到有散落的货物,也就顺带着帮着处理了。” “强盗!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抢劫!丧尽天良,必遭天谴!” “天谴?”秦明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说道:“当初你们联合郭家,抢劫泰盛安商队的时候,可曾有半点想到过天谴二字?你现在和我讲这些,未免可笑了吧?”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钱宝山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颓然和绝望。 “很简单,我现在给你两条路……” 秦明用手一指大门外已经摔成肉泥的钱德松,说道:“要么,你给我五万两银子,我就把你的钱管家的尸体带走,私盐案,他就是罪魁祸首,与你无关……” “五万两?!秦明!你当老夫这里是朝廷的银库吗?!你这是敲骨吸髓!” 看了一眼远处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钱德松,钱宝山眼皮猛地跳了一下,随即语气带着几分悲愤的说道。 “既然没钱,那我也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秦明目光一寒,对身后的手下说道:“把犯人钱宝山带走,其他人给我搜!但凡有违禁之物,一律查抄没收!” “好嘞!” 身后的赵二牛等人闻言,顿时眼冒精光。 他们等的就是秦明这句话。 下一刻,民壮团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向了坞堡内各处房舍、库房。踹门声、翻箱倒柜声、瓷器碎裂声、女眷的尖叫声、护卫徒劳的呵斥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整个固若金汤的钱家坞堡,顷刻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恐慌,鸡飞狗跳,狼藉遍地。 钱宝山身旁的几名心腹护卫眼见主人要被锁拿,血性上涌,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挡护主。 “都别动!!” “谁敢动?!” 几乎是同时,数柄冰冷的钢刀带着刺骨的寒意,闪电般架在了钱宝山的脖颈上! 刀刃紧紧贴着皮肤,只要轻轻一划,便能割开他的喉咙。 曹豹和另外几名身手最好的民壮如同鬼魅般贴近,瞬间便缴了那几个试图反抗的护卫的械,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早有准备。 “大哥,这里面全都是好东西啊……” “这库房里有几十袋的私盐!” “大哥,我们发现库房还有大量的丝绸和茶叶,这肯定也是走私的货物……” 民壮团的众人个个都是一脸的亢奋,不断地将坞堡仓库中物品搬出,然后放在同行的马车上。 “大哥,我们发现这里有很多的兵器和盔甲,另外还有用来制作武器的精铁!” “私藏武器甲胄,好大的胆子!!” 秦明看着被抬出的闪烁着寒光的盔甲和成堆的精铁锭,眼中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这简直是意外的巨大收获!远比那五万两银子更让他心动! 他强压着心中的狂澜,厉声喝道:“钱宝山,你果然包藏祸心,图谋不轨!铁证如山!兄弟们,动作再快些!把所有这些违禁之物统统搬走!一件不留!回头一并呈送县令大人,作为谋反之铁证!” “噗!” 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耗尽心血积攒下的庞大基业和赖以立足的武力底蕴,就这样被秦明如蝗虫过境般疯狂搜刮,一件件、一箱箱地搬离他的视线,钱宝山只觉得一股腥甜疯狂涌上喉头,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老爷!!” 在场的护卫和家眷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声叫喊道。 “官爷!求求你了!” 一个衣着华贵、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从内宅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看模样应是钱宝山的正室夫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满是尘埃和血污的地上,不顾体面地对着秦明连连磕头,涕泪横流:“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爷吧!不就是要银子吗?我们给!我们给!求您别再抄了!留条活路吧!” “五万两!” 秦明伸出了五个指头。 “给他!快!去内库!抬银子!” 随着女子的一声令下,几个护卫从宅院的一间屋子里抬出了几个箱子,放在了秦明的面前。 秦明上前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果然是明晃晃的银子。 “好说好说!钱夫人果然是个爽快人!”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民壮们立刻放开如烂泥般瘫软的钱宝山,手脚麻利地将那三口银箱抬上马车,与之前搜刮的货物堆放在一起。 在钱家众人充满怨毒、恐惧和绝望的目光注视下,秦明带着满载而归的队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钱家庄高大的坞堡大门。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渐渐远去。 “大哥,这次可真的是太爽了,这么多东西,起码值个七八万两银子呢……” 回去的路上,赵二牛看着马车的银子和货物,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还行吧……” 秦明此时的目光则是放在了那几车兵器甲胄以及那近千斤的精铁上。 有这些精铁,是足够打造二十多套的重甲的。 而且要知道,铁器一直都是朝廷严格控制的物资,就算你有钱,也是很难买到的! 这钱家显然是花费了很多年才积攒下来这么多的铁器,如今却被秦明全都收入了囊中,这确实是个意外的大惊喜! “大哥,我看那钱家应该还有很多的银子,咱们干嘛不干脆全都搬走呢?” 赵二牛似乎有那么点意犹未尽。 “咳!”秦明干咳了一声,正色说道:“二牛,你要记住了,咱们的责任是维护本县治安,协助官府查案和缉拿罪犯,一切都是秉公执法!” “对对对!大哥说得对,咱们是秉公执法!” 赵二牛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等下这些银子……咱们要拿出其中的两万两,送到县衙肖县令那里……” 秦明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装银子的箱子说道。 “大哥,这些东西看都是咱们兄弟们拼死拼活才得到的……咱们又不是土匪,这也是帮县里破案……” “哈哈哈!” 秦明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拍了拍赵二牛的肩膀,嘴角勾起说道:“二牛啊,你记住喽!倘若这两万两雪花银不送到肖知县手里……那咱们以后在这黑山县,可就变成真的土匪了…… 第107章 庆功酒 傍晚时分,秦明和赵二牛坐着马车,进入了县城之中。 马车刚过瓮城,一个洪亮的声音便从城门阶梯方向传来: “秦都头!辛苦辛苦!咱们又见面了!” 只见身着半旧皮甲、腰挎雁翎刀的百户裘彪,满面堆笑地从阶梯上快步走下,亲自迎向马车。 今日钱家坞堡外惊天动地的一战,裘彪是全程在远处山岗上“观摩”的。 那雷霆一击般的破门手段,秦明的悍勇,以及手下那几十条汉子如狼似虎的气势,都极大的震撼了裘彪。 另外今天的这次行动,也让他捞了不少的油水,坞堡攻破后,他很快就带人跟在秦明等人后面‘查抄赃物’。 虽然绝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秦明先一步抄走了,但坞堡内女眷零星的金银首饰,以及一些值钱的家具啥的,裘彪的手下拿了不少,算下来,少说也值个一两千两银子,也算喝到了一口汤。 所以此刻面对秦明的时候,裘彪满脸的恭敬之色,尽管实际上从品级来说,百户是要高于都头的,但在这个年代,只要你有硬实力,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敬的。 至少在强攻钱家坞堡这种事情上,给裘彪十个脑袋都做不到! “裘大人,这还亲自让您过来一趟……” “哎,要的要的,你是本县的人人敬仰的打虎英雄,咱们俩本职都是维护本县的治安,相互通力合作,那是分内之事……” 裘彪这个时候看了一眼秦明马车后面放着的箱子,嘴角勾起,说道:“秦都头,您这是……直接去县衙,交割那些‘脏物’?” “嗯,是的。” “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等你办完事出来后,可否来兵营一坐,咱们两个喝上一顿,顺便商量一些事情。” “商量什么事情?”秦明闻言一怔,随即微笑着说道:“要么干脆你来我们秦家村,如今已经年关将至,我家里有各种好酒好菜,保证让你满意。” 对于裘彪突如其来的邀请,秦明心中确实有些意外。 他深知此人性情圆滑,是个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虽然指望他为谁两肋插刀是天方夜谭,但若能与这位县城驻军首领搞好关系,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裘彪的兵营就像县城里一个固定的情报站,风吹草动瞒不过他的耳朵。 更重要的是,秦明心中已有蓝图——未来在城中开设店铺、购置产业,乃至将来可能的扩张,都离不开这支武装力量的“照拂”。 否则,面对日益猖獗的流民和盗匪,单凭县衙那几十个捕快,根本杯水车薪。 再者,裘彪手下常年往返于平安府卫所和黑山县之间,是府衙乃至朝廷动向的最佳“晴雨表”。 与他交好,对秦明将来把握时局、了解边境风云,至关重要。 “成!” 裘彪眼睛一亮,立刻应下,“秦都头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上三五日,等我把营里杂事料理妥当,定去秦家村叨扰!” 他拱了拱手,心道这秦明果然上道。 “那我就静候裘大人了。” “好!您先去忙正事!”裘彪让开道路。 辞别裘彪,秦明一行很快抵达县衙。 出乎意料,县衙大门洞开,仿佛早已在等待贵客。 门口翘首以盼的,正是秦明的徒弟穆安,年轻的面庞上透着兴奋与崇拜。 “师傅!您可算回来了!” 穆安快步迎上,语速急促,“肖大人在后堂已等候多时了。” “嗯,带路。” 在穆安的引领下,马车直接绕过前衙,穿过仪门,径直驶向后堂院落。 院内灯火通明,一身青色官袍的知县肖青山正负手立于院中,腊月的寒气似乎已被他眼中的热切驱散。 看到秦明,他脸上立刻绽开极为满意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秦都头!凯旋而归,辛苦了!”肖青山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振奋。 “见过肖大人!”秦明抱拳施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肖青山亲切地虚扶一把,随即对周围的衙役和穆安等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待众人退下,院中只剩他们二人,肖青山才引手道:“秦壮士,请随我来。”温暖的大堂内,与院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两侧巨大的铜火盆里炭火正旺,发出噼啪轻响,烘得整个厅堂暖意融融。 正中央的红木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珍馐美馔和一坛开了封的醇香老酒。 “秦明,奔波一日,滴水未进吧?到了我这里,无需客气,坐下动筷。” 肖青山亲自为秦明拉开椅子,笑容和煦。 “多谢大人款待。” 秦明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转身走到马车旁,将车上两个沉甸甸的大木箱搬进了大厅,咚的一声放在光亮的地砖上,“大人,这是从钱家庄缴获的赃银,依大人先前吩咐,共计两万两整,请大人清点。” 肖青山的目光在那两个木箱上飞快地扫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并未立即查验,反而摆手道:“秦都头此番功劳卓著,擒贼破堡,为本县除去一大害。这些缴获,你当留一半作为手下犒赏运作之用……” “大人,实不相瞒,我的手下管教不够严格,他们也私藏了不少的钱银……所以这两万两,我是一文钱都不会再要了。” 肖青山是何等人物?秦明这次从钱家堡刮地三尺,连钱宝山夫人都被逼着吐出了五万两现银,此等惊天数额,早已有被俘的钱家管事在牢中“吐”了出来。 肖青山心如明镜。 此刻秦明若再收下这一万两,就显得过于贪婪,不懂进退,更可能埋下嫌隙。 秦明主动言明手下“私藏”,并放弃分润,既是表态,也是示好——我秦明懂规矩,知进退,该拿的不会客气,“额外”的,也不贪多。 “也罢!” 肖青山眼中透出几分赞许,随即拿起酒杯:“秦都头深明大义,公忠体国!此事本官记下了,定会详细呈报府衙,为你请功!” 他拿起桌上的酒坛,亲自斟满两碗酒液,端起一碗,郑重道:“今日之战,可谓惊心动魄。说实话,本官远远观看,亦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特意请裘百户带兵在外,本意是危急时刻能有个策应。如今看来,是本官多虑了!秦都头勇武,远超吾之所料!来,这碗酒,本官敬你!是为庆功!” “干!”秦明端起酒碗,与肖青山重重一碰。 两人仰头,烈酒入喉。秦明喝得豪气干云,碗底朝天。 出乎意料,肖青山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酒量竟也颇为不俗,同样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第108章 先礼后兵 “大人,今日在坞堡内擒拿钱宝山时,他虽惊惧昏厥,但昏死前曾厉声威胁,提及他钱家有人在平安府任同知之职,位高权重……此番钱家遭此重创,恐怕其族中在府城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后续……” “此事你暂且无须忧心。自有本官一力担之。” 肖青山面色平静,说道:““本官依法办案,缉拿私盐巨枭,破其巢穴,一切行止皆有迹可循,无半分逾越《大周律》之处!条条款款,本官早已烂熟于心,纵使上官问讯,亦有何惧?”” “额。” “况且,这贩卖私盐的大案,尚未盖棺定论!那钱家若识趣懂事,本官也并非不能网开一面,首犯可落在那管家钱德松头上,算是死无对证……其余涉案人等,或可从轻发落,大事化小……但倘若钱家在府城的后台不识时务,定要兴风作浪,仗势压人……那就休怪本官不留情面!真到那时,牵连进来的可就远不止一个管家了。整个钱家,从上到下,包括他钱家庄的里长钱宝山,一个也跑不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肖青山的双眼中透出了一抹寒意。 “大人高明!” 秦明点头说道。 从一开始,他和肖青山就形成了完美的默契配合:秦明是锋锐无匹的刀,负责以雷霆手段扫平武力障碍,制造既成事实; 肖青山则是坚固的盾和精妙的棋手,负责运用律法、官场规则以及府衙里的人脉来消化压力,稳住局面,抵挡来自上层可能的反扑。 钱家庄一战,秦明展露出的强悍武力值,远超肖青山最初的预期,这让他惊喜万分,对未来的计划更添信心。 而在应付上级这方面,肖青山显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 之前两人第一次在秦家庄相谈的时候,秦明就已经发现这个新来的知县简直就是行走的‘大周律’,对大周这十多年颁布的所有律法都能倒背如流,而且善于分析,口才极佳,一般的官员,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你最近也要小心提防……我知你勇猛过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如今收拾了钱家,自然会引起其他几大家族的注意,我是朝廷命官,料想他们不敢对我动手,但你就不一样了……” “大人,我秦明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怕他们报复。”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你寒窗苦读几十年,才有今天的位置,秦明不过一介粗人,提刀搏命,所求无非是‘富贵险中求’这五个字罢了。” “好一个富贵险中求!” “我爹是个猎户,小心翼翼地活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死在了熊爪之下,下葬的时候,家里甚至买不起一副好棺材……” 秦明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不想活成我爹那样,可我唯一的本钱就是这条命,我想用这条命搏出一个大富大贵,但如果不行,我也会愿赌服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肖青山满意的点点头。 “大人,我的想法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咱们已经对钱家下过手了,咱们就不能停手,具体是先对付郭家,还是孙家,何家和刘家,您来定夺。” 今日攻破钱家坞堡的巨大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仅那几万两银子,更让他兴奋的是缴获的上千斤精铁以及大量精良兵器! 这足以让他打造一支装备精良的重甲核心武力——二十多套重甲已经在向他招手! 若能再拿下其余四家,获取他们囤积的财富、铁料甚至宝马,组建一支披坚持锐的重甲骑兵队,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届时,莫说区区黑山县,便是整个平安府范围内,他秦明也将拥有举足轻重的力量。 在这乱世征兆初显的年月,谁掌握强大的武力,谁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甚至能成为一方豪强! 巨大的诱惑和紧迫感,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挥动刀锋。 但对谁动手以及如何动手,这还需要肖青山来做决断。 毕竟他们是官,执法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再有几天就是年关了……咱们不急着动手,可以先礼后兵……” 肖青山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如今收拾一个钱家已经足够立威,咱们以后还要用到这些人的……” “那肖知县您的意思是?” “本官明日便会命人向郭、孙、何、刘四家送去请帖。就说……年关将近,本官新上任,特邀本县士绅贤达,于腊月二十八日,来县衙赴宴,共商本县来年民生大计!” 他端起酒碗,嘴角含笑说道:“届时,本官会‘恳请’诸位贤达,率先垂范,主动将历年积欠朝廷的赋税……补缴齐全。若是他们识相,愿意配合,把银子如数奉上,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们不愿意给钱呢?” “郭家的粮店操控粮价,囤积居奇,孙家欺行霸市,布料以次充好……这些罪行都是有证可查,当然了,到时候也需要劳烦秦都头出手……” “哈哈,我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来,这碗酒我敬你!” 肖青山再次端起了酒碗。 “干!” 下一刻,两个酒碗清脆的碰在了一起…… …… “你说什么!?钱家的坞堡被秦明领人攻破,钱家死伤无数,连管家钱德松也被杀了!?” 郭家内宅大院的客厅中,听闻手下的汇报,郭其山面色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的,事情就发生在今日下午,那名叫秦明的都头,带人直接捣毁了坞堡的大门,后面还有一队人马是本县的裘百户带领的驻军,场面甚是惨烈……” “那钱宝山如何了?他被官府带走了?” “钱老爷受惊昏迷不醒,目前还在家中,钱家现在由他夫人主持大局……” “行了,事情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郭其山手一挥,这名家丁转身离开了。 “老爷,” “明日一早,你派人去通知孙刘何三家,让他们来此共同商议大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郭其山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阴沉之色…… 第109章 满饷不可敌 翌日,半夜才从县衙归来的秦明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屋内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极旺,橘红的火苗摇曳着,将寒气彻底驱散。 身下是簇新的柳絮被,蓬松绵软,裹在身上异常熨帖保暖。 推开厚重的棉帘门扉,一股清洌但不再刺骨的空气扑面而来。 连续数日的阴晦风雪终于止歇,天空澄澈如洗,阳光落在身上竟带来几分实实在在的暖意。 目光所及,整个坞堡已然沉浸在浓厚的新年氛围里:每一扇门窗都贴着精巧鲜艳的窗花与墨香犹存的对联,大红的灯笼成串悬挂在过道檐下、院门两侧,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喜庆。 院子里,几名村里的农妇正卖力地清扫着昨夜新积的薄雪,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夹杂着她们低声的谈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平和而欢愉的气息。 “秦大人早!” “大人您起身了!” 看到秦明穿着一身厚实皮袄踱步到院中,无论是扫雪的妇人还是匆匆路过的村民,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脸上堆满恭敬笑容,热络地向他招呼致意。 如今在秦家村,秦明的威望已臻至前所未有的顶峰。 正是凭着他过人的手段与经世之才,短短半年光景,便将这个昔日贫瘠闭塞的小山村,打造成了黑山县境内提起名字都响当当的富庶之地。 村中壮丁人人有工可做,户户仓廪充实有余粮,更难得的是,临近年关,每家每户竟都分得了沉甸甸的银钱红包! 这在过去,简直是梦里都不敢奢望的好光景。 以至于在村民眼中,秦明无异于上天派来赐福的神祇。 有他在,秦家村便心齐气顺,凝聚着磐石般的力量。 “叮叮当!叮叮当!” 当秦明来到村东头的铁匠铺的时候,哪里所有的铁匠正在轮着手中的铁锤,挥汗如雨,将一块块熔炼好的精铁,打造成鳞片的样子。 而在铁匠铺的四周,村里的民壮一部分进行警戒和值守,另外一部分则在帮忙打下手,和那几个铁匠配合得相当默契。 “秦大人好!” 这些铁匠刚想着躬身致敬,秦明直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这批精铁怎么样?” “非常好,都是上好的百炼钢,用来做兵器和盔甲是最好不过的。”领头的铁匠张铁锤面露笑容,说道:“我昨晚清点了一下,这次带来的精钢和兵器,熔炼后,是足够做三十多套重甲的,但倘若大人是想打造那人和马都披挂齐全的重骑甲,耗费可就大大增加了,这些料子,顶多也就够做二十套!” 古代的轻甲需铁二十斤,重甲四十斤,如果是重骑兵那种人马皆覆甲,一套下来至少需耗费六十余斤精铁! 然而其威力更是惊人,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王。 大周国承平日久,武备松弛。 在地方上,十个重甲骑兵就足以在一个县城横行无忌,驻守的那一两百号缺乏训练、装备简陋的厢军步兵,根本不堪一击。 若能攒足一百骑,便拥有了搅动一州风云的资本,纵使刺史亲率数千精兵前来围剿,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一旦拥有千骑之数,那便是方圆数百里内名副其实的强藩霸首,朝廷若无数万精锐压境,绝难撼动。 成为一方诸侯,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有着很强的诱惑力,秦明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现实极其骨感。 在此地,铁,尤其是优质的精铁,是比黄金更稀缺的战略资源。 先前虽与肖青山达成默契,通过官府渠道购得些铁矿,但那点份额杯水车薪,价格还高得令人咋舌,辛苦冶炼一月,所得精铁尚不足二十斤! 钱家几代人深耕黑山,家底殷实,也不过攒下眼前这些“家当”,仅够武装二十名重甲骑兵。 由此可知,要拉起一支真正能左右战局的数百乃至上千重骑,其艰难程度,几如登天。 “那这二十套需要多久能够做成?” “现在人手充裕,且这批精铁质量很好……一个半月,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张铁锤思索了一下说道。 “很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我们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这些铁匠闻言,立刻齐声说道。 离开弥漫着铁腥与汗味的铁匠铺,秦明转向村西的演武场。 场中,数十名精壮的汉子正顶着寒风操练,人人身上都绑缚着沉甸甸的沙袋和厚厚的绑腿,每一次挥拳、踢腿、冲刺都显得格外沉重,粗重的喘息在冬日清冷的空气中化作团团白雾。 “他们现在负重多少?” 秦明走到负责训练的曹豹身边,沉声问道。 “回大哥!每人身上五十斤,只多不少!” “很好!” 秦明点点头,说道:“年节一过,每人负重再加二十斤,而且,不是光在这儿练架子!要带着这些负重,进山打猎,熟悉山路,磨炼耐力,有问题吗?” 他这近乎残酷的训练要求,正是为即将诞生的重甲骑兵量身定制。 一套完备的重甲加上马槊、武器,负担基本就在五六十斤上下。 对于这些经过数月苦练、从民壮中百里挑一筛选出的精锐,这个重量尚在承受极限之内。 但秦明要的不只是力量,更是长途奔袭、持续作战的坚韧耐力。 “没问题!” “另外……” 秦明话锋一转,补充道,“日后若有流民投奔,铁匠优先收容安置。至于民壮团补充兵员,力气不足抬不起石锁的,若骑射功夫了得,也可破格收入!” 曹豹眼睛一亮:“大哥是想……另建一支骑射小队?” 曹豹立刻就猜出了秦明的意图。 “嗯。” 秦明点点头,说道:“光是有你们这些重甲骑兵还不够,咱们还需要一支速度快,战术灵活的游骑兵,由这些人进行骚扰,侦查,突袭和截击,就会让咱们的进攻更加的轻松顺畅。” “大人所言极是,那北境的金兵,就是靠着游骑不断骚扰边境,一旦发现防守空缺,他们会立刻集中重甲兵进行突破,令人防不胜防,咱们要是有能骑射的小队,打起仗来会轻松很多。” 曹豹立刻表示赞同。 其实相比重骑兵,游骑兵对装备的需求会简单很多。 他们不需要重甲,最多只需要皮甲和轻甲即可,至于武器,就是弓箭和长矛,一切以灵活轻便为主。 用一只组建十人重甲兵的钱,是可以组建四五十人的轻骑兵的,这是秦明完全能够承担得起的成本。 “年三十和初一给你们放一天假,从初二开始,训练照常,当前咱们在黑山县可能还有几场恶仗要打,这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大人放心,我们就等着那天呢!” 曹豹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自从在钱家庄坞堡一战,民壮团的这些团员就已经尝到了甜头,事后分到的银子,比他们之前在北境两三年的俸禄都高,这无疑极大地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北境边军流传着一句辛酸又残酷的谚语:‘周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朝廷肯出足饷银,将士才肯豁出性命死战。 丰厚的军饷,正是维系古代军队高昂士气与强大战斗力的根本命脉。 对这些经历过北境严寒、绝望与背叛的汉子而言,如今在秦明麾下,纵使训练严酷如地狱,也比当年被迫卖妻鬻子、挣扎在冻饿而死的边缘要好上千倍万倍! 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温饱和尊严,为了那丰厚的令人眼红的赏赐,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可以说,有些士卒骨子里的好战之火,比秦明本人燃烧得更为炽烈…… 第110章 迂腐书生 从演武场离开,秦明回到了坞堡之中。 当他进入银库的时候,库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高高的气窗透下几束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就在这光柱之下,秦明看到了自己的小妻子——范娘。 她正背对着门口,弓着纤细的腰身,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旧木桌上。 桌子上,昨夜缴获的银锭堆成了一座小山,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诱人的白光。 范娘左手小心翼翼地拨动着算盘珠,右手则捻起一锭银子,凑到眼前仔细辨认底部模糊的戳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低声计算着。 她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对待一件件稀世珍宝。 “数什么数,这些银子都是咱们家的,你还怕银子自己飞了不成?” 秦明有些好笑地看着范娘那副如临大敌的清点架势,这“小财迷”平日里精打细算、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惯了,骤然面对这泼天的富贵,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夫君你太厉害了,这些钱,咱们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范娘轻轻拨动算盘,说道:“这里总共时间现银三万八千一百一十六两,绸缎一百四十三匹,另外还有我们织坊织出来的麻布三百一十匹……织坊每月也就赚几十两银子,跟夫君你带回来的比是九牛一毛……但……但这买卖,也不能就这么停了……” 范娘说到这里的时候,轻咬了一下嘴唇。 当初她与秦明几乎是倾家荡产,用他打猎攒下的所有积蓄,咬牙买了十几台纺机,又带着村妇们一砖一瓦垒起两排土坯房。 那时她的心思很简单,只想靠这营生安稳度日,让丈夫不必再提着脑袋进深山与野兽搏命。 如今织坊的这点微薄利润,在秦明翻云覆雨的手段面前,简直如同尘埃。 可她舍不得自己亲手打理起来的事业,更舍不得那些跟着她辛勤纺纱织布、终于能靠双手挣一碗饭吃、眼中有了光亮的村中姐妹。 “女人的事情我不管。” 秦明一脸不以为然,说道:“在这个村子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不赚钱也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行。” 男人的成就感有时候是女人给的,秦明对范娘也是百般宠爱,毕竟这小丫头的眼中,只有他这个丈夫。 “嗯。” 范娘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像只撒娇的猫儿,立刻扑进丈夫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将脸颊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作为一个视丈夫为全部的小女人,范娘从来不奢望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却很享受秦明对他的这种‘宠爱’。 “对了夫君,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小事情就不用和我说了,你自己做决定就行,需要多少银子,库房钥匙在你手里,只管拿。” “不是钱的事情,是关于我爹的事情……” “你爹他怎么了?我前些日子不是刚给他送了几百两银子么?怎么,还不够他用?” 一直以来,秦明对他的这个老丈人还是相当不错的。 虽然这老头性情有些古怪,当年对女儿范娘也有些苛刻,但毕竟是自己的老丈人,这个秦明是必须要认的。 最开始的时候,秦明会每月给他送几十两银子,用作买笔墨纸砚和生活只用,要知道,这年头十两银子已经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了。 后来随着秦明逐渐发达了,给的钱也是越来越多,甚至还想给他在县城买一个四合院,最终这老头以‘不受嗟来之食’的由头给拒绝了。 至于秦明给他的钱,老头表示日后中举后会分文不差地还给他,甚至还给他写下了借条,但秦明转头就直接撕掉扔了。 “是这样的,我爹现在一个人在家中孤苦无依,咱们离得远,又照顾不到……” 范娘轻咬了下嘴唇,说道:“我想让他过来帮你做些差使,这样的话,他老人家也能有照应。” “实在不行,我送他一处宅子,在给他雇几个丫鬟和家丁……” 秦明显然不想让这个老头过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秦明和身边的人都是一些粗汉子,和这个老书生略带酸腐的气质格格不入,所以宁可多花一些钱,也要远离这个古怪的老头。 “我爸他这个人脾气确实倔了一些,但他毕竟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而且精于算数,如果他过来帮忙管理村中财务的话,会比我好很多,而且我爹写的一手好字,无论是记账还是写其他的东西,都是很厉害的……” “我有你就够了,用不着……” “当年我娘死得早,是我爹帮我养大的……他一个穷书生,白天给人抄书赚几文铜钱,夜里点着豆大的油灯熬到三更,就为了多抄几页族谱、几卷经书……手指头都磨秃了,冬天冻得全是裂口……” 说到这里的时候,范娘的眼眶开始有些湿润起来。 “行行行,我这就让人请他过来,正好马上过年了,咱们一家人也应该聚一聚。” 秦明是最见不得女人流眼泪的,于是连忙答应了下来。 不过说起来,如今整个秦家村,也没几个识字的,秦怀忠虽然也会写字,但写出的字跟狗爬字似的,连秦明这个九年义务的学渣都不如,所以平常都是范娘做登记和誊写的工作。 老丈人虽说酸腐,但学问功底和一手好字是实打实的。若能用其所长,让他管管账房、写写文书,倒也算人尽其才。 “那太好了,我等下就去接他过来。” 果然,听到秦明这么说,范娘立刻转忧为喜。 “不过事先声明啊,我做什么事情,他可不能管。” “你放心吧,我爸是明事理的人。” 范娘说完,转身就去准备接自己的父亲。 秦明看着妻子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郭家村坞堡中心大厅中,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闷。 接到郭其山的邀请后,孙刘何三家里长早早就骑马赶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名钱家的管事也来到了现场。 “钱管事,你是说,秦明他们总共四五十人,就毫发无伤地攻破了你们的坞堡?” 郭其山坐在大厅的中央,面色凝重地对钱家的管事钱英问道。 “正是如此。” 钱英面色沮丧,说道:“我们钱家上上下下几百人拼尽了全力,也阻挡不了那伙贼人,他们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那个都头秦明,箭术实在太强,百步之内,百发百中,而且使用的还是攻城用的重箭,威力极大,连坞堡的角楼都能射穿……” “百步之遥还能射穿坞堡!?” 钱英话声一落,在场几人顿时一惊,郭其山随即问道:“钱管事,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虚言!百步之遥,以下攻上,还能射穿加固过的坞堡角楼?这……这非人力所能及!你是否惊魂未定,有所夸大?” “是啊!钱管事,这听着也太邪乎了!百步之外,箭矢飞过去力道还剩多少?角楼木料何其坚固?” 孙里长也忍不住质疑道。 “那秦明的箭术确实强悍,钱管事应该没有虚言。” 何山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子,说道:“想当初,我也是亲眼见识过的……” 何山的话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死水,大厅内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第111章 豪强底蕴 “这秦明悍猛异常,去年的时候,他就曾独自砍杀过一头伤人的黑熊,后来听说他还打死了一只老虎,但未曾有人见过……” 何山眉头紧皱,说道:“前任娄知县在任时,对此人异常赏识,不仅破格提拔他当了本县的都头,统管治安缉捕,更可怕的是,此人极其善于钻营!他借着官身便利,与往来南北的诸多商号搭上了线,私下往来频繁,据说……积聚下的家财,早已远超我等想象!” “和商号合作?难道是押镖么?” “秦明本就是个猎户,他组建了本县的民壮团,这些团员也会随他经常上山打猎,据我所知,他们平时猎获颇丰,而且他们还在村里建了酒坊和织坊,通过这些商队把东西卖出去……” 何山显然已经打探过秦明的底细了,只听他接着说道:“其中与秦家村合作最密切的就是陇南的泰盛安商号,这个泰盛安是百年的老号,财力雄厚,秦明大部分东西都是卖给了他。” “泰盛安……” 听到这三个字,郭其山和刘家村的里长刘声远顿时眉头一皱。 当初就是他们两家和钱家一起派人截获了泰盛安的商队,如今钱家遭此大难,很难说和泰盛安的事情没有关系。 到了这一刻,郭其山和刘声远心中已经有些了然。 秦明作为黑山县新崛起的势力,自然也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更何况他和泰盛安本身就有合作关系,倘若连泰盛安都保不住,以后谁还会与他合作? “这个秦明甚是骄纵狂妄,仗着有几分武力,在我们那一片向来都是横行无忌,后来得到了娄长风的赏识,更加的肆无忌惮!”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山脸色带着几分愤恨,只听他说道:“说到底,这个秦明不过是个破落的猎户出身,倘若咱们不能将其除掉,待他做大了,自然会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何山和秦明两人之前就因为建灶神庙的时候结下了梁子,但因为秦明民壮团实在强悍,他一直都没有报复的机会。 如今五大家族齐聚,何山心中有了底气,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联合报复的机会。 “何山的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在场除郭其山外三人压抑已久的恐惧和嫉恨。 “何里长所言极是!” “如今这秦明已然和新任的肖青山县令沆瀣一气!那肖青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正需秦明这把快刀替他清除异己,树立威信!娄长风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若我等此时不奋起反击,这姓肖的,必定要做第二个娄长风!甚至更狠!”” “说得对,今日是钱家,明日保不齐就是咱们几家!” “郭老!各位大人!” 钱家管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们钱家这次好惨啊!阖家老小……求各位大人一定要替我们钱家主持公道,诛杀秦明这恶贼啊!”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群情激愤,矛头直指秦明与肖青山。 “诸位,我知各位的心情,但咱们也要谨慎行事,要知道,这秦明武力过人,非寻常之辈,贸然出击,恐会损失惨重……” 坐在大堂主位的郭其山轻抚了下胡须,淡淡地说道。 能成为各村里长的,都是成了精的狐狸,他们想让郭家去和秦明拼,但却想保存各自的实力,郭其山活了六十多岁,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他绝不能轻易表态,必须把这股“同仇敌忾”的劲头,转化为实实在在对他郭家有利的东西。 “郭老,秦明他再勇武,也不过是匹夫一个,手下只有区区几十人而已,但咱们几家联手,能抽调出的精壮护院起码有两千人!淹也淹死他了!何惧之有?” “是啊,郭老,旁的不说,单是您郭家庄,便是铁桶一般!您家中蓄养的家丁,怕是不下近千之数吧?听说其中还有三百多人身披甲胄,手持利刃,乃是真正的战兵!这般实力,放眼周遭几县,谁敢争锋?那秦明手下几十人,即便再凶悍,在您郭家的铁甲劲卒面前,不过土鸡瓦狗!他拿什么跟您斗?!” “趁他羽翼未丰,应该尽快下手,不能让这小贼成了气候!” “这次就要全仰仗郭老了!” 众人这个时候个个群情激愤,对郭其山说道。 虽然一直以来,郭钱刘孙何号称黑山的五大家族,但实际上,这五家势力有悬殊,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以郭家为尊的。 郭家庄,不仅仅是一个村子,更像是一个独立王国。 一千七百多户,五千余口人,郭姓占了绝对多数。 其中超过一半是郭家的佃户、雇工,几代人身家性命都依附于郭家,一纸契书,一声号令,便能聚起人潮。 郭家的田产阡陌纵横,垄断了黑山县近半的粮食交易。 但这只是表面的冰山一角。 郭家真正的财富来源,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暴利行当。 县城里最大的赌坊“富贵楼”是他郭家的;周边几个镇的赌档、娼寮,背后都有郭家的影子;更令人发指的是,郭家还暗中勾结人牙,干着贩卖妇孺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 滚滚而来的不义之财,催生了如今郭家的强大底蕴。 为了保护这份庞大家业,更为了威慑四方,郭家耗费巨资,三代辛苦经营,蓄养了一支只听命于郭氏宗族的私兵。 这支私兵,平日以家丁护院身份存在,实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总计不下千人。 其中最核心的,便是那三百披甲锐士——虽非朝廷制式的重铠,多为皮甲镶铁片或轻便锁子甲,但在这远离中枢的偏远之地,已是一支足以横行霸道、攻城拔寨的武装力量! 这股力量,才是郭其山面对秦明和肖青山,依旧能稳坐钓鱼台的根本原因。 钱家坞堡虽破,但在郭其山看来,不过是秦明出其不意加之钱家疏于防范所致,郭家庄固若金汤,岂是钱家可比? 他内心深处,确实不曾真正慌乱。 “既然大家如此看重我郭某,那我也愿意为各位分忧,不过……” 郭其山眉头一挑,说道:“这样好了,我郭家出人出力,你们出钱,咱们共同将这个秦明剿灭!” “那郭老,我们要出多少钱?” “一家一万两银子即可。” “什么!?” 郭其山话声一落,在场几人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第112章 各怀心思 谁都没有想到,郭其山居然会狮子大开口,索要如此多的银子。 “呵呵……” 看着众人如遭雷击的表情,郭其山捋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倘若各位一时手头不便,筹措现银有困难,老夫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还有一个办法:诸位不必出钱,但需各家抽调出一百名训练有素、装备齐整的护院壮丁,交予老夫统一指挥。老夫也出一百五十精锐甲士。咱们合兵一处,共同进剿秦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大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这个……”何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闪烁着复杂的算计。 刚才的义愤填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一百名训练有素的护院?这对于家大业大的郭家,可能只是其私兵力量的一部分。 但对于其他几家,那可就是大部分的底牌了。 尤其是刚刚遭难的钱家残余势力来说,这几乎就是他们压箱底的老本!是家族安全的最后保障!一旦损失殆尽,家族立刻就有倾覆之危。 况且围剿秦明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郭其山统一指挥,倘若到时候他的人马按兵不动,而让其他几家冲锋打头阵,最终肯定会让他们几家元气大伤。 五大家族表面上一团和气,同仇敌忾,但实际是,也都是各怀心思,谁也不愿意吃亏。 “诸位,账不能只算眼前啊。” 郭其山慢悠悠地说道:“过去我郭家庄农忙时节人手不足,也曾向各位借调过些人手帮忙。诸位可还记得?事后,该给的工钱粮米,老夫是否分文未欠?” 众人下意识地点点头。 “如今,是要去搏命!去剿灭秦明这等悍匪!” 郭其山的声音陡然转冷,“让我郭家独力去对付他,风险几何?诸位心知肚明。我郭家耗费无数钱粮,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培养出这些家丁甲士,每一个都是精贵的种子!让他们去拼杀搏命,即便打赢了,伤残抚恤、亡者家属的安家银子、有功将士的赏赐,难道不该预备吗?这可都是要真金白银填进去的无底洞!难道这笔开销,也要我郭家独自承担?”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抛出更大的诱饵: “再者……诸位目光何必如此短浅?倘若此番真能一举除掉秦明,拔掉肖青山这颗爪牙,那么……被娄长风夺走多年,本属于我们的那条‘黄金商道’,其控制权,必将重回我等手中!” “额……” 众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很早的时候,黑山县就是大周众多商号往来于南北做生意的必经之路。 其实在娄长风没有来本县任职的时候,无论是哪一个商队,只要途经黑山县,都是要给黑山县这五大家族一些‘路桥费’的。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因为大周刚立国的时候,因为和群雄征战多年,国库空虚,以至于多州县的官道桥梁都已经年久失修,遇到风雨天气,商队的行进非常困难。 所以五大家族为了维护自家商队的利益,便和官府达成了协议,由五大家族出钱出人,专门修建了一条便于商队经过的路线,而作为回报,五大家族也可以从中向商队收取一笔过路费。 正是通过和官府的这个协议,多年来,五大家族从这条商道中赚得盘满钵满,收益早就远远超出了他们当初的投入。 然而娄长风上任后,对当地乡绅进行了强力的弹压,凭借强大的背景,以及暗中扶持的马匪,很快就掌控了整个商道,并以此获得了大量的钱银,这也成为了他重要的财力来源。 如今娄长风离开后,五大家族自然想要趁着这个权柄接替的时候,重新掌握这条商道。 要知道,在娄长风接手这个商道之前,五大家族每年就可以从中获取上万两的路桥费。 现在随着北境互市的贸易规模扩大,往来的商队数量和规模已经翻了好几番,路桥费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哪怕是保守的估计,一年最少也能从这些往来的商客中收取数万两的银子,五家分摊下来,一年最少一万多两,甚至更多! 所以倘若郭其山真的可以将秦明和他的民壮团除掉,那么县令肖青山就等于牙齿的狼,五大家族将会重新控制整个黑山县地界,靠着掌控的商道,不出一年就能把给郭其山的一万两银子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这笔账何山等人还是算得明白的。 “若是你们现在拿不定主意,可以荣你们多几日的考虑时间,眼下不比立刻答复……” 郭其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悄然闪过一抹胜券在握的神色。 “大人,有信件送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家丁快速走了过来,双手将一封信件送到了郭其山的面前。 “这是……” “送信的是县里的衙役,说这是肖知县的亲笔信,请老爷您过目。” “肖知县……” 郭其山愣了一下,随即打开了信件,轻声念了起来: “时值岁暮,瑞雪初临。本县莅任以来,深荷诸乡贤鼎力相协,使农桑有序,闾阎安康。兹拟于腊月廿三日未时,特备薄酌于县衙花厅,恭请:郭其山等诸位乡绅拨冗莅临。届时当共话桑麻,商榷来岁修桥筑路、兴办学塾等惠民大计,并呈《黑山县癸卯年政事纪要》请益……” “这……肖县令要请咱们吃饭?” 在场几人闻言后,立刻惊讶的说道。 “看来确实是要请咱们吃饭……” 郭其山眉头一皱,将手中信件递给了在场的几人。 “郭老,你说这肖青山不会是搞什么鸿门宴吧?” “是啊,他刚刚命那秦明攻破了钱家的坞堡,如今还要请咱们吃饭,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勿慌……” 郭其山思索了一下,说道:“他请咱们吃饭,咱们也可以先邀请他过来,倘若这肖青山不愿意过来,就说明他心中有鬼!” 第113章 王牌护卫 “对啊,就算请客吃饭,也应该是咱们请他,新来的官员,总是要给他接风洗尘的吧。” “说得没错,他想坐下来谈?行啊!让他自个儿备好帖子,登咱们郭老的门!” “郭老,这件事就劳烦您来处理了。” 听到郭其山这么说,在场几人纷纷附和道。 如今这种形势,尤其是秦明奉肖青山的命令攻破了钱家坞堡后,余下的四大家族人人自危。 当然他们怕的不是肖青山,而是肖青山身后的秦明和他的明装团。 所以面对肖青山的这次邀请,自然认为有‘鸿门宴’的危险,也算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但倘若肖青山愿意接受邀请来郭家赴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既然各位对此事无异议,那我现在就给肖青山下请帖,让他后日过来赴宴……” 郭青山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到时候,各位还要看我眼色行事,切莫唐突,” “全凭郭老做主!!” 在场几人齐声说道。 “对了郭老,万一郭青山带着秦明过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刚刚缓和的气氛又是一窒。 秦明的名字,仿佛自带寒意。 “来就来呗,他是肖青山的人,我难不成还会把他赶出去?” 郭其山微微一笑,说道:“若是秦明也过来的话,那是最好不过,我倒是想看看这位百步之内能射穿角楼的打虎英雄到底是多大的神通,正好也可以让他和我的护卫比试一下……” 郭其山说着,对着身后拍了两下巴掌。 屏风后厚重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如同闷雷滚动。 紧接着,两道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影,仿佛从阴影中挣脱而出的洪荒巨兽,一步踏出! “嗬——”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感觉呼吸都凝滞了!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厅堂。 只见来人竟是两个身高足有八尺开外的巨汉! 时值隆冬,滴水成冰,这二人竟只着一件单薄的皮甲坎肩,赤裸着筋肉虬结、如同青铜浇铸而成的雄壮上身!一块块鼓胀的肌肉,棱角分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们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两座巍然矗立的铁塔。 哪怕相隔十余步之遥,那股源自尸山血海、千锤百炼的凶悍气息,已然扑面而来。 “我这两个护卫,之前乃是京都太子的禁卫领班,昔日太子被废,牵连甚众,机缘巧合下被我遇到,后一直被高薪供养在府中……”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得几乎要站起来。 王府禁卫,尤其是核心的领班,那可不仅仅是武艺超群那么简单! 王府侍卫的遴选,极端严苛近乎残酷。 根基深厚、体魄雄健只是敲门砖,忠心赤胆、家世清白更是基础。 更要经过层层筛选,从京畿乃至全国禁卫精锐中拔擢而出,百战余生者方有资格。 尤其是王爷的贴身侍卫,那真是万里挑一,堪称人中之龙!不仅精通各种杀人技,更擅护卫之道,经历过大场面,是真正的皇家精锐。 倘若不是因为自家的王爷被废,这两个侍卫受到牵连,在京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的话,也不可能被郭其山‘捡漏’。 “……说到底,秦明再勇猛,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猎户,我不信他能敌得过王府的侍卫首领……” “郭老说得对!” “有郭老在,我们就放心了。” 到了这个时候,在场的众人顿时面色一松。 这两个护卫的出现,无疑给他们几人吃了一个定心丸。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一个地方上崛起的泥腿子再厉害,也是不可能和皇家的精锐相提并论的。 “另外大家也知道,我郭家有三百精锐,都是百里挑一的死士,另外还有上前的家丁……这肖青山,是奈何不了咱们的……当然了,我之前的提出的灭秦方案,大家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倘若身家性命都得不到保障,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这是郭其山第一次亮出他的底牌。 目的自然是敛财。 “倘若郭老能解决秦明和这个肖青山,我何山愿意将一万两白银拱手奉上!” “我们刘家也愿意!” “还有我……” 其他几人闻言,纷纷做出了表态。 “好!诸位都是明白人,深明大义!既然如此,老夫即刻便命人修书,邀那肖青山后日过府。届时,便是我等与这位新任县令,‘推心置腹’之时了。各位,请回府静候佳音。” 郭其山说完,随即起身离开了…… …… 当天下午,肖青山就收到了郭其山的邀请帖。 “这郭其山倒是有意思,我刚给他发了邀请帖,他就立刻邀请我吃饭,而且到时候五大家族的人都会来……这是想告诉本官,在这黑山县的地界上,他郭家的面子,比本官这顶七品乌纱还要大上几分么?” 肖青山拿起请帖看了一眼后,递给了旁边坐着的师爷康松。 “大人!上次您屈尊降贵亲自去他郭家庄拜访,那老匹夫是何等嘴脸?百般刁难,冷嘲热讽,别说募捐的银两分文未得,连杯像样的热茶都吝于奉上!简直欺人太甚!如今您若再去赴他的宴,岂不是明知是坑还要往里跳,自取其辱?此事若传扬出去,大人的官威何存啊?” 对于上次肖青山去郭家庄拜访郭青山的事情,让师爷康松也感到有些愤愤不平。 康松之前也扶持过两任的知县,上任之初的时候,新县令基本没多少家当,所以到本地乡绅那里‘拉赞助’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一般来说,本地乡绅或多或少都是给新来的父母官一些面子,钱多钱少,总归是有的。 但这一次,郭其山却丝毫没有给肖青山半点面子,不光是不给钱,还冷言相对,摆明了就是想给肖青山一个下马威,用意也是十分的险恶。 “我本就一个贫苦书生出身,没那些世家子弟的金贵讲究。自取其辱也好,忍辱负重也罢,只要最终能达成我等心中所图,些许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肖青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既然他这次主动邀请,那也算省却了我这边的酒宴布置的费用,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您真的还要去郭家赴宴啊?” “去,必须要去!” 肖青山眉头一挑,说道:“自从上次秦明到钱家坞堡抓人,这黑山县上下早已是风声鹤唳,谣言漫天飞。四大家族,更是如坐针毡。我若不去一趟当面解释,他们以后如何能安心呢?” “大人说得对,其实上次拿钱家开刀,已经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震慑,确实没必要和剩下的四大家族搞僵了,缓和一些关系也好,毕竟将来咱们的收取赋税还需要这几大家族的配合……” 康松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希望肖青山能见好就收。 “缓和?” 肖青山轻轻哼了一声,重新坐回案后,手指敲击着桌面,“安抚自然是要安抚的。不过……康师爷,你即刻去库房,将历年来这五大家族名下所有商铺、田庄的欠税账册,统统整理出来,后日赴宴,本官一并带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肖青山脸上闪过一抹愠色。 “大人,我看这商税就算了,娄长风收不上来,咱们也不行……” 康松皱着眉头说道。 “师爷何出此言?” 第114章 虎狼之宴 “大人有所不知,情况是这样的……” 康松开始给肖青山讲述乡绅税赋难收的事情。 原来,在大周的税制体系中,士绅阶层享有诸多特权,其中最令人诟病的便是逃税漏税。 他们的手段可谓“花样百出”,从半缴半拖到完全拒缴,无所不用其极。 而他们惯用的伎俩是“半缴半拖”,先象征性地缴纳一部分税款,然后以各种理由拖欠剩余部分,并承诺来年补缴,甚至立下字据,以此敷衍地方官员。 然而,这些承诺往往如同空头支票,拖延数年甚至数十年,最终不了了之。 根据大周律法,拖欠税赋者将受到杖责的处罚。 然而,士绅们却可以雇佣乞丐或贫穷百姓代替自己受刑,从而轻松规避惩罚,法律的威严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 为了完成朝廷规定的税收任务,地方官员只能加大对普通百姓和没有背景商人的剥削,或者谎报灾情,请求朝廷减免税收,以此来填补士绅抗税造成的亏空。 “原来如此……” “大人,所以这次赴宴,商税的事情只字不谈,您只需要安抚他们即可……” “我确实要不会这拖欠的商税,但倘若我把秦明也带过去的话,你说他们会不会乖乖就把这笔钱就给缴了……” 肖青山嘴角勾起说道。 “这……大人,我知你器重此人,但就怕是养虎为患啊……” 康松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次让他去钱家拿人,他敲诈了钱家五万两银子,还有丝绸若干,却只给大人您送来两万两,竟然如此欺瞒大人,实在是贪得无厌!” “无妨……” 肖青山淡淡地说道。 “无妨?” “他若是不贪,我如何收买于他?若是没有他冒死一搏,莫说是两万两银子,怕是二百两银子那钱家也不会出。” 肖青山眉头一挑,接着说道:“有些人,拿钱也未必办事,更何况这种搏命的营生,秦明他起码在我面前知分寸,听命令,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 “师爷不必多言,当前我正是用人之际,唯有这秦明能堪重用,正所谓人强三分理,人弱无道理,咱们想要在这黑山县推行政令,没有武力做支撑,那就是无根的浮萍……” “好吧。”康松闻言点点头。 “你立刻修书一封,让秦明做好准备,后日让他陪我一同前往郭家庄赴宴。” “我这就去办。” 康松闻言,转身离开了…… …… 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秦家村,秦明正在演武场看兵士训练。 秦明依旧在忙着练兵,因为从他攻破了钱家坞堡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更多的危机和机遇。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黑山县各方关注的一个焦点人物。 “大人,村外有一队人求见。” “一队人?问清是什么人了么?” “他们个个蒙面,直说是你的朋友,来自余家寨。” “额。” 秦明闻言顿时恍然,随即快步走向村口。 村口处,气氛紧张。 村里的民兵手持长矛、弓弩,警惕地与一队蒙面骑士对峙着。 为首那人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身姿挺拔,虽以黑巾覆面,但那熟悉的眉眼和窈窕的身段,正是杨玉莲。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精悍的汉子,同样蒙面,眼神锐利如刀。 一辆马车停在当中,上面赫然放着三个沉甸甸的大木箱! 娄长风在的时候,秦明和杨玉莲接头,一只选择在净光塔下,每周碰面一次。 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例外,杨玉莲居然带人直接来到了秦家村的村口。 “都退下,此人是我朋友!” 秦明示意正和杨玉莲等人对峙的民壮团退下,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杨玉莲轻盈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对着秦明抱拳一礼,声音清脆:“秦都头,年关将近,小妹特来给您拜个早年!” “杨当家客气了。” 秦明走近几步,目光扫过马车上的箱子,又落回杨玉莲脸上,“如此兴师动众,想必不只是拜年这么简单吧?有何贵干?” 杨玉莲轻笑一声,也不绕弯子,素手一挥:“年礼自然不能少!兄弟们,把东西给秦都头搬下来!” “这是……” “这里有纹银一万两,不成敬意,还望秦都头笑纳。” “咱们都是朋友,至于给我送这么多银子么?还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秦明眉头微皱,随即问道。 “今时不同往日……” 杨玉莲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过去有楼大人的福荫庇护,我和众兄弟也能混口饱饭,但如今庙里换了新神,我们有心拜神,却连庙门都进不去……”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兄弟都是见不得光的,不像秦都头有官职在身,所以希望秦都头能帮我们牵个线,年后能重操旧业。” 杨玉莲的意思很明白,她就是想让新来的知县能网开一面。 余家寨能盘踞黑山县十余年,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悍,而是靠着和官府的暗通款曲才得以存活。 否则的话,倘若当地县令铁下心来要剿匪,他们根本就避无可避,哪怕是进了山里也一样,毕竟匪就是匪,始终无法和正规军相提并论。 “这个……实不相瞒,我和新来的知县仅有几面之缘,谈不上有多熟悉,也不知道他的秉性,所以这事未必能成……” 秦明坦然说道。 “谈不上有多熟悉?” 杨玉莲咯咯轻笑了两声,说道:“你肯为他攻打钱家坞堡,还把徒弟安排到他身边,若是不熟悉,岂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事儿你都知道了?” 秦明有些惊讶。 “秦都头神威惊天,如今可是黑水县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里最响亮的名号!” 杨玉莲柳眉一扬,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赞叹,“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就连村口玩耍的稚童,都能学着大人的样子,比划几下秦都头射穿角楼的英姿呢!更有甚者,说您有三头六臂,是天神下凡,专门来惩治那些为富不仁的豪强……” “哈哈哈!” 秦明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那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 “既然你为了钱肯帮肖大人去攻打那钱家坞堡,那我送钱与你,这忙就不能帮么?”杨玉莲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说道:“难道说,我送的这些银子还不够……” “够,当然够。” “倘若肖大人愿意,我们也愿意孝敬他老人家,若有需要,也可暗中相助。” “也罢,回头我就和肖大人谈一谈,你就静候佳音吧。” “那就多谢秦都头了,咱们来日再见!”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对着手下清喝一声: “走!” 几骑蒙面客如同来时一般迅捷,簇拥着马车,调转马头,卷起一路烟尘,很快便消失在通往深山的蜿蜒小道上…… 第115章 击杀恶奴 当天晚上,秦明正在和民壮团几个首领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收到了县令肖青山给他的消息。 “这是……让我后天和县令一起去郭家赴宴……” 秦明看了一眼信件后,眉头微微皱起。 “大哥,要么我和你一起过去。” 曹豹这个时候说道。 “我一个人去就行,你还要留在村里,之前咱们抢了钱家那么多的东西,搞不好他们会偷袭报复。” “可郭家是五大家族之首,他这次突然设宴邀请,我看这其中必有猫腻……” 一旁边的郭峰也插了一句。 “是啊大哥,咱们上次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现如今整个黑山县的乡绅谁人不怕,我就担心他们是想请君入瓮……” “这次是我和肖县令一起去赴宴的,他们要杀朝廷命官……”秦明这个时候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他们真的有心动手,也绝对不敢如此的光明正大。” “里长大人说得对,没见过谁杀人还会留下把柄的,这邀请函上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倘若真出了事情,这就是铁证。” 秦怀忠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多年以前,也曾有过朝廷钦差路过某县被杀的事情,但后来朝廷派出了大军,以钦差遇害处方圆两百里为圈,圈内所有人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就连一条狗,一只鸡都没有留下……” “额……” 听到这里,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人怀疑秦怀忠这番话的真实性,莫说是大周,其实历朝历代,对于这种杀官员的事情处理手段都是异常严厉的,因为这关乎到皇权的权威,是任何人都不能忤逆的。 “诸位不必替我担心,若是去的人多了,反而会引起这帮人的惊疑,一旦发生纰漏,可能会弄巧成拙。”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 “那大哥一路小心。” “嗯。” 秦明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 隔日,秦明天未亮,就已经来到县衙的门口。 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启,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缓缓驶出,车辕在冻硬的地面上碾出沉闷的声响。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肖青山那张温润的脸庞。 他穿着略显朴素的青色官袍,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灰鼠裘,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樟木箱子。 “咱们这次去郭家,你只需要在我左右即可,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知道了。” 秦明点点头,随后两人一同出了县城。 车轮辘辘,碾压着被冻得坚硬无比的官道,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 天色已由墨蓝转为灰白,视野尽头,一座庞然巨物终于撕开冬日清晨的薄雾,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郭家庄,确切地说,是郭家的坞堡。 钱家的坞堡与之相比,简直像个土围子。 眼前这座巨堡,堡墙由巨大的条石垒砌,怕是有三四丈高,厚实得令人窒息。 其占地之广,一眼望不到边,足有数倍于钱家坞堡。 而在坞堡在周围,则有两米多深的护城河,四面还有各种拒马和垛口,可谓是戒备森严。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县城,居然有如此规模的建筑,所需的财力和人力,绝对是相当惊人的。 眼见秦明和肖青山的马车出现在了村口,坞堡大门立刻放下了吊桥, 几个穿着统一棉袄、眼神精悍的家丁快步迎了上来,为首一人对着马车躬身抱拳,声音洪亮却透着一丝傲慢:“肖县令,请!我家老爷已在正厅恭候多时了。” “嗯。” 肖青山闻言下了马车,大步向着坞堡,而旁边的家丁将马车牵到了一边。 秦明紧跟着就要迈步,一道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骤然横亘在他面前,几乎挡住了大半个门洞。 那家丁壮得惊人,满脸横肉,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粗壮的胳膊一拦:“站住!你是什么人?可有邀请函?” “我是和秦大人一起过来的。” 秦明立刻说道。 “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 “他是本县的都头秦明,是我带来的人。” 眼见秦明被挡,肖青山顿时眉头一皱。 “原来只是个都头……” 这壮硕的家丁壮汉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随即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凡外人要进我郭家坞堡,一律需解下兵器暂存!把你身上带的家伙什交出来!” “老子向来斧不离身,恕难从命!”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他这次过来,身上只带了一柄开山斧,并没有带弓箭。 毕竟攻城用的重箭实在是太过惹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秦明决定轻装上阵。 殊不知,这柄由精钢打造、重逾五十斤的巨斧,即便是包裹着,其夸张的轮廓也足以让寻常武夫胆寒。 可惜秦明早已视其为臂膀延伸,浑然不觉其形骇人。 “小子狂妄!”壮汉勃然变色,脸膛涨得通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郭家庄!岂容你这等粗鄙之人撒野!” “郭家庄又如何?我乃本县的都头,你一条看门恶犬,也配下本都头的兵器?滚开!” “放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间,这壮硕家丁就要上前抢夺秦明身后的开山斧! “去你大爷的!!” “嘭!!!” 一声巨响! 那巴掌结结实实、毫无花假地印在了壮汉的左脸颊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那足有两百多斤的庞大身躯,竟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双脚离地,斜斜地向后倒飞出去! 身体在空中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如断了线的沉重麻袋,带着骇人的速度,“轰”地一声狠狠撞在入口通道坚硬厚重的石墙上! “哗啦啦!” 在强力的冲撞下,原本看起来坚硬厚实的墙壁瞬间被撞出了一个坑,一时间,土石血花飞溅,那壮丁身子立刻瘫软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中。 “喝……”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堡门内外! 谁都没有想到,秦明出手就当场击杀一人,这份狠辣和凶悍,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肖青山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看向秦明的眼神,充满了惊讶。 “放肆!!” 就在这个时候,堡内有威严的声音传来,一个苍老的身形立刻出现在了前方。 “老爷好!” 看到这个老者,在场家丁和护卫立刻退到两边,恭敬地喊了一声。 来人正是郭其山。 只见他走向秦明,怒道:“你凭什么杀我家仆?” “光天化日之下,抢夺官军兵器者,即可视为谋反,按律当斩!” 秦明面对着郭其山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目光,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向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形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你……” 郭其山没有想到秦明如此的凶狠彪悍。 而且从秦明的身上,他能隐隐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这股杀气,就像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泡出来一般。 “秦明,退下。” 肖青山这个时候插了一句。 秦明闻言,这才退到了肖青山的身后。 第116章 郭庄舞剑 “肖大人,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郭其山眼睛扫了一眼秦明和倒在血泊中的家丁,脸上闪过一抹阴历,但随即又挤出一副笑容对肖青山说道。 “郭员外,咱们又见面了。” 肖青山闻言微微一笑。 随后,秦明跟在肖青山的身后,进入了坞堡之中。 只是刚踏入内堡,秦明就顿时眼前一亮。 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炭火暖意和某种昂贵熏香的暖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秦明身上的寒气。 眼前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内堡庭院,此刻被改造成了宴客大厅。 高高的穹顶之下,左右两侧整齐地摆放着数条铺着锦缎的长案,宾客盘膝坐于案后的软垫之上。每个案几旁都放置着数个烧得正旺的青铜炭盆,盆内的炭火红彤彤的,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将整个大厅烘烤得温暖如春。 四大家族的人已经盘坐在案前,看到郭其山领着肖青山进入院子后,这几人纷纷站起,以示敬意。 但他们看到走在后面的秦明后,尤其是他身后背着的寒光闪闪的开山斧,顿时皆是一惊,尤其是那代表钱家过来赴宴的新任管家钱方,脸上更是闪过了一抹惊怒。 “给他添一张桌子。” 随着郭其山一声令下,几个家丁立刻将一副案子和坐垫搬了过来。 秦明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而肖青山,则被安排在了郭其山下首的位置。 “开宴——上菜!”郭家的老管家见人已到齐,立刻高声唱喏。 很快,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了上来,鸡鸭鱼肉,甚是丰盛。 “今日肖大人能来我郭家庄做客,当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此时的郭其山端起了一碗酒,对肖青山说道:“来,大家都先敬肖大人一碗,权当为大人接风洗尘。” “多谢各位。” 肖青山见状,也端起酒碗,环视了几人一眼后,随即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至于秦明,则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抓起一条羊腿大口的啃了起来。 “肖大人,还记得咱们上次相见,当时我准备不周,多有怠慢之处,还希望大人能见谅。” 放下酒碗后,郭其山面带笑容说道。 “无妨,当时我也是仓促前来,给郭员外添了一些麻烦,我也是倍感自责。” 肖青山也是很客气地回了一句。 “大人,你这箱子里装着何物,还要劳烦您带在身上。” 看到肖青山身上挎着一个木箱,郭其山忍不住问道。 “我这箱子里是带给各位的礼物……” “礼物?” 众人闻言,顿时神色一怔。 “没错,而且是一份大礼。”肖青山笑吟吟地将木箱子从身上取下。 打开后,里面赫然露出了厚厚一摞子的账本。 泛黄的纸张散发出陈旧的气息,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这……这是?”郭其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郭员外,自从我来本县上任后,花费了足足半月的时间,将前任留下的账目重新核算了一下……” 肖青山说着,将盒子里账目取出摊开,说道:“……据我所查,郭老以及在座几家历年已经欠下了不少的商税,其中以郭老您家的商铺最多,从大周三年到如今,连同利息,总共欠缴税款一万三千一百四十七两五钱银子,刘家是一万一千二百零三两二钱……” “这就是你说的大礼?” 郭其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大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其他几家的家主看向肖青山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阴沉。 原本众人以为肖青山这次过来赴宴,必然是有求于四大家族,毕竟没有他们这些乡绅的帮忙,田赋等税收根本收不上来。 甚至这五大家族都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同时利用这个机会,给肖青山一个下马威,为各家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但谁都没有想到,肖青山此次前来,居然会当面收税。 而这无疑是在打在场几大家族的脸。 要知道,虽然大周律清楚地规定了商人应该缴纳的税款,但这只是针对普通商人的。 而作为地方根基的乡绅,有的是办法避税,而当地官员,多半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通过对普通人加税,从而弥补亏空。 即便是之前强如娄长风,最终也未曾从他们手中收取到一文钱的税金,更不要说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官了。 “这当然是份大礼,我还没说完呢……” 肖青山依旧面色平静,只见他眉头一挑说道:“倘若大家能在三日内缴清欠税,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之前累计的利息,既往不咎,这也算是帮各位省了不少的钱……” “哈哈哈!” 郭其山听到这里,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郭员外,你对我的账目是否有质疑?” “肖大人,账目的事情咱们暂且不说,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什么话?” “我一直认为,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切不可因为占了一时的上风,就目中无人,妄自尊大……” 郭其山这个时候目光又扫了秦明一眼,接着说道:“倘若你觉得仅凭一些狂妄的匹夫就能在这黑山县覆手为雨,那可当真是小瞧了本县的人杰地灵……” “我肖某只是秉公办事,从来不做那种好勇斗狠之事,郭员外可能误会我了。” 肖青山依旧面带微笑,淡淡的说道。 “也罢。” 郭其山话锋一转,说道:“今日难得肖大人光临,又恰逢年关将近,喜庆为上!那些繁杂事务,暂且搁置!”他脸上重新挤出几分笑意,扬声道:“来人!奏乐!让府上儿郎们,为肖大人和各位贵客表演一段助兴的剑舞!望诸位赏光!” 郭其山说完,对着大院抚掌三声。 下一刻,三十多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入了大院,随着两旁鼓乐声响起,随即开始了舞蹈。 剑舞在大周是非常受权贵和大户人家喜欢的娱乐舞蹈项目。 舞蹈节奏为“打令”,舞者皆为男性。 随着一阵激烈的鼓乐声三十多名舞者瞬间动了! 动作整齐划一,如臂使指!踏步、拧腰、劈刺、撩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千锤百炼的凌厉与精准。 木剑破空之声,“唰!唰!唰!”密集如雨,起初还略显沉闷,但随着鼓点和动作的不断加速,那破空声竟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仿佛无数锋刃贴着皮肤掠过! “呼呼——!” 动作越来越快!残影阵阵!三十多人如同一个整体强大的力量搅动起庭院中的气流,地面薄薄一层装饰用的细雪和砂砾被巨大的力量卷起,呼啸着形成一圈圈旋转的白色尘雾,围绕着舞阵中心疯狂旋转! 杀机!凛冽如实质的杀机! 整个庭院仿佛瞬间化作了演武场,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 什么歌舞升平,什么宾客尽欢,全都是表象!这分明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武力展示! 倘若他们手持的是真剑的话,那么院子里的人,恐怕都会瞬间人头落地,绝难幸存! 豢养如此多训练有素,武艺高超的武者,郭家的实力确实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甚至就连肖青山,此刻也是面色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至于秦明,他依旧在大口啃着羊腿,嘴巴吃得滋滋冒油…… 第117章 卖艺要加钱 “呸!” 秦明用小木棍抠了抠牙齿,吐出了一口肉丝。 随后,他又起身将手伸到了幕帘上,将嘴上的油渍擦得干干净净,这才重重打了个饱嗝,一屁股坐了回去。 刚坐下片刻,他似乎嫌靴子捂脚,竟大大咧咧地将两只沾满泥污的硬底牛皮靴脱了下来,“噗”地一声随意丢在身侧的席位上。 一股浓烈的气味瞬间蒸腾而起,直冲旁边钱家新任管家的面门。 这位衣着光鲜、自诩体面的管家,一张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眼神里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对这位煞星根深蒂固的惧怕。 他想出声抗议,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吐出半个字,只好拼命将身子向后缩,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这一幕,都被坐在上方的郭其山看在了眼中。 随着鼓点的渐渐减弱,这套剑舞终于表演完毕,所有舞者都拱手立在院中,等候郭其山的指令。 “肖大人……” 郭其山放下茶盏,面带微笑,转向身旁的肖青山:“您觉得这班小子们的剑舞,还入得了您的法眼么?” “不错,进退有据,身形矫健,剑势收放之间力道十足,不愧是我大周的好儿郎!郭员外府上真是藏龙卧虎啊。” 肖青山赞道。 “其实这些都是花把式,在战场上未必能用得上……” “郭员外过谦了!” 肖青山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欣赏,“方才那段‘破阵曲’,招式间杀气腾腾,悍勇异常。依本官看,即便是拉到边关御敌的战阵之中,这些勇士也必能轻易建功,扬我军威!” “哈哈,承蒙肖大人如此抬爱!” 郭其山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得意之色终于不再掩饰,朗声大笑,随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吩咐道:“既是肖大人亲口嘉许,那便是尔等的荣耀!赏!每人五十两雪花银,即刻去库房支领!退下吧!” “谢老爷!!” 这三十名剑士齐声道谢,声如洪钟,震得大厅之中隐然有了回声。 “亲都头,听闻您乃是本县赫赫有名的打虎英雄,赤手空拳独毙猛虎的威名传遍乡里,更曾单刀劈杀凶戾黑熊!不知秦都头平日里修习的是何等惊天动地的神功绝学?今日良辰美景,不知我等是否有这份眼福,能一窥都头的风采?” 郭其山这个时候把目光转向了秦明,嘴角勾起说道。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秦明。 其实从秦明进入坞堡后,他就是绝对的焦点。 尽管这次邀请的主宾是肖青山,但实际上,这里的几人对肖青山并不怎么在意,反而对秦明非常的忌惮。 毕竟当初就是这个秦明,带领手下攻破了钱家坞堡,引得五大家族人人自危。 “我不会武功。” 秦明随口回了一句。 “你常年上山打猎,怎么可能不会功夫?哪怕是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射术,让大家开开眼也好……” “我今天没带弓过来,别的弓我也用不惯。” “你……” 郭其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他万没料到,在这坞堡之内,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场面上,秦明竟敢如此干脆利落地折了他的面子! “打虎英雄?怕是徒有虚名之徒罢了?” 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刘家里长刘一江突然不屑地哼了一声。 “刘兄所言极是!若真是功夫不济,藏着掖着倒也罢了,免得强行出头,徒惹笑话,那才叫丢人现眼呐!” 旁边的孙家里长孙恩也立刻帮腔道。 “随你们怎么说,你们这帮废物还没资格让我出手……” 秦明挖了挖鼻孔,然后用手指‘咻’的一下弹了出去,正好黏在了对面刘一江的脸上,后者立刻从坐垫上跳了起来,拼命用手抹着脸,眼神中满是恶心和惊怒之色。 “你……” 在场其他几人见状,顿时露出了怒容。 但随着秦明把手摸向了腰间的那柄巨斧,所有人立刻收回了目光。 “肖大人,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其实我们在坐的各位对咱们县的打虎英雄也是心怀仰慕……” 眼见秦明‘不上套’,郭其山随即又面带微笑对肖青山说道:“能否借大人之口,让秦都头也给我们露两手,开开眼界……” 郭其山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了,那就是要让秦明出场。 “这个……” 肖青山似乎心有疑虑,转而看向秦明。 “小人愿听从大人指示。” 秦明很干脆的对肖青山说道。 “那么既然如此,你就稍微给大家表演套功夫助助兴。” 肖青山眉头一挑说道。 当前这个情势已经很明白了。 倘若秦明的武力不能让这几大家族慑服,那么先前收缴欠税的事情也就彻底没戏了。 毕竟就算肖青山再如何的巧舌如簧,没有武力的威慑,五大家族是不会买账的。 权威权威,有权有威慑,这本就是一体的。 “也罢。” 秦明这个时候从身后取下了巨斧,只听“咣当”一声沉闷巨响,沉重的斧头被他毫不在意地扔在旁边的青石板地上,震得地面似乎都颤了一颤。 那溅起的微小石屑和沉重的撞击声,骇得旁边的钱家管家“哎哟”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后背“咚”地一下撞在厅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煞白如纸。 随后,他走入大厅中央,稍微活动了下身子,立刻开始了表演。 和他当初第一次到余家寨的时候一样,秦明再次施展起了太极拳。 “一个大西瓜呀,中间切一刀呀,一半给你,一半给他……” 秦明一边念着太极拳的入门‘口诀’,一边慢悠悠地挥舞着双手上。 “……” 这一幕立刻把在场几人给看傻了。 相比起之前郭家那三十人的龙精虎猛,秦明这简直就像是孩童嬉戏一般! “噗呲!” 坐在有上边的刘家里长刘一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秦都头,你这功夫难不成是和妇人所学……” 坐在上首的郭其山语气带着几分奚落的说道。 “你懂个屁!” 秦明毫不客气地白了郭其山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他敷衍至极地对着四周拱了拱手,连腰都没怎么弯,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席位。 “秦都头且慢!” “干嘛?” “其实我府中也有功夫高手,他对秦都头也甚是仰慕,能否借着今日这个机会,让他和您切磋一番?” “恕不奉陪!” 秦明很干脆地回道。 “你……要么这样如何,倘若你能赢下我府中这个家丁,我愿意出五百两的彩头……” 郭其山突然提议道。 “没兴趣。” 秦明摆摆手。 “那么一千两!” “免谈!” “秦都头,那这职位,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只有十几两银子吧?为何连这样的彩头都看不上,莫非是……心虚了?” 郭其山沉下脸说道。 “郭员外,你要搞清楚,都头是我的本职工作,但你要是让我卖艺……那就是另外一个价码了,得加钱!” 秦明撇撇嘴说道。 坦白说,现如今的秦明还真的看不上这一千两银子了。 要知道,他之前攻破钱家坞堡,一次就搜刮了几万两银子。 而且他早就看出这个郭其山一直都在给自己挖坑,所以哪怕价码再高一些,对方应该也会同意的。 “那秦都头开个价!到底要多少钱,才肯屈尊与我这家丁‘切磋’一局?” “这样好了,既然大家都是看热闹,那在场的几家一人一千两银子,总共五千两,不知各位愿不愿意接受……” 秦明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说道。 第118章 裸绞破铁布 “五千两!?” 秦明话声一落,不光是在场的五大家族,就连肖青山都被吓了一跳! 在这个年代,几十两银子就能要一个人的命,五千两银子这个数字属实太夸张了一些。 “连区区五千两都拿不出来?” 秦明环视四周,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那神情仿佛在看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乞丐,“啧啧啧,亏你们还是本县的头面人物,这点钱都没有,再说了,老子输了分文不取,你们白捡了看热闹的机会,还有什么可叽叽歪歪的?” “秦明,有件事我要提醒你,虽然是比试,但拳脚无眼,万一出了意外……” “若有死伤,那是学艺不精!与旁人无关!” “好,一千两就一千两!” 郭其山双眼一亮,他等的就是秦明这句话,于是立刻应道。 “我们钱家也出一千两做彩头!” “还有我何家!” “跟他干!” 在场的其他四家闻言,也纷纷表示愿意出钱。 “既然如此……啪啪啪!” 郭其山对着身后抚掌三声。 下一刻,一个身高八尺,身材肌肉虬结,如同铁塔般的壮汉从后面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郭其山高价豢养的两名王府护卫中的一个。 眼见这个壮汉出现,下面四大家族的人嘴角纷纷勾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这……” 眼见这护卫长得如此高大魁梧,肖青山的瞳孔猛然扩大。 这壮汉相比秦明,足足高出了一头,身形也更是魁梧了一圈,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让肖青山也感到了强烈的震撼和心惊! “此人名叫石虎,而秦都头碰巧是本县的打虎英雄,不知道今日秦都头是否真的能再现打虎的神迹,让我们开开眼呢?” “秦明……” 肖青山看了一眼秦明,又转头对郭其山说道:“郭员外,临近年关,众位聚在一起图个喜庆,万一……” “哎,肖大人,咱们黑山县本就民风彪悍,以武会友也是寻常之事……” 郭其山显然不会让肖青山叫停这次比武的,只听他低声对石虎说道:“动手!” “呼!” 秦明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打架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毫无花哨,一记凝聚全身力量的直拳,如同攻城锤般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悍然轰向石虎那张凶悍的脸! “砰!!” 随着一声闷响,秦明这足以开碑裂石的重拳,结结实实地砸在石虎的颧骨上! 然而,石虎那颗硕大的头颅只是微微向后一仰,随即纹丝不动! 他那张凶悍的脸上甚至没有留下丝毫淤青,只有被拳头砸中的地方瞬间微微泛白,又迅速恢复如常,仿佛砸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千锤百炼的生铁! “果然有门道!” 秦明瞳孔一缩,心中警铃大作。 但他动作丝毫未停,借着反震之力,右腿如同毒蝎摆尾,一记刁钻狠辣的“朝天蹬”自下而上,狠狠踹在石虎的下巴上! 当初就是凭着这一招,秦明很干脆的击败了曹豹。 “咔嚓!”一声清晰无比的骨节错位声!石虎的下巴被这股巨力踹得猛然向上兜起,整个下颌骨明显脱臼歪斜! 剧痛让石虎发出一声闷哼! “咔!” 然而让秦明惊讶的是,这石虎下巴虽然脱臼,但只是用手一扶,就轻松复位。 “吼!” 被彻底激怒的石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吼! 他不再被动挨打,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巨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呼”风声,如同狂风暴雨般向秦明疯狂砸落!每一拳都势大力沉,足以将寻常人砸成肉泥! 秦明面色凝重,没有选择硬撼这非人的力量。 他身形如鬼魅般晃动,脚下步法迅捷无比,在呼啸的拳风中惊险闪避。同时,他双手不停,将身边一切能利用的物品化作武器,狠狠砸向石虎! 从地上抄起能用的东西,秦明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对方。 “碰!哗啦啦!咣当!” 这一刻,木案,酒坛,甚至菜盘,接二连三地在石虎的头顶开了花。 然而,这些攻击如同隔靴搔痒! 石虎身上的黑色劲装多处破裂,露出底下精钢般黝黑发亮的皮肤,上面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他顶着“酒菜暴雨”,怒吼连连,挥舞着铁拳,如同一个不知疲倦、刀枪不入的战争机器,步步紧逼! 两人缠斗之处,木屑纷飞,瓷器碎烂,汤汁横流,整个大厅如同被飓风扫过,一片狼藉! 四大家族的人纷纷躲避到了墙角,眼中带着几分惊恐。 “蠢货……” 郭其山依旧稳坐在上手的位置,眼神中透出几分得意。 这石虎有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功夫,莫说是拳脚,便是普通的兵器砍在他的身上,也未必能伤到他分毫。 所以这一场比拼,在他看来秦明没有任何的胜算! “杀了他!” “石虎,别让他跑了!” 眼见秦明始终无法伤及石虎分毫,躲在墙角的四大家族纷纷大声喊道。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呼!”石虎一拳落空,庞大的身躯因惯性微微前倾,绕着柱子追赶秦明,正好将后背和脖颈侧面短暂暴露! 一条粗壮的手臂如同蟒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颈。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秦明就完成了十字固,同时开始收力绞杀! “咔咔…咯咯咯……”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节摩擦、挤压声瞬间响起。 那不是皮肉的声音,而是骨头与骨头在蛮力压迫下发出的呻吟。 石虎那张凶悍的脸瞬间涨成了紫黑色,眼珠子如同金鱼般可怕地凸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死亡的恐惧! 他想怒吼,却只能从被挤压的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气流声! 缠住他的手臂也开始青筋暴起! 尽管铁布衫号称刀枪不入,但仍有多处部位是无法防护的,其中就包括咽喉。 更何况秦明有能拉开三石弓的神力,所以他的十字固,几乎没有挣脱的可能。 “吼……” 这个时候的石虎想要挣脱秦明的手臂,用手无法分开后,开始发了疯般地向后猛冲。 “轰!轰!” 一时间,大厅中顿时鸡飞狗跳,骑在石虎后背的秦明接连撞碎了屏风和数个烛台,场面一片狼藉。 但他始终无法挣脱秦明的锁喉! “救……救命!!” 看着那座人肉山峰如同失控的战车般向着自己碾压而来,原本稳如老狗的郭其山脸色骤变。 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再也顾不得形象,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狼狈如同丧家之犬! “咔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脆响,石虎那如同铁塔般向前猛冲的庞大身躯,骤然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所有的挣扎、怒吼戛然而止! 他凸出的眼珠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灰白一片。 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烂泥袋,软绵绵地向前轰然扑倒! “咚!” 沉重的头颅,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郭其山脚边!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看向秦明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呼!” 从地上站起的秦明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狼藉,随即走向了郭其山。 “你……你要干什么!?” 看着浑身散发着冷冽杀气的秦明,郭其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拿钱!五千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秦明从地上拎起了斧头,轻轻的别在了腰间…… 第119章 招安之策 当秦明和肖青山的马车碾过郭家坞堡最后一道门槛,驶入荒野古道时,西天已烧起漫天赤霞。 “哈哈哈,痛快!” 秦明重重一拍身后车厢里那口沉甸甸的木箱,箱内五千两白银相互碰撞,发出令人心醉的闷响。 他扭过头,脸上洋溢着酣畅淋漓后的兴奋红光,对并肩坐在车辕上的肖青山咧嘴笑道:“大人,这五千两雪花银,咱哥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分了!正好能过个肥得流油的好年!” “这钱你还是自个儿收好吧,那是你拿命拼来的血汗银子,我可不敢沾手。” 肖青山摇头说道。 刚才在郭家坞堡的那一幕,直到现在依旧让肖青山感到心惊。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面对有着一身横练铁布衫功夫被郭家重金豢养的王府侍卫,居然被秦明用如此手段扼杀。 尤其秦明最后时刻爆发出的凶性与狠戾,远超肖青山的认知。 “大人,要不是您领我过来,我还真的没机会挣到这笔银子呢……” “秦明,往后这等事,务必三思而行!该退则退,该让则让!我看今日,你也险些着了那石虎的道。” 今天的肖青山是真的非常担心秦明。 他也是没有想到,郭其山居然还豢养了石虎这样的高手,此人武力之强,莫说是在黑山县这样的小地方,就算在卧虎藏龙的京都,也绝对算是少见的高手。 倘若不是秦明最后的逆天反杀,肖青山就失去了他当前最大的一个左膀右臂,莫说是收缴欠税,将来恐怕都会被这帮乡绅压得抬不起头! “退让是不可能的。”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大人,这绝无可能!文官死谏,武将死战!退不退、让不让,那是您该权衡的庙堂之事。我秦明,只要接到命令,管他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便是十死无生,也要顶的上去!” “秦都头真乃忠义之士!” 肖青山由衷地占了一句。 到了这个时候,肖青山对秦明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这已不仅仅是一个能打的手下,更是一个值得全力倚仗、肝胆相照的合作伙伴和心腹干将。 “对了大人,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前任娄长风在任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暗中掌控着咱们黑山县的商道……” 秦明开始给肖青山详细地讲述了娄长风利用余家寨土匪控制商道的事情。 这俨然是一条巨大的灰色利益链条。 秦明坦诚,他最初得知内情时,也曾动过心思,想联合杨玉莲,甩开娄长风的旧部,私下吞掉这笔丰厚无比的“买路钱”。 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是秦明无法解决的。 那就是倘若肖青山不像前任娄长风那样‘做戏’,而是真的会上报平安府剿匪的话,那么杨玉莲一伙人必定会在劫难逃。 秦明一直念及他和杨玉莲的交情,所以他也希望肖青山能留给她们这伙人一口饭吃。 “此事莫要再提!” 听完秦明的讲述后,肖青山脸色骤然一沉。 “大人……” “秦明,咱们是官,他们是匪,本就不是一路之人!” 肖青山眉头一挑,说道:“虽然你也是靠行伍吃饭,但所作所为,都是师出有名,可那些马匪,滥杀无辜,行事凶残狠辣,毫无道义可言,官匪殊途,岂能同流合污?” 很明显,肖青山是不屑与余家寨的土匪合作的,甚至对这些土匪有些鄙夷和厌恶。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古以来,上山为匪的人从来就是这个社会所不容的,更何况肖青山作为一个读书人,讲究的是“正邪不两立”,肖青山的世界,黑白分明,壁垒森严。 在他看来,落草为寇者,已是自绝于王化,永世不得翻身。 “肖大人,其实……” “我说了,余家寨的事情不必再言!” 似乎是感觉到多少要顾及秦明的颜面,肖青山随即说道:“秦明,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尤其是北境边关频频告急,朝廷也正在网罗天下英才,到时候你想建功立业,凭你的武艺,绝非难事,但倘若被人抓住了污点,这辈子想要翻身会难上加难!” “额。” “……娄长风他用人敢不问出身,依仗的无非的他的恩师,可你我呢?不过都是毫无根基的白丁之家!我们行事,必须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一部大周律,就是悬挂在你我头顶的利剑,框定了我们所有行为的边界!我望你能有这份自知之明,趁早与那些江湖草莽、绿林匪类彻底切割!即便一时难以完全割舍,日后也务必要敬而远之,断绝来往!” 肖青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那就是要秦明和杨玉莲割席绝交,以免影响到他的前途。 就算做不到,以后也不要来往。 归根结底,肖青山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深受儒家正统思想熏陶的读书人,即便处事有时大胆激进,但在涉及原则和官声的问题上,极其忌讳,寸步不让。 “我明白了。” 秦明闻言点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秦明心里明白,想让他和杨玉莲合作,这种事情已经绝无可能。 肖青山性格坚定,他不想用的人,哪怕秦明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今日你表现得非常好,对五大家族应该是个震慑,只不过税款的事情要暂时搁置了……” 肖青山沉吟了一下,说道:“私下里,我还要和他们谈,至于你……你就先回去过个安心年,等年后咱们再做打算。” “好的!” “对了,进入郭家那几十个剑士武功确实高强,可见郭家的实力确实有些深不可测……现如今你和那郭其山已经算是结下了梁子,所以这段时间你要小心一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应对之策。” “呵呵,像你这般悍勇之人,也算是世间少见了。” 肖青山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手下的民壮团,也该添些人手了,一百人怕是不够,我觉得最少需要两百人,另外……扩充人手时……不论出身,不问过往!只要他们愿意受你秦明节制,遵规守纪,安守本分……皆可重新编册,纳入民籍!秦都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多谢大人!” 秦明连忙道了一声谢。 肖青山何等精明之人,岂会猜不透秦明与余家寨那伙土匪难以轻易切割? 这分明是看在秦明今日立下奇功、价值巨大的份上,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了余家寨那些土匪一条极其关键的出路。 将土匪“招安”整编进官府的民壮团,听上去如同天方夜谭,但这就是肖青山默许的解决方案。 只要他们在秦明的铁腕约束下,从此洗心革面,穿上“民壮”的皮,就算是从良了! “至于路桥费……等我和这些乡绅谈完,咱们再做定夺。前方已是县城,你不必再送我了。回去吧。这五千两白银……” 他再次拍了拍那口沉甸甸的箱子,“我说了分文不取,便是分文不取。你尽数带走!” “好的。” 秦明说完,将马车上的箱子放在了自己的马匹上。 一直看到肖青山的马车彻底从视线中消失,秦明这次迅速骑马离开了…… 第120章 岳丈大人 接连两日,难得的平静笼罩着秦家村,仿佛前些时日的刀光剑影都已被厚厚的积雪掩埋。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秦明正忙着做最后的布置。 现如今的秦家村,家家张灯结彩,一片红火喧腾,将这寒冬腊月点染得生机勃勃。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明来到了村口,迎接他岳丈范今。 其实早在几日前,范娘就已经领着人要把她的父亲接过来,然而老头子暂时不肯走,说要和同乡参加一个雅集,无奈之下,范娘只能独自回来。 而昨天下午的时候,范娘再次过去的时候,这老头执意要女儿先把他的书搬过去,他还要留宿一夜才会过来。 当时范娘回来的时候,足足雇了四辆马车才把范今的书全部运来,总计一千多册,把秦家村的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年头纸张很贵,且印刷术不成熟,基本都是书局手工抄写的,价格很贵,一本就需要几百文钱,这几乎等同于一石米的价格! 不过范今的藏书很多都是他借来原书,自己誊抄的,还有一部分是秦明发达后给他的银子买的,否则的话,就算他不吃不喝,这几十年也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多的藏书。 只是看到这些书,秦明越发的心疼自己妻子范娘,倘若这老东西不是如此的痴迷买书,范娘也不至于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虽然秦明对他的这个老丈人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看在媳妇的面上,才会如此大方的资助他。 “爹来了!” 随着远处道路上一辆青布骡车缓缓驶近,站在村口翘首以盼的范娘欣喜地低呼一声。 “见过岳丈大人!” 秦明这个时候也快步走了过去,从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招呼道。 车门掀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色棉袍、身材干瘦却腰背挺直的老者走了下来,此人正是范今。 他年逾五旬,面容清癯,蓄着几缕花白的长须,眼神里透着读书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见到秦明,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秦明的肩膀:“贤婿免礼。一路有劳挂心了。” 秦明他早就应承我了,您往后就安心留在咱们秦家村。活儿我都给您安排好了,就帮村里核核账目、记记工分、写写文书。您要是想买书啊……” 她瞥了秦明一眼,笑意更深,“只管开口,家里有钱!” “是啊爹,以后你缺钱花就从直接从家里拿,想买多少书就买多少书。” 秦明很豪气的说道。 “那可不成,让我做事可以,但工钱是要说好的……” 范今轻抚胡须,说道:“我之前给城中誊抄范本,一月两钱银子,就按这个工钱给就行。” “爸,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样……”秦明连忙说道。 秦明总感觉给自己老丈人发工资有些不合适,毕竟都是一家人。 “此言差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闺女跟着你,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如今日子红火,我心甚慰。但我这做父亲的,却不能倚老卖老,坏了规矩。” 他目光转向秦明,带着几分诚恳和清高,“再者,先前你资助我购置书籍的款项,虽说是你一片心意,但老夫心中不安。这工钱拿到手,我会慢慢积攒,一点一点还给你。” “好吧。” “另外,既然咱们定了主雇名分,私下里,你叫我岳丈无妨。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这坞堡公事之上,你须得称我为‘范账房’或‘范先生’,不可乱了上下尊卑……” “行,就按你说的来。” 秦明笑着点点头。 无论如何,这老丈人总归是个读过书的体面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 “老夫上次来时,不过半载之前,此地尚是破屋茅舍、荒草丛生的贫瘠小村,怎地……短短半年光景,竟变得如此堂皇气派?” 他虽知自家女婿今非昔比,却万万没料到能发达到如此地步,这坞堡规模,已隐隐有小城气象! “这都是秦明挣下的家产,他组织人进山狩猎,还联合商号做生意……爹,我领你去先去我家的织坊看看。” “对,你领你爹在村里好好转转,让咱爹了解下这里的情况。” 秦明也附和了一句。 随后,三人一起进入了村子。 如同刘姥姥进入了大观园,只是刚进入村子,范今的眼睛就直了。 偌大的演武场中,几十个汉子冰天雪地下赤裸着上身修炼武艺,几十斤石锁在人群中抛来抛去。 医庐里面熬着草药,浓浓的药味在空气中飘散。 织坊的纺车声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偶尔有妇人的谈笑声传出。 至于酒坊,皮匠坊和铁匠坊也是忙得热火朝天,比起县城,似乎还要热闹一些。 秦明也趁着这个机会,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岳父,并当众宣布他为本村的账房先生,从今日起,范今会接手女儿范娘的工作,负责每天人员的工分,以及产品的统计工作,并让秦怀忠担任范今的助手。 而进入坞堡之后,范今更加的吃惊。 坞堡里很多都是仓库,里面堆放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和武器,尤其是那些武器,是足以武装数百人队伍的。 好在范今知道如今秦明是本县的都头,否则的话,他第一时间就要报官了。 最终,范娘领着范今来到坞堡内专门为他准备的居所。 一间宽敞明亮、陈设雅致的书房。四面墙壁通顶的书架上,已整整齐齐码放着他那上千册宝贝书籍。 书房的布置堪称“奢华”,书案、太师椅、多宝格书架、素雅的屏风,竟全是用上好的红木打造,由巧匠精心雕琢而成,沉稳厚重,气度俨然。 书房隔壁便是卧房,床铺上铺着的崭新被褥,用的是细棉布面,里面絮着松软的新棉,针脚细密,一看便是女儿范娘亲手缝制。 看着这窗明几净、书卷盈室,甚至比城里一些富户书房还要讲究的“新家”,范今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儒生,眼圈不由得微微泛红,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书案,喃喃道:“好……好啊……” 喝了杯茶,休息片刻,很快,范今就开始在书房里‘办公’。 让秦明感到惊喜的是,范今让他知道了什么‘术业有专攻’。 一把算盘,一堆账本,原先范娘需要挑灯熬夜很久才能算清的账目,在范今这里就是云淡风轻一般。 待到晚饭时分,范今已经将过去几个月的账目核心数据初步梳理核对完毕,条理清晰。 更让秦明惊喜的是,晚饭过后,范今并未休息,而是回到书房,点起明亮的油灯,开始将那些核算好的数据重新整理誊抄。 而且范今书写的字迹要比范娘好太多了,字迹清晰工整,仿佛是印上去的一般,这让秦明感到非常的兴奋。 长久以来,他的秦家村,他一手拉扯起来的民壮团,成员尽皆是些操刀弄棒、能打能拼的好汉,却偏偏缺少那识文断字、能拨拉算盘、能写会画的人才。 范娘虽有识字算账的本事,但毕竟能力有限,事杂繁多,常常力不从心。 如今,这位看似迂腐、实则身怀真才实学的老丈人范今的到来,终于填补了他团队中最关键的短板。 而随着老丈人范今这次的加入,秦明的团队也终于有了可堪重用的‘文臣’,这对他将来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管理村子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助力…… 第121章 劝婿纳妾 腊月三十的饺子香气还未散去,大年初一的晨曦便已温柔地洒满了秦家村。 孩童们燃起了鞭炮,整个秦家村都度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欢庆富裕的春节。 大年初一早上,村里人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戴整齐,来到秦明家大厅的门口,挨个上前给他拜年。 人们自觉地排起长队,一个接一个,恭敬地走到厅门前,向着端坐堂中的秦明夫妇深深作揖,满脸恭敬的说道:“里长、夫人,新年安康,万事顺遂!” 如今的秦明,年纪虽非村中最长,但那份由里至外的威望,却如山岳般厚重。 他担任里长的这半年多,村子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过去偏远破落的小山村,一跃成为了方圆几十里最为富裕的村子,秦明功不可没,这也让他成为了秦家村历任里长中,威望最高的一个。 至于妻子范娘,气质温婉娴静,虽不如丈夫那般锋芒毕露,却同样深得人心。作为村中日益兴旺的织布坊的实际掌舵者,她待织工宽厚仁慈,从不克扣工钱,处事公平公正,更时常接济村中老弱孤寡。 她那温润如水的善良与智慧,也让她在村里赢得了很高的威望,以至于在村民眼中,仿佛是上天特意赐予秦家村的一对福星。 今日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上前给秦明夫妻俩拜年,都会得到一个红包,里面居然装这五两银子,这确实给了众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要知道,这年头寻常人一户人家一年的也就十两左右的花销,而秦明给的红包,已经足够他们过上一年的安稳日子了。 所以几乎所有拿到红包的人,都会给秦明磕上一个头,以示谢意。 以至于秦明前方的地砖,依旧有些破碎开裂。 “你这手笔……未免也太大手大脚了!老夫方才仔细算过,光今日这红包,就散出去足足一千三百四十两白银啊!虽说如今咱家业兴旺,织坊油坊日进斗金,可也经不起这般花法!须知坐吃山空,金山银山也架不住流水似的往外淌,长此以往,怕是要家道中落啊!” 当所有拜年的人都逐渐散去后,范今拿着账本在秦明面前晃了晃,有些肉疼的说道、 “爹,钱这东西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孩儿此举,并非只为一时热闹,更是思虑着咱们秦家村将来的根基。” “根基?” 范今捋着胡须,满脸困惑,“给钱就能让根基稳固?老夫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倒未曾听过这般道理。” “呵呵,爹你要这么想,你说村民有钱后,除了吃喝,还会做什么?” “当然是读书识字……” “那是你的想法!” 秦明笑了笑,说道:“自古以来,农村人都讲究一个人丁兴旺,过去太穷,大家不敢生孩子,就怕养不起,但现如今,家家有了闲钱,自然要多生几个孩子……多子多孙,开枝散叶,这才是咱秦家村长长久久、兴旺发达的根基!” 古人对于香火的延续是非常重视的,其中一条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由此可见,无论是城里的富户,还是乡下的农夫,都是很重视生育的。 如今秦家村总共也就一百多户,两百多人,虽然村子已经很富裕了,但从人口上来说,依旧只是个非常小的村子。 “言之有理。” 范今闻言点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对秦明说道:“贤婿,范娘已经嫁到你家半年有余,为何到现在还是没点动静?” “这个……” 秦明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没想到范今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于是说道:“可能是我前段时间太忙,疏于房事,所以……” 其实这大半年来,秦明也算是耕耘不断,小丫头也是相当的配合,各种姿势都试过了,每次也都折腾得她精疲力尽,可直到现在,范娘的肚皮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若是放在后世,这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如今这个年代,大半年无孕,已然开始在邻里间引发窃窃私语和隐秘的揣测目光了。 “哎,未能早早为秦家开枝散叶,是她的不是。老夫……老夫真是对不住亲家……” 范今闻言,叹了口气说道。 “没事的,我们迟早会有孩子的。” “倘若不行,你便自行纳妾吧……为秦家延续香火,乃是大义。范娘她……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 秦明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毕竟在古代,一直都是男尊女卑。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倘若刚迎娶完妻子就纳妾的话,还是会被世人诟病的。 但是,倘若一个女子出嫁后一两年都生不出孩子,那么这个男子便有正当的理由纳妾了。 所以,这个女子将会迎来丈夫一房又一房的小妾的到来。 同时,这位女子还没有任何的拒绝的权力,因为无论是男方亦或者是女方的长辈都同意这个做法。 另外就是倘若这位女子嫁给的是一位对她无情之人,那么她便有可能被男方以没有生孩子的理由给休了。 而女子一旦被休了之后,她的下场一般的都很凄惨。同时,倘若是以生不出孩子的理由被休了的话,那么便很难再嫁,只能孤独终老。 范今虽然也是饱读圣贤书的文化人,但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反而更加的严重,这是因为儒家思想通过“三纲五常”确立男性主导地位,将女性角色限定于家庭服务。 如《礼记》强调“夫为妻纲”,将婚姻关系完全置于男性控制之下。 不过范今说出这番话,鼓励秦明纳妾,其实也是想保护自己的女儿。 这样一来,男方在感动自己妻子的贤良之时,便会不计较她无法生育的问题。 “此事以后在说……” 秦明立刻话锋一转,说道:“爹,我今天请了几个戏班子在村口唱戏,你也过去看看吧。” “嗯,好。” 范今将账本收好后,起身离开了大厅。 坞堡之外,秦家村已彻底沉浸在新春的狂欢之中。 村口新搭的宽阔戏台上,锣鼓喧天,丝竹悦耳。 花脸武生翻腾跳跃,刀光剑影;青衣花旦水袖翩跹,婉转低吟。 台下人头攒动,喝彩声此起彼伏。 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听着熟悉的老腔老调,浑浊的眼中竟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嘴唇无声蠕动,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他们年轻时的某个热闹年节。 至于孩童,则到处放炮嬉戏,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看到眼前的一幕幕,秦明心中涌起了一抹自豪感。 “啪!” 突然,一个爆竹在秦明的脚边砸开,几个孩童见状嬉笑着跑开了。 秦明拿起那爆竹看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回到了坞堡之中。 外墙的库房中,还存放着一些爆竹,秦明取出一个最大的,将其掰开后,里面露出了黑色的火药。 第122章 炸药包 秦明捏起一小撮粗糙的火药粉末,在指尖细细碾磨。 微小的黑色颗粒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木质碎屑,触感颇为硌手。 作为一个有着后世灵魂的穿越者,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喷吐火舌的枪管、以及撕裂大地的炮火轰鸣。 在这个冷兵器主导的时代,若能掌握火器的力量,无异于降维打击! 但现实的情况是,这年头的火药质量很差,黑火药配方还不够完善,同时制作工艺等造成黑火药爆炸威力有限,根本就算不上合格的爆炸物。 而且如何将其引燃也是一个问题。 黑火药配方还不够完善,同时制作工艺等造成黑火药爆炸威力有限。 不过秦明还是知道一些关于火药最有配方的知识的。 爆炸火药最佳配方是硝、硫、炭为75%、 10%、15%比例。 这年头的火药还没有发现最佳配方,里面的硝石含量低,还加入了很多错误的原料,所以爆炸性并不高。 另外就是以这年头的冶金锻造水平,制作枪炮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倘若能做出一些爆炸物的话,那说不定在对阵的时候能起到大作用。 而其中最简单的无疑就是炸药包! 不需要精密的枪膛,不需要复杂的结构,只需要一个足够结实的容器比如麻袋和木箱,填充足够多、配比正确的火药,加上一个可靠的引信,瞬间释放的冲击波和破片,就足以摧毁简易工事、厚重的木门,甚至让密集的冲锋队伍人仰马翻! 这在冷兵器为主的战场上,足以成为扭转乾坤的奇兵利器! 想到此处,秦明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硝石。 作为火药配方中占比最大的核心原料,它并非随处可得。记忆中,优质的硝石矿多分布于南方湿热之地,中原地区产量稀少,开采不易。他想大量购入,只能倚仗那些往来南北、神通广大的南方行商。 这意味着高昂的成本和潜在的风险…… “大哥,外边来了一些人求见,领头的是穆家村的里长穆全。” 正当秦明思索的时候,外边走来一个民壮团的兵士汇报道。 “快!请他们到正厅奉茶,我马上就来!” 他迅速拍了拍手上的火药残渣,整理了一下衣袍。 很快,穆全就领着六个老者走了进来。 “秦里长,过年好啊,祝金樽满溢,福寿安康!” “秦里长过年好!” 看到秦明后,穆全以及他身后的袁兆虎等人纷纷上前给秦明拜年道喜。 这些人都是方圆几十里村子的里长。 他们先前都和秦明见过面的,第一次是在穆家寨,第二次是在何家庄,所以并不陌生。 而且之前成立民壮团的时候,这几个村子也都是出过钱的,算是有过并肩之谊的“盟友”。 “……各位坐,上茶!” 秦明和众人互相拜年,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连忙示意众人到大厅坐下。 落座期间,几位里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大厅中逡巡。 高大宽敞的空间,坚固的梁柱,打磨光洁的青砖地面,甚至角落里摆放的几件虽不甚名贵但做工扎实的家具……无不彰显着这座坞堡的气派。 他们心中的震撼难以掩饰。 半年前,秦家村还是他们眼中那个偏隅一角、穷得叮当响的小村落。 可如今,这拔地而起的坞堡,进村时看到的齐整房舍、往来村人脸上富足的笑容……这一切都昭示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的秦明,俨然已有了几分掌控一方、坐拥豪强产业的派头,与他们这些还在为村里温饱发愁的里长,形成了鲜明对比。 “您当真是本县百年不遇的奇才!短短半年光景,就把秦家村治理得如此兴旺!简直是点石成金,活神仙也不过如此啊。” “我们几个老家伙捆一块儿,怕也及不上秦里长您一半的本事!” “过奖了!” 秦明嘿嘿一笑,随即问道:“几位这次前来,不知有什么事情么?” 通常来说,大年初二才是走亲访友的日子,但这些人大年初一就过来了,而且还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人,显然是有目的的。 “秦里长,去年年底,我和老袁两家的青壮来你们村子帮工,承蒙照顾,让我们农闲的时候也可以赚到一些钱粮,所以我们想问一下,咱们初几复工?” 穆全首先问道。 “初八以后,你让人过来就行,各种待遇照旧。” “那太好了!” 穆全和袁兆虎闻言,顿时双眼一亮。 “秦里长,其实我们几个村子也有大量闲置的劳力,如果还缺人手的话……” “你们这几个村子总共有多少青壮?”秦明问道。 “我们上坡村能出五十个劳力……” “我们能出三十六人。” “还有我们村,也能出六十多人……” 一时间,其他几位里长争先恐后地报出了数字,唯恐落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焦虑。 去年秋征刚过,各村的存粮勉强支撑到现在已是捉襟见肘。 眼看青黄不接的时节又要来临,借粮度日是无奈之举,但哪有让青壮靠力气挣口粮来的实在安稳? 得知穆、袁两村的青壮在秦家村不仅管饱,还能拿钱,这消息早已在周边村落炸开了锅。 今日他们集体行动,大年初一就赶来拜年,正是为各自村子里穷苦的村民寻一条活路。 “……这么算下来,你们七个村子,总共能出三百四十人?” 秦明略微算了一下说道。 “大概……就是这样。” 穆安满脸堆笑,说道:“人是多了些……实在不行的话,各村可以酌情减少一半……” “不用,你们几个村子的青壮都过来吧,我全要了!” 秦明很干脆的说道。 “全……全要?!”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三百四十个精壮劳力,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光是每天人吃马嚼的粮食消耗,就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开销! 更别提还要支付工钱!秦家村再富裕,难道能养得起一支小型的工程军队?而且,他究竟要干什么样的大工程,需要动用如此多的人力?! “没错,如今距离春耕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想让你们将我的坞堡再次扩建一圈,另外村子外围的土墙再增高一尺,三百多人应该可以完成这个任务吧?” “这坞堡还要扩建!?”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错,而且还要在坞堡周围挖一条护城河,连接山上的溪流……”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回头人到齐之后,我会给你们新的设计图纸,总而言之,在我这里干活,是绝对不会拖欠工钱的。” “秦里长,我有一事不明。” 袁兆虎突然问道。 “什么事情?” “如今你这坞堡已经足以容纳将近三百人居住,倘若扩建的话,容纳人数起码会翻一倍,可你们村子有这么多人么?” 秦明的村子有村民两百多人,加上民壮团,也还不到三百人。 况且这些绝大部分村民都是住在坞堡外的,堡内目前只住了不到一百人,所以按理来说,秦明已经没有继续扩建坞堡的必要了。 “呵呵。” 秦明闻言笑了笑,说道:“很快就会有的,只怕到那时,我这坞堡还未必装得下呢……” 第123章 财大气粗 如今的秦明,可谓是财大气粗。 库房中目前有现银整整五万两。 扫荡钱家,秦明获得了现银三万千两,余家寨赠银一万两,还有在郭家击杀护卫获得的五千两,光是这个月,秦明就捞到了四万五千两银子。 而加上之前香皂,皮革和白酒的生意,秦明总共赚了一万多两银子,抛去修建坞堡的消耗,购置家具,帮工的工钱,民壮团的饷银,以及各种花销,最终还剩下五万多两。 如今的钱家村,每天需要各种消耗折银五十多两。 倘若继续扩建坞堡的话,每天的各种花费将会突破一百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即便按照最高的花销,每个月也能控制在五千两银子以内。 所以哪怕秦明现在坐吃山空,依旧可以支撑将近一年的时间。 更不要说倘若重新恢复和泰盛安的合作,他每月至少能赚五六千两的银子,是足够他覆盖每月村子的开支的。 秦明并非锱铢必较的精算师。 在他看来,身为掌控大局的男人,只需牢牢握住收支的大数,余下的细枝末节,如何精打细算,如何让每一两银子都迸发出最大的效力,那都是范家父女和老管家秦怀忠该操心的事了。 “秦里长,我有一事不解……” 穆全突然问道。 “什么事情?” “以你的神勇,加上手下有这么多的兵士,已经足够在这县里纵横驰骋了,为何还要如此大兴土木,招兵买马?” “无非就是居安思危而已。如今北方战事频繁,流民土匪遍地,想要自保,当然需要更强的实力。”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当然了,咱们当初成立这民壮团,就是为了庇护这一方的平安,倘若各位遇到流民山匪侵扰,我自然会前往相助。” “那以后我们的安全,就要全仰仗秦里长了。” “是啊,我们愿意以秦里长为马首是瞻,若有需要,也会全力相助。” 一时间,在场几人纷纷向秦明示好。 数月前,何山还是方圆几十里跺跺脚地面都要颤三颤的土皇帝,周边村落皆以其为尊。 然而,自从秦明以雷霆之势攻破钱家坞堡,又敞开大门,将附近村落大批精壮后生吸纳进民壮团,权力的天平便开始急剧倾斜。 如今,无论是生死攸关的安全保障,还是关乎生存的钱粮经济,周边村子对秦家村的依赖已然深入骨髓。 秦明这个崛起于草莽的里长,水到渠成地取代了何山,成为了方圆五十里内,说一不二、威望无两的领袖人物。 随之而来的,是他手中可调动的庞大资源。尤其是人力! 只要他一声令下,足以凝聚周边十几个村落数千青壮,无论是开山凿石、修建巨堡,还是联防互助、共御外敌,这股力量都至关重要。 接下来,秦明又和他们详谈了一番后,这次将几人送出了村子。 夜已深沉,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伏案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拿起特制的炭笔,开始专注地勾勒坞堡扩建的蓝图。 受前世《地道战》影片的影响,秦明甚至狡兔三窟的重要性。 他的目标是要将这秦家堡打造成一个地上固若金汤、地下迷宫纵横的战争堡垒。 地上是永不陷落的壁垒,地下是四通八达的生命线。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即便被强敌合围,也能迅速化整为零,从容转移,最大程度避免全军覆没的风险。 线条在纸上延伸,思绪在夜空中飞驰,直到进入深夜,他才带着满脑的沟壑壁垒沉沉睡去…… …… 而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骑马离开了村子,前往了余家寨。 片刻后,一阵轻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杨玉莲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带着几分妩媚的脸庞,在废墟的背景下,透着一股野性之美。 “秦大哥,小妹给你拜年了。” 杨玉莲翻身下马,声音清脆。 “杨寨主,要让你失望了,肖知县那边……没有谈成……” 秦明一脸的无奈,随即把前几日他和肖青山交谈的内容,告知了杨玉莲。 “哎……” 杨玉莲轻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了……原本官匪殊途,更何况那肖青山是个白丁出身,轻易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和污点,总归是要考虑他自己的前途的……” “不过……” “不过什么?” “肖大人还是给你们留了一条路,他说只要你们肯上岸洗白,愿意加入我的民壮团,听从县衙调令,他可以既往不咎,而且还会给你们重新造册入籍,从此堂堂正正做个良民……” “这不可能!” 杨玉莲很干脆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 “秦大哥,你也只是知道的,我们这些人上山为匪多年,早就过惯了逍遥自在,大块分金的日子,如今却要听从县令调遣,过这种受管制的日子,我是没有问题,但我的那些兄弟,他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也是……”秦明闻言点点头。 “还有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人也烧杀抢掠了方圆百里的各个村子,有的可是血海深仇,就算肖县令能容我们,这些百姓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只要被他们发现,就算县里不管,这些仇家也一定会上书府衙,甚至京城,到时候,不光是我们,怕是你和肖知县,也会受到牵连……” 杨玉莲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无奈。 在古代一旦上山为匪,想洗白上岸则是千难万难。 尤其是余家寨的土匪身上,都是留有烙印的。 这烙印既是他们落草的投名状,也是一个终身自绝于王化的黑色印记,等于彻底切断了他们洗白上岸的可能。 至于肖青山的承诺,杨玉莲是不敢轻信的,毕竟这个年代的官员个个阴险狡诈,就算真的给他们重新造册入籍,将来恐怕也难逃充当‘炮灰’的角色。 “既然你不愿意被收编,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秦明皱着眉头问道。 “还能怎么办?过路费照收就是了,本来这些商队就已经习惯交路桥费了,黑山县如此,其他地方也如此。”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不过我要提醒你,现如今我可是本县的都头,倘若你们烧杀劫掠村民的话,咱们可是会兵戎相见的。” 秦明的语气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秦明的民壮团本就是方圆几十里的村民们集资组建起来的,更何况他现在有公职在身,面对匪徒抢劫,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你放心好了,我可以向秦大哥保证,咱们以后不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况且,你这周边的村子,一个赛一个的穷酸,锅都快揭不开了,我还真瞧不上那点塞牙缝的钱粮。” 说道这里的时候,杨玉莲翻身上马,拱手说了句告辞,黑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卷起一路烟尘,很快便消失在荒凉的山道尽头…… 第124章 夷人骑兵 时间转眼来到了正月初八。 此时秦家村彻底褪去了年节的悠闲,的各个工坊已经相继开工,砖窑,织布坊,铁匠坊都是处在一个‘三班倒’的状态下,工人们不知疲倦,干得热火朝天。 至于民壮团这边,他们大年初二就恢复了训练,六十多人分成三队,一队负责值守,一队夜班巡视,还有一队负重七十斤上山打猎,每天的猎获颇丰。 而就在这天,秦明迎来了泰盛安的掌柜陆文兴,以及他带来的一众保镖。 上次泰盛安的商队被劫,损失可谓惨重,但最终秦明带领民壮团攻破了钱家坞堡,找回了大部分被抢走的货物,并且自掏腰包三千两银子,给领队的孟副展柜当做补偿,才算是圆满了解决了这件事。 考虑到当前黑山县商道风险依旧很大,所以这次陆文兴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商队,而是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孤身而来。 对于陆文兴的到来,秦明是相当的重视,亲自到村口迎接,并把他领入了坞堡之中。 看到如此雄壮的坞堡,陆文兴也是大为赞叹,要知道,上次他来秦家村的时候,坞堡才刚刚打出了一个地基而已。 “陆掌柜,上次的事情事出有因,对你们商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在这里对你道一声歉。” 两人在大厅坐下后,秦明正色说道。 秦明对于陆文兴的重视,是丝毫不亚于对肖青山的重视。 毕竟和泰盛安的合作,目前是秦明最大最稳定的一条财路,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持和陆文兴的这份交情。 “秦里长,老孟回去的时候已经和我说了,这件事并不怪你,都是当地的乡绅作乱。” 陆文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们做的互市生意,本就风险重重,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偶尔马失前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掌柜当真是宽宏之人,秦某佩服。” “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咱们以后的生意照旧,你们村子的东西挺好的,无论是香皂,皮革还是白酒,现如今在京都都是销售火爆的稀罕货……” 陆文兴显然是不想断绝和秦明的合作的。 毕竟秦明村子里出产的东西确实非常畅销。 尤其是香皂和白酒,如今已经成为京都权贵富豪追捧的‘神品’,以至于泰盛安在京都的分号接到的订单络绎不绝,哪怕价格翻了一倍,依旧供不应求。 而且凭借这两样产品的‘独家代理权’,陆文兴在商号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实际控制商号的几个元老,已经打算推举陆文兴担任下一任的‘大掌柜’,全权管理泰盛安的全部分号,这基本就是一个‘打工人’的巅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上次车队被劫,但陆文兴依旧决心要和秦明继续合作。 “陆掌柜放心!酒坊新扩了三个蒸馏灶,香皂作坊也增了人手,产量正在稳步提升……” “秦里长,货源固然重要,然‘路通财通’!眼下最紧要的,是这黑山县商道的安全!上次的事情,绝对不能再上演第二次!” 陆文兴眉头微皱说道。 “干脆这样,以后你们路过黑山县,可以让人骑马过来通报一下,我再派人前去迎接护送,以后我们村子就是你们商队的中转站,全程提供服务。”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这样也好。” 陆文兴点点头,问道:“对了,你手下的民壮团,现如今有多少人?” “总共六十五人。” “六十五人?我记得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队伍就已经五十多人了,怎么时隔两月有余,还是这些人?难道说县衙不允许你们招人,还是因为养不了太多人?” 陆文兴有些意外地问道。 “县衙规定民壮团的名额是两百人,哪怕人数再多一倍,我也是养得起的……” “那为何……” “打仗,是门要命的技术活,未经专门训练、战场淬炼的庸手,上了阵只会拖累袍泽,平添伤亡,一人死伤,也会动摇全军士气!故此,秦某募兵,不求数量,只求质量,非真正见过血、历过生死的老兵不要,此乃宁啃仙桃一口,不嚼烂杏一筐!” “原来如此。” 陆文兴闻言顿时恍然。 “我有心想要建立一个轻骑小队,只可惜黑山身处内陆腹地,精通骑射者如同凤毛麟角。我这民壮团,眼下最渴求的,便是能挽强弓、驭快马的骑射好手,多多益善。” “你说你想要精于骑射的士兵!?” “没错!” ““巧了!陆某……倒是认识这么一伙人,堪称骑射无双。” “这伙人在什么地方?” “他们在北境之外。” “……” “事情是这样的……早年我带商队深入北境与金人、草原诸部互市,结识了几个依附于金人羽翼之下的夷人小部落。他们世代逐水草而居,生于马背,长于马背,孩童嬉戏便是骑马射箭,论起控马挽弓之技,纵是金人铁骑中的精锐,也未必能占上风!绝对是一等一的骑射高手……” “夷人……” 秦明眉头一皱,说道:“技艺精绝固然难得,可……他们世代栖息草原,此地距北境千里之遥,又是我大周境内,他们岂肯背井离乡,远来投奔于我。” 夷人骑射的技术之精,就算同样是游牧民主的金人也自愧不如,秦明自然是有心招揽。 但问题是这些部落距离黑山县太远,生活习惯也不同,所以未必愿意过来。 “若是放在过去,他们也不愿意来中原生活的。” 陆文兴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些年,金人势力日益膨胀,气焰嚣张。不仅频频叩关南下,侵扰我大周边境,对其治下草原诸部更是极尽盘剥欺凌之能事,为防止这些小部落坐大,金人定下‘减丁’之策,每隔一两年,便纵兵深入草原,烧杀抢掠,掳掠壮丁妇孺,名为‘打草谷’,实为控制人口,削弱其潜力,一些部落被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为了复仇,为了活命,确实有心南下依附大周,共抗金虏。” “可问题是他们想投靠的,恐怕也是大周朝廷的边军要塞吧?我区区一个乡勇头目,如何能入其法眼?朝廷又岂会准许?” “哈哈哈。” 陆文兴摇头失笑,带着一丝嘲讽,“秦里长,你太高看朝廷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朝廷衮衮诸公,谁看得上这些丧家之犬般的草原小部落?更何况,如今边军粮饷都时常拖欠,士卒饥寒交迫,朝廷哪有多余的钱粮去养这些外族兵士?他们去了边关,不被当成奸细砍了脑袋,就算幸运了!” “言之有理。” “其实不少往来北境的豪商巨贾,倒是想招揽这些弓马娴熟的夷人做护院保镖……” 陆文兴继续道,“可问题有二:其一,言语不通,犹如鸡同鸭讲,号令难行;其二,也是最大的障碍——这些夷人最大的愿望,并非金银,而是能洗脱‘胡虏’身份,成为堂堂正正的大周子民,有个安稳归宿!这‘入籍’之事,那些商人如何办得到??” 陆文兴一摊手说道。 “入籍?” 秦明这个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对陆文兴说道:“陆掌柜,劳烦您帮我联系一下这些夷人,倘若他们愿意来秦家村投靠我秦明,我不光可以给他丰厚的粮饷,而且还可以让他们在本地造册入籍!” 第125章 购买硝石 “秦里长,你当真能让这些夷人入籍?这可不是小事,万一走漏风声……” 陆文兴一脸惊讶地问道。 “陆掌柜,安心。这些年黑山县是个什么光景?饿殍遍地,疫病横行,十室九空谈不上,但绝户的人家、悄无声息没了的人,不计其数,可县衙那边,户籍黄册三年才勘磨修订一回。这中间的‘空额’,足够容纳几支‘幽灵’队伍了……”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多一个人头就多一份税,只要咱们能按时替这些人纳人头税,县里自然也愿意配合,更何况,肖县令许诺给我的这些名额,本就是用来填补‘民壮团’的。黑山县地处边陲,兵匪难分,民壮团编制历来水分极大,无非是把‘流民’换个名目充进去罢了。如今用这些夷人填上,一样是‘民壮’。只要面上做得滴水不漏,谁又会深究这些‘民壮’到底是汉人还是夷人……”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陆文兴顿时恍然。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能将这些夷人带到黑山县的地界,只要他们能来到这里,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这个容易,我们泰盛安商号常年来往于北境,早就把这条路买通了,无论北境的驻军,还是过路的边卡,还有沿途的绿林好汉,无非就是多花一些银子而已……” 大周朝的巨商大贾,底蕴深厚,除了撒钱买通“小鬼”,更深谙“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 他们往往以宗族为根基,早年便慧眼识珠,资助那些出身寒微却才学出众的读书人,提供衣食住行乃至笔墨纸砚,寒窗苦读数十载,总有一两个能鲤鱼跃龙门,高中皇榜,踏入仕途。 而后,商号便会倾注资源,通过种种或明或暗的手段——金银、美色、人情、门路——将这些能代表自家利益的官员,一步步推送到权力核心的京都。 这些官员一朝登堂入室,自然也懂得投桃报李,成为商号背后最坚实的倚仗。 泰盛安能在诸多商号中脱颖而出,其背后若无这等通天之力,才是怪事。 因此,对他们而言,悄悄运送一批夷人潜入大周腹地,虽有风险,却也并非难于登天。 “那这件事就拜托陆掌柜了。” “无妨,咱们都是朋友,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陆文兴思索了一下,说道:“对了,上次咱俩会面,曾提及要在你这秦家村,建立一个货物中转歇脚的驿站…………” “陆掌柜你等下……” 秦明说完起身走向了内屋。 片刻后,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图纸。 这张图纸,正是前几日秦明绞尽脑汁绘制出来的。 “陆掌柜请看我的村堡设计图纸。” 秦明将图纸轻轻地放在了陆文兴的面前。 “这……” 陆文兴凑近细看,目光触及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浓烈的震惊取代。 图纸上的坞堡规模远超他的想象。 “我打算年后对坞堡继续进行扩建,外围要有三层堡墙,占地面积要达到整个村子的一半……” “若是按你这样建造,怕是要比郭家的坞堡还要大啊。” 陆文兴经常途径黑山县,自然是见过郭家的坞堡的。 在他看来,郭家坞堡就是整个黑山县的一个‘巨无霸’,想要攻破这样一座坞堡,没有大几千的兵马,是绝对拿不下的。 而秦明设计的这个坞堡则更为夸张。 不光占地面积要更大一些,而且在这图纸上,还设有护城河,河水连接的正是位于村子后面山上的溪流。 大周各个县乡都或多或少有几个坞堡,但像秦明这样的坞堡设计规模,且有护城河地,绝对是凤毛麟角。 而有了护城河,则会大大提升整个坞堡的防御强度,就是在面对敌军的进攻,护城河成为了第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有效地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为城市的守军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而且护城河也能够阻断敌军的补给线,使其陷入被动局面。 即便攻城器械再先进,也难以快速、有效地克服护城河的阻碍,因此,护城河使得攻城者在进攻城市时面临巨大的挑战。 “……秦里长,想要修建这样一座坞堡,所耗的钱粮绝非是个小数目,我在西山省也曾见过一座规模与之类似的坞堡,主人是当地的一个世家大族,他们前后用了多年时间,耗费了二十多万两银子才将其建成,且不说他们士族人丁兴旺……” “人手的事情好说,关键是钱。” “秦里长,我这边最多只能资助你三千两银子,我只是个分号的小掌柜……” ““陆掌柜误会了,我并非向你索要资助。那三千两的情谊,我秦明心领了。我所求的,是‘互利’,只要你们商号正式将我这秦家村定为北境商路的中转站,让南来北往的车队在此歇脚、补给、修理乃至仓储,这就足够了!我的坞堡建成后,自然能提供相应的保障!”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就是除了夷人骑兵的事情,你还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硝石是你们南方的特产,倘若能帮我带些过来,我会感激不尽的。” “硝石?难道你想要做烟花生意?这东西虽然利润不差,但运到这里路途遥远,成本可不低啊。” 陆文兴有些惊讶的说道。 虽然这年头已经有了黑火药,但因为不是最佳配方,所以只能用作生产烟花爆竹。 早年大周的兵部和工部联合,也曾想要这黑火药当做武器,但几年下来,一事无成。 兵部管事对火药的评价是,最多可在火药中添加一些油脂,松香和硫磺,当做纵火之物使用,而无法用作大规模的攻城和杀敌,实属鸡肋之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多年来,朝廷从未将火药和其主要成分硝石当做禁物,也不限制民间的开采和交易。 “算是吧。” “这个好办,下次我让人给你送几车过来,价格嘛……” “价格好说,咱们是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货钱和运费,我是一文钱都不会少的。” “那就好。” 陆文兴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咱们要在村里设立中转站,备用的马车和马匹要够多……” “你放心,以后村子那边我会扩建马厩,另外我这边有木匠和铁匠,修理马车不成问题。” “我还打算在这里建立一个鸽舍,方便以后信息的传送。” “这可太好了!” 秦明闻言眼前一亮。 其实古代早就有了飞鸽传书,不过早年起源于南方地区,大诗人欧阳修曾写诗提及“黄鸽可寄书”,印证了当时民间已普遍采用此方式。 在通讯手段如此匮乏的年代,飞鸽传书无疑是最为高效的通讯手段。 但这种通讯方式也是有局限的,信鸽需通过单向传递实现通信,且受限于鸽子归巢本能,无法双向互传。 而秦明本身也不会饲养这种信鸽。 “那我过些日子就会派鸽子也养鸽人过来,以后咱们若有要事,便可通过这飞鸽传书,早做部署。” 陆文兴微笑着说道。 第126章 重甲初成 当天,两人围绕着建立驿站、引进夷人、运输硝石、信鸽通讯等诸般细节,进行了极为深入的商谈,几乎事无巨细。 傍晚时分,秦明设下酒宴款待陆文兴,两人推杯换盏,尽兴之余还在村里临时搭起的草台子前看了一场热闹的乡野杂戏。 次日天刚蒙蒙亮,肩负着巡视各地分号重任的陆文兴,便在几名剽悍保镖的簇拥下,策马离开了秦家村。 在陆文兴走后,秦明立刻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铁匠铺这边已经做出了一副重甲。 得到这个消息后,秦明立刻来到了铁匠铺。 果然,在铁匠铺的架子上,悬挂着一副乌沉沉的甲胄! 在冬日略显暗淡的光线下,黝黑的甲片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层层叠叠的甲叶缝制得密不透风,透着一股厚重如山的气势。 旁边架子上,则是一副同样闪烁着幽光的马铠,面甲、护颈、荡胸、搭后等部件一应俱全。 “不错!” 秦明上前抚摸了一下重甲,看到其甲片坚硬,缝制紧密,外观厚重,不由地赞了一句。 “大人,这幅铠甲完全是按照咱们大周‘玄甲精骑’的制式所打造的,另外……” 铁匠领班张铁锤一脸的自豪,说道:“……这幅铠甲对重要部位还进行了加厚和退火处理,防护效果更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相比朝廷的制式重甲,这套甲胄稍重一些,原先设计是四十斤左右,这套大概重了五斤……” “无妨!精兵猛士,岂惧区区五斤分量?多磨砺便是!这马铠呢?” 张铁锤赶紧指向旁边的马铠:“回大人,马铠则是严格按照制式打造,总重在二十斤以内。小的们特意在马铠内侧加了鞣制软牛皮做的衬垫,这样披挂后能减少甲片摩擦对马匹的伤害,长途奔袭也无碍。” “甚好!张师傅和诸位师傅辛苦了!” 秦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跟在身后的亲随吩咐道:“去演武场,把今日当值的曹豹、赵二牛他们都叫来!” “是!” 亲随飞奔而去。 不多时,演武场的方向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曹豹打头,赵二牛和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带着一身汗气和泥土气息,呼啦啦地涌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铁匠铺门口那副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重甲时,所有人的脚步都猛地一顿,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了几分! 玄甲精骑! 那可是大周军户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荣耀象征,是大周王朝威震四方的铁血脊梁,是无数军人梦寐以求的归宿! 那身刀枪难入的重甲,代表着最顶级的待遇、最精锐的兵锋、最荣耀的地位! 即便金人铁骑肆虐北疆,每逢危急关头,三千玄甲精骑如泰山压顶般出现,总能扭转乾坤。 曹豹、赵二牛等人当年在边军也算身手不凡,却终究因出身寒微,未能通过那道苛刻的家世审查,与这份荣耀失之交臂。 谁能想到,在这偏僻的秦家村,他们竟有机会触碰这梦寐以求之物! “豹哥,让我先试试。” “我也来!” “这盔甲我穿着合身,让我先来!” 短暂的死寂后,兴奋的吼叫声几乎要掀翻铁匠铺的屋顶! 十几条汉子如同饿狼见了鲜肉,争先恐后地扑向那副重甲,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大家都别急,以后你们每人一套。” 秦明见状笑了笑,随即说道:“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谁先穿都行,不过穿上后,就得经受‘刀砍箭射’的检验!若是怕了就赶紧脱下……” 秦明话声一落,在场的十几个汉子顿时一愣。 而趁着这个机会,曹豹直接将盔甲穿在身上,还顺势把头盔也戴在了头上。 “豹哥,让我来试试吧。” 赵二牛这个时候连忙说道。 “我也来。” “让我来试刀!” 回过神来的其他汉子也都纷纷主动请缨。 “少废话,二牛,你刀快!就你来!对准我腰肋砍!用全力!” 曹豹一把推开了围观的众人,对赵二牛说道。 秦明看着曹豹那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心中也是一凛,他原本是想震慑一下众人,没想到曹豹竟如此悍勇! 身后的铁匠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手心都攥出了汗。 “这……” 赵二牛有些犹豫。 “让你砍就砍!我身上有盔甲呢,没事的。” 曹豹一脸的不耐。 “按他说的做!” 眼见赵二牛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秦明也跟着说道。 “好!豹哥,得罪了!” 赵二牛一咬牙,眼中厉色一闪,“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刀锋在寒光映照下闪过一道弧光,反手一刀狠狠劈向曹豹侧腰!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 刺目的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赵二牛只觉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隐隐发麻! 而此时的曹豹身形如铁铸般纹丝不动! 面甲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平静! “你使点劲,早上没吃饭?” “喝!” 眼见曹豹毫发无伤,赵二牛轻喝一声,手上力道瞬间加了几分,再次砍向了曹豹。 又是一声暴响!火花迸射! 曹豹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腰肋处的甲片除了两道平行的白印,依旧光滑如初! “嘶……” 整个铁匠铺内外,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完好无损的重甲和岿然不动的曹豹! 方才赵二牛那两刀的力道和速度,在场的军汉们都清楚无比,足以将寻常人等拦腰斩断! 可在这重甲面前,竟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无力! “这……” 这一刻,众人终于见识到了重甲的可怕防御。 难怪大周的玄甲精骑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原来这重甲当真是可以刀枪不入的! 当然说刀枪不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自从后来火器出现后,重甲的防御能力开始大打折扣。 但至少在当前这样的冷兵器时代,重甲骑兵就是绝对的战力天花板! 单凭一名重甲骑兵,就足以对付十几甚至几十个未着甲的士兵,这绝非虚言! “都来试试!” 挨过赵二牛两刀后,曹豹信心大增,随即对其他人喊道。 “豹哥,见谅了。” “少废话,砍!” 曹豹话声一落,几个不信邪的汉子抡起刀子,猛地砍向曹豹。 一阵叮叮当当,曹豹周身火花四射,却始终破不了这重甲的防御。 甚至很多人手中的刀都卷了刃,却也就无法伤到曹豹! 秦明越看越兴奋,突然大声对身后的铁匠大声喊道: “从明日起,铁匠铺所有人工钱翻倍!每做出一件重甲,奖励银子五十两!” 第127章 铁甲试锋 第一套重甲甫一成型,立刻成了秦明手下这群百战老卒眼中的稀罕“玩具”。 铁匠铺门口的空地瞬间成了喧闹的校场,众人争相上手,都想试试这身价值不菲的铁疙瘩究竟有多硬实。 刀砍、矛刺、箭射,轮番上阵,下手毫不留情,俨然把这副倾注了王铁锤心血的铠甲当成了最严苛的试金石。 只听“叮当”“铿铿”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汉子们粗豪的呼喝与惊叹。 仅仅一天下来,那锃亮的甲面上便布满了狰狞的划痕与凹陷。 十几柄磨得锋快的雁翎刀直接卷了口,成了废铁;长矛的木杆震裂,矛尖弯曲变形;至于射出的箭矢,更是折断、崩飞不计其数,散落一地狼藉。 众人铆足了劲,试图找出这副铁乌龟壳的弱点——关节缝隙、头盔与颈甲的连接处,甚至连甲片的铆接点都不放过。 然而,残酷的测试结果让所有人咋舌。 除了曹豹那柄势大力沉、布满狰狞铁钉的狼牙锤能在重击之下震裂内部结构,以及秦明那柄硕大无朋、专为破城劈门打造的开山巨斧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破防”,其他常规武器,无论是刀劈矛刺还是箭攒,都难以轻易穿透这精钢甲片的坚实壁垒。 尤其是秦明使用的攻城开山斧,只一斧头,就能将重甲劈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强的防御始终是有限度的。 以至于到了晚上的时候,好好的一副精钢重甲,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上面的甲片脱落了大半, 这无疑增加了铁匠铺的工作量,看着被秦明等人祸害的不成样子的重甲,王铁锤差点破口大骂,但最终看在秦明工钱翻番的份上,还是忍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秦明等人又开始了重甲骑兵的训练。 重甲不光是对人负重的考验,对马匹的负重,同样也是个考验。 一套重甲四十多斤,加上武器和马铠就有将近八十斤的重量,在算上人本身的体重,总重至少两百五十斤左右! 大周内的的马显然是无法承受如此大的重量的,马匹的负重能力通常为其体重的20%-30%,而大周常见的马匹体重只有八百斤,所以最大负重也不过一百六十斤左右。 只有从北境买到的草原马才能承受如此的大的重量,但相应的,草原马的价格也是相当昂贵的。 在大周,一匹本地马的价格大概是十多两银子,而草原马的价格则高达八十到一百两左右,两者的价格相差了好几倍。 不过好在秦明之前通过和泰盛安的合作,以及抢掠钱家商队和坞堡,得到了足足三十多匹上好的草原马,这也让他顺利解决了重甲骑兵的马匹问题。 “嘿!痛快!” 曹豹身披全套重甲,手持长柄狼牙锤,策马绕着村子奔腾了两圈归来。 沉重的铠甲让他下马的动作略显笨拙,但被铁甲包裹的脸上却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畅快。 看到秦明出现在演武场边,他立刻摘下覆面头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盔甲叶片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大哥,咱们啥时候再出去干一架?有这身宝贝疙瘩在身,我感觉我一个人就能冲垮百十号乌合之众!” 此时的曹豹双眼透出几分对战斗的狂热和自信,而他的这份自信,起码一半是身上的重甲给的。 “是啊大哥,咱们这次干脆平了郭家庄,之前抢劫泰盛安商队的,不也有他们郭家的人么?” 赵二牛这个时候也上前说道。 曹豹,赵二牛等几个首领天天和秦明一起喝酒吃肉,自然是知道秦明的一些打算的。 如今虽然铁匠铺只做出了三套骑兵重甲,就已经让他们有些蠢蠢欲动。 民壮团的这些人早年可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汉子,骨子里都带着几分嗜血好战的狠劲,如今有了目标,自然就想着干一票大的。 要知道,上次攻破钱家坞堡,秦明一口气重奖了民壮团五千两银子,平均下来一人就有一百两,这几乎相当于他们以前在北境六七年的军饷! 更何况,他们还趁机抢夺了一些钱家库存和家眷的财物,这些东西后来被平分,一人分摊下来也有十几两。 也正是在这种起钱财的刺激下,才使得他们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再干一票大的。 “现在还不行……” 秦明闻言眉头一皱,说道:“重甲骑兵适合平原战斗,用来攻城的话,效果不好,况且咱们目前只做出了几套重甲,所以现在还必须要等待时机……” 相比曹豹等人,秦明始终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毕竟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进入过郭家坞堡的人。 相比钱家的坞堡,郭家坞堡无论是规模还是堡墙的高度,都要远强于钱家坞堡。 更不用说郭家还有三百多精锐的带甲兵士,上千的家丁,光是人手方面,就是秦明不能比的。 虽然说之前秦明在郭家杀了他的高手护卫,挫了郭其山的威风,但还远没到让对手伤筋动骨的程度。 即便是秦明手下民壮团当兵战力要更高一些,可面对数量上的碾压,加上坞堡的防御优势,秦明并没有太多的胜算。 “那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肖县令还要和五大家族谈判,要等他们谈完,咱们才能确定下一步的动作。” 秦明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另外就是咱们的重甲太少,至少要等到这一批二十多套全部做出来,才能形成足够的战斗力。” “可是……” “二牛你闭嘴!” 眼见赵二牛求战心切,曹豹呵斥了他一句,说道:“大哥胸有韬略,是真正的帅才!咱们听着就是!你要是等不及,自己扛着你那破刀去郭家庄叫阵好了,我们绝不拦你!” “嘿嘿,我就是随口问问,两位大哥莫要生气,我这不是……心急替兄弟们问问嘛。。” 赵二牛闻言嘿嘿一笑,连忙打了个圆场。 “大哥,你说倘若那五大家族同意肖大人的条件,愿意放弃商道,并且配合官府下乡收税,那咱们岂不是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曹豹这个时候皱着眉头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这本县的路桥费往年少说可以收取七八万两银子,而去年本县各项杂税加在一起,最终入库的也只有不到五万两银子,试问谁会放弃这么大一块肥肉?” “额……” 听到这里,曹豹等人顿时吃了一惊。 “哼,这世道,光靠谈判桌上磨嘴皮子,抢不到的东西永远抢不到。” 秦明哼了一声,说道:“都是吃肉的狼,最终要看的还是谁的牙够硬,刀够快罢了……” 第128章 买扑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县衙后院,肖青山端坐于客厅之中喝着茶水,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两个老者。 “肖大人,昔日贯通南北的黑山官道,历经风雨冲刷、车马践踏,早已是满目疮痍,几近废弃。若非我们五家感念乡梓,不惜倾注巨资,出人出力,历经艰辛重修拓宽,焉有今日商旅络绎、货殖繁盛的黑山商道?这繁华景象,五家不敢居功,却也实实在在付出了心血” 发话的老者正是郭家的管家郭青。 自从上次肖青山和秦明到郭家坞堡赴宴,期间打死了护卫石虎,受到惊吓的郭其山一直都不太敢出门,索性派出管家和肖青山进行谈判。 “过去你们郭家对县里有功,我肖某自然不会忘记,这商道重修至今,已然二十余载,期间,五家借机收取的‘路桥费’、‘关卡钱’,怕是早已远超当年修缮所费,官府未曾过问半分,已是极大的宽纵。如今,本县按朝廷律令,设卡征费,行使管辖之权,难道……你们五家还要阻挡不成?” 肖青山将“阻挡”二字咬得极重,目光直视着郭青。 “大人言重了,郭家乃至五大家族,绝无与大人对抗之意。我家老爷此番托小人前来,正是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合作’之道。” 郭青面色平静,说道:“看这样如何:路桥费的收取,一切照旧,仍由我们五家代劳。大人您无需为此耗费一丝一毫的心力,更不必担心人手不足。只需高坐县衙,每年开春,小人便会亲自将三千两纹银的‘心意’准时奉上。这笔银子,大人是纳入官库,还是……私下笑纳,全凭大人心意……” “郭管家,本县虽初来乍到,却也不是耳目闭塞!这黑山县地处南北通衢要冲,一年行经的商队车马,何止万千?光是这路桥费一项,往年娄知县在任时,即便有山匪分羹,年入也至少有六七万两之巨!区区三千两……你当本县是沿街乞食的叫花子不成?” 肖青山面色一沉说道。 黑山县地处大周南北的交通中枢,每年途经此地的商队众多,娄长风在任的时候,利用余家寨的土匪,一年至少可以收取六七万两的银子。 过去娄长风作风强势有靠山,且手下还有一支强悍的私兵,所以五大家族争抢不过,最终也只能放弃这块肥肉。 但现如今,娄长风走后,肖青山显然是没有能力压制五大家族的,而这所谓的‘路桥费’,自然也就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虽然秦明悍猛,但民壮团的纸面实力是远不如五大家族联手的,尤其是郭家,几百精锐,上千家丁,坞堡更是数十年来的底蕴积累,他们显然是不会轻易对肖青山低头的。 而且郭家除了在本地底蕴深厚,其早年也曾担任过六品的官员,即便如今已经辞官还乡,但在朝廷中,依旧有很多的人脉,只是远比不上的娄长风的恩师那般位高权重罢了。 “大人,凡事还需着眼长远,以和为贵啊。……” 郭青面无表情,说道:“我家老爷欣赏肖大人的才华和做派,这才愿意在赋税方面给予全力的支持,只要大人不在过问路桥费的事情,每年的田赋的事情,也不需要肖大人费心,保管能按时按量缴纳,让大人您在朝廷的考评上……‘优’字当头,毫无瑕疵……” “那之前你们五家拖欠的商税呢?” “大人,我们如今确实手头没有余钱……但倘若您能帮我们老爷一个小忙,或许拖欠的商税,就可以很快送到。” “什么忙?” “让那秦明辞去都头的职位,解散民壮团,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郭青眉头一挑说道。 “什么?!” 肖青山霍然站起,脸上怒容再也无法掩饰,“秦明协助本县剿匪安民,尽职尽责,未曾有半分懈怠!你竟让本县无故罢免忠勇之士?郭管家,你郭家好大的威风!” “肖大人息怒,我只是帮我家老爷带话而已,至于您如何决断,那就和小人无关了……” 郭青这个时候也站起了身子,说道:“小人话已经带到,就不多叨扰了……” “送客!” 秦明手一挥,门口站着的穆安立刻将郭青送出了后堂。 “大人,其实我觉得郭家的这个条件还算不错……” 此时师爷康松看到郭青离开后,立刻凑到了肖青山的身前。 “什么意思?” “我看那秦明,表面上是为大人效力,实则借此机会大肆招兵买马,收拢那些桀骜不驯的北境逃兵悍卒。此人胃口极大,攻破钱家坞堡所得,大半入了他的口袋!大人,此等人物,手握兵权,又贪财如命,假以时日,只怕……养虎为患啊!” “师爷,我知你通晓律法,擅长理财,但在这种事情上,我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 “辞去秦明的职务,解散民壮团,无异于自断手臂!” 肖青山哼了一声,说道:“你道他们为何会主动上门来谈,无非是他们害怕秦明和他的民壮团,这也是咱们当前最大的依仗,若是没了秦明,咱们岂不是粘板上的鱼肉?” “大人说得对,我只是觉得秦明说道底,只是一介武夫,可咱们要收税的话,只能依仗那些乡绅。” 康松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秦明再勇猛,也决计敌不过郭家,郭青山在本县深耕数十年,手下有上千私兵,就凭秦明那民壮团那几十个军户,胜算渺茫啊……于此如此,不如和郭家早做妥协,至少咱们和他们还没有撕破脸皮,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 “那可是一年七八万两银子的大生意啊……” 肖青山显然舍不得放弃如此大一笔钱。 “大人,我之前辅佐过两任知县,都能助其平稳上岸,在我看来,为官之道重在一个‘稳’字,知进退,避锋芒,相互妥协才是长久之计……只要咱们平安度过这几年,随着大人羽翼渐丰,自可平步青云,到了那个时候,不需大人张口,自然有人会送来更多的钱粮宝物……” “你说的有理,但秦明于我有功,我不能就这样革了他的职位,况且我觉得他和他的民壮团,应该有和郭家一战的能力……” “大人,切不可高估那个秦明,也不能低估了五大家族,况且那秦明本就是贪财之辈,若无好处,这秦明怎么可能会为了咱们与那五大家族拼命?” “额……” 肖青山闻言顿时眉头一皱。 师爷康松显然说中了要点。 之前无论是攻破钱家坞堡,还是击杀郭家护卫,秦明都赚得盘满钵满,他对金钱的欲望,肖青山也是看在眼里的。 正所谓人才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无好处,肖青山很难想象秦明会冒着和五大家族对抗的风险,帮他收回商道的‘收税权’的。 要知道,一年七八万两银子,已经足以在黑山县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此事。” “什么办法?” “大人,咱们可以将这黑山商道的‘路桥费征收权’,进行‘买扑’!” 康松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古老的制度,“公开招标!三年为期!让本县各村有实力的里长、富户,皆可‘实封投状’,秘密报价,价高者得!如此一来,官府无须亲自下场征税,省却无数麻烦,坐收承包金即可。此乃朝廷旧制,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处” 康松顿了顿,接着说道:“倘若五大家族不愿意出钱买扑,就让那秦明去承包,他若是真能扛得住五大家族,那就将钱分他一半……这样的话,咱们就能坐收渔利,也不至于和五大家族彻底反目。” 所谓的买扑制是古代政府实行的包税制度,通过招投标方式承包税收或特许经营权,涉及酒、盐、商税等领域。 通过“买扑”将部分税收承包给个人,这样可以减轻官府征税成本。 招投标采用“实封投状”方式,包含估价设底、密封投标、公开评标等流程,出价最高者获得承包权。 承包期通常为三年,承包人需以家产抵押并预交税款,经营收益需与政府分成。 “可如果秦明扛不住五大家族呢?” 肖青山眉头一皱问道。 “大人,那不正说明,此人徒有虚名,不堪大用吗?他被五大家族碾碎,那是他技不如人,自寻死路。到时候,咱们再与五大家族坐下来谈判,姿态放低些也无妨。他们刚经历一场‘除害’,想必也乐意给大人您一个台阶下。就算吃不到整块肥肉,分润些汤汤水水,甚至让他们象征性地多出点承包金,总还是可以的。五大家族所求的,无非是独占其利,只要我们不再支持秦明这等‘祸害’,他们得了里子,自然也愿意给大人您几分薄面……” “就按你说的来!” 肖青山一咬牙,说道:“康师爷,你即刻起草买扑告示,详细写明规则:黑山商道三年路桥费征收权,面向本县所有里长、富户,实封投状,价高者得!务必尽快发往各村!” 第129章 明争暗斗 肖青山的买扑告示一推出,如同在一个平静的湖面抛出了一块巨石,瞬间在全县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消息在各处告示牌张贴开来时,围观的百姓先是愕然,紧接着便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长久以来,这笔横贯全县、收益巨万的财源,一直被官府与几大乡绅家族牢牢攥在手心,。 然而,这轻飘飘的一纸告示,却骤然撕开了那道无形的壁垒,让这块诱人的肥肉,似乎有了落入口中的可能。 但毫无疑问,这块肉不是那么好吃到嘴里的。 能掏得起承包费的富户很多,但想要最终将这个‘承包权’拿到手中,会面临非常大的竞争。 而且一旦中标后,中标人无疑将会成为整个黑山县各方势力的焦点,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或许拿不到大头,但总是想着从中分得一杯羹的,毕竟这条横贯整个黑山县的商道途经了很多村子,各村的里长或是乡绅想从中作梗,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个不知死活的肖青山!竟敢将本该属于咱们的路桥费拿出来公开买扑?!这是摆明了要撕破脸,跟咱们对着干到底了!” 郭家坞堡中,躺在床上的郭其山得到消息后,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怒不可遏的说道。 尽管上次在坞堡中被秦明击杀侍卫挫了锐气,但这毕竟只能算是一个意外,郭家的整体实力依旧无损,依然是这黑山县的巨无霸。 原本以为,娄长风走后,郭家就会成为这黑山县的一言堂,至于商道的路桥费,本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但让郭其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肖青山居然会突然搞出买扑这一手出来。 郭家当然可以实封投状参与买扑,但如此以来,势必要拿出一部分收益交给县衙,而这些钱原本应该分文不差地进入自己腰包的! “老爷莫要生气,我相信此事绝对不会成的……” 管家郭松将郭其山轻轻扶了起来,说道:“这路桥费虽然收入颇丰,但我想本县稍微识趣懂事之人,应该都不会投的……” “可万一有那种猪油蒙心的蠢货来投呢?” “咱们只需在城内放出风去,就说这商道的买扑权,郭家志在必得。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伸手争抢,哼……”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日后休想从咱们郭家遍布全县的米铺里买到一粒粮食!这黑山县的天,是晴是雨,终究还是咱们郭家说了算。小的料想,那些人但凡不想全家饿死,就该懂得退避三舍,给咱们郭家这个‘面子’。” 郭其山几乎垄断了黑山县的粮食生意。 倘若他的粮铺不卖粮,会让整个县城立刻陷入缺粮的恐慌中。 除此之外,郭其山在城中还经营着赌坊,通过赌坊私下放贷,同时豢养了很多的打手和杀手,以至于黑山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可得罪阎王,不可得罪郭家’。 由此可见,郭其山对城中的富户是有很强威慑力的。 “倘若还是有人想要投,咱们可以与之商议……” “商议?在这黑山县,谁有资格和我抢这桩生意?” 郭其山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傲然道:“除非他们是不想活了!” “老爷,万不可用强,倘若这般,便是中了那肖青山的计。” “嗯?什么意思?” “那肖青山将路桥费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就是想以此为饵,让咱们互相争抢,削弱咱们五大家族的势力,然后分而击之……要知道,肖青山的身后,可还有秦明这个畜生在虎视眈眈。” 郭松眉头微皱说道。 “额……那你的意思是?” “只需分出一点点甜头,顶多分给钱、刘、孙、何四家一成收益。他们几家几斤几两,想必心知肚明,绝不敢与老爷您争锋。咱们只需对外宣称这是五家联手投标,同气连枝,共谋其利。如此一来,既给了他们面子,堵住了悠悠众口,老爷您也牢牢握住了九成的里子。试问这黑山县,还有谁敢、谁有那个能耐跟咱们五家联盟叫板?” “不错!” 郭其山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虽然郭家势大,但很多事情,也要依仗其他四家,所以管家郭松的这个办法,正合他的心意。 “对了……” 郭其山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郭松说道:“肖青山当前最大的依仗,便是那都头秦明,这厮甚是勇猛,而且他也是秦家村的里长,有参与买扑的资格,若是让他中了标……” “哈哈,老爷,倘若秦明真的中标,那反倒是天赐良机,再好不过了!” 郭松脸上竟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这是何意?” 郭其山闻言顿时一愣。 “咱们郭家,兵精粮足,高手众多,而那秦明,手下只有区区六十民壮而已……” 郭松眉头一挑,接着说道:“过去咱们对其多有忍让,无非是忌惮他那都头的官身。若贸然攻打秦家村坞堡,形同造反,授人以柄。但倘若秦明拿下了商道税权,为了确保财源,他必然要亲自率领手下民壮出村,进驻商道沿线的重要关隘、渡口把守设卡!一旦离开了那乌龟壳般的坞堡庇护……到时候咱们暗中埋伏,将其诛杀,这样的话神不知鬼不觉,回头嫁祸于马匪,肖长风拿不到铁证,对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好好好!” 郭其山闻言大喜,连说了三声好。 其实郭其山早就想杀掉秦明,但他毕竟是本县都头,虽然官小,但月算是朝廷命官,所以这件事不能明着干。 可秦明这人平时一直都待在秦家村,而如今的秦家村坞堡初成,且戒备森严,郭其山手下的私兵根本没有将其绞杀的机会。 但倘若秦明拿下商道税权,就不得不领兵出村把守商道要隘,没了坞堡的防护,民壮团那区区六十多人,就很容易被绞杀。 倘若秦明死了,肖青山就再无强力的依仗,最终只能选择和五大家族妥协。 “这事儿就按你说的来,另外派出几个人,严密监视秦家村和县衙,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即向我报告。” “是。” 郭松闻言,转身离开了…… …… 于此同时,秦家村中。 “这次商道的税权,我们必须拿下!”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明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其实早在上午,官府的文书就已送达。 肖青山要将商道路桥费“买扑”的消息,让秦明颇感意外。 他没想到这位县令竟有如此魄力,选择用这种近乎“掀桌子”的方式,将这巨大的利益漩涡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然而,对秦明而言,这无疑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若能合法地拿到承包权,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向过往商旅征收路桥费,且不用像之前余家寨那帮土匪一样,担心被官兵的围剿。 “好啊,要是真能拿到税权,咱们村子以后就多了一条财路,那可是一年最少七八万两银子啊……” 赵二牛闻言,也是两眼放光。 他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作为小头领,如何在收钱时巧妙“过手”,给自己捞点油水。 大头自然归秦大哥,自己蹭点汤汤水水,一个月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第130章 税权之争 “二牛,这钱可不是那么容易赚的,咱们县里的牛鬼蛇神多,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曹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而且要收钱也只有秦大哥有资格收钱,别人是不能过手的。” “呵呵,这个我知道。” 赵二牛连忙嘿嘿笑着说道。 “这钱大家都有机会过手……” 秦明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只要咱们能在这条商道上立得住,那么这笔税钱我可以拿出一半分给众兄弟……” “真的!?” 这一刻,不光是赵二牛,就连曹豹和郭峰也不禁眼前一亮。 “我说过的话,有不算数的时候么?”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秦明知道,想要让民壮团这帮手下为咱们拼死卖命,就不能吝惜钱财。 赏罚分明,纪律严明,这才是一支队伍凝聚力和战斗力的保障。 “大哥,你放心,我们兄弟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大伙训练了这么久,早就想试试身手了。” 赵二牛连忙表忠心。 对赵二牛这些人来说,只要能赚钱,他们是从来不惜命的。 而且这几个月来的艰苦训练,早就已经让他们技痒难耐,跃跃欲试了。 “这次咱们买扑,我看起码要给县衙三万两银子……” 秦明说道。 “噗!” 坐在秦明对面的范今闻言,嘴里的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 “范总管,你……” “三万两银子?你还不如捅上老夫一刀!” 范今放下手中的汤碗,说道:“贤婿……啊不,东家,咱们库里目前只有五万两银子,这笔钱都要用于修建土木,购买原料和其他各项开支的,这一下拿出三万两银子,那以后大伙还吃不吃饭了?” 作为如今秦明的岳父兼管家,范今如今掌握着整个村子的各项收入和支出。 老头在理财方面还是有一手的,相比于秦明的粗枝大叶,范今对财务的管理简直做到了‘滴水不漏’,哪怕支出一文钱,他都要反复确认,认真记录,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的秦明才会对他信任有加,并且也让逐步融入到了自己的核心团队中。 原本范今已经把将来两个月的各项开支算得明明白白,每一笔钱都算好了用处,可如今秦明张口就要三万两银子,这无疑打乱了他的计划。 “范管家,咱们投出去的这些钱,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有多贵啊!张口就是三万两?你这是要把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底子连锅端出去吗?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整个秦家村几百口子人,喝西北风去?” “范管家,您老消消气。” 曹豹眼见气氛僵住,连忙打圆场,“大哥也是为了咱们村子长远的发展,这笔钱投出去,只要税权到手,很快就能翻倍赚回来……” “是啊是啊,范总管,这可是笔一本万利的大买卖,成了的话,后面躺着收钱,几倍都回来了……” 在整个秦家村,也只有这位既是岳父又是管家、还掌管着全村钱袋子的范今,敢如此直接顶撞秦明。 换作旁人,不等秦明发话,脾气火爆的曹豹、赵二牛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但这毕竟是大哥的岳丈,所以哪怕他们这些粗汉看不惯范今这种有些迂腐的读书人,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劝解。 “立业难!守业更难!” 范今根本不听劝,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你们只看到金山银山,看不到脚下已是悬崖!除非你们把我这把老骨头换掉,否则我范今只要当一天这个管家,就绝不容许你们如此败家!” 范今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大哥……” 看到范今离开餐桌,众人顿时一脸尴尬。 “呵呵,没关系的,钱的事情容后再谈。” 秦明笑着说道。 其实此刻的秦明并不生气,反而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老丈人做事可靠。 范今是真的把秦明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才会如此慎重。 倘若人人都对秦明唯唯诺诺,秦明犯了错误而不能自知,那迟早会出问题的。 而且三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这已经超过了秦明所有资金的一半,倘若真的拿出去,自然会影响到目前秦家村的各项工程。 所以范今如今就是秦明后方的‘定心石’,有他坐镇管钱,秦明会安心很多。 “可若是没钱,咱们又如何买扑?” “这件事我要和肖大人谈谈。” 秦明思索了一下,随即说道:“你们吃着,我去县衙一趟。” 说完,秦明起身离开了坞堡…… …… 县衙大堂,肖青山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地在院中踱步。 “大人,刚刚又有三人撤回了实封投状,表示财力实在有限,只能放弃。” 此时师爷康松走了过来,对肖青山说道。 “也就是说……” 肖青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收到的几份投状,现在……一份都不剩了?” “是的。” 康松点点头,说道:“我向其中一人私下询问过了,他们之所以撤回投标,主要原因是郭家要接手这个商道……” “难道他们就如此惧怕郭家?这可是一年数万两银子的肥差啊。” “大人,如今郭家垄断全城的粮食生意,且城中郭家耳目人手众多,若是不从,这些人恐怕会大祸临头……” “那你的意思是,到头来,这商道还是只能包给郭家了?” 肖青山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之前精心策划的棋局,似乎还未真正开始,就已陷入绝境。 原本肖青山想用这商道路桥费的买扑,掀动黑山县所有的势力相互争斗,最终达到一个坐收渔利,且削弱本县乡绅势力的目的。 但肖青山和师爷康松显然低估了郭其山的实力。 郭家只是在城中散出口风,先前对这次买扑虎视眈眈的本县富户纷纷选择退让,这无疑让肖青山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现在看来,咱们只能和郭家谈谈了,至于价钱,总比没有强……” 此时的康松也是一脸的无奈,他的计划本来也算高明,但在郭家绝对的实力面前,最终也只能草草收场。 “大人,秦都头求见!” 正当肖青山和康松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衙役突然跑过来报告。 “秦明?” 肖青山闻言眼前一亮,随即说道:“快,快把秦都头请进来!” 第131章 另有所图 县衙后堂,檀香袅袅。 厚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管事推开,秦明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便先一步传了进来。 “肖大人,有礼了!” “秦明,来!到屋里坐!” 此刻的肖青山表现得非常热情,用手拍了拍秦明的肩膀,将他请进了后堂的屋子。 一壶清茶,两个杯子,秦明和肖青山坐在了案子两边。 “大人,我这次来,是想和您谈一下这次商道的买扑。” 秦明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这次是公开的招标,但凭咱们的关系,能否透露个底价?” 秦明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公开招标这一套。 哪怕是实封投状,其中依旧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秦明,这不符规矩吧……” “规矩我懂,明面上是‘实封投状’,公开公正。但……大人,你我相交日久,这其中的门道,还望大人能稍稍点拨一二?比如……能否透露个底价?”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而且我可以断定,本县真正有实力吃得下这桩买卖的,应该不超过一巴掌……” “呵呵,那我先问你,你愿意出多少银子?” 肖青山正色问道。 “三千两!” 秦明伸出三个指头。 “你这……” “这只是明面招标入库的报价,另外我每年还会私下再给您三万两……” 三千两是招标的价格,这钱是需要入库上报的,但三万两则是私下给肖青山的钱,这次是重头戏。 “三万两!” 肖青山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倘若秦明一年给他三万两银子,三年就是九万两白银! 而各种名目繁多的赋税,盐铁专卖,工程款项,火耗等一些列手段,这些都是来钱的大头。 肖青山的胃口远没有娄长风那么大,也没有一个庞大的士族需要他去‘输血。’ 所以哪怕是肖青山只是做个‘清官’,三年下来怎么也能搞到二十多万两银子!而这些钱,就已经足够他富甲一方了! “不过肖大人,我还有一个请求。” “尽管说来!” “目前我手头拿不出这三万两银子,需要给我半年的期限,我定会将这三万年连本带利的还给您……” 秦明这次来,主要就是想和肖青山谈商道路桥费的支付方式问题。 之前他打算一次性支付三万两给肖青山被岳丈范今阻止,所以他现在只能和肖青山谈延期支付的事情。 “半年……” 肖青山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大人,本县的路桥税,听起来利润丰厚,但实则并不好做……”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往年娄知县虽然一年可以通过此项,获利数万两银子,那是因为他能压制住本县各方势力,包括余家寨的众匪……但现如今,他人想要买扑,首先要保证商队往来的安全,就要雇佣大量人手修缮道路桥梁,更要组织一支精锐武装,日夜防备流寇山匪的劫掠,甚至是应对其他眼红势力的明枪暗箭!刀兵无眼,死伤在所难免……这些开销,桩桩件件都是真金白银的投入!细算下来,利润还能剩几何?怕也只是薄利而已。” 面对肖青山,秦明非常的坦然。 他知道肖青山是个聪明人,所以只要说出其中的利弊,他心中自然会有权衡。 “哦?” 肖青山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秦明,“既然利润如此微薄,甚至风险巨大,你秦明为何还如此执着,非要趟这趟浑水?” “实不相瞒,大人。如今我秦家村与南方几家大商号有稳固合作,狩猎队所得的珍贵毛皮,村中自酿的美酒佳酿,皆赖此路转运南下。我倾力争夺这商道之权,首要目的,是为了确保我秦家村的货物,以及合作商队的万无一失,这条命脉线,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其实秦明还有一件事没有和肖青山坦言,那就是控制商道的重要性。 作为一个连同南北的重要商路节点,黑山县实际上远比人们想象的要重要。 另外控制商道,就等于扼住了五大家族的咽喉。 郭家的粮、钱家的盐、孙家的绸缎布匹、乃至铁器硝石等紧要物资的流通,都将受制于拥有“执法权”的他。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秦明能够压制住五大家族的明枪暗炮。 “秦明,你可知这桩生意风险极大……” 大人,天下哪有不冒风险的富贵路?只要回报足够诱人,总有人敢为天下先!更何况……” 他微微一顿,目光直视着肖青山,说道:“大人觉得,我秦明……会惧怕这些风险吗?” “不会!” 肖青山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一刻,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展颜,发出会意的笑声。 肖青山举起茶杯:“好!给我三日时间思虑周详。” 秦明亦举杯相迎:“静候大人佳音!” …… 晚上,秦明按照约定,骑马来到了净光塔下。 塔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杨玉莲一身劲装,裹着披风,在寒风中如同孤峭的青松。 听到马蹄声,她转过身,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她姣好却带着一丝凌厉的侧脸。 “肖青山要把商道税收买扑,你也参与了吧?” 杨玉莲款款走来,柳眉一挑问道。 “是的,我今天刚去了一趟县衙……” 接下来,秦明就将今天他和肖青山的谈话,原原本本的和杨玉莲说了一遍。 “那你觉得肖大人会把商道交给你么?” 听完秦明的讲述,杨玉莲柳眉微皱说道。 “他三日后给我消息,但我觉得,除了我和郭家,其他人是没有实力染手的……” “那倘若……” 杨玉莲忽然踏前一步,逼近秦明,眼中闪过一丝挑战的光芒,“我们余家寨……也想分一杯羹呢?” “你们不是白丁之身,没资格参与买朴,况且就算肖青山把商道交给你们,你们也站不住。” 秦明看了杨玉莲一眼,说道:“你们余家寨有两百多人,过去能在这黑山县横行,那是有娄长风在背后压制五大家族,但现如今,五大家族可不买肖青山的账,他们要是联手,恐怕你们都难逃一劫。” “是么?” 杨玉莲脸上闪过一抹不屑。 “我去过郭家,见识他们的实力,那可都真正训练有素的高手,而不是你们这种比勇斗狠的野路子……而且人数上你们也差得太远,尚且不足郭家家丁的五分之一……” “既然我们余家寨不敌,你那六十多人的民壮团就能斗得过五大家族?” 虽然明知道秦明说的是事实,但杨玉莲心中始终有着几分傲然。 所以他轻易不会认输,也不愿意改辕易辙。 “我有我的办法,没那个金刚钻,我也不会揽瓷器活……” 秦明走近杨玉莲,说道:“说来咱们也是朋友,若是你愿意合作,我可以分你一杯羹,你看如何?” 第132章 夷人神射 “等你拿到商道的税权再谈吧,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杨玉莲轻叹了一声说道。 “倘若肖青山不愿意给我税权呢?” 秦明问道。 “那我就重操旧业!” 杨玉莲双眼闪过一抹精光,说道:“这乱世之中,活路总要靠自己杀出来!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那么三日后,咱们再见!” “嗯,三日后见!” 杨玉莲说完,转身骑马离开了…… …… 两天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县衙那边仿佛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秦明表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村务,心底那份焦灼却如野草般悄然滋长。 而就在这天傍晚的时候,一众商队从北边来到了秦家村的村口。 “陆掌柜,欢迎欢迎!” 看到领头的正是陆文兴,秦明立刻上前迎接。 “秦里长,这次我给你带来了几笼鸽子,另外还有专门的养鸽人……” 陆文兴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汉子,说道:“这就是秦明秦里长,以后你们住在这里,全听他的安排!” “见过秦大人!” 这两个汉子闻言,立刻上前对秦明拱手致敬。 “太好了!真是雪中送炭!” 秦明大喜过望,上前仔细看了看笼中咕咕叫唤、羽毛光洁的鸽子,“有了这些千里眼顺风耳,往后互通消息就便捷多了!”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传信基本靠走的时代,这批训练有素的信鸽,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等同于拥有了超越时代的通讯网络。 “另外秦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一个身影应声走了过来。 此人身量颇高,骨架粗大,穿着一身磨得发亮的翻毛皮袄,头戴一顶厚实的毡帽,帽檐下露出一张被风沙雕琢得棱角分明、肤色黝黑的面孔,鼻梁高挺,眼眶深陷,眼神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警惕。 他腰间挂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弯刀,站在一群汉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 秦明看到这汉子皮肤黝黑,面相似乎不像中原人,顿时愣了一下。 “他名叫拓跋古,来自西北的夷人部落,上次我和你说过,他们部族想搬入中原……” 陆文兴小声对秦明说道。 “哦!拓跋兄弟!失敬失敬!欢迎来到秦家村!” 秦明瞬间反应过来,脸上洋溢起热情的笑容,心中却是暗喜。 这正是他急需的生力军! “秦明,拓跋古的部族以前是我的客户,他这次过来是探路的,想到你村里看看,如果一切让他满意的话,下次他就会带着族人一起过来。” “他们族总共有多少人?” “一百二十多汉子……” “那他们的家人呢?” “他们已经没家了……”陆文兴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他们的部落不算小,总数有一两千人,结果金人劫掠了他们部族,老人妇女和小孩都被杀光了,金人有数万兵马,他们寡不敌众,最后只有这一百多人突围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顿时恍然。 金人残暴,不光连年侵袭大周边境,对其治下草原诸部更是极尽盘剥欺凌之能事。 为防止这些小部落坐大,金人定下‘减丁’之策,每隔一两年,便纵兵深入草原,烧杀抢掠,掳掠壮丁妇孺,名为‘打草谷’,实为控制人口,削弱其潜力。 估计这拓跋古的族人,就是被金人‘打草谷’,上千人的部落,最终只剩下了这一百多人。 “你若是有实力,他们就愿意投奔你,饷银多少无所谓,关键是他们部落一直都以肉食为主,可咱们大周这边,一般人家哪儿能天天吃肉……” 陆文兴皱着眉头说道。 “呵呵,不就是吃肉么?我这里有的是!” 秦明嘿嘿一笑,随即对那名叫拓跋古的汉子问道:“您们想天天吃肉?” “嗯。” 拓跋古木然的回了一句。 “走,我零你看看!” 秦明说着,领着陆文兴和拓跋古进入了村子。 这次秦明并没有直接进入坞堡,而是来到了生产大队的食堂。 此时正值晚饭时辰,食堂内外人声鼎沸。 宽阔的院场上,数十条精壮的汉子捧着粗瓷大碗,排着长队。 十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正从热气腾腾的大灶房里,合力抬出一盆盆分量十足的饭菜。 诱人的肉香混合着酸菜的清爽气息,在傍晚的空气中霸道地弥漫开来——这正是昨日狩猎队刚猎获的那头三百斤野猪炖出的酸菜野猪肉,每一块都肥瘦相间,油光发亮! 旁边的大木桶里是堆尖的糙米饭,另一个大盆里则整齐码放着切好的深红色腊肉片。 食物的丰盛程度,远超拓跋古的想象! 要知道,古代游牧民族养牛羊马匹除了吃外,更主要的是为了出售,用牛羊马匹换粮食、铁锅、茶叶等生活物资。 他们只吃一些病死的和老弱的牛羊,大部分都要留着卖钱和产仔繁衍更多的牲畜。 游牧民族虽然以肉食为主,但那是富人的生活,只有贵族和富裕阶层才能天天有肉吃。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即便是中原富庶之地,普通农夫也多是粗粮素食,一年到头沾不上几次荤腥。 眼前这偏远山村的伙食水准,简直颠覆了他的想象!这哪里是寻常村落,分明就是传说中的膏腴之地! 离开食堂,秦明又领他到来到了村子的一间库房,推门进入后,这个拓跋古就看到了更让他震撼的一幕。 只见偌大的房子里,里面放着十几排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晾晒的腊肉,肉质已成琥珀色,泛着诱人的光泽。 随后,秦明又一连推开了好几间屋子,里面全都是加工过的腊肉。 “好好……” 到了这个时候,拓跋古眼中充满了亮色,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声好。 “拓跋兄弟……” 眼见拓跋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秦明随即说道:“我听闻你们夷人擅长骑射,你不介意现在给我们露一手吧?” “你想看什么?” 拓跋古转头看向秦明,语气有些木然地问道。 “那里有匹马,旁边的架子上有弓箭……” 秦明用手一指演武场,说道:“看到远处的几个箭靶了么?骑马射中靶子就成,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嗯。” 拓跋古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向了演武场。 取上弓箭,他单手一撑马鞍,矫健的身躯便稳稳落在了马背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人与马早已融为一体。 "驾!"随着一声低喝,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拓跋古的双腿如同铁钳般夹住马腹,上身却稳如磐石。他左手持弓,右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扑棱棱!” 正当拓跋古熟练地拈弓搭箭,准备射出的时候,远处车队突然飞起了一只鸽子,迅速掠过村子上空。 几乎是本能反应,拓跋古的眼神骤然一凛。 他原本瞄准箭靶的弓弦微微上抬,右手三指松开—— "嗡!" 弓弦震颤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 那支羽箭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追飞鸽而去。 "噗!" 一声闷响传来。 箭矢精准地穿透了白鸽的胸膛,带起几片飘落的羽毛。 中箭的鸽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重重地坠落在演武场边缘的草地上。 第133章 部族勇士 “嘶——!” 演武场上,原本此起彼伏的呼喝与兵器交击之声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仿佛空气都被抽干了。 如此高度,如此距离,还是在风驰电掣的马背上! 一箭!仅仅是一箭,就将空中灵动迅捷的猎物精准击杀! 这已非“不错”可以形容,简直是神乎其技! 秦明麾下的民壮团,操练严苛,人人拉得开弓,射得出箭,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然而,能像眼前这位名叫拓跋古的夷人这般,人马合一如同呼吸般自然,在颠簸疾驰中举重若轻地抬手射落飞鸟……放眼整个民壮团,绝无第二人! 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与骏马融为一体的野性驾驭力,更是让在场所有人看得瞠目结舌。 无论是骤然勒缰急停、毫无预兆的直角急转,还是他一个利落漂亮的翻身,如鹞鹰般再度稳稳落回马鞍,所有的动作都干净、利落、迅捷如电,不带一丝滞涩。 “大哥,这人打哪儿冒出来的?看着……不大像咱们中原的汉子?” 一时间,曹豹,赵二牛等人凑了上来,惊讶的对秦明问道。 秦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拓跋古矫健的身影,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直到那蛮族汉子再次勒马稳稳停在场中,他才猛地吸了口气,说道:“好!拓跋壮士,请下马!” 拓跋古闻言,立刻翻身下马,走到了秦明的面前。 “去,通知厨房,今晚在我院子里设宴款待陆掌柜和拓跋壮士,多备些酒肉。” “是,我这就去通知后厨。” 听到秦明命令,郭峰立刻跑向了厨房的方向。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秦明引着众人穿过厚重的坞堡大门,进入内院。 宴席尚未正式开启,几坛贴着红纸、散发着浓烈酒香的酒坛子已先被抬了上来,稳稳当当地立在饭桌旁的地上,足有五坛之多。这景象让曹豹等人暗暗咋舌。 秦家村自产的蒸馏白酒,醇烈异常,在内部都是定额供应。 普通民壮团成员,每日只得一碗解馋;即便是曹豹、郭峰这等头领,一日最多也仅限一坛。 即便如此,那一碗烈酒下肚,也足以让许多汉子面红耳赤,脚步踉跄。 今日款待贵客,秦明却是毫不吝啬,直接敞开供应。 席间,拓跋古显得异常沉默寡言。 秦明几次试图与他攀谈,询问其部族情形,得到的回答却极其简略敷衍,只道部族尚有百余人,与金人有血海深仇,言语间透着一股警惕。 无奈下,秦明只能更多地从陆文兴的口中了解这个夷人部族的情况。 不过陆文兴了解的情况同样很有限,因为他和拓跋古以前在互市做过好几趟的生意,从他们部族购买了大量的牛羊和马匹,而换走的则是各种铁器,以及茶叶丝绢等物品。 不多时,当饭菜陆续端上来后,拓跋古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烤山鸡,酸菜炖野猪肉,炸豆腐,羊灌肠,白菜炒腊肉,另外还有一大盆的蛋汤。 除此之外,中间还放着一整只烤全羊,肉质肥美,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拓跋古原本沉静的目光,在看到这满桌丰盛菜肴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秦明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子,打开了一坛酒,给众人面前的碗里挨个倒满了酒水。 拓跋古见状,也没有客气的意思,拿起酒碗仰头就喝了起来。 “噗!” 酒液刚滑入喉咙,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如同烧红的刀子般猛烈灼热的奇异感觉,瞬间从喉咙口炸开,顺着食道一路烧灼下去! 拓跋古猝不及防,猛地将口中那口“火”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古铜色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 “这……” 拓跋古看着碗里清澈的酒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要知道,他们部族的人平日里喝的都是度数很低的马奶酒。 所谓的马奶酒,是草原上的传统饮品,通过发酵鲜马奶制成,酒精含量低,仅有1.5到3度,是蒙古族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饮品,基本都是当水喝的。 而秦明的蒸馏酒度数起码在四五十度左右,拓跋古自然有些吃受不住。 “拓跋兄弟,我们这里的酒可算是大周独一份,名叫‘三碗不过村’,你可得悠着点,不然的话,很快就会醉的。” 秦明见状,笑着说道。 “哈哈哈。”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拓跋古闻言,这才端起酒碗仔细地看了起来。 但很快,那浓郁的酒香再次勾起了他的神经,忍不住又端起了酒碗。 只是这一次,他小口尝了一下。 酒液入口,依旧是那股灼热的洪流,但有了心理准备,这次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那灼热感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醇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如同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周身紧绷的肌肉与神经在这奇异的暖意中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拓跋古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既痛苦又享受的奇妙表情。 “来,咱们大家一起敬陆掌柜和拓跋兄弟!” 秦明说着,也端起了酒碗。 此时的拓跋古看着手中的酒碗,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随即也和秦明碰碗后有大口的喝了起来。 “好……太好了!” 将整完酒喝完后,拓跋古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酒碗,对秦明说道:“这酒……卖么?” “当然卖,不过我这里一坛酒要一百两银子!” 秦明闻言,微笑着说道。 “一百两!?” 拓跋古闻言,顿时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们部族最好的马匹,一匹也只卖四五十两银子,而秦明这里的一坛酒,居然能换两匹最好的草原马! “拓跋兄弟,秦里长他可没骗你,我这老主顾,拿货也得是这个价儿,绝无便宜。今日你能喝到,当真是口福不浅啊。” 陆文兴说着,拿起酒坛又给拓跋古倒了一碗。 这一次,拓跋古只是端起酒碗闻了闻,却始终没舍得入口,仿佛碗里装的都是琼浆玉液一般。 “拓跋兄弟,我这酒对外边卖是一百两银子一坛,但如果是自家兄弟,就可以敞开了喝,我是分文不要的。” 秦明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倘若你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我在送你两坛,你看如何?” “谢谢!” 拓跋古闻言,一直紧绷的脸庞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对秦明道了一声谢。 “倘若你和你的族人愿意来我这秦家村落脚,我秦明在此立誓,绝不负众兄弟厚望!一日三餐,餐餐有肉,山中野味,管够管饱!我们村里还有织布坊,所产衣物,一律免费供应……”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那……我们住在什么地方?” 拓跋古问道。 “村里有很多的空房,你们随便挑,想住哪里都行,如果不满意,我可以给你们新盖一些房子,保证你们吃得饱,住得暖,生活无忧。” 秦明这话底气十足。 数月来,秦家村一直在热火朝天地大兴土木。 为了扩军备战,秦明早已未雨绸缪,不仅环绕村庄筑起了坚实的夯土围墙,更在村内建造了大量新房舍,其中一部分已然是颇为坚固齐整的砖瓦结构。 别说拓跋古所说的一百二十人,便是再多上一倍,秦家村也完全容纳得下! 第134章 大厦将倾 “好……好!” 拓跋古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口,片刻后又问道:“但我们是外族……” “入籍的事情陆掌柜应该和你了,只要你们过来,我保证可以让你们都成为大周的子民!” 秦明这个时候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牙牌,说道:“我是本县都头,和知县的关系很好,如今民壮团需要扩员,但凡武艺出众者,不论出身,不查过往,统统可以在本县重新造册入籍!” “额……” 拓跋古拿起秦明的牙牌仔细地看了一眼,随后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大人,我们愿意跟着您。” 拓跋古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秦明微微一笑,端起酒碗说道。 拓跋古和秦明碰了下酒碗,随即咕嘟咕嘟将整碗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一碗酒下肚,拓跋古黝黑的脸庞开始迅速泛红,相应地,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秦明趁机了解到了拓跋古部族更多的事情。 原来,他们来自草原深处一个名为“阿达木”的部落。 这个部落并非无名小族,在遥远的过去,也曾是驰骋草原、威震一方的大部族,控弦之士数以万计。 在金人如风暴般崛起之初,阿达木部联合周边诸多部落,组成强大的反抗联盟,顽强地与金国铁骑对峙多年。 双方在辽阔的草原上展开过数次惊天动地的大决战,互有胜负,一度势均力敌。 然而,金国依靠其强大的战争机器和掠夺来的资源,尤其是耗费巨资秘密锻造的一支千人规模的重装骑兵——“铁浮图”,战力日益恐怖。 面对这支如同移动铁山、刀枪不入的怪物部队,部落联盟的战士们引以为傲的骑射之术和机动性优势荡然无存。 在接踵而至的惨烈败仗中,联盟的根基被金人一点点敲碎、瓦解。最终,在十多年前那场决定性的决战里,联盟主力被金国名将完颜宗翰率领的铁浮图彻底击溃,如同沙堡般轰然倒塌,再也无法凝聚起有效的抵抗力量。 昔年万帐云集、骏马如龙的阿达木部族,如今只剩下区区一百二十三个离散漂泊的灵魂,在草原的边缘苟延残喘,背负着与金国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拓跋古越说越郁闷,随着一碗碗的酒水下肚,最终变得不省人事,被郭峰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陆掌柜,你说他们部族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像他这样擅长骑射?” 看到拓跋古离开,秦明对陆文兴问道。 从看到拓跋古骑射鸽子那一刻,秦明心中就泛起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倘若这部落的一百多人个个都是这般神射,那么将会对民壮团的实力有非常巨大的提升! 要知道,游骑兵的战斗力是相当强悍的,早年草原的一代霸主就是靠着这种游骑战术,短短十多年,就成为了世界上领土最大的国家,其草原骑兵让所有敌人都闻风丧胆,最终成就了一代霸业。 “他应该是最强的……” “果然如此。” 秦明点点头,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不过我看他部族的其他人就算不如他,也差不了太多,这帮人从小就是生活在马背上,哪怕是咱们大周最强的骑兵,也比不过这些夷人……” “那就太好了!” “他们若是诚信投靠,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们,这些夷人虽然缺乏教化,有时候行为粗野,但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当年我在互市做生意,几次遇到金人的抢掠,都是他们帮忙出手,这才转危为安的。” “看来你们在互市那边做生意不容易啊。” 秦明闻言感慨道。 “无论如何,现在这互市的生意还是有的做,但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不能再去北境了……” 陆文兴此刻也有了几分醉意,轻叹了一声说道。 “陆掌柜为何这样说?” “你是不知道,如今的朝廷,风雨飘摇,四太子李康意欲篡夺皇位,被天子识破后,连同众多党羽,统统被清缴追杀,此事牵扯众多,就连护国大将军白饶也牵扯其中,我这次前往京都的时候,其家四十九口满门抄斩,首级至今仍旧悬于午门之上……” “你说什么!?那个狗皇帝把白将军杀了!?” 陆文兴的话声一落,在场的曹豹赵二牛和郭峰瞬间离座而起! 他们对朝廷有万般不满,但“白饶”这个名字,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神祇,是支撑着他们对大周军队最后一丝信仰的擎天巨柱! “此事当真?” 秦明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问道。 秦明虽然从未从军,对大周军中的体系了解不深,但“白饶”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 无数次与曹豹等人把酒夜谈,听他们讲述北境烽烟,尽管他们对卫所军官的贪腐、对朝廷的压榨恨之入骨,唯独提到“白饶”时,语气中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敬仰与崇拜。 白饶,不仅仅是开国元勋,更是军魂的象征。 他治军极严,自身廉洁刚正,在贪腐成风、积重难返的军队中,如同一股清流,艰难地维系着这支庞大军队不至于彻底崩坏瓦解。 而面对强大的金国,正是靠着白饶统领的三千‘玄甲精骑’,才屡屡在危难之时力挽狂澜,将金兵挡在北境之外。 所以在大周百姓眼中,这白饶就是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国之柱石’。 这样一根擎天巨柱居然倒了?还被满门抄斩?对曹豹等人的震撼,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如今京都到处都是追捕白饶同党的公告,哪里还能有假?” 陆文兴眉头一皱,说道:“另外周天子已经颁布公告,由镇守大太监王贵取代白饶,负责统领驻京的三千玄甲精骑……” “让王贵那阉人统领玄甲精骑!?” 曹豹眼中透出几分不可思议,随后哀叹一声,说道:“大周快要亡了……” “昔年镇守京畿西山大营时,便仗着天子宠信,强占屯田万余亩,役使上千军户为其耕种,形同奴役!多少军户兄弟……活活累死、冻死、饿死在他的田庄里!此獠贪婪无度,刻薄寡恩,只知媚上欺下,何曾懂得半分兵事?让他统领玄甲精锐……这……这岂不是……自毁长城?!” 郭峰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万一京都守不住,岂不是国破家亡?” 秦明皱着眉头说道。 “我大周幅员辽阔,金人想灭了大周,也没那么简单,不过……” 陆文兴说道。 “不过什么?” “我看朝廷早已做了后手,他们多年前就在南康设立了辅都,那里以长江天堑,易守难攻,一旦京都失守,周天子必然会前往南康……” 陆文兴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而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西山省,乃至咱们黑山县这边,就会成为新的国境……” 第135章 矢志坚守 听到陆文兴这么说,在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黑山县,这片地处大周北疆偏安一隅的土地,长久以来堪称一方福地。 它位于帝国版图上微妙的位置——远离北境那烽火连天的修罗场,却又与皇权中枢的京都保持着不算太远的距离。 相比起北境战马的嘶鸣和刀剑的碰撞,或是南方那令人喘不过气的湿热瘴疠,黑山县无疑曾是许多人心中安居乐业的桃源。 然而,陆文兴带来的消息,却像一柄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这份安宁的幻象。 一旦传言中的北境失守成为现实,天子南狩,那么横亘在黑山县前方的屏障,就只剩下一道孤悬的天堑——老虎关! 届时,黑山县将首当其冲,从腹地福地,瞬间沦为直面金国铁骑锋芒的边陲危城! “秦明,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早做打算……” 此时的陆文兴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今晚喝的酒着实有些多了,只听他说道:“南边虽然天气要比这里湿热得多,会让你们有些不习惯,但至少那里到处都是群山峻岭,能躲避金兵的侵扰,以你们兄弟这般本事,无论是投身镖局走南闯北,还是投靠富户看家护院,都能闯出一片天地,衣食无忧。我定会向商号几位元老大力举荐,让你们成为我泰盛和的护卫队,待遇绝不会亏待……”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秦明打断了陆文兴的话,说道:“我是秦家村的里长,我若是带着民壮团走了,全村老小将何以为生?” “秦明……” “况且我这半年来在村里大兴土木,这偌大的家业难道就拱手抛弃?我秦明和与我同生共死的这些兄弟,哪个是甘愿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主?金兵若真敢踏破老虎关,打到咱黑山县的地界上,那就让他们尝尝咱们秦家坞堡的刀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岂能像鼠辈般苟且偷生?要死,也得拉上金狗垫背!”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说得对,大丈夫死则死耳!金狗若来,咱们就和他们拼!” “没错,昔年我在北境十多年,也手刃过多条金狗,也不差再多几条!” “我们都听大哥的!” 秦明话声一落,曹豹、赵二牛这些从北境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军户,胸中压抑了多年的国仇家恨被彻底点燃,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们当年都是在北境和金人对峙多年的,对金人都有着刻骨的仇恨。 当年若非朝廷腐败,卫所军官层层盘剥,克扣粮饷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连活命都成了奢望,他们这些铁打的汉子,又怎会抛下守卫的边关,背井离乡? 如今好不容易在黑山县扎根,终于过上了‘人’的生活,对此自然是分为的珍惜。 况且,如今的秦家村,早已今非昔比。高大的坞堡墙垣已然初具规模。 村中粮仓充实,武库里的兵刃虽不算精良却也寒光闪闪。 民壮团日日操练,弓马娴熟。更重要的是,村后便是连绵的十万大山,层峦叠嶂,地形复杂。 这半年来狩猎的足迹,早已让民壮团的汉子们对周边的每一处山坳、溪流、密林都了如指掌。 进,可依托坞堡据守;退,可遁入茫茫深山周旋。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即便面对小股精锐金兵,以逸待劳,凭借坞堡地利和拼死之心,未尝不可一战! 若敌军势大难挡,深山的庇护就是他们最后的堡垒和卷土重来的根基。 “陆掌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我的兄弟是不会放弃这个村子的。” 秦明顿了顿,说道:“另外拓跋古部族的事情,还要劳你费心,我想尽快让他们投入我的麾下……” “好吧,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 陆文兴点点头,说道:“至于夷人部族的事情,要看拓跋古的态度,明日我们两人就会分开,他还要回到部族和族人商议,若是能成,至少也要在等一个月,待我们商队再去北境互市的时候,才能将其带入咱们大周的境内……” “这一百二十人你会如何将其带入我这里?” 秦明好奇的问道。 “我们商号和镇边的军官很熟悉,无非就是花些钱而已,让他们换上汉人的服饰,跟随车队就可一路入关……” 陆文兴微笑着说道。 “那就劳烦陆掌柜了。” “客气,以后咱们遇到大事,可以飞鸽传书,若无战事,这秦家村就是我泰盛安的中转站,以后咱们两家还要多多合作。” “那是自然,陆掌柜放心便是。” 秦明说着,端起了酒碗,和陆文兴对饮了一口。 这次的酒席一直持续到了很晚才散去,众人离开的时候,都是各怀心事。 而到了第二天一早,陆文兴一行人就离开了村子。 至于那个拓跋古,他也骑马向着北境的方向返回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徒弟穆安突然回到了村子。 这两个月来,穆安和几名民壮团的成员,被秦明安排到肖青山的身边当护卫衙役,在这是新县令刚上任之初,无人无钱,身边没有任何依仗的时候,秦明给他提供的人手支持。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在县衙的工作,穆安已经获得了肖青山的信任,并且将其任命为典史,负责全县的监察刑狱事务,这相当于后世的县公安局局长。 尽管如今已经吃上了皇粮,但穆安始终对师傅秦明保持绝对的忠诚,但凡县里发生一些大事小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给秦明送信。 “师傅……” 回到村子,穆安喝了口水,对秦明说道:“成了!商道税权的买扑结果出来了!告示今日刚贴出来,是咱们秦家村中了!肖大人特意让我赶回来,请您下午务必去趟县衙,他亲手给您颁发公凭文契。” “当真是我中了?”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虽然他之前自信自己开出的价格在县里应该是最为公道的,但毕竟有五大家族这个竞争对手,所以并不敢确认自己真的能中标。 “前日郭家代表五大家族已经送去了报价,师傅你猜他们报价多少两银子?” 穆安一屁股坐在了秦明的旁边,故意卖了个关子。 “多少银子?” “这个数!” 穆安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万两!?” “多了。” “一千两?” “是一百两。” “一百两?” 秦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正如秦明所预料的那样,郭其山为首的五大家族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们吃定了黑山县的这条商道。 用尽各种威胁手段,最终空手套白狼,想花点小钱就拿到路桥费的收税公凭。 而不堪受辱的肖青山最终还是决定把商道交给了秦明。 “郭其山那老狗,代表五大家族就报了区区一百两!还想白捡三年的税权!” 穆安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他们根本就没把肖大人放在眼里!以为靠点盘外招吓唬吓唬就能得手。肖大人当场就气得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直接把商道三年的税权交到咱们手里了!公凭都签押好了,就等您去拿!” 第136章 缜密布局 “走!” 秦明闻言,立刻起身离开坞堡。 这张盖着县令大印的公凭,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纸赚钱的契约,但在秦明眼中,它重逾千钧! 这是撬动整个黑山县格局的杠杆,是他走向称霸之路的第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块基石! 快马加鞭,晌午刚过,秦明的身影已出现在黑山县衙略显冷清的大堂。 “秦明!” 县令肖青山端坐公案之后,神情严肃,不复往日的温和,“三万两银子,三年为期。按规矩,每半年向县库缴纳一次,年底须得结清当年全款。可有异议?” 尽管之前秦明有过担保,但这笔钱对县衙财政至关重要,他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 “大人放心!绝无问题!” “好,此乃公凭,收好了。” 肖青山将一卷盖着鲜红官印、写满条款的文契郑重递出。 “谢大人恩典!” 秦明双手接过那份纸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流在他胸中奔腾,眼神深处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简单寒暄几句后,秦明没有丝毫耽搁,揣着这卷沉甸甸的文契,再次跨上马背,疾驰回秦家村。 返回坞堡的第一时间,急促的哨声便响彻村子上空! 所有民壮团成员,无论正在操练、耕作还是休憩,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在坞堡内的校场集结完毕。 “大哥,有了这张凭证,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兄弟们!有了这个东西,黑山县的商道,从此就在咱们手里攥着了!第一步,立刻在商道进入黑山县的三个咽喉要道设立关卡!每个关卡,每日抽调十名兄弟轮值!” 他用力拍了拍手中的凭证,目光如炬:“有了它,从今往后,就算是一只苍蝇想从咱黑山的商道上飞过,也得给我掰下一条腿来交买路钱!”” 此时的秦明,眼中充满了几分精光。 这张税权凭证,对他而言,从来就不是收取区区过路费那么简单! “大哥,那咱们到底咋收钱?县衙那边有什么规矩吗?”一个队员问道。 “一辆满载的货车,五两银子!空车减半!少一文,就给老子掉头滚蛋!当然……” 秦明话锋一转,说道:“若是那种动辄几十上百辆的大商队,咱们可以给他们算个‘实惠价’。但是……但凡挂着黑山县五大家族任何一家的旗号的车队,一辆货车,五十两!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五十两!?”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郭家的粮食,钱家的盐,刘家的布匹绸缎……还有他们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贩卖人口,尤其是妇孺……” 秦明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每年靠着这条商道,车队来来往往,少说也有几十趟!若是……把这些利润惊人的买卖,统统由咱们接手来做,你们想想,一年下来,会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 “大哥!你的意思是……咱们要跟五大家族……开战了!?” 曹豹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顿时精神一振。 “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奶奶的,天天练得骨头都响,就等着开荤发财了!” 赵二牛等人闻言,脸上顿时也露出了兴奋之色。 上次攻破钱家坞堡,已经让民壮团的人尝到了甜头,这一个多月来的艰苦训练,为的就是拼出一个发财的机会。 校场上顿时群情激昂! 直到此刻,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为何秦明不惜花费三万两巨资也要拿下这份税权! 秦明根本不是为了收取那点路桥费,他是将这张“合法”的凭证,化作了一柄锋利的尖刀,直指五大家族的命脉——他们的商道和财源! 而且,最绝妙的是,这份税权凭证上,根本没有明确规定具体的收费标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秦明手握官府的大义名分,完全可以“合法合规”地对五大家族的商队进行近乎敲骨吸髓式的“盘剥”! “咱们人少,根基尚浅,五大家族盘踞多年,树大根深,不可小觑。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都围过来……” 众人立刻噤声,迅速聚拢到秦明身边,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 此时的秦明,拿出了一张黑山县的地图,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这张地图是他之前从县衙带出来的一张副本,上面绘制着本辖区内的山川走向、河流分布、道路网络等基础地理信息,同时还标注辖区内的主要村镇位置。 而在这张图纸上,秦明已经对整个商路进行了特别的标注。 虽然这年头的地图缺乏精度,但从上面,还是能够识别出具体地点的方位和大致距离的。 “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秦明的指尖有力地敲击着地图上的三个红圈,“这三个卡点,是外来商队进入咱们黑山县的必经咽喉,也是这么的设卡之地,每个点,十人小队,五人穿县衙皂隶的服饰,配腰刀,持公凭,光明正大在路口设卡收费!另外五人……” 他手指移向红圈周围标记的几个小山头,“化整为零,占据四周制高点,弓弩戒备,瞭望放哨!一旦发现大队不明身份人马靠近,尤其是带有五大家族标记的武装,立即以三长两短的尖锐哨音示警!收费点的兄弟听到哨声,立刻停止收费,依预案退入预设掩体戒备,哨位兄弟则依托地利阻击迟滞……” 秦明开始和众人详细地讲述自己的计划。 其实在古代,收取路桥费的方式比较简单,只要在关键路口设立关卡,亮出身份和府衙的凭证就可以征收路费。 但是秦明从一开始就是打算针对五大家族,而为了防止这五大家族,尤其是郭家暗中派人破坏,就必须要有周密的布置。 毕竟民壮团的人少,在夷人骑射还没有到来之前,他们还很难和五大家族硬刚。 不过秦明现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杀手锏,那就是重甲骑兵。 从年前到现在,铁匠铺一直忙个不停,但也只做出了五套而已。 虽然重甲兵威力恐怖,民壮团的这些人也一直在刻苦训练重甲杀敌的技术,可毕竟没有经过实战,谁都不知道最终的效果如何。 但无论如何,从他拿到黑山县商道的税权开始,将来的路,就已经不容他再有任何的退缩…… 第137章 顺利开张 黑山县是个盆地,四面环山,连接南北分别有两条隘口,而南隘口名叫南嘴隘,是连接县城和南方的唯一出口。 此地距离秦家村有六十多里地,骑马需要半个时辰,而托运货物的马车,则需要耗时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按照计划,第二天一早,秦明先是派出了几十名青壮,十名骑马的民壮团护卫,由赵二牛领队,赶着八辆马车,带上干粮和工具,在天刚大亮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南嘴隘。 人员到齐后,这些青壮就地取材,在隘口最狭窄的地方,设置了拒马和关卡,并且还做了一个简易的凉亭,下方生起了火堆,供人取暖和休息。 因为是年后,往来经过这里的车队很少,一直到临近晌午的时候,才有一众商队经过。 赵二牛等人亮出了公文,按照一辆马车五两银子的价格,收取了路桥费,这才将其放行。 整个过程非常的顺利,只是相互简单交涉了一番,这个商队就掏了银子,双方并没有任何的冲突。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往年任何商队过境都是要交一笔‘买路费’的,如今的区别只在于过去是马匪收,如今是官府收,但只要能护送商队平安过境,这笔钱给谁都是一样的。 另外为了避免流民和小股劫匪的侵扰,这些车队每过十里地,都会有秦明派出的几名民壮一路护送,直到他们进入县城为止。 不过由于整个黑山县南北的商道长达一百五十多里,这种接力护送的方式,显然让秦明感觉到人手方面的捉襟见肘。 而就在这个时候,蹄声踏碎了秦家村的宁静,杨玉莲带着几名亲随策马而至。 回想娄知县在任时,两人碰面尚需避忌。 如今秦明升任都头,新任知县肖青山又是个“白丁”出身,他们的往来便日渐少了顾忌。 正因如此,秦明此番索性破例,直接将杨玉莲一行人引进了戒备森严的坞堡。 踏入堡门,杨玉莲纤指轻抬,摘下面巾。 她眸光流转,扫过高耸厚重的堡墙与坚实建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歆羡:“哥哥当真是青云直上,这坞堡气象森严,端的是威风八面,叫小妹好生眼热……” 秦明微微一笑,摆手道:“不过是座硬些的乌龟壳子,困在里头,与坐牢何异?哪比得上贵寨山水相依,自在逍遥。” “山寨虽有野趣,却难抵风雪。稍大些的天灾,便是房倒屋塌的下场……” 杨玉莲闻言轻叹,她抬眼望向秦明,目光恳切:“故此,小妹总想着替自己和手下的弟兄们寻个真正能遮风挡雨的倚靠。今日踏入哥哥这坞堡,这颗心……才算落定几分。” “哦?” 秦明眼中精光一闪,“妹妹的意思……是终于肯屈尊加入我的民壮团了?” 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秦明就曾劝杨玉莲加入自己的民壮团,肖青山那边也曾暗示,只要余家寨的马匪加入民壮团,将会给他们一个重新造册入籍,洗白上岸的机会。 但杨玉莲这伙马匪毕竟已经过惯了那种逍遥自在,刀头舔血,大块分金的日子。 所以最终杨玉莲还是婉拒了秦明的邀约。 而杨玉莲这次前来,口风似乎有了变化。 如今的秦明和杨玉莲,似乎都面临着一定的困境。 秦明现在非常缺乏人手,但他要的不是壮丁,而是真正功夫的高手。 至于杨玉莲,自打娄长风走后,失去了靠山的她和手下的近两百马匪一直窝在山寨没有‘开工’,他们一直都在静观其变,直到如今秦明拿到了商道的税权。 “谈正事前,不知可否寻个僻静之处?” 杨玉莲问道。 “自然,请随我来。” 秦明立即引她步入内堡的会客厅。 甫一落座,杨玉莲便递了个眼色。 两名随从利落地抬上一个沉甸甸的木箱,置于厅中,箱盖应声而开。 刹那间,一片白花花的银光晃人眼目。 “这……” “区区一万两白银,权当小妹心意,秦大哥切莫推辞。”杨玉莲笑意盈盈。 “杨寨主,你这前前后后已经送了我两万两白银,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我秦明无功不受禄。” 年前的时候,杨玉莲就已经送了秦明一万两白银,而如今正月刚过,又是一万两银子送到,这让秦明感到有些震惊。 其实说起来,余家寨已经在黑山县盘踞了十多年,无论是早年的烧杀抢掠,还是后来充当娄长风的‘白手套’,多年积累的财富,还不是刚刚崛起不到一年的秦明所能相比的。 “我们不想坐吃山空,听闻秦大哥如今已经拿到了商道的路权,所以想从秦大哥这里讨些差使……” 杨玉莲正色说道。 “实话和你说,我这商道的税权,一年也就只能赚七八万两银子而已,其中三万两要上缴官府,剩下的钱,一部分要用来修桥补路,一部分是手下的分红,最终纯利应该不过两三万两,你觉得我应该分给你们这边多少?” “一年七八万两?是谁和你说过路费只有这些银子的?” “嗯?” 秦明闻言一愣。 “往前我们交给娄大人的,确实有七八万两银子,但我们这边也不是白出工的,到头来,我们山寨这边也是有七八万两银子入账的……” “你是说这条商路收的过路费,一年能有十几万两银子!?” 他着实震惊了。 先前杨玉莲只提过山寨每月收银多则万余,少则数千,他便理所当然估算年入七八万。 岂料这银子竟分作两份流转!杨玉莲作为第一经手人,所得甚至远超娄长风。 但实际上,这钱从来都是分成了两份,杨玉莲作为第一经手人,她赚的,甚至比娄长风还多。 “有是有,不过光是靠路过本县的商队,是赚不到这么多银子的?” “还有什么门道,说出来听听。” “除了那些挂牌的商号,往来此道的更有盐帮、人牙子。这些人出手更为阔绰。此外嘛……”她压低声音,“诸如铜铁之类的朝廷禁物,也常借道本县,运往南北各大豪族……” 第138章 走私精铁 “原来如此!”秦明豁然开朗。 此前他只盯着明面上的商队,未曾想黑山商道的水竟深若渊潭。 走私,自古以来皆难禁绝,大周亦不例外。 暴利之下,必有亡命之徒,无人能独吞其利,链条上每个环节都需分润。 余家寨扎根此地多年,对此道早已捻熟于心,收取路桥费更是轻车熟路。 秦明若想从中获利,余家寨无疑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合作吧,”杨玉莲黛眉一扬,单刀直入,“我能出两百精锐好手。至于分红……今时不同往日,一年最少四万两!少于这个数,怕是喂不饱寨子里那群狼崽子。” “好!” 秦明几乎脱口应承。 他眼下正是缺人之际,余家寨这伙人“重操旧业”,难题立解。 再者,年付四万两看似惊人,但相较商道预估的总收益十五、六万两,扣除上缴肖青山的三万,他最终仍可稳得七八万两。 更何况杨玉莲前后送来的两万两“诚意”,这笔买卖,稳赚不亏。 “那小妹日后便全仰仗秦大哥……” 杨玉莲笑意更浓。 “你我互利,谈何仰仗。” 秦明略作沉吟,话锋一转,“对了,妹妹与那些走私铜铁的帮派,交情如何?” “谈不上深交,不过是银钱往来……” 杨玉莲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秦大哥莫非……也对此道有意?” “黑山不产铜铁,这生意如何做的?” 秦明摇头,“我只是想购入些精铁,不知妹妹可有门路?” 他一直渴望获取更多精铁打造重甲,却苦于来源稀少。 如今听闻杨玉莲识得此道中人,自然不肯放过。 “只要银钱到位,替你引荐几个走水路的大铁商倒非难事……不过这价钱嘛……” 杨玉莲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高得吓人。” “多高?” “十两银子一斤精铁,铁价如山,分文不让。” “十两?!” 秦明顿时惊道。 要知道,官道畅通时,寻常生铁按市价加运费,百斤也不过一两银子。 从生铁锤炼至十炼精钢,再至百炼钢,耗费功夫层层叠加,成本便是生铁原价的三百多倍,折算下来,百炼钢官价每斤约三两银子。 如今这走私精钢竟索价十两,足足贵了三倍有余!一套骑兵重甲耗材甚巨,算下来竟需六百两白银! “即便如此高价,买家仍趋之若鹜。” 杨玉莲解释道,“这世道,稍具家业者,谁不蓄养护院?那些士族豪强,私兵更是不计其数……不过秦大哥的民壮团自有官府配发兵刃,何以还需购置如此昂贵的精钢?” “实不相瞒……” 两家知根知底,秦明也不遮掩,“购置精钢,是为打造甲胄。” “打造甲胄?”杨玉莲彻底愕然,“旁人得了百炼钢,无不视若珍宝,倾力打造神兵利器。秦大哥竟用以制甲?岂非……暴殄天物?” 寻常兵卒铁甲不过熟铁所制,高级将领甲胄也不过掺入十炼钢。 百炼钢向来只用于铸造顶尖兵器。 虽说以此制甲防御力惊人,但成本激增数倍,若非那些千户以上的高阶将官,谁负担得起? “正是制甲所需。” 秦明语气坚定,“精钢我急需,妹妹能否为我牵线搭桥?” “这有何难。”杨玉莲答得干脆。 “那好,我先订六百斤精钢。货源……可保无虞?” “秦大哥尽管放心。” 杨玉莲成竹在胸,“这些北地来的铁贩子,只要能见着白花花的银子,莫说六百斤,千斤官监精钢也送得来!” “官监精钢?” 秦明心头剧震,“莫非……是朝廷库藏之物?” 他原以为走私的精钢乃是私矿私炼,万没想到竟出自官家! “除了官库,”杨玉莲嗤笑一声,“谁还有能耐私炼这等分量、这等品质的精钢?” “可若失窃如此巨量精钢,主管的铁官岂非项上人头难保?”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杨玉莲不以为然,“左不过是以次充好,面上交割时,十炼钢与百炼钢混杂一处,寻常人谁能轻易分辨?其间差价,却是数倍之巨!横竖最后都铸成兵器交付军伍,上下打点妥帖,自然风平浪静……” “呃……” 秦明默然,心下已是雪亮。 大周朝堂上下,贪腐成风,根基早已朽烂。 以此等劣质兵器抵抗如狼似虎的金兵,结局可想而知。然则当下各色官吏只知中饱私囊,谁在乎社稷兴亡? “秦大哥打算如何安顿我手下这帮弟兄?” 杨玉莲将话题拉回眼前。 “内室备有详图,你我进去细商……”秦明起身引路。 “好!”杨玉莲应声紧随…… …… 与此同时,南嘴隘口。 赵二牛今日头趟当值,心情甚佳。 他在关卡旁的篝火上架起整羊,烤得滋滋作响,油香四溢。撕下一条焦黄喷香的羊腿,他正待大快朵颐,前方路口突起的争执声却扰了兴致。 “吵吵什么?!”赵二牛眉头一拧,拎着羊腿便大步流星地走去。 只见路口处,几名民壮正与一支商队的领头管事僵持不下。 “……我等奉令征收商道路桥费,县衙公凭在此,睁大眼看清楚了!” 一名民壮扬着手中文书喝道。 “好大的狗胆!可知这是谁家的车队?” 那管事神色倨傲,一指身后马车高悬的“郭”字旗,“眼珠子叫狗吃了?郭家的旗号也敢拦?” “怎么回事?”赵二牛已走到近前,声音透着不耐。 “牛哥,这帮人蛮横得很,硬是不肯交钱就想闯关!” “没钱滚蛋!”赵二牛啐了一口,油手叉腰,“往后这条路归咱们管!想过?留下买路钱!” “识相的就赶紧放行!” 那管事越发嚣张,“我家老太爷在县里德高望重,县太爷见了也得礼让三分,岂容你们几个腌臜泼皮放肆?” 说着便要指挥车队硬闯。 “啪!” 一声脆响蓦然炸开!只见赵二牛欺身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凌厉风声狠狠掴下! 那管事惨嚎一声,整个人竟被打得离地飞起,口中鲜血拌着几颗断牙狂喷而出,重重摔在尘土里。 “郭家?” 赵二牛一脚踏上管事胸口,俯视着他扭曲的面孔,狞声道,“算个屁!我大哥有令:打今儿起,这商道上飞过只苍蝇也得掰下条腿当税!敢抗税的……”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商队众人,声如寒冰:“当场办了!” 第139章 亦官亦匪 “乔管事!?” 领头汉子被赵二牛一巴掌扇翻在地的瞬间,郭家车队里炸开了锅。 赵二牛的巴掌带着北疆风沙磨砺出的粗糙力道,指缝里总嵌着黑黄的茧子。 扇人时小臂肌肉如弓弦绷紧,掌风未至,目标脸上的汗毛已先倒伏。 乔管事挨的那记耳光,左耳鼓膜当场破裂,血珠顺着耳廓滴在靛青衣领上,已经是一片殷红之色。 三十来号人先是僵在原地,随即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惊怒的呼喊混着兵器出鞘的锐响刺破山道。 "锵!锵!锵!" 二十余名镖师同时暴起,藏在车底的短刀、货箱暗格的朴刀、马鞍鞘里的腰刀齐齐出鞘,雪亮的刀光在山风里连成一片寒网,转瞬将窄窄的山道罩在杀气之中。 “找死!” 赵二牛早掣出腰间雁翎刀,刀身在日头下晃出刺眼的光。 他横刀而立,粗哑的嗓子滚过山石般的怒吼:“胆敢持械抗税,形同造反!” “刷刷刷!” 民壮团这边的人也都纷纷亮出了腰刀长矛和盾牌,迅速形成了两个五人的阵型,跟在赵二牛的身后压了上去。 这十几个押车的汉子见状顿时愣住了,而赵二牛的那句‘罪同造反’,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立刻镇住了所有人。 毕竟是在这个年代,‘造反’二字是谁也难以承受的罪名,他不光意味着自己会死,更意味着还要株连九族,所以倘若不是彻底没有了生路,任谁都不敢顶下这样的罪责的。 而最讽刺的是,这赵二牛形同恶棍,但却是实打实的朝廷编制,杀他确实是可以按照造反罪论处的! “呸!” 赵二牛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握着刀把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一步步走向车队,军靴碾过碎石子咯咯作响:“狗娘养的东西,敢在官爷面前亮家伙?嫌脖子上的脑袋太沉了?” 话音未落,他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啪!啪!啪!” 巴掌带着北境风沙的狠劲,扇在人脸上脆得像劈柴。 为首那几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顷刻间又像被砍倒的枯树,捂着腮帮子滚在地上哼唧,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淌。 赵二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油子,动手时眼里那点凶光,是真见过血的杀气。 车队里的人但凡对上他的眼,骨头缝里都冒寒气,十来号汉子竟没一个敢抬手格挡。 民壮团的弟兄们见状,立刻像狼似的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兵刃缴了。 “持械冲卡,货物全没收!” 赵二牛扫了眼吓傻的车队众人,刀尖往地上一点,“想活命的,现在就滚!” 这声吼像炸雷滚过山谷。 郭家的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往山道那头跑,连掉在地上的帽子都不敢回头捡。 “牛哥,就这么放了?过路费还没……” 一个弟兄挠着头问。 赵二牛用刀鞘指了指那七八辆马车,嘴角撇出个痞笑:“这不就是过路费?” “对对对!” 那弟兄猛地拍大腿,“兄弟们,上车!拉回秦家村!” 众人吆喝着翻身上车,马队踏着烟尘往村子方向去,车轴转动的吱呀声里,还混着谁没忍住的笑骂。 …… 另一边,秦明刚和杨玉莲敲定防务,送她出了坞堡。 “秦大哥多保重,小妹改日再来叨扰。” 杨玉莲翻上马背,黑色劲装在风里飘了飘,带着两个手下消失在山道拐角。 秦明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正打算回堡,就听见远处传来赵二牛的大嗓门。 “大哥!” 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马车正往这边来,车辕上插着的民壮团旗号猎猎作响。 秦明眉头微挑,这趟收获倒是不小。 “大哥你看!” 赵二牛从头辆马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掂着个沉甸甸的钱袋,“有不长眼的商队敢抗税,被咱把粮草扣了!这七八车,够村里吃仨月!” 跟在秦明身后的郭峰惊得张大了嘴:“二牛,你们把人家车队……” “我让你去收过路费,不是让你劫道。” 秦明皱起眉,指尖在枪杆上轻轻一叩,“咱们是官差,不是山匪。” “他们先动的刀!” 赵二牛把钱袋往怀里一揣,脖子梗得像头犟驴,“别家车队都乖乖掏钱,就这帮郭家的孙子,说县太爷见了他们家老太爷都得点头哈腰。我当场就啐了,说你们郭家算个屁,我大哥才是黑山县的天!” “郭家?” 秦明眼里倏地亮了下。 “可不是嘛!”赵二牛唾沫星子横飞,“领头那小子嘴硬,我给了他几巴掌,这帮兔崽子就尿了,车都不要了。” “哈哈哈!” 秦明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赵二牛这个滚刀肉除了秦明和曹豹,估计谁的账也不会买的。 也该着郭家的这支车队倒霉,碰上赵二牛第一天当值,能留条命逃跑,已经算是不错了。 “对了大哥,还收了另外两队的过路费,一百七十两,账在这儿呢。” 他把账本和银子递过来,秦明没接,只对郭峰道:“交给管家入账。” 郭峰刚拿着东西转身,身后突然传来马车的异响。 “吱呀——吱呀——” 最后那辆马车晃得厉害,粮草袋跟着往下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动。 “车底有人!” 民壮团的弟兄们都是战场老油条,立刻掣出刀围上去,刀尖对着车厢缝。 赵二牛先蹲下身看了看车底,没见异常,这才攥着刀柄走向车辕:“里头藏的什么鬼?” “砰!” 秦明突然箭步抢出,靴底带着裂帛般的风声,狠狠踹在车厢板上。 “轰!” 坚实的车厢像纸糊似的散了架,粮草袋滚落一地,露出底下两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人影。 “这是……” 围观众人倒抽冷气的嘶声此起彼伏,连赵二牛都愣在原地——那竟是两个被堵着嘴的女人,粗布裙底下,还能看见被血浸透的衣角。 第140章 石脂水 “呜呜呜!” 被压在最底下的女子拼命扭动,嘴里塞着的麻布被牙齿磨得簌簌作响,鬓角的乱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露出一双写满惊恐的眼睛。 “松绑!其余车辆仔细搜查!” 秦明话音未落,两个民壮已掣出匕首,刀刃划破麻绳时溅起细碎的草屑。 那麻衣女子刚吐出嘴里的布团,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像蚯蚓般蠕动。 “水……水……” 旁边立刻有兵士递过水壶,壶嘴碰到她干裂的嘴唇时,她猛地呛了两口,浑浊的泪水混着水渍往下淌。 另外两辆马车的搜查声此起彼伏。 “大哥!这儿还有个姑娘!” 一时间,民壮团的几人纷纷惊呼道。 秦明循声望去,第三辆车里果然蜷缩着个穿蓝布裙的少女,被捆得像粽子似的。 “大……大人饶命……”麻衣女子瘫坐在地,手指抠着泥的哀求,“小妇人家里还有半袋糙米,都给官爷……只求放我回去……” “把她们送到医庐,让我娘子找几个女工照顾她们。” 秦明话声一落,三个女子就被抬进了村子。 “大哥,你看这车下面全都是酒坛。” 一个兵士指着车里的东西对秦明说道。 “酒坛?” 秦明闻言一愣,随即走了过去。 只见车厢底板上码着整整齐齐的陶坛,坛口用红泥封着,缝隙里塞着干燥的草席。 他拎起最上面那只,入手比寻常酒坛沉得多,揭开泥封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腥味飘了出来。 “这是……” 赵二牛凑过来闻了闻,皱起鼻子,“不像酒啊。” 秦明指尖蘸了点黑褐色的粘稠液体,在指间搓了搓,那滑腻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猛地将半坛液体泼在空地上,黑油立刻在尘土里漫开,像条扭曲的蛇。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墨汁,可墨汁也没这么粘稠啊……” “谁身上有火折子?” 秦明转头对众人问道。 “我有。” 郭峰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递给了秦明。 “都靠后!” 秦明说着,吹了一下手中的火折子,然后将火苗接到了地上的黑油上。 “呼!” 接触火苗的瞬间,地上的黑油猛地燃起,汹涌的火苗剧烈地腾空而起。 “这是……” 众人见状,顿时目瞪口呆。 “这东西是石脂水,你们从何处搞来的此物?” 就在这个时候,秦明的老丈人范今也走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后,顿时惊讶地问道。 “石脂水?这不是石油么?” 秦明随口问道。 他一眼就看出这东西就是石油,这玩意在后世人尽皆知,但他不明白为何在古代还有这东西。 “什么石油?此物乃是石脂水,产自高奴县,……” 范今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膏车及燃灯,极明,只是高奴县据此足有千里,你是如何得到的。” “别人送的。” 秦明随口搪塞了一句,问道:“岳……额,范管家,你是如何识得此物的?” “早年曾有一批商贩来本县贩卖,价格比灯油便宜,城中很多人买来点灯,只是不耐烧……” “原来如此。” 秦明闻言顿时恍然。 其实古代也是有石油的,主要产自西北地区。 不过由于没有先进的开采设施,所以产量并不高。 “大哥,你说郭家买这么多石脂水做什么,这玩意点灯还不如灯油。” 赵二牛不解的问道。 “点灯用肯定不划算,但如果他们是用来守城呢?” 秦明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守城?” “倘若咱们还是如同上次一样攻击坞堡,他们将这坛子里的石脂水点燃扔下来的话……” 秦明皱着眉头说道。 “狗日的!” 赵二牛一脚踹在车辕上,木头上顿时凹下去一块,“想把咱们活活烧死?” “这帮狗东西!”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恍然,纷纷怒道。 要知道,自从秦明的民壮团攻破了钱家坞堡之后,在县里造成的巨大的震撼,尤其是五大家族的另外四家。 所以在知晓秦明的民壮团的悍猛后,他们自然早做防备,或是招兵买马增加人手,或是加固堡墙和大门,避免重蹈钱家覆辙。 而郭家明显想到了更为阴毒的一手,那就是采用纵火的方式,进行坞堡的防御。 倘若秦明还是和上次一样,利用曹豹等猛人扛着攻城锤攻击坞堡,那么郭家的人就会将这石脂水从上面倾倒下来,点燃后,势必会让民壮团损失惨重! 而且石脂水这种东西是用水无法剿灭的,用护城河的水灭火,反而会助长火势,一旦造成混乱,秦明就只能大败而归。 也幸亏秦明一直以来没有贸然对郭家动手,否则的话,可能会当真吃大亏! “这玩意是好东西,都搬到村头的库房里,放在干燥阴凉的地方妥善保存……”秦明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另外在库房周围多放些沙土,一旦这石脂水失火,立刻用这些沙土灭火,切记,灭油火不能用水!” “知道了。” 在场众人闻言,将马车上的油坛子纷纷搬入了村子中。 看着那足足五六十坛子的石油,秦明心中暗喜。 有了这些石油,他就可以结合火药,做出威力更为强悍的火器。 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在测试蹲坑,就曾看过一本书对古代火器的制作流程研究。 早在几百年前,火药工业兴起,浓油、沥青等石油产品也成了制造火药的原料。 那个时期的队伍中就已经装备了可以连续发射喷火的猛火油柜。 后来为了抗击外族,先人们还发明了一种用沥青控制火药燃烧速度的方法。 这项重大发明比国外早了近一千年。 直到20世纪,美英等国才在固体燃料的火药炮中采用沥青来控制燃烧速度。 后来古人的水军还发明出以陶瓷为包装的燃烧弹。 这种陶瓶周身有很高凹槽,很方便水手挂在身上。 倘若发生接舷战,士兵就把装满火油的瓶子打开,扯一块布作为引信,点燃后扔向敌船,陶罐破碎,点着的火油向甲板四周溅射。 因为当时的船只都是木质,一旦火势蔓延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秦明掌握这领先于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最佳黑火药配方,秦家村有窑口,制作陶器也不是什么难事。 倘若用火药和石油制作出一批燃烧弹,以民壮团这些人的力量,至少能扔出几十米。 正面对战,几十上百个燃烧瓶扔出去,那种场面,想一下就酸爽…… “大哥,那三个女人都醒来了,你过去看一下吧。” 正当秦明思索制作新武器的时候,一个民壮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141章 四面埋伏 秦明踏入医庐时,正见那三名民女已然醒转,三人相拥着不住抽泣,范娘带着几个村妇在旁温言劝慰。 “怎么回事?” “夫君,她们三个都不是本县人,是从清河那边来的……” “清河府?离咱们县城少说也有五百多里,怎么会被送到这儿来?” “她们说村子遭了土匪,村民几乎都被杀光了,她们三个被掳走后,一路藏在粮车夹层里,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 “嗯。” 秦明闻言颔首,心里已大致有了数。 郭家暗地里做着人牙子的营生,在黑山县本就不算秘密。 他们向来勾结外地土匪,抢掠民女后,一部分转卖牟利,另一部分便投进自家的地下生意。 黑山县虽也有“青楼”,却规模狭小,多是些暗娼。 在大周,京都那样的大城才有真正体面的风月场所,称作“书寓”或“书院”,门庭雅致,里头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专接待文人雅士与达官贵族,一局酒牌能抵寻常人家半年用度,寻常人连门槛都踏不进。 稍大些的县城,多是酒楼或勾栏瓦舍,楼里有歌姬舞姬献艺,虽也藏着风月,终究以歌舞表演这类娱乐为主。 而黑山县这样的小地方,风月场所以“窑洞”为名,多是废弃的土窑改建,里头的女子被唤作“窑姐”,一次消费不过百文上下,烟气熏人的土炕,油腻的矮桌,属社会最底层的消遣去处。 郭家一直把持着黑山县的赌场与窑洞生意,因本地女子容易惹麻烦,便专从外地“进货”,经一番“调教”后,让这些女子成了为郭家赚钱的工具。 “夫君,她们太可怜了,咱们要不要报官?” 范娘轻声问道。 “报官有什么用?无非是发回原籍。肖知县眼下正忙着招兵买马敛财,哪会管这些闲事?” 秦明撇了撇嘴。 自从肖青山靠着秦明拿到几万两银子,便开始大肆招募书吏、衙役与各房主管,编外衙役的数量转眼便涨到两百多人。 如今的肖青山早已不是初来乍到时的“白丁”,县衙人手规模已达前任娄长风在任时的六七成。 人手充足后,他已着手准备今年的夏征——这些消息,都是秦明安插在肖青山身边的徒弟穆安传回来的。 虽说肖青山似乎在渐渐摆脱对他的依赖,但秦明心里有数,真正的底线在穆安身上。 只要穆安还是肖青山的贴身护卫,他便无需多虑。 “那她们三个怎么办?” “给她们每人十两银子,雇辆马车送她们回家。” 秦明语气干脆,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一年安稳日子,也能让她们寻个新去处。 “大人,我们回不去了啊……” 最年长的女子突然跪坐起来,膝盖在硬泥地上磕出闷响,“家没了,村子被烧得只剩断墙,回去连口干净水都找不到……” “是啊大人,” 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也跟着哭求,脸上还带着未愈的擦伤,“您若肯收留我们,哪怕给口饭吃,我们做牛做马都愿意,缝补浆洗、下地干活样样能做……” “求大人收留!” 三人齐齐跪趴在榻上,额头抵着草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你们不愿回家?” 秦明闻言一怔,眉头拧得更紧。 他原以为归乡是人之常情,没料到她们竟宁愿留在陌生地界,也不愿返回故土。 “夫君,瞧她们实在可怜……” 范娘在旁轻声劝道:“如今织坊正缺人手,浆纱织布的活计她们未必不会,多添几双碗筷罢了,就让她们留在村里吧。” “也罢,那就让她们留下吧。”秦明点头,“先领她们去食堂吃点热乎的,换身干净衣裳,娘子你来安排住处。” “嗯。”范娘应了声,随即领着三个女子往食堂走去。 “大哥,这几个女的长得还行,实在不行……给大哥你填房呗?”见范娘带着人走远,赵二牛凑过来嘿嘿笑道。 “混账!” 秦明低喝一声,眼神陡然冷了下来,“她们是正经人家的女子,遭了横祸才沦落至此,休要胡言!” “我看未必……” 赵二牛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撇着嘴嘀咕,“你瞧她们走路的姿态,腰肢软的,脸上还带着脂粉气,哪家下地干活的农妇能保养得这么好?指不定……” “二牛,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劝你少打她们主意。日后咱们赚了大钱,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秦明眉头一皱沉声道。 “大哥,我就是随口说说,您别生气。”赵二牛连忙陪笑。 “行了,吃饭去。今儿开张,酒水管够!” “太好了!”赵二牛等人顿时欢呼起来,簇拥着往坞堡里去。 秦明望着食堂方向,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异样的光…… 第二日清晨,南嘴隘关卡处,两路人马如约汇合。 按昨日商议的计划,余家寨两百多人已分散在县里商道的各个路口与桥梁,负责沿途接力护送。关卡的控制则由两家联手——余家寨这些年一直是娄长风的白手套,把持着整条商道,不仅有不少借道走私的“老客户”,更熟稔与这些人打交道的门道。两家一明一暗,倒也各展所长。 许是怕赵二牛又动辄扣人家货车,今日特意让郭峰当领队;余家寨那边则由杨玉莲亲自坐镇,带着十多个精悍马匪守在隘口两侧高地,以备策应。 从清晨到黄昏,进出黑山县界的行人车辆络绎不绝,郭峰一伙人赚得盆满钵满,今日收益竟是昨日的两倍多,只是没像赵二牛那样截过车队。 眼见日头西沉,郭峰才带着众人收工,收好钱银账本后登上返程的马车。 可马车刚行至半路,众人便发现前路被一棵横倒的大树堵死了。 “小心!何老三,带几个人去清开路障。” 郭峰心头一紧,立刻示意车后随行的汉子们动手。 何老三应了声,刚带着两个弟兄拎着砍刀上前,还没碰到树干。 “咻——” 一声尖锐的哨响突然从林间划破长空,像毒蛇吐信般刺耳! “不好!有埋伏!” 郭峰失声喊道。 “嗖嗖嗖!” 话音未落,无数箭矢骤然从四面八方的树丛里攒射而来,密集得像骤雨,破风的呼啸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呃……” 一名弟兄躲闪不及,箭矢直接穿透他的肩膀,痛呼着倒在地上。 “列阵!”郭峰肩头也中了一箭,箭头入肉半寸,他强忍着剧痛嘶吼下令。 民壮团的汉子们毕竟都是久经阵仗的老兵,刚下车便觉出周遭的死寂透着诡异。 听到哨响的瞬间,不等郭峰下令,已自发五人一组,将盾牌死死拼在一起,形成了密不透风的防护阵型。 “叮叮当当!” 密密麻麻的箭矢转眼便将盾牌射成了刺猬,箭头撞击金属的脆响连成一片。 众人借着盾牌与马车掩护,缩着身子死死顶住,总算是惊险躲过了第一波箭雨。 第142章 重甲杀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战场古训在郭峰脑中轰然炸响。 任何弓手都不可能持续不断地拉弓射箭,寻常猎户连射三箭便臂力酸麻,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连着射出五六波箭雨,也已逼近力竭的边缘。 郭峰紧咬着牙关,肩头中箭的地方传来阵阵剧痛,他却死死盯着头顶的盾牌。 方才还如骤雨般密集的箭矢,此刻力道已明显减弱,撞击盾牌的闷响从“砰砰”变成了“笃笃”。 “弟兄们,抄家伙!” 郭峰一声暴喝,率先从腰间抽出雁翎刀,刀身在残阳下划出冷冽弧线。 民壮团的汉子们立刻响应,纷纷从马车上抄起长枪,盾牌手猛地撤开防御阵型,露出身后蓄势待发的刀枪阵。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 跟在后面收工的杨玉莲等人,竟也遭到了箭雨突袭。 “啊!我的腿!” “快退到开阔地!” “有埋伏——!” 惨叫声与呼喊声混杂着马蹄惊嘶,杨玉莲带来的十几号马匪瞬间倒下了三分之一。 他们身上只有单薄的皮甲,根本抵挡不住淬了劲的箭矢。 这些马匪最擅长的是策马突袭与近身搏杀,此刻陷入四面合围的隐蔽伏击,唯有退到空旷地带才有生机。 “大当家,快跑!” 石冲嘶吼着挡在杨玉莲身前,他便是余家寨那个号称“狠心柱”的壮汉。 先前这厮曾与秦明比武,被秦明空手入白刃击败,却仍是寨中数一数二的硬手。 此刻的石冲已如血人,厚实的皮甲被箭矢射得如同筛子,鲜血顺着甲片缝隙汩汩流淌,可他依旧挥舞着长刀护在前方。 “小心脚下!” 杨玉莲话音未落,前方草丛中突然弹出一根手腕粗的绊马索。 “嘶——!”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猝不及防之下,杨玉莲和身边几名同伴连人带马翻滚出去,重重摔在碎石地上。 “噗!噗!” 数根长矛如同毒蛇出洞,从林中猛刺而出。 两名马匪刚挣扎着抬头,便被长矛贯穿胸口,鲜血喷溅在枯黄的草叶上,当场气绝。 杨玉莲反应极快,借着翻滚之势单手撑地,如狸猫般向侧方急掠,堪堪避过夺命长矛。 矛尖擦着她的发梢刺入泥土,带出一串泥花。 下一刻,埋伏在林子里的刺客终于现身。 十多道黑影身形矫健如豹,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裹紧身躯,手中一米多长的朴刀在夕阳映射下,闪烁着眩目的寒芒,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嗖!” 杨玉莲抬手的瞬间,袖中暗箭破空而出,精准命中冲在最前面那名刺客的左胸。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鲜血立刻染红了胸前衣襟。 紧接着,她腰间双刀出鞘,身形快若鬼魅,借着树木掩护绕到两名刺客身后,银亮的刀锋在颈间一抹,两道血箭喷射而出,动作干脆利落。 论速度,杨玉莲足以与秦明拆上几招,只是力量上终究逊了一筹。 “吼!” 身旁的石冲狂吼着硬顶数人围攻,长刀舞得风雨不透,每一刀都带着悍不畏死的气势,试图为杨玉莲杀出缺口。 其余几名马匪也拼死护在侧翼,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 但这些黑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招式狠辣精准,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他们的人数还在不断从林间涌出,刚砍倒一人,立刻就有新的黑衣人封锁缺口,始终将杨玉莲等人死死围困在核心。 “你们快跑,不用管我!” 杨玉莲挥刀逼退身前敌人,声音已带着沙哑。 她看得出对方是铁了心要斩尽杀绝,这般困守只有死路一条。 可此刻四面都是黑压压的人影,刀光如林,想要突围难如登天。 “噗噗!”杨玉莲仗着敏捷身形又斩杀两人,但余家寨的马匪已所剩无几。 到最后,包围圈中只剩下她和石冲二人。 石冲浑身已是刀伤密布,如同血刺猬般摇摇欲坠,全凭一股悍猛性子支撑着疯砍。 直到一柄长刀深深劈入他的大腿,这位硬汉才重重跪倒在地,再也没能站起,只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血沫声。 杨玉莲虽还有些许体力,连续突围几次都被挡回后,双瞳中终于闪过一抹绝望。 夕阳透过树梢照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映出苍白的底色。 “杨寨主,识相的就乖乖随我们回去。” 领头的黑衣人见她力竭,停下攻击狞笑道,“凭你这姿色,若把我们家老爷伺候舒服了,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哈哈哈!” 周围二十多个黑衣人顿时发出放肆的哄笑,污言秽语伴着林间风声传来,格外刺耳。 “笃笃笃!” 就在此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突然从黑衣人身后响起,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厉声喝道。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七八支箭矢呼啸着射向身后的骑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叮!叮!叮!” 金铁交鸣之声清脆刺耳,箭矢竟被尽数弹开。 丛林阴影中,一团裹着铁甲的庞大身影疾冲而出,战马喷着响鼻,铁蹄踏得碎石飞溅。 “噗!” 一柄精钢长刀如同猛蛇出洞,瞬间洞穿最前面那名黑衣人的胸膛。 马上骑士手腕猛翻,长刀搅出个偌大的血窟窿,黑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便气绝身亡。 “曹豹?!” 瘫坐在地的杨玉莲看清来人,忍不住失声惊呼。 看到这身披重甲的骑兵,所有黑衣人顿时大惊失色。 反应过来后,纷纷拎起朴刀砍向这尊杀神。 面对二十多人的围攻,马上的曹豹却面不改色,长刀横扫而出,两颗人头瞬间腾空而起,鲜血喷溅在他的铁甲上,更添狰狞。 “当当当!” 绕道身后的黑衣人对着人马连砍数刀,却只溅起串串火花,曹豹和他的战马竟丝毫无恙。 接下来无论是箭矢攒射还是刀劈斧砍,都无法伤到曹豹半分。 他力大无穷,一刀劈下,对手连人带兵器都被劈成两半,几无例外! 这身百炼精钢打造的战甲,在冷兵器时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寻常兵士面对这样的重甲骑兵,只剩下绝望。 曹豹如同冲入羊圈的猛虎,骑马在人群中左突右冲,杀人如同割草。 刀光所到之处,血光迸现,惨叫声此起彼伏,林间的血腥味瞬间浓郁到令人作呕。 “啊!”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手中卷刃的朴刀愣神的刹那,胸口已被曹豹的长刀洞穿。随着一声凄厉惨叫,他的身体被长刀挑起抛出,猩红的血水在空中划出恐怖弧线,重重砸在远处的树干上。 “咣当当!” 剩下的七八个黑衣人彻底吓破了胆,脸上血色尽失,纷纷扔掉兵器转身逃窜。 但曹豹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熟练地调转马头,铁蹄踏过满地尸骸,一路追杀过去,惨叫声在林间渐行渐远。 “这……” 目睹全过程的杨玉莲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凭一人一马,竟将二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刺客斩杀殆尽,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她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失去了知觉。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战地医院 夜晚的秦家村,气氛比起往日要稍显沉重。 村子的医庐里,躺满了伤员,郎中胡岩,正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以及十几个村妇,挨个帮助伤员处理伤口。 刚才一战,总共击杀了五十多个黑衣人,而秦明这边,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 郭峰带领的民壮团,斩杀三十多个黑衣人,但自己这边,则伤了六人,其中重伤一人。 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郭峰等人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是非常厉害了,这一方面得益于他们平时对军阵攻防的训练,另外一方面就是民壮团这边大部分人都配备了暗甲,虽然防护能力远不如重甲,但至少还是可以减少一些致命伤的。 而相比民壮团,余家寨这边可谓是死伤惨重。 这次他们被偷袭的十多人,大部分都已经被杀,只剩下杨玉莲和石冲两人存活,而那个石冲,已经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大哥料事如神啊,他们果然在路上有埋伏,不过我过去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等看到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伤了不少人……” 曹豹跟在秦明的身后,皱着眉头说道。 此时的曹豹,依旧披着厚重的盔甲,盔甲仿佛被血浸泡了一般,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能把杨寨主救出来,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秦明沉吟了一下,问道:“对方这次总共来了多少人?” “四五十号人,分成两队。” 曹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郭峰他们解决了一半,我这边砍翻了十多个……” “你杀了这么多人?” 秦明惊讶地问道。 他知道曹豹悍勇,但没有想到会杀掉如此多的人。 “穿上这身甲,简直是刀剑不入,开始一群人向我射箭,结果没一个能射穿的,后来他们用刀砍,简直和挠痒痒似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豹的神色带着几分兴奋,说道:“估计再来一些人,我也可以应付……” “莫要轻敌,他们是没想到你会穿着重甲,倘若有防备的话,一张大网就能困住你!” “大哥说得对,以后我会小心的。” “今天你辛苦了,先脱下盔甲休息一下吧。” 秦明拍了拍曹豹的肩膀说道。 对于曹豹声称杀了十多人,秦明并不认为他说得夸张。 从他身上重甲鳞片上清晰可见的刀箭痕迹看,刚才那一战是相当惨烈的。 但由此也证明了重甲的恐怖防御,面对普通的兵士,重甲骑兵简直就是碾压般的存在。 这也证明了自己当初倾尽大量财力去组建重甲骑兵的正确性,日后一旦初步形成了规模,基本就可以横扫整个黑山县! 尽管如此,秦明还是不能太过自信,重甲骑兵虽然强悍,但其本身也是有一定局限性的,那就是本身还不够灵活。 不过倘若之前的夷人部落能过来投靠的话,就已弥补其中的战术短板。 “那我先去休息了。” 曹豹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 刚才那场战斗对他的体力也消耗极大,到了这个时候,也确实非常的疲乏。 “大哥……” 郭峰眼见秦明走入了他所在的‘病房’,立刻撑起身子招呼了一声。 “躺下,不要乱动。” 秦明示意他不要起身,随即看向了屋子里其他的伤员。 这个时候郎中胡岩带着几个村妇走了进来,他们拿着酒坛和麻布,另外还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小刀和针线。 自从几个月前秦明在村中设立医庐以来,胡郎中就开始在村子里招收了一些学徒。 虽然说古代的医术一直以来都是传男不传女,但在秦明‘加薪’的诱惑下,最终接受他的建议,收了很多的女徒弟。 其实胡郎中本身的医术也是有限,毕竟古代的医疗水平就是如此,往日最多就能医治一些头疼脑热,大一点的病根本看不了,反倒是在秦明这里学到了不少的‘医术’。 因为秦明从一开始就是想将这个医庐变成战地医院,所以对于外伤的救治进行了重点训练。 首先是伤口消毒。 古人打仗,一到受到外伤,战后通常就是将兵器烤热,然后将伤口‘烙’住,但是这样做非常痛苦吗,且有致命的风险。 而秦明用的酒精消毒的办法来给伤口消毒的。 其实酒精只有达到一定纯度的时候,才有好的消毒效果,普通的酒水,尤其是这年头度数低的浊酒,消毒效果只能是聊胜于无。 秦明的蒸馏酒虽然度数高,但也只有四十多度的左右,距离七八十度的医用酒精,还差了一截。 于是秦明索性用土办法制作医用酒精,而方法也很简单。 眼下正值冬季,将蒸馏酒放在雪地中冻上几天,再次打开封口后,里面没有冻结的液体就是高纯度的酒精了。 包裹用的麻布都用沸水煮过消毒的。 伤口的缝针也是村里的巧妇操刀,最开始这些村妇看到血腥也有恐怖,但时间一长,也就渐渐适应了。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没法给病人输血,不过即便如此,秦明的这个医庐在古代也算是非常高效实用的‘战地医院’了。 “忍着点!” 一个扎着青布头巾的村妇将咬口木塞进伤员嘴里,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抽搐的肩膀。 沸水烫过的麻布在火盆上烘得半干,正等着替换下被血浸透的旧布。 这次郭峰的小队大半负伤,但好在除了一个昏迷不醒,其他人的伤势并不重。 这些昔日的破落军户意志力也是相当的坚韧,在消毒和缝针的过程中,竟无一人发出痛呼,个个都是冷汗直冒,强忍剧痛。 “都好好休息。” 秦明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这里的土炕上,杨玉莲正躺在上面。 刚才的时候,两个村妇已经给她处理好了伤口,但由于失血过多,此刻依旧处在昏迷中。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杨玉莲,秦明心头竟然泛起了一抹怜惜。 尽管杨玉莲在黑山县凶名在外,但秦明却总觉得一个女人一直活在刀光剑影中,这种命运也实在是太过残酷。 “大哥,杨家寨来人了,就在村口。” 这个时候,屋外一个汉子对秦明说道。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帮规如山 “知道了。” 秦明应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到了村口。 “秦里长,好久不见!” 看到秦明走来,领头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立刻招呼了一声,随即问道:“我家大当家……她现在如何了?” 这人秦明见过,他正是余家寨的二当家方唐。 方唐虽无缚鸡之力,拳脚功夫稀疏平常,却是寨中威望仅次于大当家杨玉莲的人物。 凭的是他那颗七窍玲珑心,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是杨玉莲最倚重的智囊。 更难得的是他精于理财经营,将山寨庞大的支出与灰色收益打理得井井有条,堪称余家寨这艘巨舟的稳定压舱石。 所以他一直都是仅次于杨玉莲的二当家。 “方先生,杨寨主目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正在我村的医庐之中,请跟我来。” 秦明随即将方唐一行人领入了村子。 这次来的人,除了方唐之外,还有余家寨的几个头目。 他们今日原本分散在黑山县几条重要的商道上“巡视”,彼此相隔甚远。 噩耗传来时,他们正各自奔波,接到秦明派人送出的急信,才从不同方向火急火燎地汇合赶来 以至于他们现在也才刚刚从秦明派过去的人口中得知杨玉莲受伤的消息。 “大当家——!” 一行人刚踏进医庐,看到杨玉莲那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时,几个粗豪汉子瞬间虎目圆睁,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痛和恐慌。 “大当家!你可不能有事啊!山寨的兄弟们还指望着你呢!” 一个大汉扑到炕边,声音哽咽。 “狗娘养的杂碎!我看是谁干的!老子非活剐了他们给大当家报仇雪恨!” 另一个头目眼珠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噤声!” 方唐眉头紧蹙,厉声呵斥,“大当家伤势沉重,此刻最需静养休憩!如此喧哗,是嫌她伤得不重吗?都给我出去候着!” 这几个头目闻言,尽管忧心,但还是走出了屋子。 “秦里长,大当家这般还有救么?其他人如何了?” 支走了众人后,方唐问道。 “她失血过多,需要精心休养,刚才郎中已经给她把过脉了……只要能扛过今夜,性命应该无忧……” 秦明皱着眉头说道。 “那我们今晚要守在这里,直到当家的醒来。” “随你们便。” “除了大当家,我们的人还有活着的么?” “石冲也是受了重伤,在旁边的屋子……” “带我看看!” “走!” 秦明说着,领着他进入了旁边的屋子。 此时的屋子里,胡岩的几个徒弟处理石冲的伤口。 只是看了一眼,方镜和余家寨的几个头目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不大的土炕上,石冲那原本如同铁塔般魁梧的身躯,此刻却如同一张被撕裂的破布,惨不忍睹地瘫在那里。 石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和狰狞的撕裂创口! 最触目惊心的一道,从前胸斜劈至腹部,足有数寸之长,皮开肉绽,森白的肋骨都隐约可见! 石冲的旁边,则放着足足七八个箭头,由此可见当时战况的惨烈。 “噤声!” 方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即和其他人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此时胡岩的几个徒弟相互配合,正在快速地处理伤口。 清洗伤口,酒精杀毒,缝针,敷药,包扎…… 几人配合的相当默契,每一次伸手,都会有相应的工具送到,而在门外,还有七八个炉子正在熬药中。 这一幕看得余家寨众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余家寨自己也有郎中,但处理重伤的法子无非是烙铁烫住伤口止血,再撒些金疮药简单包扎。 这样的处理,伤口常常反复溃烂、化脓,甚至一个小小的创口都可能因“破伤风”而致命。 至于重伤?那纯粹是听天由命,疼得实在熬不住,便求兄弟给个痛快。 何曾见过如此精细、如此专业、如此一丝不苟的救治? 这小小的山村医庐,其救治手段之高明、器械之完备、药物之充足,远超他们的想象! 有此医庐在,不知能救回多少兄弟的性命!想到日后在外搏杀,后方有此依托,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 “杨里长……” 方唐这个时候给秦明使了个眼神,两人随即走出了屋子。 “方先生……倘若,我是说万一……杨寨主熬不过今夜,醒不过来,你们余家寨……有何打算?” 在一处无人的空地,秦明对方唐说道。 “血债血偿!我和寨中所有兄弟,必为她报仇雪恨!” “据我猜测,这次遇到的杀手,多半就是五大家族派来的,如今你们山寨这次折了包括杨寨主在内的多名高手,还有能力和五大家族硬拼么?” 秦明问道。 “说实话,以我们山寨的这些人,如果正面和五大家族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方镜眉头微皱,接着说道:“五大家族私兵众多,光是一个郭家,少说也有千人左右,且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看来你也知道他们的实力啊。” “我们盘踞黑山县多年,怎能不知本地的情况?但是无论如何,这仇是必须要报的!” 方镜目光坚定,说道:“杨寨主和她的夫君对我们恩重如山,让我们这些不受王道教化之人,有了容身之处,虽然都是上山为匪的狂徒,但盗亦有道,忠义二字是我们的立命之本……” “佩服!” 秦明闻言点点头。 “此事牵涉重大,非我一人可决,还需与众兄弟仔细商议,谋定而后动。” 方镜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按我余家寨代代相传的铁规……凡大当家为外敌所害,不论出身草莽还是江湖豪杰,不论是否是我山寨中人,只要能亲手斩下仇敌的头颅,为大当家雪恨复仇,那么,此人便可接掌余家寨大位!山寨上下,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头目喽啰,皆奉其为主,听其号令,帮规如山,绝不反悔!”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谋而后动 “从今日起,你们就暂留在秦家村,悉心照料杨寨主。待她伤势稳定,元气有所恢复,我再派人护送你们一并回余家寨。” 秦明沉吟片刻后做出了决定,他深知杨玉莲此刻的状况,实在经不起路途颠簸。 方镜闻言,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眼中充满了感激,对着秦明深深一揖:“秦里长大恩,余家寨上下铭感五内!如此安排,再好不过了!” 他身后的几名余家寨汉子也纷纷抱拳致谢。 方镜心中明白,此刻强行带走杨玉莲无异于索命。 一方面,她失血过多,脉息微弱,返回余家寨那崎岖的山路只怕凶多吉少; 另一方面,秦家村展现出的医备实力着实令人惊讶——不仅有经验丰富的郎中坐镇,药庐里各类草药储备充足,更有专门的村妇轮班煎药、换药、看护病人。 反观余家寨,寨中多是舞刀弄枪的粗豪汉子,让他们打仗拼命还行,精细地伺候病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为了保住寨主的性命,也只能厚颜在此叨扰了。 “不必客气。” 秦明摆摆手,“村里尚有空置的房舍,你们可留下人手日夜守候。吃穿用度,皆与我的民壮团一视同仁。” 他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训练的队伍,抬手挥了挥。一名正在站岗的民壮见状,立刻小跑着上前。 “去,把秦怀忠唤来。让他给这几位贵客安排清净的住处,然后带去食堂,交代清楚,日后他们的伙食便与团里兄弟们一同安排。”秦明吩咐道。 “明白!” 民壮抱拳领命,转身便快步离去。 看着方镜等人被暂时安顿下来,秦明心中那块关于余家寨的石头才算稍微落地。 随后,他转身回到了坞堡之中。 …… 与此同时,黑山县郭府。 深宅大院之内,气氛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压抑。 厅堂中央,郭其山端坐于太师椅上,脸色阴沉。 他面前,一个浑身黑衣、肩头带伤的身影正匍匐在地,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你的意思……凭对方埋伏在商道上的区区一个重骑兵,就把你们五十多个精心挑选的好手……几乎屠戮殆尽?” 他听完手下断断续续的禀报,顿时大感震撼。 今日他派出的,可是郭家豢养多年的精锐私兵。 本想雷霆一击,彻底拔掉秦明卡在南嘴隘这颗钉子,夺回商道控制权。 原以为手到擒来,却不料迎头一棒,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回来眼前这一个带伤的活口! “老爷……千真万确……” 黑衣人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砖,声音带着几分恐惧,“那人……那人马俱披重甲,黝黑厚重,箭矢射上去如同挠痒,刀劈上去只留几道白印……而那骑士力大如猛兽,手中那柄长刀,怕是不下百斤分量!一刀劈落,当真是山崩地裂之势,根本挡无可挡啊!” “放屁!” 郭其山猛地一拍扶手,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怒喝道,“百斤兵器?你当他是天神下凡不成?五十多人对付十几个守卡的民壮,竟落得如此下场!你还有脸爬回来见我?!” “老爷息怒!我们……我们也杀了对方十来个……” 黑衣人急忙为自己辩解。 “老爷,莫要动怒,气大伤身啊……” 一直侍立在旁的管家郭青,此刻适时地上前一步,弯腰在郭其山耳边低语道,“老爷,秦明那厮……确实天生神力,能使得动百斤重的兵器,上次的石虎……便是明证。” “你是说……这次是秦明亲自出手了?” 郭其山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上次秦明就在这大厅击杀石虎的过程,反复是历历在目。 若说秦明能使得动百斤重刀,他是毫不怀疑的。那日秦明如同人形凶兽般的气势,至今想来仍让他脊背发凉。 “十有八九……” 郭青眉头微皱,说道:“看这行事风格和威势,非他莫属。” “他若再穿上那刀枪不入的重甲……岂不是真的无人能敌了?” 郭其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慌乱,仿佛看见了秦明身披重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恐怖景象。 “老爷言重了。”郭青沉稳地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重甲虽坚,却非无敌。古来破甲之法,并非无迹可寻。” “老爷言重了,即便是重甲,也是有破解之法的。” “什么破解之法?” “昔年周天子统一天下前,曾在南蛮遭遇一部落袭击,对方兵士都是身着坚硬藤甲,无论是箭射还是刀砍,皆无法伤其分毫,导致天子南征受阻……” 郭青顿了顿,接着说道:“周天子最终以火攻破之,烈焰焚藤,甲兵俱焚,终获大胜。此例足证,凡甲胄,必有克星,火攻便是其一利器。” “额……” 听到这里,郭其山顿时眼前一亮。 “另外重甲非常难得,需耗大量的精铁和木炭,秦明虽然最近崛起很快,但终究是刚刚发迹而已,造不出几套重甲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郭青顿了顿,接着说道:“除了燃火之物,重弩,绊马索,也可破重甲骑兵的防御,另外还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在埋伏的地方提前挖好陷阱和壕沟,就可以让他们有去无回!” “嗯,管家所言极是。” 直到这个时候,郭其山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好!这次我便点齐府中精锐,再联合其他几家,多派兵马!务必提前买通眼线,摸清秦明这厮何时押运税银、何时巡查隘口!多做准备,定要将这支该死的民壮团,连根拔起,杀个鸡犬不留!” “老爷息怒,依老奴愚见,眼下不宜再仓促出击了。” “这不可能!” 郭青山猛地拍了下扶手,怒道:“商道就是命脉!如今咽喉要道被秦明小儿死死扼住,一天不除掉他和他那帮泥腿子,咱们郭家的生意就一天做不成!粮食、私盐、铁矿……哪一样不要从那隘口过?难不成要我郭其山眼睁睁看着姓秦的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撒尿?绝无可能!” 郭其山内心的焦灼如同烈火烹油。 他悔不该当初为了给新上任的知县肖青山一个下马威,在路桥费“买扑”上故意报出个羞辱性的底价。 原以为肖青山会服软求饶,届时五大家族便能联手攫取更大利益。 谁曾想,肖青山竟把这块肥肉直接丢给了秦明这个杀胚! 昨日伏击,五十精锐尽丧,这不仅是实力的损失,更是对他郭家威信的重创。 商道,关乎郭家命脉,不仅是台面上的粮行生意,那些见不得光的暴利走私,更依赖此路通行。 此路一失,财源立断!再者,郭家乃黑山县五族之首,若连一个骤起的秦家村都收拾不了,他郭其山还有什么脸面号令群雄? 所以越快解决秦明,对他的影响就会越小。 “老爷,我并非要放过秦明,而是这件事咱们要周密策划一下……” 郭青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况且我已经做了布局,只要一切顺利,必然可以将秦明这伙人一网打尽……” “额?你有什么计划?” 郭其山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他这个管家向来足智多谋,郭家如今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这个郭青也是有很大功劳的。 所以如今遇到一些难以决断的大事,他总是要和自己的这个大管家商议的。 “其实是这样的……” 郭青走到郭青山的身边,贴着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好!好!” 听到最后,郭青山兴奋的直拍大腿,随即说道:“你这个计划不错,就按你说的来!”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神秘贵客 第二日清晨,秦家村坞堡前。 薄雾尚未散尽,民壮们已经列队完毕。 秦明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沉声下令:“今日照常,赵二牛带队,前往南嘴隘值守!” “大哥,昨天刚在道上遭了埋伏,死了不少兄弟,血都还没干透呢……今日还要过去?是不是……缓两天?” 赵二牛突然问道。 “去!必须去!” 秦明很干脆的回了一句,接着说道:“咱们秦家村如今吃的是掌控整个黑山县商道这碗饭,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今天怂了,退了,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扑上来撕咬!这第一步若是站不稳,在人前露了怯,往后在这黑山县的地界上,咱们就别想再有立足之地!” 万事开头难。 秦明比谁都清楚,拿下商道税权这块肥肉,触动了多少乡绅豪强的利益。 此刻,各方势力都在暗处观望,看他秦明和他的民壮团是龙是虫。 若能咬紧牙关扛过最初的狂风暴雨,打出一个威风来,那么民壮团这块牌子就算是在黑山县真正立起来了,站稳了。 可若是稍有退缩,之前买扑投入的巨资立时化为乌有,余家寨那些惨死的兄弟更是白白牺牲! 更何况,他与泰盛安商号的合作刚刚起步,若是连自己地盘上的商道安全都无法保障,还谈什么合作?谈什么赚钱? 一旦他秦明露出软弱,辛苦建立的声望必然崩塌,日后想再招揽人才、图谋更大发展,只会难上加难,秦家村好不容易聚拢的这点家业,终将烟消云散! 所以此刻的秦明,是容不得半点软弱的! “大哥说得对!怕他个鸟!” 赵二牛被秦明一席话激得热血上涌,猛地一拍胸膛,说道:“这商道是咱们秦家村拿命换来的!谁要是敢抢,老子手里的刀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片甲不留!” “二牛哥说得对!” “杀光那帮狗娘养的!” “跟他们拼了!” 群情瞬间激愤起来。这些积年的老军户,骨子里就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性。 相比起窝在村里枯燥操练,他们更向往在商道上真刀真枪地搏杀。 更何况,设卡盘查,油水丰厚,根本无需秦明多做动员,个个早已是斗志昂扬,摩拳擦掌。 “再说了,俺这身铁疙瘩可不是摆设!” 赵二牛得意地掀起外面的皮袄,露出下面闪烁着冷硬光泽的重甲内衬,用力拍得哐哐作响,“昨天豹哥穿着它,一个人就砍翻了十多个,那叫一个威风!今天总算轮到俺老赵开张了!大哥放心,俺绝对不给你丢脸!” “好!你有此心就好!” 秦明走上前,重重拍了拍赵二牛的肩膀,叮嘱道:“记住,今日当值,滴酒不许沾!想痛快喝酒,晚上回来,我请你喝个够!” “的嘞!大哥放心!” 赵二牛咧嘴一笑,随即翻身上马,手中长刀向前一指,“兄弟们,跟我走!” 十几名民壮齐声应诺,纷纷上马,马蹄踏碎清晨的寂静,朝着南嘴隘方向滚滚而去。 “大哥,那我今日……”一直沉默立在秦明身后的曹豹,此时上前一步问道。 “曹豹,你带三个人,不必固守一点,就在商道沿途附近游击。警醒些,一旦看到隘口或沿途升起求救的信号烟、箭,立刻全速赶去支援!” “得令!”曹豹干脆利落地抱拳,点齐三名精悍的民壮,也迅速策马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村口的晨雾中。 安顿好今日商道的事情,秦明立刻前往了医庐。 简陋却干净的医庐门外,七八个手脚麻利的村妇正守着几个小火炉,小心翼翼地扇着炉火,炉上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和苦香。 郎中胡岩带着几个年轻的徒弟,正脚步匆匆地在病房间穿梭,忙着给伤员清洗伤口、更换敷料。 “秦里长,你来了。” 看到秦明走来,方镜立刻招呼了一声。 此时方镜和他身边的几个人,个个蓬头垢面,眼圈发红。 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几个轮班在门口守候,显然非常担忧杨玉莲的安危。 “情况怎么样了?” “半夜的时候醒转过一次,睁开眼,迷迷糊糊说渴……我赶紧端水进去,可刚喂了两口,人就又昏死过去了……” 方镜轻叹了一声,说道:“胡郎中也把过脉了,说她的脉象虚弱,且在发烧中,依旧是命悬一线……” “嗯。”秦明点点头,说道:“你们也小心风寒,没必要一直守在这里,我会让郎中照顾她的。” “谢秦里长关心,没关系的,我们守在门口就好。” 方镜道了声谢,随即又和余家寨的几人坐在了外边的药炉旁。 看到这一幕,秦明心头多少有些感动。 他也是没想到,这帮匪徒居然也会如此的重情重义。 反倒是很多体面的乡绅,却做着猪狗不如的事情,也正应了那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扑棱棱!”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鸽子突然从头顶飞过,落在了坞堡的角楼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秦明见状,立刻回到了坞堡之中。 自从上次陆文兴带来数十只信鸽以及养鸽人之后,秦明作为泰盛安商号的中转站,就有了飞鸽传书的功能。 今日鸽子飞来,显然是泰盛安的商队要过来了。 “大人,这是刚送来的消息,请过目。” 养鸽人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秦明。 秦明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三日后,车队进入黑山县北隘,有贵客,望前来迎接,陆文兴亲笔。” “‘贵客’?” 秦明眉头微动,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他最急切盼望的,是那些能带来巨大财富的夷人商队,还有他急需用来制作火药的关键原料——千斤硝石。 然而等了这许多时日,这两样关乎未来大计的关键之物,竟一样都未如期而至。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丝失望压下。 无论如何,陆文兴是他的重要盟友,更是在他起步之初提供了宝贵支持的贵人。 他秦明向来恩怨分明,保证陆文兴及其客户的安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 接下来的两天,可谓是风平浪静。 原本想象中的疾风暴雨并没有出现,秦明估计那一战对对方势力是个不小的震撼。 年后的途经黑山县前往互市的商队越来越多,相应的,秦明的路桥费收入也是越来越多。 不过相比起赚钱,更让秦明感到高兴的是,杨玉莲和石冲两人终于醒来了。 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且还发着高烧,但两人无疑走过了一趟鬼门关。 这天早上,秦明按照计划,派出了一队人马接应陆文兴,临近中午的时候,泰盛安的商队终于平安出现在了村口。 “陆掌柜,欢迎欢迎!” 眼见陆文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秦明立刻上前接应。 然而秦明刚走上前去,却见他走到后面的马车,掀开帘子后,将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当秦明看清此人时,不由得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只见此人身材略显纤细,穿着一袭质地极佳、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雪白裘皮大衣。 时值初春,天气已转暖,此人却将裘皮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压得很低,领口竖得很高,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邃如寒潭古井,在接触到秦明目光的一刹那,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但随即收回了目光。 那份气质,绝非寻常富家公子哥的轻浮,反而有种内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阴柔? “这是……”秦明收敛心神,开口询问,目光在陆文兴和这位“裘皮公子”之间转了一下。 “啊,咱们进去再说。” 陆文兴微笑着说道。 “成!” 秦明点点头,随即将两人请进了坞堡之中。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北境来凰 客厅中,秦明和陆文兴以及那为华贵的公子围坐在桌前,范娘将准备好的茶水端上来。 “这位怎么称呼?” 秦明看了一眼这位‘公子’后说道。 陆文兴刚想开口介绍,那“公子”却自己开了腔,声音清越悦耳,宛如珠玉落盘:“你叫我言清就可以了……” 说话间,这个自称言清的公子脱下了身上厚重的毛皮披风和帽子,露出了一副白皙清丽的脸庞。 当秦明看到此人的真容后,目光顿时一怔。 这哪里是什么翩翩公子哥儿?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个气质卓绝的女子! 那眉眼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瓣如初绽的樱瓣,最难得的是通身那股清冷脱俗、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冷冽的气质。 自重生以来,秦明见过两个能称得上美女的女子:妻子范娘,青春尚好,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带着未经世事的稚嫩;杨玉莲美则美矣,妖娆妩媚中带着市井风情,却终究少了份矜贵。 而眼前的言清,清丽绝伦,那份冰雪聪明、纤尘不染的气质,如同山巅初雪般令人屏息。 “额……你好言清。”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秦明这种糙汉居然有几分自行惭愧,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秦明,我这次过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陆文兴看了秦明一眼说道。 “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我想让言清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就这?” 秦明咧嘴一笑,挥挥手,浑不在意,“嗨!我当是什么难事。既然是陆兄你的朋友,那就是我秦明的朋友!别说住几天,住个把月也没问题!咱这地方别的没有,空屋子管够!”他拍着胸脯,显得极为爽快。 “但有可能她住的时间会长一些……” “要住多久?” “三五个月……也可能是三五年……” “……” 秦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原本以为对方可能会因为路途劳累,短时间停留,但没有想到的是,陆文兴居然要将这个女人留在村里这么长的时间。 把一个如此气质出众的陌生女子长期留在自己这偏远的坞堡村里?陆文兴这是唱的哪一出? “秦兄弟,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会给你补偿的……” 陆文兴急忙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恳切。 “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兄弟之间,谈钱不就俗了?” 秦明嘿嘿一笑,对陆文兴使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说道:“既然是陆兄弟你的人,那么她想住多久都行……” “咳!” 一声清冷的咳嗽骤然响起,如同冰珠落地。 言清面色微沉,秀丽的眉毛轻轻蹙起,眼神中透出一丝警告和不悦。 “秦兄弟,你误会了,这言清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陆文兴见状,连忙解释了道。 “我懂!我懂!” 秦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嘿嘿笑着,仿佛看穿了陆文兴的“欲盖弥彰”,“我之前不就说了嘛,我这地方,就是你陆兄的半个家!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 言清放下茶碗,声音清冷平稳,直接提出要求:“我想要一间安静点的房子,最好还能写字作画的。” “这个好说!” 秦明很干脆的应了一声,说道:“回头我会给言小姐安排几个丫鬟仆人,在我这里,吃住都是不用愁的!” “那就好。” 言清闻言点点头。 “言小姐放心好了,虽然我们秦家村村子小,但县城里有的吃穿用品这里一应俱全,倘若你还有什么要求的话,我也会派人去买的。” 秦明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说秦明和范娘俩人生活方面相对节俭,也从来不用丫鬟和家丁,但只要花点小钱,就可以找人专门伺候这个言清。 至于笔墨纸砚什么的,坞堡里也有的是,要知道,秦明的岳丈范今可是一个老秀才,天天都要看书写字,所以库房中的各种纸张笔墨多的是。 “秦堡主,你这坞堡气势恢宏,防卫森严,看得出下了大本钱。可为何这厅中的家具摆设,却如此……质朴?” 言清这个时候环视了客厅一眼,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讲究的就是个实在。有片瓦遮头,有张床睡觉,能吃饱穿暖就够了。盖这坞堡,实在是被世道逼的。眼下这光景,兵荒马乱,流民匪寇比野狗还多。勒紧裤腰带,也得先把保命的家什置办齐了不是?” 他拍了拍身下结实的便宜椅子,“再说了,这些家什结实耐用,省下的钱,能买多少活命的粮食呢?这才是正经!” “不错!” 言清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过言小姐你莫要误会,我们虽然自己过得糙了点,但你是陆掌柜的朋友,又是贵客。但凡有任何生活上的要求,只要提出来,我们一定尽力满足!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秦兄,言小姐住在你这里的所有开销,都由我来承担。你看,一天按三十两银子算,可以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都说了,咱们是兄弟……” “那就一天按五十两银子好了。” “……” 秦明闻言顿时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陆文兴居然会给出如此高的价码。 要知道,十年银子就已经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开销了,而五十两一天?这哪是吃住,简直是拿银子铺床烧火做饭啊,他自己顿顿有肉都觉得奢侈了,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五百两雪花银! 这开销,别说秦家村,就是放眼整个黑山县,那些所谓的百年大户,也没几家能撑得起! “但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尽管说!” 一千五百两银子一个月,就算是天皇老子,秦明也必须要伺候舒服了! “首先,你要保证言清的安全……” “这个不用说!” 秦明一脸的不屑,说道:“我这里堡墙高大,还有本县唯一的民壮团,都是千里挑一的老兵,就算是县太爷住的地方,都不如我这里安全!” “千里挑一的老兵?你这民壮团哪里来的老兵?” 言清这个时候突然忍不住插了一句。 “陆掌柜没和你说么?我们民壮团的人,都是从流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基本都是北境那边被拖欠饷银吃不上饭的军户……” “额……” 听到这里,言清点点头,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失落。 “另外一条,就是对外要说言清是你的远方表妹,不要说是我带过来的……” “不是……” 秦明闻言眉头一皱,指着自己那张饱经风霜、胡子拉碴的黑脸膛,又看看言清那清丽脱俗、宛若谪仙的容颜,说道:“我这么说有人相信么,就我这般模样,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富贵的表妹,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噗!” 言清听秦明这么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整个昏暗的厅堂似乎都亮堂了几分。秦明看得又是一呆。 “那就对外说她是泰盛安在秦家村商道站点的管事……” 陆文兴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了,最好不要让村子外的人知道她。” “成!” 秦明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金屋藏谜 “那就先给她安排住处吧,这一路舟车劳顿,言清很辛苦的。” “好说!” 秦明闻言,立刻对着外边喊了一声,妻子范娘很快就走了进来。 “范娘,这位小姐名叫言清,是陆掌柜的朋友,给她安排一间最好的房子,房间里添加一些写着的案子和笔墨纸砚,另外再给她找几个丫鬟,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可咱们家没有丫鬟啊……” “你去找几个,张姨家……还有王姨家,前几天还说要怎么给她们闺女找份工,这不正好。” “好吧……” 范娘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 虽然如今秦明家已经算是黑山县排得上好的豪强了,但家里依旧过着相对朴素的日子,哪怕是坞堡的女主人,但范娘从来不雇丫鬟家丁,依旧自己洗衣做饭,这都源自于她从小的生活习惯。 “要手脚勤快,脑子反应快的,言小姐一天给咱们五十两银子住宿费呢。” “五十两?一天!?” “嗯。” “行!我这就去安排!马上!” 范娘闻言,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脸上那点不情愿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干劲。 范娘天生就是个“小财迷”,这么大一笔钱,可比她开的那个织布坊赚的多多了。 于是她立刻堆起笑容,快步走到言清面前:“言小姐,请您跟我来,我带您去看看住处,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有劳秦夫人了。” 言清站起身,对着范娘微微颔首致谢,动作优雅得体。 她跟在范娘身后,那挺直的背影在简陋的厅堂里显得格外醒目。 “陆掌柜,当真是好眼光啊!啧啧,这言小姐,这份气质容貌,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你能得此佳人青睐,实在是……嘿嘿,羡煞旁人了啊!” 眼见范娘和言清离开客厅后,秦明嘿嘿笑着对陆文兴说道。 “秦兄,你误会了,我和言清只是朋友……” “朋友个屁!男女哪儿有真朋友?” 秦明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你这金屋藏娇……藏得可真够远的!藏我这穷乡僻壤来了!啧啧,从你府上到我这儿,来回至少得晃荡半个月吧?够辛苦的……” 秦明他认定了陆文兴是惧内,才把美人藏到这么个山旮旯里。 否则,以陆文兴一贯精明算计的性子,怎么可能为一个“普通朋友”豪掷一日五十两的天价?这根本说不通! “哎,秦兄,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陆文兴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肯求秦兄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切勿对外人说我和言清有染,否则的话,我命休矣……” “有这么严重?” 秦明闻言一愣。 “我让你这么做,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陆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是什么来头?”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才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京城有权势的人看上了她……” “这不是好事么?郎财女貌,嫁个有钱人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 “秦兄,你还是不要问了,其实只要言清他待在村子不出去,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答应你的钱,我也会……” “陆兄,这不是钱的事情……” “对了秦兄,上次见面,你不是说要硝石么,我这次回去立刻就派人给你送来,另外上次咱们喝酒,你说你还想要甲胄……” “甲胄!?这东西你都能搞来?”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陆文兴这次说的可是甲胄,而不是精铁,后者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财力才能做出甲胄。 若是有现成的甲胄,那么秦明的民壮团很快就能大幅地提升战力。 “只要这言清能平安留在这里,我一个月可以给你提供十套甲胄,这些可都是大周官兵穿的……” “成!那就这么定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秦明立刻答应了下来。 尽管陆文兴突然给出如此惊人的‘福利’,让秦明越发感觉这个名叫言清的女人身世不简单。 但甲胄和硝石对秦明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不会顾忌这个女人可能招致的杀身之祸。 说到底,秦明就是个实打实的滚刀肉,本身就一直干着刀头舔血搏富贵的行当,所以自然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和陆文兴谈好条件后,当天秦明就把言清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言清住的房子就在坞堡的内院,和秦明夫妻俩的房间挨着。 从村里招来的女仆立刻上岗,三个村姑负责言清的日常生活起居。 另外这次言清也带来了很多的东西,足足有五六个箱子,只是里面装着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而到了第二日,陆文兴就领着车队一行人离开了秦家村。 这边刚送走陆文兴,秦明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杨玉莲已经醒过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当秦明来到医庐门口的时候,门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几日,余家寨的几个头目全部到位,一直都守在外边。 这两天里,方镜和余家寨的众头目,亲眼见识了秦家村民壮团那令人心悸的操练日常。 演武场上,喊杀震天!刀枪棍棒的套路演练,招招狠辣,杀气四溢。 弓箭手百步穿杨的准头,更是让人心惊胆寒。 而最令他们感到震撼的是那支人数不多、却足以摧毁一切的重甲骑兵! 只见人马俱披四十多斤的厚重铁甲,骑士手中挥舞着六七十斤的沉重陌刀或长槊,在冲锋号令下,如同钢铁洪流般席卷演武场! 沉重的蹄踏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铁甲摩擦撞击发出死亡般的轰鸣! 那种裹挟着毁灭一切的雷霆万钧之势,让即便隔着相当距离、站在高台上观看的余家寨众人,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呼吸都为之一窒! 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徒,余家寨众人手上也并非没有见过血。 但在秦明这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尤其是那支重甲骑兵面前,他们惊恐地意识到,自己这边所谓的人马,简直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巨大的实力差距,像冰冷的钢针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这也让余家寨众人在庆幸和秦明是同盟的同时,也感到了很大的危机感。 尤其是方镜,经历了之前寨主被黑衣人伏击,又通过这几天在秦家村的观察,他愈发感觉到,余家寨日后想要生存下去,或许只能依附秦明。 虽然方镜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但所有的事情,还要看杨玉莲的情况,因为在这余家寨,只有她这寨主,才有拍板的权利。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归附之心 “杨寨主,感觉好点没有?” 走入医庐,秦明看到依旧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杨玉莲,轻声地问了一句。 这几日,秦明也一直在忧心杨玉莲的伤势,只不过几次过来,她都一直处在昏迷之中。 但此时的杨玉莲,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却明显已经恢复了意识。 “我没……没事的……” 她似乎想向秦明证明自己无碍,手臂吃力地撑着床板,试图抬起上身。 然而,重伤后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筋骨,只换来一阵抑制不住的轻咳和更深的喘息,最终徒劳地瘫软回去,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莫要动!” 秦明一个箭步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轻声说道:“安心躺着,养伤要紧。等你再休养两天,缓过劲来,我再来看你。” 秦明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容和肩头渗血的纱布上快速扫过,确认暂无大碍,心中稍定。 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没再多言,转身便走, “秦里长,有件事情想和你谈谈……” 刚走到门口,方镜立刻走过来说道。 “走,到那边。” 秦明说着,将方镜领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秦里长……” 一站定,方镜便对着秦明深深一揖,说道:“此番若非有你出手相救,我们寨主恐怕……恐怕就……大恩不言谢!” “这是我分内之事,你用不着感谢。” 秦明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和你们杨寨主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她也是有恩与我的,曾借我马匹和钱银,帮我躲过了官府的兵役……” “当初杨寨主这般,无非就是看上了你一身的好武艺……如今看来,寨主她何止是没走眼?简直是慧眼识珠!我们都小瞧了您。”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钦佩,“看看如今的秦家村,规划井然,壁垒森严,民壮团更是兵强马壮,个个悍勇如虎。这几日我留心观察,单论士卒之精悍,莫说寻常乡勇,就算是号称精锐的大周官军,恐怕也未必能及得上您麾下这群披甲执锐的‘民壮’!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过奖了。” 秦明眉头微皱,说道:“我做这些,只是为求能在如今这个世道自保而已,其实我本身只是粗人一个。” “秦里长谦虚了。” 方镜沉吟了一下,说道:“秦里长,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想法,事关重大,不知当讲不当讲……更不知,您能否成全?……” “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如今这黑山县的局面,比起往昔已经变化了很多,昔日靠着娄知县,我们尚且有一条稳妥的生路,但现如今,本县五大家族实力越发强大,这次的事情,估计只是个开始,照我的估计,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组织更多的人马,要对自己两家赶尽杀绝……” 方镜神情严峻,接着说道:“那商道就是五大家族的命脉,新来的肖知县无力压制他们,我们山寨只有两百多人,而真正的硬手,还不到一半,倘若和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你的意思是?” “我观秦里长的民壮团实力雄厚,我们两家,何不合做一家?只要秦里长不嫌弃我等出身草莽,我余家寨上下两百余口,愿尽数并入您的民壮团!从此唯秦里长马首是瞻,任您驱策!只求一条活路,一个庇护!” 方镜一咬牙说道。 “这是杨寨主的意思?” 秦明问道。 “此事……我尚未禀告寨主。她重伤初醒,不宜操劳。但这两日我私下已与山寨中几个说得上话的头目商议过,他们……也都觉得此乃眼下唯一的生路,皆有意投靠。” 方镜正色说道。 “其实年前的时候,我就曾和你们杨寨主说过这件事情。” 秦明看了方镜一眼,接着说道:“我曾力劝她带领你们众位兄弟,加入我的民壮团,当时肖大人还曾对我允诺,倘若你们愿意放弃打家劫舍,加入民壮团,听从我和肖县令的调遣,那么县衙这边就会给你们重新登记入籍,过往的罪案,也一概既往不咎……” “此事当真!?” 方镜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不过当时杨寨主有太多的顾忌,所以没有同意。” 秦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当然了,倘若你们现在愿意加入民壮团也不晚,先前肖大人的许诺依旧算数,不过这件事你们还需要好好和杨寨主谈谈才行。” 对于秦明来说,他一直都想将余家寨的这伙人招揽在自己的麾下。 毕竟这些马匪在黑山县盘踞多年,对本县的地形路况,以及往来于此的走私帮派联系紧密,所以一旦余家寨这伙马匪归附,那么无疑会极大增强他对整个黑山县的控制能力。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待杨寨主身体再恢复一些,我立刻就会与她商议。” 方镜连忙说道。 “那就有劳了。” “此乃方镜分内之事,也是为山寨谋一条生路!叨扰秦里长了,告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方镜说完,转身离开了。 看到方镜离开的身影,秦明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在秦明看来,只要方镜出马,这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当初杨玉莲是担心她的手下不想受官府的制约和束缚,这才没有答应秦明加入民壮团的事情。 但现如今,这次五大家族派来的刺客也算是帮了秦明一个大忙,他们让杨玉莲和她的手下终于认清了形势,知道在如今的形势下,他们余家寨不选择合伙,那就迟早有被赶尽杀绝的危险。 在失去自由和生死存亡之间做抉择,只要头脑清醒,任谁都会做出最本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方镜的主动提议,不过是水到渠成。 离开医庐,秦明开始在村子四处巡视起来。 如今正月已过,穆家寨和袁家庄的帮工都已经全部到位。 几百个青壮在村里大兴土木,村东头,巨大的砖窑如同沉默的巨兽,炉口日夜喷吐着橘红色的烈焰与滚滚浓烟。 而在砖窑旁边,一个新搭建的小型窑口刚刚投入使用,几个经验丰富的陶匠正在泥池旁精心揉捏、拉坯,制作着各式各样的泥坯。 表面上看,秦明建造这个瓷器窑口是为了满足民生所需,那些不上釉、制作简单、成本低廉的粗陶罐、陶盆,是普通百姓家里不可或缺的盛米储水的家什,市场需求确实不小。 然而,秦明心中所图的,远不止于此。 自从上次缴获了那几十坛子的石油,一个念头就在他脑中盘旋不去:燃烧弹。 前世影像中那些动荡地带常见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简陋的玻璃瓶装着汽油,瓶口塞着点燃的布条——虽然声势惊人,但杀伤力实在有限,更多是用于制造混乱或点燃固定目标。 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披甲执锐的敌人,效果微乎其微。 不过倘若这玩意和火药混在一起的话,那威力可就非同小可了。 古代曾经有水手将石脂水装入到可以手持的特制陶罐中,点燃后扔到对面的敌船上,效果非常的好,堪称是那个时代的手榴弹。 “大人,按您的要求,这是早上刚刚出炉的一批陶罐,请你过目。” 此时一个领头的窑工用手一指放在窑口旁边的几十个陶罐,对秦明说道。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制造火药 “不错!” 秦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他拿起一个陶罐,入手沉甸甸的,分量感十足。 他试着在旁边的石灶沿上轻轻磕碰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叮叮”声,罐体完好无损,显示出良好的硬度和烧制火候。 他当即挑选了几个品相最好的,带回自己的坞堡。 打开地窖角落封存的一坛石脂水,浓烈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秦明小心地将粘稠的石油倒入陶罐中,直至灌满,然后用配套烧制的、能紧密嵌入瓶口的木塞牢牢封好。 需要使用时,只需拔掉木塞,塞入浸过油脂的布条作为引信,点燃后用力投向目标。 陶罐撞击碎裂,点燃的石脂水瞬间飞溅开来,附着在一切能附着的地方猛烈燃烧。 为了验证效果,秦明带着几个灌满石脂水的陶罐来到村外一处空旷的土坡。 他熟练地拔掉一个罐子的木塞,塞入引信,用火折点燃布条顶端跳跃的火苗。 手臂肌肉绷紧,猛地发力,陶罐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准确地落在几十米外的一片枯草地上。 “砰啷!”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轰”的一声,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滚滚黑烟骤然腾起!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枯草,迅速蔓延开一小片火海,黑烟滚滚上升,空气中弥漫开焦糊和刺鼻的油味。 秦明站在坡上,冷静地观察着效果。 火焰燃烧得很猛烈,声势可观,但……威力还不够。 这种程度的燃烧,对付无防护的步兵或点燃简陋营寨、囤积的粮草或许有效,但若敌人身披甲胄,或是在开阔地带快速移动,只需就地翻滚几下或快速脱下燃烧部位,便能很大程度上减轻伤害。 单个燃烧瓶在正面战场上的杀伤效能,远低于他的预期。 但倘若用这种火瓶偷袭营寨或者坞堡,效果应该不错的。 也就是说,目前的这种燃烧陶瓶只能用来纵火,杀敌的用处不大。 秦明想要制作真正意义上的手雷,估计也只能等到泰盛安的商队运来硝石。 …… 时间转眼又过了三天。 秦明期盼已久的硝石终于到了! 在接到信鸽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泰盛安的商队就送来了十几车的硝石。 守在隘口的赵二牛,在得知这是秦明要的货物后,立刻带着人,将车队一路护送到了村口。 “大哥,这是何物?” 打开装货的箱子,看到里面装着的都是白色的矿石,赵二牛好奇地问道。 “这是硝石,爆竹里面的火药就是用这种矿石制作出来的。” “大哥难道咱们村子要做炮仗的生意?” 赵二牛顿时眼前一亮。 他脑子里立刻盘算起来,秦家村如今产业越来越多,织布、皮革、香皂、白酒已是财源滚滚,年后又添了陶器窑口。 若再加上这炮仗……岂不是又能多一条赚钱的路子?弟兄们跟着大哥,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我先试试看再说。” 秦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地搪塞了一句。 他指挥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这十几车硝石矿石全部运送至村尾一处早已准备好、干燥阴凉且远离人群密集区的地窖之中。 这批硝石,关乎着远比炮仗重要千倍万倍的东西! 有了原材料,秦明就立刻开始着手制作黑火药。 带着几块硝石,秦明回到了坞堡的院子里,开始制作硝石提纯的第一步。 他将硝矿石块用石臼仔细捣碎成粉末,倒入大木桶中,加入足量的清水浸泡、搅拌。 接着,他用细密的麻布反复过滤掉沉底的泥沙杂质,得到较为澄清的硝水溶液。 最后便是熬煮——将滤液倒入大铁锅中,架在炉灶上小火慢熬。 水分逐渐蒸发,锅底开始析出一层晶莹洁白的针状结晶。 秦明耐心地用木勺刮取这些结晶,摊在干燥的竹席上晾晒备用。这是纯度较高的硝石晶体。 接下来,秦明将硝石,木炭,硫磺分别碾碎,然后按照硫磺百分之十,木炭百分之十五,硝石百分之七十五的比例,混合后放入木槽中反复搅拌。 搅拌的过程秦明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生怕摩擦过热引起爆炸。 在这期间,秦明不断地往木槽中加入少量的白酒,并用木杵不断地搅拌将粉末混合成泥。 然后把得到的混合物放在细密的筛子上,仿佛挤压滚动,以获得均匀大小的火药颗粒。 最后就是将做好的火药进行晾晒,等干透后,就可以使用了。 “你……这是在做火药么?” 正当秦明准备晾晒火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言……言清姑娘,是你啊。” 秦明转头看去,只见言清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院门旁的小径上。 她依旧一身素雅的衣裙,外罩那件雪白的貂裘披风,身姿修长而挺拔。 自从前几日她住进坞堡,便深居简出,连一日三餐都由丫鬟送入房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住在隔壁的秦明,除了偶尔听到隔壁传来极轻微的翻书声,几乎感觉不到这位神秘访客的存在。 据丫鬟私下禀报,这位言清姑娘在房中终日伏案,写写画画不停,随身带来的那几个沉重的大箱子里,装的似乎全是书籍。 更让秦明留意的,是她几乎每日都有信鸽往来,那些传递出去的消息究竟飞往何方,他无从得知。 “火药此物,用于兵器,威力终有穷尽,难见大效。耗费心力于此,恐怕是徒劳无功。” 言清的目光扫过秦明手中木槽里的湿火药颗粒,语气平淡无波。 “哦?言姑娘此言何解?在下愿闻其详。” 秦明闻言,立刻问道。 这个年轻女子不仅一眼识破他捣鼓的是火药,竟还直接点出其“威力有限”的核心弱点,这份见识与直指要害的眼光,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拥有。 秦明对她的身份和来历,瞬间涌起更深的疑虑和警惕。 “当年工部虞衡清吏司曾专设火器局,于京师王恭厂广聚巧匠,耗费钱粮无数,穷究纵火爆破之术。经年累月,所得火器如‘飞天喷筒’、‘毒火飞炮’之类,声势虽大,却多用于焚烧粮秣、惊扰敌阵,攻坚破甲之力实属寥寥,难堪破阵杀伐之大用……” 言清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能想到此物,并付诸实践,心思之活络精巧,实属难得。看来,你这身过人的功夫之外,倒也有几分匠作之才。” “多谢言姑娘指点,我只是闲极无聊,才作此营生。” 此时的秦明,心中越发的惊讶。 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知道朝廷研究火药的事情,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属于国家机密,常人是很难得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这个言清的身份越发感到好奇。 “说起来,你这人倒也算得上心思奇巧……” 言清话锋陡然一转,嘴角竟难得地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就比如你们村中所产的‘香皂’一物,丝滑温润,去污之效甚为不凡,用后肌肤清爽留香,着实是好物。我听闻,此物亦是出自你手笔?”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生存之道 “我做香皂就是为了赚钱,当时也是偶尔发现这玩意能去污。” 秦明对言清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喜欢别的气味,我可以让人在里面加入其他香料。” 此刻的秦明,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言清,也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姑娘,甚至还有几分平易近人。 “那倒不必,这个香皂的味道我挺喜欢的……对了,我之前还听陆掌柜说,‘阳春雪’这种白酒就是你们村子产的,是不是真的如此?” “‘阳春雪’?” 秦明一愣,眉头微皱,这名字听着陌生又花哨,“那是什么?” “就是泰盛安在京都一坛难求的佳酿啊!名头响亮得很,不是说专供他们的特产么?” 言清解释道,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疑惑。 “啊!” 秦明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啊!”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说道:“那是我们村自己酿的‘透瓶香’,一直只供给陆文兴那老小子。什么‘阳春雪’,八成是他给改的名儿,糊弄京都那些贵人老爷们的!毕竟掏得起大价钱的,可不就爱听个雅致的名头么?附庸风雅罢了。” “这名儿改得值钱。那酒在京都金贵得很,一坛便要三百两雪花银呢!我爹都舍不得买,还是他一位故交忍痛送了两坛……” 她微微叹气,似是对那高昂的价格也觉咂舌。 “三百两!?” 秦明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 果然是无商不奸,原本以为自己卖给陆文兴一百两一坛的价格已经很高了,没想到这货转头就三百两银子一坛卖出去了。 说到底,还是有钱人的银子好赚啊。 “你当初卖他多少银子一坛?” “商业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呵呵,你还真是有几分生意经……只怕京都那些锦衣玉食的大人们,做梦都想不到,让他们趋之若鹜的‘琼浆玉液’,竟是出自你这样……一个武夫之手?” “武夫”二字被她轻轻吐出,带着一丝调侃,却无半分轻蔑。 言清咯咯笑着说道,那笑声清脆,如同碎玉落盘。 “那些大人吃穿用度,哪个不是劳动人民做出来的,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秦明撇撇嘴,接着说道:“人民群众的力量和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只要相信人民,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你这番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只可惜啊,天朝的这些大人们,视百姓为刍狗,他们总是自信地认为,只有他们是天之骄子,有改变天下的资格和能力。” “呸!真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这天下哪还会有那么多冻饿而死的白骨?不过是些尸位素餐、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罢了!” 秦明一脸不屑的说道。 前世的时候,秦明就有些仇富,现如今他成了一方土豪,照样还是仇富。 到不是说他看不得人赚大钱,而是看不得一些有钱人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是秦明相信总有一天,也会活成他讨厌的样子。 “只可惜啊,人是敌不过天命的,就比如你这般处心积虑的经营,想要独霸一方,但实际上,你的这些力量,在朝廷的眼中不值一提,他们弹指挥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言清淡淡地说道。 “其实我只是想求自保而已……” “你仿效朝廷,训练玄甲精骑,这岂能是自保这般简单?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还想要发展火器,力求出奇制胜……” 言清轻叹了一声,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闭门造车,固守一方妄自尊大,无视天下风云激荡,时局变幻,其最终的结局无非如同河床上的碎石,看似稳固,一旦真正滔天的风浪袭来,顷刻间便会沉于深渊……” 言清仿佛能看穿秦明的心思一般,她立刻就指出了秦明的野心和弱点。 确实如言清所言,一直以来,秦明都只是盘踞在黑山县这个地界发展,对整个大周,尤其是朝廷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各地的情况,也了解的不多。 毕竟在这个通讯落后,且地理位置相对封闭的小山村,秦明获得情报的能力非常有限,最多只能通过安排在县令肖青山身边的徒弟穆安来获取一些县城发生的事情乃至一些朝廷下发的政令。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秦明穿越过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能发展到这般规模,已经是非常不简单了。 “那依言清姑娘所言,我该如何去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行事锋芒太露,在这黑山县内,恐怕早已是众矢之的。地方豪强,甚至县衙官吏,皆对你虎视眈眈。若想求存,当务之急,唯有放下身段,收起锋芒,以利为饵,广结盟友。编织一张足够庞大、足够坚韧的利益之网,将尽可能多的人与你捆绑在一起,形成休戚与共的格局,方能在乱世之中,为自己挣得一线喘息之机,乃至……更大的回旋余地。” “好吧。” 听到这里,秦明一脸的无奈。 言清说得确实有道理,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尽可能形成一个牢固的利益集团,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有更大的生存空间。 可言清不知道的是,他与本地盘根错节的五大家族,早已是撕破脸皮、不死不休的局面。 攻破钱家坞堡那一役,双方手上都沾了血,结下的已是血仇。 和解?退让?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如今他只能咬牙硬撑,如同走在悬崖边缘,要么在掠夺与吞并中不断壮大,要么在围剿中粉身碎骨。 “另外……” 言清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西山省和河西以及北边四省一直以来,都是白莲教的深耕之地,这些地方的教徒甚多,且渗入市井百业乃至朝廷要害部门,你若是能和他们联系上,必然可以获知整个大周的情报……” “难道你就是白莲教的?” 秦明这个时候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你勿用妄自揣测,白莲教与我家有学海深仇,今日我落得如此地步,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胸口微微起伏,眼中闪过一抹愠怒。 “那你为何推荐我和他们联系?” 秦明疑惑地问道。 第152章 爆破试验 “时势所迫,如今我居于你这里,咱们已然是同舟共济,于你有利之事,就是于我有利,自然不能感情用事,说到底,我也只是想自保而已……” 言清轻叹了一声说道。 “我明白了,只是如何能联系到白莲教?” 秦明问道。 在秦明看来,他确实需要一个更加庞大的情报网络,而在当今的大周,估计除了朝廷,也就只有白莲教这样信徒众多,分布极广的势力,才有大量收集情报的能力。 “你派人去西山省地界打探,几乎是村村皆有教徒。此教看似行事诡秘,实则有其内在法则。若你肯显露财帛之力,必受重视与礼遇;倘若慷慨解囊,成为‘捐资人’,更会成为当地头目的座上贵宾。说到底……”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此教派内以神佛之说蛊惑愚民,对外却是‘财神至上’,唯金银马首是瞻。大周境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是地方豪强、失意官吏,甚至某些边军将领,或多或少,都与他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这便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只要我肯出钱,就能买到我想要的情报呗?”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是的,你可以这般理解。” 言清点点头。 “多谢言清姑娘指点!” “不必道谢,我居于此地,受你招待,自当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言清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朝廷内部危如累卵,金兵不断犯境,过不了多久,这黑山县也多半会被战火波及……这个村子我很喜欢,希望你能好生经营,这样的话,我或许能在此地多待一些时日……” 言清说完,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言清明显对未来有些悲观。 尤其她对秦明研究火器和训练重甲铁骑的事情有些不屑一顾。 因为在她看来,秦明这么做,势必会招致祸患,而他的那只民壮团,在大的势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到言清回到房间,秦明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随即走出了坞堡。 他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短期壮大实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五大家族争夺县里所有重要的资源。 至于研究火药的事情,秦明则是有一定把握的。 毕竟当前这个朝代并没有掌握黑火药的最优配方,用作杀敌,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然而秦明制作的火药配方是后世验证过的最优配方,威力和这个年代的火药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以及配制出了火药,接下来,他就要用这些火药制作手雷和炸药包了。 炸药包的制作方法比较简单。 说白了,就是用布包裹的大一些的爆竹。 通常一个炸药包里可以装入黑火药十公斤。 其实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并不大,爆炸时释放的能量较低,爆速约300-500米/秒,属于早期炸药范畴。 而后世 TNT等现代高能炸药爆速可达6900-7000米/秒,破坏力远超黑火药。 但是十公斤的装药量,已经可摧毁小型碉堡或造成建筑结构损伤,这对于秦明日后进攻坞堡来说,已经足够了。 至于手雷,如果做得大一些,配合上石脂水,也是有一定杀伤效果的。 于是秦明先来到了瓷器窑,安排陶匠制作手雷模样的小陶罐,作为手雷的外壳。 随后,他又将找来纸张,将长纸条的一端固定,展开纸张后,用铁棍沾上硝粉并抖落在纸上形成长条,随后搓制成引线。 接着还需进行浆引,即用湿米浆固定引线并晾干。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引线和火药晾干后,秦明终于开始制作炸药包。 他拿出一杆小秤,一丝不苟地称量出十斤重的干燥黑火药粉末,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一大块厚实的粗棉布中央。 随后,他取出一根浆引晾干、长度经过精准计算的特制引线,将其一端深深埋入火药堆中,确保紧密接触。 接着,他开始极其专注地包裹这危险的核心。如同包裹一个巨大的婴儿,一层又一层,仔细地折叠、压实,动作沉稳而有力。 直到整匹布都被严密地包裹起来,他又用结实的麻绳,一圈又一圈地将其捆扎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粽子,确保万无一失。 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炸药包”,在他手中成形。 村中有多处空地可以用来实验,但秦明想把这个炸药包当做秘密武器来使用,所以就骑马带着连个炸药包,前往了十几里外的净光塔下。 在这里,除了耸立的砖塔,旁边还有一个寺庙的废墟,那里残存着一面用石头堆砌的墙面,看起来相当的厚重。 下一刻,秦明将炸药包放在围墙下,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刺……” 随着火光的冒起,秦明快速地跑向了远处掩体。 然而,等了片刻,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 正当他抬头望过去的时候,情况骤变。 “轰隆——!” 一声恐怖巨响,猛然撕裂了荒野的寂静! 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碎石塔附近的地面似乎都跳了一下! 只见石墙根部,一团刺目欲盲的巨大火光裹胁着浓烟冲天而起!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景象!那原本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厚重石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手狠狠砸中,瞬间四分五裂! 无数磨盘大小的石块、细碎的砖砾,混合着滚滚尘土,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强劲的气浪紧随其后,卷起地上的枯草败叶,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向外扩散!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整个净光塔废墟被笼罩在一片昏黄的混沌之中。 好一会儿,尘埃才稍稍落定。秦明只觉得头皮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指尖染上一点殷红——是一块被气浪卷飞的碎石在他头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但他此刻根本顾不上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他猛地从掩体后跃起,带着按捺不住的狂喜与激动,不顾弥漫的硝烟尘土,拔腿就冲向爆炸中心!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放大,心脏狂跳!爆炸中心的地面被硬生生炸出了一个足有脸盆大小、深达一尺有余的焦黑土坑! 看到这一幕,秦明顿时心头一喜。 就以刚才的爆炸威力而言,想要炸开坞堡的木门应该是十拿九稳。 这对秦明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个年代,黑火药制成的炸药包重点从来不是杀敌,而是工兵用作破坏土木工程的武器。 另外炸药包这种东西只是为了携带方面而已,倘若换一些装药量大的容器,比如木桶之类的,威力将会更加的强悍,就连坞堡墙都可以炸开! 一想到这里,秦明顿时热血澎湃,骑马快速向着坞堡返回。 第153章 抛石机 回到村子后,秦明立刻找来了工匠,开始制作抛石机。 有了炸药包,如何将其投入到地方坞堡的正门和里面,就成了秦明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麾下的民壮团个个都是能扛鼎的汉子,力气惊人。 然而,十斤重的炸药包,仅凭人力投掷?简直是痴人说梦。 即使是最强壮的士卒,全力一掷,恐怕也超不过二三十米。 这让他不禁想起前世军中的常识:普通士兵投掷手榴弹,合格线不过区区三十米,佼佼者也不过四十米出头。 那传说中破百米的纪录,如同天堑,难以企及。 区区几十米的距离,在郭家庄居高临下的弓弩手眼中,无异于活靶子。 坞堡墙头强弓硬弩攒射之下,试图靠近投掷的人无异于送死。 用人肉抛掷炸药包攻堡,此路不通! 秦明的思路瞬间转向了古老的战争智慧——抛石机。 这些庞然大物曾是攻城略地的利器,动辄能将数十斤乃至数百斤的石弹抛射出百米开外,足以撼动城垣,杀伤守军。 不过,传统的巨型抛石机威力虽可怖,但效率低下,往往需要砸上许久才能破坏一段城墙;更麻烦的是,那些能投掷巨石的家伙,本身便是难以移动的堡垒——高达数米,重逾千斤,制造繁琐,运输更是噩梦。 秦明想要的,是一种更精巧、更迅捷的战争工具。 他需要一个小型化、机动化的抛石利器。 无需撼动城墙,只要能稳定地将十斤炸药包精准投掷到七八十米外的目标,无论是大门还是内院。 更重要的是,它必须能快速拆解,方便地装载在马车上,跟随他的队伍快速机动,攻如疾风,退如迅雷。 思路既定,回到坞堡秦明简单地绘制了一张图纸,然后就召集群里的几个木匠开会。 “这套投石机主要包括抛杆,配重,支架,活钩和转轴几个部分,配重就用咱们演武场放着的两百斤是的石锁……” 在匠作坊中,起码用手指着图纸上抛石机,开始讲解他的设计思路。 对于一个前世玩过塔防游戏的玩家而言,秦明对投石机并不陌生。 但想要达到他设想的设计要求,就需要精确的计算和反复的实验了。 想要将重物投得远,支架承受力,配重的大小,以及抛杆的长度,都是需要达到一定程度才行。 秦明要做的就是将投石机的原理和设计要求告诉对方,然后由他们想办法,最终把合格的产品做出来。 “……十天!” 秦明猛地一掌拍在图纸上,目光扫过众人,说道:“十天内,我要看到一架能达成目标的样机!十斤石弹,百步之遥!拆装便捷,能上车马!做成了每人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他们这些招募过来的木匠,之前一直都是负责坞堡和村子围墙的木工活,一个月的工钱是二两银子,这在当地已经是很高的工钱了。 而秦明这次直接开出了每人一百两的赏银,这几乎相当于他们四五年的工钱总和! 而且这个投石机的结构并不复杂,十天时间是足够他们完成制作的。 “有问题么?” “没有!”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好,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工了。” 秦明话声一落,匠人们立刻像上紧了发条,抄起工具,奔向堆积的木料,锯子拉响,刨花飞舞,整个匠作坊瞬间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状态。 当秦明从匠作坊出来后,他就立刻被方镜拉到了医庐中。 这两天,医庐相机传来好消息,上次南嘴隘受伤的人员,都相继开始康复。 得益于高纯度酒精的消毒,充足的草药,以及形成标准化的伤口处理和治疗,这些伤员身上的伤口都在快速平稳的痊愈中。 杨玉莲显然受到了最好的照料,恢复速度甚至超过了重伤的石冲。 前两天她还只能虚弱地躺在榻上,气息奄奄,此刻却已能支撑着身体,在小小的病房内缓慢踱步几步。 她刻意梳洗过,长发挽起,但额角细密的汗珠和苍白依旧的唇色,证明其依旧虚弱。 即便如此,那双望向秦明的眸子,却闪烁着几分坚定之色。 这关乎山寨两百多人生计的重担,让她无法安心静养。 “秦大哥,坐。” 眼见秦明被领到了屋子里,杨玉莲示意他坐下。 “我觉得你还是要多休息一些时日。” 秦明皱着眉头说道。 “无妨,就是几句要紧话,说完心里才踏实。” 杨玉莲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先夫走后,我接手余家寨,图的不过是给兄弟们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口热乎饭吃。寨里的兄弟,哪一个不是被逼无奈走上这条路?或是背了天大的冤屈,或是被逼得没了活路,这红尘俗世,早已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 “这个我知道,你们上山为匪,都是迫不得已,若非绝境,谁愿刀头舔血?都是苦命人。” 秦明闻言点点头。 “但我的命好,能遇上秦大哥这样的义士,肯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别把我想得太好,当初援手,说穿了,是想借余家寨的力,扩充我自家的实力。官差也好,土匪也罢,在这乱世里,有时候做的事,未必有多大差别……”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不要觉得投靠与我,今后就会万事大吉,,如今我与本县五姓豪强已成水火之势。他们树大根深,钱粮兵马远超于我。跟着我,就等于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日后刀光剑影,生死搏杀,怕是家常便饭。这条路,绝不好走……” 秦明这么说,明显是摊牌了。 他向来喜欢丑话说在前面,对于杨玉莲投靠的事情,也必须要跟他们说明其中的利害。 “大哥放心,秦大哥放心!余家寨的兄弟,从来不是坐享其成的孬种!刀山火海我们趟过,富贵前程,自当凭手中刀去搏!我杨玉莲和手下弟兄,绝无二话!” 杨玉莲柳眉一挑说道。 第154章 烽烟前奏 “好!” 秦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道:“既如此,你我便是一家人!” “另外我还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些年,我们山寨积累了一些钱银” “你的钱还是你的,我分文不取!” 秦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2*c′y/x~s\w/.?o`r*g_ 杨玉莲在馀家寨经营多年,手中肯定积累了大量的钱银,而且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她之前找秦明办事,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由此可见,他的家底是何等的丰厚。 但这些钱是属于整个馀家寨的,秦明没有理由索取。 “另外一个条件是,我馀家寨兄弟的武艺,或许与秦大哥麾下的铁甲精骑尚有差距。但既入民壮团,粮饷供给,日常吃穿用度,必须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伙食粮饷,绝对公平!我秦明治军,向来如此。” 秦明应得干脆,随即说道:“至于分红、犒赏,我这里没有大锅饭!干多少活,拿多少银子!立多大功,领多大赏!本事大的吃肉,本事小的喝汤,天公地道!若有弟兄本事通天,立下奇功,赏银比你我还多,那也是他应得的!杨寨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错,确实应该赏罚分明。:2\3?83,看t?t书@?网?;` ?\首uo?发?:” 杨玉莲表示赞许。 “既然如此,那你和你的手下,明日就可以全都归于我的民壮团编制,我会到县衙帮你们所有人从新登记入籍,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大周的良民了。” 秦明正色说道。 “那就太感谢秦大哥了。” 杨玉莲面露感激之色,接着说道:“这几日在赵家村,手下兄弟们都看在眼里,秦大哥练兵之法,当真神乎其技!那支铁甲骑兵,肃杀精悍,令人心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手头只有这么些人马,所以只能走精兵的路子。” “小妹只是担心,馀家寨的粗陋武艺,恐难入大哥法眼,拖了后腿” 杨玉莲轻叹了一声说道。 “这个无须多虑!” 秦明早已成竹在胸,说道:“我不会让馀家寨的兄弟去做硬碰硬的先锋,那不是你们的强项。我自有安排。” “什么任务?” “日常巡逻警戒,保障粮道畅通,打探传递消息,深入敌后破坏袭扰这些细活、巧活、险活,正是馀家寨诸位兄弟的拿手本领吧?” “多谢秦大哥!” 杨玉莲闻言,立刻面露感激之色。·0`0`小¢税-旺. \首-发? 秦明这么说,就是告诉杨玉莲,他是不会让馀家寨的人充当‘炮灰’的,毕竟相比秦明的民壮团,以及郭家豢养的精锐,馀家寨这些土匪的战斗力确实不够看。 但若是让这些人搞偷袭,侦查和暗杀破坏,则个个都是好手,有一定战斗力,且熟悉本县的地形村落和道路,这一点要比基本都是‘外来户’的民主团强很多。 “你早点休息吧,等明日我再过来看你。” 秦明说完,起身离开了医庐。 推开医庐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秦明一眼就瞧见了门外假装“路过”的方镜和馀家寨几个内核头目。 刚才屋里的谈话,显然一字不漏地飘进了他们耳中。 此刻见秦明出来,众人脸上再也掩饰不住激动和期盼,笑容堆满了脸庞。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轨迹已然改变,盘踞蒙特内哥罗十数年的馀家寨,就此融入民壮团,前路虽险,却已见了光明的入口。 “秦里长” 方镜强压着激动,上前一步,“寨主她?” “她应下了。”秦明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方镜,还有几位当家的,今晚都来坞堡,咱们边吃边谈。” “好!” 方镜点头应道。 夜幕低垂,秦明家的小院灯火通明。 院中摆开一张大方桌,菜肴丰盛,几坛美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秦明端坐主位,对面,则是以方镜为首的馀家寨“四梁八柱”。 秦明的身边,坐着的是曹豹,赵二牛和自己的岳丈范今,对面虽然人多,但比起秦明的两个得力干将,身材和气势明显要逊色一些。 馀家寨的这几个骨干,除了对秦明心怀敬畏,面对曹豹也是相当的躬敬,之前的时候,他们就见识过曹豹强悍如斯的力量和功夫,而且这几天在 秦家村亲眼看到他们训练,更是给他们留下了相当震撼的印象,所以能投靠民壮团,他们也是心服口服的。 这几日在村里的见闻,尤其是民壮团那严酷高效的训练场景,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对投靠秦明,众人皆是心悦诚服。 秦明亲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醇厚的酒香四溢,挨个给他们面前的碗里倒满。 “各位,为了庆祝杨寨主这次平安醒来,干了这碗酒!” 秦明话声一落,所有人都举起了酒碗,碰了一下,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今天各位坐在这里,想必也都知道咱们两家合并的事情了,所以我就不再多费口舌了”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来到民壮团,那个各位以后就要全盘听我指挥,若是有人不愿意守这里的规矩,那也无妨,毕竟人各有志,我也不会阻碍各位去奔更好的前程。” 秦明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在场几人一眼。 “秦里长,我们既然是诚心投靠,自然是会守规矩的,以后事事皆听从大人的指挥,绝无二心!” 方镜最先做出了表态。 “是啊,我们以后以秦大人马首是瞻!” “我们都听你的!” 一时间,在场的馀家寨其他头目也都纷纷表示服从。 “很好!” 秦明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听他接着说道:“明日我会领你们去县衙登记入籍,然后再给你们分配任务,另外我还打算派出一个能言善辩,且聪明灵俐之人去西山省做一件大事,你们有谁愿意前往?” “西山省?” 众人闻言,目光纷纷看向了方镜。 “大人,我祖籍就是西山省的,在那里还有一些同族和亲戚,只是不知道,您要去西山做什么大事?” 方镜闻言,疑惑地问道。 “你可曾听闻过白莲教?” 秦明正色问道。 第155章 白莲教 “白莲教?” 方镜闻言顿时面色一变。¢x,i·n~w,a+n+b·e+n!.^o~r·g? “怎么?这个教派很危险么?” “大人,白莲教确实相当的危险。” 方镜眉头微皱,接着说道:“他们通常在乡下农村发展壮大,以教义蛊惑人心,其教众甚广,且忠诚度极高……而且这些年已经形成了一定气候,就连各地的衙门,对他们也无可奈何……” “果然厉害。” 秦明闻言点点头。 “另外据我所知,白莲教在各地都有秘密的武装,受到朝廷的打压,损失惨重……倘若咱们与之接触,搞不好会被朝廷问罪……” 说道这里的时候,方镜刻意压低了声音。 方镜一伙人刚刚洗白,他们自然不愿意再和什么白莲教扯上关系,毕竟相比土匪,如今的朝廷对白莲教打击的力度要大得多,一旦被抓,几乎就是立斩不赦! 说起来白莲教最早的根儿可以追溯前朝的几十年前,那时候,一个叫茅子元的僧人站了出来,创立了白莲教。 当时的社会矛盾已经挺尖锐了,农民日子不好过,官府压迫又重,底层老百姓需要点精神寄托。 茅子元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搞了个基于佛教净土宗的宗教组织,核心是崇拜阿弥陀佛,教人念佛、持戒,争取死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小/说-宅- ,免*费_阅/读′ 这套教义听起来挺简单,没啥高深理论,而且不要求人出家,在家就能修行,对老百姓来说门槛低得很。 所以,白莲教一出来就火了,尤其是在穷苦农民和底层劳动者中间,传播速度快得惊人。 早期白莲教还算老实,主要就是劝人向善,搞点宗教活动,没啥大动作。 所以大周开始对白莲教的态度还算宽松,甚至一度给它官方认可,允许公开传教。 可到了这些年,社会彻底乱套,白莲教就从“念佛会”变成了“造反帮”。 这时候的白莲教,已经不是单纯的宗教组织,而是带着反抗色彩的民间力量了。 然而到了这些年,白莲教逐渐做大做强,甚至渗透到了朝廷的一些关键和要害部门,所以朝廷这才开始对白莲教的清洗,大量白莲教骨干被斩首,民间武装也被镇压,几年时间下来,整个白莲教已经是元气大伤。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白莲教始终深受底层民众的支持,毕竟在这乱世之中,宗教要远比朝廷更有亲和力。 “这个无妨,我可以让县衙给你开具海捕调查的文书,你们可以以调查的名义,和这些白莲教的人进行接触,平时不用示人,一旦当地官府盘问,你们就可以洗脱干系。!咸`鱼_看*书¨网+ +免?费¨阅\读.”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都头的职责是维持都内治安、破获刑事案件、缉拿犯罪分子。 而且如果知县许可,他们还可以进行跨区域的追踪调查犯人。 秦明手中有权,自然能够派人光明正大地到异地去做办事。 “那就好……” 听到这里,方镜不由地松了口气。 “那你能和白莲教联系上么?” 秦明问道。 “想要联系白莲教并非难事,在西山省那边,几乎村村都有清众,每个县还设有分堂,分堂下设经堂,农堂和武堂,分管教义传播、军事训练及屯田生产,信徒需遵守五戒,比如不杀生、不偷盗等,但允许娶妻生子并保持半僧半俗……” 方镜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年朝廷对白莲教打压严重,很多分堂已经转为私下秘密活动,但依旧有入教的渠道。” “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道大人为何会要联系那白莲教,其中的风险很大,更何况你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倘若一旦被查,那可是砍头抄家的大罪啊……” “我联系白莲教,无非就是想通过他们,获取一些各地的情报。” 秦明看了方镜一眼,接着说道:“你不用担心,咱们都是奉公办事,如今本县流民众多,肯定藏有大量的白莲教余孽,你是民壮团一员,跨省办事,有公文有路引,是不会有人治罪与你的。” “额,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次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联系到白莲教的高层,我想知道他们掌握的北境已经京都朝廷的一些信息和情报,而且最好能建立长期的情报渠道,这个你能做到么?” “这个……” 方镜面露难色,说道:“这些年朝廷剿杀酷烈,西山省许多分堂已由明转暗,活动极其隐秘。但入教的门径,如同野草缝隙,总归还是有的。只是要接触到核心……难如登天。” “没价值的人想要见他们的首领,自然没那么容易,但若是以咱们这几百号的人马为饵,我相信他们是很有兴趣的……” “大人,那你的意思是……” 方镜闻言,顿时一惊。 “没错,我可以金钱开路,也愿意和他们白莲教合作。” 秦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咱们所在的平安府,一直都是一块净土,我相信白莲教一定好很有兴趣在咱们这里布教收徒的,而且他们只要肯来,一旦谈成合作,我愿意给他们捐资一万两!” “额……” 秦明的话声一落,在场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秦明毕竟是本地的都头,如今却要和被朝廷视为异教余孽的白莲教合作,这显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且秦明还要送给白莲教一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已经足够维持整个民壮团将近半年的开支了。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冒这么大的风险投靠白莲教,有何所图呢?” “都是各有所图,谈何投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需要白莲教的情报网络,这样的话,以后足不出户,就能洞悉天下风云……” 秦明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诸位!看看这摇摇欲坠的朝廷!连‘战神’白饶白大将军,都未能战死沙场,而是……倒在了朝堂之上那群宵小卑鄙的党争倾轧之中!如今坐镇北境的是谁?是那大太监王贵!一个贪婪无度、刻薄寡恩、只知谄媚君王、欺压边军、喝兵血吃空饷的阉竖!让这等废物统领大军,去挡金虏虎狼之师的铁蹄?简直是拿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性命当儿戏!金人迟早会破关南下!我们黑山虽小,亦须早做绸缪,为自己,也为追随咱们的这数百兄弟,谋一条生路!” 第156章 远交近攻 “当年若不是白将军在北境舍生忘死,力挽狂澜,这大周江山早就姓了金!哪还有咱们今天?是该准备了!” 曹豹猛然说道。!d,a′k!a~i\t?a~.\c-o?m¨ 赵二牛也霍然起身,怒发冲冠:“王贵那老阉狗!就是个吸血的蚂蟥!当年霸占军屯田地,害得多少军户兄弟冻饿而死,家破人亡!让这种货色领兵?十万铁骑?我看他连一万头猪都挡不住!” 白饶的名字如同火炬,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出身北境边军的老兵心中的血性与悲愤。 纵使他们曾因上官贪腐压榨而被迫逃亡,但白饶,永远是北境官兵心中的神。 “我之所以有此打算,就是听闻如今的北境处境艰难,朝廷也在讨论都城南迁的事情,如此重大变局,咱们应该早做准备才行。”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白莲教在西山和北部各省乃至北境,教众甚广,我和白莲教合作,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掌握北边的情面,一旦事情突变,咱们也能有个应对的时间。” 到了这个时候,秦明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 金人残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一旦让他们突破了北境,中原地带必然会生灵涂炭。·咸-鱼\看\书, ?追,最.新_章?节* 而在这个时候,情报的掌握就变得相当重要,无论是和各地势力联合抗敌,还是逃离黑山县,躲避战火,都是需要时间准备的。 所以在这种关怀到生死存亡的时候,秦明必须要不惜代价,提前做好准备,也只有这样,他和他的民壮团,才能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 “大哥,反正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赵二牛最先说道。 “我们都听大哥的,这世道艰难,若真是金人杀过来,大不了就和他们拼,昔日在北境,我尚且还取下过他们十几颗人头,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如今咱们有这般好的重甲和兵器,就算他们人多,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曹豹脸上也是没有丝毫的惧色。 “既然如此,秦大人,我愿意去西山县走一趟,不过能否牵上线,可就难说了,毕竟我上次回家乡,已经是五年前了,如今家乡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好说……” 到了这个时候,方镜也终于答应了下来。 “好!” 秦明赞许地看了方镜一眼,说道:“你只管去做,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事情办成与否,你都必须回来。·3*4_k,a*n′s¨h+u!.¢c\o~m_” “遵命!” 方镜点头应道。 “来,这碗算是我敬你的壮行酒。” “谢大人!” 秦明和方镜碰了下酒碗,随即两人一饮而尽。 “秦大人,此酒真是妙啊……” 辛辣的液体滚入喉中,一股醇厚浓郁、直冲顶门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方镜只觉得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忍不住由衷赞叹:“如此的淳厚浓郁,当真妙品,我之前也曾研究过酿酒,但做出的酒水和你这酒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是啊,这酒真不错。” “好酒!” 余家寨的其他几个头目闻言,也都纷纷称赞道。 “以后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了,这里的酒水,我会一直敞开了供应,但有一点,就是绝对不能因为喝酒误事,否则的话,我定然严惩不贷!” 秦明正色说道。 “那是那是!” “秦大哥您放心,我们心中有数,不会喝酒误事的。” 众人闻言,纷纷应道。 “大人,咱们这次联系白莲教,为的就是多一个能提供情报的盟友,既然是为了结盟抗敌,那咱们何不干脆与五大家族化干戈为玉帛,重修于好,这样的话,将来金人若是来犯,也能相互支援……” “放屁!五大家族伤了咱们这么多的兄弟,怎么可能和他们同盟!?” 赵二牛闻言顿时大怒。 “是啊,咱们的大当家和石冲就是被他们偷袭重伤的,此等大仇,如何能忘!” 又有一个余家寨的人大声怒道。 方镜面对指责,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坚定的说道: “各位兄弟,方镜此言,非为私情,实为公义!仅是向秦大人提出一种保全之策。如今天下大乱,诡谲云涌,欲求生存,有时便不能……只凭一腔血勇意气行事!” 他目光扫过愤怒的众人,“我对方家伤害大当家之人,同样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然……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五大家族盘踞黑山多年,根深蒂固,坞堡坚固。我等与其拼死相搏,纵使能胜,亦是惨胜,元气大伤。若外敌乘虚而入,我等拿什么去挡?那时,黑山县便是砧上鱼肉!孰轻孰重?诸位心中当有计较!” 听到方镜这么说,在场的余家寨其他几人顿时不再发声。 之前在余家寨,方镜不会武功,但他的威望一直都是仅次于杨玉莲的存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足智多谋。 很多次,都是靠着方镜的良策 妙计,余家寨才避免了损失惨重甚至是灭顶之灾,所以他的话在余家寨还是很有分量的,就连每次有大的行动,杨玉莲都要先和他进行商议才行。 而且方镜的这番话也确实有道理,民壮团和五大家族相互拼斗,就算能赢,估计也是惨胜,更何况从纸面实力上来说,五大家族的人手远比民壮团这边多得多,更不要说郭家的坞堡是黑山县最大的,他们就算闭门不出,秦明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况且这场争斗,会削弱整个黑山县的武装实力,日后面对外来的强敌,将会更加无还手之力。 所以哪怕是众人咽不下这口气,但众人也不得不承认方镜的这个做法是对的。 “方先生,你可知道什么叫远交近攻?” 秦明直视着方镜,接着说道:“在五大家族眼里,我们这些凭刀枪挣下立足之地的人,不过是侥幸上了岸的‘泥腿子’!低贱如泥尘!指望与这般高高在上、视我等如草芥的豪强结盟御敌?那还不如指望养熟的一条看门狗更靠得住!我不光不会和他们结盟,而且还要在一个月内,将他们这五家杀到跪地求饶!” “一个月内!?”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第157章 欲壑难填 所有人都知道,秦明想要对以郭家为首的五大家族动手,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秦明给出的时限只有一个月的时间。*s¨i¨l/u?x_s?w·./c?o\m~ 虽然之前曾经攻破了钱家的坞堡,但想要攻破郭家的坞堡,难度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要知道,郭家坞堡不光是占地面积比钱家大得多,而且堡墙更高更坚固,还有深深的护城河,若是用之前对付钱家的战术攻击郭家坞堡,根本就行不通,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但既然是秦明下的命令,他们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去做,这是没有任何质疑的事情。 “战术演练,再加倍!郭家,就是我们第一个要啃下的硬骨头。它是五大家族的脊梁骨,只要打断它,剩下的不过是些散兵游勇,不足为惧!这图纸,就是我们的钥匙……” “秦大人,此事要从长计议,不可妄动啊……” 方镜这个时候忍不住插了一句,说道:“郭家坞堡是咱们黑山县规模最大的堡垒,比起县城的城防,那也是不逞多让,想要将其攻破,起码要上千装备精良的队伍才有可能……” “你去西山省做好你的事情,扫荡五大家族的事情,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 “好……好吧,属下遵命。*3-y\e-w·u~./c_o-m¨” 方镜闻言,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我秦明行事,你们何曾见过鲁莽无谋?若无几分把握,岂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赌!?” 秦明环视一周,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忧虑或茫然的脸,“此战若成,黑山县从此便是我们的天下!再无掣肘,再无强敌!来!干了这碗壮行酒,预祝我们旗开得胜!” 秦明说话间,端起了酒碗。 “我们都听大哥的!” “干他丫的!” 曹豹和赵二牛的吼声如同滚雷,瞬间打破了沉闷。 作为秦明最早、最铁的追随者,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看似不可能的胜利,对秦明早已建立起近乎盲目的崇拜。秦明的剑所指,便是他们冲锋的方向! 余家寨新归附的几个头领,如潘虎、李疤瘌等人,脸上则复杂得多。 五大家族的积威犹在,让他们心底发虚。 但形势比人强,寄人篱下,除了捏着鼻子认命,别无选择。 秦明深谙人心,尤其是对这些刚“上岸”的悍匪。 他放下空碗,抹了下嘴角,声音转为极具诱惑的低沉:“兄弟们,郭家几代人的积累,就是一座金山!掌控着县城命脉的粮仓、日进斗金的赌坊、遍地开花的窑馆……打下郭家,光是现银,就够在座每人分上千两雪花银!”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土匪头目眼中瞬间点燃的贪婪火光,继续开始画饼,“这还没完!钱家的私盐暴利、刘家的布匹生意、还有另外两家……统统都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到那时,兄弟们还用得着刀口舔血、风餐露宿?躺在家里,银子都会自己长腿跑进来!” 秦明这番话精准地刺中了余家寨众人的命门——富贵险中求! 他们当初落草为寇,不就是为了在这乱世中搏一个前程? 眼下,秦明画下的这张大饼,诱人得让他们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e-z_小*说*网+ +首+发^ 机会就在眼前,至于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秦大哥!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跟定你了!” “富贵险中求!干了!” “拼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秦大哥指哪打哪!” 几个余家寨头领热血上头,拍案而起,眼中燃烧着对财富的渴望和亡命徒的狠戾。 “男子汉顶天立地,若是能拼出一条富贵路,也不枉来着世间一趟,若是命薄,大不了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 秦明端起酒碗,说道:“来,咱们再干了这碗酒!” 秦明话声一落,众人再次端起了酒碗,碰了一下,所有人都将酒一饮而尽。 碗盏碰撞,白酒入喉,辛辣滚烫。 酒桌上的气氛终于冲破凝滞,变得喧闹而激昂。 其实作为一个头领,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能给团队指引一个方向,并且能提升团队的士气,让他们对达成目标深信不疑,这就应该算是成功一半了。 当前的情势,留给秦明的时间并不多,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多少稳步发展的时间,等到实力足够的时候再动手,有时候只能是背水一战。 况且自己发展,对手也在发展,他们也不会给秦明一直发展的机会的。 喧嚣声中,谁也没注意到,隔壁房间那道薄薄的木门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伫立。言清将厅内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最开始的时候,言清还听得比较入迷,但当她听到秦明打算在一个月内准备彻底解决五大家族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门口…… …… 翌日清晨,寒意凛冽。 方镜与余家寨四梁之一的潘平,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村子,踏上前往西 山省的驿道。 秦明亲自相送,直至两人的身影在山路尽头化作两个模糊的小点,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转身回村,演武场震天的呼喝声早已扑面而来。 余家寨两百多人的加入,让秦明的“民壮团”瞬间膨胀至近三百人。 然而,秦明心如明镜,人多不等于力强。 余家寨这群人,真正的精锐战兵不过百余之数。 其余人等,皆是寨中赖以为生的“杂役”——颠勺的伙夫、叮当作响的工匠、跑腿传讯的探子…… 对此,秦明对这些人进行了筛选,并且给他们重新安排到了新的工作岗位。 原本山寨的伙夫,全部都安置到了村里的生产队食堂,和其他一些农妇一起,负责全村人的餐饮伙食。 至于工匠,里面有木匠和铁匠,这些人对秦明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其中三个铁匠直接进入了铁匠铺成为了王铁锤的助手,专门打造兵器和甲胄。 剩下的木匠,他们以前都是负责修建山寨的,如今也都进入了匠作坊,配合其他工匠,修建坞堡和围墙。 至于收集情报和跑腿的人,这些人武功一般,力气也不大,但脚力惊人,在山林行进如履平地,最终全都被秦明安排进入了新组建的‘巡逻队’,负责在村子周围放哨和警戒。 而余家寨战斗力最强的一百多人,则直接进入了民壮团的主力编制,原先的四梁八柱,如今成为了各个小队的队长,尽可能地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第158章 黑火临渊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秦明再次开始了火药的制作。/w*a′x?s\w`.*c~o`m? 这次,他在村外僻静处圈出一块空地,调拨了十几个信得过的杂工。 核心的配方比例,秦明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临时搭建的小棚里,一丝不苟地称量着硝石、硫磺与木炭粉的重量,精确混合。 剩下的碾磨、装填等体力活,才交给杂工们完成。 效率惊人!短短一日之内,五百多斤黝黑刺鼻的火药,如同小山般堆砌起来。 这足以制造五十个威力惊人的炸药包! 然而,秦明显然还是觉得不够。 他这次订购了上千斤的硝石,所以常来产量还是可以增加一倍的。 陶罐炮弹也同步进行。 秦明意识到炸药包用于投掷的短板——风阻大、轨迹难控。 他设计了一种厚壁的椰子型陶罐,罐口细小,只容一指探入。 这就是为即将完成的投石机量身定做的“炮弹”! 厚实的泥胚给烧制带来了巨大挑战,第一批出炉的陶罐几乎尽数碎裂。 窑工们反复调整火候和泥料配比,汗水浸透了衣衫,最终才勉强烧制出一百多个合格的厚壁陶罐。 秦明拿起几个灌满清水的成品,大步走向匠作坊。 那里,七八个木匠已是双眼通红,废寝忘食。`r¨c!y·x`s\.?c/o?m?限期十天的一百两赏银如同悬在眼前的巨大诱惑,驱动着他们疯狂的创造力。 “大人!第一台样机出来了!” 领头的木匠声音嘶哑却兴奋,指着作坊中央那堆精心加工的木构件,“之前按您要求的能用车运,又要兼顾威力,太难了!俺们反复琢磨,只能做成散件,用时快速组装,用完拆解装车,一辆马车就能拉走!” “组装要多久?” 秦明眉头微蹙,他这时才更深切体会到古代工程机械的复杂性,远非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力矩、结构强度、便携性……矛盾重重。 “快得很!兄弟们练熟了,眨眼的工夫就能架起来!” 木匠拍着胸脯保证。 “走!拉出去试试斤两!” 秦明下令。 木匠们立刻动手,七手八脚地将沉重的木构件装上板车,拉到村后空旷的试射场。 “开始吧。” 秦明一声令下,几个木匠立刻开始了组装。 毕竟这些木匠的力气比起民壮团的人要小很多,一百斤的石锁,三个人配合才抬到杠杆上。 杠杆很长,足足有七八米。 让秦明感到惊讶的是,整个投石机没有一根钉子,全都是榫卯结构,几个连接的关键处,用的都是木质的销子。 主体支架足有三米高,利用梁、销与方框梁进行组合,从而构建出稳固的木架结构。+m_i!j+i~a_s~h,e`._c+o!m/ 只用了片刻功夫,一个投石机已经组装完成了。 看到这一幕,秦明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挂好钩子,秦明将灌满水的陶罐放入了杠杆另一边的皮兜中。 “放!” 领头的木匠一声令下,钩子松开的瞬间,石块立刻飞了出去。 只见石块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了远处的树林中。 “这距离,怕是还不够一百米吧。” 秦明大致看了一眼后说道。 “还差点,回头我们再改装一下,估摸着只需要将杠杆再加长一些,应该就可以抛一百米了。” 领头的木匠连忙说道。 “好,那就劳烦你们了。” 秦明点头说道。 尽管射程还不够,但秦明对这台投石机还是相当满意的。 两天的时间就能做出这幅样子,那么再给他们几天的时间,到时候肯定能做出更好的机器出来。 回到村子,秦明的心情大好,开始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 如今秦家村的围墙,修建的速度很快,将整个村子包了起来,抵御一般的马匪冲击,已经是足够了。 村外,一辆辆马车装着东西运进村子,这些都是从其他村里运来的木料。 “呜——呜——呜——” 凄厉而急促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村庄的平静! 如同冰水浇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地望向天空。 南方的天际,一支醒目的红色烟花拖着长长的尾焰,尖啸着冲上云霄,轰然炸开!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三支接连升空! “南嘴隘!烽烟三响!敌袭!是大股敌袭!” 经验丰富的民兵瞬间判断出声,嘶声大喊。 “民壮团!集合!!” 赵二牛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演武场炸开! 刚才还在操练的士兵瞬间化作奔腾的洪流,冲向场边武器架。 辅兵们默契地冲上前,协助披甲、牵马。村庄瞬间进入最高战 备! 按照秦明的布置,兵力三分:一部驻守各隘口,一部流动巡逻,一部作为机动预备队。 此刻连响三支烽烟,意味着驻守南嘴隘的部队和前去支援的巡逻队都已接敌,且压力巨大!预备队必须立刻出击! “大哥,这次我一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穿上重甲的赵二牛,双眼透出了抑制不住的亢奋。 自从上次曹豹一人一骑,一口气斩杀了十多人,那份威风,让赵二牛一直羡慕不已,所以这次有敌袭,他也想身披重甲威风一下。 “务必谨慎!” 秦明重重拍了下赵二牛的肩甲,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精锐,“去吧!” 蹄声如雷!数十匹战马载着重甲骑士与轻装弓手,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村口,卷起漫天烟尘,直扑南方的烽火方向。 秦明伫立村口,直到烟尘散尽,马蹄声远去。 他对曹豹、赵二牛等人的能力有着充分的信心。 这些百战老兵,身披重甲,结阵而战,足以应付数倍于己的敌人。只要不陷入绝地,应无大碍。 赵二牛等人一走,如今整个村子就只剩下十多个当值的人手,其中大部分都是新加入的余家寨人员。 村庄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忙碌,但紧绷的气氛并未消散。 秦明转身,准备返回核心的坞堡坐镇。就在他经过村中道路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一辆拉货的马车,车轮深深陷入了雨后松软的泥泞中。 车夫正吃力地吆喝着牲口,车身猛地一颠! “哐当!”一个从车厢后部滚落的陶罐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罐中粘稠、漆黑如墨的液体,汩汩地涌出,在泥地上蜿蜒流淌,散发出一股极其刺鼻、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 “石脂水!?” 当那刺鼻气味钻入鼻腔,当那如墨般粘稠的特质映入眼帘,秦明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滩迅速渗入泥土的黑色液体,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所有的思绪! 第159章 一夫当关 “所有人,守住村口,关上堡门!” 秦明的怒吼如同炸雷,撕裂了秦家村午后的平静。-精_武′小/说+网! _最′新-章~节.更,新·快*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疾速掠过村道,冲入坞堡的阴影之中,对着惊慌失措的村民们咆哮着命令。 “嗖——!” 凄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支淬着寒光的弩矢,直射秦明毫无防备的咽喉!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明的心脏擂鼓般狂跳,视野中的一切都仿佛迟滞下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箭簇旋转带起的微弱涡流,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凭借着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他猛地拧身侧头! 冰冷的弩矢紧贴着他脖颈的皮肤擦过,劲风刮得生疼,最终“夺”地一声深深钉入身后的木柱,尾羽犹自嗡嗡震颤。 “刷刷刷——!” 异变在瞬间爆发!方才还在村边泥砖马车旁佯装劳作的“帮工”,此刻眼中凶光毕露,纷纷从草垛下、车厢暗格里抽出雪亮的长刀与短矛,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嚎叫着向刚刚站稳的秦明疯狂扑杀过来! “有敌人混进来了!!” 村子的警报终于响起。 演武场上操练的、角楼上警戒的民壮团成员如梦初醒,看清了眼前骤然的杀戮,立刻抄起手边的刀枪棍棒,怒吼着向秦明所在的核心位置奋力靠拢,试图拱卫他们的首领。 “杀啊——!” 混入者不再掩饰,嘶吼着挥舞武器,与仓促迎战的民壮团成员狠狠撞在一起! 刀刃撞击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受伤者的惨嚎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混入者竟如此之多! 原本平静的村道上,呼啦啦涌出上百名伪装者,他们穿着与村民无异的粗布衣衫,面目平凡,但左臂上那条刺眼的白布条。 “救命啊——!” “娘!” “孩子快跑!” 村民们彻底陷入混乱。 妇孺的尖叫、无助的哭喊、濒死的哀鸣此起彼伏。 凶徒们毫无怜悯,刀光闪处,便有躲闪不及的村民溅血倒地。!幻,想!姬· ¢最*新`章?节*更~新¨快·顷刻间,祥和安宁的秦家村,化作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 “砰——!” 面对一名面目狰狞、挺刀直刺的刀客,秦明不闪不避,脚下生根,腰马合一,钵大的拳头裹挟着风雷之声,狠狠捣出! 拳头精准地砸在对方的下颌上,发出一声恐怖骨裂脆响!那刀客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惨嚎未绝便倒飞出去,重重砸翻了几个同伙。 秦明如同战神附体,拳脚开合间必有人筋断骨折。 然而,他身边的民壮团成员,多是余家寨带来的班底,虽有几分勇力功夫,却终究缺乏大规模实战的血腥洗礼。 这突如其来的骤变让他们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加之堡墙外不断有冷箭刁钻射入,专挑混乱中的身影下手。 短短十几个呼吸,秦明身侧已倒下了一片余家寨的兄弟,鲜血浸透了坞堡门口的黄土。 “都进坞堡!快!” 秦明大喊了一声。 残余的民壮团成员闻令,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死砍翻几个缠斗的敌人,连拖带拽地护着惊魂未定的村民,跌跌撞撞地涌入相对坚固的坞堡大门。 就在大门即将合拢的刹那! “呼——呼——!” 数道燃烧的轨迹划破昏暗的天空,带着不祥的呼啸,在空中抛出死亡的弧线,狠狠砸向坞堡的城门和堡墙! “啪啪啪——!” 装满粘稠石脂水的陶罐猛烈撞击、碎裂!刹那间,猛烈燃烧的火焰腾空而起,如同地狱之火舔舐着木制的堡门和夯土墙皮。 火星四溅,浓烟滚滚! “都给我进来!关门!” 秦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武器库。 三石弓,开山斧,秦明摸到武器的这一刻,整个人的战意瞬间沸腾起来。 “啊——!” 堡墙外、大门处,箭矢破空的厉啸与烈火焚烧的噼啪声混杂不休。 门外的敌人如同潮水般逼近、撞击着燃烧的堡门! “冲进去!杀了秦明!赏银五千两!!” 一个领头模样的凶徒第一个撞开摇摇欲坠、烈火熊熊的大门,冲入了门洞甬道。?k!a^n+s!h`u~d·i/.·c¢o?m′ “噗嗤——!” 话音未落!一支粗如拇指、势大力沉的重箭从堡内电射而至! 箭簇轻易撕裂皮甲,贯穿血肉,透胸而出! 那领头者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碗大的血洞。 更恐怖的是,这支蕴含着秦明无匹臂力的重箭,贯穿一人后余势未消,竟又接连洞穿了后面挤进来的两人!三具尸体如同糖葫芦般被串 在一起,轰然倒地! “嘶……” 门口涌入的敌兵被这恐怖绝伦的一箭吓得齐齐一顿,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五千两白银的诱惑瞬间压倒了恐惧。 “喝!”短暂的停滞之后,亡命徒们眼中再次燃起贪婪的火焰,富贵险中求!他们嚎叫着,更加疯狂地向堡内涌去! “嗖!嗖!嗖!” 回应他们的是秦明迅捷无比的连珠箭!他如同磐石般立在通往内院的甬道口,三石强弓被他拉成了满月,弓弦震动如霹雳! “噗!噗!噗!” 箭簇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十多名凶徒,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瞬间腾起一团团猩红的血雾! 有人头颅爆裂,有人胸膛洞穿,有人被巨力带飞……狭窄的入口处顷刻间便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骸!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火焰的焦臭和硝烟,弥漫了整个坞堡,令人窒息作呕! “啪啪啪!” 敌人显然有备而来。就在秦明箭雨稍歇的间隙,七八个燃烧罐越过堡墙,精准地抛射进了内堡! 陶罐在房舍顶、庭院中、马厩棚上轰然炸裂!粘稠的石脂水四处泼溅,烈焰如同地狱之花,在内堡各处猛然绽放! 滚滚黑烟冲天而起,遮蔽了天空,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坞堡的心脏地带,也开始燃烧! “都去用沙子灭火!快!” 秦明对着堡内幸存的众人厉吼一声,随即转身向着内堡最深处的自家小院狂奔而去。 内院的门被撞开。 “夫君!出了什么事情?” 妻子范娘面色煞白,扶着同样惊恐不安的父亲范今,从屋里踉跄走出。两人眼中满是惊惶和不解。 旁边的厢房门也吱呀一声打开。 言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相较于范氏父女的慌乱,她的脸色虽然凝重严峻,眼神深处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仿佛眼前的杀戮喧嚣与她隔着无形的屏障。 “没时间解释!快!我卧房衣柜下有地道,立刻进去躲好!” 秦明语速飞快,目光如电扫过范娘,最后落在言清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把她也带进去!” “嗯!”范娘虽吓得浑身颤抖,却本能地选择相信丈夫,强撑着点头,便要伸手去拉言清。 “他在那里!上!砍死他领赏!” 一声凶戾的嚎叫打断了行动!又一伙凶徒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竟已突破了外层的混乱,凶神恶煞地冲入了内院之中,寒光闪闪的刀刃直指秦明。 “找死!” 秦明如同出闸的猛虎,一个箭步便堵死了内院的月亮门,开山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横扫而出! “噗——!” 冲在最前的那名凶徒,连人带刀,半边身子被这千钧之力瞬间斩断! 破碎的脏腑和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半空,溅满了院墙,腥热的血雨劈头盖脸淋了后面几人一身! 此刻的秦明,彻底化身杀神,沉重的开山斧在他手中舞动如风,化作一片死亡的寒光风暴。 冲进内院的凶徒,无论是持刀挺枪的悍匪,还是试图偷袭的亡命徒,在这柄百斤巨斧面前,都脆弱得如同朽木枯草! “咔嚓!”“噗嗤!”“啊——!” 斧影翻飞,血光迸溅!骨骼断裂声、兵器破碎声、垂死惨嚎声不绝于耳! 仅仅片刻功夫,原本雅致的内院已化作屠宰场。 碎石铺就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铺满了残缺的肢体和碎裂的尸块,竟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粘稠温热的血浆肆意流淌,几乎浸透了院子每一寸土地。 “呕——!” 范娘和范今何曾见过如此人间炼狱的景象? 两人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呕吐不止,连逃跑的力气都已丧失。 唯有言清,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浴血奋战的秦明身上。 箭矢的尖啸依旧从墙头掠过,燃烧罐不时砸入院中,点燃了角落的柴堆,浓烟弥漫。 然而,秦明一人一斧,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壁铜墙!无论是正面强攻,还是企图翻墙而入者,都在他精准的重箭和毁灭性的巨斧下化为残破的尸体。 当言清的目光再次触及他浑身浴血身影时,那抹异色再次在她眼中剧烈地闪动了一下,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另一个浴血的背影…… “赶快回屋躲起来!” 秦明炸雷般的吼声,将言清从恍惚的回忆中猛地拉了回来。 “快起来!”言清眼神一凛,瞬间恢复了冷静。她不再犹豫,立刻俯身去拽瘫软在地、呕吐不止的范娘和范今,试图将他们拖入安全的屋内。 然而,就在秦明侧身引弓,射杀一个正试图翻越后墙的弓箭手时——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墙角的阴影和浓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门侧死角扑出! 手中泛着淡淡蓝光的短刃,狠辣无比地抹向秦明毫无防备的 后颈! “嗖!” 千钧一发! 言清眼中寒芒一闪!几乎在黑影扑出的同时,她手腕以一个极其隐蔽诡异的角度一抖! 一支通体漆黑、箭头泛着诡异幽光的袖箭,从她宽大的袖口中悄无声息地电射而出,精准地射向那名刺客的背心! 与此同时! 秦明仿佛背后生眼!在短刃及体的瞬间,他上半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侧面一拧! 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颈侧皮肤掠过,而那支致命的袖箭,也“噗”地一声,深深没入了刺客的后背! “啪!” 秦明的反应快如鬼魅!躲闪的同时,粗壮的右手如同铁钳般闪电探出,一把死死扼住了那名刺客的咽喉! “咔咔咔!” 随着一阵恐怖的骨裂声,这名杀手的脖颈立刻被秦明扭断。 “这……” 当看到这名杀手口中吐出一块块的黑血后,他顿时愣了一下。 第160章 血战秦家堡 “大哥,我们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民壮团的人已经从外边冲了进来。\d¨a?s_h,e+n^k?s′.*c^o_m+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浸满了鲜血。 尽管敌人众多,但留守的这几十个民壮团的人还是将村子的敌人砍杀了大半,然后第一时间冲入了坞堡之中。 然而当他们进入秦明所在的内院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来,偌大的院子里,几乎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所有的尸体,竟然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断裂的残肢散落各处,被巨力撕裂的躯干内脏暴露在血腥的空气里,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墙角,破碎的兵刃深深嵌入地面或尸体之中…… 秦明手中开山斧的威力太过强悍,锋利的刀刃和势大力沉的斧身,使得任何一个与秦明对战的人,无论是兵器还是身体,都会被瞬间砍断。 以至于一些在北境混迹多年的老军户,看到这一幕脸上也满是惊骇之色! 虽然民壮团人人都知道秦明神武,但今日他居然以一己之力,足足砍杀了几十人,这样的战力,简直堪称神迹! “大哥……你没事吧?” 领头的一人也算是民壮团的元老,名叫马兴,是和曹豹一起投奔过来的,功夫还算不错。 “我这里没事了,村里怎么样了?” “村里的匪徒都已经被我们杀光了,剩下的几人,骑马跑了……” “跑?” 秦明眼中寒芒一闪,说道:“都出去搜查!村子外围,林子里,沟渠旁,给我一寸寸的搜!务必给我抓几个活口回来!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 “是!!” 马兴毫不迟疑,怒吼一声,“跟我来!搜!抓活的!” 他立刻点起身边还能行动的兄弟,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冲出内院,展开拉网式的严密搜索。¢d¢a¨w~e-n¨x+u′e′x*s¨w!.~c/o?m,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眼见言清领着范娘和老丈人进屋躲避后,他这才走出了院子。 命令声、呼喊声、咳嗽声混杂一片。 值得庆幸的是,秦明平日治军极其严格,对防火更是重中之重。 坞堡内各处关键位置,都预先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细沙堆。此刻,这些沙堆发挥了救命的作用。 民壮团成员和村民们奋力挥舞着簸箕、木板甚至脱下衣服兜着沙子,疯狂地泼向着火点。 黄色的沙雨覆盖住石脂水的火焰,有效地遏制了火势的蔓延。 虽然一个角楼被烧塌了大半边,黑漆漆的残骸冒着青烟,但整个坞堡的主体结构,总算在疯狂的扑救下保住了。 坞堡外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村道上、房屋旁、草垛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死者大多臂缠白布,正是那些伪装混入的凶徒,他们的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恐或狰狞。 还有一些不幸遇难的村民遗体,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许多人正忙着将一些受伤的村民抬到医庐之中,另外有几个村里的民房屋顶燃起了大火,众多村民正在灭火中。,如!文*网, /已/发.布^最!新\章_节^ “大哥,我们抓到了几个活口!” 这个时候,几个民壮团的人走上前来,对秦明说道。 而在他们的身后,几个陌生的面孔满脸是血,手脚都被绑了起来。 “把他们先关起来,别让他们自杀!” “是!” 几人闻言,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撕了下来,然后揉成一团塞到了这几人的嘴里。 “查看一下村里有多少人伤亡,回头向我汇报。” “好的!” “去吧!” 秦明一挥手,这些民兵立刻离开了。 看到村子里逐渐恢复了秩序,秦明这次走到了村边放着的几辆马车前。 刚才的时候,就是有一辆这样的马车侧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燃烧罐,这才让秦明有了警惕。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帮刺客居然会混在这些民工之中,突然发动进攻。 “好一个白衣渡江……” 秦明低声自语,他万万没想到,这等历史上著名的伪装奇袭之计,竟会如此真实地降临在自己的秦家村。 更可怕的是,对方还配合使用了如此精准的“调虎离山”——南边恰到好处的警报,诱使他派出了赵二牛率领的民壮团主力骑兵……时间拿捏之准,计划环环相扣,这绝非寻常土匪所能为,背后必有高人策划,目标明确,就是他秦明! 只是此刻让秦明担心的是,在外边民壮团主力会遭遇什么样的情况,倘若伤亡过大的话,无疑会让整个民壮团元气大伤。 “是秦大人!” “秦大人没事!太好了!” “老天保佑……” 就在这时,村里忙碌的村民们看到了伫立在马车旁的秦 明。 虽然他一身的血污,但身形却稳如泰山。 恐慌的气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散了一些,许多人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安心笑容,甚至有人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在他们心中,只要秦明还在,秦家村的天就塌不下来! 在秦明的指挥下,村里的火情很快都被熄灭,散落在各处的尸体,无论敌我,都被小心地收敛起来,用草席覆盖,暂时安置在村子中央平坦的演武场上。 死者为大,哪怕是敌人,他们的尸体也会被妥善埋葬,这也是这些亡命徒最后的体面。 “大人,咱们村死了十五人,伤了四十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村民们,民壮团这边死了六个,基本都是中箭而亡,有九个人受伤。” 秦怀忠清点完演武场上的尸体后,对秦明说道:“至于袭击村子的匪徒,大概死了九十多人,大半都死在了你的内院中……” “知道了。” 此时的秦明脸色阴沉,只听他说道:“让胡郎中全力救治所有受伤的人,其他人都过去配合。” “是!” 秦怀忠应了一声,随即跑向了村中的医庐。 很明显,这次袭击,主要的目标就是秦明。 而这些土匪,大半都被秦明一人所杀,倘若这些人的目标是其他人的话,根本没有幸免的可能!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大地传来了熟悉的震动!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动着整个村落! 曹豹、赵二牛率领着民壮团的骑兵主力,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带着一路风尘和压抑的怒火,终于返回了秦家村! 得知村子刚才遇袭后,众人顿时个个义愤填膺。 “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前面确实有埋伏,大概百来人!但他们看到我们是重甲骑兵冲过来,根本不敢接战,虚晃一枪扭头就跑!咱们马快甲厚,可贼人熟路,专往林子和沟壑里钻,兄弟们根本追不上啊!” “他娘的这帮畜生玩阴的!居然派这么多人混进村里下黑手!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此仇不报,我曹豹誓不为人!” 曹豹和赵二牛此时简直要气炸了。 谁都不会想到,对方把他们引出村子后,居然还渗透进来如此多的人手。 倘若不是秦明神勇,恐怕就真的着了道,不光秦明会被刺杀,整个村子和坞堡也会被焚之一炬! 这对于民壮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要知道,自从秦明组建这个民壮团后,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大哥,只要你下令,我现在就带人过去,先把郭家庄的人都杀光,给咱们的兄弟和村民报仇!” “是啊,这帮畜生,连村中的妇人和孩子都不放过,这仇必须要报!” “跟他们拼了!” “大哥,你下命令吧!” 一时间,民壮团众人纷纷上前请战。 第161章 绵簿之力 “上了一次当,你们还打算往坑里跳么?” 秦明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说明早就留着后手等着咱们上门!如今敌暗我明,他们精心设下的圈套,恐怕只露出冰山一角。\k*s^w/x.s,w?.`c.o/m~此刻若被怒火冲昏头脑,莽撞出击,正中其下怀,只会招致更大的伤亡!这亏,咱们不能再吃第二次!” 秦明的头脑始终保持着冷静。 他深知,能策划这次袭击的人,肯定是个高手,而高手的计划往往都是非常周密的,有前手,自然也会留有后手,或许后面的一步,才是最为重要的。 “可是大哥……” 有人不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死者为大,生者更要向前看。如今村子里血肉狼藉,坞堡外墙也需修补。所有人听令:卸下甲胄,拿起工具!即刻清理村中废墟,安置逝者,救治伤患,恢复家园!这是命令!” 秦明这个时候看向了赵二牛,说道:“二牛,刚才抓到了几个活口,我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会从他们嘴里,撬出我想要的东西的……” “大哥你放心!” 赵二牛猛地挺直腰板,脸上那股长期压抑的凶狠瞬间化作噬血的兴奋,眼中精光爆射,仿佛嗜血的猛兽嗅到了血腥。“嘿嘿,您就瞧好吧!我赵二牛伺候人的手段,保管让这些狗杂碎终生难忘!别说开口,就是他们祖宗十八代的腌臜事,我也给您掏得干干净净!” “大哥,我也要去!” “还有我!”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纷纷表示要去审问犯人。·d+q·s-b¨o-o·k·.*c′o\m′ 今天民壮团这伙人奔袭了上百里,却连一个人都抓到,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有审问犯人的机会,他们自然趁机找个出气筒。 “不用了,二牛一个人就够了,他做这事有分寸。” 秦明看了其他人一眼,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咱们院子里开会,到时候我会制定复仇计划,大家放心,这笔账,咱们迟早要算回来!” “好的大哥!” 众人闻言,纷纷应道。 安排妥当,秦明片刻未歇,径直赶往村东的医庐。 尚未走近,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苦涩就已扑面而来。 简陋的医庐内外早已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与压抑的啜泣混杂一片。 胡郎中带着十几个临时充作助手的村民,个个满头大汗,如同在血与痛的泥沼中挣扎。 他们穿梭在简易的床铺间,依据伤势的轻重缓急,竭尽全力地清洗、包扎、施针、敷药,动作匆忙却不敢有丝毫马虎。 杨玉莲养伤的小屋药味更浓。 经过几日精心调养,她已恢复了些许元气,虽还不能剧烈活动,但至少生活可以自理。!y¢o,u,p\i+n^b.o+o^k?.?c~o,m/ 方才袭击骤起时,肃杀之气惊醒了休憩中的她。 她第一时间摸出了枕下的短刀,强忍着肋间的刺痛,将身体紧贴在门后阴影里,屏息凝神地戒备着,直到外面喊杀声彻底平息,确认安全,才耗尽力气般拖着虚弱的身体,疲惫地坐回炕沿。 “秦大哥,你没事吧?” 看到秦明过来探望自己,杨玉莲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要乱动,你身体还没好。” 秦明关切地说了一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伙人混入了帮工之中,用石脂水纵火烧村子,还杀了一些村民……不过现在没有事情了。” 秦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杨玉莲说了一番。 “这帮家伙,居然如此狡猾……” 杨玉莲眉头紧锁,说道:“那咱们的人伤了多少?” “留守村子的人,大部分都是你们山寨的,他们表现很好,不过也死伤了好几个……” “哎……这都是命。” 杨玉莲叹了口气,说道:“我身为他们的大当家,保不住他们的身家性命,也是无能……” “你何时变得如此菩萨心肠?”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咱们这种人,吃的就是刀头舔血这碗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了性命,也只是他们福薄而已……” “话是这么说……当初我觉得我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但毕竟一个山寨相处了这么久,总归还是有些感情的。” 说道这里的时候,杨玉莲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之色。 “这件事还没完,他们杀了咱们这么多人,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秦明看了杨玉莲一眼,说道:“你这里的房子阴暗狭小,而且在坞堡之外,实在太不安全……这样好了,等再过两天,你身体再恢复一些,就干脆住在坞堡中好了,我给你准备一间好房。” “谢秦大哥关心……” 杨玉莲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如今村子被人破坏,损失很大,干脆这样吧,我在余家寨的周边还藏有一些银子,总共有三万多两,就当时我 为咱们秦家村做一份绵薄之力……” “三万两?”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秦明知道,杨玉莲在余家寨经营了多年,赚取了大量的钱银,且不说早年打家劫舍获取的财物,光是这六年来帮着娄长风收取过路费,一年下来就能净赚大几万两银子。 另外余家寨还一直通过和各大帮派合作走私,这其中的油水更是丰厚,所以作为余家寨的大当家,她隐藏的财富,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 当然了,这次余家寨和秦明的民壮团合并,杨玉莲是不可能拿出全部身家的,三万两估计只是她财富的一小部分,然而这笔钱,对于快速扩充中的秦明来说,绝对算是雪中送炭了。 “明日我给你一张图纸,你派人将银子挖出来即可,也算是我对这次村子遭遇横祸出的一点绵薄之力……” “杨寨主,我代表秦家村老少上百口人,对你表示感谢!” 秦明感激的说道。 “谢倒不必了,如今我栖身此地,多承村中老少不计前嫌,精心照料,才捡回了这条命,三万两银子,不足挂齿。” 杨玉莲淡淡的说道。 “好,那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我明日会派人过来的。” 秦明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子,秦明直接来到了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堆满了这次袭击后留下的尸体。 一些村民正抱着亲人的尸体痛哭,凄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村子。 秦明见状,立刻喊来了秦怀忠。 “大人,我已经在尽力安抚他们了,接下来,我会组织丧葬,让死者入土为安。” 秦怀忠对秦明说道。 “凡是这次死伤的村民,死者每人三十两补偿,伤者十两,另外出殡下葬所需费用,我全都包了……” 秦明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就是和大家说,以后凡是咱们秦家村娶妻生子,村里都会给与一定的奖励和补偿,取老婆村里给彩礼,孩子生的越多,给的钱就越多!” 第162章 狼骑夜临 秦明深知,在这苛捐杂税猛于虎的乱世,寻常百姓生不起、养不起、更不敢多生。\优`品.小\说′网. ?首.发* 即便勉强养大,也难逃被官府拉壮丁、埋骨他乡的厄运。 村庄的根本在于人丁,他要借此机会,以重金为饵,打破这绝望的循环。 鼓励娶妻,既可快速引入外村人口,建立姻亲纽带;鼓励生育,更是为村子积蓄未来发展的根基。 若不能给村民一个看得见希望、生得起娃、养得起老的安稳环境,哪怕他秦明的民壮团再能征善战,终究也只是无根浮萍,一处强大的“山寨”而已,成不了真正的“家园”。 “好!” 秦怀忠黯淡的眼神骤然亮起,脸上的悲戚被巨大的惊喜冲淡了不少。 此策一出,不仅能解眼下村民的燃眉之急,更能凝聚人心,为秦家村注入长远的生机!“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秦明挥挥手,“今晚便将此策晓谕全村。同时,将阵亡者名单、所需抚恤及丧葬费用详细统计,明日一并报给我,我会去找管家结算。” “是!属下即刻去办!”秦怀忠精神一振,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傍晚,处理完村里的事情后,秦明回到了内堡中。_x,s+h!a¨n+j~u-e^./c¢o/m! 此时的内堡,尤其是秦明所居住的内院,都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先前在这个院子里,秦明挡住了几十名刺客的突袭,当时的场景甚是惨烈,院子里到处都是尸块和鲜血,血腥气扑鼻,简直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不过经过上百村民的仔细清理,秦明所在的大院很快就进行了清理,尸体被搬走,墙壁和地面被清水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地面的青砖都开始发白,这才作罢。 天色刚刚暗下来,秦明就开始召集众人开会。 今天这个会议现场,气氛有些凝重。 但无论是秦明,还是参加会议的这些头目,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自打民壮团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至于敌人是谁,众人都心里有数,在这个县城,除了五大家族,没人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袭击秦家村。 但秦明不发言,谁也不敢妄动。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动手之前,咱们需要师出有名……” 秦明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毕竟咱们是民壮团,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而且我还需要几天的准备时间……” “大哥,咱们还需要等什么啊?” “我需要这帮匪徒的口供,有了口供,肖县令那边才能下达缉拿令,这次村子遇袭,抓住了几个活口,赵二牛已经开始对他们刑讯了,我相信他们撑不了多长时间……” “额。`我,的?书.城¢ .首?发′” 听到秦明这么说,众人面色顿时一松。 赵二牛号称‘活阎王’,在北境的时候,就是刑讯逼供的顶级高手,任何犯人落在他的手中,就算不死也会脱成皮,所以极少有人能抗得过他的酷刑,只要他出手,是一定可以拷问出想要的信息的。 而到时候有了犯人的口供,肖青山自然会给缉拿令,而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已光明正大地‘执法’了。 “另外马兴你领几个兄弟,从明天开始,前往五大家族附近,监视他们的行踪,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回来向我禀告。”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从明日起,咱们暂停到商道收税,全体人员,开始演练战术,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村子。” “是!”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服从。 “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坞堡外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有情况!” “抄家伙!” 厅内众人脸色剧变,无需命令,瞬间弹射而起! 沉重的甲叶撞击声、武器出鞘的铿锵声、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响成一片。 训练有素的精锐反应快到了极致! 眨眼功夫,厚重的铠甲已上身,锋利的兵刃已紧握在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锐利如刀,聚焦在秦明身上! “出去看看!” 随着秦明的一声令下,众人快速冲出了坞堡。 此刻的村庄并未因突如其来的号角而陷入混乱,经历过白天血战的村民,显示出惊人的组织性。 在各自组长的带领下,妇孺老弱有序地快速撤入坞堡躲避,青壮则拿起简陋的武器,在坞堡墙垛和村内预设的障碍后紧张戒备。 “还敢来?真当我秦家村是泥捏的!?” 曹豹怒吼一声,第一个翻身上马,倒提沉重的马刀,如同一股黑色旋风,杀气腾腾地冲向村口! 其他人亦是义愤填膺,纷纷上马或列阵紧随。 秦明策马来到村口最前方。 只见月光下,一支庞大的队伍正沿着官道浩浩荡荡而来,蹄声如闷雷滚动,激起尘土飞扬。 人数不下百骑,皆是高头大马,剽悍异常。 马上骑士身着厚实的皮袄皮帽,脸上蒙着防风沙的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在夜色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 他们背负长弓,腰挎弯刀或短斧,队列虽不算特别严整,但那扑面而来的彪悍肃杀之气,绝非寻常商队或流民,像是一群来自苦寒之地的狼群! 面对这支不明身份的强悍队伍,民壮团已在村口甬道外迅速排开了迎战的阵型。 曹豹率领二十余名铁塔般的重甲骑兵列于锋矢最前端,人马俱甲,长枪如林,在月光下泛着死亡的幽光。 其后是数十名身着坚固暗甲的精锐步卒,长枪密集如林,弓手也已全部到位。 只要秦明一声令下,民壮团的重甲铁骑立刻就会冲上去。 “大哥,下令吧!让这群不开眼的尝尝咱们铁蹄的厉害!” 曹豹的眼神中,带着嗜血的兴奋。 “不急,再等等……” 秦明眉头微皱,目光直视着前方。 下一刻,他凝神静气,瞳孔瞬间缩小,远处的场景,立刻就变得清晰可见。 而当他看到领头一人的容貌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喜色。 “收兵!” 秦明猛地抬手,他翻身下马,朗声道:“是拓跋古兄弟!所有人下马,放下兵器,准备迎接贵客!” 第163章 夷人进驻 “他们还真的来了。?x·g+g¢d+x~s\.?c~o,m′” 曹豹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次拓跋古单骑来访,那宛如鬼魅般迅捷精准的骑射之术,早已成为村中汉子们酒后的谈资和挥之不去的震撼。 原本众人以为,夷人整个部落想要从极北之地来到中原内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其中关口很多,外族人想要进入,是非常困难的,然而此刻,这些人却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包括秦明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下马,静候这些夷人的到来。 “拓跋兄弟,欢迎欢迎!” 眼见骑兵部队越来越近,秦明立刻上前迎接。 “秦大人!” 为首的精壮汉子正是拓跋古。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带着草原特有的矫健和力量感。 他左手平贴胸前,对着秦明深深一躬,行了一个夷人最郑重的礼节。 他身后的族人亦随之而动,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严格的部族纪律和对首领的绝对服从。 秦明的目光扫过这支沉默而彪悍的队伍。 马匹虽显疲惫,但筋骨强健,毛色油亮;骑手们神情疲惫却目光锐利,虽饱经风霜,但那股剽悍之气未曾稍减。 “这些都是你的手下?”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我的手足兄弟……”拓跋古抬起头,用略显生硬却咬字清晰的汉语回答,“一共一百五十三人,其中…三十六人,是妻子和孩子…” “欢迎欢迎,进村吧。” 秦明说着,将这些人领入了村子中。 村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y^o?u!s,h/u/l\o^u`./c~o\m/ 家家户户的门窗后,都挤满了探头探脑的脑袋。 村民们握着锄头、柴刀,甚至扁担,警惕地注视着这些形貌迥异的陌生人。 白天的偷袭和演武场上惨烈的景象,让整个村子如同惊弓之鸟。 尽管秦明先前已有交代,但当亲眼目睹这些带着草原气息的异族战士进入家园时,那份本能的戒备依然难以消除。 而在路过演武场的时候,里面摆放的上百具尸体让拓跋古等人吃了一惊,以至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拓跋兄弟,今天上午我们村长遭遇了敌人的偷袭,不过你放心,他们都已经被我们杀光了,目前这里是非常安全的。” 秦明解释了一句。 “一直都是这样么?”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这次是仇家派人过来偷袭,但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刚才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反击的事情,正巧这个时候你们过来了。” “秦大人收留我等族人,大恩如同草原上的甘泉。若大人有任何差遣,需要刀箭指向何方,拓跋古与族人,必将拔刀相助,绝无二话!” 拓跋古面色平静地说道。 “好,很好!” 秦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随即说道:“我想知道,你们这一路要经过很多的关卡,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要银子要马,我们都给,陆掌柜也给了我们帮助……” “原来如此……” 秦明点点头,随即说道:“这一路你们也挺辛苦的,跟我来,我给你们安排住处。+看`书,屋′ ·已_发¨布*最,新\章?节+” “好。” 拓跋古应了一声,随即跟着秦明进入了村子里面。 在村子北边,这里有两排新盖的土房,总共有房间五十多间,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秦明立刻唤来负责后勤的秦怀忠:“忠叔,快,带人把准备好的新被褥、火炕的柴火还有火炉都给各屋配上!手脚麻利点!” 他又指着房前空荡荡的院子,“再搭起几排烤架!杀羊!给我挑最肥的,宰上十五只!现在就收拾干净串起来!” 很快,院子里热闹起来。 村民们抬着厚厚的被褥、搬着铁皮火炉和成筐的木炭进进出出。 另一边,几只肥羊被拖到角落宰杀,血腥气混合着柴火的烟味弥漫开。 不多时,十几扇处理好的羊肉被粗大的木棍串起,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 空气中渐渐飘散开诱人的油脂焦香。 秦明指着角落堆放的十个大酒坛子,对拓跋古豪爽地说道:“拓跋兄弟,这些酒是给你们兄弟们驱寒暖身的!羊管够,就在那边羊圈里,你们想吃鲜的,随时可以现杀现烤!但凡族人有任何急需,只要开口,我秦明定当尽力安排!” 秦明对这些夷人还是比较大方的。 一来就给他们新房和烤羊,白酒也是供应管够。 其实这些东西秦明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要知道,豢养私兵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倘若没有足够的财力,是根本玩不转的。 但对于秦明来说,这还是非常值得的,尤其是在这个乱世,有如此多的一支百人精 于骑射的高手加盟,无疑对他的民壮团战力是个极大提升,也能弥补重甲骑兵的战术短板,是他有更多的战术选择。 “秦大人,谢谢!” 看到秦明给他们部族准备的这一切,拓跋古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和他的族人还如同草原上的孤魂野鬼,被金人铁骑疯狂追杀,又被汉人城池拒之门外。严冬的寒风如同刀子,饥饿如同跗骨之蛆。 偌大的草原,却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在如此严苛的生存环境下,他们的不足从之前的万人,到如今仅剩下一百五十多人,倘若不是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射术,他们这一支小族,恐怕早就彻底消亡了。 拓跋古没有想到秦明给他们部族准备的居所如此的好,土房虽然有些矮小,但足够遮风挡雪,温暖的土炕和火炉,喷香的烤羊,这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梦想的事情,如今终于变成了现实。 以至于跟着拓跋古进村的这些族人,脸上也洋溢着喜色。 妇孺们看着温暖敞亮的土屋,眼中闪着泪光;战士们闻着烤肉的香味,喉结滚动,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意。 他们带来的“行李”显得格外寒酸:十多辆牛车上堆放的是仅有的一些风干肉、奶酪和赖以御寒的粗糙毛皮;几口铁锅和简单的炊具;还有那一百七十多匹虽然精壮但已显疲态的草原骏马;以及少数族人身上佩戴的、或许是家族最后传承的金银饰品…… 这便是当年万人大部族残存的所有家当。 他们几乎是倾其所有,举族南下,这份孤注一掷的行动本身,就是对秦明莫大的信任与托付。 秦明的目光扫过这些仅存的“财产”,心中没有半分觊觎。 在他看来,这些器物马匹固然有用,但拓跋古这支百战余生的夷人骑兵本身,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他们的加盟,如同为猛虎插上翱翔的翅膀,带来的战力飞跃和战略价值,远非金银可以衡量。 当天晚上,村子夷人区域顿时一片欢歌笑语,这和原本因为村中遇袭导致的沉重压抑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在秦怀忠等头领向村民解释后,很快就得到了村民的谅解,尤其是听说这些强悍的夷人战士也将加入民壮团,为死难的村民复仇时,许多村民心中的隔阂渐渐消融了。 一些热心的村妇送来了自家腌制的咸菜、刚蒸好的馍馍;汉子们则抱来了成捆的干柴,堆在夷人住所旁。 篝火旁,语言不通的人们用简单的肢体动作和善意的笑容交流着,那份起初的陌生与警惕,在共同的烤肉香气和暖意中,慢慢化解。 在安顿好所有的族人后,拓跋古被秦明请到了坞堡之中。 “秦大人,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出手?” 当着众多首领的面,拓跋古主动请战。 在草原,任何势力想要投靠大的部族,要么贡献大量的牛羊或者钱银,要么帮助对方战斗,这其实就相当于中原地区的一种‘投名状’。 毕竟想要生存获得大部族的庇护,首先要证明你的价值才行,这也符合利益交换的处事原则。 如今秦明给拓跋古的族人提供了如此好的容身之地,拓跋古自然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们先休养两天,明天我会先领你们去县衙登记造册,从此以后,你和你的族人,就是大周的子民!” 秦明微笑着说道。 第164章 银破金关 “谢大人!” 拓跋古感激地说道。\5·4^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 能成为大周的子民,并且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是拓跋古所在的部族多年来,一直都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虽然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相比于能得到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拓跋古的族人虽然善战,但在极北草原那种严苛的环境,哪怕是他们尽力躲避战火,但依旧躲避不了金人的追杀,估计用不了多少年,他和他的族人就会彻底的消亡,之前的时候,就有无数的部落,就是这样走向彻底毁灭的。 “开饭吧,今日无酒,大家吃完早些休息,两天后,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咱们就准备开战!” “全听大哥安排!” 众人闻言,纷纷应道。 深夜时分,一身血腥与汗味未散的赵二牛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赶来,将几张墨迹淋漓、指印鲜红的纸张恭敬地呈给秦明。 “大哥,撬开了!”赵二牛声音嘶哑,带着连续审讯的疲惫,但眼中闪烁着兴奋,“三个人,熬不住,全吐了!” 秦明借着跳动的烛光迅速扫过供词。 内容和预期吻合:三个俘虏,两个是陇南盐帮的底层亡命徒,只知拿钱办事;另一个则身份关键——供认自己是郭其山府上的家丁头目,名叫王三,奉家主之命长期潜伏在秦家村附近,负责监视秦明及其民壮团的动向,并在昨天的袭击中担任内应和接应指挥!而昨日那场血淋淋的袭击,正是陇南盐帮受雇于郭家,精心策划并执行的一次大规模刺杀行动! 拿到这些口供后,秦明下一步就是去肖青山那里拿缉拿令。_j_i*n*g+w`u¢b.o?o.k!._c`o_m* 第二天一早,秦明单人匹马,如一道离弦之箭,踏着凝结白霜的官道直奔黑山县城。 秦明想要调动民壮团合法的对郭家下手,就必须要得到肖青山的许可。 而当秦明被请到县衙后院的时候,肖青山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昨日你们村子伤亡惨重?” 秦明刚坐下,肖青山就立刻问道。 “大人,您知道了……” “昨天就有人向我汇报了你们村子发生的事情,但我只是知道个大概,听说死伤了不少人,具体情面你和我详细说一下……” 肖青山喝了一口茶水,对秦明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我在村里忙事情,突然有混入村子的上百人用石脂水火烧村子的民房和坞堡,于是我就带领着留守的民壮团人员开始反击……” 秦明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开始原原本本地和肖青山讲述了一番。 “也就是说,他们袭击村子的一百多人,全都被你们杀死了?” 听完秦明的讲述,肖青山眉头随即问道。 “我们当时还抓了几个活口,经过连夜的审讯,他们都已经供认,这次袭击村子的人,基本全都是陇南盐帮的帮众,这次他们是受到了本县大金主的重金雇佣,前来行刺我的……”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其中有一人自称是郭家的家丁,也是这伙匪徒的头目之一,主要是负责在村子周围监视我行踪的,所以我可以认定,就是郭家雇佣了这伙匪徒,对我们村子进行了袭击!” 秦明说着,将昨晚赵二牛审讯记下的已经画押的口供轻轻地放在了肖青山的桌子上。*卡?卡`小?说*网+ _最?新*章~节′更,新^快. “单凭这几个俘虏,尤其是一个自称郭府家丁者的口供,便要直指郭家是幕后主使……这证据链,未免太过单薄脆弱了。口供,可严刑逼取;身份,可冒名顶替。若无更确凿的物证,或形成完整闭环的人证链条,仅凭此,本官如何能签发缉拿令,去动那郭其山?这形同构陷,后患无穷啊。” 肖青山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几张口供,眉头微皱说道。 “试问在这黑山县地界,能一掷千金雇佣上百名盐帮顶级杀手,且与我秦明有如此深仇大恨、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者,除了郭家,还有何人?这不正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能就此定案。” “大人,这件事好说,只要你下达缉拿令,将郭其山以及郭家的几个管事全部抓过来审讯一番,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彻底水落石出!” “秦明,你勿要冲动……” “嗯?” 秦明闻言一愣。 “那郭家比起钱家,可是更加的非同小可……” 肖青山顿了顿,接着说道:“上次你攻破了钱家的坞堡,虽然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钱家走私私盐,但最后上级还是对我进行了各种问罪,我应付了好长时间这件事才最终作罢,而这郭家,背景更加的深厚,郭其山本身就曾经在西山县城担任过一县的县令多年,人脉极广,另外他们家族在朝廷上也有族人担任要职,所以这次咱们需要三思而后行……” 很明显,肖青山在对郭家动手的事情上,还是有很大的顾虑的。 相比郭家,本县其他四大家族的背景根本就不值一提。 很早的时候,就曾传言,郭家真正的靠山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虽然并非要害之职,但官官相护,处置肖青山这种七品县令,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说对付钱家的靠山,肖青山尚且可以凭借其精通大周律以及三寸不烂之舌,从容应对,而面对三品大员,肖青山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对峙的机会,要么被免职,要么将其调配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从此前途渺茫,所以面对如此大的风险,肖青山有些举棋不定。 当官当的时间越长,人就会变得越圆滑,越担心谨慎,从而失去了最初的锐气。 尤其是现如今对于已经坐稳县令位置,且开始有了一定财力掌控大局的肖青山而言,他自然希望日子能过得安逸一些,没有外部太大的压力,也就没有激流勇进的动力。 “大人,郭家在咱们黑山县经营数十年,无论是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生意,他们都没少做……” “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我不能给郭家定罪。” “……肖大人,他们郭家这些年是积累深厚,据我估计,郭其山的家产起码有几十万两,倘若这次我能成功,你至少可以所获十万两银子……” “嗯?” 肖青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就算钱家动用靠山,我也可以联系娄知县,当初他可是给我亲笔提过字的……”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娄大人的师尊可是当朝户部尚书周云开,咱们只需要再送他们十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送到京城,应该是可以办些事情……” “咳!” 肖青山闻言干咳了一声,随即坐正了身子,用手指敲了敲桌案,眉头微皱对秦明说道:“郭家你也是去过的,他们人手众多,高手如云,虽然你确实杀了他一个侍卫,但当真有能力请得出这郭其山么?” 十万两白银,对于肖青山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最终因此事丢了官帽,被贬谪到天涯海角,怀揣十万两巨资,也足以逍遥一生,做个富家翁了!巨大的利益冲击,瞬间冲淡了之前的重重顾虑。 只是他唯一担心的是秦明是否有真有能力拿下郭其山,毕竟郭家的坞堡是黑山县最大,几乎是牢不可破。 所以尽管秦明一直表现得非常神勇,肖青山依旧认为秦明胜算渺茫。 “肖大人,我秦某,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况且合作了这么长时间,我何曾让您失望过?” 秦明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直视着肖青山。 而肖青山也默不作声,两人的眼神瞬间对视在了一起。 片刻后,肖青山终于收回了目光。 “你可以打着县衙的名号去拿人,但除非真的拿到郭其山,否则的话,这张缉拿令我是不会给你开的……” 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肖青山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授权,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事情成了,他坐收巨利;事情败了,他大可推得一干二净。 而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秦明的肩头。 秦明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只是再次抱拳: “秦某,明白了。” 第165章 围攻郭家庄 回到秦家村,秦明立刻开始组织人马。微趣暁说罔 蕪错内容 昨日才来投奔秦明的夷人部族,如今已经整装完成,在演武场上集合成队。 秦明的民壮团也都全数出马,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重甲铁骑,四十多个轻甲骑兵,馀家寨援兵一百馀人,则清一色手持精良的强弩,腰佩锋利的短刀,面容冷峻,杀气腾腾。 总计三百多人,这就是目前秦明的全部家当。 为了壮大声势,确保万无一失,秦明还特意派人给县城驻守的百户裘彪送去了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换来的承诺是裘彪会带人前来“助阵”。 然而秦明心如明镜,深知裘彪这等人物的秉性——唯有大局已定、稳操胜券的“顺风局”,他才会真正下场摘桃子;若战事稍有不利,他定会作壁上观,甚至可能反戈一击。 不过,秦明对此并不在意。 裘彪的人马,本就是用来充门面的棋子。 他需要的,是用这浩大的声势震慑郭家,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郭家主动认怂求和,交出他想要的东西,那便是最理想的结果。 说到底,对秦明来说,杀郭其山没那么重要,最关键的是,他必须要得到郭家的财产以及各种物资储备,尤其是粮食和精钢,这才是最终目的。 从动员到开始出发,前后也就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秦明就是要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而这次行动中,秦明带上了他的‘秘密武器’:足足一百枚装有十斤黑火药的‘炸弹’,另外还有匠作坊连夜赶制出来的五辆‘投石车’,在此之前,秦明已经训练出了十多名投弹手,他们已经熟练掌握了投石车的组装和使用,并且也学会了如何控制投石机的射程和精度。;3卡o\ˉ卡+?小?,>说%x?网o? !??无%[错¢)e内%¨§容|]? 队伍从清晨开始出发,行进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郭家庄。 此时的郭家庄,大部分的佃户和郭家的家丁已经开始起床劳作。 当他们看到秦明浩浩荡荡队伍出现在距离村口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后,立刻撤回到了村子。 “你们是什么人!?” 不多时,一个骑马的家丁就出现在了民壮团的前方,对秦明大声呵斥道。 “我是本县都头秦明,快让你们家主打开坞堡大门,我们要进去拿人办案!” 秦明大声说道。 “哼!” 那头目家丁脸上闪过一丝傲慢,显然对“都头”这个身份嗤之以鼻,“我家老爷有令!任何人等,胆敢靠近郭家庄半步,后果自负!管你是都头还是县令,没有提前拜帖,休想踏入庄子一步!” “放肆!” 赵二牛怒目圆睁,上前一步戟指喝骂:“秦都头奉的是朝廷钧命!尔等刁民竟敢抗命阻拦?一律按同犯论处!” “呸!狗屁朝廷钧命!” 那头目啐了一口,气焰更盛,“在这蒙特内哥罗县地界,郭家庄就是天!我家老爷说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郭家的规矩来!一个小小的都头也敢来撒野?我看你是活腻” “噗!” 这名家丁话未说完,一支箭矢突然从秦明身后射出,正中这名家丁的咽喉。天禧暁税王 最新璋踕哽薪筷 “呜额” 随着一股血柱的喷出,对方立刻从马上掉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队,上!” 下一刻,大地轰鸣! “轰隆隆——” 以曹豹为首的二十馀骑重甲铁骑,瞬间化作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地面,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如同愤怒的巨兽,朝着村口那些惊慌失措、刚刚组织起微弱抵抗的哨兵碾压过去! 与此同时,两侧烟尘骤起!拓跋古率领的夷人游骑兵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弯弓如满月,箭矢如飞蝗,精准地射向任何敢于露头的敌人。 馀家寨的骑兵也配合着从另一侧包抄,弩箭的破空声此起彼伏。 前日秦家堡被屠戮的惨状,早已在民壮团众人心中点燃了复仇的烈焰。 此刻仇人就在眼前,每一次挥砍都带着血债血偿的决绝。 而拓跋古和他的夷人战士,为了报答秦明的收留恩情,证明部族的价值,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骁勇。 重甲铁骑冲锋的威势堪称恐怖,挡在他们前方的拒马、栅栏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撞碎、踏平。 试图结阵抵抗的几十名郭家外围兵丁,在钢铁洪流 的冲击下瞬间崩溃。 精钢打造的刀枪劈砍在厚重的铁甲上,只迸溅出零星的火花,根本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而铁骑手中的长槊每一次刺出,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 仅仅片刻,村口负责警戒的几十名兵丁就被屠戮殆尽,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在郭家坞堡的角楼上。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这秦明的民壮团就有了这么多的人马” 郭其山和管家郭青此刻正站在角楼垛口之后,将下方的战况尽收眼底。 当看到秦明身后那黑压压、刀枪如林的数百人马时,郭其山的胖脸瞬间绷紧,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大人,不必担心” 此时站在旁边的郭青依旧面色平静,只听他说道:“区区三四百人,还不足以破咱们的坞堡,古人有云:‘五则攻之,十则围之’。我等据坚城而守,居高临下,若无五倍乃至十倍之敌,焉能攻破?” “哦?”郭其山闻言,脸色稍缓。 “如今在咱们堡内,有兵丁八百,其中三百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且长期演练城池防守,精于各种弓弩武器以及近战,就算是朝廷派出精锐,没有数千之众,也难以破城。” “可他们领头的这些重甲骑兵看起来当真悍猛啊就连箭矢都射不穿,这如何是好?” 此时眼见秦明派出的重甲骑兵已经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冲入了村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咱们在坞堡外围只有不到一百的杂兵,都是些老弱病残的佃户,由得他们随便杀,反正这些老家伙都已经快干不动活了,养着也是浪费粮食” 郭青嘴角勾起,说道:“至于秦明的那些重甲骑兵,在平原上,他们是猛虎;可到了这坚城之下,便是待宰的羔羊!只要他们敢靠近堡墙二十步内,老夫便让他们尝尝这‘石脂水’的滋味!此物遇火即燃,水泼不灭!任凭他甲胄再厚,沾上一点,倾刻间便成滚地哀嚎的火人!活活烧成焦炭!莫说脱甲,便是跳进河里也休想扑灭!” “哈哈,还是郭管家足智多谋!” 郭其山赞了一句。 “上次秦明那厮攻破钱家堡,靠的无非是蛮力撞门,这次,属下足足准备了上万斤石脂水!管叫他有来无回!只要他的人敢靠近堡门一步,我让他这几百民壮,全都变成烤猪!” “那徜若秦明这厮光是围着咱们不进攻呢?” “老爷,放眼整个蒙特内哥罗县,乃至府城,谁家粮仓能有我郭家殷实?堡内囤积的粟米、腌肉,足够八百人吃上整整半年有馀!他秦明一个根基尚浅的都头,靠什么跟我们耗?况且” 他凑近一步,带着一丝得意,“属下早已派人骑快马,携老爷您的亲笔信,日夜兼程送往西山省布政使衙门!不出半月,省里的公文必到县衙,责问一个小小的都头为何纵兵围攻良善士绅!届时,县令大人焉能坐视不理?他秦明纵有天大的胆子,还敢抗命不成?他在县衙的根基,还不够稳!” “哈哈,那看来咱们这次是赢定了。” 听到这里,郭其山顿时面色一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个秦明,说到底就是一介匹夫而已,想要攻打咱们郭家庄报仇,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这次定然要让他吃尽苦头!想和咱们斗,他差得太远了” 第166章 坞堡惊雷 与此同时,秦明的手下,已经快速清理完了郭家庄外围的抵抗。零点墈书 无错内容 曹豹的重甲骑兵,以摧枯拉朽般的势头,迅速冲垮了村子正面的武装,几十名的兵丁很快就被屠戮得干干净净,而这些人,甚至都没有伤到他们一分一毫。 从两侧进攻夷人游骑兵,射出的箭矢几乎箭无虚发,敌人如同割草一般快速倒下,他们也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这些游骑,整个场面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然而,当曹豹等人靠近坞堡的时候,堡墙上的箭矢如同雨点一般射了过来,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使得秦明的民壮团无法靠近分毫。 秦明眼神一凝,果断挥手下令:“鸣金!撤!” 随着秦明的一声令下,前冲受阻的民壮团迅速退了回来,脱离了对方箭矢的射程。 “大哥!用攻城锤吧!弟兄们都准备好了!象上次对付钱家那样,咱们硬撞开它的大门!” 眼见骑兵无法靠近,曹豹等人将队伍回撤,然后下马对秦明说道。 “不可!”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全军停止进攻——就地埋锅造饭!” “开…开饭?” 曹豹、赵二牛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仇敌就在眼前高墙之后,剑拔弩张之际,主帅竟下令…做饭?拓跋古也勒紧缰绳,疑惑地看向秦明。 “咱们长途奔袭,他们是以逸待劳,今日出行,大伙还都没吃早饭,传我命令,全部都给我埋锅造饭,等侯指令!”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精?武·暁,说¨王¨ `芜\错`内¢容^ “遵命!” 短暂的惊愕后,军令迅速执行。民壮团的纪律性在此刻彰显无遗,士兵们虽满腹疑云,动作却毫不迟疑。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杀气腾腾的战场后方,数百士兵竟真的开始忙碌起来。辎重车打开,抬出一捆捆干柴、两口硕大的铁锅,更令人咋舌的是——十几只早已宰杀剥皮、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肥硕整羊被抬了出来。 篝火迅速点燃,铁锅里的水开始翻滚,羊肉被架上火堆,油脂滴落柴火,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青烟袅袅升起。 “他…他们在干什么?烤肉?!” “疯了吧?打仗呢!” “该不会是怕了,想吃饱了逃命?” 这匪夷所思的景象,让坞堡墙上严阵以待的郭家家丁们看得目定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原本他们已经准备好应付秦明一伙的攻城战,上百罐子的燃烧罐已经准备到位,就等着攻城的队伍一进入堡门口,他们就给秦明一个兜头的‘惊喜’。 然而此刻秦明却突然放弃进攻,开始了做饭。 “放箭!” 随着角楼的指挥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向着秦明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 弓弦再响,箭雨再次泼洒而出。然而距离实在太远,大部分箭矢飞到半途便耗尽动能,软弱无力地斜插在距离民壮团阵地还有十几米远的土地上,徒劳地在地上插出一簇簇箭羽。 “大人,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趁机冲出去!” 一个领头的兵士向郭其山请教道。·5!?~4a@e看[书3 :d最(@新]?章:节??更?新?°d快|?) “不可,咱们要是出去,正中了这厮的下怀,他们是重甲骑兵,一旦出城迎战,胜算不大。” 郭青这个时候插了一句。 “郭管家所言极是!” 郭其山也冷静下来,脸上浮现出傲慢的冷笑,“哼!想用这等粗鄙的激将法诱老夫出战?痴心妄想!他们吃饭?好啊!咱们也吃!来人!速速将老爷我的酒菜送到角楼上来!给戍守的弟兄们也加餐!肉管够,酒管足!我倒要看看,谁能坐得更稳!” “呵呵,大人说得对,这秦明小儿,居然也和咱们玩激将法,反正咱们堡里粮多肉多,看看谁能耗得起谁!” 郭青闻言,也笑着说道。 下一刻,这名家丁立刻转身离开,准备饭菜去了。 一时间,战场态势变得极其诡异而荒诞:一方在堡下篝火烤肉,肉香四溢;另一方在堡上宴饮作乐,推杯换盏。双方隔着死亡地带,竟开始了诡异的“餐桌对峙”。 “娘的…这…这他娘的算什么仗?打着打着…开心了!?” 这把一直在远处观战的裘彪看得目定口呆。 他原本以为双方会打得很激烈,但谁都没有想到,此时两边只是刚做了个‘热身’,就立刻偃旗息鼓,甚至还大吃 大喝起来。 尤其是秦明这边,直接从车上取下了十几只处理好的整只羊,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曹豹等人也是被秦明这番做法看呆了。 但很快,他们几人就添加了烤肉的行列。 而在其中,拓跋古和他的族人自然是烧烤的高手。 “过了过了,火太旺,架得高一些” 眼见羊肉烤得有些焦糊,拓跋古顿时急了眼,直接跳下马开始亲自操刀烤羊。 要知道,在草原上,每一只女样都是弥足珍贵,他们是见不得秦明这帮暴殄天物的。 不多时,浓郁的肉香就开始向着四处弥漫。 其他人此刻都纷纷放松了一些警剔,大口地吃起了烤羊。 秦明这个时候甚至还掏出了怀中的酒袋,一口肥滋滋的羊肉,一口白酒,吃得满嘴流油。 而坞堡上的郭家家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明等人大快朵颐,虽然羡慕,却丝毫不敢放松警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挂起了南风,浓郁的肉香倾刻飘香了坞堡的方向。 秦明看着风吹的方向,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嗝!” 吃下了整整一条羊腿后,秦明站起了身子,重重地打了饱嗝。 他霍然起身,油腻的手随意地在衣襟上擦了擦,随即对着身后一直安静待命的十多名投弹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哗啦啦——!” 十几人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立刻奔向队伍后方的几辆盖着油布的特制马车。 动作迅疾而有序,他们熟练地将沉重的木质构件搬下、拼接。 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下,仅仅片刻功夫,三架结构精巧、与常见样式迥然不同的轻型投石机便赫然矗立在阵前! “大人,这是” 曹豹、拓跋古等人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器械,满脸惊疑。即使是馀家寨的人,也从未见过此物。 秦明的“秘密武器”,在此刻才揭开神秘一角。 投弹手没有说话,迅速从另一辆马车上搬下十几个鼓鼓囊囊的陶罐。 这些陶罐个头不小,外面用浸过油脂的厚厚麻布层层包裹捆扎,显得颇为臃肿沉重。一人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陶罐,稳稳放入投石机的皮兜之中。 “对准城门,3,2,1,放!” 随着秦明的一声令下,三台投石机上的瓦罐瞬间一起飞向了坞堡。 众目睽睽下,这三个瓦罐在空中抛出了一道弧线后,分别落在了距离坞堡大门几米的地上。” “啪啪啪!” 随着三声脆响,瓦罐虽然破损,但里面的土石却因为外边布料的包裹,没有泄露出来。 眼见没有射中,这十几人立刻将投石机往前推进了一些距离,同时调整了活勾的卡位。 于此同时,正在坞堡塔楼上吃饭的郭青听到动静后,向下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下面破损的陶罐后,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怎么回事?” 郭其山也端着酒杯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和得意,“秦明这厮,莫不是黔驴技穷,想用土块砸门?哈哈,笑话” 郭其山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然而他话声刚落,空中突然飞来了三个陶罐,而在那陶罐的罐口,引线正在迅速燃烧中 第167章 炮轰坞堡 “碰!” 就象一块顽石狠狠砸穿了薄冰,只见一个黑黢黢的陶罐,裹挟着刺耳的破风声,悍然洞穿了不算宽大的窗棂! 木屑与碎纸应声激射飞舞,陶罐带着巨大的惯性,不偏不倚,象一块沉重的陨石,“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郭青山身后那张摆满佳肴的饭桌之下! 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汤汁溅了一地。!兰~兰/文?学? *免!费\阅^读_ “这” 剧烈的震动让郭青山下意识地扭身回头,目光瞬间定格在那只兀自在地上滴溜溜打转的怪异陶罐上。 那不是寻常的腌菜坛子,罐口塞得严严实实,最触目惊心的是罐身外面,一根短短的、嗤嗤作响的引线正疯狂燃烧。 橘红色的火星急速跳跃,硝石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老爷!!” 郭青也是神色一怔,随即大喊了一声。 “轰!!” 随着一声巨响,桌下的陶罐瞬间爆炸。 看起来相当结实的木桌,在一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波撕扯、粉碎、化为漫天木屑与碎片。 陶罐本身更是化作了最致命的凶器,无数淬了火的黑陶碎片如同死亡箭雨,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激射横扫! 郭青山的一条手臂直接和身体分家,瞬间泛起了一团血雾,而郭青的身上则被瓦罐的碎片穿成了筛子了,整个人直接飞到了楼梯口,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后,周身满是血迹。 这一幕把堡墙上的众人彻底吓呆了。 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爆炸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道,如同爆竹,但爆炸威力却远比爆竹要大得多! 不光是郭家的家丁看得目定口呆,就连下面的秦明一伙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s′i,l,u/x-s¨w..-o\r_g\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从来都是靠着刀剑的功夫攻城杀人的,然而秦明的这个秘密武器现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让他们第一发现,原来过年用的炮仗,居然也可以用作攻城杀人的武器。 只是他们不了解的是,其实只有秦明制作的完美配方的黑火药才有这般的威力,徜若是这年头普通火药的制作的爆炸陶罐,估计也就真的只是烟花而已。 “放!”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第二波的炸弹攻击已经开始了。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如同滚雷碾过大地。 郭家坞堡正门的城楼首当其冲。 火光疯狂地冲天而起,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砖石木梁的碎裂声! 坚固的瓦顶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大面积崩塌、坠落,烟尘裹挟着火焰迅速弥漫开来,将原本威严的门楼化作一片燃烧的废墟地狱! “轰——!!” 一枚爆炸罐精准地落在左侧堡墙的垛口处! 耀眼的火球猛然膨胀,炫目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爆炸点附近的整段堡墙上方,如同被泼了滚烫的油脂,瞬间燃起了冲天大火!火舌疯狂地舔舐着砖石,发出噼啪的爆响! “糟了!是石脂水!” 混乱中,有家丁发出绝望的尖叫。 原来,这段堡墙为了抵御攻城,早已堆满了郭青下令准备的灌装石脂水,本是用来泼洒焚烧攀墙敌人的致命武器。,艘+飕?暁~税~徃′ `耕*辛\蕞.哙+ 谁能想到,此刻竟成了秦明炸弹的绝佳助燃剂! 仿佛点燃了一条流淌的火河,熊熊烈焰借着呼啸的南风,如同贪婪的火魔,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堡墙蔓延、吞噬! “快!校准!三机齐射,目标——堡门!” 秦明再次发出了命令。 经过几次的抛射,逐渐完成校准定位的‘炮手’射击的精度是越来越高,眼见城墙上已经燃起大火,秦明随即命令三驾投石机同时对准坞堡的大门。 “轰轰轰!” 三发齐射,尽管投掷的准头依旧有些偏差,但数量弥补了精度!其中两枚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厚重的木门,随着一阵浓烟滚过,原本严丝合缝的门板中央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边缘焦黑扭曲。 “攻城锤准备!” 这个时候,秦明对民壮团下达了指令。 听到秦明的命令,几十个民壮团的壮汉立刻将车队后面的攻城锤推了过来。 而秦 明这个时候则骑马冲向了坞堡。 眼见秦明突然冲过来,堡墙上立刻有人射箭。 “大人!!” 看到情势危机,拓跋古忍不住在后面喊了一声。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拓跋古和他的族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呼!” 秦明在马上拈弓搭箭一气呵成,对着坞堡的垛口就是一箭。 重箭裹胁着破风的呼啸,直直地飞向了垛口后的郭家弓手。 “噗!” 沉重的箭头瞬间洞穿了垛口后的弓箭手,颈部断裂的同时,他的头颅也直接飞了出去。 “呼!呼!” 又是两箭射出,冒头的家丁直接毙命,甚至重箭的馀力未止,将后面角楼的楼顶也一并射穿。 这一幕,对于民壮团的众人来说,已经算是秦明的基本操作,然而对拓跋古等一众夷人,简直震撼得惊为天人! 一直以来,拓跋古的夷人部族以擅长骑射在草原颇有威名,即便是金人的精锐,对上他们的时候,除非数量的碾压,否则几乎没有胜算。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对自己骑射功夫都非常的自信和骄傲,这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在草原立足的最大本钱。 然而这一刻看到秦明的惊人表现后,拓跋古和众人夷人心中的这几分傲然已经开始荡然无存,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秦明是如何把如此夸张的重箭,射得又准又狠的,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为之的! 秦明不断猎杀这堡墙上的家丁,而他身后的投石机也一直没有停止投掷。 几十枚的爆炸罐下来,整个堡墙破坏严重,说到底,坞堡的墙面始终是无法和真正的城墙相提并论的,尤其是其堡门,已经发生了严重的松动。 “啊——!” “救命啊!塌了!房子塌了!!” 坞堡内部,同样沦为人间地狱。 几枚飞越堡墙的爆炸罐准确地砸进了内堡的房舍。 巨大的冲击力轻易掀翻了屋顶,砸断了梁柱!轰隆隆的倒塌声中,砖瓦尘土飞扬,被掩埋和在火焰炙烤下尖叫奔逃的家丁、女眷哭喊声撕心裂肺。 此时塔楼上重伤的郭青终于醒转了过来,他下意识站起身子,刚准备隔着垛口向下望去的时候,一支重箭忽然而至,正中他的左眼! “噗!” 作为郭家最有威望的智囊,甚至都没有看清堡墙下面的情况,就立刻中箭毙命,硬生生地后仰倒在了地上。 “救救命!!” 眼见郭青突然暴毙在了自己的身前,失去了左臂的郭其山立刻惊声高呼起来。 剧痛,恐惧,悲伤,这种种感受瞬间涌向了郭其山的大脑,随后脑袋一歪,彻底昏厥了过去。 “攻城队,上!” 随着秦明的一声令下,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曹豹立刻带领着几十个民壮团的手下,冲向了坞堡的大门! 此时的坞堡城墙上,已经是一片火海,原本想要用来对付秦明攻城队准备的上百坛石脂水,如今却成为纵火坞堡的燃料,郭青和郭其山的突然死亡和昏厥,彻底让堡内的守军群龙无首。 拓跋古等人见状,也开始靠近坞堡,对正面堡墙上的守军开始了射击。 尽管他们的力气不如秦明大,但这些夷人的射术还是相当精湛的。 尤其是拓跋古,他的连珠箭几乎是箭无虚发,压制的堡墙上的人根本不敢露头。 甚至偶尔从上面扔下的石脂水,拓跋古都可以将其射碎,里面的石脂水直接在堡墙上燃烧起来。 此刻的曹豹和十几民壮,在护盾阵型的掩护下,已经快速冲到了堡门之下。 “轰!” 仅仅撞击了一下,先前看似坚不可摧郭家坞堡大门,就被瞬间洞穿。 曹豹、赵二牛等悍勇之士瞬间扔下攻城锤,呛啷声中雪亮的雁翎刀齐齐出鞘。 如同扑入羊群的饿狼,带着滔天的杀气和复仇的怒火,凶猛地冲入了坞堡之中! 第168章 大发横财 从秦明进入坞堡大门的那一刻,等待郭家的,就只剩下恐惧和死亡。 “杀——!” 曹豹和赵二牛的咆哮如同野兽的嘶吼。 他们身先士卒,率领着全身披挂铁鳞重甲、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甲兵,踏着尸体和瓦砾,犹如一股钢铁洪流,沿着中央甬道狂暴推进! 任何敢于举起武器、试图阻拦的身影,在他们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刀剑砍在重甲上,迸溅出刺眼的火花,只留下浅浅白痕;而重甲兵手中沉重的破甲锤、长柄斧每一次挥落,都伴随着骨骼碎裂声和血肉撕裂的闷响。 残肢断臂与破碎的脏器在冰冷的铁甲前飞舞,将青石地面涂抹成大片大片粘稠、滑腻的猩红地毯! 而余家寨的众人,也是拼命的冲入人群,挥舞着刀枪,进行着疯狂的杀戮。 前日的袭击,造成了原余家寨成员十多人的惨死,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眼中满是仇恨,对付郭家庄的人丝毫没有留情。 偌大的郭家坞堡,庭院深深,屋舍林立,本可容纳数百家丁。 然而此刻,失去了家主郭青山、智囊郭青,以及所有高阶管事的指挥,剩下的家丁和护卫如同一盘散沙。 恐惧像瘟疫般蔓延,绝望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面对那刀枪不入、步步紧逼的重甲洪流,看着身边同伴如同草芥般被砍倒,再悍勇的武师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逃……逃出去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崩溃的哭喊,如同点燃了溃逃的导火索。 数十名家丁再也顾不得抵抗,丢下兵器,转身疯狂地朝着那扇已然破碎、燃烧着火焰的坞堡大门涌去! 然而这些人刚刚跑出坞堡,就被守在外边的拓跋古带领的夷人骑兵射成了刺猬,尸体迅速堆满了整个坞堡的大门! 感觉到人杀得差不多了,赵二牛在秦明的示意下,抓住了几个家丁,开始逼问郭家仓库所在的位置。 他们这次来,报仇是一方面,而最重要的是,占有郭家的财产。 “碰!” 就在这个时候,在秦明的身后,两名原本正在清理坞堡入口上方城楼残敌的重甲兵,竟如同两个沉重的沙袋,被人从楼梯上狠狠地摔砸下来。 坚固的铁甲与坚硬的地面猛烈撞击,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两人倒在地上,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一时挣扎难起。 “嗯?” 秦明见状一愣,随即目光看向了上方。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正背着一个锦衣男子缓缓向下走来。 这壮汉的身形之巨硕,竟与秦明初踏郭家坞堡时击杀的石虎相差无几。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虬结如铁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满血污与烟尘,仿佛一尊从地狱岩浆中爬出的魔神。 而此时他手中的兵器是一把金瓜锤,而这锤子的头部,甚至比曹豹所用的狼牙锤还要大上一圈! “郭其山!” 当看到这壮汉背着的男子后,秦明顿时惊呼了一声。 “上,砍死他!” 一队杀红了眼的余家寨汉子见状,以为有机可乘,怒吼着举刀便冲向楼梯。 然而,他们低估了这尊铁塔的力量与速度! “呜——!” 沉重的狼牙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风压,毫无花哨地横扫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汉子只觉眼前一黑,连人带刀被砸得倒飞出去,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口中狂喷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摔落在地,当场昏死。 后面几人也被这霸道的劲风扫中,立足不稳,狼狈地滚下台阶! 这雷霆一击,瞬间震慑全场!。 到了这个时候,曹豹等人终于发现了走下堡墙的这名壮汉。 “小心,这厮力气很大。” 眼见曹豹等人冲了上去,秦明立刻提醒了一句。 “当!” 秦明话声一落,两人已经交上了手,两人的铁锤瞬间碰在了一起。 “哗啦啦!” 强大的力量直接将曹豹从楼梯上震得连连后退,直接压在了后面几人的身上。 而那铁塔壮汉也绝不好受!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手剧颤,手中的金瓜锤几乎脱手飞出。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脚下台阶碎裂,竟一屁股重重地坐倒在石阶上,震得尘土簌簌落下。 这一刻,壮汉和曹豹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了一抹惊讶,随即在场众人立刻蜂拥而上。 将郭其山放在楼梯上,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金瓜锤,也冲向了人群。 “噗!” 一名重甲兵中了一锤,胸口的护心镜顿时凹陷了下去,一口鲜血喷出,重重的飞了出去。 狭窄的楼梯口成了绞肉机! 壮汉仗着力大无穷,金瓜锤舞动如风,每一次砸落或横扫,都至少有一名士兵惨叫着喷血倒飞,撞翻后方一片。 即便是曹豹亲自顶在最前面,挥舞铁锤奋力格挡,也被那狂暴的力量震得双臂发麻,气血翻涌,只能咬着牙步步后退! “我来!” 秦明这个时候抽出了身后的开山斧,挡在了曹豹的前面。 “当!” 两人的兵器碰在了一起,顿时火花四射,而这一次,秦明似乎占据了上风,硬生生将这壮汉推着退了几步。 “很好!” 眼见秦明如此的悍猛,这名壮汉双眼顿时透出了几分亢奋,说道:“好力气!看来你应该就是那个杀掉石虎的家伙了!” “废话少说,吃我一斧!” 秦明又是一斧头劈了过去。 这一斧是重若千钧,锋利的斧刃裹胁着破风的呼啸,直接砍向了秦明的脖颈。 “当——!滋啦啦!” 第二次碰撞!斧刃与锤头死死咬合在一起!两人都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蹬住地面,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青筋如同虬龙般在皮肤下暴凸。 沉重的兵器在极限力量的挤压下剧烈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声! 面对如此的强敌,秦明眼中也透出了几分兴奋,他也期待着和对方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 秦明臂力稍胜,但壮汉凭借恐怖的体重和下盘优势死死抵住! 一时间,两人竟陷入了纯粹力量的角斗,如同两头抵角的蛮牛,在狭窄的楼梯口形成了一幅力量与意志的恐怖僵持画面。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两人额头滚滚而下,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 “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矮壮的汉子突然绕到了壮汉的身后,手中长刀猛地砍向壮汉的脖颈。 “别杀他!” 秦明见状,立刻爆吼了一声。 “咚!” 矮壮汉子手腕一抖,变砍为拍! 灌注了全身力气的刀背如同一柄沉重的铁尺,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拍在了壮汉的后脑勺上! “咚——!” 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朽木之上。 壮汉浑身巨震,双目瞬间翻白,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倒下去,手中那骇人的金瓜锤也“哐当”一声脱手坠落,重重砸在台阶上。 “把他绑起来,带走!” 秦明挡住了后面冲上来的人,大声命令道。 很快,这名壮汉就被五花大绑,拉出了坞堡。 此时的郭家坞堡,已经是一片狼藉。 在得知了郭家库房的位置后,赵二牛带回一队人马开始了大肆劫掠。 此时的郭家坞堡,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浓烟滚滚,火光在部分建筑上跳跃,地面上遍布尸体、残肢和凝固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硝烟、焦糊和屎尿混合的恶臭。 残余的郭家家丁早已丧失了所有斗志,在重甲兵冰冷的刀锋和夷人骑兵虎视眈眈的箭矢下,如同待宰的羔羊,数百人密密麻麻地跪满了坞堡外的空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对于新加入的余家寨众人来说,今天无疑是扬眉吐气、复仇雪恨的日子。 当赵二牛带人按照俘虏所指,暴力砸开后院那座隐蔽的地库暗门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所有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偌大的地库中,摆放着大量的银锭和铜钱,而在最里面的地方,甚至还有好几箱子的金子! “哈哈哈!全部带走,一文钱都不要留下!” 赵二牛的大笑声回荡在整个库房中,所有人都陷入了狂喜之中。 整个地库瞬间化作了狂热搬运的蚁巢! 沉重的银锭、成串的铜钱、光芒夺目的金锭……被无数双颤抖而激动的手搬起来,装入早已准备好的麻袋、木箱,然后如同流水般被运送出去。 郭家几代人,通过囤积居奇、操控粮价、开设赌坊妓馆、乃至强取豪夺所积累下的如山财富,此刻成为了秦明一方最丰厚的战利品! 除此之外,秦明还在郭家的兵器库中,发现了大量的兵器和精铁,其数量,起码是钱家的十倍有余! 这些装备,足以武装起一支规模不小的精锐之师! 还有马厩!几十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和挽马不安地嘶鸣着,更有数十辆坚固的大车停放在一旁。 这些,简直是上天为运送此次劫掠的成果而准备好的。 整个坞堡如同被彻底掏空的巨兽。 几十辆大车被塞得满满当当,车轮深深地陷入泥土中。 金银铜钱、兵甲铁料、布匹粮食……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席卷一空…… 第169章 粮山易主 攻破郭家坞堡,秦明的胃口也变得大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次军事胜利,更像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财富洗礼,彻底点燃了他心中蛰伏的野心之火。 那固若金汤的堡垒在他面前土崩瓦解的景象,如同砸开了囚禁猛兽的铁笼,释放出更磅礴的欲望——这片土地,该换个真正的主人了。 老丈人范今亲自坐镇,在临时清理出来的巨大库房里,带领着十几个心腹,将这次所获的金银财宝进行了彻夜不休的清点。 偌大的空间里只闻密集的珠算声、金银碰撞的脆响和粗重的喘息。 范今熬得两眼布满血丝,酸痛难当,一宿未合眼,手指因反复触摸冰冷的金银而冻得僵硬发红,最终才颤抖着得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数字:白银五十三万两!黄金四千七百两!铜钱如小山般堆叠,足有十多万贯!还有那些难以估价的翡翠、玛瑙、珍珠、古董字画……各类珍宝琳琅满目,塞满了数十口樟木大箱。 这些东西加起来折合成白银,居然达到了惊人的八十四两! 这可当真是郭家跌倒,秦明吃饱。 秦明也是没有想到,郭其山居然有如此多的现银,这个数额,几乎相当于黑山县二十多年的总税收了! 除了金银精钢等财物和物资,秦明旋即调转枪头,直扑郭家的命脉根基——粮仓。 郭其山垄断黑山县粮食生意多年,囤积居奇,此刻却完完全全为秦明做了嫁衣。 秦明派出的车队运了两天,才算将郭家的粮仓搬空,最后,还命人把郭家坞堡的堡墙削去了一半,纵火烧了很多的防御设施,使其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如此多的粮食,已经足够秦明手下几百人吃五年左右的时间,而为了存储这些粮食,秦明临时让村民修建了十几个谷仓,实在放不下的,则直接塞入了一些闲置的民房中。 看到如此多的粮食,整个秦家村的村民各个欣喜若狂,先前因为偷袭而导致全村弥漫着的悲伤气氛,到了这个时候彻底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所有人抑制不住的喜悦。 毕竟在这个乱世,粮食就是生命,人死了还可以靠生孩子补充,但是没有粮食,那可真的会饿死人的! 至于郭家的家主郭其山,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身亡,而他的儿子,则顺理成章地成了郭家新的家主。 不过相比精明过人的郭其山,他的儿子郭瑞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公子哥,身子早就被过度的房事偷空了,这种人对秦明来说,根本就不足为惧。 “大哥,你这……比我们还狠呢……” 看到秦明这次如此的狠辣手段,余家寨的四当家陈明忍不住说道。 作为昔日余家寨四梁八柱之一的‘粮台’,一直负责土匪山寨的后勤工作。 自从方镜离开后,陈明就已经成为了原余家寨人员中二号人物,头号人物依旧是杨玉莲,只不过杨玉莲还在养伤中,暂时无法参与管理和战斗。 “做错了事情,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当初郭家的人想要我的命,既然他们没得手,那我自然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的……” “可这郭其山毕竟是咱们黑山县头号乡绅,背景相当深厚,咱们现如今把他杀了,我看肖大人也未必能顶得住上级的压力……” 陈明眉头微皱对秦明说道。 作为余家寨繁多子,陈明和方静都算是其中少有的智囊,他们和其他土匪不同,是真的会用脑子做事的。 “如今咱们就是黑山县最大的!” 秦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我若是不狠,手段不辣,日后如何在这虎狼环伺之地立足?你觉得我做得绝?姓郭的当初对我下手时,可曾有过半分留情?我若坐以待毙,今日化为枯骨的便是我!所以,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绝!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否则,以后丢的岂止是商道钱财?连脑袋都得被人摘了去当球踢!” “也是。” 陈明闻言点点头。 “你身手不错,脑子也活络,办事稳妥。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个帮手,替我跑腿办事。你放心,跟着我秦明,绝不会亏待你半分。” “多谢大人提携。” 陈明连声道谢。 当初余家寨归顺秦明的民壮团,内部还有不少犹豫和观望。 但短短时日,秦明展露出的狠辣手腕、缜密心思和不断膨胀的势力,尤其是此次一举扳倒盘踞黑山数十年的郭家,彻底折服了这些草莽汉子。 秦明如今已是黑山县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 所以能成为秦明的副手,陈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师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衙役装扮的男子骑马来到了村口,对着秦明热情地喊了一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明的徒弟穆安。 “穆安,你怎么过来了?” “是肖大人派我过来的,他让我请你到县衙一聚。” “额。” 秦明点点头,随即转头对陈明说道:“去给我准备十万两银子和一辆马车,我要去县衙一趟。” “好的。” 陈明闻言,立刻转身离开了。 “这几日肖青山和县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秦明转头对穆安问道。 穆安就是秦明安排在肖青山身边的,是秦明监视县衙乃至整个县城的一枚棋子。 “昨日听说你攻破郭家后,肖大人很是震惊,今天就安排后厨备宴,现在正等你过去呢。” 穆安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县城昨日彻底乱套了!郭家在城里的粮铺掌柜卷走了铺子里所有现银,跑得无影无踪。底下的伙计一看掌柜跑了,一哄而上疯抢铺子里剩下的粮食、布匹甚至桌椅板凳……更乱的是,好几伙平时就互相看不顺眼的泼皮无赖,趁着郭家倒塌,在城里大打出手,为了争抢郭家商铺的地盘和保护费,死伤了不少人,街头巷尾都是血迹……整个县城都鸡飞狗跳。……” “果然是树倒猢狲散啊……” 听到这里,秦明不禁轻叹了一声。 郭其山一死,他的儿子没有能力控制局面,导致郭家在县城里的生意彻底失去了控制。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整个黑山县正面临势力的全面洗牌。 “师傅你杀掉郭其山的事情闹得很大,现在整个县城人心惶惶,稍微大点的店铺全都关门歇业,街上冷清得吓人。昨天晚上,县衙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本县好些个富户乡绅,都带着厚礼,哭丧着脸挤进县衙求见肖大人,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肖大人焦头烂额,一直安抚到三更天才勉强脱身,今早刚起来洗漱完毕,就立刻命我快马来请您。” “知道了。” “师傅,我啥时候才能回村子跟着师傅您?” “你暂时还要留在县衙……”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放心吧,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肖青山就不需要你了……” “好的!” 穆安点了点头。 随后,陈明将装有银子的马车牵到村口。 足足二十个大木箱子,装满了四辆马车。 秦明坐上马车,带领着车队,向着县城快速前行。 而当秦明来到县城的时候,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昔日还算热闹的城门内外,此刻行人稀疏,气氛压抑。 进城后景象更是萧条,原本店铺林立、行人熙攘的中央大街,此刻宛如鬼市。 几乎所有店铺都大门紧锁,街道空旷,只有几只野狗在角落里翻寻着垃圾。 第170章 拒释兵权 当秦明在徒弟穆安的带领下,进入县衙的时候,十几个当值的衙役站在门口的两边,看向秦明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畏惧和警觉。 “秦都头!恭候多时了,快请进!” 在正堂的门口,肖青山看到秦明到来,立刻上前热情的招呼道。 “肖大人好!” 秦明一抱拳,随即跟着肖青山,牵着马车直接进入了县衙的后堂。 后堂会客厅内,暖意融融。两个巨大的铜火盆烧得正旺,炭火噼啪作响,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中央的八仙桌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肖大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秦明说话间,同行的几个民壮团的成员,将马车后面装着的二十个大木箱搬下来,放在了屋子的地面上。 这些箱子甚是沉重,落地的瞬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十万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三吨多,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过如此多的银子。 “额……” 看到这一幕,肖青山的双瞳顿时微缩。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重新露出了笑容。 “秦明,咱们都是自己人,坐下吧。” 肖青山示意秦明坐下。 “我要和肖大人谈事情,你们几个,到外边寻个馆子自己解决吧。” 秦明说话间,掏出了一锭银子扔给了手下,随后,屋子里就只剩下秦明和肖青山两人。 “秦明……” 看到穆安走出去关上了门,肖青山脸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我让你去缉拿郭其山!是缉拿!审问!谁让你把他给杀了?” “这是个意外……” 秦明撇撇嘴,说道:“他仗着坞堡坚固,手下悍匪众多,负隅顽抗,拒不伏法。刀剑无眼,战场之上,生死由命。只能说,他气数已尽,命该如此。” “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大的后果?” “抗命拒捕,王法无情,肖大人,我这次也是奉命行事……” 秦明说话间,目光看向了屋子里那整整二十箱子的银子。 “若是那郭其山不死,我这边尚且有回旋的余地,但这次人死了,我怕事情无法收拾……” 肖青山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这些时日,我已经收集了关于郭家在本县犯案的诸多证据,可这些现在还有什么用?主犯身亡,死无对证!而且据我所知,这郭其山以前在官场人脉极广,且他族内,有在朝廷任职从三品的大员,就算没有生杀大权,但只要他们运作起来,只需一封弹劾奏章递上去,一道‘彻查黑山县地方混乱、官匪勾结、戕害乡绅’的上谕下来……你我,我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天下,哪有不冒风险就能拿到的泼天富贵?开弓没有回头箭!郭家已经倒了,这金山银海已经进了我的库房,养活了我手下几百号兄弟,也足够让肖大人您高枕无忧一阵子,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从一开始,两人就分工明确,秦明负责打打杀杀,而肖青山则负责给秦明擦‘屁股’。 之前两人一直都合作得不错,哪怕是秦明攻破了钱家坞堡,劫掠了大量的钱财,上级过来问罪,但最终肖青山还是成功地压住了这件事。 然而这次郭家的事情,要远比上次钱家的事情大得多。 作为黑山县五大家族之首,郭家的实力远超其他四家,无论是背景还是财富。 当初肖青山看来,秦明虽然武力强悍,但绝对不太可能攻破郭家那固若金汤的坞堡,最多也就能从郭其山那里勒索到一些钱银而已。 但没有想到的事,秦明这次居然真的攻破了郭家坞堡,而且由于之前郭其山派人刺杀秦明,杀了秦家村多人,最终导致秦明对郭家凶狠报复,不光杀了郭其山,还火烧了其坞堡,导致郭家庄死伤惨重。 如此做的后果就是,如今的黑山县,几乎所有的富户人人自危,昔日繁华的县城一夜之间变得冷清起来,所有的店铺都处在一个停业的状态。 以至于从昨晚开始,私下到县衙拜访肖青山的大户人家络绎不绝,肖青山极力安抚,一直忙到了半夜。 而且秦明这次把事情做得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导致地方上的混乱,不消多日,肯定会传到朝廷那边,到时候,一旦上面问罪下来,肖青山肯定难辞其咎! 以至于到了此刻,肖青山也终于感到自危。 “秦明……” 肖青山叹了口气,说道:“想我初来本县的时候,身边无人可用,幸亏得你相助,才坐稳了本县的父母官,从我内心来说,我愿意视你为知己挚友……” “这个我知道,我也要感谢大人对我的帮助。” “但是这次的事情一出,我怕是已经无力再为你遮风挡雨了。” 肖青山沉吟了一下,说道:“另外,这次祸事太大!为今之计,只有解散本县的民壮团!或者……直接由本官接手管制!唯有如此,方能平息物议,给上面一个交代……” “肖大人!” 秦明听到这里,顿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说道:“难道您是打算让我去死么?” “放肆!你这是什么话!?” 肖青山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试图用官威压制,“我这是在救你!郭家之事,皆因民壮团失控暴起所为!只要我将民壮团收回,统归于县衙节制,所有罪责,自然由我这个主官来承担!如此,你才能从中洗脱出来!这是保全你性命的上策!” “怕是我一旦交出这兵权,死得会更快吧?” 秦明冷哼一声说道。 “秦明!” 到了此刻,肖青山眼中闪过一抹愠色,说道:“原先几十人的民壮团,如今已经扩充到了数百人,除了那些北境的逃兵,连余家寨的土匪,都被你收入麾下,还有那夷人的部落……你私造甲胄,豢养如此多的私兵,朝廷早晚会知道,上面一旦震怒,发兵围剿,你拿什么抵挡?拿什么应付!?” “肖大人,总而言之,让我放弃民壮团,绝无可能!” “你这是要造反么!?” “若是朝廷不究,我秦明可保黑山县风调雨顺,境内安宁……” 秦明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说道:“肖大人,我今日把话挑明。如今,我与五大家族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若无这几百武装兄弟护卫,明日我秦明的项上人头,就会被人割下来挂在城门楼上!您让我放下刀兵?恕难从命!” “你放心,即便我接手民壮团,也会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么?” 秦明冷笑一下,说道:“肖大人也是学富五车之人,难道不知道好‘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的意思么?我秦明身家性命,皆系于这‘有以待’与‘不可攻’之上!” 到了这一刻,秦明算是彻底和肖青山摊牌了。 秦明知道,一旦自己没了手里的这大几百的武装,五大家族必然会联手县城的各家富商,对秦明除之而后快。 所以民壮团就是秦明的命根子。 另外如今的民壮团发展到了这个规模,已经大到无法‘藏拙’的程度,既然不能继续争取发展时间韬光养晦,那么留给秦明的,似乎就只有独霸一方这一条路…… 第171章 存亡一念间 “秦明,看来你是真的打算与朝廷为敌了?” 到了这个时候,肖青山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只见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要明白,你那几百号人虽是精壮,但和朝廷的正规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旦兵戈相向,你秦家上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已经是这个局面了,我别无选择。” “秦明啊……” 肖青山起身踱了两步,腰间玉带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念在你曾帮我填补过府库亏空,我最后帮你一次。上面若是追查下来,我会据理力争,但他们若执意要动你,我也无能为力。依我看……你最多还有一个月的缓冲时间。” 这番话已是彻底摊牌。 肖青山寒窗苦读三十年,从童生到举人再到知县,每一步都踩着荆棘。 这乌纱帽是他耗尽心血换来的,面对朝廷威压,他最终只能选择弃车保帅,而秦明,便是那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肖青山也知道秦明一直都在利用他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但看在这十万两银子的份上,他最终决定再给秦明争取一些发展的时间。 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地方上有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的,因为这定然会影响到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出兵围剿,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谢大人!” 秦明闻言,道了一声谢。 “你可以走了。” 面对满桌的饭菜,肖青山没有丝毫的食欲,他原本想和秦明边喝边谈的,但现如今的情况,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大人,你也不必多虑,我会尽力联系娄长风,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额,希望如此。” 肖青山闻声顿时眼前一亮。 之前的时候,秦明就曾经和他说过,他会给娄长风送十万两银子过去,让其帮助解决郭家的事情。 虽然娄长风未必愿意帮忙,但十万两银子,总归应该还是可以起到一些作用的。 “那就告辞了。” 秦明说完,转身离开了县衙。 当秦明走出县衙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手下依旧等在门口。 原来,这些人并没有去吃饭,而是全部都守在了县衙的门口,担心秦明会出什么事情。 毕竟如今县城里的变化已经让同行的民壮团众人感到了一丝警觉,而且今日当值的衙役全都在里面严阵以待,这显然非比寻常。 所以当他们看到秦明平安地走出县衙后,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和众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他们就回到了秦家村。 在进入村子的第一时间,秦明就立刻召集民壮团的所有头领开会。 院子里乌泱泱的坐了十多人。 如今秦明的民壮团,总人数已经到达到了三百八十人,其中除了最早以北境军户为根基的七十人,剩下的主要以余家寨和夷人部族为主。 “今天有三件要事与各位商议。”秦明坐在主位上,手指轻叩桌面,“我刚从县衙回来,肖知县要解散咱们的民壮团。” 话音未落,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解散民壮团?” “大哥,这怎么行!” “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安身之处啊!”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可以说都是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物,无论是逃跑的军户,还是上山为匪的山贼,或是无法生存的少数部落,最终都是靠着秦明的这个民壮团,才有了如今的生存之地。 可如果民壮团解散的话,对于他们这种一直都是靠着刀头舔血吃饭,身无一技之长的人,想要在如今这个乱世中存活下来,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 所以肖青山的这个决定,几乎就是断了他们最后的生计! “各位稍安勿躁。”秦明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我并未答应肖知县,但咱们攻打郭家坞堡之事,定然已惊动上面。即便肖知县不动手,朝廷迟早也会派兵来剿。” 他知道说出真相会动摇人心,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与其等消息传开后滋生各种阴谋论,不如主动坦诚,反倒能凝聚人心。 “大哥,可问题是如果咱们真的解散了,兄弟们以后以何为生啊?” 曹豹这个时候眉头紧锁问道。 “各位,咱们这次攻破了郭家的坞堡,总共获得了几十万两银子,这钱我不会独吞……”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看这样好了,倘若有愿意离开自谋生路的,我每人给他发三百两银子,这笔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够各位成家立业,做个小买卖,维持温饱,应该问题不大……但如果想留下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秦明说话间,目光巡视了众人一眼。 但这一刻,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三百两银子听起来不少,但实际上,想靠这点钱过上在秦家村这般天天有酒有肉,冬天有柴火取暖的无忧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坐吃山空总有银子花完的一天。 另外虽然民壮团的人已经重新‘洗白’,但有些东西,是永远都无法洗脱的。 曹豹等军户是有军籍的,他们早就上了边军的海捕名单,余家寨的土匪身上有烙印,这是一辈子都无法洗刷的‘亡命符’,至于夷人部落,光是看长相就和中原人不一样,而且除了拓跋古,绝大部分族人甚至都不会说汉人的语言…… 所以民壮团这些人,他们对深知,如今唯有聚在一起,他们才有生存的可能,而一旦分散开来,想要在这乱世活下来,实在是太过艰难。 “大哥,我们愿意跟着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对,我们都愿意留下来!” “我们不会走的,秦大哥说啥,我们就做啥!” “我们也不走!” 一时间,在场的几个头领纷纷对秦明表示了忠心。 “大哥,当初倘若没有你的收留,我们兄弟可能连这个冬天都活不过,所以我们这条命等于是你给的,民壮团也罢,土匪也罢,只要大哥愿意,我们会一直跟着您!” 曹豹正色对秦明说道。 第172章 终身大事 “各位兄弟如此信我,秦某心中实在感动。” 秦明抬手按在胸口,眼眶微微发热。 他缓缓点头,声音比往常更沉了几分:“既然大家愿与我共进退,我秦明在此立誓,定会拼尽全力护大家周全,将来定让家家户户都能安稳度日,再不必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当家的,可咱们这三百多号人,光是弓箭就有上百副,还有十几副甲胄,不解散民壮团的话……这在律法上,与谋反何异啊?” 就在这个时候,秦明的老丈人范今忍不住插了一句。 范今是个读书人,在他看来,王命不可违,否则的话,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这句话,可谓是直至要害。 在大周的土地上,没有官府的背书,拥有大量的武装和兵器,那就是形同造反! “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咱们暂时还是属于民壮团的编制。”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我打算联系娄知县,倘若他愿意帮忙保留咱们民壮团,我可以奉上白银十万两!” 提到娄长风,在场众人除了几位夷人头领面露茫然,其余人皆是一惊。 娄长风在黑山县当了六年知县,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之前他对秦明的器重,民壮团众人是知道的,都头之职,也是娄长风任命的。 甚至此刻秦明大厅的正上方,还挂着他题字的金匾。 由此可见,秦明和娄长风关系是不错的。 “如今娄大人已经在西山省上任,距离咱们黑山县足有五百多里,他如何能管制本县的官员?” 范今问道。 “自古以来,都是官官相护,娄长风在咱们黑山县就任知县整整六年,虽然他不认识肖青山,但知府那边,定然有其人脉……”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娄大人的恩师,正是当朝的户部尚书周云开!”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最沉稳的曹豹都瞪大了眼睛。 户部尚书那可是朝廷重臣,跺跺脚就能让地方震动的人物。 “只是这十万两……”范今心疼得直咂嘴,“前几日刚给肖知县送去十万两,这又要出十万两,咱们家底虽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自从当了秦明的管家,范今才算见识了什么叫万贯家财。 可穷日子过惯了的他,哪怕浪费一文钱都要心疼半天,这点倒是和他那‘小财迷’的女儿范娘如出一辙。 也正因如此,秦明才放心把钱粮交给他打理——这父女俩虽吝啬,却绝无贪墨之心。 这次抄郭家坞堡虽得八十多万两现银,但接连两次大出血,还是让范今肉痛不已。 “十万两换三百多条生路,值!”秦明重重一拍桌子,“朝廷大员一句话,就能保咱们全村平安,你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那……倒是可以。”范今点点头。 “那我现在想要派出一人前往西山省和娄大人搭线,不知道各位有谁愿意前往?” 秦明环视了一周,对在场众人问道。 “大哥,我想去,不过我这个人嘴笨……” 赵二牛皱着眉头说道。 “二牛是咱们的先锋猛将,怎能轻易离开?” 这个时候,余家寨的陈明突然插了一句,说道:“当年娄大人刚来本县的时候,我曾跟随杨寨主,和娄大人一起在本县的酒楼聚过一次,后来还多次给他的老家送过钱粮和货物,也算是相识,所以这次就让我去联系娄大人吧。” “好!”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说道:“今晚我会写一封信,明日你就出发,给娄大人送去,但是要速去速回。” “明白!” 陈明应道。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和大家说一下,这次咱们攻破了郭家的坞堡,各位都表现的相当好,所以我决定,每人奖励你们三百两银子,你们作为各队的队长,一人五百两!”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好啊!”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喜色。 其他他们这些人,即便手头有银子,在这秦家村也根本花不出去。 秦明管酒管饭,衣服有织布坊免费提供,治病有医庐,所以钱还真的没处花。 唯一的用处就是,等到自己年老体迈实在打不动了,这些银子就是他们最后的养老钱。 毕竟秦明的民壮团是从来不养闲人的,将来倘若连刀都拿不动,就算秦明不发话,也没脸在这里混下去。 所以民壮团的这些人,一直都是把这里当做了一个创业的地方,趁着年轻多赚钱,将来不至于彻底走投无路。 “最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关系到你们每个人将来的……” 秦明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拿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口。 “大哥,到底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准备把五大家族另外三家也给荡平?” 赵二牛问道。 “对啊,斩草要除根,这次干脆一鼓作气,把刘家也给他平了!” “是啊,我听说刘家世代经营布匹生意,他们家肯定也有不少的银子!” 一提到打仗,众人顿时热血沸腾。民壮团能有今日的规模,全是靠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 从最初靠狩猎队勉强维生,到后来靠着征战扩充产业,每次战斗都能带来丰厚的缴获,早已让众人对征战充满期待。 “你们啊,真是三天不打仗就手痒。” 秦明无奈地白了他们一眼,话锋一转,“我要说的是,从明日起,我会请县里最好的媒人,给咱们团里所有弟兄说亲,争取一个月内,让你们都娶上媳妇!” “啥?” 众人闻言,顿时个个目瞪口呆,下巴差点都砸在了地上。 谁都没有想到,秦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张罗要给他们娶媳妇的事情。 “我这可不是开玩笑!” 秦明看了众人一眼,正色说道:“所有结婚的费用,包括婚房,被褥,集合彩礼什么的,全都由村里来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民壮团不是和尚庙,我也不能让你们绝了后,但有一点,这种事情不能用强,实在没有姑娘看得上的,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第173章 联姻 秦明突然要给手下的兵士找媳妇,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犒赏手下的把戏,而是有他的目的的。 陌上花开牛魔王都晓得,“一个家族能辉煌几百年,靠的绝不是阴阳风水和两句古诗”,人脉、自保能力、政治嗅觉,哪个都非常的重要。 对于一个在地方上刚刚崛起的‘军阀’,想要在本地长久地立足,总归是需要一些长远的手段的。 联姻,正是秦明棋局中落定的那枚定盘之子。 比起真金白银堆砌的短暂同盟,与地方豪强缔结姻亲,无异于将利益与血脉编织成牢不可破的纽带,方能在黑山地面竖起真正的威望。 自民壮团立起大旗那日起,秦明便与县中五大家族结下死仇,其余商贾富户更是谈“秦”色变,避之不及。 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恰似悬在脖颈的利刃,一旦兵戈入库,他苦心经营的根基便会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而若想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甚至与朝廷分庭抗礼,唯有借联姻之力,将散沙般的地方势力凝成铁壁,方能有一线生机。 还有就是秦明这次洗劫了郭家后,虽然获得了大量的财物和物资,但这些东西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比如获得的精铁需要时间打造兵器和甲胄,获得的粮食和钱银需要转化为生产力,建设坞堡和围墙,而以目前秦家村的人口来说,想要短时间内形成这种转化,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联姻既能与地方势力建立稳定同盟,又能让民壮团众人在村子成家后产生归属感,面对外敌时更能同仇敌忾、团结一致。 至于成婚花费,虽估摸着要几万两银子,但对坐拥近八十万两库银的秦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大哥,我们都自在惯了,娶个婆娘回来,实在是麻烦……” 赵二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放屁!” 秦明立刻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倘若有一天死在外边,连个后都没有留下,你这就是大不孝!而且我要和大家说一下,咱们团也是有抚恤金的,但凡阵亡者,普通兵士三百两,且家属终身可领取每月十斗粮食,只要这个村子还在,我秦明就代为抚养阵亡弟兄们的子嗣,直到他们成年!” “额。” 众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要知道,大周的军人,但凡阵亡者,家属可领取三年全额军饷,大概36石粮食,随后终身每月领取3-6斗粮食。 而秦明这边给出的抚恤金,居然高达三百两,几乎是朝廷待遇的十倍! 除此之外,秦明还会代为抚养这些将士的子女,这让民壮团众人再无后顾之忧。 可以说,秦明的这番话,瞬间让民壮团众人士气和凝聚力暴涨,也让他们改变了民壮团这里只是个‘打工’地方的想法。 “大哥,你要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是啊,丑俊美关系,只要屁股大能生就行!” “俺也不挑,是个娘们就行……”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了起来。 现场气氛骤然热烈,篝火映得众人眼底泛起粼粼光亮。 相比扭捏的赵二牛,其余士卒本就对成家之事望眼欲穿。 在这纲常伦理浸透骨髓的世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训诫如枷锁般沉重,哪家儿郎愿担着"无能""不孝"的骂名? 更何况"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光景,恰似寒冬里永不熄灭的火塘,是这乱世中最实在的盼头。 正如后世虽有"丁克""不婚主义"之说,可婚嫁始终是人生避不开的一桩大事。 “哥几个,关于成亲这件事,大家不要急,我会去解决的,而且我保证,咱们团人人都能娶上媳妇,而且搞不好你们还要娶两个甚至更多的媳妇……”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咱们的村子要扩建,坞堡和围墙要加固,各种产业也要扩充,你们的日常训练,也不能有半点松懈……” 他的规划主要有三:其一,增强防御,推进坞堡扩建加固与兵器重甲打造,郭家的精钢粮食让他脱离肖青山后仍有扩军资源。 其二,增加劳动人口与商业生产,通过联姻和提供岗位吸引周边劳动力,加速坞堡建设与武器打造,同时壮大酿酒、纺织、香皂、陶器、火药等产业。 另外在商业方面,秦明当前最重要的商业伙伴是泰盛安的陆文兴,而余家寨杨玉莲的加盟,让秦明有了和大周各地帮会进行走私生意的可能,而他控制着黑山县的商道,这也成为了他和这些帮派以及商会的合作中,有了非常重要的筹码。 最后就是合纵连横的布局,通过和当地各方势力联合,与白莲教合作,能够提前知晓大周各地的情报,从而提前做好准备,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机遇和危机。 当然,想要完成这些布局计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是需要一些时间和努力的。 “大哥,你可太厉害了,能想得这么长远。” “我们都是些粗汉,以后大哥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听完秦明的计划,在场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敬服。 说到底,他们都只是一些靠着刀头舔血吃饭的粗汉,哪里能懂得这些合纵连横的战术,但是通过秦明的这番讲解后,这才算是稍微开启了一点‘民智’。 “忠叔……” 秦明这个时候看向了秦怀忠,说道:“明日你派出本村青壮去跑一趟腿,通知本县方圆三十里所有村子的里长,让他们来咱们秦家村开个会,共商发展大事。” “好!” 秦怀忠闻言立刻应道。 秦明只有一个月“缓冲期”,必须加快坞堡建设。 此前穆家寨和袁家庄的青壮已全力相助,人手仍显不足,需从其他村子召集更多劳动力。 修建坞堡还需大量瓦匠、木匠,尤其是铁匠——库房里数千斤精钢,单靠村里铁匠铺的王铁锤师徒根本忙不过来,必须增派人手。 雇佣这么多人耗费巨大,但秦明拎得清:没有足够武力和防御,再多钱财也守不住。 第174章 阳谋定黑山 “大哥,五大家族还剩三家势力雄厚,不如趁势一网打尽..……” 曹豹这个时候提议道。 “这个不用着急……” 秦明嘴角勾起,说道:“明日你派人给他们三家送去请帖,让他们的族长大后天过来一趟,到时候我会当面和他们的谈的。” “可是大哥……咱们现在和五大家族已经结仇,他们如何回来?” “这个好办,倘若他们不来,若他们不识抬举,就让民壮团的弟兄们每日去他们村口操练。想必...会让他们夜不能寐……” “哈哈哈,对!这个办法好,就按大哥说的办!” 曹豹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厅内众人闻言,无不哄笑。 自郭家覆灭,黑山县内已无人敢撄秦明锋芒。那些世家大族,除了俯首称臣,再无他路可走。 "摆宴!"秦明振袖而起,"今夜不醉不归,权当给诸位贺新婚之喜!" 欢笑声中,酒香四溢。 …… 第二天一早,秦怀忠就安排人去周边村子送请帖。 而临近中午的时候,除了何家,方圆三十里的各村里长,就已经骑马赶了过来。 秦明当初就是在这十七名里长的支持下,组建了最初的民壮团,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是盟友关系。 虽然秦明攻破郭家坞堡让本县的乡绅富户人人自危,但对于他们这些一直以来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的小村落来说,则是一个机遇。 “秦里长,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亲里长雄韬伟略,如今在您的带领下,秦家村如此强盛,当真令人佩服。” “我早就说过,亲里长绝非常人,本县能有如此太平日子,全拜亲里长所赐,当真是我等学习的楷模啊……” 这些里长一进入村子,就对着秦明各种马屁齐飞,在他们口中,秦明简直堪比圣人。 其实秦家村发展得这么快,他们这些人也是真心羡慕的,先前穆家寨和袁家庄就通过秦家村提供的打工机会,赚取了大量的好处,这让他们眼红不已。 如今距离开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这次前来,也想通过输送一些劳动力,从中分得一杯羹。 “各位,来我这里不用客气,请坐!” 进入坞堡大院之后,秦明满面笑容,示意众人坐下。 随后,几个村妇将茶水端上,给火炉添加了一些木炭后,转身离开了。 “秦里长,这次召集大伙过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说好了,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穆全这个时候第一个发话,语气中充满了恭敬。 堂下众人纷纷附和。自郭家一役后,秦明已是当之无愧的黑山县第一豪强。 “今天把各位叫过来,主要就三件事。” 秦明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我修建坞堡急需大量的人手,虽然穆家寨和袁家庄派出了全部青壮,但这些人依旧不够……我的想法是,我给在座的其他村子每村四十个招工名额,要求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如果你们愿意的,工钱待遇从优……” “好啊!” “秦里长,我们村还有一些舞勺之年的少年,工钱可以减半……” “我村里有几个老者,干活也是没问题的……” 秦明这边话声一落,院子里顿时炸了锅。 他们早就知道秦家村这边干活不仅工钱高,伙食也是相当的不错,所以恨不得将全村的人都送到秦明这里打工。 虽说只是一份工作,但在这乱世之年,这样的一份工作,是可以关乎到生存与否的大事,能多活一个人,村子就多一分希望,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这次里长自然要为自己的村子争取更多的机会。 “大家静一静!” 秦明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说道:“这样好了,但凡想在我们村子找活干的,明日起,村里来报道,我们会从中进行筛选,只要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的,哪怕是年龄大一些,也可以酌情录用……” “太好了!” “多谢秦里长!” 众人闻言,纷纷道谢。 “这第二件事情……如今我民壮团规模日渐壮大,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地过来人员,不过如今已经在本县重新登记入籍,成为了我秦家村的村民……” 秦明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在这里我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我想给我民壮团的众将士说个媒,倘若各位村子有适龄的姑娘,愿意嫁到我秦家村的,彩礼什么的都好说!” “额。” 众人闻言一愣,谁都没想到秦明居然会提出这个要求。 “……各位,我秦家村的勇士,身强体壮正当年,且俸禄非常优厚,这几个月,光是赏银,我一人就给他们发了几百年,年俸五十两,成仁三百两,且嫁到我秦家村,就是我们村的人,全村帮助其抚养遗孀子嗣,安排到织布坊工作……” “我明天就把村里的适婚女子送过来,任民壮团众将士挑选!” “亲里长,这个容易,我们村的姑娘天生壮实好生养,干农活也都是好手!” “我们村的姑娘长得俏,屁股大……” 不等秦明说完,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要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由于朝廷多年的征兵和徭役,各村青壮可谓是少之又少,随之而来的就是严重的阴盛阳衰。 以至于很多村子农活都主要靠妇女来完成,男人当牲口用,女人当男人用,所以官府一直都在鼓励村民多多娶妻生子,只要你年满十六,身体没有残疾,根本就不愁媳妇。 倘若这个男人有手艺赚钱养家,娶个三妻四妾都是很轻松的事情。 更何况全县都知道秦家村如今富得流油,兵强马壮产业多,就算打工,也比县城的工钱高得多。 所以哪怕秦明这边一分钱彩礼不出,就算倒贴,也有数不清的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到这里。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日起,我会派出马车,去各村接姑娘过来,若是喜事能成,众位皆可来我秦家村,见证这百年好合!” 第175章 红妆入堡 还有最后一件要事……我想与各位结下长期盟约,往后咱们半月一聚,互通有无——无论粮食、人手,还是坊间消息,都能彼此照应。如此一来,将来纵遇风浪,咱们也能同舟共济,携手共赢。” 秦明心中早有盘算:要将方圆三十里的村落拧成一股绳,组建联盟,方能筑牢自己的根基。 可想要做这领头人,没有实打实的付出可不成。 如今他给周边村子送来了活计,撮合本村村民与民壮团子弟联姻,更有充裕的钱粮可借——这些,都是他拉拢盟友的底气。 正因为手握这般硬实力,众人才心甘情愿推举他做带头人。 说到底,能让人信服的,终究是实打实的本事。 “秦里长,往后我们都听您的!” “对,秦里长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我等愿以秦里长马首是瞻!” 听了秦明的提议,众人纷纷起身应和,满是恳切。 秦明见目的达成,脸上漾开满意的笑意,朗声道:“既然如此……开席!” …… 隔日天刚亮,秦明派去的马车便分头赶往各村接人。 到了正午时分,上百名女子已被马车送进了秦家村。 范娘亲自出面接待。 头一批来的姑娘多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子骨还未长开,又因常年劳作、营养匮乏,大多显得瘦弱单薄。 其中几位年岁稍长些的,倒是腰身结实、臀部丰腴——在这年月的乡下,这般体态已算是宜室宜家的“好模样”了。 为了这场相亲,姑娘们都精心拾掇过,身上穿的是家中最好的衣裳,头上簪着仅有的首饰,还有几人往脸上匀了点廉价香粉。 可衣裳上零星的补丁、粗糙的首饰、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脂粉,仍藏不住家境的窘迫。 只是在这贫瘠的年月里,这已是她们能拿出的“盛装”了。 待范娘领着众人走进村子,姑娘们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睁圆了眼。 威严气派的坞堡矗立眼前,堡墙竟比县城的城墙还要高耸,墙头上张灯结彩,还留着几分年节的余韵。 村里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一排排新房错落有致,织布坊里几乎人手一台织机,纺锤与织机转轴发出吱呀轻响,几名女工一边飞梭走线,一边闲聊家常,气氛轻快又热闹。 要知道,这年月的女子大多困于闺中,除了操持家务、伺候家人,鲜少能出门见世面,更别提靠自己挣钱了。 此刻见了织布坊的光景,姑娘们眼中无不透着羡慕。 “……往后你们若是嫁进村里,咱们就是姐妹了。咱们这儿有活计给你们做,村里管饭,顿顿都能吃上荤腥……” 范娘说着,又引着众人往食堂去。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已先飘了过来。 临近饭点的食堂里,农妇们正忙着备餐,今日的伙食显然比往常丰盛:大锅里炖着兔肉,铁铲翻炒着腊肉,还有喷香的白米饭,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看得人直咽口水。 秦家村如今依旧有狩猎队的编制,这也成了他们练兵的一个手段。 而现如今,新晋加入的夷人部族已经成为了打猎的主力,他们精准的箭法,让他们在林间狩猎起来简直如鱼得水,几乎每天都有很多的猎物到手。 “咕嘟……” 几乎所有姑娘都忍不住喉头滚动。 比起秦家村,她们所在的村子日子过得太苦了,别说荤腥,能顿顿吃饱饭,对多数人家已是奢望。 哪怕是过年,穷人家的姑娘想尝口肉都难。也正因常年缺吃少穿,她们的身子才这般瘦弱。 此刻听闻秦家村能“天天吃上肉”,姑娘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们眼里,秦家村俨然已是天堂。 “……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今日我让食堂多给你们加些菜。” 范娘笑着补充,“只要来村里干活,往后饭菜都免费管够。” 范娘出身底层,最懂这些女子的难处。 通常来说,越是苦出身的人,有时越会苛待同类,可她偏是个例外。 天生的善良是她的长处,却也难免成了软肋。 好在有秦明这样有本事的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否则她的命运怕是也要落得凄凉。 “范姐,您真是好人!” “秦大人就是您夫君吧?往后还望范姐多照拂。” “范姐,这是我亲手织的荷包,您收下吧。” 到了这时候,心思活络的姑娘已开始主动亲近范娘,言语间满是讨好。 “喝!哈!” 忽然,远处演武场传来阵阵雄壮的呼喝。 范娘略一犹豫,终究还是领着姑娘们往村边的演武场走去。 场中,民壮团的子弟们正在操练。 与往日不同,今日众人都赤着上身,裤子与布鞋皆是崭新。 三月的天还带着寒意,他们却浑不在意,个个身形魁梧,肌肉线条分明,结实得像块铁。 尤其是曹豹几人,身形如铁塔般敦实,肌肉虬结,百斤重的兵器舞得虎虎生风,满是撼人的力量感。 “咕嘟……” 当这些女子看到这些汉子个个棱角分明的八块腹肌后,再次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这年月的女子婚前鲜少能见未婚夫一面,可此刻,她们的目光却怎么也挪不开那些精壮的汉子。 民壮团的子弟们见突然来了一群年轻女子,操练得愈发卖力,兵器挥舞得又快又猛,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招式间虎虎生风,目光却不住往姑娘们这边瞟,眼里像燃着小火苗。 “前面就是村里新盖的房子……” 最终,姑娘们才在范娘的引领下,“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往村东头的新房走去。 虽是土坯房,却盖得厚实,窗户严丝合缝,足以挡风遮雨,前后还带着小院——在乡下,这已是顶好的住处了。 “……你们若是嫁进村里,我夫君说了,每户都送一套新婚家具:全套被褥、一张八仙桌、一口大木箱,还有几条凳子……” 听着范娘的话,同行的姑娘们眼中,早已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第176章 阄定姻缘,言破危局 当天中午,范娘陪着姑娘们用过午饭,坞堡里的相亲便正式开始了。 古人成婚,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这些民壮团的逃兵皆是背井离乡,远在千里之外,婚事便只能由秦明一手操办。 秦明本是粗人,哪懂这些儿女情长的细致活,况且两边人数实在太多,思来想去,终究用了抓阄的法子。 女方按序编了号,名字写在竹签上放进陶罐;民壮团的汉子们排着队,轮流上前抓阄。 “都过来抓!抓到哪个便是哪个,抓了可不许反悔!” 秦明对着民壮们喊了一嗓子,随即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监督抽签结果。 用抽签挑媳妇,听起来虽有些草率,可男女双方都无异议,便就这么办了。 其实这些乡下姑娘,论身材容貌、年岁大小都相差无几,没有格外俊俏的,也没有丑得难见人的。 对民壮们来说,他们本就不挑——反正夜里吹了灯,美丑也无甚分别。 女方这边更没意见。这年头女子地位本就低,哪有挑拣汉子的余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就是常态。更何况“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眼前这些汉子个个有八块腹肌,村里福利又这般好,她们的心早就飞到了这份安稳日子上。 不过半个时辰,头一批相亲的抓阄便已完成。 剩下的事,自有秦明的岳丈范进,会同各村女方代表商议订婚、彩礼与娶亲的吉日。 待诸事料理妥当,将众人都打发走,秦明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真没想到,堂堂秦都头,竟还要亲手操办手下人的婚事……” 正打算回屋歇个午觉,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清润的声音。 秦明转头望去,言清正立在廊下,依旧披着那件紫貂裘衣,目光清亮地望着他。 “言清姑娘见笑了。” 秦明挠了挠头,“我这帮兄弟都是无家无口的,这么做,也是想让他们能有个家。” 虽说至今摸不清言清的底细,但秦明心里清楚,这女子绝非寻常人。 她来自京都,连富甲一方的陆文兴都对她敬畏有加,定然是出身富贵权势之家。 因此这段时日,秦明对她向来客气,不仅专门配了四个丫鬟伺候,衣食起居更是按最好的标准置办。 “你倒是有几分能耐。” 言清赞许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当真没料到,你竟能打下郭家坞堡。听闻当时用了一种霹雳火弹,莫非那东西真是火药做的?” “确实是火药制的,只是我稍作改进,威力也更大了些。” 秦明坦然应道。 “你这本事若放在军器局,定会得朝廷犒赏重用。” 言清沉吟道,“想当初朝廷耗了多少人力财力,也没造出合用的火器,反倒你这小小的民壮团,竟做出这等利器……” 她抬眼打量着秦明,“你三代都是猎户,没念过书,也没学过《九艺》,怎会造出火器?当真不可思议,莫非……有高人指点?” “哪有什么高人。” 秦明撇撇嘴,半真半假地说道,“人民群众的智慧无穷无尽嘛!我虽没念过书,却从小爱琢磨东西,鞭炮之类的小时候常玩,琢磨久了,自然就有兴趣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小看你了。” 言清微微一笑,“秦里长,可否让我见识见识你做的火器?我倒想看看,究竟有多大威力。” 秦明一愣,没料到她会提这要求——一个女子竟对火药炸弹感兴趣? 他略一迟疑,随即道:“这……自然没问题。只是此物太过危险,而且这次的霹雳火弹已经用完了,下次做出来,一定让你见识够。” “那便多谢了。” “客气什么。” 正说着,言清忽然话锋陡转,眼神锐利了几分:“对了,你是真打算造反,割据一方么?” “言清姑娘何出此言?” 听到“造反”二字,秦明顿时面色一凛。 “你莫担心,我只是猜测而已。” 言清面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如今你的民壮团兵强马壮,坞堡规模庞大,人数已多达数百,还装备了罕见的重甲骑兵。这等实力,早已远超民壮团规制,朝廷岂能坐视不理?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你的志向远不止一个小小的都头。” “我只是想自保而已。” 秦明沉声道,“也想让跟着我的兄弟能有个好前程。倘若朝廷不追究,我便安心做个草民。” “可你对郭家动手之后,朝廷怕是容不下你了。” 言清轻叹了一声,“你若真想成大事,就得好好改改你的作风。” “请言清姑娘指点。” 秦明连忙正了神色,虚心求教。 秦明越发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不过他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愿意接受别人的建议,这也是他在前世遭受了几十年社会毒打之后,养成的好习惯。 “你带兵的法子,还差得远。” 言清柳眉微挑,直言不讳,“人数少的时候,靠个人威望还能维持;可若是人多了,就必须有严明的军纪。你攻破郭家坞堡后,手下人私下劫掠不少,我见过他们偷偷藏起女人的首饰、珠宝,只在你不在时拿出来炫耀。换作纪律严明的军队,绝不容许这等事发生。” “你说得对,我确实该严明军纪。” 秦明点头认同,随即又忍不住辩解,“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大周军队攻城略地,哪次不是攻破城池后‘三日不封刀’?他们做的事,只比我手下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如今的大周,才会军纪涣散,多地民心不稳。” 言清接过话头,语气凝重了些,“倘若一支部队因利而聚,终有一天会利尽而散。人的野心是没有尽头的,哪怕你给他们娶媳妇、发再多钱,也未必能让他们始终忠心——除非……” “除非什么?”秦明追问。 “除非你能一直赢下去……可你不想和朝廷打,只想在村子过小日子,怕是由不得你了。” 她转头看向秦明,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以我对朝廷的了解,过不了多久,他们定会派兵围剿你。你若能顶住第一波攻势,才算有了谈判的本钱,大概率能等到一纸招安令。只是他们一旦动手,必会倾尽全力以儆效尤——自大周立国以来,朝廷剿灭地方武装,还从未有过失手……” 第177章 强势威压 “也就是说,只要能扛住朝廷围剿的头一波,我就能在这儿长久立足了?” 秦明问道。 他心里一直没底,跟朝廷军队硬碰硬,自己压根没胜算——毕竟一人对一国,哪怕本事再逆天,也填不平这悬殊的差距。 可细想之下,大周虽号称百万大军,却架不住官场腐败、军官贪墨,空饷吃得多,逃兵禁不绝,早把国力耗得虚了。 再加上疆域辽阔,四处都要分兵驻守,真能调来镇压地方武装的精锐,其实没多少。 可即便如此,朝廷调个几百、甚至两三千兵力过来,还是轻而易举。 就像之前余家寨的“剿匪”,每次都是两三百精锐配着六七百地方武装,单论人数,朝廷那边绝对是碾压。 秦明心里清楚,自己最终要面对的,大概率是一两千人的队伍。若是对方不算精锐,自己又准备充足,倒还有几分胜算。 “你若能赢,不仅能活下去,还会成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言清柳眉微挑,语气淡然,“朝廷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有价值的人,总归能得些礼遇。只是就你手下这民壮团,真要正面对决,胜算渺茫。或许占住地利,以逸待劳加固防御,只要坞堡不破,守上一阵子,倒能把他们‘拖’走……” “要守多久才能拖走他们?”秦明连忙追问。 “短则一月,长则半载。时间越久,对你越有利。” “半年……”秦明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如今国库空虚,北境金人又频频犯边,半年已是朝廷的极限,多半撑不了这么久。” “言清姑娘怎么知道这些朝廷秘事?”秦明忍不住问。 “猜的。” 言清淡淡道,“信不信由你。说到底我只是个局外人,最终如何定夺,还得看秦都头你自己……” “那……多谢言清姑娘了。” “不必谢我。”言清转身往屋里走,“我只是不想总换地方,你若能赢,能省我不少麻烦。” 秦明望着她的房门愣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毫无疑问,言清这番话点醒了他。 民壮团虽勇猛,可真跟朝廷精锐硬碰硬,损失定然不小。 不如做好防御,固守不出,用“拖”字诀应对——胜算更高,还能最大程度保留实力。但这就意味着坞堡扩建得加快,物资储备的充足:粮食自不必说,守城的弓弩箭矢的备齐,石脂水、炸药更是越多越好。 心里有了计较,秦明立刻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何家坞堡内。 “秦明这狗东西,居然请我去他村里做客?我看八成是鸿门宴!” 何山捏着秦明送来的“邀请函”,双手微微发颤,语气里满是激愤。 半年前,他压根没把秦明放在眼里,只当是个有点勇武的匹夫。 那时候在黑山县中部,何家可是一家独大,方圆三十里的里长都唯他马首是瞻。何家攥着这些村子的钱粮命脉,谁不服? 不用出兵,单靠粮食卡脖子、放高利贷,就能让人家彻底屈服。 可如今,秦明早已取代了他的地位。 尤其是攻破郭家坞堡后,秦明得了大批钱粮,顺势接掌了周边各村的命脉,那些小村里长纷纷改弦易辙,投到了秦明麾下。 眼下秦明送邀请函来,何山直觉没好事,哪肯去? “老爷,实在不行,老朽替您去秦家村一趟?” 一旁的管家邱元皱着眉劝道,“如今秦明势大,咱们总得给些面子……” “他有个屁的面子!不过是三代猎户的泥腿子!”何山冷哼一声,“而且秦明指明要我亲自去,旁人恕不接待!” 说到底,他打骨子里看不起秦明这种底层出身的猎户。更别提自己在这方圆三十里称霸多年,如今要从“大哥”变“小弟”,这心理落差他哪受得了? “老爷,话不能这么说。” 邱元叹了口气,“连郭家都败在秦明手里,咱们哪敌得过?依老朽看,不如服个软,免得招灭顶之灾。您想啊,郭家坞堡一破,几代家业全毁了,咱们远不如郭家,怎么挡得住秦家村那群虎狼?” “那是郭家大意,才让秦明趁虚而入!”何山梗着脖子道,“我何家也不是吃素的!坞堡虽小,坚固程度可不输郭家,再说村里有数百兵丁,死守不出,他能奈我何?” “轰隆隆——” 话音刚落,堡外突然传来滚雷般的声响,连坞堡的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 “老爷!村外有大批人马过来了!”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 “快领我去看!”何山猛地站起身,大步冲出内院。 等他登上坞堡角楼,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只见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铁甲洪流正碾踏而来——竟是数十名身披黑甲的重骑兵! 这些骑兵个个如铁塔般杵立马上,面甲遮脸,只露一双双在日光下寒芒毕露的眼,那眼里翻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从肩甲到腿裙,甲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连马蹄都裹着铁掌,每一片甲片都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手中长戟弯刀斜指地面,刃口泛着慑人的冷光。 黑甲重骑身后,两百余轻骑如影随形。其中披兽皮的夷人骑兵双目半眯,脸上毫无表情,可那眼缝里漏出的凶光却比弯刀更利,仿佛随时能扑上来撕碎猎物。 堡墙上的何家家丁攥着刀枪的手沁出冷汗,双腿止不住打颤,紧闭的堡门后,连呼吸声都透着哆嗦,恐慌像潮水般漫过整个坞堡。 可这支队伍却没搭弓上箭,反倒列成环阵,沿着坞堡外墙纵马狂奔起来。 马蹄踏地的轰鸣瞬间连成滚雷,震得坞堡砖石簌簌发抖,周遭尘土被铁蹄卷得漫天飞扬,连空气都跟着震颤起来。 那声响不似进攻,却比千军万马压境更让人窒息——仿佛一头巨兽正用利爪丈量着猎物的疆界,无声宣告着谁才是这里的主宰。 整整围着坞堡绕了三圈,这些骑兵才最终散去,来去如风,却让整个何家庄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他们这是走了?”有家丁颤声问。 “咕嘟……”何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 片刻后,他缓过神,声音干涩地说:“我看……我后天还是亲自去趟秦家村吧……” 第178章 黑山新主 连续两天,秦明的民壮团铁蹄每天都会绕着五大家族的村子绕上几圈,时不时还会射下几只天上飞过的大鸟,来也冲冲去也匆匆。 而到了规定的日子,秦家村终于迎来了五大家族的族长。 华贵的马车上,几个家族战战兢兢的跳了下来,而在其中,刚刚大病初愈的钱宝山和不久前接任郭其山成为郭家里长的郭瑞看到在村口迎接的秦明后,顿时腿都软了,在身旁仆人的搀扶下,这才勉强走了过来。 在五大家族看来,秦明就是个活阎罗,其彪悍和凶残在整个黑山县是人尽皆知。 所以面对秦明的时候,这几个原本在当地一直都高高在上的主儿,这一刻,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和秦明的目光对视。 之前收到邀请的事情,五大家族根本就不想过来,但眼见秦明的重甲骑兵一直在村子周边晃悠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赴约或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来,等待他们的,估计只有村破人亡! 其实在秦明攻破郭家坞堡,郭其山惨死之后,五大家族面对秦明时的脊梁就彻底断了,估摸着秦明让他们学狗叫,几人也不敢有半点的犹豫。 “哈哈哈,几位贵客能来我秦家村做客,当真是我秦某的荣幸啊,快快请进!” 眼见五大家族的族长走了过来,秦明立刻笑容满面,迎了过去。 五人都莫不所声,尤其是郭凯,头都不敢抬,两只垂下来的手有些瑟瑟发抖。 “贤侄……” 秦明啪的一声将手搭在了郭凯的肩膀上,说道:“当初我本想和你爹好好谈谈的,怎奈他体弱多病,在外边带时间长了受点风寒人就没了,你可不要怪罪于我啊……” 此时的郭凯攥紧了拳头,但依旧低头不语。 “咔!” 秦明只是稍微用力,一股强烈的剧痛顿时从肩膀上传来,郭凯忍不住连忙喊道:“对对对,我爹是病死的!” 相比他父亲郭青山,郭青山是个十足的废物,常年在外边寻花问柳,喝酒赌钱,身子早就被掏空。 面对近在咫尺的杀父仇人,他甚至都没有和秦明对视的勇气。 “哈哈,孺子可教!” 秦明闻言,这才笑着松开了手。 众人见状,个个噤若寒暄,脸上都闪过了一抹恐惧。 “钱里长,好久不见,我听闻你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可有此事?” “托秦里长的福,老夫已经好多了……” 钱宝山闻言,连声说道。 “嗯,好了就行,我今日回家还正好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谈呢,请把……” 秦明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 下一刻,众人这才缓缓走入了秦家村。 只是刚进入村子,眼前的一幕就令他们吃了一惊。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赤着臂膀的精壮汉子,或扛着夯土锤夯实墙基,或抬着青石砖奔走如梭,夯土声、号子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在空气中嗡嗡震颤。 粗略一数,光在明处忙活的就足有千人之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悍勇的气色,连擦汗的动作都透着股子劲儿。 村子外围的土墙早已不是寻常村落的简陋模样,足有三四米高的夯土墙体被拍打得紧实如铁,墙头上每隔几步就插着削尖的木刺,几名挎刀的守卫正警惕地扫视四周。 更令人心惊的是,还有帮工踩着木架,正往墙顶添砖加土,木锤落下时,连地面都跟着轻轻发颤,显然这道屏障还在不断增高加厚。 至于村子中间的坞堡,更是高大雄伟,其规模比起之前黑山县最大的郭家坞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远处的演武场上,更是杀气腾腾。 喊杀声直冲云霄,曹豹等几条壮汉正赤着上身操练,百斤重的石锁在他们手中翻飞抛接,仿佛手里扔的真是个轻巧枕头。 另一侧的空地上,十几名披兽皮的夷人骑兵正纵马狂奔,马蹄踏得地面咚咚作响,随着一声呼哨,他们反手搭箭、扬弓、放弦,动作一气呵成,箭矢如密雨般破空而去,十多米外的稻草人瞬间被射得像刺猬,箭尾还在嗡嗡发抖。 最让他们恐惧的是,在坞堡入口的两边,摆放着足足八台抛石机。 当初秦明的民壮团就是靠着这东西攻破了郭家坞堡,其抛射出的‘霹雳火弹’,可谓是威力巨大,炸得砖石飞溅、火光冲天。 如今整个黑山县都在传这神秘武器的厉害,说那火弹是收集天雷所制,炸开时“雷霆乍惊,震电耀目”,连坚石都能炸得粉碎。 眼见这五大家族的族长越看越心惊,秦明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随后,众人被秦明带入了坞堡之中。 然而进入坞堡之后,几人的眼前顿时一亮。 与外边那股迫人的杀气截然不同,坞堡内院竟透着几分干净雅致。青石板路被扫得一尘不染,墙角摆着几盆修剪整齐的绿植,连空气里都少了些尘土味。 大厅中已经摆上了一个长桌,厅内家具一应俱全,房梁上挂着的鎏金牌匾,显得各位醒目。 几个年轻农妇又添置了两个火盆,整个屋子里顿时多了几分暖意。 “上茶!” 话声一落,茶具端了上来,秦明亲自给几人面前的碗中倒入了茶水。 “各位,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龙井茶,你们不喝,是不是不给面子啊?” 眼见众人盯着各自面前的茶碗一动不动,秦明立刻眉头一挑说道。 “不错!” “果然是好茶啊。” “这茶当真是极品,老夫也算是沾了秦都头的光了……” 听到秦明这么说,众人这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满脸堆笑着称赞道。 “各位,你们不必担心,我这坞堡戒备森严,保证你们安全无恙。” 秦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而且我这次叫你们过来,其实就是想和你们说一下,从今天起,我秦明会保障各位在本县的安全,而且以后你们几家的商队从外边进入,我不会收你们一文钱的路桥费,而且还会一路护送,避免路途流民和匪徒的抢劫……” “嗯?” 听到秦明这么说,在场的五大家族头领顿时都愣住了。 第179章 恩威并施 谁都没有想到,秦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他的这番话,对五大家族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的,如今的秦明,拿下了黑山县的商道控制权,虽然只是授权收取路桥费,但实际上,秦明是卡住了五大家族的商业命脉,只要他不高兴,随时可以提高这部分的路费,让五大家族商队的货车,一辆都进入不了县城。 这无疑对黑山县的商业发展是个重大的打击,但形势比人强,打败了郭家之后,五大家族实际上就已经成为了摆在秦明面前的一条鱼,只能任其宰割。 而如今秦明居然说以后不收他们的路桥费,还会给他们提供保护,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事。 “多谢秦都头!” “真的是太好了!” “秦大人当真是本县的守护神,有你们民壮团的护卫,我们就无忧了……” 孙刘何三家立刻第一时间向秦明表示感谢。 说到底,秦明的刀还没有砍到他们三家的头顶,所以对于这个‘黑山新主’,他们内心其实没有特别强烈的恨意和抵触。 至于郭家和钱家,虽然和秦明有着大仇,但到这个时候,也只能满脸堆笑附和两句。 “当然了,我这个民壮团为了维护本县治安,本身的花销也是很大……” 秦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日常几百人的吃喝以及俸禄就不说了,另外还有战马的草料,兵器的打造和维护,将士们受伤的医药费,营养费,加班补助,冬季取暖费,夏季消暑费,以及如果有重大伤亡的抚恤费,丧葬费……这些算下来,一个月起码要五万两银子才够勉强维持……” “……” 众人闻言,顿时默不作声。 其实他们过来之前,就知道秦明会对他们进行勒索。 事情是明摆着的,秦明虽然不是土匪,但在他们眼中,却比土匪更甚,简直就是吃人的虎狼。 既然是虎狼,那肯定是要吃肉的,之前郭家积攒的几代人的家业都被他一扫而空,没有理由会放过他们。 所以他们这次过来,都是准备妥协的,就算不给秦明钱,也必须要分出一些利益出来。 但没有想到秦明的胃口如此大,一个月五万两银子,五家分摊就是每家一个月出一万两,而一年下来,那可是整整十二万两银子。 虽然五大家族确实有些家底,但也没肥到这个地步,以前的时候,除了郭家和钱家,剩下三家一年也就只能赚个几万两银子而已。 “各位不用担心。” 眼见几人一脸的苦色,秦明微微一笑,说道:“诸位不用担心,这些费用,都是我一人承担的,不用你们花一文钱。” “额……那秦里长这次叫我们过来,究竟何为?” 刘家族长刘沙庆终于忍不住说道。 “其实很简单,主要是因为我缺人……” “缺人?可我见这村里全都是人,比我们村子的青壮都多。” “那些都只是一些干粗苯杂活的佃户而已。” 秦明顿了顿,正色说道:“我需要的是各类工匠,尤其是铁匠和木匠,而且是要那种手艺精湛,能锻造武器的师傅,不要二把刀的徒工,不知道你们各村有多少这样的好手?” “这个……” “若是没有的话,这民壮团的军费,你们多少就要承担一些了……” “有有有!当然有!” 几人闻言,连声说道。 其实一般来说,无论是县城,还是乡镇,铁匠铺都有很多的,平时这些铁匠铺打造的铁器以家用和农用为主,比如菜刀,镰刀,柴刀,锄头,犁耙等等。 而在一些大的村落,也是有自己的铁匠的。 其中,五大家族中的铁匠手艺都是当地一流的水平。 这些村子的铁匠,平时主要以锻造农具维修农具为主,但私下里,常年都在给族里的武装制作兵器和甲胄。 虽然五大家族富有,但他们说到底只是乡绅,倘若被人告发私藏兵器甲胄,一样会被砍头,所以始终产量很少,不可能像秦明这般大张旗鼓的量产武器甲胄。 “那好,只要你们把自己村子的铁匠和木匠都送过来的话,这民壮团的费用,就不用你们承担了。” 秦明微微一笑,说道:“另外以后你们在本县做生意,遇到什么危险和难事,也可以找我,咱们为了维护本县的繁荣,要团结合作,有钱一起赚!” “好好!” “我明天就把村里的铁匠送过来,他们的工钱我出。” “我也是。” 几人连声说道。 “很好!”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秦明而言,他还不想一次就将这些乡绅彻底压榨一空。 要知道,秦明如今库里还有将近八十万两银子,这些钱财已经足够维持当前秦家村的各项开支了,而且短期内根本就用不完。 另外如今他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所以相对的,用来制作武器甲胄的铁匠,以及制作弓弩箭矢的木匠则要重要得多。 所以如何短时间将这些钱财快速转变为战斗力,才是秦明需要尽快解决的关键问题。 至于这五大家族,反正都已经被秦明削弱了实力,在他眼中就是一堆韭菜,根本不用急着收割。 “另外,我还要把丑话说在前面……” 秦明这个时候脸色一沉,说道:“我这人平生最恨那种吃里扒外,背后使阴招的人,倘若有人对我不利的话,一旦被我发现,我必将杀他干干净净,寸草不留!” “秦里长您放心,我们都向着您,谁若是对你不利,我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对,我们刘家也是!” 几人闻言,纷纷对秦明表忠心。 “那我问你们,倘若朝廷要对我不利呢?你们还会帮我么?” 秦明嘴角勾起问道。 “这……” 几人闻言,顿时傻眼了。 “呵呵,各位不必紧张,我也知道你们只是想求个安稳,不过就算不帮忙,我秦明也不会怪罪于你们,毕竟都是求个平安。” 秦明嘿嘿一笑,随即语气变得冰冷起来:“但倘若有人落井下石,敢明着站队他人对付我,那这笔账,我日后肯定是要算得明明白白的!” 第180章 巨型弩床 秦明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他和朝廷派来的军队拼斗的时候,这五大家族不站队,就可以相安无事。 不过秦明也知道,这对五大家族是个难题,毕竟一个地方武装无论如何强大,想要和朝廷对抗,在外人眼里,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在如今这个场合,形势比人强,他们也只能是点头答应。 秦明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怎会不知其中难处?地方宗族纵有千顷良田、百户私兵,在朝廷正规军面前终究是蝼蚁撼树。 “秦里长放心!” 刘沙庆率先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作揖,“本县局势无论如何变幻,我王家绝不出手干预秦家村事务!” “是啊是啊!” 李家族长连忙附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咱们同属一县,自当守望相助,断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众人纷纷表态,话语间的谄媚与惶恐掩饰不住。 秦明缓缓颔首,这些人的话真假掺半,但他本就没指望能换来真心归顺。 在这乱世之中,实力才是最硬的通货,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是强者用来粉饰太平的幌子。 “既然如此,”秦明眉头一挑,说道,“三日之内,把你们族中最好的工匠都送过来。明日一早,我要在村口见到人。” “一定一定!” 众人如蒙大赦,连声道诺。 秦明挥了挥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日便到这里吧。村中饭食粗陋,就不留各位了。” 秦明甚至都不想给这几人吃饭,就要将他们直接打发。 五大家族的族长们反倒松了口气,秦明的气场实在太过慑人,多待一刻都觉得如坠冰窟。 何山第一个起身告辞,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连行礼都带着几分踉跄。 “我送各位出去。” 秦明嘴上说着客套话,屁股却稳稳地粘在椅子上。 “不敢劳烦秦里长!” 众人连忙推辞,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议事厅。 望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秦明眼中寒光闪烁。 他知道这些人回去定会阳奉阴违,但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当天深夜,秦家村的吊桥在吱呀声中缓缓放下,十余辆马车踏着月色驶入坞堡。 车帘掀开,五十余名工匠鱼贯而下,其中十余人膀大腰圆,手掌布满老茧与烫伤疤痕,正是秦明急需的铁匠。 “秦里长!”负责接应的赵二牛迎上来禀报,“人都到齐了。” 秦明快步上前,目光在铁匠们身上逡巡。上次郭家坞堡送来的工匠里混了杀手,这次他不得不加倍谨慎。 “把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手。” 铁匠们面面相觑,还是依言照做。 粗糙的手掌上布满老茧,虎口处深浅不一的烫伤疤痕纵横交错,这是常年与火炉铁器打交道的证明。 秦明逐一检查,指尖划过那些陈旧的伤痕,直到确认所有人都符合铁匠的特征,才微微颔首。 相较于铁匠,木匠的检验更为复杂。 秦明让人备好木料工具,让木匠们现场雕花。只见木屑纷飞间,花鸟鱼虫的轮廓迅速浮现,有的玲珑剔透,有的古朴大气。 秦明看得频频点头,这些确实是手艺精湛的匠人。 检验完毕,秦明立刻让人杀猪宰羊,在村中空地摆开流水宴席。 与对待五大家族族长的冷淡不同,他亲自给工匠们斟酒:“各位师傅远道而来,秦家村简陋,还望多多包涵。” 工匠们受宠若惊,他们从未想过能得到如此礼遇。 席间酒肉管够,白酒敞开供应,不少老工匠喝得热泪盈眶。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秦明宣布的待遇——薪资是市面的三倍,住处有人打扫,加班有夜宵,产量高还有奖金。 “跟着秦里长干,咱们的日子有盼头了!” 一位老铁匠举杯高呼,众人纷纷响应,宴席气氛越发热烈。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家村的工坊彻底忙碌起来。 有了充足的人手,甲胄兵器的产量直线上升。 之前一个铁匠埋头苦干一星期才能造出的重甲,如今分工合作下不到三天就能完成。 秦明看着仓库里日渐增多的甲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按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月,重甲骑兵就能扩充到四十人。 这四十名重甲骑兵看似数量不多,实则战力惊人。 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长戟,冲锋起来如同一道钢铁洪流,足以冲垮数百人的步兵阵型。 与此同时,木匠们也在紧锣密鼓地制作弓弩。 相比弓箭,弓弩的射程要更远,威力也会更大。 但一般来说,在古代,骑兵基本用的都是弓箭,极少有骑兵用弩。 这是因为弓箭的灵活性与骑兵战术高度契合。 骑兵在战场上的核心优势在于快速机动,弓箭可随骑兵移动射击,而弩需固定上弦,无法适应骑兵的快速冲锋与战术变化。 通常实战中,弓箭能快速应对突发战况,而弩因上弦耗时较长,易错失战机。 而秦明批量制作弓弩,实际上是为了增强坞堡的防守。 尤其是大型的床弩,其射程甚至可以达到千米,除了发射重箭,还可以发射一些攻城的火器。 前世的时候,作为武术教练的秦明是研究过古代兵器的,尤其是对一些威力强大的冷兵器,其中就包括弩床。 所谓的弩床其实就是将一张或几张弓安装在床架上,以绞动其后部的轮轴张弓装箭,待机发射。 多弓床弩可用多人绞轴,用几张弓的合力发箭,其弹射力远远超过单人使用的擘张、蹶张或腰引弩。 至于制作的原材料,通常是用牛角,桑木、柘木,这些材料在当地是唾手可得的。 秦明特意画出的床弩图纸让工匠们啧啧称奇。 “秦里长,这床弩真能射那么远?” 负责木工的老师傅拿着图纸反复研究。 秦明点头笑道:“不仅能射重箭,还能发射火器。等硝石运到,咱们就试试威力。” 他所说的五千斤硝石正在运输途中,这是制作火器的关键原料。 秦家村如同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坞堡的防御工事日渐完善,武器库充盈起来,村民们脸上也多了几分安心。 这天清晨,秦明像往常一样在村里巡查,赵二牛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大哥,那个从郭家坞堡抓来的大个头,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不行了。” 赵二牛挠着头,“要不……给个痛快?” 秦明脚步一顿:“哪个大个头?” “就是上次扛着郭其山想突围的那个!”赵二牛比划着,“那家伙力气大得吓人,重伤了咱们好几个兄弟才被打晕的。” 秦明眼中骤然亮起:“他还活着?” “还有口气。” “快带我去看看!”秦明立刻转身,大步朝着村尾的羁押处走去。 当初攻下郭家坞堡,秦明一直都在忙着搬空郭家的钱粮,早就把这壮汉的事情忘在脑后,若不是赵二牛提醒,这人怕是要活活饿死在村里。 当时那个壮汉,若非护着郭其山束手束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样的猛将若是能为己用……秦明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第181章 王府护卫 村尾的地牢藏在一棵老槐树下,入口被厚重的木板盖着,掀开时带着“吱呀”的朽响。 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油灯悬在石壁上,豆大的光团勉强照亮半间石室。 秦明站在石阶尽头,目光穿过摇曳的光影,落在石室中央那道魁梧的身影上——正是几日前在郭家坞堡让他损兵折将的壮汉。 铁链从石壁的铁环里穿出,死死锁着梁莽的手脚,锈迹斑斑的镣铐陷进他黝黑的皮肉里,留下几道深紫的勒痕。 他整个人像尊脱力的石像垂着脑袋,及肩的乱发遮住脸,只有偶尔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哗——” 赵二牛拎着半盆冰水大步上前,胳膊一扬,带着冰碴的冷水劈头盖脸浇了下去。 水珠砸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壮汉的发梢、衣襟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 “哗啦啦——” 铁链骤然绷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壮汉的肩膀猛地一耸,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乱发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那目光扫过赵二牛,又落在秦明身上,像寒冬里的冰棱,透着未散的凶戾。 “我说大个子,识相点!”赵二牛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这是我们秦大哥,惹他不痛快,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 梁莽喉间滚出一声低笑,嘴角勾起抹不屑的弧度:“少废话,有本事就给个痛快……”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二牛被他的态度激怒,转身抄起墙角那根缠着铜环的鞭子,鞭梢带着风声就往梁莽身上抽。 “慢着!” 秦明上前一步拦住赵二牛,目光落在巨汗身上,缓缓蹲下身:“你知道我是谁么?” 巨汗斜睨他一眼,语气里满是轻蔑:“一个小小的猎户罢了。我梁莽如今虎落平阳,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巧了。” 秦明眉头微挑,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你说你是虎落平阳,我偏是本县的打虎英雄。如今你栽在我手里,当真是天意。” “当日你人多势众,还敢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 自称梁莽的汉子猛地挣了挣铁链,镣铐撞在石壁上“哐当”作响,“若真刀真枪一对一,你这种乡野匹夫,我捏死你如捏死蝼蚁!只可惜你没这胆气。” 秦明闻言轻笑一声,转头对赵二牛道:“去,打开他的枷锁。” “大哥,这怎么行?” 赵二牛急了,“这小子凶得很,放了他准要闹事!” “让你打开就打开。”秦明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赵二牛虽满心不忿,还是从石壁挂钩上取下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嘟囔着走到梁莽面前。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咔哒”几声脆响后,锁住手脚的镣铐“哐啷啷”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梁莽愣住了,他盯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脚,又看向秦明,眼里满是错愕。 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酷刑,却没想对方竟真敢解开枷锁。 但片刻后,他眼中的错愕就化作冷意,拳头暗暗攥紧——只要再靠近一步,他有把握瞬间制住眼前这猎户。 “你这几天水米未进,我不占你便宜。” 秦明像是没察觉他的小动作,转头对赵二牛道,“去把灶上温着的肉粥和馒头拿来,再备壶热水。” 赵二牛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应了声“好”,转身噔噔噔跑上石阶。 石室里只剩下秦明和梁莽,油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晃动,梁莽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和你打一架。” 秦明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你吃饱喝足休息好,咱们去村外比试。赢了,我放你走,再送你二百两盘缠;输了,就留下跟着我混。” 他这话不是随口说说。 那日在郭家坞堡,梁莽明知郭其山大势已去,却还提着金瓜锤死战不退,护着主家郭其山往外冲,这份“忠”他看在眼里;后来以一敌十,硬生生从民壮团的包围圈里撕开缺口,重伤五人才力竭被擒,这份“勇”更让他心生惜才之意。 更何况秦明早有猜测——这梁莽和之前绞杀的王府侍卫石虎身形相似,招式里都带着京都禁军的路数,那日交手时梁莽脱口而出的“石虎兄弟”,更坐实了他的来历。 这般从百万军中挑出的高手,力气甚至比民壮团头号猛将曹豹还胜一筹,当真是千金难求的将才。 梁莽显然不信他的话,嗤笑一声:“赢了又如何?你怎会真放我走?” “村外空地,没人干扰。”秦明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诚恳,“你若赢了,牵走我那匹枣红马,银子就在马鞍上,谁拦你我剁谁的手。” 梁莽与他对视片刻,见他眼神坦荡,不似作伪,终是咬了咬牙:“好,我信你这一次!” …… 午后的阳光总算驱散了三月的寒意,地牢的木板被掀开时,刺眼的光线涌进来,梁莽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脸。 他已经三天没见过太阳,皮肤接触到暖意时竟有些发麻,等适应了光线放下手,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怔住。 不远处的演武场上,几十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操练得起劲。 有人挥舞着长枪刺向草人,枪尖带起的风声猎猎作响;有人两两成对用木刀对劈,“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还有人在石锁旁较劲,青筋暴起的手臂将几十斤重的石锁耍得团团转。 汉子们的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在阳光下闪着光,明明是料峭春寒,却愣是练出了盛夏的火热。 再往四周看,近千名帮工正围着村子忙碌。 夯土的号子声、锯木的“沙沙”声、砌墙的“叮当”声混在一起,构成一片热闹的景象。新筑的围墙用糯米灰浆浇筑,厚实得能挡住攻城锤;墙内正在起建的坞堡比郭家坞堡更显雄壮,飞檐翘角已初具雏形,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请吧。” 赵二牛在一旁催促,语气里带着不情愿。 演武场上的汉子们见梁莽出来,纷纷停了动作,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带着几分怒意和警惕——这家伙前几日伤了他们好几个兄弟,若不是秦明有令,早就一拥而上把他拆了。 但秦明的话在民壮团就是铁律,没人敢违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跟着赵二牛出村。 村外几百米的空地上,秦明已等候多时。 地上摆着刀枪剑戟各种兵器,他身后的枣红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马鞍上挂着个沉甸甸的布袋,显然是早就备好的银子。 “赤手空拳还是用兵器?” 秦明指了指地上的兵器,自己身后则挂着那柄惯用的开山斧,斧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梁莽的目光落在一柄金瓜锤上——正是他之前用的那柄。 他大步上前拎起锤,入手的重量让他心头一暖,抬头看向秦明:“兵器!我若赢了,真能走?” “马和银子都是你的。” 秦明指了指那匹枣红马,“我兄弟们都在村口看着,绝不拦你。” 说罢解下腰间的钱袋扔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钱袋砸在梁莽脚边,袋口敞开着,几锭雪白的银子滚出来,在阳光下泛着晃眼的光泽。 “好!” 梁莽拎起金瓜锤,拱手道,“那就请秦壮士指教!”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如猛虎出笼,带着一股劲风扑向秦明,金瓜锤带着千钧之力砸下来,空气都被锤风扫得“呜呜”作响。 第182章 故人相见 “铛!” 秦明横斧相迎,开山斧与金瓜锤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噼啪”四溅。 巨大的力道顺着兵器传到两人手臂,秦明只觉虎口一麻,梁莽也被震得后退半步,脚下的泥土都被踩出两个浅坑。 这是纯粹的力量比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显得多余。 两人都没耍花哨招式,一斧一锤硬碰硬,每一次碰撞都震得火花四溅。 梁莽比秦明高出一个头,体型也更壮硕,居高临下的攻势带着泰山压顶之势。 他浑身肌肉贲张,青筋像蚯蚓般爬满手臂,低吼着将金瓜锤一次次砸下去:“上次让你偷袭的手,这次定要你偿命!” 秦明脚下的泥土被踩得越来越深,双脚已陷下去半寸,手臂传来阵阵酸麻,但他眼中却燃起亢奋的光芒。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力气这么大的对手,比曹豹还要猛上几分! 不愧是王府侍卫,在高手如云的京都也绝对是一流水准。 “来得好!”秦明爆喝一声,猛地发力,开山斧竟缓缓将金瓜锤往上顶。 重生后的秦明有着一股强大的爆发力,全身细胞如同燃烧一般,却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比平时大的多的力量! “这不可能!” 梁莽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他在京都时罕逢敌手,连石虎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被一个山野猎户压制? 他咬着牙再加力,金瓜锤却依旧被斧头推着往自己胸口靠近,兵器摩擦发出“咔咔”的刺耳声响,斧刃已在锤身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划痕。 “王府侍卫果然有把子力气。” 秦明喘着粗气,嘴角却带着笑,“凭这身本事,在我民壮团当个副团长绰绰有余……” “狗屁副团长!” 梁莽又羞又怒,猛地将金瓜锤往上一抬,借着反作用力翻身后退,与秦明拉开距离。 秦明哪肯给他喘息的机会?脚下猛蹬地面,身影如箭般追上去,开山斧舞得虎虎生风。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兵器碰撞的脆响、粗重的呼吸声、脚步碾过泥土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场面石破天惊。 让秦明惊讶的是,梁莽虽身形魁梧,动作却异常灵活,辗转腾挪间竟带着几分轻巧,这点比曹豹强多了。 但秦明的速度更快,开山斧挥舞得越来越快,每一斧都势大力沉,震得梁莽虎口发麻,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梁莽的体力消耗极快,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咬着牙硬撑,手臂早已酸得抬不起来,却依旧不肯认输。 秦明看在眼里,手下悄悄放缓了攻势——他本就没想伤他,只是想彻底磨掉他的傲气。 “噗!” 终于,秦明一斧磕飞了梁莽手中的金瓜锤,斧刃在他肩膀轻轻一划,留下道浅浅的伤口。 梁莽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秦明收起开山斧,看着他道:“愿赌服输,跟我回村吧。” 梁莽抬头瞪着他,冷哼道:“输了我认,但想让我当你的手下,不可能!给个痛快!” “我不会亏待你。”秦明蹲下身,“郭其山给你多少俸禄,我翻倍。” “你那点钱在京都屁都不是!”梁莽一脸不屑,“郭老爷是大周三年的举人,曾是一方父母官,你一个猎户拿什么比?我们武夫本就没前程,投靠有功名的读书人,总比跟着你强!” 梁莽闻言一脸的不屑。 “别扯了,你投靠那郭其山,不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他是你家亲戚不成?” “郭老爷可是大周三年的举人,也曾是一方的父母官,你一个小小的猎户,拿什么和郭老爷比,咱们都是一届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将来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梁莽语气中,充满了对秦明的不屑。 古人云,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无论是寒窗苦读,还是勤练武艺,最好的前途,就是为朝廷服务,最终才有可能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而且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年头的朝廷一直都是重文轻武,民间也是如此。 所以对于一个武夫来说,就算不能为皇家服务,哪怕是投靠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那也是一种荣耀。 所以尽管秦明如今在黑山县也算富甲一方,但在梁莽的眼中,依旧是不值一提。 “读书人有何了不起,我岳父就是个秀才,他参加了几十年的科举考试,可谓是饱读诗书,如今还不是在身边当管家。” 秦明撇撇嘴,接着说道:“虽然我家是三代猎户,但也是读过九年书的……” “你还读过书?” “读书人教人忠孝礼义信。” 秦明盯着他的眼睛,“你方才答应比武输了就留下,现在却言而无信,这般行径,哪个有功名的人会真心待你?” “这……” 梁莽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要不这样好了,你先随我回村跟着我干,我保证不会亏待于你,而且我秦家村来去自由,若是将来有更好的去处,我绝不挡你前程!” 秦明正色说道。 “好!” 梁莽思索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起身跟着秦明,回到了秦家村。 对于梁莽,秦明是相当重视的,这等高手若是能效力于自己的话,民壮团的战力无疑会提升一个层次。 毕竟梁莽之前那可是王府的侍卫,要知道这些王爷的侍卫,可都是从百万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 所以哪怕梁莽刚刚入伙,秦明也将其安排在了坞堡中自家的院子里居住,而又这种待遇的,除了秦明家人和曹豹赵二牛等几个头目,就只有那个名叫言清的姑娘了。 “以后你就住在这间屋子,回头我就会安排人给你送来被褥,若是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和我说。”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你另有高就,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到时候我送你一笔盘缠,咱们好聚好散!” “嗯。” 梁莽点点头。 其实眼下他确实没有好的去处,但若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东家,也是很不容易的。 从他当初被迫离开京都开始,就已经前程渺茫了。 眼见秦明离开,梁莽直接躺在了床上,但因为心有远虑,始终睡不着。 索性翻身起床,推开房门,准备熟悉下这秦家村的环境。 然而他刚走出门口,就看到对面的门也被推开了,只见言清身披紫色裘衣,手里拿着几张写有字迹的纸张,就要向着后院走去。 而当梁莽看到言清的那一刻,整个人如从触电一般。 “白……白大小姐!?” 梁莽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双手拼命的揉着眼睛。 “你……是王爷身边的那个名叫梁莽的侍卫?” 言清看到梁莽后,也是面色一怔,随即柳眉一挑说道。 “正是小人。” 梁莽说着,便要下跪。 “免了吧,这里不是京城,你我也不是主仆。” 言清淡淡的说道。 “可王爷不在了,小人愿护大小姐左右!” 梁莽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哪怕不要俸禄,只求能留在您身边!” 言清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我如今四处漂泊,在大周难寻安身之处,跟着我只会招致杀身之祸……” “小人不怕!” “你若真想护我,就跟着秦明吧。” 言清转头看他,眼神温和了些,“他这人有些本事,或许将来能成大事。留在他身边,总比跟着我漂泊强。” 梁莽望着言清坚定的眼神,又想起秦明今日的坦荡和秦家村的生机,终是重重点了点头:“好,小人听大小姐的。” 第183章 游击战 “还有,你不可将我的身份,告知其他人。” “大小姐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梁莽正色说道。 “那就好。” 言清点点头,随即走向了后院。 此时的后院之中,有一个新搭建起来的鸽舍,两个男子正在清理鸽舍中的杂物,看到言清到来后,立刻鞠了一躬。 这两人看着是养鸽人,实则身形格外健硕,短褐下的肩膀宽得能扛起半扇柴,手背青筋隐现,起身时脚下连草叶摩擦的轻响都没有,显然是练过筋骨的。 他们看向言清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敬畏, 言清从袖中取出几张叠得方正的信纸,递过去时指尖微顿:“这几封信,务必传到北边。另外,你们俩最近多上心,京都那边无论有什么动静,哪怕是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报给我。” “是!” 两人齐声应道,接过信纸的汉子手指翻飞,三两下就将信纸裁成窄窄的纸条,边缘修得齐整;另一人已从竹篮里取出三小块桐油布,布面油亮,边角用麻线仔细缝过,一看便知是防雨雪的好物。 两人配合默契,一人将纸条裹进油布,一人取过细麻绳,在信鸽的跗骨上缠了三圈,打结时还用力拽了拽,确保万无一失。 “扑啦啦——” 翅膀扇动的声响骤然响起,汉子扬手一抛,三只灰羽信鸽振翅而起,先是在低空盘旋半圈,仿佛在辨认方向,随即猛地拔高,掠过院墙的青砖黛瓦,很快就缩成三个小黑点,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里…… …… 当天下午,秦明被叫到了医庐之中。 秦明刚掀开门帘,就见杨玉莲坐在靠窗的木凳上,正低头用布巾擦拭着腰间的短刀,听见动静便抬头笑起来:“秦大哥,快坐!” 这一周来,杨玉莲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光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整个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这对秦明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如今的秦明,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而杨玉莲作为余家寨的头领,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有她协助管理民壮团,秦明会轻松很多。 秦明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她手腕上淡去的疤痕,松了口气:“看你这精神头,恢复得不错。” “早没事了。” 杨玉莲放下短刀,说道:“今早我还骑马去村外转了圈,风一吹,浑身都舒坦。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哪耐得住天天躺着重伤,咱们吃这刀头舔血的饭,磕磕碰碰本就是常事。” 她嘴上说得轻松,眼底却掠过一丝黯然,想来这些日养伤的煎熬,不是一句“难熬”能道尽的。 “你没事就好。等你彻底好利索了,咱们接着一起‘做大生意’。” 杨玉莲却忽然收了笑,眼神变得锐利:“秦大哥,我可听说了,你最近在四处收弓箭,不光造武器盔甲,还在弄一种大弓弩——这架势,难不成是要打仗?” 她虽是养伤,余家寨上百号弟兄都在民壮团里,村里的动静哪瞒得过她。 秦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不瞒你说,确实有这个可能。前阵子破郭家坞堡,没成想误杀了郭其山,那老东西在朝廷有靠山。肖青山虽能帮着应付一时,但他一个七品小官,顶不住多久。依我看,朝廷派兵围剿是迟早的事。” “果然……” 杨玉莲轻轻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秦家村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想当初我们余家寨被朝廷围剿了多少次,次次都是靠着娄大人提前送消息,才勉强撑下来,不然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秦明往前倾了倾身,神色凝重:“那围剿的兵都是从哪来的?战斗力怎么样?” “大多是平安府的驻军。” 杨玉莲眉头微蹙,仔细回忆着,“平安城是大周中枢,常年驻着两千精兵,听说都是经过硬仗的,刀马娴熟得很。更要命的是,离平安城不到百里就是雁北关,那里驻着万余兵马,真要动真格,援军几天就能到。” 秦明的手指在膝头轻轻敲击着,心里快速盘算着双方的实力差距,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啊,凭咱们民壮团这点人,想正面扛住平安府的围剿,几乎没胜算。” 杨玉莲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勇猛善战,但大周的精锐可不是乌合之众,硬碰硬就是以卵击石。” “那你有什么法子?” 秦明追问,他知道杨玉莲在山林里跟官府周旋多年,定有经验。 “避其锋芒,躲进深山最稳妥。” 杨玉莲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朝廷的骑兵厉害,可到了山里就没辙了——马匹进不去,他们只能徒步,行军慢不说,还容易迷路。山里林木密,咱们好设伏,拖上些日子,他们补给跟不上,耗不起自然会撤。” “打游击?” 秦明顿时恍然,眼里亮了起来。 这法子确实可行。民壮团本就是他从狩猎队带起来的,弟兄们常年在山里打猎,哪条沟有暗河、哪片林子多毒虫,闭着眼都能说出来。论在山里的本事,那些朝廷兵根本没法比。 “可不是嘛。” 杨玉莲见他明白,笑了起来,“真在山里开打,咱们光凭陷阱就能拖死他们。弟兄们熟地形、会设伏,放冷箭、挖陷阱都是看家本领,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实在打不过,就往深山里撤,那里的毒物烟瘴、虎熊猛兽,比咱们厉害多了,没常年打猎的经验,进去就是送死。” “你们余家寨在山里的营寨,是不是也靠这个?” 秦明忽然想起什么。 “那是自然。”杨玉莲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我们寨子里的营寨周围,这些年下来,大大小小的陷阱布了上千处,削尖的木刺、翻板坑、绊马索……保准让官兵有来无回。” “上千处?” 秦明吃了一惊,这数量远超他的预料。 “都是被逼出来的自保手段罢了。”杨玉莲摆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 秦明心里顿时活络起来,说道:“既然你们有这本事,能不能帮我在村后山路也设些陷阱?” 他看着杨玉莲,语气恳切,“朝廷兵要是真打过来,坞堡未必能守住。村里有老有小,总得给他们留条安全退路。好在咱们村背靠山林,这是天然的优势。” 他最担心的就是家眷和村民的安全,坞堡再坚固,也怕大军围困。若是能在村后退路设下陷阱,就算坞堡守不住,大家也能安全撤进深山,凭山林的险势周旋。 “这有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 她拍了拍胸脯,“我这就叫弟兄们去准备,保证把后山的路弄得跟咱们寨子里一样,让官兵进来容易,出去难!” 第184章 仇敌入伙 杨玉莲带领的余家寨弟兄,论正面拼杀远不及朝廷的重甲骑兵,论骑射功夫在夷人部族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但要说起在山林里打游击的本事,他们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些年在深山里与官府周旋,他们早就把山林变成了自家后院,哪里有暗沟、哪里能设伏,闭着眼睛都能说得分毫不差。 更妙的是,秦明在坞堡里早就挖好了通往后山的地道。 这条地道窄而隐蔽,仅容一人匍匐通行,出口藏在半山腰的巨石缝里,平日里用藤蔓遮掩,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有了这条密道,民壮团就能做到内外呼应——坞堡遇袭时可从地道撤入山林,敌军追击时又能从地道潜回偷袭,防守进攻的战术一下子多了不少选择。 “我们山寨库房里还堆着不少捕兽夹,都是铁匠铺打的实心铁家伙。” 杨玉莲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把这玩意埋在林间小路上,上面铺些落叶伪装,敌军踩上去腿骨都能夹断。就算挡不住大部队,也能让他们行军时提心吊胆,举步维艰。” 她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我这就派弟兄回余家寨,把所有能用的家伙什都搬来!” “那就多谢了!” 秦明微笑着说道。 “客气什么?” 杨玉莲挑眉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要是被朝廷端了,我和余家寨的弟兄们也跑不了。” 杨玉莲的康复对秦明来说,真是雪中送炭般的助力。 尤其是在秦家村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带来的不仅是人手,更是对抗官府围剿的宝贵经验。 更让秦明欣慰的是,之前受重伤的余家寨头领石冲,如今也恢复了不少。 虽然还不能提重物、练功夫,但已经能自己端碗吃饭、在院子里慢慢走动,彻底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这让秦明愈发庆幸当初修建医庐的决定,更感激自己琢磨出的高度酒精消毒和伤口缝合的法子——若没有这些,杨玉莲和石冲怕是早就没命了。 秦明离开医庐没多久,杨玉莲就点了三十多个精干弟兄,骑着快马赶回余家寨。 傍晚时分,他们就赶着三辆板车回来了,车上堆满了各式兵器和陷阱工具:磨得发亮的弓弩箭矢、巴掌大的铁蒺藜、上了油的捕兽夹、韧劲十足的绊马索,还有十多张能罩住半亩地的大网。这些都是余家寨多年积累的防御家当,如今成了秦家村的护身符。 杨玉莲没歇着,当即带着弟兄们钻进后山。 他们踩着落叶勘察地形,在必经之路埋下捕兽夹,在陡峭山坡拉上绊马索,在密林深处搭起伪装的瞭望台。 “狡兔还得有三窟呢。” 她一边指挥众人挖坑,一边对身边的弟兄说,“咱们在山林里多留几个后手,就算坞堡真守不住,也能在山里跟他们耗到底。” 这些与官府对峙十来年的“土匪”,说起游击战术来如数家珍。 就在杨玉莲带人在山里忙得热火朝天时,秦明回到坞堡,却被梁莽拦在了院子里。 让他惊讶的是,不过一夜功夫,梁莽的态度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秦里长,从今以后,我梁莽愿意跟随您鞍前马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梁莽“咚”的一声半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掷地有声。 “好好好!” 秦明连说了三声好,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以后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情你明说好了,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定帮忙。” 在秦明看来,这梁莽多半是有事相求,否则的话,根本就不可能突然如此对自己示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没有其他事情,只是觉得,当初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梁莽早就没命了……” 梁莽说话间,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言清的房间门口,接着说道:“秦里长功夫高强,且宅心仁厚,让我非常的佩服,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呵呵,我不过是有几分爱才之心罢了,算不上厚道。” 秦明嘿嘿一笑,岔开话题,“既然如此,你先随我在村里转转,熟悉下环境。” “好!” 梁莽爽快应下,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明走出坞堡。 两人径直来到演武场,这里正一片火热,民壮团的弟兄们有的在练刀法,有的在挽弓射箭,呼喝声此起彼伏。 可当众人瞥见秦明身后的梁莽时,喧闹声瞬间低了八度,一张张脸上都露出警惕的神色。 先前攻打郭家坞堡时,民壮团仗着重甲兵的防御几乎所向披靡,直到梁莽出现才吃了大亏。 这家伙凭着一身硬功夫,硬生生重伤了七个弟兄,其中一个因为伤势太重没能救回来。 这份血仇,众人哪能轻易忘记? “各位弟兄,给大家介绍下。” 秦明提高声音,指着梁莽道,“这位是梁莽,之前是郭其山的侍卫,如今已投靠咱们民壮团,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场下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旗帜的哗啦声。 秦明干咳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先前他重伤过咱们弟兄,但战场上各为其主,刀剑无痕,大家就别往心里去了。” “秦里长说的是。” 梁莽往前一步,忽然扯掉身上的短褂,露出结实的脊背,古铜色的皮肤上还留着几道旧伤疤,“之前我确实出手过重,若各位弟兄心里还有怨气……”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尽管上前打我便是,我绝不还手!”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要知道民壮团的弟兄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汉,寻常人挨上一拳都得躺三天,梁莽这分明是自讨苦吃。 以至于在众人看来,这更像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来!” “让我先来!” “你小子挺狂啊,先吃你牛爷爷一拳!” 赵二牛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攥着拳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二牛等下!”秦明赶紧拦住他,高声对众人道,“梁莽是真心投靠,大家都悠着点,别伤了和气!” “去你大爷的!” 赵二牛快步冲了过来,抡圆了胳膊,对着梁莽就是一记‘黑虎掏心’! 第185章 技压群雄 “轻点!” 秦明的低喝带着几分急锐,话音未落,他已下意识往前踏出半步。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发紧,赵二牛那砂锅大的拳头正带着呼啸的劲风,直挺挺砸向梁莽的小腹。 在这民壮团里,赵二牛的力气向来是公认的“怪物级”。 旁人能拎起百斤石锁已是壮汉,他却能面不改色地将近两百斤的青石碾子挪来挪去。 这般神力,莫说小小的民壮团,便是放眼整个大周的寻常军伍,也得数着手指头才能找出几个来。 是以团里人都清楚,赵二牛这拳头沾了谁,轻则骨断筋折,重则怕是要当场出人命。 也正因这份威慑,他才能稳稳坐住团里第三把交椅,平日里无人敢轻易触他锋芒。 “嘭!” 沉闷的撞击声几乎与秦明的话音重叠。 赵二牛的拳头结结实实印在梁莽小腹上,那力道看得旁边几个壮汉都忍不住龇牙咧嘴,仿佛自己也挨了这一下。 “唔。” 梁莽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眉头微蹙的瞬间,腹部的肌肉猛地绷紧又松开。 不过弹指功夫,他脸上的痛色便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甚至还抬眼朝赵二牛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嘴角勾起抹淡笑:“再来。” “一人一拳!” 秦明连忙出声按住躁动的众人,眼底却已泛起惊色。 可梁莽这句轻描淡写的“再来”,却像根火星丢进了干草堆。 团里人本就对这个突然入伙的“外人”存着几分不服,此刻见他挨了赵二牛一拳竟跟没事人似的,顿时激起了好胜心。 几十个壮汉呼啦啦围上来,拳头、肘子轮番上阵,“砰砰砰”的闷响此起彼伏,拳风扫得周遭尘土都簌簌扬起。 这些人本就与梁莽存着些往日芥蒂,此刻出手毫无保留,每一拳都用足了十成力气。 要知道他们都是各村镇里百里挑一的精壮,便是寻常农户挨上一拳,少说也得躺半个月。 然而被围在中间的梁莽,却稳稳扎着马步,双手负在身后,脊梁挺得笔直,连头颅都微微扬起,脸上不见半分惧色,反倒有种气定神闲的从容。 若说方才赵二牛那一拳还让他微有吃痛,此刻面对数十人的围攻,他竟像是生了根的古松——拳头落在身上,只激起肌肉一阵轻微的震颤,连马步的桩脚都没晃过半分。 那些势大力沉的拳头,仿佛真成了给他挠痒的拂尘。 “嘶——” 围打的众人渐渐停了手,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拳头,又抬头瞅瞅梁莽依旧稳健的身形,眼里的怨怼早被惊骇取代。 只见梁莽腹部的皮肤不过泛着层淡淡的红晕,那扎在地上的双脚,竟像是与地面融为了一体,端的是落地生根的稳! 秦明反倒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扬起。这光景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横练功夫里的铁布衫! 当年他在郭家遇上的石虎,便凭着这身硬功硬抗了他数记拳脚,最后还是靠十字固裸绞才制服对方。 看梁莽这架势,功夫怕是比石虎还要精纯几分,说不定两人真是师出同门。 随着拳头渐渐停了,众人脸上的惊骇慢慢沉淀,望向梁莽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多了几分习武之人对强者的敬服。 他们这些武夫,向来信奉“强者为尊”,团里曹豹能坐稳第二把交椅,秦明能当这个里长,靠的都是实打实的硬功夫。 谁都记得,秦明当初收服曹豹一伙时,可是凭着一把刀,硬生生宰了十几个顽抗的军户,那股狠劲至今没人敢忘。此刻见梁莽硬接数十拳纹丝不动,先前那点不快早随着挥出的拳头散了,不少人心里已默默接纳了这个厉害的新兄弟。 “厉害啊……” 赵二牛搓着发红的拳头,嗓门都比平时低了几分,“这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梁莽缓缓收了马步,胸口轻舒一口气,声音平稳如常:“先练筋骨再练气。每日以软布缠身、硬物磨砺、沙地扑打打底,配合吐纳调息的法门……肯下苦功,六年或能小成。” “瞧见没?这才是真本事!” 秦明趁机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以后都跟梁兄弟多学学。咱们是一个团的兄弟,平时多切磋多琢磨,真到了战场上,才能少流血、多活命!” “秦里长说笑了。” 梁莽连忙欠身,语气谦和,“我的功夫哪比得上您?您才是咱们团的定海神针。” 别看梁莽身形魁梧如山,心思却细腻得很。 他清楚秦明在团里的威望,这话既捧了对方,也维护了团里的规矩,听得周围人都暗暗点头。 秦明哈哈一笑,拍了拍梁莽的胳膊:“咱们各有千秋!你这身硬功,当教头再合适不过,以后团里的功夫操练,就多靠你了。” 这话说得顺理成章,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出声,显然是认了这个安排。 “那好,” 秦明见众人默认,便对梁莽道,“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跟大家一起练功,也熟悉下团里的情况。” “好。”梁莽点头应下。 秦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以前当过骑兵?会马上作战吗?” 梁莽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些:“曾是京城禁卫军,隶属济州卫,亲手斩过四十七颗贼首,官至总旗。后来被代王选中,才入王府当了侍卫。” “!!!”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连秦明都愣了愣。 京城禁卫军!那可是天子亲军,精锐中的精锐! 而济州卫更是禁军二十四卫里的上三卫,麾下多是铁甲重骑,正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玄甲精骑”! 那可是能正面冲垮蛮族铁骑的虎狼之师,寻常军户连见一面都难。 梁莽能在玄甲精骑里做到总旗,手下管着五十号精锐骑士,这等履历,已是寻常武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团里曹豹虽曾在北境当过百户,论职级比总旗高半阶,可谁都清楚,边军百户跟禁军总旗根本没法比——单说俸禄,禁卫军总旗的月例能抵边军百户的三倍,更别提人家日常顿顿有肉有酒,边军百户怕是连粮草都得精打细算。 坊间早有传言:“边军百户的口粮,不如禁卫一条狗。” 这话虽糙,却道尽了禁军的金贵。 这么一来,众人看梁莽的眼神里,敬服又多了几分真切。 秦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把拉住梁莽的胳膊就往铁匠铺走:“太好了!我这就让老铁给你量身打套重甲,以后你就是咱们团的头号先锋兼团练教头!” 第186章 如履薄冰 与此同时,黑山县衙的后堂内,烛火正旺。 肖青山端坐于梨花木太师椅上,目光死死盯着桌案前的物件——几本边角磨得发亮的檀木账册,以及三只用黄铜锁扣锁紧的木箱。 自打郭家坞堡那声惊天炮响后,郭其山死在乱军之中,肖青山就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贪欲这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像野草疯长。 先前他还需顾忌郭其山的势力,只能在暗处捞些油水,可如今郭家树倒,他便再无顾忌。 说起来郭其山这辈子最失算的,莫过于没教出个像样的儿子——郭凯那小子除了纵欲好色,便是整日斗鸡走狗,论经营算计,连郭家管家郭青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管家郭青原是郭家的顶梁柱,心思缜密如发,郭家的米行、酒楼、甚至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生意,全靠他一手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偏偏城破那日,郭其山带着郭青在城头督战,一炮下来,父子俩连同郭家最后的主心骨,就这么被一锅端了。 没了主心骨的郭家,顿时成了散沙。 县城里郭家的米行、商铺掌柜伙计们见状,哪还肯留?连夜卷了铺子里的现银细软四散奔逃,只留郭凯守着空荡荡的坞堡,坐吃山空。 肖青山便是趁着这乱劲,雷厉风行地出手了。 他以“郭家拖欠五年商税”为由,亲自带人查封了郭家在县城的所有产业,大张旗鼓地贴出告示,说要将这些铺子“公开拍卖充公”。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场自导自演的戏码——他早已安排好几个“白手套”,在拍卖场上用极低的价钱将铺子一一拍下,转了几道手,最终这些产业全落到了他自己手里。 虽说大周律例明晃晃写着“官员不得经商”,可这规矩到了地方,早就成了一纸空文。 历朝历代,哪个有权有势的官员背后没有几桩生意? 只不过大多是找个商号挂名,明着是官商勾结,暗着却是自己当老板罢了。 肖青山如今便是如此,借着郭家倒台的东风,悄无声息地吞下了这块肥肉。 “老爷,这是本周的流水账。” 师爷康松轻手轻脚地走近,将一本新账册捧在手里,声音压得极低。 他是肖青山的心腹,这些见不得光的营生,向来由他一手打理。 “念。”肖青山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米行这边,本周入账三百三十两七钱四十文;城西酒楼生意回暖,进账一百五十八两六钱;赌场是大头,九百五十两八钱;还有城南那两处窑子,合计二百一十四两……” 康松一边念,一边偷瞄肖青山的脸色。 果然,听到米行和窑子的数目,肖青山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像打了个死结:“米行怎么比上月还少?窑子更是差了一半,上周不是还过五百两吗?” 康松早有准备,连忙解释:“老爷您忘了,眼下刚开春,各村去年的存粮还没吃完,春耕时节家家忙着备耕,哪有闲钱买粮?要等夏征前后,青黄不接的时候,米行的生意才能火起来。” 他顿了顿,又说起窑子的事,“至于那边,前阵子老鸨卷着几个年轻姑娘跑了,剩下的都是些年老色衰的,实在招揽不来客人。我已经让人牙子送了几个新人来,只是买人花了不少,这账上是扣除成本后的纯利……支出明细都记在后面,您过目。” 康松说着,将账册恭敬地推到肖青山面前。 肖青山扫了两眼便推了回去,语气缓和了些:“罢了,你办事我放心。回头从这周的收益里抽两成,送到裘彪那里去,让他多派些人在咱们的铺子附近巡逻,别让流民或小匪崽子们捣乱。” 如今他和百户裘彪早已结成了利益同盟。 他管经营赚钱,裘彪带着军户负责安保,再加上县衙的衙役明里暗里照应,算得上是“双保险”。 当然,这层合作还有个更深的心思,他得慢慢摆脱对秦明的依赖。 秦明那小子本事太大,又不像裘彪这般容易拿捏,长久下去终究是个隐患。 “好,我这就去办。”康松点头应下。 “还有一事。” 肖青山忽然坐直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你去联系人牙子,让他们尽快送十名上等‘瘦马’来,越快越好。” “老爷?” 康松猛地抬头,满脸错愕,“上等瘦马可不是小数目啊!一匹少说要四五百两,成色好的得上千两。咱们县城就那么几个土财主,哪吃得起这等‘细粮’?把她们放在窑子里,怕是猴年马月都回不了本!” 所谓“瘦马”,并非真的马,而是前朝起就有的营生——贫寒人家走投无路时,会将女儿卖给人牙子,换几两银子活命。 人牙子买下这些女童,便开始精心“喂养”:请人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礼仪,甚至梳妆打扮、察言观色的本事,待养到十四五岁,再高价卖给达官贵人做妾或玩物,赚的就是这翻倍的暴利。 这“瘦马”也分三六九等:上等的必是容貌秀丽,精通诗画歌舞,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中等的虽姿色稍逊,却也耐看,会算账、懂吹弹,能当个持家的帮手;下等的便只学女红针线,当个安分的主妇罢了。 可无论哪一等,价格都远非寻常人家能承受,尤其是上等瘦马,动辄上千两,便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也得掂量掂量。黑山县这小地方,哪有这等消费能力? 肖青山却摆了摆手,语气沉了下来:“谁告诉你要买去窑子里的?” 康松一愣,随即恍然,脸上露出了然的笑:“老爷是说……您自己留着?也是,如今老爷家财万贯,是该添些闲情逸趣了。”这几月靠着秦明那边的战事横财,肖青山少说赚了十几万两,确实有这资本。 “闲情逸趣?” 肖青山苦笑一声,指尖重重按在桌案上,“钱家、郭家的事还没彻底了结,上面的风声一天比一天紧,我现在是如履薄冰,哪有心思想这些?” 他望着烛火跳动的影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有人说过,为官之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清官难,贪官更难,稍有不慎就得掉脑袋。咱们能不能熬过这关,就看这步棋走得怎么样了。” “老爷的意思是……要把这些瘦马送人?” 康松反应很快,立刻就明白了肖青山的想法。 第187章 困局暗筹 “重金相赠,投其所好,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肖青山眉头拧成个川字,指节重重叩在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为官之前,我最恨这种投机苟且的事情。可现如今才知,这官场泥潭里,哪有什么清浊之分?咱们先前拿了秦明太多好处,如今他出事,总归是要还些情分的……” “大人,依我看,便是倾囊相助,也未必能保得住秦明。” 康松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他杀了郭家数十口人,还一把火烧了郭家坞堡,这事做得实在太绝!郭家在朝廷之中也是有门路的,我估摸着这次秦明是必死无疑,咱们怕是也要被牵连进去……”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要我说,咱们不如干脆和秦明彻底割席。即刻公示解散民壮团,悬赏通缉秦明和他的手下,全力撇清关系,配合上级清算他。唯有如此,才能保大人您万全啊!” “哪有那么容易?” 肖青山摇头苦笑,说道:“秦明和他的民壮团在这黑山县境内,早已是无人能敌。无论是其他乡绅的护院,还是本县的驻军,都不是他的对手。倘若此刻和他割席,这厮一旦翻脸,你我怕是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 肖青山的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亲眼见过秦明和手下的骁勇——上次围剿山匪时,那些民壮手持精铁长刀,悍不畏死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这样的武装,除非朝廷亲自派兵围剿,否则就算集合全县之力,也绝无胜算。 更何况如今的民壮团,不光吸纳了余家寨的悍匪,还收编了大量夷人骑兵。 那些夷人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屠夫,杀人如麻是家常便饭。 倘若县衙真敢下通缉令,搞不好今夜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要搬家。 如今的肖青山,就像被夹在磨盘里的豆子,一边是气焰滔天的秦明,一边是威严赫赫的朝廷,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最好是朝廷能派兵来围剿,咱们便能坐山观虎斗了。” 康松捻着胡须,沉吟半晌后说道。 “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朝廷那边未必会放过咱们这些与秦明有牵连的人。” 肖青山站起身,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所以咱们要尽早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只能离开这黑山县了。” “大人!您可是朝廷命官,这位置是您寒窗苦读几十年换来的啊!”康松急得直跺脚。 “可我有的选么?”肖青山转过身,眼底满是无奈,“如今上任这几个月,我也攒下十几万两银子……你安排人手,尽快把这些钱银送回老家。” “这么多银子,想短时间运回千里之外的老家,怕是不易啊。”康松面露难色。 十万两银子绝非小数目。肖青山如今缺人手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如今大周境内流民四起,土匪横行,沿途极不安全。一旦被流民或土匪拦截,这几个月苦心经营赚来的银子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更何况这么大的数额,就算交给镖局,也难保不会让镖师们眼红,甚至铤而走险监守自盗。 唯一的办法就是蚂蚁搬家,一批批运送,虽能降低风险,却需要太多时间。 所以对于肖青山来说,他需要拖延时间。 “这个我明白。”肖青山点点头,“所以我会尽量拖住上级派来的官员,能拖一日是一日。倘若事情实在不可挽回,也只能走为上策了。” “好吧。”康松闻言只得点头应下。 “从明日起,你联系县城的镖局,让他们先押运一万两银子。让镖师快马送货,若是能按时安全送到,再给他们更多生意。”肖青山叮嘱道。 “知道了老爷。”康松躬身应下,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 接下来的两天,秦家村倒是风平浪静。 自从梁莽加入后,民壮团的训练水平立刻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位昔日朝廷玄甲精骑的精锐,几乎毫无保留,将自己掌握的重甲骑兵战术倾囊相授。 “正面对敌,须三人为伍,以皮索相连;游骑分列左右两侧,或诱敌,或包抄,或掩护……务必视时局而动!” 偌大的演武场上,数百号民壮围坐成一圈,梁莽站在中央,身后立着块门板大的木板。 他手持木炭在板上写写画画,时而勾勒阵型,时而标注兵种,讲解着各种战场战术。 作为大周玄甲精骑的总旗,梁莽不光武艺高强,更受过系统的战术培训。 加上多年沙场经验,他的战术素养远比曹豹、赵二牛这些草莽出身的头领深厚得多。 虽说民壮团大多是大字不识的粗汉,但梁莽讲课通俗易懂,总能用最直白的比方讲清战术要义。 以至于授课时,就连那些桀骜不驯的夷人游骑,也都个个聚精会神,听得格外投入。 看到这一幕,秦明满心欢喜。 说到底,他只是个武术教练,教授功夫没人比得过他,但若论战场上的排兵布阵,他就是个门外汉。 先前对战小股敌人时,还能凭勇武和武器优势硬撼取胜,可真要对上朝廷或金人的正规军,这种“硬撼”的法子就不管用了,必须得靠精细的战术准备。 梁莽的到来,对秦明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大哥,陈明回来了!” 正当秦明准备返回坞堡时,一个值守的民壮快步跑来,脸上带着兴奋。 “哦?快迎他进来!”秦明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喜色。 两周前,他派原余家寨四当家陈明去西山县联系娄长风,希望借对方人脉解决郭家的麻烦,还许诺若娄长风愿意帮忙,便送上十万两白银。 村口处,陈明看到秦明走来,立刻从马上跳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道:“小人回来晚了些……” “回村再说。”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进村。 两人走进坞堡客厅,陈明拿起桌上的茶碗,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才缓过劲来:“此次去西山省,小人直接去了布政使司递拜帖,可连门都没进去。后来在省城住下,托门路送了些银子,才算把拜帖送进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沮丧:“可拜帖送进去后,就再没了音信……” “也就是说,你没见到娄大人?” 秦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第188章 兴师问罪 布政司衙门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威严耸立,比黑山县衙气派十倍不止。 那里是一省政务中枢,往来皆是翎顶辉煌的官员,守卫个个眼高于顶。 娄长风如今已是从三品布政使,身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知县可比,寻常人想见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虽说当年秦明曾帮过娄长风大忙,但如今两人一个是草莽头领,一个是朝廷大员,身份云泥之别。 人家不愿理会,本就在情理之中。 “省府门口的兵丁个个如狼似虎,小人连石阶都没靠近就被拦了回来。” 陈明苦笑着摇头,“在省城等了整七日,实在没辙,便想着去娄大人老家碰碰运气。” “你去了娄家村?”秦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啊,娄大人虽生在南方,祖籍却在西山娄家村。” 陈明挺直腰板,语气添了几分见闻,“这些年他在老家大兴土木,光家族宗祠就翻修了三次,那娄家大院更是了不得——耗费几十万两银子,足足十几个院落,数百间房舍,青砖黛瓦连绵半里地,在整个西山省都是数一数二的气派!” “看来这娄大人把‘生意’做得不小啊。” 秦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娄家本就是西山百年望族,只是大周建国后渐渐衰落。直到娄大人考取功名,才又重振门楣。”陈明顿了顿,继续说道,“先前小人曾帮娄大人给老家送过几次银子,与他夫人打过照面,这次还好是她出面接待了我。” “你们把咱们的事跟她说了?” “娄夫人只淡淡说娄大人政务繁忙,没空管这些琐事。” 陈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人把您的亲笔信给了她……” “她看了?” “看了,还笑着说您的字太过潦草,简直连孩童都不如。”陈明挠挠头,“不过她倒是特意嘱咐,说银子可以先送过去……” “哈哈哈!” 秦明突然朗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这倒是符合她的作风——瞧不起咱们这些粗人,却偏要把银子照单全收!” 秦明心里跟明镜似的:直接找娄长风本就是失策,这种刚升大官的角色,绝不会亲自沾手银钱往来。但通过家人或中间人打点,风险就小多了。 “大人,依我看娄家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他们根本瞧不上咱们,这事不如算了……”陈明忧心忡忡地劝道。 “既然娄夫人开了口,这钱必须给,而且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秦明眼中闪过精光,“你先歇一晚,明日再去娄家一趟,让他们派人来取银子,只要人到,咱们绝不食言!” “大人,这事得慎重啊!” 陈明急得站起身,“小人在省城耗了那么久都没见到正主,万一娄家收了银子不认账,咱们找谁理论去?”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娄长风当年做县令时近一年的进项。 人家如今是从三品大员,真要赖账,秦明连上门理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自认倒霉。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娄长风精于算计,该懂这个道理。” 秦明手指轻叩桌面,目光变得深邃,“过不了多久,咱们秦家村就得面临一场恶战。倘若守不住,纵有金山银山,最终也是一场空……” 对于现在的秦明而言,他就是在赌。 这十万两银子,就算不送给娄长风,日后自己被朝廷军队围剿,家中的银子,也终究会被劫掠一空。 当倘若娄长风能够暗中相助,哪怕是能提供一些情报和信息,秦明这边也会多几分胜算。 “小人明白了。”陈明重重点头,“明日一早我就再去娄家。” 尽管来回一趟要颠簸近七日,风尘仆仆,但这是保全秦家村的关键一步。陈明虽满脸疲惫,眼神却透着坚定。 …… 翌日天刚蒙蒙亮,陈明就带着两个护卫踏上了征途。 晌午时分,三辆盖着油布的马车碾过村口石桥,车轴吱呀作响。掀开油布,里面装的全是雪白的硝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硝石刚卸下车,秦明就立刻将村头那间废弃的磨坊收拾出来。 为保火药配方不外泄,所有配比工作都由他独自完成。 磨坊门窗紧闭,只留一个小窗透气,门口派了两名心腹昼夜看守。 为掩人耳目,秦明还特意让人搬来墨汁、粗盐、面粉等杂物堆满墙角,任谁看都像间寻常杂货房。 与此同时,村西的窑口也忙碌起来。 工匠们轮班赶工,烧制出大小不一的陶罐——有供投石机抛射的大罐,有能徒手投掷的小罐,还有适配弩床发射的细长罐,个个壁厚均匀,口沿留着穿绳的小孔。 短短四日功夫,四百多个灌满火药的陶罐就整齐码放在地窖里,这已是上次攻打郭家坞堡时用量的四倍! 但这仅仅是第一批,秦明订购的硝石还有好几批在路上,最终产量怕是要达到一千五百到两千枚。 即便如此,秦明仍觉得不够。 他盘算着等下批硝石到了,还要赶制一批炸药包和“地雷”,到时候配合石脂水,定能让来犯之敌尝尝火海炼狱的滋味。 一想到将来战场上爆炸声震天、火光冲天的景象,他眼中便燃起炽热的光芒。 …… 与此同时,黑山县衙门口扬起一阵尘土。 一辆装饰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停在石阶下,车后跟着六名身着亮银轻甲的护卫,腰间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站姿如松,气势凛然。 车夫掀开竹帘,一个身着孔雀蓝官袍的老者缓缓走下马车。他头戴素金顶戴,面容清瘦,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威严。 “下官肖青山,恭迎同知大人!” 接到消息的肖青山一路小跑上前,撩起官袍下摆深深躬身,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你就是肖青山?” 老者斜睨着他,目光如冰锥般刺来,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寒意。 第189章 针锋相对 “回禀大人,小人便是黑山县令肖青山。” 面对这名官员的询问,肖青山显得毕恭毕敬。 早在三日前,肖青山便收到了平安府递来的急信,信中明言周俊海将亲赴黑山县视察,命他务必备好接待事宜。 按大周朝的惯例,上级官员视察多是“微服而行,不提前声张”,只为查探地方实情。 可如今的黑山县,上月刚出了郭家庄十八口被杀、村落遭焚的大案,紧接着又有流民滋事,府里怕再生事端,才破例提前通传——这份“破例”。 这三日来,他几乎没合过眼,一边命人整治县衙后院的客厅,备好雨前龙井和精致茶点,一边反复核对郭家庄案的所有卷宗,连一份口供的墨迹深浅都仔细查验过,就是怕今日应对时出半分差错。 “进去说话。” 周俊海的面色冷冽,他扫了肖青山一眼,便抬步往县衙里走。 “是!大人请!” 肖青山连忙应着,快步跟上,还不忘回头叮嘱门口的衙役:“好生守着,不许任何人擅闯后院。” 两人穿过前院的石径,绕过栽着老槐树的天井,便到了后院的客厅。 厅内陈设简洁却不失规整,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图,案几是上好的梨花木,擦得锃亮。 肖青山引着周俊海在主位落座,自己则侍立在侧,刚要开口,便见仆人轻手轻脚端着黑漆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瓷茶杯,茶汤碧莹莹的,还冒着热气。 “周大人,您一路上舟车劳顿,怕是渴了,先喝口茶润润喉吧。” 肖青山满脸堆笑,双手给周俊海倒茶。 周俊海却没急着喝茶,他抬眼看向肖青山,目光锐利得像刀子:“肖知县,你可知我这次来黑山县,是为了什么?” 肖青山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恭顺:“下官愚钝,不知大人此行用意,还请大人明示。” “啪!” 周俊海终于端起茶杯,却只浅啜一口便重重放下,杯底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猛地坐直身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厉色:“上月二十日,郭家庄连同庄主郭其山,总计十八人被杀,伤者无数,连村子都被人纵火烧了!这件事,你可知情?!” “大人,这其中……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 周俊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桌子,茶碗“哐当”一声撞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死伤这么多平民百姓,你居然敢说是误会?!肖青山,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 肖青山却没被这气势吓住,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了下来,条理清晰地说道:“大人息怒,郭家庄的事,并非无端生事,而是源于本县的欠税案。郭其山在黑山县有五家粮铺、三家酒楼,还有两处绸缎庄,产业遍布县城内外。可他这些年里,一直私下伪造账目,用‘阳账记明账,阴账藏私钱’的法子偷逃税赋——下官查了三个月,才查清他偷逃的税银总计达三千两之多,这数额,在黑山县的历任知县任上,都是从未有过的。” “你说他偷税就偷税?空口无凭,可有人证物证?” “大人放心,人证物证,下官都已备好。” 肖青山早有准备,他对着门口扬声喊了一句:“穆安!” 话音刚落,身着青布短褂的穆安便快步走了进来,他肩上扛着一个半人高的木匣,匣盖打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账本露出边角——那些账本都是用麻纸装订而成,纸页泛黄,封皮上还盖着黑山县衙的朱印。 穆安将木匣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笺,一一摆开:“大人,这些都是涉案商户的口供,每一份都有画押和指印。” 周俊海的目光落在桌上,瞳孔骤然一缩——那些账本堆在桌上足有两尺高,书页间夹着红色的签条,标注着不同年份的账目类目;而口供则叠得方正,每张末尾的指印鲜红,旁边的墨痕虽潦草,却能看清画押人的名字。 他万万没想到,肖青山居然能把一个偷税案查得这么细致——按大周朝的惯例,县官判案多是“一份口供定案,三两句话结案”,像肖青山这样连十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就算有这些物证……” 周俊海的语气弱了些,却依旧不肯松口,“我怎么知道这里面没有伪造的成分?毕竟这些都是你县衙的人查的,难保没有偏私。” “大人若有疑虑,下官自有办法。” 肖青山的神色依旧平静,他躬身说道:“郭其山的同党还有三人在押,此刻就在县衙大牢里。大人若是想审,下官这就派人去把他们带来,由大人亲自问话——他们的供词是否与账本相符,一问便知。” 周俊海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这次来黑山县,本是带着“兴师问罪”的心思。 郭家庄案在平安府闹得沸沸扬扬,知府大人特意让他来压一压肖青山,最好能找个由头把他革职定罪。 可肖青山准备得这么充分,他连发难的由头都找不到了。 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大周朝终究是有王法的,官员行事得依礼法,总不能平白无故打压下级,传出去只会落个“滥用职权”的名声。 “可即便郭其山真的偷税,也罪不至死!” 周俊海不甘心,又换了个角度发难,“你查办此案,却让十八个平民枉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这笔账,你总赖不掉吧?你可知罪?” “大人,此事并非下官所愿。” 肖青山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语气却依旧平稳,“当时下官命本县都头秦明前往郭家庄缉拿郭其山,可郭其山却目无王法,不仅拒不配合,还组织村民拿着锄头、镰刀反抗,甚至有人用弓箭射伤了衙役——正是因为他的顽抗,才导致了惨案的发生。”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倘若郭其山当时能主动投案,配合下官审案,根本不会出这种事。说到底,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还是郭其山自己。” “你说他顽抗,他就顽抗?” 周俊海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质疑,“如今郭其山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可以。依我看,这里面分明有猫腻!” “大人若是不信,不妨看看这个。” 肖青山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笺,双手递到周俊海面前,“这是勘验郭家庄坞堡时的记录,上面写得清楚——我们在坞堡的地窖里,搜出了二十副甲胄、三十把长刀,还有五张弓和百支箭。按《大周律》,民间私藏甲胄兵器者,罪同谋反;若是有人敢袒护谋反之人,便是同罪。大人久在府衙任职,自然知道这‘谋反’二字的分量。” 周俊海接过纸笺,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那是兵房吏员的笔迹,末尾还盖着县衙的朱印,旁边还有仵作的署名。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卡在喉咙里。 论律法,他挑不出肖青山半分错处;论口才,他更是远不及肖青山——刚才那番话,肖青山句句都扣在“律法”上,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一开始还想靠官威压制肖青山,可现在才发现,肖青山根本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早就把所有后路都堵死了。 “本案中你是否有过失,本官还需再查。” 周俊海的语气软了些,却依旧不肯罢休,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你们县里的都头秦明,我倒是听说了不少事,此人贪婪残暴,不光杀了郭其山和十多个村民,还趁机抢掠了郭家的财产。这些事,可有此事?” 肖青山心里清楚,周俊海这是找不到他的错处,便想从秦明身上下手。 他面上不动声色,提起秦明时,声音却刻意拔高了几分:“秦明是本县的都头,当年前任知县娄长风大人在任时,他曾在山中打虎杀熊,救了十几个村民,娄大人见他勇武,才将他提拔为都头。这些年里,他多次围剿流民匪徒,光是去年冬天,就击溃了一股流窜的马贼,保住了县城外的粮囤——在黑山县,百姓对他的口碑一直很好,也颇有威望。” 他特意加重了“娄长风”三个字——娄长风如今已调任京城,在吏部任职,虽不算高官,却也是周俊海惹不起的人物。 “本官问的不是这些!” 周俊海显然不想提娄长风,他猛地一拍桌子,“我问的是他抢掠郭家财产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当时缉拿郭其山时,下官并未在场,不敢妄下定论。” 肖青山依旧镇定,“不过以秦明的为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或许……是他手下的衙役私下所为,他本人并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不是你说了算的!” 周俊海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叠的公文,重重拍在桌上,公文上鲜红的印信格外醒目——那是平安府知府的印信。“半月前,就有人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知府大人!秦明分明是受你指使,事后还送了你大量银子!人证物证都在!” “大人,关于郭家庄案的所有证据,都在这里了,下官问心无愧,还请大人明察。至于秦明的事,大人若是想查,下官这就派人去请他过来,是非曲直,自会有定论。” 第190章 美酒佳人 “就算秦明是主犯,你身为他的上司,纵容之过、失察之责,也半点跑不了!” 周俊海的手指重重戳在桌沿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来黑山县之前,他早已把底细摸得透彻。 郭其山哪里是寻常乡绅?那人在宦海混了二十多年,京城有故交在六部任职,地方上更是和几州知府都有往来。 早在郭家庄出事前三天,郭家的一个管事就揣着金银奔了京城,如今怕是连吏部都知道了黑山县的案子。 周俊海心里门儿清,只要郭家的靠山肯开口,别说一个小小的都头秦明,就算是肖青山这个县令,也得卷铺盖滚蛋。 当年娄长风能压得住黑山县的五大家族,靠的可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背后有周云开撑腰。 可肖青山不过是个从科举里拼出来的“白丁”,祖上没出过官,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靠山,这才是平安府敢让他来兴师问罪的底气。 在周俊海看来,缉拿令是肖青山下的,秦明是他的人,这两人就是此案的“罪魁祸首”,必须定罪。 可他没料到,肖青山嘴硬得很,证据又准备得滴水不漏,让他连半句错处都挑不出来。 思来想去,也只能先扣个“失察”的帽子——这罪名可轻可重,轻了不过是降一级调任,重了就能发配流放,到时候怎么判,还不是看京城和府里的意思? 肖青山听出了周俊海话里的敲打,心里却丝毫不慌。 他知道再硬辩下去只会激化矛盾,不如换个法子。 于是脸上的恭顺又浓了几分,甚至添了些讨好的笑意:“大人一路从平安府过来,骑马坐轿的,定是累坏了。下官已经在县里备好了薄酒,还望大人赏脸,吃口热饭歇歇脚。” “哼,我哪有心思吃你的饭?” 周俊海眼皮都没抬,语气依旧冷硬。 “大人,除了酒菜,下官还特意备了些‘节目’,保准让您解乏。” “哦?”周俊海的耳朵动了动,抬眼看向肖青山,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沉默片刻,才故作严肃地说道:“罢了,既然你都备好了,那就去看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切都得按规制来,不能逾矩。” 他这话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体面的台阶——大周朝虽允许官员公款吃喝,却有明确规制:四五品官每餐只能用两升米、两升面、一升半酒,肉菜不得超过四碟;六七品官的标准还要再降一等。 可周俊海心里清楚,地方官招待上级,哪次真按规制来?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下官明白!定不敢违了规矩!”肖青山连忙应下,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这边请。” 随后,两人屋子,向县衙外走去。 在县城中心,有一个二层的名叫‘太清楼’的酒楼,是县城里规模最大的酒店。 之前的时候,这家酒楼一直都是由郭家经营的,而现如今,肖青山通过一些列的手段,已经成为了这家酒楼的实际拥有者。 不过太清楼如今已经将近一个星期都没有开业了,平时门窗紧闭,偶尔能听到酒楼后院传出阵阵悦耳的琴瑟之声,对外则宣称是酒楼内部装修暂时停业。 眼见肖青山到来,守在门口的伙计立刻打开了酒楼的正门,随即将其带到了酒店的二楼。 只是刚踏入酒楼的二层,周俊海就吃了一惊。 只见二楼的布置相当奢华,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桌面是整块的紫檀木,打磨得光可鉴人;四周立着四扇苏绣屏风,绣的是“百鸟朝凤”,丝线细密,连鸟儿的羽毛都栩栩如生;墙角放着一只宣德炉,炉里燃着沉香,烟气袅袅;墙上挂着两幅字画,一幅是本地名士的《秋山行旅图》,另一幅是临摹的王羲之字帖,笔法灵动。 “大人,请坐。” 肖青山引着周俊海在主位坐下,伙计很快端来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两碟点心——一碟是桂花糕,雪白的糕体上撒着金桂,香气扑鼻;另一碟是松子糖,裹着晶莹的糖霜,看着就甜糯。 “大人,您要是有想吃的菜,尽管跟下官说,后厨都能做。”肖青山笑着说道。 周俊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你这小小的县城,能有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就上什么吧,别耽误了正事——等下我还要看你那证据,明天还得去郭家庄勘验。 说起来,以前郭家的宴席才叫讲究,可惜啊……”他话没说完,却满是惋惜,仿佛真为郭家的覆灭可惜似的。 肖青山却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道:“大人这话就错了。下官平日里也爱琢磨些吃食,北边的烤鸭、酱猪蹄,南边的醉虾、蒸螃蟹,还有沿海的鲍螺海参,后厨都备着呢。” “呵,你就吹吧。” 周俊海嗤笑一声,放下茶杯,“黑山县离海边足有上千里,就算用冰窖存着海鲜,运到这儿也该臭了。再说了,那海参、鲍鱼多金贵?你一个七品县令,能拿得出手?”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几个伙计端着食盘鱼贯而入,待盖子一一揭开,周俊海的眼睛瞬间直了。 胡椒醋鲜虾,烧鹅,海参、红烧鲍鱼、鹅肉巴子,咸豉芥末羊肚盘,炒蛤蜊,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每道菜都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周俊海咽了口唾沫,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虽是五品官,平日里也常赴宴,可这么丰盛的宴席,就算在平安府也少见。 单说那海参,在平安府的酒楼里,一两重的就得二两银子一个;那大虾更是五两银子一斤,还得提前预定;至于鲍鱼,虽比海参便宜些,也得一两银子一个。这一桌子菜,算下来起码要上百两银子,这几乎是肖青山两年的俸禄了。 肖青山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 他抬手拍了三下巴掌,清脆的掌声刚落,楼下就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还伴着丝竹之声。 周俊海循声望去,只见四个身着水绿色襦裙的女子款款走来。 她们裙摆绣着缠枝莲,腰间系着鹅黄色的腰带,乌黑的头发挽成垂挂髻,插着银质的簪子,簪头坠着小小的珍珠,走路时轻轻晃动。 她们手里分别抱着琵琶、古筝、笛、箫,身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一进门就驱散了满室的菜香。 “见过大人。” 四个女子走到桌前,屈膝行了个万福,声音柔得像水。 随后她们在屏风旁坐下,调试了一下乐器,指尖一动,清脆的琵琶声、悠扬的笛声便响了起来,伴着古筝的醇厚,箫声的婉转,瞬间将酒楼里的氛围衬得雅致起来。 周俊海的目光瞬间黏在了那几个女子身上,眼睛都直了。 他在平安府见多了青楼里的歌女,就算是号称“花魁”的女子,也多是靠妆容和噱头,哪有眼前这几个女子这般天然的风姿——为首的女子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弹琵琶时指尖微动,睫毛轻轻颤动,竟让他看得有些失神。 “大人,我敬您一杯。” 肖青山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周俊海的杯子。 “啊!哦!好!” 周俊海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阴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也不在意,随手用袖子擦了擦。 肖青山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有了数。他放下酒杯,故意问道:“大人,您觉得这几位姑娘的琴艺如何?模样还入得了您的眼吗?” 第191章 贿官得允 “啊……这个……当真想不到,你们这小小的县城之中,也有这等风光美景……” 周俊海轻抚胡须,点头说道。 “大人,这些都是刚刚来到本县的瘦马,她们自小在教坊中修习琴棋书画,论起技艺,半点不逊于那些世家闺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子们纤细的腰肢,话锋微微一转,“除此之外,这些女子还受过些特殊调教——无论是陪大人品茗论画,还是夜间伺候枕席,都懂得如何体贴顺意。” 周俊海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假意抬手摆了摆,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严肃:“肖县令,你这话可就不妥了。本官为官这些年,向来以清廉自守,你如今弄出这等阵仗,传出去怕是会坏了本官的名声。”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在那几位女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尤其是那位抱琵琶的女子,垂眸时眼睫轻颤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偶然见过的江南歌姬。 “大人这话,可就折煞下官了。” 肖青山连忙躬身,语气里满是“恳切”,“在江南那些富庶之地,养瘦马本就是文人雅士们热衷的雅事——才子配佳人,本就是世间人人羡慕的美谈,算不得什么逾矩之事。” 他抬眼瞟了下周俊海的神色,见对方嘴角的紧绷松了些,又趁热打铁道:“大人您也是举人出身,自幼饱读圣贤书。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您养这几位女子,不过是求个红袖添香的雅致,与您的身份非但不冲突,反倒更显文人风骨呢。” 这番偷换概念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周俊海都忍不住在心里暗叹。 明明是贪官污吏笼络人心的龌龊手段,到了肖青山嘴里,竟真成了读书人的“雅事”,这钻营的本事,倒真是有些门道。 “有道理……” 听到肖青山这么说,周俊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说起来,周俊海早年也是寒门出身,那时他还是个寒门书生,穷得连笔墨都快买不起,若非当地富户张老爷看中他是块“可造之材”,不仅资助他读书,还将自家貌丑的小女儿许配给他,他哪能有今日的五品官身? 只是那份“知遇之恩”背后,藏着他多年的委屈。 他那位糟糠之妻,生得矮小肥胖,脸上还带着几颗麻子,言行举止更是粗鄙不堪,连句完整的诗文都说不出来。 早年他靠着张家的资助读书,对妻子的丑陋只能忍气吞声;后来入仕为官,碍于张家的颜面,也只能严守“夫道”,从未敢有过半分逾矩。 可越是压抑,心底的欲望就越是汹涌——如今他已是五品通判,早不用再看张家的脸色,那份憋了二十多年的渴望,到了这把年纪,反倒比年轻时更加强烈。 “大人,只要您喜欢,这几个女子,我就送与大人。” 眼见周俊海已经动容,肖青山趁机说道。 “送与我?” 周俊海眼前一亮,但随即说道:“这也是可以送人的么?” “大人放心。” 肖青山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雕着缠枝莲的紫檀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张泛黄的纸笺,上面用朱砂印着鲜红的印章,正是那几位女子的卖身契。 “这些瘦马皆是幼时被家人卖入教坊,如今她们的卖身契都在下官手中,大人若是收下,她们往后便是您的私有之物,任凭大人处置。” 为了这批瘦马,肖青山着实下了血本——十名女子总共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这般手笔,别说在黑山县这等小地方,就算是在府城平安府,也没几个富户能轻易拿出来。 周俊海拿起一张卖身契,指尖拂过上面“自愿卖身,永不反悔”的字迹,又缓缓将契纸放回木盒,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为难:“肖县令,你这份心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我家中尚有糟糠之妻,若是将这些女子带回府城,怕是会惹出是非。” “大人多虑了。” 肖青山闻言,立刻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此事好办。您不妨暂时在我们黑山县多留些时日我这酒楼有上等客房,下官已经为您包下了,日日供应山珍海味,就让这几位女子在此伺候您。若是您能留够半月,下官还有份薄礼相赠。” “哦?什么薄礼?”周俊海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 “您若能留满半月,下官便送您五千两纹银;若是能留过一月,便奉上一万两!” 肖青山说着,眉头微微一挑,语气里满是诱惑,“有了这些银钱,大人足可以在平安府买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把这些女子安置在里面——金屋藏娇,日日享受温柔乡,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话戳中了周俊海的心思。 他清楚得很,在黑山县,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带小院的民宅;就算是在平安府,一套地段不错的两进四合院,也只需要三四百两银子。 这一万两银子,足够他买上两三套大宅院,再添上几个伺候的下人,往后就算瞒着家里的黄脸婆,也能过得逍遥自在。 “这个……好吧。” 周俊海只犹豫了片刻,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肖青山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虽是五品官,比肖青山的品级高,但论起捞钱的本事,却远不如对方。 民间常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那都是有家族势力撑腰的官员才能享有的待遇,像他这样毫无背景的“白身”官员,每年除了固定的俸禄,顶多只能得些下属的薄礼,多年下来攒下的银子,还不到五千两。 肖青山这一出手,就是他十多年的积蓄,这样的好事,他实在无法拒绝。 其实当初若不是依靠秦明,肖青山也绝对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甚至还有可能被当地豪绅架空,最终落下个徒有虚名。 “青山,你这般费心把我留在县城,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此刻周俊海已经改了称呼,语气里多了几分亲近,甚至抬手拍了拍肖青山的肩膀,他心里清楚,肖青山如此大手笔,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孝敬”。 肖青山见周俊海主动问起,便也不再遮掩,只是语气依旧恭敬:“大人既然问了,下官也不敢隐瞒。眼下下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还请大人多留些时日容下官周转。等过了这段时间,就算知府大人问罪下来,您该如何处置,下官绝无二话。” “你若是不想说,那也无妨。” 周俊海摆了摆手,他才不管肖青山要处理什么私事,只要对方给的好处足够,他不介意多“糊涂”几天。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此行的正事:“不过说起郭家的案子,本官倒觉得,罪不在你,而在那个叫秦明的。此人生性凶悍,听说前几日还在县城里当众杀人,这般嗜杀成性的人物,简直是你们黑山县的一大祸害。” “周大人说得极是!” 肖青山立刻顺着话头接了下去,还故意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无奈,“其实秦明如今能在黑山县横行,多半是前任娄大人太过放纵的缘故。下官上任后,多次想约束他,却始终力不从心……至于下官本人,在用人上确实有些失察,还望大人明鉴,能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青山,你放心。” 周俊海见肖青山态度恭顺,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本官这次下来调查,定会明察秋毫,还你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话里带了几分暗示,“不过这郭家的案子案情复杂,背后怕是还有隐情,想要彻底查清,少不得要多花些时日。这段时间,就需要你多多配合本官了。” “一定!一定!”肖青山连忙应下,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下官定会全力配合大人查案——除了案宗卷宗,下官还会把那些‘涉案人员’陆续送到大人的住处,由大人亲自‘审讯’,确保大人能查清所有细节。” 他心里清楚,周俊海这话,就是答应要帮他从郭家的案子里“摘干净”,至于那些“涉案人员”,不过是些用来讨好周俊海的年轻女子罢了。 眼见周俊海暗示会给自己从这个案子里‘洗白’,肖青山立刻表示出自己的‘诚意’。 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将来秦明会如何,已经不在肖青山的考虑之内了。 况且肖青山已经兑现了他之前的承诺,尽可能的将周俊海拖住了。 “哈哈,很好!” 下一刻,两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第192章 白莲堂主 与此同时,秦家村的村口。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当看清来人后,正在值守的民壮立刻汇报了秦明。 “方先生,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 眼见方镜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秦明立刻迎了上去。 半月前,方镜在秦明的指使下,前往了西山省,去他的老家联系白莲教。 其实起初秦明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民间虽然一直都有白莲教的各种传说,但想要和他们分散在各地的头目联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如今的朝廷一直都在大力打压白莲教,尤其是最近这两三年,被处决的白莲教头目和教众多达数百人,以至于其中一些白莲教的头目带领教众干脆投奔了金人,他们给金人提供大周的情报,帮助他们制作攻城的武器,导致如今北境的频频告急。 其实秦明对这白莲教的一些所作所为也是心有不屑,尤其是他们帮助金人入侵中原,但如今的秦明他需要借助白莲教的势力和情报网络进行自保,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秦明还是决定要和他们进行一些方面的合作。 “秦大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天宝,他是我的老乡……” 方唐这个时候贴到了秦明的身边,说道:“杨天宝是我老家山阴县的堂主,我把咱们村子的情况和他说了,他很感兴趣。” 话音刚落,马车帷幔被一只白净的手掀开,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他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系着素色腰带,手里捏着串乌木念珠,面色白净得不像常年奔波之人。 “既然如此,有请天宝兄弟进村谈。” 秦明立刻上前招呼了一声。 “嗯。” 杨天宝微微颔首,没多言语,只跟着秦明往村里走。 可刚踏入村口,他原本平静的神色骤然变了,只见村内田埂旁,数百名帮工正围着农具忙碌,铁锤敲打铁器的“叮叮”声不绝于耳;中间的演武场上,数十名精壮汉子手持木棍操练,喊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远处坞堡的青砖高墙巍峨耸立,箭楼之上隐约有哨兵巡视;村边几个窑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直上云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炭火的气息。 “秦里长这村子……倒是与众不同。” 杨天宝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叹。 “我们秦家村除了耕作,还得帮县里维持治安,这些操练都是日常功课,不敢有半分懈怠。” 秦明笑着解释,话里带了几分试探,“想来贵教的兄弟,也该是这般勤于操练,才好应对朝廷追捕吧?” “我们从不练武。” 杨天宝收回目光,指尖捻着念珠,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淡,“我们是净土宗信徒,只知念佛持戒,恪守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的五戒,与世无争。” “你们不练武?” 秦明闻言愣了一下,说道:“这怎么可能?” 一直以来,秦明对白莲教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的影视剧中,在他看来,白莲教就是一个对抗朝廷的地方武装,而且历史上,也确实多次组织过反对朝廷的武装斗争。 但现如今这杨天宝居然说白莲教不练武功,这听起来显然有些匪夷所思。 杨天宝抬眼看向秦明,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弥勒降生之时,自会护佑信徒。眼下只需安心待之,不必强求武力。” 杨天宝淡淡地说道。 “额……” 听到杨天宝这么说,秦明似乎有些恍然。 秦明闻言,心中了然——他倒忘了,白莲教早年本是佛教分支,讲究往生净土,只是后来才逐渐走上反叛之路。 如今杨天宝这般说辞,要么是真的恪守旧教义,要么便是刻意隐瞒实力。 “施主,今年我们西山省这边,粮食歉收,饥民无数,听闻秦里长乐善好施,所以我特意来此,寻求帮助。” 杨天宝手里捏着一串念珠,脸上一副悲悯苍生的表情,对秦明说道。 “那咱们到家里详谈。” “好的。” 杨天宝点点头,跟着秦明进入了坞堡之中。 推门而入,暖意扑面而来,厅内燃着一盆炭火,炉上铜壶正“咕嘟”冒泡,方镜让人备好了清茶。 杨天宝落座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眼底的警惕却未消减。 “大师……” 秦明换了个称呼,说道:“我想知道,您在这白莲教中,是什么职位?” “我们白莲教讲究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 “那我若是想给教会捐献一些钱粮,但又不知道您的身份来历,那该让我如何是好呢?” 秦明显然不信杨天宝说的这一套,只听他接着说道:“倘若大师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你的身份的话……你可以留在村子里,我提供食宿,但捐钱的事情,我看就算了。” 秦明的话很明白,那就是如果没有身份证明,秦明是不会给他钱粮的。 “我只是个传教的,这是我的牌子……” 杨天宝闻言,倒也爽快。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象牙腰牌,递到秦明面前。 腰牌通体莹白,背面雕着一朵莲花,花瓣纹路细腻,正面刻着“隐山堂堂主杨天宝”七个小字,字迹遒劲有力。 一般来说,大周的腰牌根据登记的不同,使用的材料也不同。 通常用的都是金、玉、象牙,铜、木等。 能使用象牙做的腰牌,通常等级都不低,由此可见,这个杨天宝,应该是在白莲教中拥有一定地位的。 “秦里长,有件东西我要送给你。” 说话间,杨天宝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放在了秦明的面前。 “这是……” 这是《佛说家谱宝卷》,是我教根本教义。” 杨天宝推了推宝卷,语气诚恳了几分,“秦里长若有兴趣,可静心研读。至于我此次前来……”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悲悯之色,“西山省今年粮食歉收,饥民遍野,听闻秦里长在黑山县素有善名,特来求您接济些粮草,救救那些受苦的百姓。” 第193章 乐不思蜀 “大师,关于捐粮这件事情……” 秦明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是这样,我们村子偏居一隅,长久以来闭着门过日子,我却一直想知道,咱们大周的山河到底长什么样,民间那些奇闻轶事、朝廷的军队在哪驻扎、怎么调动——倘若大师能帮我收集这些消息,别说粮,连带着银钱,我必双手奉上。” “秦里长,你志向远大,令人佩服……” 杨天宝看了秦明一眼,说道:“只是欲成大事,需得天命所归。你一介凡夫俗子,偏要逆天改命,到头来恐怕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凄凉得很啊……” 杨天宝显然是已经看穿了秦明的意图。 其实在来秦家村之前,方镜和曾经和杨天宝介绍过秦明以及秦家村的情况,也了解秦明的一些情况。 “不瞒大师,其实如今我秦明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我现在安于本分,朝廷那边也不会放过于我,与其如此,不如舍命一拼。” 秦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我和贵教联系,想的就是能获得一些消息渠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倘若你能帮我的话,我必有重谢。” 秦明索性将事情挑明。 其实秦明手里有钱有粮,但毕竟和这个杨天宝不熟悉,倘若对方是个江湖骗子,那自己就会血本无归。 所以在对方没有证明其价值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把如此多的钱粮交给他的。 杨天宝似是没察觉他的心思,转身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本泛黄的经书,封面上“佛说家谱宝卷”五个字透着陈旧的墨色。 他用手指点了点书页,语气带着几分蛊惑:“你要的东西,其实都在这本经里。倘若你能悟透要义,将来便能一呼百应,覆手为雨。” “扯淡!” 秦明“啪”地拍了下桌子,竹杯里的水溅出几滴。 他盯着杨天宝,眼神里满是不屑:“这书你定然看过,怎么没见你有这般本事?” 杨天宝左一句经书右一句天命,绕来绕去不肯给实在消息,秦明心里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他向来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爽快,最烦这种拿空话唬人的神棍,跟前世戏里那些喊着“天兵下凡”的骗子没两样。 杨天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在经书上轻轻划着:“这书我只悟了不到十分之一,可我们教主是真弥勒下世,定能领会全部要义。” “要么干脆这样好了,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就当做是对西山灾民的一点敬意,你明日就可以离开了,你看如何?” 眼见这杨天宝根本就拿不出什么秦明想要的情报,索性就下了逐客令。 但对方毕竟也算是一方有名的神棍,本着好聚好散,不招惹麻烦的原则,秦明还是决定送他一千两的银子。 “可施主当初承诺的是一万两!” 杨天宝的声音陡然高了些,手指叩了叩桌面,语气里带了点威胁。 秦明的耐心彻底耗光,眼神冷了下来:“就一千两,要就拿,不要就滚!” “秦里长,你不给一万两,我绝不会离开这村子。” 杨天宝坐着没动,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些灰尘。 秦明没再跟他废话,只丢下句“随你便”,转身就走,靴底踏在青石板上,脚步声透着不耐烦。 刚走出堂屋,方镜就快步跟了上来,语气里满是焦急:“大人,您这是为何啊?” 秦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皱着眉头说道:“你到底有没有搞错?这货当真是白莲教的堂主?” 方镜连忙点头,声音压得低了些:“大人,这杨天宝在我们老家可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不光乡下百姓信他,连当地官场的人都把他当座上宾。朝廷明明知道他是白莲教头目,却没人敢动他,您可万万不能轻视啊!” “真有这么厉害?”秦明愣了愣,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他倒没想到,这神棍还有这般背景。 “千真万确!您要是不信,派人去我们老家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方镜说得恳切,额角都冒了点汗。 秦明沉默了片刻,望着堂屋的方向,眉头渐渐松开,语气也缓了:“这样的话……你给他安排间最好的屋子,每日伙食按村里最高的标准来,让大伙平日里对他客气些,不许怠慢。” 他向来不养闲人,可若是真有本事的人,多花点钱也值。 只是这杨天宝到底有多大能耐,他心里还没底。 “好的,都按大人您说的来。” 方镜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还有……” 秦明补充道:“他要是想走,就让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给他,也算没让他白来一趟。” 说完,便转身往自家院子走,脚步比刚才慢了些,似在琢磨着什么……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县城里的太清楼上,几乎是日日山珍海味,夜夜歌舞升平。 前来查案的平安府同知周俊海很快就有了乐不知蜀的感觉。 肖青山白天亲自作陪,两人喝酒作乐,觥筹交错,到了后来,甚至开始称兄道弟,气氛相当的融洽。 此刻梁上悬着的锦绣帐幔被风吹起,露出满桌的山珍海味——红烧鹿筋卧在白瓷盘里,清蒸鲈鱼的鳞片还泛着银光,酒壶里的女儿红倒在玉杯里,溅起细碎的酒花。 丝竹声裹着笑声飘出窗外,连路过的小贩都忍不住往楼上瞥一眼。 平安府同知周俊海坐在主位上,醉眼半眯,手指正顺着身边女子的腰往下滑。 那女子是肖青山刚寻来的“瘦马”,身着水绿罗裙,腰间系着银链,见周俊海动手,不仅不躲,反倒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软得像棉花:“大人,这酒奴婢喂您喝好不好?” 肖青山坐在一旁,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堆着笑:“大人,您看这姑娘还合心意?” 周俊海眯着眼笑,把女子往怀里紧了紧,另一只手端过酒杯一饮而尽:“不错不错!青山啊,你这眼光越来越好了。” 第194章 神棍愚民 寒窗几十年,并没有让肖青山变成一个书呆子,在初来黑山县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历练’后,如今的肖青山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那种奋发图强,为国为民的锐气,取而代之的则是察言观色,巧令言辞,溜须拍马的官场老油条。 “大人,这位也是刚过来的瘦马,您看如何?” 此刻的肖青山指着刚刚上楼的一个身材窈窕,衣着华丽,有着几分动人姿色的女子对周俊海说道。 “不错不错!” 已经数杯酒下肚的周俊海双眼迷离,脸上则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垂涎之色。 “坐过来!” 肖青山一声令下,那名刚来的瘦马立刻放下手中的琵琶,款款走来后,轻轻地坐在了周俊海的身边。 作为一名自小受过训练的瘦马,除了琴棋书画,也知道如何讨好男人。 只见她笑盈如花,坐下后,身子突然软弱无骨,媚眼如丝看向周俊海,而后者顺势将其揽入怀中,一抹香软瞬间让周俊海销魂蚀骨。 “青山啊,你也不用客气,如此多的女子,咱们兄弟共享……” 周俊海左拥右抱,转头嘿嘿笑着对肖青山说道。 “大人,这些尤物我可无福消受,昨日已经临幸一女,到现在依旧腰酸背痛……” 肖青山嘿嘿一笑,接着说道:“而大人一夜之间能临幸多人,当真是神勇无比,这些姑娘跟着大人您,也算是她们前生修来的福气,倘若能再给您诞下一儿半女,老来是享尽天伦之乐啊……” “哈哈哈!” 周俊海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肖青山连忙举杯,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清明。 等周俊海又被女子缠得没空理他,他才起身告退:“大人,天色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周俊海挥了挥手,心思早不在他身上。 肖青山躬身退出去,刚走出太清楼的大门,脸上的笑容就收了回去。 夜风吹得他脑子更清醒,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灯还亮着,隐约能听到女子的笑声。 县衙的后门早已候着师爷康松。 见肖青山来,康松连忙迎上去,声音压得极低:“大人,车马和镖师都在后院等着呢。这次装了纹银两万两,丝绸一百匹,还有五千贯铜钱,都用黑布裹严实了。” 肖青山点了点头,往四周扫了眼——月色下,几辆马车的车轮裹着棉絮,走在青石板路上几乎没声音。 “白天陪周俊海喝酒,晚上运银子,这日子也快熬出头了。” 他本就不是穷书生——考中举人后在家候补时,靠着举人名头,当地乡绅送了他百亩良田,还有六七个家仆、二进的四合院,本就是富户。 如今再攒下这十几万两银子,就算将来丢了官,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盯着太清楼的窗户,直到里面的灯灭了,才对康松说:“出发吧,动静小点,别惊动了城里的人。” 康松应了声,转身往后院走。 很快,几辆黑布裹着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县衙,消失在夜色里。 …… 同一时刻,秦家村的祠堂里却亮如白昼。 十几盏油灯挂在梁上,映得满室烟火气。 杨天宝端坐在正中央的木椅上,他手里捧着那本《佛说家谱宝卷》,声音不高,却能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白莲花开,普度群生……无生老母是创世主,也是咱们的救世主,她派弥勒佛下凡,就是为了救咱们这些苦海里的人。” 杨天宝端坐在大堂的中间,而在他的周围,则围坐着上百个村民,这些人脸上个个都带着几分虔诚,全神贯注地听着杨天宝讲经 虽然杨天宝来到秦家村只有短短一周的时间,但很快就在村中树立起了很高的威望。 白天的时候,他也帮这些村民干活,闲暇的时候,就开始向这里的村民讲经传道。 没有高深的奥义,只有粗浅朴实的言语,杨天宝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使得每一个和他交谈的人,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他没急着翻书,先抬手摸了摸身边一个流鼻涕的小孩的头,声音放得又软又缓:“昨天帮张老栓修屋顶,他辛劳了一辈子,却突然病死,这种事情,你们都见过吧?”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轻轻点头,有人偷偷抹了把眼角。 “这就是苦海里的命?不是的。” 杨天宝突然提高了些声音,手指在经书上划过,“无生老母是创世主,也是咱们的救世主。她看着咱们遭罪,心疼啊,就派释迦佛、弥勒佛下凡,要救咱们出苦海——你们信不信?” “信!”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接着更多人附和,连坐在最角落的老者,都颤巍巍地举了举手。 杨天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笑了笑,继续往下说,没讲半句高深的话,只说“好好听经,将来能有白米饭吃”“跟着老母走,不被官府欺负”,那些粗浅的话,像温水浇在干柴上,让村民们的眼神越来越亮。 相比其他的宗教,白莲教的教义要通俗易懂得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在民间迅速传播。 祠堂外的坞堡入口,赵二牛凑到秦明耳边,声音里带着几分信服:“大哥,这杨天宝可能真有神通!白天吃饭的时候,他用三个碗、两个球、一双筷子变戏法,让大伙猜球在哪个碗里,结果谁都没猜中,明明看着球扣在左边碗里,掀开却是空的,右边碗里反倒有球!” “这不就是‘三仙归洞’么?” 秦明闻言立刻说道。 “什么是‘三仙归洞’?” 赵二牛不解的问道。 “其实就是一种戏法……” 秦明这个时候也开始有些恍然。 看来这个杨天宝,多半就是靠着一手戏法和各种话术,将很多人培养成为信徒的。 这年头‘愚民’相比后世要容易很多。 因为大部分村民都是文盲,对于一些他们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事情,往往就会归纳于神佛和宗教,所以在古代寺庙的数量非常多,而向白莲教正是利用了这种手段,才快速在民间吸引了大量的信徒。 “戏法?” 赵二牛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解,“可他知道的东西多啊!前天跟咱们说京城的琉璃瓦有多亮,昨天又讲南方水稻一年两熟。他还说,咱们都是无生老母创造的,以前在天上都是一家人呢!” 秦明的眼神沉了沉,追问:“咱们民壮团的人,是不是也信他说的这些?” “这我不清楚,”赵二牛摇了摇头,“不过哥几个都说他人不错,白天还跟他一起修谷仓呢。” “嗯。” 秦明点点头,眼中却突然闪过了一抹杀意…… 第195章 夜酌摊牌 第二天的傍晚。 秦明将杨天宝叫到了村后的一间屋子里。 村后那间矮屋早没了天光,只有炕头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颤着,把墙上映得忽明忽暗,连摆在屋中木桌上的酒菜都蒙了层昏黄,碟子里是几块酱肉,碗里盛着糙米饭,酒坛敞着口,飘出的酒香却比寻常村酿烈上三分。 “大师,坐。” 两人进屋后,秦明先关上了房门,然后示意他坐下。 “秦里长,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咱们就用不着这般客套了。” 看着桌上摆着的酒菜,杨天宝的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随即眉头一挑对秦明说道。 一直以来,秦明是从来不在坞堡外吃饭的,而且每次晚饭,都是和村里的民壮团头目在一起,饭菜也是相当的丰盛。 而这一次,秦明却把杨天宝单独请到了屋子里,这在杨天宝看来,显然是不符常理的。 “大师莫要担心,单独请你过来喝酒,是因为有些事情不宜让别人知道。” 秦明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随即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另外我秦某也不会做那种卑鄙龌龊的事情,这些酒菜,你尽管放心享用。” “额。” 听到秦明这么说,杨天宝这才坐了下来。 “大师,你在我这村里呆了也有段时间了,觉得我这里如何?” 秦明拍开酒坛的泥封,给自己和杨天宝的酒碗里倒满了酒水。 “好,自然是好。” 杨天宝拿起筷子,夹了块酱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像是在斟酌词句,“秦里长领导有方,便是我走南闯北见过的村子,也少有像秦家村这般,家家有存粮、户户能酿酒的富庶地方。” “富庶?” 秦明忽然笑了,随即说道:“大师可知去年此时,这屋里连盏完整的油灯都找不出?全村百十户人,有一半得靠挖野菜度日。如今能有这般光景,不过是我运气好,撞上了些机遇罢了。” 他话音刚落,杨天宝便端起酒碗,碗沿对着他举了举:“能将穷村改成宝地,这哪是运气?分明是大人有本事!我敬您一碗!” “叮”的一声脆响,两只碗撞在一起。 两人仰头饮尽,杨天宝抹了把嘴,眼睛亮了亮:““你这里的酒水……当真是过瘾的很啊,若是能日日饮此酒三大碗,便是让我常做秦家村人,我也乐意!” “大师喜欢便好。只是我听说,大师近来借着收徒的由头,总去酒窖跟伙计搭话,还旁敲侧击问酿酒的方子,可有此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明的脸色突然寒了下来。 “额……” 眼见秦明的语气不对,杨天宝连忙说道:“秦里长,这只是个误会,我当时只是好奇而已,因为之前我呆过的一些村子,也有私酿的村酒,却从来不似你这里的酒这般醇厚霸道……” “误会?” 秦明挑眉,目光像钩子似的盯着他,“那我再问一句——大师先前说,白莲教严遵五戒,头一条便是不饮酒。您身为一地堂主,怎么倒破了戒?” 杨天宝闻言,反倒松了口气似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眉头一挑:“秦里长是聪明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五戒是给下面那些普通教众定的规矩,我们这些掌事的,哪用守这些条条框框?”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戏谑:“莫说我们,您去瞧瞧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庙——哪个大和尚私下里没偷偷吃肉喝酒?有的甚至还在外面养着三妻四妾,这些事,您在黑山县就没听过?” “哈哈哈!” 眼见杨天宝如此的坦诚,秦明顿时面色一松,哈哈笑了起来。 “况且我白莲教分支众多,虽然都是信奉弥勒和明王,但教规却各有差异……” 杨天宝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秦里长对我最近所作所为心有不满,但我杨天宝可以保证,我是绝对不会干那些吃饭砸锅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说任何不利于秦里长的话。” “当真?” “村民们不过是想找个精神寄托,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他们讲讲弥勒救世的道理。” 杨天宝语气放缓,说道:“您想啊,就算他们不信白莲教,也会去拜土地、求观音,总不能让他们心里空着吧?” “这倒也是。” 秦明闻言点点头。 一直以来,不光是秦家村,整个黑山县的各个村子,也都或大或小有自己的庙宇。 想当初,秦明甚至还为了捐钱建庙的事情,和何家庄的何山彻底翻脸,但现如今,何家庄新建的庙宇依旧香火鼎盛,由此可见,宗教在古代可以说是一种‘刚需’,想将其彻底铲除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宗教的力量必须要利于统治阶级,倘若不能被统治阶级所利用,甚至会危害其政权,自然会受到打压。 白莲教的处境就是如此,早年教派刚刚创立的时候,一度是得到朝廷默许的,但到了后来,因为宣扬弥勒降生和明王转世,这无疑对统治阶层造成了危害,这才被打压。 “秦大人在这村里威望极高,岂是我区区几句话就能逆反的,你也太高看我了。” 杨天宝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显然看出了秦明的心思。 “你本事不小,这点我承认。” 秦明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冷了下来,“可本事再大,对我没用,也是白搭。”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杨天宝,“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这村子进入的局面,绝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杨天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手指攥紧了碗沿:“您、您是要赶我走?” “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拿着一千两银子,咱们好聚好散,你也不枉来此一趟。” 秦明这个时候把身后的开山斧放在了旁边的长凳上,接着说道:“倘若不走,那我就只能用这玩意送你上路了……” 尽管杨天宝巧言辩解,甚至对秦明出言示好,但对秦明而言,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会危及到自己在村里绝对权威的人的。 第196章 凶多吉少 “秦里长,咱们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呢?” “少废话!你就说你要选那条路?” 秦明一脸的不耐。 “秦里长,咱们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什么第三条路?” “您这几个月扩编民壮,又加固坞堡,不就是想跟朝廷掰掰手腕?” 杨天宝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白莲教这些年被朝廷追得四处跑,跟您算是同路人!只要您点头加入,教主必定重用——最少也是个分堂总堂主的位置,管着几个州县的教众,比您在这小村子当里长,威风多了!” “堂主?” 秦明闻言撇撇嘴,说道:“不过我倒觉得,杨堂主见多识广,嘴皮子也利索,倒不如反过来——投奔我。我给你个军师的位置,每月一千两银子,管够。” 这话出口,杨天宝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秦明心里门儿清,自己手里这几百民壮是实打实的家底,哪能轻易寄人篱下? 白莲教分支比地里的草还多,今天这个堂主明天那个香主,内斗起来比朝廷还狠,自己进去了,保不准就是被推去挡刀的命,辛苦攒下的人马最后全成了别人的嫁衣。 可杨天宝不一样,这几天看他在村里讲经,三言两语就能把村民说得心服口服,那份察言观色的本事、能说会道的嘴皮子,正是自己手下缺的。 民壮里多的是能扛枪打仗的汉子,却少个能帮着招兵、管事儿的智囊,杨天宝要是肯留下,将来应对朝廷、打理村子,都能省不少心。 所以秦明也是真心想要招纳于他。 “秦里长,虽说你手下有几百人,但恕我直言,这点人马,是不足以和朝廷对抗的。” 杨天宝顿了顿,接着说道:“而我们白莲教,只要需要,就可以一呼百应,组建几万乃至十几万的人马,到时候横扫天下,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秦里长你这等聪明之人,应该知道孰重孰轻。” 秦明不愿意加入白莲教,杨天宝同样也不想投奔秦明的这个民壮团。 毕竟白莲教号称有数百万的教众,而秦明的民壮团只有几百人,这就好比从跟从大公司高管降去小作坊当账房,这听起来就是不靠谱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明有些惋惜的说道。 “秦明,你将来要是扛不住朝廷的压力,就去西山省的觉山寺,到了那儿,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那庙是你们白莲教的据点?”秦明抬眼问。 “算是吧。” 杨天宝含糊应着,眼神里带着几分施舍似的傲慢。 秦明忽然笑了,指节敲了敲桌案:“那好,我也跟你说一句,将来你在白莲教混不下去了,也能回秦家村。只要肯投靠我,我保你一条命。” 杨天宝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不屑,却没反驳,只是伸手端起酒碗:“一千两银子必须给我——我杨天宝从来不会白跑腿。” “成。” 秦明干脆利落地点头,一千两银子对现在的秦家村来说,不过是几坛好酒的利润,犯不着为这点钱撕破脸。 “你记住,我从不白拿人钱财。” 杨天宝眉头一挑,语气里带着几分客套,“以后若是有能帮上忙的,我也一定会帮的。” “好说。” 秦明端起酒碗,两只碗“叮”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响在小屋里荡了荡,两人一饮而尽,只是谁都没再说话。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杨天宝就骑马离开了秦家村。 “大人,他怎么突然走了?” 看到杨天宝离开,方镜立刻忍不住找到秦明问道。 “他本就是个外人,来去自由。” “可是……那咱们和白莲教的事情……” “他想让我入教,我没答应,我也想让他入伙,但他觉得咱们庙小……” 秦明撇撇嘴,接着说道:“这个杨天宝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看不上咱们这小小的民壮团,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我也看了,应对朝廷这种事情,事关重大,靠谁都没有用,只能靠咱们自己。” “也是……” 方镜点点头,说道:“其实这白莲教一直都在内斗,这杨天宝也不知道是那一派的,咱们贸然加入,只是徒增祸端罢了。” 两人正说着,村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只见穆安穿着身藏青色的衙役服,肩上还沾着些尘土,骑马奔到坞堡下,不等马停稳就翻身跳下来,差点踉跄着摔在地上,接着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师傅!不好了!” 穆安跑得气喘吁吁,额角渗着汗,“周同知让您立刻去县城一趟,说是有要事相谈!” “周同知?” 秦明眉头顿时一皱。 对于周俊海来县城查案的事情,秦明早有所知,他先前已经在县城安插了一些耳目,这些耳目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汇报。 另外他甚至还知道肖青山为了拖住周俊海,也是使尽了手段,也算对得起他之前送去的十万两银子。 “那肖知县怎么说?” 秦明问道。 穆安低下头,声音放低了些:“肖知县当着周同知的面跟我说……除非您重病到走不动路,否则必须跟我去县衙一趟,半刻都不能耽误。”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秦明算是明白了,肖青山故意安排他的徒弟递话,明显按时凶多吉少。 倘若他这次进入县城,那个周俊海多半会对自己不利,搞不好会将其直接关押牢中。 “穆安,这次那个周同知带了多少人过来的?” “有五名差人。” 穆安说道。 “大人,万万去不得啊,我看那府衙的周同知,这次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的方镜也连忙说道。 秦明闻言,眉头微皱。 他看了一眼村子四周,众多帮工已经吃过早饭正在忙碌中。 村子的土木工程已经接近收尾,最多再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能大功告成。 “我这次必须要过去一趟。” 秦明眉头一挑,对身边的方镜说道:“你去让账房准备五千两银子,三十匹丝绸,还有一辆马车,另外把我的弓箭和那柄开山斧取来,越快越好!” 第197章 单刀赴宴 “大人,要么这样好了,让曹豹和梁莽和你过去,这样的话,就算情况不对,也可以想办法脱身……” 方镜连忙说道。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其实对秦明来说,这次去县衙,多半是凶多吉少,但他的本意是想继续拖住那个周俊海,人带的多了,反而容易发生不可控的事情。 尤其是梁莽和曹豹,两人都是嗜杀成性的悍将,一旦真的出手,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 所以尽管危险,但秦明还是决定要单刀赴会。 “可是……” “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秦明直接打断了方镜的话,大步走向了村口的方向。 不多时,马车和银子准备好之后,秦明立刻驾车前往了县城。 车子进入县衙城门口,秦明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此刻的县城之中,戒备森严,城墙上,站满了手持兵器的驻军,而往日的这个时候,通常只有三两个兵士在上面晃悠。 秦明的车子停在县衙门口后,立刻就被两名衙役迎了进去。 “秦都头,请随我来。” 一个当值的衙役面带笑容,直接将秦明引到了后院之中。 秦明跟着衙役往里走,原以为周俊海会在大堂审他,没成想穿过前院,竟被引到了后院。 刚踏进月亮门,他就顿住了脚,空地上架着个大火堆,肥羊被铁钎穿了架在火上,油珠滴在炭火里“滋啦”作响,焦香混着孜然气裹着热浪扑人,一个奴仆正拿着铁刷往羊身上抹酱料。 “秦明,你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肖青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面带笑容地招呼了一声。 “见过肖大人。” 秦明上前一拱手,随即问道:“大人,您这次叫我过来……” “进屋谈。” “好的。” 秦明闻言,跟着肖青山进入了屋子。 秦明刚迈过门槛,瞳孔就微缩了一瞬,屋子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个穿绯色官袍的人,手里把玩着玉扳指,身后两个窈窕女子正替他揉着肩,指腹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他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惬意,正是平安府的周同知周俊海。 这是秦明头一回见他,却莫名觉出股压人的戾气。 “这位就是咱们平安府的周同知周大人。” 肖青山立刻介绍了一句。 “见过周大人。”秦明躬身行礼,腰杆却挺得笔直。 周俊海抬眼扫了他一圈,挥挥手让身后的女子退下:“你就是黑山县的都头秦明?听闻你是打虎英雄,还徒手杀过黑熊,可有此事?” “不敢称英雄。” 秦明直起身,语气平稳:“我家三代猎户,懂些粗浅的搏杀技巧,能为民除害,是分内之事。” 他没料到周俊海会先提这个,于是随口应道。 “黑山县能出你这样的壮士,难得啊。” 周俊海笑了笑,指节敲击着桌面:“酒菜端上来吧,今日我要和秦壮士喝几杯。” “哎,好!” 肖青山立刻朝门外喊了声,很快,在外边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烤全羊就被端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珍馐美酒,摆满了桌子。 看到这一幕,秦明越发感到惊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周俊海居然会请他一起吃饭。 要知道,两人身份地位悬殊,五品同知在地方上,那绝对是手握大权的存在,即便是肖青山这样的黑山县父母官,见到他也只能是毕恭毕敬。 “秦明,去年你们村子收成如何?” 三人在席间落座后,周俊海对秦明询问道。 “还行,去年相对风调雨顺,收成不错,且县里体恤民情,减免了一些税赋,这才使得我们家家有饭吃,户户有余粮,说到底,还是朝廷的政策好啊。” “嗯,那就好,民以食为天,百姓吃得饱,这其实都是朝廷的福泽深厚。” 周俊海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听闻你和本县的前任知县娄大人关系甚好,可有此事?” “娄大人也算是我的半个恩师,他在任的时候,提拔我成为本县的都头,平日里,对我们村子也是照顾有加。”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直到现在,我和娄大人依旧有书信联系,期间西山省部分地区闹饥荒,我还曾经送过一些钱粮到娄大人的老家,当做赈济之用……” 听到周俊海询问娄长风的事情,秦明内心顿时警觉起来。 在他看来,周俊海没有在大堂质询他,而是在后院宴请自己,多半就是因为他还摸不清自己和娄长风的关系,所以在没有彻底摸清自己的底细的情况下,不敢贸然动手。 但他哪里还和娄长风有联系?之前派去送银子的人至今杳无音信,眼下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周俊海投鼠忌器——毕竟娄长风虽卸任,却也有些旧部在朝,周俊海摸不清他的底细,就不敢贸然动手。 “额?真有此事?” 周俊海眉头一皱问道。 “周大人,当初娄大人对秦都头确实非常的器重,甚至走的时候,还亲笔给他题字,至今那副牌匾还挂在秦家村中。” 肖青山这个时候插了一句。 “原来如此。” 周俊海闻言点点头。 “周大人,这次过来,我还给您带了一些礼物。” 眼见屋子里的气氛缓和,秦明立刻说道。 “什么礼物?” “纹银五千两,上等丝绸四十匹,就在我带来的马车上,等下我给您搬进来。” 秦明说道。 “秦明,我可是听说你这次去郭家拿人的时候,误杀了郭其山,可有此事?” “大人,这其实是误杀,原本我是想请郭其山带到衙门,配合肖大人审案,可这郭其山闭门不出,抗拒抓捕,无奈之下,我只能领着人强行攻击,可您也知道,这刀剑无眼,死伤也是在所难免……” 秦明一脸‘委屈’的说道。 “也罢,就当你是误杀好了。” 周俊海眉头一挑,接着说道:“但我还得知,郭家庄被攻破后,你领着你的民壮团,洗劫了整个村子,光是银子,就拿走了几十万两,可有此事?” 周俊海显然是不会满足秦明给他的五千两银子的。 他真正想要的,还是郭家的那八十多万两银子。 而今天叫秦明过来,摆明了就是想让他把这笔钱‘吐’出来! “大人……” “你不用解释,关于此事,知府那边已经掌握了大量人证和物证!” 周俊海面色一沉,说道:“所以这次郭家堡的事情,根本就是你对肖县令的缉拿令阴奉阳违,趁机做烧杀抢掠的勾当!!” 周俊海话声一落,在他身后的屏风中,隐隐传出了长刀出鞘的轻微声响。 第198章 虎口脱险 秦明看了一眼屏风,嘴角微微勾起。 其实刚才进屋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到屋子里是有人埋伏的。 但在这种距离下,秦明是绝对有信心在对方动手之前,控制住这个周俊海的! “秦明,你别冲动!” 肖青山连忙打圆场,身子挡在两人中间:“周大人是通情达理的!许是你的手下见财起意,才闹成这样。你要是把银子交出来,再揪出几个犯错的手下,周大人定会保你和秦家村周全!” 周俊海端起酒杯,冷笑着说道:“你年轻有为,是打虎英雄,只要你明事理,知府那边也会念你的功劳。可你要是执迷不悟,不光你自己活不成,你的家人、族人,都难逃一劫!” “大人,我劝您别松开酒杯。” 秦明突然笑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势:“咱们离得这么近,就算是老虎,我也能当场击杀,旁人救不了你,你信么?” 说话间,他两根手指如铁钳般扣住红木桌角,指腹抵住木纹,猛地发力——“咔!”一声脆响,木屑飞溅,拳头大的桌角应声而断,断面还沾着细密的木刺。 “额……” 看到这一幕,对面坐着的肖青山和周俊海顿时瞳孔放大,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知道秦明武功高强,但没有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如此坚硬的红木桌子尚且能够掰开,那么掐断人的咽喉脖子,岂不是跟捏断树枝一样容易? “我这人最讲道理,只要是朋友,什么都好说,多给几个钱也无所谓,但想逼着我倾尽家产,那么就要看看谁的命更硬了。” 秦明自然是不会将从郭家抢来的银子吐出去的。 倘若真能保证他和村子的安全,他倒是可以拿出其中大部分的钱财。 但现实的情况是,哪怕他把银子全都交给官府,他们多半也不会放过自己。 而到了那个时候,没了钱财的秦明,更加无力和朝廷对抗,这种把命运交给对方的事情,秦明是绝对不会做的。 “秦明,你这话就过了!”肖青山连忙端起酒杯,脸上堆着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问问郭家的事,没别的意思。咱们都是朋友,来,我敬你一杯!” 眼见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肖青山立刻笑着端起酒杯,试图缓和气氛。 而周俊海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惊恐,他也是没有想到,秦明进入会如此的凶悍。 “肖大人,我知你如今的难处,但我秦明也有自己的难处,但只要你们不刻意为难我,那咱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 秦明这个时候将目光转向周俊海,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周大人,你觉得如何?” “额……啊,对对对,喝酒。” 周俊海也缓过神,强压着惧意,端起酒杯。 随后,三人碰了下杯子,把酒一饮而尽。 “多谢周大人宴请,只是秦家村事务繁忙,我就不多留了。带来的银子和丝绸,还请两位大人笑纳。若是周大人在县里多待些时日,我日后再送些薄礼过来。” 眼见周俊海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而屏风后再无半点动静后,秦明起身拱手说道。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没半分拖沓。 出了后院,他解开马车缰绳,翻身上马,背上的弓箭与开山斧随着动作晃了晃,马蹄踏过青石板,飞快地穿过县衙大门。 “这秦明,万万留不得!”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周俊海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脸色阴鸷:“就算他再勇猛,能挡得住朝廷的军队?” “大人,秦明有几百手下,还有兵器甲胄……” 肖青山小声提醒。 “几百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周俊海冷笑:“我几日前就上报了府衙,让他们出兵围剿。平安府有千户所,一千多兵士;北边关隘还有一卫,五千多人马——碾压他一个秦家村,绰绰有余!只是可惜了那几十万两银子,没能在他死之前套出来!” 在周俊海看来,秦明是必死无疑的,只是可惜没能在他被剿灭之前,套出那原本属于郭家的几十万两银子。 他几日前就已经上报了府衙,告知了秦家村的情况,建议府衙那边出兵围剿。 当前平安府那边有千户所一个,兵士一千多人,而在北边的关隘还有一卫,驻军五千余人,这些都是可以调动的兵马,从数量上来说,是绝对碾压秦家村的武装的。 周俊海顿了顿,突然急道:“快!给驻城守军发信号,别让他跑了!” 肖青山连忙喊来衙役,敲响了县衙门口的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顺着风传向县城正门。 城门口,兵士们听到鼓声,立刻聚集到城门下。 一个小兵跑到城楼上的裘彪身边,急道:“百户大人!肖县令发信号了,要不要关城门?” 一个当值的士兵立刻跑到城墙门楼上站着的裘彪问道。 “等等……” 此时的裘彪眉头紧锁,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城中的方向一动不动。 ‘哒哒哒!’ 随着一阵马蹄声,秦明身上背着弓箭和开山斧,快速经过中央街道,然后穿过了城门。 “都给我追,别让这个人跑了!” 眼见秦明已经出了城,城楼上的裘彪才对着下面大声喊道。 “站住,不许走!” “追啊,别让他跑了!” “哪里走!” 一时间,城下值守的兵士立刻向着秦明出城的方向大声喊道。 “百户大人,我这就带人骑马去追,就算他跑得再远,也一定要追上他!” 旁边的小兵见状,立刻邀功般地说了一句,随即快步向马厩的方向跑去。 “碰!” 只是这小兵刚转身,屁股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随即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 “大人,您这是……” “你 TM脑子进水了?” 裘彪唾了一口,压低声音骂道:“喊两声意思意识就行了,你还真要去追啊?你知道他是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想死就自己去撞城墙,别连累兄弟们!” 第199章 沙盘演练 回到秦家村,秦明就立刻召集村里的头目,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这次从县衙回来,秦明算是彻底断了和平解决郭家事情的可能,而接下里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朝廷的围剿。 这次紧急会议的主要内容,依旧是坞堡防御问题。 “大哥,你的意思是,这次朝廷可能会派出数千人围剿咱们?” 听到秦明说出的敌方人数,赵二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拓跋古也沉声开口,他的汉话带着一丝生硬,却字字清晰:“数千人……咱们这村子,能挡得住吗?” 过去的时候,知府派兵围剿余家寨的土匪,也不过就两百多骑兵,加上三百多各地的驻军和民壮而已,所以当众人听说有可能会面对数千兵马的围剿的时候,他们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最坏的局面,我说的是咱们方圆三百里能够调动的全部兵马……”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之所以朝廷有可能会动用如此多兵马,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咱们上次从郭家拿走的钱粮实在是太多了,这几十万两银子,除了足够覆盖调动兵马的军费外,还能剩下很多的钱粮,官府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遇到这等有利可图的事情,他们自然会争着抢着去做……” 大周的军队,看起来数量很多,但实际上,背后都隶属于不同的势力集团。 甚至其中一些精锐,完全是各地将军私下豢养的。 无论是宣城府的赵家军,还是南通的杨家军,其精锐都是各自势力私下组建的,这些兵士待遇要远高于一般的军队,相应的,其战斗力也是在整个大周军队中一流的水平。 虽然说很多地方将领手下的兵士很多,有几万之众,但其核心,可能也就只有一两千人,全体的兵士,战斗力属实一般,也就和各地组织的民壮差不多的水平。 因为这些精锐都是各方势力耗费多年精力和大量钱粮供养起来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出动的。 而秦家村屯银几十万两,且囤积了数十万石的粮食,如此多的财富,自然会被各方势力觊觎。 “大哥,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反正这秦家村就是我们的家,他们敢来,就和他们拼一下,当初若是没有大哥和这个村子,我们早就饿死了,能活到现在,也算是赚了。” “对,豹哥说得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秦家村!” “我们族人誓死守护村子!” 这一次,就连很少发话的夷人首领拓跋古,也发话表忠心。 说到底,民壮团众人在秦家村的这段日子过得实在太好了,天天有酒有肉,有衣穿有房住,甚至秦明还给他们安排了媳妇,所以他们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而一旦他们离开了这个村子,将会继续过着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流浪日子,而且他们的手上,都沾着郭家庄村民的血,朝廷定然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尤其是夷人部族这两百多人,他们因为语言不通,长相有些特别,所以在大周更是难觅容身之处,跟着秦明,就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很好!” 眼见众人士气高昂,秦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这段时间各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包括提供高薪,上好的酒肉伙食,以及帮他们娶妻安家,终于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而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制定防御村子的方案了。 “欲利其事,先利其器,最近咱们兵器的制作,要加快速度,包括咱们民壮团所有人,从明天开始,都要去匠作坊帮忙,尽可能的多打造各种箭矢和火器……” 如今的秦家村,已经囤积了三千多支箭矢和五百多个爆火雷,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甚至比县衙兵器库的库存还要多。 但正所谓料敌从宽,秦明还想要将箭矢和火器的数量再提高几倍,但考虑到时间紧迫,所以只能是全村齐上阵。 “……其次,咱们这次还要多制定一些战术……” 秦明这个时候起身走进屋子,片刻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质的大方桌。 这个桌子要比一般的方桌大一倍,而在上面,则堆着一些细沙和一些用小木棍和各色彩纸做的小旗子。 “……你们看,假设这个点就是咱们秦家村……”秦明捏起一团沙子在木桌中间堆起小山的模样,然后将红色的小旗子放在土堆的下面,说道:“土堆代表咱们村后面的牛头山,红旗代表咱们民壮团的各个小队……” 秦明所用的这个木桌,其实就是让人专门制作的所谓‘沙盘’。 不过这套沙盘只是个粗制品,秦明已经命令村里最好的木匠,雕刻一套仿真度比较高的沙盘。 而眼下,秦明只是先让众人熟悉一些沙盘演练的模式和原理。 “大哥,我们以前和金人对阵的时候,采用的一般都是‘三才阵’阵型由前到后依次是游骑,冲锋队,跳荡队和驻队,先由游骑兵与敌人保持接触,迟滞他们的行动,防止他们突袭……” 看到秦明拿出沙盘研究战术,曹豹,赵二牛等一众军户立刻变得活跃起来。 沙盘这种东西,在大周的军队中早有应用,只不过他们用的沙盘做得比较精致,被称作‘烫样’。 “三才阵只适合小规模地遭遇战,以骑射杀伤为主,但如果面对雁回阵,多半难以抵挡……” 梁莽这个时候也起身站在了沙盘前,说道:“咱们团应该以重甲骑兵为主攻,快速突破敌军两翼,步兵正面制衡,只要配合默契,可以短时间内将敌兵阵型瞬间击溃……” 听到梁莽的分析,在场其他人立刻都闭上了嘴。 作为昔日大周最为精锐都‘玄甲精骑’中指挥官,无论是其武功,还是作战经验,都要远高于民壮团的其他人,可以说是绝对的权威,所以他分析战术,其他人只有乖乖听课的份。 “……战场上千变万化,很多战机都是稍纵即逝,除了需要熟悉各种阵法,还要能熟练掌握,随机应变……”梁莽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一个好的战场指挥,也是相当重要的……” 第200章 重型弩车 议事堂内的沙盘推演正酣,梁莽关于战场指挥的一番话,让秦明心中骤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往前凑了半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梁莽,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梁莽,依你之见,这战场指挥之责,你能否担下?” 梁莽闻言,腰背挺得更直了些,脸上没有半分犹豫,声音沉稳有力:“若论排兵布阵、临场调度,我自然能担。”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赵二牛立刻急得涨红了脸,往前迈了一步抢着开口:“大哥,这可不行啊!梁兄是咱们民壮团最厉害的重甲骑兵先锋,战场上得冲在最前面砍杀,哪能一边指挥一边厮杀?分心之下,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曹豹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同:“二牛说得对!咱们最近练的骑兵新战法,全是梁兄手把手教的,重甲骑兵的阵型全靠他来稳住核心。要是他去指挥,没人带头冲锋,这阵型的威力至少得减一半!” 两人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秦明心头。 他看着梁莽,越想越觉得有理,梁莽加入民壮团不过半月,却凭着一身硬功夫和顶尖的骑兵战术,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次演练时,曹豹和赵二牛联手跟他过招,没撑过十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更别提他那魁梧的身形,再加上一身铁布衫硬功,穿上重甲冲阵时,简直像一辆横冲直撞的“重型战车”。 有他在,重甲骑兵的冲击力才能发挥到极致。 若是让他当指挥,重甲骑兵这张“王牌”威力会大打折扣。 秦明皱着眉,缓缓点头:“你们说的,倒也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梁莽忽然开口,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议事堂外,朝着言清居住的屋子方向扫了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其实咱们村子里,倒有个人懂排兵布阵,也能做指挥,只是……” “只是什么?” 秦明连忙追问,眼神里满是急切。 梁莽却又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没什么。其实秦里长你心思活络,学东西快,只要肯下功夫,要掌握排兵布阵的关键,也不是难事。” 众人一听,立刻纷纷附和。 曹豹拍着胸脯说道:“对啊大哥!这指挥的位置,本来就该你坐!有梁兄在旁边帮衬着,你肯定能行!” “秦大哥聪明得很,学这些东西肯定快!” 拓跋古也跟着点头附和了一句。 秦明看着众人信任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朝着梁莽拱了拱手:“也罢,那我就赶鸭子上架,现学现用。以后在指挥上,还请梁莽你多指教。” “好说。”梁莽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沉稳。 秦明心里清楚,作为民壮团的团长,临阵指挥本就是他逃不开的责任。 如今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学,好在有梁莽这个“老行家”在身边,总能少走些弯路。 敲定了指挥的事,众人又围着沙盘忙碌起来,从各队的布防位置,到骑兵冲锋的时机,再到弓弩手的掩护节奏,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琢磨,议事堂里的灯光,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暗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秦家村彻底被一股紧张又热烈的氛围笼罩。 匠作坊里,打铁声、锯木声、打磨声昼夜不停,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工匠们熬红了眼,却没一个人喊累;民壮们除了日常训练,一有空就往匠作坊跑,帮着搬运木料、递送工具,连村里的老人和妇女,都主动承担起了烧水、送饭的活儿,整个村子拧成了一股绳。 终于,在众人的日夜赶工下,三台巨型弩车从匠作坊里推了出来。 这弩车比两人还高,木质的车架上缠着粗壮的铁条,三根牛筋弓弦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威慑力。 秦家坞堡有四个角楼,中间还有一个城楼,按理说至少得配五辆弩车才能全面布防。 可众人心里都清楚,坞堡后方是一片缓坡丛林,之前杨玉莲已经带着人在那里挖了陷阱、埋了铁蒺藜,还有一条河横在中间,敌人根本没法从后方大规模包抄。 所以秦明只打算在前方的角楼和城楼布置弩车,后方的角楼留些弓弩手值守,就足够应对了。 弩车刚推到演武场,民壮们就涌了上来,围着弩车啧啧称奇。 赵二牛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铁条,眼睛里满是兴奋:“大哥,这东西我当年在平城府见过!射程能有几百步,威力大得能射穿铁甲,没想到咱们自己也能做出来!” 秦明笑着走上前,手指拂过弩车上的“望山”,仔细检查了一遍弓弦和滑轮,才对众人说道:“光看着好没用,咱们得试试实际效果。” 几个民壮立刻应声上前,在木匠的指导下开始装填箭矢。 这弩车用的箭杆有拇指粗,箭镞是用精铁打造的,锋利得能映出人影,比秦明平时用的重箭还沉些,一次能装三到五发。 装填完箭矢,两个民壮合力转动绞盘,粗重的弓弦被缓缓拉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心头发紧。 “这是三弓床弩,靠滑轮省力,能连续发射,最远能射千米。” 木匠指着弩车上的“望山”,给众人解释道,“这个‘望山’是用来瞄准的,跟弓箭的准星一个道理,能让箭矢射得更准。” “都准备好了吗?” 秦明往后退了几步,高声问道。 “准备好了!”操作弩车的民壮齐声应道。 “放!” 随着秦明一声令下,操作的民壮猛地扭动发射绞盘。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一支重箭裹挟着尖锐的破风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飞向演武场另一端的圆木——那圆木碗口粗,是特意找来测试威力的。 “嘭!” 箭矢撞上圆木的瞬间,木屑四溅,伴随着一声脆响,那根看似坚硬的圆木,居然被一箭洞穿!而这支箭根本没停,又往前飞了几十米,最后“钉”进了一棵大树里,箭身大半都没入树干,只留下箭羽在外边轻轻晃动。 “嘶——” 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满是震惊。赵二牛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乖乖,这威力也太吓人了……” 秦明却没停,对着民壮说道:“继续放,把剩下的箭都射出去!” “嗖!嗖!嗖!” 三支重箭接连射出,先前被洞穿的圆木,这次直接被箭撕裂成了几段,碎木片四处飞溅,落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最后一支箭,秦明让民壮对准了村外的空地,重箭如同流星般飞出去,一直落到了视线尽头,才渐渐消失。 “太好了!” 曹豹激动地拍了下手,“这东西要是装在坞堡上,村外几百米的敌人都能射死,有了它,咱们防守的底气更足了!” “可不是嘛!” 一个曾守过烽火台的老民壮感慨道,“当年我守烽火台的时候,要是有这弩车,不知道能杀多少金狗!” 看着众人兴奋的模样,秦明忽然开口:“大家等一下,还有个东西要试。” 他转头对民壮们说道,“你们把弩车抬到村外的田地里,我去拿炸药包。” “炸药包?”众人都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秦明已经快步朝着坞堡走去。 坞堡的地下火器库里,秦明打开一个上锁的木箱,取出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这就是刚做出来的炸药包。 相比用陶罐装的爆火雷,炸药包的威力要大上好几倍,可怎么把它送到敌人阵中并点燃,一直是个难题。 他想起前世抗日战争时,八路军为了炸敌人的碉堡和工事,发明了“迫击炮炸药包”——把炸药包绑在木棍上,再固定到迫击炮炮弹上,就能把炸药包射出去;还有“没良心炮”,用废弃的汽油桶当炮筒,装上火药和炸药包,也能实现远距离投掷。 可如今秦家村既没有迫击炮,也没有足够的汽油桶,唯一能用来投掷炸药包的,就只有眼前的床弩。 当秦明抱着炸药包走出坞堡时,民壮们已经把弩车抬到了田地里。赵二牛凑上来,看着秦明怀里圆鼓鼓的东西,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抱着这团‘被褥’做什么?” 秦明忍不住笑了笑,举起炸药包对众人说道:“这可不是被褥,是炸药包——威力比爆火雷大得多,今天咱们就试试,用弩车把它投出去!” 第201章 炸药包的威力 秦明来到弩车旁,将炸药包放在上面。 为了能够发射炸药包,弩车上还安置了特殊的装置,其实就是一个铁钩。 这个铁勾能勾住炸药包,使其能够借助弓弦的力量抛射出去。 出于安全的考虑,秦明并没有点火。 “放!” 随着秦明一声令下,偌大的炸药包瞬间弹射了出去。 炸药包的装药量是十斤的黑火药,而这个分量,整整比爆火雷一斤半的装药量高出了六七倍! 在强大动能的作用下,十斤重的炸药包在空中抛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了百米之外的空地上。 虽然不如弓箭射得远,但炸药包的威力是要远比炸药包惊人的。 其实相比弩车,用投石机抛射炸药包的射程会更远。 但其中存在一些问题,首先是坞堡中空间有限,大型抛石机的部署不如城外灵活。 弹药补给也是个问题,一旦被围困,石料来源就会断绝,有时不得不拆除城内建筑来获取石材。 另外就是投石机的准确度远不如弩车,而且抛物线很高,落点往往有几米到十几米的误差,所以对于固定目标,投石机确实很有效,但对于野外的机动部队,敌人是有足够时间进行躲避的。 这也是秦明最终打算使用弩车发射火器的原因。 “大哥,这黑布包扔出去也没响,看着还没石头沉,不如投石机扔石头来得实在——石头砸下去好歹能砸塌个帐篷,这东西到底能顶啥用啊?” 赵二牛的话刚落,旁边几个民壮团头目也跟着附和。 “是啊秦大哥,弓箭射得又远又准,刚才那炸药包飞了百来步就落地了,真遇上敌人,怕不是还没靠近就被人射了?” “我之前见你用过爆火雷,可那玩意也没这么费劲,还得用弩车抛……” 一时间,七八双眼睛都盯着秦明,对这黑乎乎的炸药包总觉得不踏实。 “你们不用急,等会儿就让你们见真章。” 秦明转头冲斥候吩咐:“去,把刚才那炸药包捡回来,小心点,别碰引火绳。” 待斥候捧着炸药包回来,秦明走到弩车旁,这次没再让亲兵动手。 他从腰侧解下火折子,拇指按开火帽,吹了口气,火星立刻窜了起来,橘红色的火苗在风里微微晃动。 他俯身将火折子凑到炸药包顶端的引火绳上,只听“呲——”的一声轻响,黄白色的烟丝顺着引火绳缓缓冒出来,带着股刺鼻的硫磺味。 “都趴下!” 秦明猛地直起身,挥手示意众人卧倒。自己也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地面上,能清晰感受到弩车车架残留的余温。 “放!” 又是一声沉喝,扳机被扣下的瞬间,桑木弓弦的嗡鸣里多了丝火星的噼啪声。 那裹着麻布的炸药包带着冒烟的引线,像一团燃烧的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红色的弧线,风把烟丝拉成细长的尾巴,远远看去,竟像条飞舞的火蛇。 “这啥玩意……” 炸药包落在百米外的田埂上,滚了两圈便不动了,引线的烟也渐渐淡了。 赵二牛耐不住性子,率先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膝盖探头张望,曹豹和梁莽也跟着起身,脸上满是疑惑。可还没等他们开口,惊天动地的巨响突然炸响—— “轰!!” 大地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脚,众人脚下的泥土都在颤抖,离得近的几个民壮甚至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远处的田埂上腾起一团巨大的火光,橘红色的焰浪足足有丈高,夹杂着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 紧接着,无数碎沙、石子、甚至半截稻穗,像暴雨般向着四周迸射,划破空气时发出“咻咻”的锐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小心!” 秦明话音刚落,一颗石子就擦着赵二牛的鬓角飞过,带起的风都透着冷意。 赵二牛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都麻了,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手心立刻沾了片温热的血水——鬓角处被石子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虽然不深,却渗着红。 “额……” 赵二牛看着手心里的血,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没见过这般吓人的动静:石头能炸飞,泥土能烧起来,这哪是武器,简直是雷神发怒! 在场的众人也都傻了,有的张着嘴忘了合拢,有的手指着远处的烟柱,浑身都在抖。 就连最沉稳的梁莽,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脸色发白——刚才那声巨响,震得他耳膜现在还在疼,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里面爬。 更远处的村子里,这声爆炸也搅起了轩然大波。 村口正在纳鞋底的妇人吓得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抱着孩子就往屋里躲;田埂上插秧的农夫扔了锄头,直愣愣地朝着爆炸声的方向看;甚至连村里的狗,都夹着尾巴躲在门槛下,呜呜地叫着不敢出来。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曹豹,他从地上跳起来,拍着大腿兴奋地喊,刚才的疑惑早没了踪影,眼睛里全是光。 梁莽也缓过神,快步走到秦明身边,声音还有些发颤:“秦里长,你这是何物?竟有这般大的动静?” 他之前在郭家坞堡见过爆火雷,可那玩意炸起来也就响一声,飞些碎石子,哪像眼前这炸药包——不光响声能震聋耳朵,连百米外的田埂都被炸出个坑,这威力,怕是爆火雷的五倍都不止! 梁莽越想越心惊,要是这东西用来攻城,别说城门了,怕是连城墙都能炸出个窟窿,到时候士兵们哪还用拼命爬城墙? 秦明笑着点头:“这叫炸药包,咱们村里现在还有两百多个。等下一批硝石运过来,再做一百多个不成问题。” “两百多个!?”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赵二牛咽了口唾沫:“一个就这么厉害,两百个扔出去,那不得把敌人炸得连骨头都找不着?” 曹豹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就算对方有千军万马,遇上这玩意,也得乖乖去见阎罗王!”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担忧都变成了兴奋,连之前没说话的几个小头目,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眼里满是期待。 之前他们总怕朝廷派兵围剿,就算能赢,也得死伤大半,可现在有了这炸药包,胜算一下子就大了——有这“雷神之器”在,还怕什么官兵? 秦明却没跟着高兴,只听他说道:“大家莫要高兴得太早。打仗终究要看人,这炸药包虽厉害,可要是敌人躲到了爆炸范围外,也只能听个响。而且咱们还得练,练准头,练战术,不然再好的东西也用不好。” 赵二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大哥说的是!不过就算练不好,我抱着炸药包冲上去,也能换两个敌人,不亏!” 秦明闻言,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这话可不能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要的是咱们打完仗,一个都不少地回家娶媳妇,过安生日子,不是让你们去拼命。” “哈哈哈!” 众人被这话逗得笑了起来,刚才爆炸带来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回到村子,秦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匠作坊的工匠都叫到院坝里。 十几个工匠站成一排,有头发花白的老木匠,也有二十来岁的年轻铁匠,手里还沾着木屑和铁屑,脸上满是疑惑——不知道里长叫他们来是何事。 秦明让人端来一个木盘,上面放着十几个红布包,每个布包里都沉甸甸的。 他拿起一个红布包,递给领头的老木匠:“张师傅,这次弩车改得好,让炸药包能顺利发射,这是给你们的赏,每人二十两银子,多谢大家了。” 老木匠接过红布包,手指一捏就知道分量,二十两银子,够他们一家五口过两年好日子了! “以后还有更多活要麻烦大家,只要做得好,赏钱还会更多。” 工匠们一听,都激动起来。 赏完工匠,几个木匠又抬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过来,木盘里是一个精致的沙盘。 相比之前用粗沙堆的简易沙盘,这个新沙盘要细致得多:用染成绿色的细沙堆出农田,用褐色的碎木片拼出山林,村落里的每一间房子,都是用小木块刻出来的,连屋顶的瓦片都清晰可见;坞堡的四个角楼,更是用细竹片搭成,还涂了一层黑漆,看着跟真的一样。 秦明蹲下身,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看着角楼的细节,忍不住点头:“做得好,太精致了。” 他转头让人再取几个红布包,递给这几个木匠:“每人再赏二十两,辛苦大家连夜赶工了。” 木匠们喜出望外,接过银子后,又对着秦明作了个揖,才欢天喜地地抬着木盘离开。 这沙盘本是他们连夜赶工做的,想着能帮里长谋划战事,没想到还能得赏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秦明正盯着沙盘看,琢磨着接下来的部署,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秦里长,你刚才在村外做了什么?莫非又用了那个爆火雷了?” 第202章 沙盘点兵 “言清姑娘!” 秦明转头看去,发现正是言清后,立刻微笑着招呼了一声。 此时的言清,依旧是那般明艳动人,清丽脱俗。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言清还是和秦明的家人相处得越来越亲密,她偶尔会到织坊和范娘以及村中的女人一起聊天喝茶,遇到秦明老丈人范今的时候,也就讨论一些诗书之类的东西,但无论是谁和她相处久了,都会不禁为这个姑娘深厚的学识和文雅的谈吐所折服,而且这种尊敬是有内而发的。 但总的说来,言清和秦明这种粗犷的作风有些格格不入,两人完全就是风格迥异的两种人。 所以一直以来,秦明平时都是敬而远之,基本没有过多的交流。 “你上次就答应过我,要让我看看爆火雷的威力,这么长时间了,你堂堂的秦里长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言清柳眉一挑,对秦明说道。 “言清姑娘,这东西威力实在太大,万一伤到你……” “这个我看到了,隔着几百米,都能感到地动山摇,这等威力,确实是我生平仅见……” 言清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只是好奇你这爆火雷中的火药到底是如何配置出来的,不知道秦里长能否透露?当然了,我只是好奇而已,绝对不会向其他人透露的。” “这个……” 秦明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下意识地摩挲起沙盘边缘的木框。 火药配方可是他的命根子!如今坞堡能守住,全靠这独家配方的炸药撑着,要是被敌人学了去,对方用同样威力的火器来攻城,自己这点兵力根本扛不住。 他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满是为难,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拒绝。 言清眼尖,立刻察觉到他的窘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子中央的沙盘,突然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惊讶:“咦?你这里居然还有‘烫样’?做得还挺精巧。” 秦明一愣,连忙问道:“言清姑娘也识得此物?” “当然识得,我家就有很多这样的烫样,都是宫里的能工巧匠做的,只是没有想到,你们村子打仗,也会用到此物……” “你家有很多这样的烫样?” 秦明闻言立刻吃了一惊,随即问道:“敢问言清姑娘家父是做什么的?” “此物用来攻城或是防御的军阵布置最为方便,你能把这小小的秦家村布置到这个程度,确实让我没想到……” 言清没有正面回到秦明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我原本以为在你们这里待不了多久了,但现在看来,你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何出此言?” “要么这样好了,咱们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我教你排兵布阵之法,你把爆火雷的火药配方告诉我。” 言清看着秦明,眼神清亮,像是早就盘算好了,见秦明犹豫,又补充道,“我所学的战法,可不是纸上谈兵——那是咱们大周将士跟金人打了十几年,用鲜血换来的经验。你民壮团的人虽然勇猛,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战术为上,士气次之,最后才是武器装备和天文地理。你要是想百战不殆,光有炸药可不够,必须得有好的战术。” 秦明心里狠狠一震。 前世他虽是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渣,也知道“上兵伐谋”的道理。 可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能把兵法讲得这么透彻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就算是边境常年打仗的老兵,大多也只懂冲锋陷阵,哪会这么系统地分析战术? 言清这话一出口,秦明更确定了:她的家世绝对不简单,说不定是朝中武将之后,甚至可能跟军方有深交。 “那你是换还是不换呢?” “换,必须换!” 回过神来的秦明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连声说道:“只要言清姑娘肯教我兵法,我的火药配方,拱手奉上,而且我这里只要有你看得上的东西,也尽管拿去!对了,除了我老婆!” “呵呵。” 言清闻言,捂嘴咯咯笑了两声,说道:“范姐姐可是个好人,我怎么可能多人所爱。” 笑过之后,言清走到沙盘旁,弯腰拿起上面插着的小木旗,红色的代表重甲骑兵,白色的是游骑兵,黑色的是盾甲步兵。 她指尖捏着木旗,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刚才的娇俏和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锐气,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沙盘,而是真正的战场。 “你这村里,总共有四百多兵士,骑兵超过半数,还有六十名重甲骑兵。” 言清一边说着,一边将红色木旗插在沙盘里坞堡正门前方,白色木旗分插两侧,黑色木旗则护在骑兵身后,“这等兵力,若是运用得当,以寡敌众也不是难事。” 她指着沙盘上的阵型,讲解得格外细致:“正面迎敌时,用雁形阵最稳妥。红色重甲骑兵顶在最前面,像雁头一样冲散敌人阵型;两侧的白色游骑兵绕到敌人侧翼,切断他们的退路;黑色盾甲步兵护住骑兵的两翼,防止敌人偷袭——这样既能发挥重甲骑兵的冲击力,又能让你那些夷人神射手躲在步兵后面射箭,最大化发挥战力。” 一谈到兵法,言清像是变了个人。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多了几分果断与锐利,手指在沙盘上移动时,动作精准又迅速,仿佛下一秒就能指挥千军万马。 秦明听得格外认真,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小木旗,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他这才发现,原来冷兵器时代的战法,竟有这么多精妙之处——言清连三人一伍的小股部队该如何配合、什么时候该变阵、甚至如何利用地形掩护,都讲得一清二楚,细致到让秦明都有些震撼。 “除了雁形阵,最常见的还有鱼鳞阵、锋矢阵、横轭阵和长蛇阵。” 言清又拿起几面木旗,快速调整着沙盘上的阵型,“鱼鳞阵适合层层推进,用来攻破敌人的密集阵型;锋矢阵像支箭头,适合突袭;横轭阵能拦阻敌人的骑兵;长蛇阵则适合狭长地形,还能灵活变阵……对了,你不是有重甲骑兵吗?车悬阵最适合重甲骑兵,能绕着敌人旋转进攻,让他们防不胜防。” 她讲得如数家珍,每一种阵法的优缺点、适用场景、变阵方法,都解释得明明白白,绝不是那种只会背兵书的纸上谈兵,秦明能听出来,这些都是经过实战验证的经验之谈。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言清讲了将近一个时辰,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也有些沙哑,脸上露出了些许倦意。 她放下手里的木旗,揉了揉太阳穴,对秦明说道:“今天先教你这些基本阵法,你好好理解一下,等明日我再教你变阵之法和如何根据战场形势调整战术。” “多谢言清姑娘!” 秦明闻言,立刻道了声谢。 “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为了能在这个村子多待一些日子罢了。” 言清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第203章 苦学兵法 得到言清那番关于军阵的点拨时,秦明只觉得像被浓雾锁了半载的山路骤然撞见晨光,眼前那扇从未察觉的门,竟被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在此之前,他对“兵法”二字的认知,还停留在乡野剿匪的蛮力上。 往日里对付几十号流寇,只需他拎着朴刀冲在最前,手下弟兄跟着呐喊冲锋,凭着一股子狠劲总能砍得匪徒四散奔逃。 可此刻再回想,若是真到了两军对垒的旷野,对方成千上万的士兵列成长蛇阵往前压,长矛如林、旌旗蔽日,他这点匹夫之勇,恐怕连敌军的阵脚都碰不到,转眼就会被冲得粉碎。 原来那些被他瞧不上的“排兵布阵”,藏着这般能以弱胜强的玄妙,远非他那点战场经验能企及。 想通这层关节,秦明像是着了魔般扎进了军阵研究里。 烛火燃到只剩半截灯芯时,他还蹲在沙盘前,指尖在细沙里反复推演,连指缝都蹭满了沙粒。 直到天快亮才歪在案边打盹,手里仍攥着三枚染了沙的小旗,睡姿都拧着,仿佛梦里还在调兵遣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急着去请言清讲课,那殷勤模样让守在院外的弟兄们都看呆了——谁见过向来粗枝大叶的秦都头,竟会亲自盯着下人摆盘? 青瓷盘里码得齐整的红枣、栗子,还有这时节要从江南水运来的桔子,一枚就抵寻常农户两天嚼谷,连糕点上的糖霜都没沾半点碎屑,最后被小心翼翼地送进言清的屋子。 等言清出来时,院中央已摆好了铺着厚绒垫的长椅,四面各立着一只烧得旺的紫铜火盆,暖融融的气浪裹着糕点甜香,把冬日的寒气拦在院门外,连风吹过都带着暖意。 面对这般厚待,言清倒受得坦然,可一旦讲起兵法,眉眼间便只剩专注。 沙盘前的两人,活像对坐博弈的棋手,指尖的小旗起落间,便是千军万马的对垒。 “若是正面不敌,撤退绝非逃兵之举,可若退得慌乱,反而会变成溃败。” 言清指尖的白旗轻轻一挪,刚要细说,秦明已捏着黑旗往沙盘左翼一插,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我若从这儿截断你的一字长蛇阵,右翼再包抄过去,你怎么应付?” 他学得极快,眼神亮得惊人,连之前没注意到的阵脚漏洞,此刻都能抓得准。 言清却不慌不忙,指尖的白旗往侧后方一移:“你左翼压得太急,后援没跟上。我派精锐带短兵器突入你阵中,刀剑戟矛贴身搏杀,先乱了你阵型;再借着山坡地形,把兵力转移到背风处,诱你追进预设的陷阱,顺便断了你后方的粮草——到时候你进不得、退不了,可不就成了困兽?” “那我若不追呢?”秦明仍不肯罢休。 “你战线拉得越长,后勤空当就越大,本就人数占优,却放着坚固坞堡不用,偏要野外浪战,这是舍本逐末。我只要寻个峡谷设伏,你军必败。” 言清话音刚落,秦明便猛地拍了下沙盘边缘,眼里满是佩服:“言清姑娘果然高明!在下服了!” “一天能有这进步,算不错了。” 言清嘴角微扬,指尖拂去沙盘上的浮尘,“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这些不过是纸上谈兵,真想用得顺手,还得把你的民壮团好好操练——阵法再妙,没人能走得齐,也是白搭。” “姑娘说得对!我这就去操练!” 秦明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言清叫住。 “急什么?你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呢。” 言清微微一笑,对秦明说道。 秦明猛地拍了下后脑勺,耳尖都红了:“瞧我这记性!跟我来!” 两人快步往火药工坊去,还没进门就闻见一股硝石的涩味。 工坊里,七八个弟子正勒着粗布巾掩住口鼻,只露着专注的眼睛,手里的木杵碾着石臼里的硝石,粉末细得像雪,偶尔呛得人偏头咳嗽,却没一个人停下。 “过年放的爆竹火药,是六成硝石、三成木炭,再加些桐油硫磺,火光倒是亮,可爆炸力差得远。” 秦明走到案前,拿起一小撮提纯后的硝石,对着光捻了捻,“关键是纯度——之前的硝石里掺着土疙瘩,炸起来跟放烟花似的,没用。” 言清凑过去,指尖也沾了点硝石,放在鼻尖轻嗅,眉梢微挑:“比当年军械局的纯度还高。当年他们也试过提纯,可威力总上不去,说到底还是配比不对。” “姑娘不会把这配方泄露给朝廷吧?” 秦明忽然想起这茬,语气里多了几分谨慎。 言清闻言笑了,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朝廷早想除了我,不然我怎会躲到这偏远山村?你放心便是。” “是我多虑了。” 秦明松了口气,领着她往旁边的小屋走,“跟我来,这才是配火药的地方。” 小屋比外头更显谨慎:四个青花大水缸沿墙摆着,缸里的水满得快溢出来,窗户敞着半扇,晨光斜斜照进来,刚好落在桌上的木称、陶罐上——为了安全,屋里从不用油灯,全靠天光采光。 “配火药是细活,半点急不得。”秦明拿起木铲,先给言清叮嘱,“屋里不能有明火,连铁器都尽量不用,免得擦出火星。” “真没想到,秦都头竟这般细心。” 言清望着桌上整齐的工具,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赏。 “这是玩命的活,不小心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秦明笑了笑,拿起小称开始配料,“我这配方,硫磺占一成,木炭一成五,硝石七成五——而且所有材料都得磨得极细,才能把威力全放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将磨好的粉末按比例倒进陶罐,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 而言清就站在旁边,眼神专注得很,连呼吸都放轻了,那模样,竟和昨日秦明听她讲兵法时一模一样,满是求知的认真。 “对了,加了木炭的火药特别吸潮。”秦明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平时的存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最好用厚木桶装,桶口再封层油纸,不然受潮了,再好的配方也白搭。” 第204章 《虎钤经》 秦明指尖悬在陶罐上方,看着黑褐色的火药粉末簌簌落进容器,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是普通的配方,是能捅破古代战争天堑的利器。 前世在史书里读到的“火药改变战场”,此刻正攥在他掌心,换做旁人哪怕搬来金山银山,他也绝不会松口。 可眼前的言清不一样,那些天她在沙盘前拆解的“一字长蛇阵”“八门金锁阵”,每一个箭头的走向、每一处兵力的调配,都藏着能保全村人性命的门道。 朝廷的围剿迟早会来,没了这些兵法撑着,他那点民壮团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这般思忖着,秦明压下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将配方的每一处细节都讲得明明白白,连硝石提纯时要避开晨露、木炭需用松枝烧制这些旁人不会留意的诀窍,也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这就是按配方配好的成品。” 秦明把陶罐推到言清面前,罐口的粉末还带着细微的硫磺气息。 言清的目光在粉末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沾了一点捻了捻,忽然抬眼问道:“能用这些做个爆火雷,让我看看威力吗?” 她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怀疑,没见着实打实的威力,终究是纸上谈兵。 “这有何难!” 秦明爽快应下,转身从墙角搬来一只粗陶罐,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填火药,指腹蹭到罐壁的细瓷纹,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琉璃。填到七分满时,他又取出一团浸过桐油的麻线,层层叠叠地往罐身上缠,麻线吸饱了油,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油布得缠够五层,不光是防潮,更要紧的是抗摔。上次有个弟兄没缠够层数,爆火雷扔出去摔裂了,火药撒了一地,白忙活一场。” 言清凑近了些,看着他指尖翻飞的动作,眉梢微微上扬:“朝廷之前做爆火雷用的都是铁罐,又沉又贵,你这法子倒实在,省钱还好用。” “没办法,家底薄啊。” 秦明苦笑着摇头,手里的动作没停,“好铁都拿去打刀枪盔甲了,只能在这些地方省着来。” 说话间,他已缠完最后一层油布,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根麻绳引线,指尖捏着引线末端,“这引线里掺了石脂水提炼的沥青,烧得慢,能多留些撤离时间。” 两人拎着做好的爆火雷往村外走,刚到空地,秦明就把言清往树后推:“你躲远点,当心碎石子溅着。”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的火星在风里颤了颤,凑近引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投掷的动作秦明早已练得熟稔,民壮团的训练场上,他扔出的爆火雷总比旁人远上一倍。 此刻他扎稳马步,胳膊抡成一个圆,爆火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飞向百米外的丛林。 “轰——” 巨响猛地炸开,像是半空劈下一道惊雷,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火光瞬间腾起,红橙色的焰舌裹着黑烟往上窜,旁边那棵碗口粗的小树应声断成两截,木屑混着土石四下飞溅,落在草地上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言清从树后走出来,快步走到爆炸的地方,看着地上那个半尺深的焦黑土坑,眼底终于露出真切的惊喜。 土坑边缘的石头都被熏得发黑,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坑底的热土,声音里带着几分感叹:“这威力比我想的还大,竟能炸出这么深的坑。” “我实在搞不懂,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对这杀人的玩意这么感兴趣。” 秦明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不解。 言清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眼神忽然变得悠远:“因为有了这等武器,才能少死人。”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这玩意明明是用来杀人的。” “以战止战,方能换得太平。” 言清轻咬着下唇,声音低了些,“若是朝廷有这等利器,金人怎敢年年犯我边境?” 她说完,转头看向秦明,眼底多了几分郑重,“谢谢你肯把配方告诉我。” “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也不用谢我。” 秦明摆了摆手,语气却认真起来,“我只求你别把配方泄露给朝廷,不然我这村子,怕是保不住了。” “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言清说完,忽然话锋一转,“你跟我回去,我有件重要的东西给你。” 两人回到坞堡,言清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过了片刻,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走出来。书皮是深褐色的,边角有些磨损,却看得出来被精心保养过,封面上用楷书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虎钤经》。 “这是……”秦明接过书,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我家传的兵书,是祖父留给我的。” 言清看着他惊讶的神情,缓缓解释道,“里面记着各种练兵的法子、对阵的谋略,还有不少实战案例,对你该有用。” “兵书?” 秦明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忙翻开书页。 前世他只在历史课上听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那些书多是理论,没见过这么细致的——书页上不仅有文字注解,还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图,“一字长蛇阵”的兵力排布、“八卦阵”的进出通道,都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连每队士兵该持什么兵器、如何轮换,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翻书的手指都有些发颤,抬头看向言清时,语气里满是激动:“这……这也太珍贵了!” “你若是不识字,就去问范老爷子。” 言清看着他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他学识渊博,能帮你讲解字句。至于阵法注解里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便是。” 秦明紧紧攥着手里的兵书,心头一阵火热,只觉得这比任何金银都珍贵。 有了这本兵书之后,秦明对指挥真正的军队作战,就多了几分自信。 倘若他真能熟练掌握这书中内容的话,那么从今以后,他秦明说不定就会从一个乡勇的头目,变成一个真正的军事专家…… 第205章 天生将才 自接过言清递来的那本泛黄兵书,秦明便似被磁石吸附,一头扎进了兵法的世界。 白日里,他守着沙盘寸步不离,指尖在细沙堆起的城池、山峦间反复推演,连饭食都需旁人再三催促才肯动筷;夜幕降临,他又就着油灯微光,逐字研读兵书中的阵法要义,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皆是他废寝忘食的印记。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这句老话,成了秦明这段时日的写照。 于他而言,这本兵书远不止是报名参军的“通关秘籍”,更像一把钥匙,轰然打开了一扇通往未来的大门——门后,是他驰骋大周疆土、成为一方军阀的无限可能。 接下来的三日,秦明与沙盘为伴,将书中阵法翻来覆去地拆解、重组。而言清也时常踏入院中,在沙盘前与他对弈推演。这沙盘对弈,绝非戏耍,两人皆拿出真本事,时而模拟两军对垒,时而推演攻防策略,往往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窗外的日头升起又落下,竟浑然不觉。 起初,秦明对兵法尚显生疏,每一次对弈都落于下风,沙盘上代表他的“兵力”屡屡被言清逼至绝境。 可随着对“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等阵法的熟悉度日渐加深,他的应对愈发从容。 某日推演时,他竟以一记出其不意的“回马枪”战术,打乱了言清的部署,赢下了首局。 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让身为“陪练”的言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虽知秦明聪慧,却未料其领悟力竟如此之强,远超预期。 又过了四五天,秦明的进步愈发显著,对阵言清的胜率已能稳定在三成以上。 这一幕,恰好被偶尔路过的梁莽撞见。当看到秦明在沙盘上与言清你来我往、丝毫不落下风时,梁莽瞳孔微缩,心中满是震惊。 要知道,在这村子里,唯有梁莽知晓言清的真实身份。 在他眼中,言清的兵法造诣深不可测,秦明能有这般成绩,怎能不让他肃然起敬? 自觉对阵法的理解已足够支撑实操,秦明终于吹响了民壮团训练的号角。 “咚咚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急促的鼓声便在秦家村的演武场上响起。 民壮团的数百人全副武装,手持刀枪剑戟,身着甲胄,迅速在演武场中央列成整齐的方阵,晨光洒在甲胄上,映出一片冷冽的金属光泽。 秦明手中的兵书,正是大名鼎鼎的《虎钤经》。 书中记载,古代战场的指挥,多以战鼓为号——这看似普通的鼓声,实则藏着千变万化的战术指令。 鼓的大小决定音调高低,频率快慢、节奏缓急,皆对应着不同的作战动作:一步一鼓,是让士兵缓步前进,稳住阵脚;十步一鼓,则是命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抢占先机;若鼓声密集如雨点,便是发起冲锋的信号,需将士们奋勇向前,破敌阵、斩敌首。除此之外,主帅还能通过特定的击鼓次序,对骑兵、步兵、车兵等不同兵种进行精细指挥,即便是“鼓旌旗、鼓车、鼓马、鼓徒、鼓兵、鼓卒”等复杂环节,也能通过鼓声清晰传递。 训练之初,秦明并未急于让众人演练行军对阵,只是让他们在原地熟悉鼓点:听到“咚——咚——”的长音,需迅速变换阵型。 听到“咚咚咚”的短音,则要举起兵器,做好防御姿态。待所有人都能精准捕捉鼓点含义后,他才开始加入行军、对阵的训练,让队伍在移动中完成阵型转换,配合兵种协同作战。 为了让训练更高效,秦明请了梁莽和拓跋古担任助手。 令他惊喜的是,梁莽对《虎钤经》中的阵法竟也十分熟悉——原来梁莽曾是玄甲精骑的一员,而玄甲精骑惯用的战法,正与书中记载一脉相承。 有了梁莽的协助,训练事半功倍,他总能精准指出士兵的动作偏差,将自己在战场上的实战经验融入教学,让民壮团的众人少走了许多弯路。 “咚——咚咚!”鼓声响起,秦明高声下令:“三四五六队游骑兵,前出左翼!” 梁莽立刻在队列旁呼应,手中长鞭一指左翼方向:“游骑兵听令,策马前出,注意侦查四周!” 只见数十名骑兵翻身上马,马蹄踏过演武场的土地,卷起阵阵尘土,朝着左翼疾驰而去,动作干脆利落,不见半分拖沓。 “咚咚——咚!”又一阵鼓声传来,秦明的声音再次响起:“重甲骑兵,正面突进!” 身披厚重甲胄的骑兵们立刻调整姿态,手中长枪斜指前方,战马嘶鸣着向前冲锋,地面被马蹄踏得微微颤抖,气势如虹。 “咚咚咚——咚咚!”鼓声节奏陡然一变,秦明喊道:“所有人,呈雁回阵散开,注意保持队列距离!” 刹那间,原本密集的方阵迅速拆分,士兵们如同大雁展翅般散开,彼此间保持着既能相互支援、又不拥挤的距离,整个阵型错落有致,尽显章法。 演武场上,喊杀声、马蹄声、鼓声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投入训练,进步肉眼可见。 这其中,民壮团的主力——北境军户们表现尤为突出。 尤其是重甲骑兵队,他们曾在北境与金人对抗十余年,对基本阵法早已烂熟于心,即便没有梁莽的指挥,也能精准跟上鼓点,完成阵型转换,动作娴熟得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 而原余家寨的成员与夷人部族的人,虽基础稍弱,却有着极高的学习热情。 白天跟着大部队刻苦训练,到了晚上,还会自发聚在篝火旁,拿着树枝在地上画阵法图,互相探讨白天训练时的不足,常常研究到三更天,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屋休息。 这日下午,训练刚结束,杨玉莲便找到了秦明。 她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语气恳切:“秦大哥,你能来给我们兄弟指点下行军布阵的战法么?” “杨寨主,你莫要着急。” 秦明似乎是看出了杨玉莲的心思,只听他微笑着说道:“这阵法的训练,本来就非一朝一夕之功,梁莽,曹豹他们,都是经过了十几年的战场历练,才有了今日的功夫和造诣,你莫要气馁。” 杨玉莲所带领的余家寨众人,多是马匪出身,论武功和军事素养,远不及北境军户的沉稳老练,也比不上夷人部族的骁勇善战。 正因如此,在训练中,他们时常跟不上节奏,成了民壮团的“拖后腿”的存在。 杨玉莲本就是个要强的女子,看着手下兄弟努力却不见成效,自己也急得上火。 这些日子,她同样废寝忘食地学习阵法,可比起梁莽、曹豹这些历经战场打磨的老将,还是差了一大截。 “话虽如此,但同样的伙食和粮饷,我们却技不如人,这让我和手下的兄弟实在羞愧难当……”她轻叹了一声,眼中满是无奈。 确实,余家寨的众人底子薄弱:整个山寨里,能拿起一百多斤石锁的人寥寥无几,论力气远不及边军精锐;过去他们打家劫舍,面对的多是普通百姓和地方武装,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军事素养更是相差甚远。 秦明却摇了摇头,眉头一挑,语气坚定:“杨寨主,你说这话就过了。咱们民壮团的兄弟,没有一个是孬种!而且你们余家寨的人,对我而言至关重要,这民壮团,离不开你和你的兄弟们。” “额?”杨玉莲闻言,脸上满是惊讶,显然没明白秦明的意思。 秦明神色一正,缓缓说道:“其实我对你和你的手下,早有别的安排。眼下的军阵训练,只是为了提升你们的基础战力,但你们以后的主要任务,并非正面杀敌,而是‘特种作战’。” “特种作战?”杨玉莲皱起眉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第206章 夜不收立 “所谓特种作战,简单来说,就是负责放哨、抓探子、传递消息、报告敌情、报警和瞭望山势。” 秦明顿了顿,补充道,“除此之外,你们还要承担殿后的任务——在部队撤退时,你们要掩护主力撤离,阻挡追兵,这份责任可不轻啊。” 这些日子,秦明早已将民壮团每个人的特点摸得一清二楚。 余家寨的人虽在力气、军事素养上不及他人,却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优势:他们常年在深山中活动,每天要在山林里跋涉几十里,个个脚力惊人,耐力超群;而且在十余年的山寨生涯中,他们经历了无数次优胜劣汰,能活下来的人,要么身手敏捷,擅长潜伏刺杀,要么有着独门绝活,比如追踪、辨路。 听到这里,杨玉莲的面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若是论放哨和埋伏,我这帮兄弟肯定能胜任!” “那就好。” 秦明点点头,继续安排,“你从手下人中挑出一部分,跟着主力一起训练,打好基础;另一部分,就专职负责放哨、刺探情报,这部分人的部署,就交由你来安排——我相信杨寨主的能力,定能把这件事做好。” 其实,秦明口中的“特种作战”,在大周军队中早有原型,名为“夜不收”。 自前朝起,“夜不收”便是军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他们常常深入敌后,冒着生命危险刺探军情、充当间谍;到了如今金人频繁来犯的时期,他们的任务更是繁杂——既要侦查敌情、传递情报,还要放哨守哨、监督哨兵、抓敌方探子、守卫墩台、坐塘预警、瞭望山势,甚至要在边境伏击金人小队。 此前北境对金人的多次胜利,都离不开“夜不收”精准的情报支持和秘密伏击。 而如今的秦家村,单靠坞堡和村子的围墙,防御范围十分有限。 一旦有了“夜不收”这样的侦查部队,不仅能提前预警、做好准备,还能将防御范围大幅扩大,让敌人难以轻易包围村子。 “秦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杨玉莲用力点头,眼中满是干劲,“我这就去挑选人手,挑出头脑机灵、腿脚快的专门负责警戒和埋伏,剩下的继续跟着大部队训练!” “还有一事。” 秦明补充道,“论兵法实战经验,梁莽比我强得多,你们训练时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去请教他。” “嗯!梁兄弟为人实在,我会的。”杨玉莲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看着杨玉莲的背影,秦明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上,他又对着秦家村周边的地形图研究了许久,与杨玉莲反复商议后,最终定下了“夜不收”的部署:挑选出的五十多人,全部安排在村子外围的山头、要道处警戒;其中功夫最好、腿脚最快的十几人,则被派往距离秦家村十几里外的路口,在那里潜伏下来,密切监视过往行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传递消息。 随着“夜不收”的就位,秦家村的警戒范围从最初的村子周边几百米,一下子拓展到了方圆十多公里——这意味着,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来,民壮团都能提前获得消息,拥有更充足的反应时间。 接下来的几日,秦家村一派平静。 村子外围的土墙已基本完工,坞堡的拓展工程在一个多月的加班加点后,也只剩下收尾工作。 惊蛰刚过,黑山县迎来了春耕时节,之前在秦家村帮忙修建坞堡、土墙的几百名民壮,在欢天喜地结清工钱后,纷纷收拾行囊,返回自家田地耕作。 但秦家村并未因此变得冷清:新吸纳的工匠们依旧在坞堡内忙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民壮团的训练更是从未停歇,每天太阳刚升起,演武场上便响起鼓声和喊杀声,直至夕阳西下,才渐渐归于平静。 这日傍晚,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距离秦家村数里外的一个小山头上,两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正趴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小径旁,目光警惕地盯着山下的道路。 “这鬼天气,看来咱们哥俩今天又要在这儿冻一晚上了。”高个汉子轻轻晃了晃斗笠上的雨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动静!”旁边的黑脸汉子立刻压低声音,呵斥道。 “哼,这时候村里的人肯定都在屋里吃肉喝酒,偏偏派咱们来这破地方放哨,真是倒霉。” 高个汉子依旧嘟囔着,语气里满是埋怨,“咱们在团里,连那些夷人都比不上,当初大当家就不该带着咱们投靠秦明!” “你懂个屁!” 黑脸汉子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若是不投靠秦头领,咱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以为以前在山寨里的好日子是天上掉下来的?那都是娄大人给的!现在娄大人走了,五大家族恨不得把咱们碎尸万段,若不是秦头领收留,咱们早就被五大家族的人荡平山寨了!” “这我当然知道,可为啥团里的脏活累活都让咱们干?上次是去村子后面挖陷阱、修地道,这次又来放哨,咱们跟后娘养的似的!” 高个汉子依旧不服气。 “你功夫比得上那些北境老军户吗?射术比得上夷人吗?” 黑脸汉子白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都是凭本事吃饭,你没那个能耐,就只能干这些活!再说了,秦头领也没亏待咱们——现在的吃住,比在山寨里好上十倍,粮饷也一分不少。大当家还跟我说了,咱们要是能活捉一个敌方的探子,赏银五百两!” “五……五百两?”高个汉子闻言,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有些发颤。 “对,而且必须是活的,若是死的,赏银就只有……” 黑脸汉子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前方的林地中传来一阵“簌簌”的脚步声,打破了雨幕的宁静。 下一刻,两人瞬间屏住呼吸,眼中的懈怠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警惕。 他们迅速从腰间摸出弩箭,搭在弩机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短刀,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第207章 夜伏擒探 随着那个黑影不断的靠近,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对黑脸和高个汉子来说,这无疑是送上门的发财机会,五百两银子,已经足够他们买房置地,成为一方的富户了。 然而随着这黑影的靠近,两人这才发现此人绝对非同小可。 那黑影走得极快,像阵风扫过草地,可脚下的声音却轻得离谱——连草茎被踩弯的“吱呀”声都淡得几乎没有,倒像是踩着棉絮在走。 黑脸汉子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抬眼细看:那人裹着件油布蓑衣,斗笠的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在转身时漏出点下颌的冷硬线条;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后腰斜别着柄长刀,刀鞘是深黑色的,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旁边还挂着卷棕褐色的绳索,绳头露着三枚尖利的钢爪,爪尖闪着淬过铁的寒芒——那是攀城墙用的“飞虎爪”,寻常盗匪可不会带这东西。 “刷刷刷——” 草叶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轻响,那黑衣人已经爬到了坡顶。 他没站直,而是屈膝伏在地上,蓑衣的下摆扫过草尖,带出些细碎的水珠。 他就那样趴着,像只蓄势的豹子,目光透过斗笠的缝隙,望向远处的秦家村。 这坡不算高,却刚好看得清村子的全貌。 此时日头早沉了,天边只剩抹暗红的霞光,可秦家村的灯火却亮得扎眼——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着暖黄的光,甚至能看见村口的哨塔上有火把晃动,隐约有穿短打的汉子来回踱步。 黑衣人伏在那里看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连肩膀都没动一下,倒像是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黑脸汉子和高个汉子依旧没动。 两人在余家寨混了十几年,早年跟着寨主跟官府的人硬拼过,对大周军队的路数门儿清——那些探子从来不会单独行动,都是两到五人一组,彼此离得不远,就怕落单被抓。 这会儿只看见一个,保不齐暗处还有同伙盯着,贸然动手就是自寻死路。 高个汉子攥着断刃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指尖在粗糙的木柄上蹭了蹭,目光时不时往坡下瞟,耳朵竖得像要贴在地上。 时间走得比刀子割肉还慢。 就在黑脸汉子的胳膊快僵住时,坡下突然传来一声“啾——”的鸟叫,声音尖细,带着股刻意模仿的生硬。 高个汉子猛地转头看向黑脸,眼神里满是诧异——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山里的麻雀、斑鸠叫得再熟不过,从来没有这种怪声! 果然,鸟叫刚落,坡顶的黑衣人就动了。 他抬起头,对着坡下回了三声鸟叫,声音比刚才的更短促,像是在传信号。 没一会儿,山脚下就冒出两个黑影,贴着坡壁往后方撤,动作快得像两道烟。 “沙——” 黑脸汉子不再犹豫,右手猛地往后拉,弓弩的弦“嘣”地绷紧,一支染了黑墨的箭矢已经搭在弦上,箭头对准了黑衣人的后心。 高个汉子则瞬间弓起身子,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弯得像只蓄力的蛤蟆,双手握紧断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压得只剩一丝——他这“蛤蟆功”是早年跟老猎户学的,冲出去时能比寻常人快三成。 “啾啾啾!” 坡下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叫,是撤退的信号。 黑衣人终于直起身,刚迈出两步,还没等他提气往坡下跳,黑脸汉子的手就松了。 那支黑箭像道影子,穿过夜色里交错的树枝,几乎没带起风声,“噗”地一声扎进了黑衣人的右腿。 “呜!” 黑衣人闷哼一声,声音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腰的刀,可还没碰到刀鞘,就听见一阵风扑过来——高个汉子双脚猛地蹬地,地上的石子被踩得飞溅,整个人像出膛的炮弹,眨眼就冲到了他面前,断刃的寒光直逼面门! “留活口!” 黑脸汉子的吼声紧跟着传来。 高个汉子的动作顿了顿,手腕往下压了压,就这一瞬间的迟疑,黑衣人突然动了——他左手攥成拳,带着风声砸向高个汉子的面门,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嘭!”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高个汉子的鼻子上。 高个汉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鼻血瞬间涌了出来,身子往后一仰,“咚”地摔在草地上,断刃也飞出去老远。 黑衣人想趁机跑,可右腿上的箭伤一扯就疼得钻心,刚迈一步就踉跄了一下。他张嘴想喊同伙,声音刚到喉咙口—— “轰隆隆!!” 天上突然炸起一声暴雷,银蛇似的闪电划破夜空,把坡顶照得亮如白昼。 黑衣人的呼喊瞬间被雷声吞了个干净,连点回音都没剩下。 就是这一刹那的间隙,黑脸汉子已经冲了上来。 他手里握着柄雁翎刀,刀背朝着黑衣人的后颈,“咚”地一声拍了下去。 黑衣人连哼都没哼,身子一软,像袋没骨头的米,直挺挺地瘫倒在地上,斗笠滚到一边。 “动作快!那伙人说不定会回头找!” 黑脸汉子喘着粗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笠,扔到黑衣人脸上。 高个汉子也爬了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伸手从怀里掏出根粗麻绳。 两人手脚麻利地把黑衣人翻过来,绳子绕着他的胳膊、腿缠了好几圈,勒得紧紧的,连手指都捆在了一起,最后还在他嘴里塞了团布,防止他醒了喊叫。 做完这一切,高个汉子扛起黑衣人,跟在黑脸身后,顺着坡后的小路往秦家村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 秦家村的议事堂旁,地牢里的火把“噼啪”地烧着,火光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右腿的裤腿已经被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裤脚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秦明刚端起饭碗,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放下筷子就往地牢走,杨玉莲、曹豹几个头目也跟着起身,脸上没了吃饭时的松弛,都带着股凝重。 “秦大哥!您可来了!” 看见秦明进来,黑脸汉子立刻迎上去,脸上满是邀功的喜色,高个汉子也捂着还没消肿的鼻子,凑过来说:“今晚我们在山头执勤,刚蹲了半个时辰,就看见这小子往坡上爬,后面还跟着两个同伙!我们等着他们要撤了才动手,怕打草惊蛇,差点被那两个跑了的追上!” 秦明顺着他们的手势看向木桩上的黑衣人,眉头微微皱了下,随即看向两人,嘴角勾起一抹赞许:“你们俩这次立了大功。之前说过,抓一个探子赏五百两银子,回头去账房领,再给你们放两天假,好好歇着。” “谢秦大哥!” 两人眼睛瞬间亮了,搓着手笑得合不拢嘴,连高个汉子鼻子的疼都忘了。 秦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二牛。 “二牛,这个人交给你。”秦明的声音沉了沉,“别打死了,我要知道他是谁的人,来秦家村查什么。” “放心吧大哥!” 赵二牛搓了搓手,走到木桩前,伸手拍了拍黑衣人的脸,声音里满是笃定,“不出一天,我保准让他把肚子里的货全吐出来!” 秦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各位跟我回议事堂,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杨玉莲、曹豹几人跟在后面,刚出地牢的门,夜晚的凉风就吹了过来。 杨玉莲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柳眉皱得更紧了:“秦大哥,看这探子的装备,十有八九是大周军队的人。按我们以前跟官府打交道的经验,只要探子被抓,最多两天,他们的大部队就会杀过来——这次怕是要打场恶战了。” “是啊大哥!” 曹豹往前迈了一步,语气急切,“今晚就得把村口的人都撤回来,全守在坞堡里!坞堡的墙厚,易守难攻,他们想冲进来没那么容易!” 秦明脚步没停,走到议事堂门口时才转过身,目光扫过几人:“守坞堡是必须的,但不能只守着。咱们的坞堡就一个大门,一旦被围,里面的人就成了瓮里的鳖,耗不了几天就撑不住。得留个后手,找个能跟坞堡互为犄角的地方。” 他看向杨玉莲,语气放缓了些:“杨寨主,你余家寨的山寨还在吗?有没有人驻守?” 杨玉莲愣了下,随即点头:“山寨还在,就是里面只剩不到十个人,都是些老弱,能打的都跟着我来了秦家村。” “那就好。” 秦明松了口气,“从明天起,我分两百人去余家寨驻守,归你和曹豹指挥。” “大哥!这不行啊!” 曹豹急了,嗓门都提高了些,“强敌当前,分兵就是自拆台!两百人不算少,留在坞堡里还能多守会儿,派去余家寨要是被盯上,不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不会。”秦明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地面,“余家寨的位置偏,官府的人大概率会盯着秦家村,不会注意山坳里的山寨。而且有这两百人在,他们就不敢把所有兵力都压在坞堡上——怕后路被断。这样一来,咱们的胜算就多了三成。” 他推开议事堂的门,里面的长桌上已经摆好了地图,火把的光把地图照得清清楚楚。 “各位进来吧,咱们把每个哨位、每条退路都捋清楚,别等敌人来了再慌手慌脚。” 第208章 火攻 残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隐入西山时,余家寨山脚下的临时议事屋已点起了烛火。 牛油烛的光焰在夜风里轻轻晃动,映着屋中围坐的十几人——秦明坐在上手,目光扫过曹豹、杨玉莲等民壮团与余家寨的头目,沉声道:“今夜请诸位来,是要议一议分兵驻守余家寨深山老营的事。” 屋中人顿时静了下来,唯有烛花偶尔“噼啪”一声爆响。 杨玉莲最先开口,她指尖捻着一块青布帕子,说道:“秦大哥怕是还不知,咱们余家寨早分了两处。你前几日去的山下寨,算不得真寨子……那些屋子都是粗木搭的,屋顶覆着半腐的茅草,墙缝里塞些干稻草挡风,连像样的寨墙都没有。” 她顿了顿,想起过往官府“剿匪”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每回官府来人,山下寨必被烧得干干净净,咱们寨里人看都懒得看。说白了,那就是个给官府搭的戏台子,让他们回去好交差。” “真正的根,在深山里。”杨玉莲的声音沉了下来,“那老营是我夫君当年带着人一锹一斧凿出来的,守了十多年,连官兵的影子都没让靠近过。一来是地势险,进山的路窄得只能过单人单马,大队骑兵根本展不开;二来是防御实——寨墙是夯土混着碎石砌的,墙外五步就是绊马索和翻板陷阱,陷阱里埋的铁蒺藜都淬了防锈的桐油,连寨子里的地道都跟蛛网似的,岔路多不说,暗处还藏着能落石的机关。没有寨里人带路,就算官兵闯进去,也得困死在里面。”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老营虽能容四百来人,眼下存粮只够三十人吃半月。若要分兵过去,粮食得赶紧补。” “粮食的事我来解决。” 秦明立刻接话,语气斩钉截铁,“明日我就让人从村里的粮囤里运两百石过去,先够吃一阵。至于兵力,我打算从民壮团里抽一百六十人,再配你们余家寨的人。” 他抬手掰着指头算,声音清晰:“重甲骑兵十名,都是能顶阵的硬茬,负责守住老营的正门;盾甲兵二十名,带足圆盾和长枪,防着敌人近身;剩下一百人全是游骑兵,配快马短刀,机动性强。再加上你们寨里那三十名夜不收——都是熟山林、善侦查的好手,正好凑一支劲旅。” “什么?!” 坐在下首的曹豹猛地站起身,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明,语气里满是急色,“大哥,这可不行啊!咱们民壮团满打满算才三百多人,一百六十人快占了一半了!村里就剩百来人,要是敌人打过来,怎么守?” “是啊秦大哥,少了一半人手,真要正面对阵,咱们这点人撑不住啊!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能这么急着定。” 屋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烛火映着众人焦虑的脸,连杨玉莲都皱起了眉,没出声反驳——曹豹的担忧,确实在理。 秦明却没急着辩解,只是抬手按了按,待屋中静下来,才眉头一挑,反问:“谁跟你们说,非要跟他们正面对阵了?” 他站起身,走到屋中央,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忘了一句老话——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敌人这次来的是几千人,这么多人马,每天要吃多少粮食?要运多少辎重?咱们要是能绕到他们背后,把粮草断了,他们就算人多,撑不了十天就得乱。” 他手指在桌上画了两个圈,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再者说,咱们现在就一个村子当据点,是单点防御,敌人一来就能四面包围。可要是把老营占了,就多了一个支点,两处能互相照应,形成掎角之势。到时候敌人打村子,老营能出兵袭扰;打老营,村子能派兵支援,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这仗不就好打了?” 这话一出口,屋中人都愣住了。 秦明看着他们的神情,心里暗自叹笑,前世他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三国演义》,那些经典战役早刻进了脑子里:诸葛亮的空城计、周瑜的草船借箭、孙膑的围魏救赵、韩信的声东击西……虽知道影视剧里的情节跟真战场不一样,但那些战术思路,却未必没用。 尤其是曹操,秦明最佩服他那手劫粮的本事——当年官渡之战,袁绍兵多粮足,曹操就是瞅准了乌巢的粮草,一把火烧了,才逆转战局,成了北方霸主。 现在的情况,不正好能学一学吗? “可……可咱们没打过这样的仗啊。”一个年轻头目小声嘀咕。 “没打过,不代表不能学。” 秦明语气坚定,“我知道你们担心兵力,但咱们靠的不是人多,是脑子。” 他看向众人,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大家不必再说了,就按我说的来。至于分到老营的人马具体怎么动,我稍后再跟你们细说。” 见秦明态度这么坚决,屋中人都没再反驳。 说到底,秦明在民壮团的威望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无论是之前打钱家坞堡,还是后来打郭家坞堡,都是秦明带队赢得的胜利,所以对他的指挥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曹豹坐回椅子上,挠了挠头:“行,大哥,我听你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秦明见状,脸色缓和了些,开始细说战术:“杨寨主,你们余家寨的游骑兵,这次要当主力——你们熟山林,得先摸清敌人粮草车队的位置,什么时候走,走哪条路,带多少护卫,都得查清楚。” 杨玉莲立刻点头,但随即又皱起柳眉:“秦大哥,侦查位置不难,可朝廷的粮队,护卫肯定不少。咱们就这么点人,要是正面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就烧。” 秦明说得干脆,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烧?”杨玉莲愣住了,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他们只想着抢粮,还从没敢想过烧粮。 “没错,就是烧。” 秦明点点头,转身走进内屋,很快抱出一坛石脂水,又拿了一张硬弓和几支箭矢,还有一块粗麻布。 他把麻布浸进石脂水里,待麻布吸满了油,就捞出来拧了拧,紧紧缠在箭矢的箭杆上,只留箭头露在外面。 随后他掏出火折子,“哧”的一声吹燃,凑到缠布的地方,火苗瞬间窜了起来,橙红色的火舌在夜风中跳动,映得他眼底发亮。 屋中人顿时恍然大悟,曹豹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之前打郭家坞堡用了火器,怎么就没想着用火去烧粮草!” 秦明看着他们的神情,心里清楚,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局限,大多数人想的都是面对面厮杀,却忘了火也是武器。可在后世的影视剧中,火箭烧粮是再常见不过的情节了。 “嗡!” 秦明拉满了弓,对着窗外松开了手。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像一颗坠落的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弧线,“咚”的一声落在坞堡外的空地上。 火苗还在燃烧,几个守在门外的兵士见状,赶紧跑过去踩——第一脚踩下去,火苗只是缩了缩;第二脚踩下去,火星溅了一地;直到第三脚,才把余烬彻底踩灭。 “好办法!这办法好啊!” 杨玉莲眼睛亮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这么远就能烧到粮草,根本不用靠近护卫!” “不止是火箭。” 秦明放下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咱们还有爆火雷和炸药包,每人随身带一个。到时候上百个爆火雷扔进敌阵,就算炸不死多少人,也能把他们炸乱;要是撤退,扔几个在后面,还能挡追兵,这买卖不亏。” “哈哈!我就说大哥的主意多!” 曹豹笑得眼睛都眯了,“这么一来,分兵的事确实可行!只要把粮草烧了,那帮家伙没地吃,没地喝,只能退兵!”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跟着兴奋起来,有人忍不住拍了下桌案,烛火都跟着颤了颤,“就算打不过,也能拖着他们!” “别高兴得太早。” 秦明忽然开口,语气沉了下来,“想要成事儿,还得好好谋划。敌人的粮队什么时候走,走哪条路,护卫有多少,火箭要怎么射才能烧得最旺,爆火雷要扔在什么地方……这些都得算清楚。” 他走到墙角的沙盘前——那是他前几日让人用泥土堆的,标出了村子、老营、还有敌人可能经过的路线。秦明弯腰,手指点在沙盘上:“大家都来看这里,咱们得把路线定好……” 烛火渐渐矮了下去,屋角的铜铃偶尔被夜风吹得轻响。秦明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细说着眼下的战术,也规划着后续的动作。 窗外的月色渐深,檐角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这场议事,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烛油在桌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才渐渐歇了。 第209章 反杀 第二日一早,秦明就派出了一批车马,由杨玉莲带领,前往余家寨的山林老营运送粮草。 杨玉莲勒着马缰走在队首,青布劲装勾勒出利落的腰线,鬓边别着朵晒干的野菊,时不时回头跟身后的民壮说笑。 二十多辆骡马车首尾相接,帆布下的粟米散出淡淡的陈香,十几个民壮团兵士背着刀弓跟在两侧,马蹄踏过露水草甸,溅起的银珠沾在裤脚,倒添了几分野趣。 “这黑山县如今谁不认得秦大哥的旗号?咱们走这趟跟逛自家后院似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民壮拍着粮车笑道,手里的马鞭甩得脆响。 杨玉莲笑着点头,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山林,秦家村到余家寨不过十几里地,骑马半个时辰便能到,此刻车队刚过一道山坳,前路本该豁然开朗,却见前方林子里隐约飘出一片黑影,像是成群的飞鸟落在树梢,仔细一看,竟是十几骑人马的轮廓。 “都停下!” 杨玉莲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手中马鞭往地上一抽。 车队应声驻足,民壮们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武器,方才的嬉闹声荡然无存。 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地敲在青石路上,像是打在人心上,那十几名骑兵很快围了上来,为首的军官穿着褪色的青色号服,腰间挂着把锈迹斑斑的腰刀,目光扫过粮车时,瞳孔明显缩了缩。 “你们是什么人?” 军官的声音粗哑,手按在刀柄上,沉着脸质问道。 杨玉莲示意身后的人别轻举妄动,双腿微微夹紧马腹,脸上堆起温顺的笑:“回大人,我们是前面高家庄的,刚从县城买了粮食,这是全村的救命粮,正往回运呢。” “高家庄?” 军官冷哼一声,唾沫星子溅在地上,“我们奉县太爷之命剿匪,这批粮暂且征用了,你们滚吧。” 杨玉莲的脸色瞬间垮下来,眼眶微微泛红,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手指捏着银锭递过去:“军爷,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您高抬贵手,村里老人孩子还等着粮食下锅,要是被征用了,怕是要饿死人的。” 军官掂了掂银子,目光却像钩子似的缠在杨玉莲的身上,那劲装后腰的束带随着马匹颠簸轻轻晃动,竟让他忘了收回视线。 “算你识相。”他把银子揣进怀里,嘴角勾起一抹油腻的笑,“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谢军爷!” 杨玉莲立刻挥手让车队继续前行,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军官还在盯着自己,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果然,当粮车刚过一半,那军官突然暴喝一声:“那女的留下!其余的,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十几名骑兵就像饿狼似的扑了上来,腰刀劈向毫无防备的民壮。 风突然变了向,带着血腥味飘过来,杨玉莲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嘶吼道:“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民壮团的兵士早有准备,从粮车下抽出硬弓与长枪。 弓弦嗡鸣间,三支铁羽箭呈品字形射出,最前那名骑兵还没来得及挥刀格挡,箭簇就穿透了他的肩胛,人从马背上翻落时,脚还勾着马镫,被受惊的马匹拖拽着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盾阵!” 石冲嘶吼一声,四名民壮立刻举着榆木盾牌挡在粮车两侧,盾牌边缘卡在一起,形成半人高的屏障。 另外两人半蹲在盾后,长枪从盾缝里斜刺出去,正好挑中一名骑兵的马腹——那马痛得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兵士甩在地上,不等对方爬起,就被盾后的民壮补了一刀。 这便是秦明教的“五步阵”,五人一组,盾、枪、弓配合无间。 杨玉莲勒马站在阵外,看着兵士们熟练地变换阵型:前盾后枪,弓手游走在侧,每一次出枪都精准狠辣,每一支箭矢都直指要害。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十几名骑兵就倒下了大半,剩下的几人脸色惨白,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大当家小心!” 身后突然传来提醒。杨玉莲猛地回头,只见那领头的军官举着长刀冲了过来,刀锋上的寒光映着他扭曲的脸。 她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短箭“噗”地射出,正好穿透军官的咽喉! 那人的身体顿在马背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后重重摔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栽在一个女子手里。 杨玉莲纵马杀入战团,短刀劈砍间,竟没有一名兵士能近她的身。 群龙无首的官兵彻底乱了阵脚,有人想策马逃跑,却被民壮的长枪挑中脚踝;有人弃刀求饶,却被石冲一脚踹在胸口,吐着血倒在地上。 “够了,别追了!” 杨玉莲抬手止住要追的弟兄,目光扫过远处的山林,“穷寇莫追,万一有埋伏,耽误了送粮事大。” 石冲握着染血的长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满地官兵的尸体,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这就是吃皇粮的?半年前我在山道上遇着他们,只敢带着弟兄们绕路走,如今看着这些尸体,才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 他顿了顿,又拍了拍身边的民壮,“秦大哥教的这阵法是真厉害,咱们几个余家寨的,以前三五个打不过一个老军户,现在对付这些官兵,竟跟砍瓜切菜似的!”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民壮也附和道:“可不是嘛!当初咱们在演武场练阵,五个人挡不住老军户的一波冲击,现在对付这些官兵,盾阵一摆,他们连粮车的边都摸不着!” 他们这些后来加入民壮团的余家寨土匪,本身是有些功夫的,但在秦家村的日常训练中,却根本不是秦明民壮团原班班底的对手。 通常这是余家寨的土匪,在对阵操练中,要三五个人,才能勉强击败一个民壮团的老军户,集体对阵的时候,更是从来没有赢过,他们一个五人的小队组成的战阵,就足以对付余家寨二三十人的攻击,也亏得他们用的都是木质的演练器具,倘若是真刀真枪的话,杨玉莲这伙人早就过几十次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杨玉莲才会找到秦明,希望秦明能给自己余家寨的兄弟‘开小灶’,教给他们更多的武功和阵法。 甚至为了能不当这个‘吊车尾’,余家寨的这批马匪在日常操练课程结束之后,还会选择加练,甚至吃过晚饭后,放弃了休息和娱乐,在昏暗的演武场上继续练功。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这些秦家村的‘吊车尾’第一次面对官兵的时候,战力会如此的强大,以至于两三个照面下来,就将这些敌人彻底击溃,而己方几乎是毫发无伤! 第210章 重甲援兵 清点了人数之后,杨玉莲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车队刚重新启程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前方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一团黄尘,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沙雾,顺着风势快速逼近。 石冲最先勒住马,手搭在额前眺望,喉咙里发出一声倒吸冷气的声响:“当家的,他们还有人!” “不止是有人——”另一个民壮声音发颤,手指着那团黄尘,“看那动静,起码有上百人!” 风里渐渐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像是闷雷滚过地面。 杨玉莲的脸色瞬间变了,方才那十几骑分明是探路的先锋,如今这上百人马,才是真正的主力! 石冲“唰”地抽出腰间长刀,刀刃映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跟他们拼了!咱们有秦大哥教的阵法,未必怕他们!” 其余民壮也纷纷亮出兵器,有人将盾牌架在身前,有人搭箭拉弓,方才战胜的兴奋还没褪去,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眼里竟没有丝毫惧色。 “把粮食都烧了,撤!” 杨玉莲突然命令道。 “什么?” 石冲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刀顿在半空,“这二十车粮可是咱们一个月的口粮,烧了咱们这趟岂不是白来?” “不烧等着被围杀吗?” 杨玉莲的马鞭往粮车上一抽,帆布裂开道口子,粟米滚落出来,在地上洒成一片金黄,“他们人数是咱们的十倍,一旦形成合围,别说粮食,咱们连秦家村的边都摸不到!快动手,一颗粮食都不能给他们留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从怀中摸出火折子。 “嗤”的一声,火星落在帆布上,风助火势,瞬间腾起半人高的火苗。粟米燃烧的焦糊味混着草木灰的气息飘过来,石冲看着粮车被火焰吞噬。 这二十车粮足够百人吃一个月,在这饿殍遍地的年月,烧粮简直像在割自己的肉。 可他知道,杨玉莲说得对,这些粮若是落入敌军手中,迟早会变成对付秦家村的利刃。 “都上马,快撤!” 杨玉莲嘶吼着,率先策马往秦家村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火舌已经舔舐到马腿,民壮们纷纷翻身上马,马蹄踏过燃烧的粮车残骸,溅起的火星落在裤脚上,烫得人直抽气。 最后一个上马的是“杨老六”,他原是余家寨的伙夫,手脚不如旁人利索,刚翻上马背,一支羽箭突然从身后射来,“噗”地穿透他的后心。 箭头从胸口穿出时,带着一团血雾,养老六哼都没哼一声,从马背上直直摔落。 不等他落地,十几支羽箭接踵而至,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像是给尸体裹了层箭羽。 “杨老六!” 冲回头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拨转马头就要回去,却被杨玉莲一把拽住缰绳。 “别管他,快走!” 杨玉莲的狠声道,“你现在回去,只是多送一条命!” 她双腿猛夹马腹,马吃痛之下疾驰起来,身后的民壮们也纷纷射箭回击,三支羽箭同时射中追在最前的三名官兵,那人连人带马倒在地上,后面的敌军一时被挡住,双方拉开了些许距离。 可敌军终究人多,黄尘始终追在身后,箭雨时不时擦着耳边飞过。 杨玉莲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秦家村坞堡,突然从箭囊里抽出一支响箭,拉满弓弦射向天空。“咻——”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远处坞堡顶端立刻腾起一支烟花,红紫色的火星在天空炸开,紧接着,战鼓声“咚咚”地传了过来,震得人心脏都跟着跳。 “是接应的人!” 石冲兴奋地喊道。 又奔出百余步,前方突然出现一队黑色的身影,那是秦家村的重甲骑兵! 马蹄踏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远远望去,像是一堵移动的铁墙。 领头之人正是梁莽,他穿着一身玄铁重甲,手里拎着柄金瓜锤,锤身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自从被秦明收服后,他一直想找机会立功,这次主动请缨接应,就是要证明自己。 看到杨玉莲等人奔来,梁莽抬手示意,重甲骑兵立刻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路。 “拜托梁兄弟了!”杨玉莲路过时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随即带着民壮们冲了过去。 她刚离开,身后追击的游骑兵就射出一轮箭雨。 “叮叮当当!” 箭矢射在重甲上,发出密集的金属碰撞声,火星四溅,却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梁莽双腿一夹马腹,金瓜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的一声,正好砸在最前一名官兵的头颅上。 鲜血混着脑浆炸开,头颅瞬间变成一团碎肉,飞溅到旁边的马身上。 后面的官兵顿时愣在原地,谁都没料到这领头的骑兵竟如此凶悍。 梁莽却没停手,重甲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敌军冲了过去。 马槊刺穿胸膛的闷响、长刀劈砍铁甲的脆响、战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顷刻间就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一名官兵举刀砍向梁莽的马腿,却被梁莽一锤砸在肩膀上——肩胛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被后面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跟在梁莽身边的民壮们也不含糊,他们苦练了数月的刀法,此刻每一刀都精准地砍向敌军的咽喉或马腹,几乎是一刀一个,后面的人连补刀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两侧突然冲来一队夷人骑兵。 距离敌军还有十多米时,夷人骑兵突然同时拉弓,“唰唰唰”的箭雨声响起,漫天羽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敌军阵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有人中箭落马,有人的战马被射中,疯狂地蹦跳起来,将背上的人甩在地上。 第二轮箭雨过后,上百人的敌军已经伤亡大半,剩下的人再也不敢恋战,纷纷调转马头逃跑。 夷人骑兵立刻追了上去。 一支支的箭矢呼啸而去,最后一名官兵身中十多箭矢后,从马上重重摔落,迅速放大的瞳孔中,充满了绝望…… 第211章 兵过如篦 夜幕如墨,沉沉压在秦家村的坞堡之上。 坞堡内的议事堂灯火通明,跳动的烛火将人影映在斑驳的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与硝烟残留的味道。 秦明端坐主位,民壮团的一众头领分坐两侧,或眉头紧锁,或神色凝重,目光齐齐落在秦明身上,等待着他对白日战事的决断。 “大哥,这朝廷的兵马来得比咱们预想中快多了!” 率先开口的是性子最急的赵二牛,他粗声粗气地说着,手中的酒碗重重在桌上一顿,“可那伙人也忒不经打,满打满算就一百来号,如今基本都成了咱们刀下亡魂!” 话里虽带着几分战绩的得意,却难掩眼底的疑虑,毕竟朝廷大军,怎会只派这点人来? 赵二牛的话音刚落,曾在军中待过的梁莽便缓缓摇头:“二牛,不可大意。以我在军中多年的经验,平安府必然早就摸清了咱们秦家村的底细。这一百多人,顶多算是探路的前锋,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等着呢。” “梁兄弟说得在理。从前我们余家寨不过两百来人,知府那边尚且会派五六百兵马围剿;如今咱们民壮团足足有四百余人,装备也比从前精良,他们断不可能只派这点人来送死。” 坐在梁莽身旁的杨玉莲此时柳眉微皱,清丽的面容上满是忧色,她轻轻拨了拨鬓边的发丝说道:“地方官府剿匪,向来要先上报匪患详情,匪众人数、据点位置、周边水文地理,一样都不能少。之后由当地卫所制定剿匪方案,从兵马数量、粮草筹备到兵器调配,都要一一规划。最常见的打法,是派三倍到五倍于敌的兵力,再搭配地方民壮协助,粮草更是要带足半月到一月的量,其中一部分还得由地方承担。”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秦明身上:“咱们民壮团的人丁、兵器,都在县衙登记造册,肖青山那厮必然会如实上报。上级官员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只派这百来人来围剿。更何况,昨天就有探子在咱们村附近游荡,想来他们早就摸清了秦家村的大部分情况。” “杨寨主说得没错。” 秦明终于开口,“朝廷围剿咱们,绝不会如此草率。大伙儿千万别因为白天赢了一场就沾沾自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等着咱们。” “要是朝廷想调动一两千兵马,至少还得些时日准备。” 梁莽接过话头,分析道:“他们得和地方官员协调,勘察地形、安营扎寨,这些都得花时间。以我看,他们至少还需要一周左右,才会真正对咱们动手。” “一周?” 曹豹闻言猛地抬头,满脸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先锋都已经到了,主力难道不该紧跟着来吗?” 他常年守边,习惯了速战速决的打法,实在无法理解朝廷兵马的拖沓。 梁莽无奈地笑了笑,耐心解释:“打仗哪有那么简单?地方剿匪和你们守边不一样,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地方抽调的剿匪兵,得靠卫所的精锐出马,普通兵士战斗力太差,只能当个辅兵。可朝廷发的粮饷,根本养不起这些精锐,他们大多是地方军官私下豢养的私兵。”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平日里这些精锐没什么外快可赚,可一旦打起仗来,捞钱的门路就多了。地方官府得给他们上贡,剩下的,就是在当地‘刮地皮’——什么时候把好处捞够了,他们才会真正动手。” “原来如此!”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民间早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在这乱世之中,军队对地方的掠夺,往往比土匪更甚。 这些官兵打着军令的旗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朝廷为了依仗他们的武力,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王朝统治力强,或许还能稍加约束;可到了如今这乱世,百姓便成了待宰的羔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秦明看着梁莽,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梁莽,你对这些事情倒是了解得很。莫非你以前所在的玄甲精骑,也做过这等事?” 梁莽闻言,下意识地朝议事堂外瞥了一眼,那里是言清居住的屋子,随后才摇头道:“我们玄甲精骑的钱粮,都是兵部直接供应,还有白将军护着,没人敢从中盘剥,自然不用做这些勾当。不过我有几个同乡在地方军队里,偶尔会给我写信,或是来京城找我喝酒,这些消息,都是从他们那儿听来的。” “原来如此。” 秦明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沉声道,“既然咱们还有一周的准备时间,就得抓紧利用。明天依旧按原计划,分兵去余家寨,这次多派些人手护送,务必确保路上安全。另外,我还得和周边村子的里长开个会,把咱们附近的力量都动员起来。” “大人,这恐怕不行吧?” 赵二牛立刻皱起眉,不解地问道,“咱们周边没多少人,大多是老弱妇孺,就算动员起来,又能有什么用?” 秦明闻言,却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自信:“谁说没用?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你们听过地道战、地雷战、游击战吗?就算咱们打不过朝廷的兵马,只要能把这些法子用起来,也能牵制他们的兵力,让他们四面受敌!” “地道战?地雷战?” 堂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是茫然,这些从未听过的词汇,让他们根本摸不着头脑。 秦明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笑着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秦叔,明天就劳烦你跑一趟,通知周边的里长来咱们村开会。” “好,没问题。” 坐在角落的秦怀忠立刻点头应下,他是秦家村的老人,在周边村子里也有些威望,由他去通知再合适不过。 “至于其他事情,照旧就行。” 秦明说着,朝身后挥了挥手,“来人,上菜!” 很快,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酒坛走了进来,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议事堂。 秦明端起酒碗,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铿锵有力:“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若是这次咱们能扛过去,将来这黑山县,咱们民壮团就能横着走!就算咱们没那个富贵命,也怨不得别人——至少咱们兄弟一场,一起拼过、打过,不算白活这一回!” “大哥说得对!”赵二牛第一个端起酒碗,高声附和。 “我敬大哥一碗!” “干了!” 众人纷纷举起酒碗,十几个粗瓷碗在烛火下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212章 地道战 次日中午,阳光正好,秦家村的村口却透着几分异样的紧张。 几个民壮团成员守在村口,目光警惕地盯着远处的小路——按照约定,周边村子的里长该来了。 没过多久,几道身影出现在小路上。 奇怪的是,来的人几乎都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还有人扮成货郎的模样,挑着空荡荡的货担,走到村口时,还不忘四处张望,脸上满是惶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半月前县城贴出的公告早已传遍了整个黑山县,公告上不仅宣布解散民壮团,还撤销了秦明的都头职位。 更有消息灵通者说,秦明意欲谋反,朝廷很快就会派兵围剿秦家村。 如今在黑山县,几乎人人谈“秦”色变,没人愿意和秦明扯上半点关系。 可众人又不敢不来。 一来,秦明在当地的凶名早已传开,钱家村、郭家庄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就算秦明被撤了职,也没人敢公然得罪他;二来,之前秦明给周边村子提供了不少劳动岗位,还借粮救过不少人的命,甚至有民壮团成员和村里的女子定了婚约——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最先到村口的,是穆家寨的穆全和袁家庄的袁兆虎。 两人掀开脸上的黑布,露出满是担忧的面容,快步走到守在村口的民壮面前,急切地问道:“请问秦里长在吗?我们是来赴约的。” 民壮见是他们,立刻侧身放行:“秦大人在议事堂等着呢,快请进。” 两人刚走进村子,就看到秦明迎面走来。 穆全立刻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秦里长,你最近还好吧?官府现在到处通缉你,我听说他们很快就会派兵来围剿,这可怎么办啊?” 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肖青山那厮拿我没办法,至于朝廷的围剿——他们昨天已经来了一批人,不过都被我们杀光了。” “杀、杀光了?” 穆全和袁兆虎同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 “如今反贼的帽子都扣在我头上了,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被他们杀?” 秦明语气轻松,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两位放心,就算我真的反了,也绝不会牵扯到你们。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关乎你们安全的事。” 听到“不会牵扯到你们”,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问道:“什么安全问题?” “你们先跟我进坞堡,等其他人到齐了,我再一起说。” 秦明说着,引着两人往议事堂走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剩下的几个里长也陆陆续续到了。 秦明原本邀请了方圆三十里内十七个村子的里长,可最终只来了七个——还有两人原本答应过来,中途却还是打了退堂鼓。 “有利可图时,人人都想凑上来;大难临头时,却各自飞。” 秦明看着眼前的七人,心中暗自感慨,这就是人性,他无法抱怨,只能接受。 等所有人都到齐,秦明带着他们走进议事堂,开门见山道:“各位,咱们长话短说。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和大家谈谈咱们共同的安全问题。虽然我已经不是本县的都头,但当初成立民壮团时,各位都出过钱、出过力,我秦明不能不管大家的死活,还是得给你们提供一些安全保障。” “秦里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一个里长立刻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可如今朝廷要围剿你们,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就别管我们了。” “是啊秦里长,” 另一个里长也附和道,“当初要不是你借粮给我们,我们村起码得饿死一半人。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帮,可保护村子的事,真的不用麻烦你……” 听着他们的话,秦明心中微微一暖。 在这乱世之中,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可这几人依旧愿意涉险来见他,说明这世上终究还有些有情有义之人。 他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沉声道:“我跟大家说实话吧。朝廷确实要围剿秦家村,昨天我们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一百多名先锋,全被我们杀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军队进入黑山县。”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严肃:“朝廷的目标是我,但你们周边的村子,多半也会受到牵连。那些官兵的性子,你们应该比我清楚,他们从来不会空手而归。到时候,他们会以‘战时’为借口,征用你们的粮食、牲畜,若是你们不配合,烧杀抢掠都是常事,他们的手段,可比土匪狠多了。” “这……” 众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其实他们中也有人想到过这个问题,可总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围剿很快就会结束,生活能恢复正轨。 如今被秦明点破,那点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看着众人慌乱的神色,秦明从怀中掏出一叠兵器清单,放在桌上:“我这里有不少多余的兵器,都是之前缴获的刀枪弓箭,你们可以先拿去用,等事情结束了再还回来就行。”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绘制得十分详细的图纸,铺在桌上:“这是地道战的工事示意图。你们回去之后,尽快组织村里的青壮挖地道——地道挖得越多、越隐蔽,你们就越安全。图纸上标了射击口、入口的位置,甚至还有陷阱的设计,你们照着挖就行。” “这入口……怎么在灶台下?”一个里长指着图纸,满脸惊讶。 “水井下面也能当入口?” “这陷阱里的,是钉子吗?” 众人围在图纸旁,你一言我一语,眼中满是好奇与惊叹。 他们哪里知道,这张图纸,是秦明凭着前世看《地道战》的记忆,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如今秦家村本身就有好几处地道,其中一条还直通后山,是秦明让郭峰等人秘密挖掘的,除了核心成员,没人知道。 秦明其实没指望这些村子能真正抵挡朝廷的兵马,他只希望这些地道能帮他们守住粮食,分散官兵的兵力——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就是在帮他。 “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尽快组织人挖地道,挖得越深、越隐蔽越好。” 秦明再次叮嘱道,“至于武器,我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我估计,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和朝廷分出胜负。到时候军队撤走了,你们就能安心过日子了。” 众人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又想起秦明昨日全歼先锋的战绩,心中的慌乱渐渐消散,多了几分底气。 他们纷纷点头,拿着图纸和兵器清单,匆匆告辞——他们得赶紧回去,组织村民挖地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213章 官军入城 三日后的清晨,黑山县的城门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撞破。 尘土顺着青石板路蔓延,旌旗上“平安都卫”的黑字在秋日晨光里泛着冷光,两千兵马列成三队,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战马的嘶鸣,压得沿街百姓都缩在门后,只敢从门缝里偷瞄——这阵仗,比去年山洪过境时还要吓人。 县衙门口的石狮子旁,肖青山早已领着一众衙役候着。 他穿着藏青锦袍,腰束玉带,见领头的军官勒住马缰,忙快步上前,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双手拢在袖前恭敬行礼:“下官黑山县令肖青山,恭迎指挥佥事大人!” 马蹄踏起的碎土溅到他的袍角,领头军官却没立刻下马。 那人头戴亮银盔,面沉如水,目光扫过肖青山时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你就是肖青山?” 肖青山心头微定,果然是平安都卫的指挥佥事耿精忠。 几日前他就接到平安府的文书,说耿佥事要带两千人来剿匪,还特意查了此人底细:世袭的指挥佥事,没打过几场硬仗,全靠手下廖宏图、项铁两个千户撑场面,这次来多半是想捞军功和油水。 “正是下官。” 肖青山维持着躬身的姿态。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对方沉声道:“你这县令当得好啊!组建民壮团,倒养出个残害百姓的匪首!郭家几十口全死在秦明手里,听说当初是你纵容他作恶,可有此事?” 话音落时,耿精忠身边的廖宏图和项铁也勒马上前,两人手按腰间刀柄,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肖青山,满是杀气。 肖青山缓缓直起身,脸上不见慌乱,只拱手道:“大人,此事另有隐情。县衙后堂已备好热茶,容下官细细禀报,定能说个明白。” 耿精忠冷哼一声,终于翻身下马。 他的铠甲蹭过马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着两名千户跟着肖青山往里走。 穿过前院时,肖青山眼角余光瞥见廖宏图正打量着县衙的梁柱,心里暗忖:这两人倒比耿精忠精明,怕是在查县衙的家底。 后堂会客厅里,青瓷瓶里插着几枝秋菊,却压不住满室的压抑。 四人分主宾坐下,衙役刚奉上香茗,肖青山就笑着开口:“几位大人长途奔袭辛苦,下官已在‘太清楼’备了酒宴,待歇脚后……” “放肆!” 耿精忠猛地拍向桌子,茶盏里的茶水溅出几滴,“黑山县出了叛军,你倒有心吃喝玩乐?等我剿灭秦明,定要禀告知府,革你的职!” 肖青山脸上立刻堆起“惶恐”,忙起身躬身:“大人息怒!秦明滥杀无辜,下官确有失职之过,让诸位大人奔波,更是愧疚不已。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清剿叛匪,下官熟悉黑山县的山道林莽,手下还有数百帮役,能为大人探路、筹粮,多少能解些燃眉之急。” 他这话看似服软,实则点出关键:耿精忠带的兵马虽多,却不熟地形,要剿匪终究离不得本地县令。 果然,耿精忠的脸色缓和了些,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你对秦明,到底了解多少?” “秦明原是本县的打虎英雄,祖上三代都是猎户。” 肖青山慢慢坐下,语气平稳,“前任娄县令在任时,曾任命他为都头。下官上任后,见本县匪患猖獗、流民遍地,便继续用他做都头,给了些兵器和便利——这本是合情合规的事,谁知他竟会伤及无辜。下官得知后,早已与他彻底切割,再无牵扯。” “再无牵扯?” 耿精忠冷笑一声,眼神陡然锐利,“若不是你给的兵器,他怎会壮大得这么快?如今都敢称雄一方,成了叛军,你想轻易撇清?” “大人,秦明的民壮团不过百余人,最多算伙土匪,怎称得上‘叛军’?剿匪是地方治安之事,若是定性为叛军……怕是会惊扰朝廷啊。” 他心里门儿清:剿匪和平叛的区别天差地别,前者只需地方配合,后者却要担政治责任,耿精忠这么说,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好向朝廷要更多粮饷,也给他扣更大的帽子。 耿精忠的脸瞬间铁青,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青瓷瓶都晃了晃:“土匪?三天前,我一百精锐前锋在秦家村外被尽数伏击!哪个土匪有这本事?” “什么?” 肖青山猛地抬头,手指攥紧了茶盏,指节泛白。他先前见过秦明的民壮团,知道他们骁勇,却从没想过这伙民间武装竟能吃掉一百卫所精锐——那可是朝廷养的正规军,不是流民匪寇! 耿精忠见他震惊,语气更沉:“如今叛军势大,再拖下去恐危及平安府!剿匪刻不容缓!而你这县令的作用至关重要,尤其是军饷粮草,必须尽快筹措到位——若是耽误了平叛,就按通敌论处!” 肖青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了然:绕了这么大圈子,终究是为了钱。 他立刻起身,对门外喊了声:“把备好的箱子抬进来!” 两名衙役抬着朱漆木箱进来,肖青山亲自掀开盖子,雪白的纹银码得整整齐齐,映得满室发亮,足足五千两。 他侧身让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大人,这是下官提前征收的秋赋,为了支持大人剿匪,已是倾尽全力。黑山县地薄民穷,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先前赚的十万两早已送回老家,库房里还剩不到两万两,却不能一次全拿出来。 送钱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一次性全都送出去,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是个‘肥羊’,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一边送钱,一边哭穷。 果然,耿精忠的目光落在银子上时亮了亮,却还是板着脸哼了一声:“算你识趣。粮草之事,后续还要再议。” 肖青山躬身应下,心里却已盘算起下一步:这五千两只是开胃菜,要想稳住耿精忠,还得在“剿匪”上多做文章,既不能让秦明太快被灭,也不能让耿精忠抓着他的把柄。 第214章 意外来客 朱漆木箱掀开的瞬间,银光晃得人眼晕。 耿精忠原本紧绷的下颌线骤然松了些,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不自觉地在桌案下蜷了蜷,五千两纹银,足够他在平安府添置三进的宅院,还能给京里的关系打点一二。 廖宏图和项铁更是没藏住心思,两人对视一眼,喉结都跟着动了动,按在刀柄上的手悄悄挪开,先前那股杀气散得无影无踪。 “肖县令倒是个懂规矩的。” 耿精忠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官威,可语气里的生硬早已褪去,“只是眼下兵马刚到,营寨还没扎稳,粮草也得尽快清点……” “大人放心!” 肖青山立刻接话,脸上的笑容堆得更盛,“下官早把西南角的旧校场腾出来了,夯土平整,还备了足够的帐篷;粮草也按两千人十日的量堆在粮仓,兵房的刘典史正盯着呢,您只需派人去对接就行。”他躬着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隐秘的谄媚,“另外,太清楼那边已备好薄酒,给三位大人接风,不光有好酒好菜,还有些南方来的‘玩意儿’,保管让大人舒心。” “南方的玩意儿?”耿精忠眉梢一挑,显然来了兴致。 “是前些年从苏杭那边买来的瘦马。” 肖青山嘿嘿一笑,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个个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会弹琵琶会唱曲,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大人您是武将,本该配美人,这几位姑娘早就听说您的威名,盼着能给您斟杯酒呢。” 这话正说到耿精忠心坎里。 他世袭军职,没立过多少战功,最在意的就是旁人的奉承。 先前对肖青山的敌意,早被银子和美人冲得没了踪影。 他站起身,拍了拍肖青山的肩膀,语气都热络起来:“肖知县,你这心思倒是细。说起来,秦明那事……或许真是前任留下的烂摊子。” 肖青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躬身:“全靠大人明察!下官当初留用秦明,也是为了保黑山县安宁,谁料他狼子野心……” “罢了罢了。” 耿精忠摆摆手,目光又瞟了眼那箱银子,“先去酒楼,我这一路骑马,确实饿了。对了,酒楼可有清净的客房?” “有!有!” 肖青山忙应道,“下官早让酒楼歇业了,二楼三楼的房间全留着,您想住哪间,哪间就给您收拾出来!” 耿精忠满意地点点头,率先往外走。 廖宏图和项铁对视一眼,快步上前抬起那箱银子,沉甸甸的重量让两人脸上的喜色再也藏不住,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肖青山跟在后面,看着三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初周俊海是这样,耿精忠也是这样,只要有银子和美人,再横的官也能磨软了性子。 可黑山县的百姓,却没这么幸运。 接下来的三日,县城外的哭喊声就没断过。 廖宏图和项铁带着数百官兵,挨村挨户地征粮,手里的腰刀成了催命符。 夏税刚交完,如今又多了“剿匪捐”“军饷补”“营帐费”七八种名目,一户农户就算把存粮全拿出来,也填不满官兵的口袋。 城南的李家村,李老汉抱着最后一袋谷子不肯松手,哭着哀求:“官爷,这是留着过冬的种子啊,全给了你们,开春可怎么种?” 廖宏图一脚踹在他胸口,李老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谷子撒了一地。 “种子?” 廖宏图冷笑,踩碎了几粒谷子,“叛军都要打过来了,你还想着开春?今天这粮不交,就按通敌论处,拉去砍了!” 兵士们一拥而上,翻箱倒柜地搜粮,连灶台上的玉米面饼子都没放过。 李老汉的老伴抱着孙子,看着被抢走的粮袋,绝望地撞在了门框上,鲜血瞬间染红了木门。 这样的惨剧,在南边的十几个村子里不断上演,三日内就死了十一人,有被打死的,有被逼得上吊的,还有带着孩子逃进山里,却被官兵追上砍杀的。 百姓们躲在柴房里,听着外面官兵的喝骂声,偷偷抹泪,都说匪患可怕,可如今官兵来了,比土匪还要狠上十倍。 有人偷偷念叨秦明的名字,先前秦明的民壮团虽也守着村子,却从不抢粮,甚至还帮着打野兽,哪像现在这样,连活路都不给留。 而秦家村外,官兵的营寨早已扎稳,炊烟每日准时升起,却迟迟没有进攻的动静。 营寨旁的树林黑压压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 “大哥,这帮龟孙子到底打不打?” 曹豹攥着朴刀,盯着远处的营寨,急得直跺脚,“咱们坞堡里的兄弟都憋坏了,不如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明站在寨墙上,眉头紧锁,目光落在那片树林里。 “你看那树林的影子。” 他指着树林边缘,“白日里没动静,夜里却有火光闪,你说里面藏了多少人?” 曹豹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却没看出端倪。“这……” “急不得。” 秦明收回目光,语气沉稳,“坞堡里的粮食够吃半年,柴火也堆得足。他们远道而来,粮草总有耗尽的时候,咱们以逸待劳,等他们先动手,才能占先机。”他经历过太多打猎的日子,最懂如何等待最佳时机——猎物没露出破绽时,再急躁也不能出手。 曹豹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见一个民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哥!村口来了两个人,说要找言清姑娘,还带了辆马车!” 秦明一愣,脚步猛地顿住。 如今秦家村外全是官兵的探子,寻常人根本进不来,这两人是谁?还专门找言清?他心里疑云丛生,快步走向村口。 刚到寨门,就看见两个精壮的汉子站在马车旁。 两人都穿着厚实的黑色棉袄,领口绣着暗纹,背上的长刀鞘磨得发亮,腰间的弓箭囊鼓鼓囊囊,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们的眼神锐利,扫过秦明时,带着几分审视,却没有敌意。 “你们是什么人?” 秦明手按在腰间的猎刀上,声音低沉,“言清姑娘在村中,你们找她做什么?” 其中一个高个子汉子上前一步,动作稳健,从马车上搬下一个乌木箱子,放在地上。 “我们是来接言清小姐回府的。” 他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这位想必是秦里长吧?这是我们大人的一点心意,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小姐的照顾。” 乌木箱子被打开,阳光照进去,瞬间映出一片金光——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二十锭金元宝,每锭都成色十足,晃得人睁不开眼。 第215章 艰难的分别 看到对方如此手笔,秦明顿时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为了酬谢,居然给他如此多的钱财。 按照当前金银一比十比例,这一箱子金子,起码价值数万两白银,甚至还要更多。 “敢问两位是从何而来?” 秦明强压下心底的震动,正色问道。 领头的护卫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几分冷硬:“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我们是受命来接言清小姐的,秦里长只需把人请出来,这箱钱财,便拱手奉上。” 秦明眉头微蹙,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些日子言清的模样,她虽待在坞堡,却总爱和村里女工聊天,偶尔还会在沙盘前指点自己排兵布阵,举手投足间虽有贵气,却无半分骄纵。 沉吟片刻,他终是松了口气:“言清姑娘就在坞堡之中,你们随我来。” “嗯。” 两名护卫颔首,步伐沉稳地跟着秦明往村子深处走。 坞堡大厅里,范娘正带着几个女仆围坐在桌边用早饭,青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桌上摆着腌菜和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听见院外的脚步声,范娘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快步迎了出来:“当家的,这是……” “言清姑娘呢?去把她请出来。” 秦明打断妻子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可话音刚落,东侧厢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 言清身着一件月白色裘衣,领口和袖口镶着柔软的狐毛,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剔透。 她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见院中站着陌生护卫,柳眉轻轻蹙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便是言清姑娘。” 秦明侧身介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言清身上,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两名护卫看清言清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恭敬,“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拜见大小姐!” “你们是……” 言清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清洌,目光在两人身上细细打量,试图从记忆里搜寻他们的身影。 领头护卫从怀中掏出一封用蜡封好的书信,双手捧着递上前:“大小姐,这是来之前,大人让我们转交给您的书信。” 言清接过书信,指尖触到信封上熟悉的火漆印,心中一动。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时而舒展,时而拧紧。 片刻后,她将信纸仔细折好,塞进裘衣内袋,抬眼看向两人,语气笃定:“看来两位是代王的护卫了。” “正是!”两人连忙应声,腰杆挺得更直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范娘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女仆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 在大周,能被称作“代王”的,唯有当朝三王子朱振——他封地在南部,手握重兵,还是周王的亲兄长,身份尊贵无比。 秦明心中更是掀起巨浪,他早知道言清身份不一般,却没料到她竟与代王有这般关联。 “之前我已飞鸽传书给周王殿下,言明不愿前往南边,难道代王没有收到我的信?” 言清微微垂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王爷说了,如今边关告急,北方已非安定之地,再过不久,金人恐要破关入境。代王担心大小姐安危,希望您能尽早离开,以保周全。” 护卫语气诚恳,字字句句都透着对言清安全的关切。 “原来是这样……” 言清轻轻点头,目光飘向院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现如今,外边官兵已经把村子围得水泄不通,你们如何能脱身?” 秦明忍不住插了一句,他看着言清,心里满是担忧,他既希望言清能平安离开,又舍不得这个能指点自己兵法的姑娘。 领头护卫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们有代王亲赐的令牌,朝中官兵谁敢阻拦?” 秦明闻言,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请言清姑娘自便吧。” 没人知道,秦明此刻心里有多纠结。 这些日子,他从言清那里学到了太多兵法战阵知识——沙盘推演时,言清总能一眼看穿他的布阵漏洞,哪怕偶尔自己赢了,也清楚那是言清故意手下留情,怕伤了他的自尊。 他还想着能再多学些本事,将来领兵守护村子,甚至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 可他也明白,言清性子执拗,她决定的事,没人能劝得动。 言清转头看向自己住了许久的厢房,窗台上还摆着范娘送她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支晒干的野菊。 她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不舍,轻声道:“那……你们帮我带上东西,咱们走吧。” 在秦家村的这些日子,是言清许久未曾有过的安稳。 秦明给她安排的房间宽敞明亮,每日三餐都精心准备,顿顿有肉;村里的女工们热情淳朴,总爱拉着她聊家常;范娘更是待她如亲妹妹,闲时两人一起下棋、画画,分享珍藏的糖果糕点。 可她也知道,朝廷大军迟早会围剿秦家村,自己若留下,只会给这里带来更多麻烦。 “是!” 两名护卫应声上前,快步走进厢房,将里面的衣物、书籍一一打包,搬到门外的马车上。 “都过去帮忙!” 秦明朝院中的村民喊了一声,自己也率先走过去,接过护卫手里的包裹。 村民们虽满心疑惑,却也纷纷上前搭手,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搬东西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走了过来,他们是之前陆文兴送来的养鸽人,平日里总在坞堡角落打理鸽笼。 秦明早就看穿他们是言清的暗卫,却一直没点破。 如今见言清要走,几人也不再掩饰,默默站到护卫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当言清在众人的护送下走出坞堡时,村里的人都围了过来,纷纷探头张望,眼中满是诧异,他们虽知道言清是贵客,却没想到她离开时竟有这般阵仗。 马车停在村口,言清抬脚上车,却在帘边停下,转头看向一直送她到这里的秦明。 晨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眼底情绪复杂,轻声道:“秦大哥,多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希望将来咱们还能再相见。” 秦明扯出一个笑容,用力点头:“言清姑娘放心,我们秦家村永远欢迎你。” “言清妹子!等等!” 就在马车即将启动时,范娘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提着一个布包,身后跟着织布坊的十几个女工,快步跑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范姐姐……” 言清看见范娘,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虽总以沉稳模样示人,可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面对真心待自己的人,心底的柔软再也藏不住。 范娘将布包递到言清手里,布包还带着温热:“言清妹子,这里面有块手帕,是我连夜给你绣的,上面的兰草还是你教我画的呢;还有几件丝绸衣服,是织布坊的姐妹们一起给你做的,你路上穿……” 言清捏着布包,指尖传来布料的细腻触感,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让范姐姐和姐妹们费心了。” “你能平安离开,我们就放心了。” 范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这村子如今危在旦夕,只盼着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在场的人都知道,朝廷大军已兵临城下,秦家村早晚要面临一场恶战。 他们虽做好了与村子共存亡的准备,却也清楚胜算渺茫。这次离别,或许就是永别。 言清深吸一口气,用力咬了咬下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猛地拉下马车帘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谢谢姐姐们,我走了。” 下一刻,护卫扬起马鞭,“驾”的一声,马车轱辘滚滚,卷起一阵尘土,快速朝着村口外驶去。 第216章 五族谋剿 “大哥,言清姑娘她……她走了?” 梁莽停在秦明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秦明缓缓收回目光,说道:“嗯,被代王的人接走了。” “可她不能走啊……” 梁莽猛地提高声音,又很快压低,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为什么不能走?” 其实他早有疑惑,当初梁莽放弃流浪、执意留在秦家村时,那股执拗就透着古怪,梁莽武功高强,性子却有些孤僻,唯独对言清的事格外上心。 如今见他这般焦急,之前的猜测似乎更贴近真相了。 梁莽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言清姑娘身份非同一般,她若留在村里,说不定……”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他望着坞堡方向,眼神复杂,“罢了,走也正常。咱们村子如今朝不保夕,她这样的人物,总归有人会护着。”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我兄弟一场,能和我说实话么?” 秦明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轻,目光紧紧盯着梁莽,带着几分期待。 梁莽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对不住,这事我答应过言清,不能告诉任何人。” “罢了,信守承诺是好事。那我再问你,当初你留在村里,怕是多半因为言清吧?如今她走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 这话出口,秦明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梁莽的武功有多厉害,他比谁都清楚。 比起精通兵法却已离开的言清,能领兵冲锋、震慑敌胆的梁莽,才是眼下秦家村最缺的人。 “我不走!决定留在村里了!” 他往前一步,声音铿锵,“大哥待我不薄,兄弟们也把我当自己人看。再说这天下之大,我这带罪之身,去哪找容身之地?眼下村子正是难的时候,我要是走了,那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就算要走,也得等村子渡过危机再说!” 秦明闻言,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伸手重重拍了拍梁莽的胸口:“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何家庄,气氛却截然不同。 何家坞堡的议事堂里,五大家族的族长围坐在紫檀木长桌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却压不住众人脸上的凝重。 长桌主位上,何山身着锦缎长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扫过桌旁的四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诸位,眼下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县城,这对咱们来说,可是翻身的好机会!” 孙员外坐在右侧首位,双手不停地搓着,脸上满是愁容,闻言苦笑道:“翻身的机会?何族长,你怕是忘了秦明那民壮团的厉害。那些人哪是普通民壮,一个个武功高强,打仗跟拼命似的,还有那能炸响的秘密火器,上次郭家坞堡,不就是被那东西轰开的?就算朝廷来了兵,我看也难对付啊!” “要打你们打,我不参与!” 郭瑞猛地抬起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攥紧了袖口,指腹蹭着布料上的暗纹,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郭家坞堡被攻破时的场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秦明的人举着刀冲进来,鲜血染红了庭院里的青石板。 上次去秦家村见秦明,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可再也不敢招惹那个煞神了。 钱宝山坐在最末位,脸色苍白,咳嗽了两声,说道:“我看也算了。秦明那人心眼小,睚眦必报。咱们要是掺和进去,万一被他知道了,等他缓过劲来,咱们钱家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上次钱家被洗劫后,他大病一场,床榻上躺了半个月,如今身子骨还虚着,一想到秦明的狠辣,就浑身发颤。 何山看着三人畏缩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诸位莫怕!据我打探到的消息,这次来围剿秦家村的,是平安卫的精锐,足足两千人!而且雁北关那边还会调一千五百人过来,知县大人也会派五百帮役配合——加起来可有四千多人!” “四千多人?” 孙员外猛地坐直身子,眼里的愁容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郭瑞也停下了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钱宝山的咳嗽也停了,目光里多了几分犹豫。 何山见众人神色松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秦明的民壮团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多人,咱们这边的人数是他的十倍!那些可是朝廷的正规军,身经百战,就算是凶悍的金人,在这么悬殊的人数下也得认输,秦明再厉害,还能比金人精锐还强?”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让三人彻底松了口气。 孙员外搓着手,脸上露出笑容:“若是这样,那倒真有胜算!” 郭瑞也点了点头,眼里的恐惧淡了些,多了几分期待,若是能报仇,又能分些好处,似乎也不是不能参与。 “不过要想万无一失,咱们也得给朝廷的军队‘雪中送炭’。” 何山话锋一转,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除了出钱出粮,咱们还得派家丁去当辅兵,跟着官兵一起行动。” “派家丁?”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孙员外的笑容僵在脸上,郭瑞更是直接皱起眉头:“何族长,咱们各家的家丁都是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看家护院、押送货物都离不开,这要是派出去有了损失,可不是小事啊!” 钱宝山也跟着点头,他家的家丁本就不多,若是再折损,家里的安全都成问题。 何山却不急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诸位想想,当初秦明在黑山县抢了咱们多少粮草财物?秦家村的坞堡里,如今定是囤积如山!咱们派家丁去当辅兵,就算不能分大头,汤总能喝上一口吧?”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狠厉,“更何况,这是咱们一雪前耻的机会!当初秦明杀了咱们多少人,烧了咱们多少房子?这次正好连本带利讨回来,让秦家村彻底从黑山县消失,一个不留!” 这话让三人眼神一凛,之前的犹豫渐渐被恨意取代。 孙员外攥紧拳头,重重拍在桌上:“好!就听何族长的!我孙家派五十家丁!”郭瑞也咬牙点头:“我郭家也派三十人!”钱宝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钱家……派二十人。” 何山看着三人坚定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他举起茶杯:“好!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咱们就合力办好这事!等秦家村破了,以后这黑山县,还是咱们五家的天下!” 第217章 言清的抉择 残阳如血,将天际染得一片猩红。 田垄间早已不见耕作的身影,只有几缕微弱的炊烟在断墙后瑟缩,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北风掐灭。 可即便如此,那些源源不断驰援而来的官兵,仍没打算放过这里的百姓。 苛捐杂税如潮水般涌来,从“军需粮”到“过境钱”,名目多到能堆满半张桌子。 有老者藏在床底的半袋陈粮被搜走,跪地抱着官兵的腿哀求“留口活路”,换来的却是刀柄狠狠砸在额角,鲜血混着尘土淌满沟壑纵横的脸;有妇人舍不得头上那支传了两代的铜钗,被兵士一把薅下,发髻散乱,头皮扯得生疼,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早已有人因“抗税”被当场斩杀,尸体就扔在村口的土坡上,成了野狗的口粮。 山穷水尽,早已不是形容词。 濒死的气息像雾一样裹着整个村落,可官兵的心却比这冬日的寒冰更冷,他们的眼睛只盯着银钱与粮食,哪怕是百姓藏在棉袄夹层里的几枚铜板、灶台上剩下的半块窝头,都要搜刮干净。 不少村子早已没了人声,只有断壁残垣间散落的衣物与农具,无声诉说着这里曾是人间,如今却宛如地狱。 “大小姐,您坐着莫动,前面有官兵拦路,属下去交涉。” 马车轱辘碾过冻土的声响突然停了,一道沉稳的男声隔着素色布帘传来。 车内的言清正垂眸整理袖口,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冷,听不出半分慌乱。 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一角,护卫疾步奔向前方的路口。 言清指尖轻轻捻起车帘的另一处,目光透过缝隙扫过前方。 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正横在路中,甲胄上沾着泥污与不明的暗红,几人手中的弓箭已拉满,箭头泛着冷光,直直对准了马车。 护卫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在为首军官面前一晃。 那军官原本吊梢的眼瞬间眯成了缝,目光在令牌上扫过,又飞快瞟了一眼马车的帘幕,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这马车的规制绝非寻常人家,想来是有来头的人物。 他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说道:“误会!都是自家弟兄,快让开道!” 两侧的士兵闻言,立刻收起弓箭,悻悻地退到路边,让出了一条仅容马车通过的缝隙。 马车重新启动,轱辘声再次响起,平稳地驶过路口,再无半分阻碍。 可没走多远,一阵凄厉的呼救声突然刺破了暮色,混着细碎的马蹄声,从前方的岔路传来。 “救命啊!饶命啊!” 言清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抬手,将身边的布帘彻底撩开。 眼前的一幕,让连见惯了乱世的她,都忍不住瞳孔微缩——远处的土路上,十几个老弱妇孺正发疯般四下奔逃:白发老妇背着半袋粗粮,踉跄着跑在最前,怀里还抱着个哭哑了嗓子的孩童;旁边的妇人怀抱着襁褓,裙摆被划破,露出的小腿上满是血痕,却不敢停下半步;还有个少年,手里攥着一把野菜,跑得跌跌撞撞,眼看就要摔倒。 而他们身后,七八个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马槊与长刀,正慢悠悠地追着,像是在戏耍猎物。 为首的官兵狞笑着,马槊一扬,就挑飞了老妇背上的粮袋,谷子撒了一地,他却俯身一刀,老妇惨叫着扑倒在粮堆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些还带着泥土气息的粮食。 “大人饶命!我们真的没粮了!” 另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额头抵着冻土哀求。 “没粮?” 官兵翻身下马,一脚踩在汉子的背上,长刀架在他的脖颈处,声音狠戾,“抗税不缴,还敢说没粮?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啊——!” 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不过片刻功夫,那十几个百姓就全倒在了血泊中。 有妇人试图用身体护住襁褓,却被马槊刺穿了胸膛;那少年攥着野菜的手还没松开,喉咙就被长刀划开,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 “大小姐莫慌,属下这就去和他们交涉,片刻就回。” 隔着布帘,护卫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他们此行有要务,本不该节外生枝。 可车内的言清,此刻眼中已凝起一层寒霜。 她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十七八岁女子——女子的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手指却死死攥着襁褓的边缘,仿佛到死都想护住怀里的孩子。 言清的呼吸骤然一滞,声音冷得像冰:“你们过去,杀了他们。” “大小姐,您的安全为重,咱们没必要为这些百姓……” 护卫还想劝,话未说完,就被言清打断。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护卫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 随车的五名护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留守在马车旁,手按腰间短刃,警惕地盯着四周;剩下四人则如离弦之箭般,快步冲了上去。 此时的官兵正忙着从死者身上搜刮财物——有人扯下妇人头上的银簪,有人翻找汉子腰间的钱袋,还有人用刀挑开老妇的棉袄,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铜板。突然见四个陌生人疾步奔来,为首的军官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喝问:“什么人——!” “咻!咻!” 两道极轻的破空声响起,两支袖箭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咽喉。 军官双眼圆睁,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咽喉处汩汩涌出。 其他官兵见状,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拎起手中的马槊与长刀,就要反击。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摆出架势,那四名护卫已如鬼魅般欺近,他们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手中的短刃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冷光,“噗嗤”声接连响起。 一名官兵刚要挥刀,咽喉就被短刃划开,血柱喷溅在旁边的枯草上,转眼就冻成了暗红的冰碴;另一名官兵想转身逃跑,却被护卫一脚踹在膝弯,跪倒在地的瞬间,后颈已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剩下的几人彻底慌了,有的调转马头想逃,可刚拉动缰绳,就被身后的护卫追上,短刃从肋下刺入,闷哼一声栽下马背;有的弃了武器想求饶,却连“饶”字都没说出口,就被呼啸而来的袖箭穿透了胸膛。 四人对十几人,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干脆利落得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兵,在护卫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四名护卫,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俯身,用死者的衣角擦拭掉短刃上的血迹,将刀收回剑鞘,然后快步回到马车旁,躬身道:“大小姐,已处理完毕。” 言清点了点头,声音缓和了些许:“辛苦了。” 她示意车夫继续前行,可目光落在地上那具年轻女子的尸体上时,柳眉却骤然拧紧——女子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绝望与凄苦,仿佛在质问这乱世的不公。言清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直到一丝刺痛传来,才缓过神,突然开口:“等一下!” “大小姐,还有何事?”留守的护卫连忙问道。 言清深吸一口气,面色中透着几分坚定:“掉转车头,咱们回秦家村。” 护卫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劝,他们本是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回秦家村无疑是自投罗网。 可看着言清眼中的决绝,他终究只是应了一声:“是。” 马车轱辘调转方向,朝着秦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18章 横征暴敛 暮色渐浓,县城的东南角却依旧热闹。 数百名兵士在营寨中埋锅造饭,篝火噼啪作响,浓重的烟火气混着饭菜的香气,笼罩在整个营地上空。 随着朝廷军队的不断涌入,小小的县城早已不堪重负,除了耿精忠麾下那支五百多人的嫡系部队还驻扎在城内,其余的官兵都被安排到了城外,尤其是秦家村周边,密密麻麻的营帐连成一片,像一张“天罗地网”,将整个村落围得水泄不通。 主官的大营里,更是一派奢靡景象。 铜制的酒壶里倒出烈酒,顺着银杯边缘淌下,滴在铺着兽皮的地毯上;烤得油光锃亮的整只羊被架在火上,油脂滴落在炭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弥漫了整个营帐。 耿精忠盘坐在酒桌正中,袒着油腻的肚腩,肥肉随着笑声一颤一颤,左手揽着个穿粉裙的女子,右手捏着块刚烤好的羊肉,塞进嘴里大嚼,油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他却毫不在意,只随手用女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 营帐下首,廖宏图与项铁两名千户也早已卸了盔甲,只穿了件素色内衬,各自搂着一名窈窕女子。 女子们满脸殷勤地给他们斟酒,钗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空气中除了酒肉香,还飘着浓郁的脂粉气。 “两位,这里没外人,屋子里这么热,咱们随便些。” 耿精忠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手在身边女子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引得女子娇呼出声,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眼底满是贪婪。 廖宏图立刻附和,举起酒杯递到唇边,眼睛却瞟着耿精忠的脸色:“哈哈哈,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这次跟着大人过来办差,哪里是办差,分明是享福!” 他说着,还不忘给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立刻会意,端着一碟蜜饯凑到耿精忠面前,软声道:“大人,尝尝这个,是县城里最好的蜜饯铺子做的,甜得很。” 项铁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嘛!我原本还想着,那秦家村的肖青山若是不识趣,咱们还得费些力气给他点苦头吃,没成想他这么识趣,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美人,省了咱们不少事!” “算他肖青山懂事!” 耿精忠哼了一声,接过蜜饯放进嘴里,“我原本以为他初入官场不久,定是个浑浑噩噩的愣头青,却没料到他做事这么老道——若不是这次出了叛军的事,他说不定还真能在这县城里混几年,可惜啊……” 廖宏图脸上闪过一抹不屑,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他没戏的!说到底,他就是个朝中无人的‘白丁’,没背景没靠山,最多当几年知县,也就到头了,哪儿还有什么肥差给他?倒是大人您,这次若是能成功剿灭叛军,朝廷的赏赐定然少不了,将来必然会被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啊!” 项铁连忙点头附和:“廖千户说得对!大人您可是跟着将军出身的,根基深厚,这次立了功,指不定就能升个总兵,到时候咱们跟着大人,也能沾光!” “哈哈哈!” 耿精忠被两人哄得眉开眼笑,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身边的女子搂得更紧,“好!借你们吉言!等剿灭了叛军,咱们一同领赏!” 营寨内的酒气还未散尽,脂粉香混着烤肉的油腻味,在暖烘烘的帐内弥漫。 耿精忠半倚在软垫上,声音里满是不屑:“区区几百人的民壮团,也值得你挂在嘴边?说到底,不过是些扛着锄头的泥腿子,粗鄙不堪,怎么配和咱们卫所的精锐比?” 项铁坐在下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酒盏,眉头微蹙着提醒:“可大人,之前他们伏击了咱们的先锋小队,折损了上百弟兄……” 话未说完,就被耿精忠挥手打断。 “那不过是占了地形的便宜!”耿精忠身子微微坐直,油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随即又被自负取代,“他们躲在山林里放冷箭,算什么本事?如今咱们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秦家村被围得像铁桶一样,水泄不通。就算那秦明有三头六臂,这次也插翅难飞!” “大人运筹帷幄,一出手就稳住了局面,属下佩服!”廖宏图立刻放下酒杯,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往前凑了凑,语气愈发恭敬,“属下以后还要多向大人学习,跟着大人好好历练,将来才能有机会更进一步。” 耿精忠被这话哄得心情大好,哈哈一笑,拍了拍廖宏图的肩膀:“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只要你们俩跟着我好好干,尽忠职守,将来的机会多的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兵士的声音:“启禀大人,今日的税收到了。” “拿进来!” 耿精忠眼睛一亮,原本慵懒的姿态瞬间精神了几分。 帐帘被掀开,四名兵士抬着三个沉甸甸的木箱,脚步沉稳地走到帐中,将箱子轻轻放在地上。 领头的军官穿着半旧的甲胄,双手捧着一个泛黄的账本,躬着身子走到案前,恭敬地将账本放在耿精忠面前:“大人,这是今日税收的账目,请您过目。” 另外两名兵士上前,伸手扣住木箱的搭扣,“咔哒”一声打开。 瞬间,一道冷冽的银光从箱中涌出,偌大的木箱里,整齐地码着一锭锭的银子,银锭表面还泛着淡淡的光泽;旁边的箱子里,堆着一串串用红绳串起的铜钱;最后一个箱子里,则放着各式金银首饰,有嵌着碎宝石的银簪,有雕着花纹的金镯,甚至还有几只小巧的银锁——只是那银锁的边缘,还沾着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耿精忠的目光在金银上扫了一圈,随即就将面前的账本推到一边,账本滑过案面,“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漫不经心地问:“折合下来,总共多少两银子?” “回大人,今日咱们去了十一个村子,这些东西折算成现银,大约有四千五百两,另外还收了三千多石粮食。” 军官连忙躬身回话。 “四千五百两?”耿精忠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手指在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语气里满是不满,“十几个村子,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就只搜出这么点钱粮?你觉得够吗?” “大人,小人真的尽力了!” 军官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每个村子都翻遍了,床底、地窖、灶膛,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就只得到这些……” “废物!” 耿精忠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溅出几滴,落在兽皮地毯上,“黑山县的刁民,这是明着抗税!对付这种不服王化的东西,就不能心慈手软!” 他眯起眼睛,盯着那名军官,语气阴恻恻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再去一趟,让那些村子再交出万两银子!若是办不到,这差事,你就别干了!” 军官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连忙点头如捣蒜:“下官明白了!明日一定去!凡有抗税不交的,立刻就地法办!绝不让大人失望!” “算你识相。” 耿精忠的脸色缓和了些,又露出几分利诱的神色,“若是办得好,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回头我会跟指挥使大人提几句,将来有好空缺,一定给你留着。” “谢大人!谢大人!” 军官连忙躬身道谢,倒退着走出营帐。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项铁看着那箱带血的首饰,眉头皱得更紧,犹豫着开口:“大人,依属下看,这征粮怕是快到尽头了……若是再加大力度,恐怕真要尸横遍野了。万一被上级知道……” “知道又如何?” 耿精忠打断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带着几分蛮横的理直气壮,“凡有战事,自然以军备为先!你们俩也是卫所的老人了,这两年朝廷给咱们的军费有多少?若不是指挥使大人想办法‘创收’,咱们早就喝西北风了!这次好不容易有这等差事,岂能轻易放过?” “可是……” 项铁还想再说,却被耿精忠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没什么可是的。” 耿精忠靠在软垫上,手指在身边女子的腰间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们是奉朝廷之命围剿叛军,就算死再多百姓,这笔账也只能算在叛军头上。朝廷里的大员,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能拿下秦家村,谁会细究百姓的死活?再说了,回去的时候,给上面多送点银子,他们自然会帮咱们把事情压下去。下次再有这种肥差,还不是派咱们来?” 廖宏图立刻附和:“大人说得是!属下受教了!” 项铁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跟着点头:“大人高见,属下明白了。” “这就对了。” 耿精忠满意地笑了,伸手一把搂住左边的女子,顺势将她压在身下,女子的嘤咛声与他的笑声混在一起,盖过了帐外呼啸的寒风,“秦家村的事不急,先把钱粮收够了再说。等咱们捞够了,再一鼓作气,让那些泥腿子灰飞烟灭!到时候拎着秦明的人头回去,升官领赏,岂不快活?” 第219章 去而复返 秦家村这边。 看到言清和她的几名护卫重新返回村子,秦明顿时喜出望外,领着民壮团众首领在村口迎接。 “言清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走后,我家娘子和村里那些织工哭成了泪人,我们也都非常的不舍……” 一见面,秦明立刻打出了感情牌,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殷勤之色。 秦明从来都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是对他有帮助的人,他都会极力拉拢。 尤其是这言清精通兵法,而当前真是和朝廷对抗的关键时刻,所以只要能留住这尊‘真神’,秦明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 可言清只是抬手拂了拂袖口的风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我只是忘拿了件东西,回来取了就走。” “额……” 秦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脚像钉在原地似的。 旁边的梁莽刚要开口打圆场,就见言清抬手捂住唇角,眼底漾开一点细碎的笑意:“噗,我骗你的。” 她往前凑了半步,带着几分认真:“我实在放心不下范姐姐,想让她平安活下来。所以这次回来,我会尽力帮你,就算胜算渺茫,咱们也得求个心安。” 秦明愣了愣,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啥也不说了!今晚你跟兄弟们一起吃饭,咱好好商量下一步的事!” 他转头瞪向身后几个发愣的民壮,嗓门提得老高:“都傻站着干啥?赶紧帮言清姑娘搬东西!” “对对对!” 梁莽比秦明还急,几步冲到马车旁,双臂一较劲就把半人高的木箱扛上肩——那箱子看着沉得很,他却脚步没顿,踩着青石板路往坞堡里走,背影透着股子利落。 秦明的目光落在言清身后的五个护卫身上,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才开口:“你们几位……” “他们都是我的护卫,也愿意留在村里。” 言清抢先答道。 “那正好!” 秦明立刻松了眉头,笑着摆手,“你们就住坞堡里,我让人腾三间最好的屋子,言清姑娘招呼你们也方便。” “多谢秦里长。” 五个护卫齐声拱手,声音沉稳有力。 往坞堡走的路上,秦明凑到言清身边,说道:“言清姑娘,往后兵法上的事,我还得多向你讨教。” 言清脚步顿了顿,思索着点头:“这好说。回头我送你几本书,就是……” 她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丝调侃,“那些书都是古文写的,你未必看得懂。还是等我做好注解,让范老爷子重新誊写一份给你吧。” “那可太好了!” 秦明笑得眼睛都眯了。 他心里暗自嘀咕:虽说老子前世是九年制学渣,考试总不及格,但搁这古代,除了不会写毛笔字、看不懂文言文,其他方面那也是“大学士”水准! 可兵法阵法这事儿,他是真的门外汉,这段时间跟言清聊下来,他才知道古人打仗的指挥门道,远比自己想的要深,半点不敢小觑。 随着秦明一行人欢天喜地把言清迎进坞堡,村口的民壮们也炸开了锅。 原本耷拉的脑袋都抬了起来,交头接耳的声音里满是喜气,连握着兵器的手都稳了几分,秦家村的士气,就这么悄悄高涨起来。 更让秦明惊喜的还在后面。中午在坞堡堂屋吃饭时,粗瓷碗里的炖肉冒着热气,油香飘满了屋子。 杨玉莲说起自己手下的困境:她带的余家寨兄弟都是马匪出身,如今在民壮团里当“夜不收”,可论起打探军情、近身搏杀的技巧,总比旁人差些。 言清刚夹了一筷子菜,闻言便放下筷子,看向杨玉莲:“我这五个护卫,早年是从数万死士里挑出来的高手,北境军营里历练过,经受过生死考验。不管是贴身护卫、打探军情,还是执行刺杀任务,都是个顶个的厉害。”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我让他们教你手下些技巧,往后做事也能更有效率。” 杨玉莲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在那五个护卫身上扫了一圈,这几人个头不算高,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看着跟寻常民壮没两样。 她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语气带着几分将信将疑:“你说你的护卫,都是刺杀的高手?” “确实如此。” 言清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半分急着辩解的意思,“若是不信,让他们比试一场便是。” 其实最初,言清对杨玉莲这个“土匪寡妇”并不待见。 在她的认知里,土匪都是嗜杀成性、毫无底线的败类,根本不值得深交;再者,余家寨的人在民壮团里战斗力最低,跟秦明精挑细选的老军户、勇猛的夷人部族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只能做些打下手的活计。 但随着一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得知了杨玉莲的凄苦身世以及余家寨往昔真正扮演的角色后,言清这才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如今回来,她也想帮杨玉莲一把,补上秦家村武装的短板。 “石冲,你去跟他们比试。” 杨玉莲转头看向身边的汉子。 石冲是余家寨里武功不错的,虽说比不过秦明、梁莽、曹豹几人,但对付普通民壮,总能略占上风。 石冲立刻放下碗,起身拍了拍衣襟,眼神里带着几分傲气。 “高敏,你上。”言清轻声吩咐。 坐在她身旁的精壮汉子立刻站起身,动作利落得没有半点拖沓。 堂屋里的人顿时都停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两人,高敏比石冲矮了小半头,体型也瘦些,怎么看都不像能打赢的样子。 梁莽凑到秦明耳边,低声嘀咕:“这能行吗?石冲那拳头,可是能开石的。” 秦明没说话,只是紧盯着两人,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两人走到坞堡外的空地上,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 “动手吧。” 石冲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抬,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高敏拱手,声音短促:“请。”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腰间抽出短刃,寒光一闪——脚下猛地蹬向地面,身影像抹青烟似的冲向石冲。 “喝!” 石冲爆喝一声,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砸高敏的面门。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喊了声“小心!” 眼看高敏的头颅就要被砸中,石冲却突然感觉眼前一花,拳头“呼”地一下抡空,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下一刻,他只觉得脖颈一凉,浑身的力气瞬间卸了大半,一柄短刃的刃口已经贴在他的咽喉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骨子里渗。只要高敏稍微用点力,他的喉咙就得被割断。 “哗——”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人都看呆了,方才那一瞬间,没人看清高敏是怎么躲开的,只觉得眼前一花,胜负就分了。 有几个民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直发怵:要是换了自己,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秦明、梁莽、曹豹三人也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惊讶。 他们三人武功不弱,若是正面交手,或许能接住高敏的招,但要是对方埋伏偷袭,怕是也得受伤。 高敏收回短刃,再次对石冲拱手,语气平静:“承让。” 说完,便转身走回言清身边,仿佛刚才那场比试,不过是随手做了件小事。 石冲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对着高敏的背影,低声说了句:“多谢手下留情。” 第220章 夜探营地 “好!” 秦明第一个站起来叫了一声好,在场众人也纷纷抚掌。 杨玉莲也站起身,亲手给言清添了碗肉汤,语气里满是心悦诚服:“言清姑娘,你这几位手下,真是好本事!我余家寨的兄弟,往后就多仰仗他们指教了。” 秦明眼睛一亮,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顺着话头说道:“既然杨寨主也认可,那我看这样——从今日起,言清姑娘的这几位护卫,就当余家寨的队长,一人带二三十人,专管刺探情报的活计,平日里也帮着训练。至于俸禄……” “我们不要钱。” 高敏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仿佛“钱”是多碍眼的东西。 言清笑着摆摆手,接过话头:“秦里长,咱们现在是同仇敌忾,谈钱就生分了。”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五个护卫,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他们几个虽说武功好,可只擅长侦查和暗杀,真要正面对敌,反倒不如梁莽兄弟和曹豹兄弟。你的提议很妥,就让他们带余家寨的人负责警戒和敌后侦查,正好人尽其用。” 言清对自己护卫的能力还是非常了解的。 高敏这五人,武功高超,身法敏捷,且性格冷静坚忍,但在战场之上,则并无多少用武之地。 力量决定他们穿不了重甲,用不了太沉重的武器,短刃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所以让几个护卫加入民壮团,其作用肯定无法和梁莽曹豹相提并论。 五个护卫齐声拱手:“谨从大小姐安排!” 杨玉莲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她早就想给余家寨的兄弟在民壮团里找个靠谱的位置,如今有专业的高手带队,总算不用再担心他们拖后腿了。 就在这时,曹豹往前凑了凑,说道:“大哥,我这两天总见村外官兵的帐篷多了不少,要不咱们提前出击?趁他们人还没到齐,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明却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杨玉莲,语气沉稳:“打是要打的,但得先摸清敌情。杨寨主,我需要周边朝廷军队的驻军图,你们能搞到吗?” “秦大哥放心!” 杨玉莲立刻应下,眼神坚定,“我们这就安排人去查,绝不让你失望!” 秦明点点头,抬手示意众人:“行了,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 接下来的两天,围剿秦家村的官兵始终没动静,可整个黑山县却像是被投入了地狱。 清晨的山道上,随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村民,老人拄着拐杖,小孩哭哭啼啼,怀里揣着仅有的干粮,往深山里逃,官兵的横征暴敛早已变本加厉,成了明目张胆的屠戮。 村口的老槐树下,挂着几具僵直的尸体,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上吊的村民;田埂里的庄稼没人管,全被马蹄踩得稀烂;偶尔能看到几间没被烧尽的民房,断墙上还留着暗红的血印。 秦家村方圆百里,早已十室九空。 可五大家族却像没事人一样,出钱出人帮着官兵征税,手段比官兵还狠,他们带着人挨家挨户砸门,把村民的粮食搜刮一空,还放火烧民房,甚至帮着官兵强抢民女。 换来的,是官兵不碰他们村子的承诺。 也有几个村子的村民试着反抗,可他们手里只有锄头镰刀,面对拿着刀枪的官兵,根本不堪一击。反抗很快被镇压,随之而来的是更狠的报复,村子被烧,男人被砍头,女人被掳走。 而秦家村这边,杨玉莲和言清的护卫们,正趁着夜色悄悄行动。 半山坡上,高敏趴在草丛里,身上盖着枯枝败叶,眼睛盯着远处的官兵营地,已经看了一个时辰。 晚风刮过,草叶沙沙作响,他连眼都没眨一下,手指在地上画着简易的营地分布图。 终于,他抬起头,对着身后的七八个人低声部署:“你们两人一组,从右边绕过去。前方三个营地的警戒范围大概两百步,林子里有暗哨,尽量贴着草地走,别弄出声响。等月亮出来,就找地方藏好,千万别动。” 他看了眼天空——乌云正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是个好时机。 “行动!” 随着一声低喝,身后的人立刻猫着腰冲下山坡。 他们都穿着黑衣,脸上、手上抹着淤泥,在黑夜里像一道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营地。 这两天,他们已经摸清了大部分营地的布置,情报也及时交给了秦明。 可最难的是找敌人主官的帐篷,营地里的帐篷又多又像,大小差不多,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主官的。 高敏深吸一口气,独自往另一处营地摸去。 他的动作像猎豹一样敏捷,膝盖和手肘贴着地面,几乎听不到声音。 很快,他趴在了营地外的草丛里,眼睛盯着营地里的动静。 营地里正热闹,士兵们围着篝火,有的在埋锅造饭,有的在喝酒起哄,铁锅里的肉汤冒着热气,香味飘得老远。 巡逻队的士兵扛着刀,脚步重重地在营地周围走动,时不时呵斥几声。 突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高敏屏住呼吸,往左边看去。 很快,一队骑兵护着几辆马车停在了营寨门口。 骑兵翻身下马,把马车围起来。紧接着,几个士兵从马车上拖下几个年轻女子——她们的手被绑着,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满是恐惧。 营地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嘴里说着污言秽语,有的还伸手去摸女子的脸。 “咣当!” 突然,一个士兵手里的箱子掉在地上,箱子摔破了,金银首饰、珍珠玛瑙滚了一地。 “噌!” 护送马车的士兵立刻抽出腰刀,对着围上来的人怒喝:“都滚开!这是要交给大人的!” 围上来的士兵不敢再动,看着那些金银首饰咽了咽口水。 很快,士兵们把金银首饰重新装进箱子,抬着往营地中间的一间帐篷走去。 高敏的眼睛亮了,一般的帐篷不会收这么多金银,这肯定是主官的帐篷! 他默默记下帐篷的位置,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动静后,才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第221章 夜半求援 “秦里长!求您救命啊!” 夜晚,村外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惊得守在坞堡箭楼上的民壮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长矛。 借着城头摇曳的火把光,有人看清来人身形,急忙喊了声“是袁家庄的袁里长”,便慌忙打开大门,将人扶了进来。 来者正是袁家庄的里长袁兆虎,此刻他麻布短衫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草屑与烟尘,一进坞堡就踉跄着往前扑,若非民壮扶着,险些栽倒在地。 “快,扶袁里长到屋里坐!” 屋内的灯刚亮起,秦明披着外衣快步迎了出来。 他本已睡下,听闻袁兆虎深夜求见,便知定是出了大事,此刻见对方形容狼狈,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袁里长,别急,先喝口热水慢慢说。” 一旁的范娘也端着刚温好的热水赶过来,粗瓷碗递到袁兆虎面前时,她目光突然顿在对方衣襟上,手指微微一颤,忍不住惊呼:“袁里长,您这身上的血……” 袁兆虎接过碗,双手却抖得厉害,热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他竟浑然不觉。 喉结滚动了好几次,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们村子……被杀了好多人……官兵半夜突然闯进来,抢粮、杀人,还把屋子都点着了……” 说到“烧房子”时,他声音哽咽,眼圈瞬间红了。 秦明的心猛地一沉,上前一步追问:“我之前给你们送了弓箭和砍刀,还让你们按图纸挖地道,怎么还是让他们攻进去了?” 袁兆虎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无奈:“时间根本不够啊!从你们村回去,我立刻带着村里人挖地道,可没有趁手的工具,全靠锄头和铁锹刨土,两天下来,也就挖了三条窄窄的通道,连一半人都藏不下……” “唉。” 秦明轻轻点头,心里也清楚这年月的难处。 没有机械帮忙,单靠人力挖地道,确实难如登天。 袁兆虎喝了口热水,才勉强稳住情绪,继续说道:“起初官兵来征税,按人头一人要三十两,后来又突然加到七十两——我们庄户人家哪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没办法,只能躲进地道里。白天他们在村里搜不到人,骂骂咧咧地撤了,可谁知道……” 他猛地攥紧拳头,说道:“那地道太窄,人在里面待不了一个时辰就憋得慌,晚上只能悄悄爬出来透气。结果那些畜生早就在村里设了埋伏,抓到两个村民就往死里打,逼我们全从地道里出来。我们刚一出来,他们就举着刀砍过来,还往地道口扔火把……” “噗通”一声,袁兆虎话没说完,突然跪倒在地,四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眼泪混着脸上的烟尘往下淌:“秦里长,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剩下的人都逃进山里了,官兵正在搜山,我是杀了两个落单的官兵,从林子里绕了半天才跑过来的……您要是不帮我们,袁家庄一百多户人,就全完了!” 秦明急忙伸手将他扶起,说道:“袁里长,你先起来,我这就想办法。” 说完,他转身走到院子中央的大鼓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抡起鼓槌,“咚!咚!咚!”三声重鼓响彻夜空,在寂静的村子里格外刺耳。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穿着短打、握着武器的民壮头目们就纷纷跑了过来。 曹豹腰带还没系好,一边系一边往院子里冲;梁莽扛着一把长刀,额头上还带着汗——他们早就习惯了秦明的“紧急集合”规矩,无论昼夜,只要听到三声鼓响,必须立刻到院中集合。 “大哥,出啥事儿了?” 曹豹喘着粗气问道,目光扫过一旁满脸泪痕的袁兆虎,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秦明沉声道:“袁家村被官兵屠了,剩下的人困在山里,咱们得去救他们。” 话音刚落,梁莽立刻皱起眉,上前一步提醒:“可外面的官兵把咱们村围得跟铁桶似的,咱们要是贸然出去,怕是要吃大亏——咱们民壮团总共才四百多人,真要打起来,损失肯定小不了。” “这次必须出手!” 秦明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里满是果决,“袁家庄离咱们村就十几里地,当初咱们修坞堡的时候,袁里长带着村里人来帮了半个月的忙。要是袁家庄没了,下次官兵就该把矛头全对准咱们了,到时候咱们孤立无援,更危险。”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秦家村是根基,袁家庄、穆家寨这些周边村子,就是护卫根基的屏障。 之前穆家寨闹熊灾,是他杀了熊;袁家庄遭土匪抢,也是他领兵挡了回去,如今盟友有难,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赵二牛一听这话,当即撸起袖子:“那还等啥?我这就回去拿盔甲,咱们直接去袁家庄跟官兵拼了!” 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等等!” 秦明急忙喊住他,摆了摆手,“不能硬拼,得先策划一下。”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里面铺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墨笔标注着周边的村落、山路,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圈,那是官兵营地的位置。 众人跟着走进议事堂,范娘很快点亮了十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秦明把地图铺在桌上,又拿出几个小木牌和彩色小旗,按在地图上:“这两天言清的护卫带着人摸查过,官兵的营地是扇形分布,百人为一个营,远的离咱们五六里,近的就隔几百步,最中间的中军大帐,驻了六七百人,至少有个千户或者其副手在指挥。” 他手指在地图中央的红色小旗上一点,声音清晰有力:“这次,咱们直接冲他们的中军大帐。” “啥?!” 满屋子的人瞬间炸了锅,曹豹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那中军大帐有六七百人啊!咱们顶多能调出两百人出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梁莽也跟着点头:“而且一旦打中军帐,两边的营地肯定会派兵驰援,到时候咱们被围在中间,想撤都撤不出来!” 秦明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拿起一根木杆,指着地图上的村落和营地:“各位想想,要是周边每个村子被抢,咱们都去救,能救几次?就算每次都赢了,咱们的人会累、箭会用完,可官兵随时能补人补装备,到最后咱们还是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既然要主动出击,就得攻其要害。中军帐是他们的指挥中心,咱们打垮了中军,就算杀不光他们,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咱们一攻中军帐,在袁家庄搜山的官兵肯定会回援,到时候袁家村的包围自然就解了,困在山里的人也能趁机逃出来。” 议事堂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地图上的布局,又琢磨着秦明的话,脸上的疑虑渐渐消散。 曹豹挠了挠头,咧嘴一笑:“还是大哥想得周全!那咱们啥时候动手?” 秦明看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他沉声道:“等五更天,趁官兵最困的时候,咱们悄悄摸过去。” 第222章 一意孤行 秦明的目光落在沙盘上,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代表官兵营地的小旗,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此刻面对十倍于己的朝廷军队,他每说一句话、每定一个计策,都像在掂量着众人的性命,半点不敢马虎。 “各位兄弟,咱们的人少,硬拼肯定不行,只能用巧劲。” 秦明拿起一根木杆,先指向沙盘上袁家庄的方向,木杆顶端停在一片标注着“林地”的区域,“这里,派五十名游骑兵过去。记住,不用跟官兵正面打,就绕着他们的搜山队伍走,远远放箭骚扰,能射伤几个是几个,一旦他们要追,咱们就往林子里撤,绝不能把人折在那儿。” 赵二牛闻言说道:“俺懂!就是跟他们耗着,让他们没法安心搜山!” 此时的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沙盘,认真的听着秦明的布阵。 “……另外在分出五十游骑,和袁家庄一样,只在外围用火箭攻击他们的营寨,主要目标是营地的帐篷,若是地方开始集结反击,就尽量和他们周旋……” 秦明顿了顿,又说道:“最后所有的重骑兵以及剩下的游骑兵,等到两侧火光腾起的时候,跟着我直接杀向他们的中军大营,所有人都带上火箭和爆火雷……” 秦明的计策其实就是声东击西。 越是简单的战术,反而越是容易成功。 秦明对民壮团所有人都做出了布置,包括协助防守的本村村民,也都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各位,这就是我的计划,你们若是有好的建议,都可以提出来。” 秦明在讲解结束后,对在场众人说道。 “我们都听秦大哥的!”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认可。 其实无论是梁莽,还是曹豹,他们虽然也在军中服过役,但从来没有指挥过几百人对几千人的战斗。 所以在这种场合下,没人敢随便提出建议,更何况,秦明的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是有可实施性的。 只是战场上千变万化,真正会发生什么变化,这谁也说不准。 “秦明,我觉得你作为主将,不应该自己带头冲锋。” 就在这个时候,秦明的对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言清姑娘……” 看到说话的是言清后,秦明顿时面色一怔。 他刚才一直在布置沙盘,没注意言清什么时候也进入了屋子。 “大小姐有何指教?” 梁莽见状,立刻恭敬地询问了一句。 “敢主动出击,秦里长当真是勇气可嘉。” 言清语气带着几分赞许,随即说道:“至于你的战术,也确实有一定可行性,但其中也有很大的风险……” “请言清姑娘多多指点。” 秦明这个时候也恭敬的说道。 对于言清的战术造诣,秦明是绝对心悦诚服的。 尽管之前两人一直都是沙盘演练,但秦明相信,这个言清,应该是指挥过真正的军队,就算不是主官,也是参与过排兵布阵的。 虽然依旧有纸上谈兵之嫌,但在秦明的这个民壮团中,肯定是没有人比她更懂军事的。 “首先你不能冲锋在前,一旦你出了事情,对军士士气打击很大,这是兵家大忌。” 言清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另外若是纵火骚扰吸引敌方分兵,应该攻其必救才能奏效……” 言清先指了指袁家庄的方向,轻轻摇头:“派去袁家庄的五十骑,其实不必去。袁家庄的官兵此刻忙着搜山,咱们去骚扰,顶多让他们分兵十人二十人来追,根本动不了他们的主力——与其浪费兵力在这儿,不如攻他们的要害。” 她伸手将沙盘上靠近县城的两杆黄色小旗拨了出来,声音清晰:“根据护卫们侦查的消息,这两营官兵负责护送县城的粮草到中军。这里是粮道必经之路,也是他们的‘必救之地’——咱们派一队人去袭扰粮道,他们就算知道是疑兵,也得调主力来护粮,毕竟没了粮草,中军撑不了三天。” 梁莽眼睛一亮:“对啊!粮道一断,他们就算人多也没用!” 相比秦明,言清的战术更加的简单和清晰。 秦明要分兵两路,一路去袁家庄骚扰,一路去位于敌方中军大帐的另一侧的营地。 而言清则建议分兵两路,一路去攻粮道,一路正面突袭敌方主营,完全放弃前往袁家庄。 “……至于袁家庄,并非是咱们见死不救,而是力有不逮,当下之际,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言清柳眉一挑,对秦明说道:“况且他们军中大帐遭遇袭击,自然而然会从袁家庄撤出来的。” “成,就按你说的来!” 秦明很干脆的应了一声,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只是袭击敌方的中军大帐,我是必须要亲自出马的。” “战场不是讲情义的地方,是讲输赢的地方。” 言清的声音沉了几分,“你以为你冲在前,弟兄们就有士气?可一旦你倒下,他们只会更慌——到时候不是救他们,是害他们。” 言清闻言,柳眉顿时微微皱了起来。 “我从来不是什么将军,身边的人都是我的弟兄,我岂能看着他们出生入死,而自己作壁上观?” 秦明知道言清的劝阻是对的。 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对战场的事情过于理性。 而在秦明看来,如今的民壮团,那就是翻版的梁山,忠义二字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直以来,秦明在这个团队中都近乎别神话,所以需要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以此巩固在这个团队中的威望,同时提升民壮团的士气。 “对方营地至少有上千人,你这样做实在是太鲁莽了。” 言清看着他眼中的执拗,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知朝廷的精兵,跟你之前对付的土匪、熊瞎子不一样?他们有甲胄,有长矛,千军万马之中,就算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可能被流箭射中,被乱刀砍伤——你这不是勇,是鲁莽。” “感谢言清姑娘你能给我们出主意,但这次,我必须亲自出马。” 秦明不由分说,大步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当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背上了黑弓重箭,腰间挎着开山斧,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第223章 夜袭中军 夜半时分,秦明派出的游骑兵小队,已经悄然出村,前往了县城的方向。 可就在小队刚走出三里地时,西北方突然传来“咻——”的尖锐破空声,一支裹着红绸的响箭直直刺入夜空,在墨色天幕上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 紧接着,北边那座盘踞在土坡上的官兵营寨骤然亮起橙红色火光,三堆烽火被同时点燃,浓烟滚滚升空,营寨大门“吱呀”作响,两队骑兵提着马灯冲出,马蹄声如闷雷般朝着游骑兵的方向追来。 “哼,果然盯着咱们呢。” 带头的夷人骑兵低骂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同伴,“按计划行事,别恋战!” 他们早已知晓秦家村被严密监视,此刻毫不慌乱,双腿夹紧马腹,手中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战马发出一声低嘶,速度陡然加快,朝着前方的树林奔去。 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漏出,照亮了追来的官兵骑兵,不过两营人马,约莫八十人,个个穿着朝廷制式的轻甲,手中长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夜战对双方都是考验,官兵们依赖马灯照明,光线所及范围有限,稍不留意就会陷入黑暗;而夷人骑兵却如鱼得水,他们在草原上常年与狼群周旋,早已练就凭星辰辨方向的本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通过风声和马蹄声判断周遭环境。 更关键的是,夷人骑兵的马术远超中原士兵。 他们骑乘的草原马虽体型不如朝廷的河西马高大,却更为灵活,爆发力极强。 只见一名夷人骑兵突然俯身贴在马背上,避开身后射来的箭矢,同时反手抽出弓箭,仅凭感觉就对准追来的官兵,“咻”的一声,箭簇精准穿透对方的咽喉。 其余夷人骑兵也纷纷效仿,时而分散包抄,时而集中突围,很快就将官兵骑兵甩在身后,最终消失在漆黑的树林里,只留下几名坠马的官兵在原地哀嚎。 此时的秦家村,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演武场上,秦明的民壮团全员集结,六十名重甲骑兵身披染黑的铁甲,手中马槊斜指地面,铁甲碰撞声清脆而整齐;一百多名夷人骑兵在拓跋古的带领下列成方阵,他们腰间的弯刀反射着微弱的月光,眼神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战意。 “大哥,朝廷那帮狗东西来得太快了,要不我带些人过去支援?”赵二牛攥着手中的朴刀,指节泛白,看着远处官兵营地方向的火光,语气中满是担忧。他深知游骑兵小队的任务有多重要,一旦他们被截杀,后续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 秦明站在角楼上,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盯着远处的火光,闻言淡淡开口:“放心,拓跋古他们的骑术,在草原上没人能比。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他们早在十年前就被草原上的其他部族灭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自信,毕竟这些日子,他亲眼见识过夷人骑兵的厉害,无论是马上射箭还是近身搏杀,都远胜寻常官兵。 赵二牛闻言点点头,想起之前和夷人骑兵比试的场景,他仗着自己力气大,本想和对方近身缠斗,可对方一骑上马,就如同风一般灵活,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反而被对方用弓箭射中了好几次靶心,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敬佩:“那倒也是,论骑马,拓跋古那帮人确实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演武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秦家村的村民们都躲在自家屋里,透过窗户缝隙紧张地看着演武场,没人敢说话,生怕打破这紧绷的氛围。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远处的敌兵营地方向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那火光大得惊人,而且还有阵阵爆炸声响,火舌借着北风迅速蔓延,很快就连成一片,如同一条火龙在黑暗中翻滚。 看到这一幕,秦明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猛地转身,对着角楼下的众人高声喊道:“全体听令,准备出发!”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瞬间打破了演武场的寂静。 下一刻,秦明快步走下角楼,翻身跳上自己的战马,左手向前一挥,沉声道:“目标,官兵中军大帐!” 早已集结完毕的骑兵队伍立刻行动起来,马蹄声如惊雷般响起,数百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朝着敌营方向奔去。 月光下,所有人都穿着黑衣,重甲骑兵的铁甲被墨汁染得漆黑,远远看去,就像一团滚动的乌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而此刻的朝廷中军大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浓重的酒气混合着脂粉香充斥在帐篷中,千户廖宏图赤裸着上身,露出满是横肉的胸膛,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刀疤。 他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左手搂着一名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右手端着酒杯,正和两人饮酒作乐。 帐篷内的地上散落着酒瓶和果盘,几名侍女跪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这次围剿秦明的三名主官中,项铁和耿精忠还在县城里享受肖青山安排的花天酒地,只有廖宏图负责指挥城外的部队。 不过他也没亏,不仅从附近的村庄里搜刮了一大笔钱财,帐篷角落的几个木箱里,装满了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都是他这些日子横征暴敛得来的。 “大人,您慢点喝,小心呛着。” 左边的女子娇笑着,伸手帮廖宏图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语气娇媚入骨。 “怕什么,本大人喝了这么多年酒,还从没呛过。” 廖宏图哈哈大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等本大人灭了秦明那帮泥腿子,带你们回京城享福去!”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名兵士的声音,隔着布帘大声汇报道:“报告大人,发现秦家村有骑兵冲向县城方向!” 廖宏图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屑:“哼,这帮泥腿子真是不知死活,居然还敢主动出击!” 他随即对着帐外大声命令道:“让三营和五营的骑兵过去,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记得把他们的首级都带回来,本大人要拿他们的人头当酒器!” 说话间,他从腰间解下一块刻着“廖”字的令牌,扔向帐外。 “是!”帐外的兵士接过令牌,应了一声后,转身快步离开。 “大人您真厉害,敌人都来了还这么镇定,果然有大将之风!” 右边的女子立刻奉承道,伸手帮廖宏图揉着肩膀。 “就是就是,大人您可是雁北关第一猛将,对付那些泥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左边的女子也跟着附和,拿起酒杯递到廖宏图嘴边。 廖宏图得意地笑了起来,张嘴喝下杯中酒,伸手在女子的胸口摸了一把,惹得女子娇声喘息:“那是自然,这帮头生反骨的家伙,就是嫌命长!等灭了他们,本大人再好好疼你们!” 说着,他打开身后的一个木箱,抓起一把珠宝,直接塞进两名女子的胸口里,帐篷内顿时充满了暧昧的笑声。 可就在廖宏图准备再次搂过女子时,他突然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颤抖。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头晕,可很快,颤抖越来越明显,连帐篷的支架都在轻微晃动。 “这是怎么回事?” 廖宏图皱起眉头,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虽然贪婪好色,但毕竟是靠军功爬上来的千户,这点军事素养还是有的,如此密集的地面颤抖,绝不是少量骑兵能引发的,至少得有数百人! “不好!”廖宏图猛地推开身边的女子,抓起架子上的盔甲就往身上套,手指因为慌乱而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都扣错了甲片。 “敌袭!敌袭!” 帐外突然传来兵士的嘶吼声。 “大人,敌人杀过来了!” 一名兵士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帐门口,刚想汇报情况,却被迎面冲出来的廖宏图撞了个正着,摔在地上。 “慌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廖宏图厉声呵斥道,同时快步走出大帐,手中拎着一柄偃月刀,“所有人,列阵迎敌!谁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 此时的廖宏图已经穿好重甲,脸上满是杀气。 他能从一个普通兵丁爬到千户的位置,绝非偶然,早年在雁北关戍边时,他曾单人斩杀过三名金人骑兵,凭借着悍勇的作战风格,被人称为“平安卫第一猛将”。 虽然这些年沉迷酒色,战斗力有所下降,但底子还在。 第224章 火海斩将 很快,营帐前方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暴雨砸在地面上,越来越近。紧接着,上百支火箭矢从夜空划过,带着橘红色的火焰,如同流星般落在营地的帐篷上。 干燥的帐篷瞬间被点燃,火舌借着北风迅速蔓延,很快就吞没了好几座营帐。 “快救火!快拿盾牌挡住!” 一名军官大声喊道,可士兵们早已乱作一团,大部分人刚从睡梦中醒来,连武器都没拿稳,就被突如其来的火箭吓得四处逃窜。 拓跋古带领的夷人骑兵分成两路,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从营地两侧穿插而入。 他们借着熊熊火光,不断用弓箭射杀慌乱的士兵,箭簇精准地穿透士兵的盔甲,每一声弓弦响,都伴随着一声惨叫。 一些士兵试图组成盾阵抵抗,可夷人骑兵根本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是绕到盾阵后方,用弯刀砍杀毫无防备的士兵。 就在这时,地面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秦明带领的重甲骑兵如同黑色的洪流,朝着营地中央冲来。 他们手中的马槊笔直向前,铁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所到之处,士兵们如同麦秆般被轻易挑飞,鲜血溅在铁甲上,很快就被黑色掩盖。 “放箭!快放箭!” 一名军官站在高处,大声指挥着士兵,可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拓跋古就已经搭弓射箭,一支羽箭如闪电般飞来,直接穿透了他的脖颈。 军官瞪大双眼,双手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涌出,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无数箭矢射在重甲骑兵的铁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金石碰撞声,却根本无法穿透厚重的铁甲。 重甲骑兵们毫无畏惧,手中的马槊和长刀不断挥舞,如同割草般收割着士兵的生命。 曹豹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枪如同毒蛇出洞,正面的一名士兵连人带盾被直接洞穿。 他手腕一挑,将尸体抛向半空,尸体落地时,又砸翻了好几名士兵。 “哈哈哈,再来!” 曹豹放声大笑,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手中长枪再次刺出,又一名士兵倒在马下。 另一边的梁莽更是凶悍,他手中的金瓜锤重五十斤,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一名士兵试图用长枪抵挡,却被金瓜锤直接砸断长枪,紧接着锤头落在他的胸口,“噗”的一声,士兵的胸口瞬间凹陷,鲜血和内脏喷溅而出。 梁莽毫不在意,继续挥舞着金瓜锤,所到之处,人马俱碎,浓重的血雾在空中弥漫,令人闻之作呕。 一个百人的营寨,在重甲骑兵的第一次冲击下就死伤大半,第二次冲击后,剩余的士兵彻底崩溃,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求饶,可迎接他们的,是夷人骑兵冰冷的箭矢。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很快就被马蹄声和兵刃碰撞声淹没。 随着越来越靠近中军大帐,敌方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可这些士兵在漆黑的夜色和慌乱的情绪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六十人的重甲骑兵如同无人之境,加上两侧夷人游骑兵的配合,每冲击一个营地,最多两三次,就能将其彻底击溃。 长时间的合练,已经让两支队伍有了默契,刀枪和箭矢,形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能逃出其中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布阵!快布阵!护住两翼!” 廖宏图站在中军大帐前,大声指挥着士兵。他身边的几十名精锐士兵已经竖起了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将飞来的火箭矢挡在外面。 中军大帐四面都有营地护卫,还放置了拒马,按常理来说,骑兵根本无法冲进来。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廖宏图心头一沉。 他万万没想到,秦家村只有区区三四百人,居然敢直接冲击他的营地;更没想到的是,这帮“泥腿子”的战斗力如此强悍,周边的几个营地已经一片火海,惨叫声此起彼伏,显然伤亡惨重。 “呼——”突然,一支粗大的箭矢呼啸而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直直射向他身前的盾墙。 “噗”的一声闷响,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这支箭矢居然连人带盾一起洞穿,箭簇从盾牌的另一面穿出,深深扎进了后面一名士兵的胸膛。 “这……这是攻城用的重箭!” 廖宏图瞳孔骤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攻城重箭体积庞大,需要用专门的床弩发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侧突然传来马蹄声,拓跋古带领的夷人骑兵已经绕到了中军大帐的两侧,手中弓箭齐发,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大帐。 帐内顿时传来两名女子的惨叫声,紧接着,几支火箭矢射中了大帐的布帘,帐篷瞬间被点燃,火光冲天。 “列阵!就地防守!” 廖宏图大声嘶吼着,试图组织士兵抵抗,可在这混乱的夜色中,士兵们早已失去了斗志,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敌人的身影,就被箭矢射中倒地。 剩下的士兵勉强组成阵型,却在重甲骑兵的正面冲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崩溃。 廖宏图心中大惊,知道大势已去,立刻转身,对着身边的几名护卫喊道:“快,跟我走!”说着,他就想朝着营地后方的马厩跑去,想要骑马突围。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箭矢声,“叮叮叮”的声音不断响起,箭矢射中他的重甲,却无法穿透。 廖宏图心中一喜,正想加快脚步,身后却传来士兵的惨叫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火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黑马,手中挥舞着一柄开山斧,如同战神般杀了过来。那柄开山斧重若千钧,每一次落下,都有几名士兵被劈成两半,刀盾在斧刃下如同纸片般脆弱。 来人正是秦明! 他一路带领重甲骑兵杀到中军大帐,途中遇到不少士兵组成的盾阵,可他仅凭手中的重箭,就能轻易将盾阵瓦解,随后重甲骑兵一拥而上,将敌人冲散。此刻的秦明,脸上溅满了鲜血,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见到前方的拒马,秦明索性从马上跳下。 很快,秦明就来到了廖宏图面前,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廖宏图穿着千户制式的重甲,手中握着偃月刀;秦明身披黑色重甲,手中拎着开山斧,两人的装备都昭示着各自的身份,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上演一场将领之间的生死对决。 “狗东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朝廷大军的营地!” 廖宏图脚下猛地发力,手中偃月刀带着风声挥出,直取秦明的首级。这一刀势大力沉,快如闪电,凝聚了他几十年的武功修为,是他最得意的杀招,当年在雁北关,不知有多少敌人死在这一刀下。 秦明毫不畏惧,手中开山斧迎面而上,斧刃带着冰冷的寒光,劈向偃月刀。 “当!” 两柄重达数十斤的兵器重重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强大的力道让两人脚下的土石都飞溅起来。 两人如同两头对撞的蛮牛,兵器紧紧抵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 “给我死!” 廖宏图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手臂发麻,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猛地发力,试图将偃月刀压向秦明的脖颈。 在他看来,自己的力气在平安卫无人能敌,只要被他压制住,秦明必死无疑。 可秦明的表现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见秦明双眼闪过一抹嗜血的亢奋,双手骤然发力,开山斧开始缓缓下压。“咔咔咔!”两柄兵器不断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偃月刀渐渐被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廖宏图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能感觉到秦明的力气远超自己,手臂越来越沉,偃月刀距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 “借你首级一用!” 秦明冷冷地说道,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噗!”一声闷响,锋利的斧刃瞬间劈开了廖宏图身上的重甲,从他的左肩一直劈到右腰,半边身子斜着飞了出去…… 第225章 血与火之夜 刀锋划过脖颈的脆响还未消散,廖宏图的头颅已被秦明拎起,他指尖扣着死者的发髻,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战马银白的鬃毛上溅出点点猩红。 “挂上去。” 秦明声音冷得像霜,亲兵立刻解下腰间的牛皮绳,将头颅牢牢系在马首的铁环上。 那头颅双目圆睁,仿佛还凝着死前的惊惧,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晃动,成了最震慑人心的旌旗。 周围的平安卫兵士先是僵在原地,瞳孔骤缩如针,待看清那头颅的面容时,终于爆发出成片的惊呼。 有人手中的长枪“哐当”砸在地上,有人转身就跑,却被身后涌来的逃兵绊倒,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哭喊声混作一团。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列瞬间溃散,士兵们像受惊的羊群般四处奔逃,甚至有人为了抢路,挥刀砍向自己的同袍。 群龙无首的中军大营早已成了一片火海。 帐篷的帆布被火焰舔舐着,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焦糊的布屑与火星在夜风中翻飞,连空气都裹着灼热的烟火气。 秦明双腿一夹马腹,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营中,他身姿挺拔如松,手中三石弓拉满如圆月,重箭破空而去,竟直接穿透了前方盾兵的榆木盾! 箭镞带着木屑与鲜血从盾兵后心穿出,那兵丁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不等后续敌兵反应,秦明已翻身下马,六十多斤的开山斧在他手中轻若鸿毛,斧刃寒光闪过,便是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颈腔喷出的热血溅了他半边脸颊。 血与火交织的营地里,惨叫与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中军大帐周围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踩上去能听见“咕叽”的黏腻声响,活脱脱一座人间炼狱。 秦明抹了把脸上的血,眼底却无半分波澜,他与手下的民壮团先前都捏着把汗,谁也没料到这场夜袭会顺利到令人发怔:没有预想中的顽强抵抗,没有设伏的陷阱,甚至连像样的反击都寥寥无几。 这顺遂,一半靠的是拓跋古游骑兵精湛的马术与射术,他们骑着快马在营外游走,箭无虚发,专挑落单的敌兵射杀;另一半,则是秦明这半年来砸了无数人力财力组建的重甲骑兵队。 那些战马从头到肩都裹着厚铁皮,连马腿都套着镶铁的皮甲,士兵更是身披双层镔铁铠,只露双眼。 平安卫的兵士射去的箭矢,打在重甲上只溅起几点火花便弹开;挥刀砍去,也只在甲胄上留下一道白痕。 第一波重甲骑兵冲锋时,敌兵还能勉强举盾抵挡,可当第二波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再次冲来时,留给他们的便只剩绝望的哀嚎。 六十人的重甲骑兵队,由梁莽和曹豹各带三十人,像两把锋利的铁犁,一前一后在敌营中反复冲杀。 梁莽手中长枪每一次挺刺,都能刺穿一名敌兵的胸膛;曹豹则与秦明一样用斧,斧刃劈下时,连人带盾都能劈成两半。 到最后,哪怕秦明已斩杀了敌营千户廖宏图,民壮团的众人依旧杀红了眼,提着兵器在营中搜寻残存的敌兵,不肯停歇。 那些侥幸从营中逃出的兵士,刚跑出没多远,就遇上了拓跋古的游骑兵。 游骑兵们从两侧包抄过来,弓箭如飞蝗般射出,逃兵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最终能活着逃向县城的,十个里都不到一个。 从三更到拂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中军大营已彻底没了生气。 原本林立的帐篷成了一堆堆焦黑的灰烬,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与残肢,偶尔有重伤未死的敌兵发出微弱的呻吟,立刻就有民壮团的士兵上前补刀。 秦明站在营中央,望着这片狼藉,沉声下令:“抓紧时间清理战场,收缴箭矢和甲胄,敌兵的援兵快到了!”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在烧毁的中军大帐里,他们发现了几箱被火熏得发黑的金银首饰——箱子打开时,珠光宝气混着焦味扑面而来,铜钱串子散落在一旁,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这些都是廖宏图几天来搜刮的民脂民膏,保守估计值两三万两银子。可秦明只扫了一眼,就抬脚将箱子踹翻,金银滚落一地,他又拎起箱子扔进旁边的火堆里,火焰“腾”地一下窜起,将那些珠宝烧得变了形。 “大哥!这么多银子,你怎么说烧就烧啊?” 梁莽跑过来,看着火堆里的金银,眼睛都直了,伸手想去拦,又硬生生停住。 秦明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静:“咱们现在缺的是粮食和武器,这些银子顶什么用?我坞堡里存着几十万两银子,上次朝廷围剿时,银子买不来粮食,也挡不住刀箭。真正的好东西,在县城里呢。” 他环视了一圈忙碌的士兵,提高声音道:“别盯着金银看!把敌兵的甲胄都扒下来,箭矢成捆装上车,能带多少带多少!” 对秦明来说,眼下最紧缺的就是箭矢。 前期他虽让工匠赶制了一些,可若是想长期防守秦家村,这点箭矢远远不够。 士兵们一听,立刻明白了轻重,纷纷放下地上的铜钱,专注地收缴箭矢——他们将散落的箭矢捡起来,去掉折断的箭杆,成捆地装进营地外的马车里;甲胄则挑完好的收着,这次来的平安卫兵士大多没披甲,整个大营几百人,只找出几十套轻甲和上百套皮甲,最终大半都成了民壮团的战利品。 远处的秦家村里,留守的兵士和村民们都挤在村口的土墙上,凝神望着几里外的敌营。 当看到火海中的民壮团节节胜利,尤其是重甲骑兵将中军大帐都碾压过时,村民们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有人攥着拳头低声欢呼,小孩们更是蹦跳着拍手。 言清站在村头的角楼上,身上披着一件素色披风,晨风拂起她的发丝。 尽管距离遥远,她依旧能隐约看到秦明的身影,那个身披血甲的汉子,在火海中指挥若定,每一次挥斧都带着雷霆之势。 先前她还担心夜袭会失利,可当看到敌营彻底溃败时,她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栏杆。 第226章 大获全胜 “叮叮叮——” 就在这时,村口的铜钟突然响起,清脆的钟声在晨雾中传开,是鸣金收兵的信号。秦明听到钟声,立刻抬手示意:“撤!回村!” 此时天边的鱼肚白已染上淡红,太阳即将出山。 远处县城的方向,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乌压压的人影,马蹄声像闷雷般越来越近,那是敌兵的援兵,数量至少有上千人。 秦明带着队伍不敢耽搁,催动战马向着秦家村疾驰而去,重甲骑兵殿后,防备着追兵。 他们刚冲进村子,放下吊桥,后面的追兵就到了。 “嗖嗖嗖!”角楼上的士兵早已拉满了弓,见追兵靠近,立刻松开弓弦。 几支重箭带着破空声射出,最前面的几个敌兵连人带马被射穿,战马受惊跃起,将后面的兵丁撞倒一片。 追兵短暂停顿后,又试图强攻,可刚靠近村口,村外围墙上突然射出漫天箭雨。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面上又多了一片尸体。 那伙追兵见秦家村防守严密,几次冲锋都被打退,死伤惨重,只能暂时停在村口,不敢再贸然上前。 “大哥,这追兵看着也不多啊!咱们干脆杀回去,给他们来个回马枪!” 曹豹抹了把脸上的血,语气兴奋。 他刚打了场大胜仗,浑身的血都热着,见追兵不敢靠近,顿时来了劲。 “是啊大哥!我看也就一两百人,咱们一个冲锋,保管把他们全解决了!” 梁莽也附和着,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点头,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刚刚的夜袭,民壮团几乎没什么损失,拓跋古的游骑兵只有七八人中箭负伤,损失了四匹战马,连一个阵亡的都没有。 那些受伤的夷人已经被送回村里的医庐,大夫说只要好好调养,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而朝廷的官兵,被烧死、射死、砍杀的至少有四五百人,这样辉煌的战绩,让所有人都信心爆棚。 可秦明却摇了摇头,眉头微微挑起:“不行。你们有力气,战马却撑不住了,咱们冲了一夜,马早就累了。而且敌兵援兵还在往这赶,后面来的人只会更多,不能冒险。” 他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斧柄,眼神依旧冷静:“咱们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跟他们硬拼。” 对秦明而言,这场夜袭的意义,远不止斩杀多少敌兵、缴获多少战利品——更重要的是,它让民壮团和整个秦家村的士气都提了上来。 有了这次胜利,下次再面对朝廷的围剿,大家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惶恐,而是有勇气拿起武器反抗。 就在这时,村墙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撤了!追兵撤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村口的追兵见久攻不下,又担心再等下去会遭遇埋伏,终于缓缓退去。 曹豹和梁莽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欢呼雀跃。 “夫君……我都快吓死了……” 范娘从人群中跑过来,一头扑进秦明怀里,顾不上他满身的血污和汗臭,肩膀不住地颤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虽然一直以来,秦明都是干的刀头舔血的买卖,范娘也是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她和村民们在村墙上看着远处的厮杀,每一次看到秦明被敌兵包围,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看到追兵撤退,满心的担忧才化作泪水涌了出来。 秦明轻轻拍着范娘的背,声音放柔:“没事了,我回来了。” 周围的村民们也围了上来,有的给士兵们递水,有的捧着热乎的饼子,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 “多亏了你们啊,不然咱们村就完了!” “秦里长真是好样的!” 称赞声此起彼伏,整个村子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强。” 言清走到秦明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浅笑。 她先前还担心秦明会因为鲁莽而失利,可没想到他如此的悍猛,面对数倍于己的朝廷军队,还能一路碾压,简直让她难以置信。 秦明挠了挠头,语气谦虚:“全凭言清姑娘之前指点战术,教我们如何排布重甲骑兵,才有今晚的胜利。” “我不过是提了些建议,真正取胜的,还是你们的勇武。” 言清说着,眼神亮了亮,“若是下次再出击,我可以帮你在后方击鼓指挥——鼓声能稳定军心,也能让各队士兵更好地配合。” 秦明一听,眼睛顿时亮了:“那真是太好了!有姑娘你指挥,咱们下次肯定能打得更顺!” 他心里清楚,论战法和临场指挥,自己远不如言清。之前他也曾想请言清帮忙指挥,可言清一直推脱,还劝他坐镇后方,不要轻易冲锋。 这次言清主动请缨,显然是认可了他的能力。 …… 就在秦家村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时候,县城方向赶来的援兵已抵达一片狼藉的中军大营。 晨光里,焦黑的帐篷残骸冒着缕缕青烟,地上的尸体有的被烧得蜷缩成炭团,有的则缺臂断腿,鲜血在低洼处积成暗红色的水洼,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援兵士兵们握着长枪的手不停发抖,甲胄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牙齿打颤的声音,有人捂住嘴后退时被尸体绊倒,爬起来时满脸都是血污,却连吐都不敢吐,这哪里是军营,分明是修罗场。 很快,几个士兵抬着一具身着重甲的无头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刚支起的临时大帐。 尸体的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腰间挂着的千户令牌早已被血浸透。 “大人,这……这是廖千户的尸体……” 一名满身血污的百户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块刻有“廖宏图”三字的牙牌,声音发颤地递到项铁面前。 项铁捏着牙牌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原本就阴沉的脸此刻更是铁青得吓人。 他盯着那具无头尸体看了半晌,呼吸粗重如牛,突然猛地一拍案几:“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宏图带了五百人驻守,周边更有四五个百人营地,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帐外一个浑身是伤的兵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说道:“大……大人,昨晚营地突然遭到袭击!对方足有数千人马,个个凶神恶煞,我们实在不敌……”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放屁!” 项铁勃然大怒,一脚将那兵士踹得撞在帐柱上,“秦家村总共也就三四百人,何来的数千人马!?” 他早就摸清秦家村的底细,不过是群乡勇拼凑的民壮团,满打满算三百来号人,连正规军都算不上。 “分明是你们畏战怯阵,临阵脱逃,才让廖宏图送了命!回头我定要将你军法从事!” “大人,饶命啊!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对方有重甲骑兵,箭射不穿,刀砍不动……” 那兵士还想辩解,项铁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帐外两名卫兵立刻上前,用粗绳将他五花大绑,拖出去时,求饶声渐渐远去。 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百户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时,一名身着轻甲的百户上前,说道:“大人,临阵斩将乃是兵家大忌。眼下营中士兵本就人心惶惶,若再随意处置败兵,恐会动摇军心啊。” 第227章 坐以待援 “回来!” 听到这名百户的建议,项铁立刻喊住了卫兵,说道:“让他领二十军棍,然后让他归队。” “是。” 卫兵闻言,将那百户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谢谢大人!” 那名百户见状,立刻千恩万谢的说道。 “张青,过来说话。” 项铁怕了拍身边的草席,对刚才谏言的百户说道。 这名叫张青的百户,是项铁麾下最得力的臂膀。 论武艺,他不及营中悍卒;但论谋略,却是项铁最信任的“半个幕僚”——行军布阵、探查敌情,桩桩件件都能办得妥帖。 旁人只知项铁的千户之位是世袭所得,却少有人知晓,他当年在北境曾率五十骑冲破金人包围圈,凭的可不是祖上荫蔽,而是实打实的战功。 更难得的是,项铁从不刚愎自用,越是危急关头,越肯听人劝诫,这也是张青甘愿追随他的缘由。 张青在草席上坐下,刚要开口,便见项铁递来一壶水。 他接过饮了一口,才沉声道:“大人,方才末将带人在营地废墟里仔细查过,几乎所有营帐都留有火箭灼烧的痕迹,残木上还嵌着不少箭矢。更棘手的是,咱们阵亡弟兄的尸体,大半要么是胸口中箭,箭簇穿透了皮甲,直入要害;要么是被一刀斩成两段,刀刃切口平整,显然对方骑兵不仅射术精准,臂力更是惊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还有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兵士说,昨夜正面冲击咱们大营的骑兵,个个身披重甲,刀剑砍上去只留一道白痕,根本伤不了他们。末将粗粗估算,那样的重甲骑兵,至少有一百人。大人,这股敌人,咱们绝不能轻敌!” “一百多重甲骑兵!?” 项铁手中的水壶猛地一顿,凉水溅出几滴在草席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镇定瞬间被震惊取代。 身为常年征战的将领,他比谁都清楚重甲骑兵的威力,那是战场上的“移动堡垒”,一套完整的重甲需耗费百斤精铁,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破防,冲锋时更是能轻易冲垮步兵阵型。 “若这一百重甲骑兵训练有素,咱们至少得派五六倍的兵力,还得借助地形优势,才有胜算。” 项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沉重,“可咱们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五百人,昨夜又折损了三分之一,怎么跟他们拼?更何况这是平原地带,重甲骑兵一旦展开冲锋,咱们根本拦不住!”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喃喃自语:“一个小小的秦家村,不过是黑山县下辖的村落,怎么会有这么多重甲骑兵?这不合常理!” 要知道,他们平安卫作为地方驻军,在编士兵两千余人,却只配有十几套重甲,还都是总旗以上的军官才能穿戴。 重甲的稀有程度,远超寻常兵器,打造一套重甲不仅需要大量精铁,还得请专门的铁匠锻打,耗时数月,成本极高。 张青在一旁补充道:“大人有所不知,不光是咱们平安卫,整个大周除了皇城禁卫军和边军精锐,地方驻军的重甲配备都少得可怜。就连普通的轻甲和皮甲,能装备到一半士兵就不错了。”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地方武装不是朝廷嫡系,军费常年被克扣。别说买重甲了,有时候就连兵士的饷银都发不齐,哪有多余的钱置办装备?” “那秦家村的重甲,又是从哪来的?” 项铁追问。 “末将这几日派人在黑山县打探,倒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张青坐直身子,缓缓说道,“那秦家村的里长秦明,先前曾带人抄了本地钱家和郭家两大富户,据说抄出了几十万两银子。后来他又借着本县都头的职位,一边从肖青山那里拿到了购买铁器的权限,一边暗中勾结商人,走私精铁。有了钱和铁,能打造出百十来套重甲,倒也不算奇怪。”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添几分警惕:“更关键的是,咱们昨夜夜袭,却连一具秦家村民壮的尸体都没找到。这说明什么?说明秦明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的民壮团训练有素,作战时配合默契,且军纪严明。恐怕他早就想拥兵自重,称霸一方,这次咱们来围剿,不过是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你说得有道理。” 项铁听完,脸色彻底严肃起来,先前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看来这秦明,远比咱们想象的难对付。” “所以末将认为,当下之计,咱们最好固守营寨,坐等援兵到来,这才是上策。” 张青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过几日,雁北关会派一千五百名援军过来,加上咱们在本地集结的帮役和壮丁,总共能有两千多人。到时候咱们再合力攻打秦家村,胜算就大多了。” 他解释道:“雁北关的兵士可比咱们平安卫的战力强多了。他们中不少人是从北境调过来的精锐,常年驻守边关,跟蛮族作战,无论是甲胄装备、实战经验,还是将领的指挥能力,都远胜咱们这些地方驻军。有他们打头阵,咱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项铁自然明白张青的言外之意,让雁北关的人去抢头功,他们则坐收渔利。 可一想到“头功”,他就有些不甘心,皱着眉说道:“可这样一来,这次围剿叛军的头功,岂不是要拱手让给雁北关的人?” 对项铁而言,围剿叛军这样的军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不仅能得到朝廷的赏赐,更重要的是能获得晋升的资本。 他这次之所以带着平安卫的人提前赶到黑山县,就是想抢在雁北关援军到来之前,拿下秦家村,把功劳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可谁能想到,秦明居然敢主动出击,一夜之间就折损了他三分之一的兵力,还杀了一名千户。 张青见状,连忙劝道:“大人,其实咱们也不亏。这几日在黑山县,光是各种税赋和商户的孝敬,落在咱们手里的就有二三十万两银子。有了这笔钱,咱们给上面的文官老爷们送些礼,日后有了好的空缺,他们自然会优先考虑您。” “二三十万两银子……” 项铁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先前的不甘渐渐消散。他想了想,豁然开朗,拍了拍张青的肩膀:“你说得对!军功固然重要,但银子也能铺路。” “那营寨的防御,咱们得赶紧加固。” 张青趁热打铁道,“末将建议,在营地周围多布置些绊马索和拒马,再动员劳工,在秦家村外围挖一条长沟,阻止他们的骑兵冲锋。咱们以逸待劳,等援军一到,再跟他们决战。” “好!就按你说的办!” 项铁当即拍板,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张兄弟,你果然是我的福将!这次事了,我一定在指挥使大人面前举荐你,让你升任副千户!” “多谢大人提携!末将定当效犬马之劳!”张青连忙起身行礼,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随后,项铁立刻召集将领,下令重新扎营,加固防御。 兵士们虽然昨夜损失惨重,但在将领的指挥下,还是迅速行动起来,砍伐树木制作拒马,挖掘壕沟,营地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第228章 官逼民反 与此同时,秦家村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村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村民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孩子们在村口追逐嬉戏,妇人们则忙着烧火做饭,准备给守城的民壮们送去。 但在坞堡的角楼上,秦明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 他凭栏而立,目光紧盯着远处官兵营地的动向,眉头紧锁。 身旁的言清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柳眉微蹙,同样望着官兵营地,轻声说道:“夜袭这招只能用一次。昨夜咱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们定然会加强防备,若是再想故技重施,恐怕会损失惨重。” 她指了指官兵营地的方向,接着说道:“你看他们现在正在修建拒马和壕沟,显然是想把咱们秦家村彻底包围起来,断绝咱们的退路。” 秦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官兵们正忙着搬运木材,挖掘土沟,动作有条不紊。 他忍不住皱眉:“他们昨夜折损了那么多人,居然不打算直接进攻?难道是怕了?” “他们不是怕了,是清醒。” 言清淡淡地说道,“昨夜他们士气受挫,兵力也不足,贸然进攻咱们防守坚固的坞堡,无疑是下策。兵法有云,五倍围之,十倍攻之。他们现在兵力不足两千,咱们坞堡内有三百民壮,还有村民协助防守,他们若是强攻,只会徒增伤亡。但凡那领兵的将领有点经验,都不会做这种傻事。” 秦明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咱们有没有办法,能引他们主动强攻?” 对他而言,眼下最希望的就是官兵能主动进攻。 民壮团的三百多人,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每一个都来之不易,他舍不得让他们在偷袭中白白牺牲。 若是官兵强攻,他们凭借坞堡的防御工事,再加上囤积的箭矢、爆火雷和炸药包,完全可以以逸待劳,消耗官兵的兵力。等官兵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时,他们再出城突袭,说不定能一举击溃敌军。 可若是官兵一直围而不攻,等后续援军赶到,情况就危险了。 言清摇了摇头:“若是对方将领明智,你用什么法子都没用。他们只要固守营寨,等援军一到,咱们就会陷入被动。” 秦明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忽然说道:“要不这样,我拿昨夜斩杀的那个千户的人头,骑马去他们营地附近转一圈,再叫骂几句,说不定能激怒他们,让他们主动出兵。” “你疯了?” 言清闻言,顿时转头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战场之上,主将是全军的核心,哪有主将亲自上阵叫骂的?你可知若是你受伤或战死,对民壮团的打击有多大?” 她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你这民壮团,说到底还是靠你一人支撑。你在,他们就有主心骨;你若是没了,这民壮团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掉。先前你不听劝阻,贸然夜袭,能获胜已是侥幸。这次可不能再冲动了。” 秦明知道言清说得有理,可看着远处官兵营地的防御工事一点点成型,他心中的焦虑越来越重:“可照现在的情况,咱们不就是坐着等死吗?等雁北关的援军一到,咱们这点人,根本抵挡不住。” 言清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咬下唇,说道:“或许,我能找来援兵。” “你能找来援兵?” 秦明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惊喜和疑惑,“你认识什么人?能调动多少兵力?” “我……” 言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这件事我也没把握,而且就算能找来援兵,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不想让秦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能含糊其辞。 “不管怎么样,有援兵总比没有好!” 秦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连忙说道,“我可以等!只要能撑到援兵到来,咱们就有救了!” 对现在的秦明来说,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更何况言清的身世看起来非同一般,说不定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助力。 言清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写飞鸽传书。”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角楼。 秦明在角楼上又站了片刻,看着远处的官兵营地,心中思绪万千。 随后,他也转身下了角楼,回到了坞堡之中。 此时的村子里,炊烟袅袅,村民们正忙着准备午饭。 虽然已经到了春耕时节,但眼下战事紧迫,根本没人有心思下地耕种。秦明刚走到坞堡门口,就见一名民壮匆匆跑了过来,躬身说道:“大哥,有人从林子里过来了,说是袁家庄的村民,由袁里长领着。” “袁家庄的人?”秦 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周围都是官兵的人,他们怎么跑过来的?” “回大哥,袁里长说他们是从后山绕过来的。”民壮回答道。 秦明这才恍然大悟。 秦家村依山而建,村子后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地,林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平日里只有上山打猎的猎人会走。 而且他早就让人在后山布置了铁蒺藜和陷阱,还安排了明哨和暗哨,若是陌生人贸然闯入,定然会被发现。 但袁家庄的里长袁兆虎,之前曾来秦家村求援,当时秦明就允许他走过后山小路,所以袁兆虎对这条路很熟悉。 “大哥,要不要把他们赶走?” 那名民壮问道,“现在形势紧张,万一他们中间混有官兵的细作,就麻烦了。” 秦明摇了摇头,眉头一挑,说道:“让他们进来。袁家庄的人之前帮咱们秦家村做过几个月的帮工,现在他们有难,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袁家庄有不少青壮,若是能让他们加入防守,也能增强咱们的力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只能让他们住在村子里,不能进入坞堡。就算官兵真的攻入村子,咱们的核心力量也不会受到影响。” 民壮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一群衣衫褴褛、面带疲惫的村民就从后山小路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袁兆虎。 他们大多面带菜色,有的还带着伤,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艰难的跋涉。 袁兆虎一见到秦明,眼眶顿时就红了,快步上前,声音哽咽:“秦里长,我们袁家庄……就剩下这不到一百口人了。” 原来,昨夜秦明率民壮团夜袭官兵大营,吸引了大部分官兵的注意力,袁家庄的村民趁机逃出了被官兵控制的村子。 但袁家庄还是遭到了严重破坏,房屋被烧毁大半,不少村民被官兵杀害,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幸存下来。 袁兆虎带着这些幸存者,沿着后山小路艰难跋涉,花了整整一夜才赶到秦家村。 秦明看着眼前这些流离失所的村民,拍了拍袁兆虎的肩膀,语气坚定:“袁里长,你放心,只要有我秦明在,就一定会保你们安全。” “多谢秦里长!多谢秦里长!” 袁兆虎激动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跪下磕头。秦明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袁里长,不必多礼。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袁兆虎却不肯起身,转头对身后的村民们喊道:“大家快给秦里长磕头!秦里长是咱们的大恩人!若不是他,咱们这些人早就死在官兵手里了!” 村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秦明连连磕头,口中不停道谢。秦明连忙一一扶起,说道:“大家快起来,地上凉。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准备了饭菜,先吃饱肚子,再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秦明忽然开口说道:“袁里长,还有各位乡亲,眼下秦家村正面临官兵围剿,急需人手守城。若是有人愿意加入民壮团,协助防守,我每月给二两俸银,管吃管住。等击退了官兵,还会给大家额外的赏赐。”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响应声。 “我愿意加入!” “我也愿意!” “这帮朝廷的畜生,我和他们势不两立!” “对,干脆和他们拼了!!” 秦明话声一落,在场的袁家村众人顿时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愿意加入秦明的民壮团。 第229章 阵前叫骂 这次官兵的横征暴敛,终于把黑山县的农民逼到了悬崖的边上。 其实官兵的横征暴敛,早不是第一次了。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要的不是粮,是“平叛捐”——说是要剿杀“反贼”秦明,实则全进了指挥佥事耿精忠的腰包。 家家户户的存粮被搜空,耕牛被牵走,连姑娘家的嫁妆银饰都被抢得一干二净。 有户人家的媳妇抵死不从,被几个兵卒拖进柴房糟蹋,最后不堪受辱,投了村口的井。 这般绝境,才算真把黑山县的农民逼到了悬崖边上。 世人总说“官逼民反”,可在这片黄土地上,农民们哪有半分反骨? 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哪一次不是饿殍遍野、走投无路才逼出来的? 他们一辈子就盼着一亩三分地有收成,能娶媳妇、生娃,死后有口薄棺。 就算日子过不下去,更多人也是选择找棵歪脖子树上吊,或是跳井,至少能留个“安分”的名声,不连累家人。 可这次,不一样了。有秦明带头。 秦明不是庄稼人,他曾是北境的兵,懂武艺、会领兵,更重要的是,他敢跟官兵对着干。 前几日他杀了千户廖宏图,把人头挂在马脖子上,愣是从官兵的包围圈里冲回了秦家村。跟着他,至少还有活的希望——这就够了。 若是一个月前,谁也不会跟着秦明“反”。 那时虽粮少,但地里的庄稼还能盼,官府虽苛责,好歹没赶尽杀绝。 可这次官兵的狠辣,是刻进骨头里的:抢粮不算,还屠了两个反抗的村子,男女老幼一个没剩。 这般血海深仇,再加上秦明给的“活路”,才有越来越多的村民揣着镰刀、锄头,往秦家村跑。 秦家村外,官兵的营寨像铁桶似的围了三层。 郭峰站在坞堡的箭楼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前几日跟官兵拼杀时受了伤,如今伤口刚结痂,就忙着清点守城的器具:滚石堆了半墙,热油在大锅里熬得冒泡,村民们握着临时打磨的长矛,手还在发抖,他们昨天还是种地的农夫,今天就要拿起武器杀人。 “郭峰,先安排这些袁家村的村民吃饭。” 秦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巡完城,盔甲上还沾着晨露,“每人发一套皮甲,你教他们怎么用盾、怎么守城。” 郭峰知道秦明的心思:村里的粮撑不过三天了,官兵围而不攻,就是想耗死他们。 “我这就去。” 郭峰应了一声,转身下了箭楼。 等郭峰带着村民去食堂领粥,秦明转身去了马厩。他的战马正甩着尾巴,见他来,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胳膊。 马脖子上挂着的廖宏图人头,经过几日风吹,早已面目全非,唯有那顶银色熊罴头盔,还闪着冷光。 “言清又劝你别出阵了?” 马厩外传来一声轻唤,正是范娘,她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伤药,“你是主将,不能总这么冒险。” 秦明接过布包,笑了笑:“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子。等耿精忠的援兵到了,咱们更没活路。” 他翻身上马,抄起挂在马鞍上的黑弓和开山斧。 范娘看着他的背影,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村口的大门缓缓打开,秦明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朝着官兵的大营冲去。 此时的中军大帐里,项铁正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拿着一把银刀,慢条斯理地切着烤羊腿。 羊油顺着刀背往下滴,落在锦缎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油渍。 这次围剿秦明,耿精忠暂时把指挥权扔给了他,自己却在县城的酒楼里寻欢作乐。 “大人,有敌人冲过来了!” 帐外的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都在发颤。 项铁手里的刀顿了顿,眉头一皱:“慌什么?来了多少人?” “就、就一个骑兵!没穿盔甲!” 项铁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真是活腻歪了。来人,放箭射死他!” “可、可他马上挂着个人头,看着像……像廖千户的!” “什么?” 项铁猛地站起来,腰间的佩剑“哐当”一声撞在盔甲上。 他大步走出帐外,顺着卫兵指的方向看去,两百步外,一个黑衣骑士骑着黑马,正绕着营寨晃悠。 马脖子上挂着的人头,虽然血污模糊,但那顶银色熊罴头盔,他绝不会认错,那是廖宏图的! “对面的朝廷狗官,谁敢与我秦明一战!” 骑士的声音像惊雷似的滚过来,震得营寨里的士兵都抬头看,“廖宏图的人头在这,有胆的就来取!” 秦明勒住马,又骂:“你们这帮废物!拉弓的手抖得像筛糠,手里的刀连鸡都砍不死,不如回窑子里替你娘接客!抢老百姓的粮时挺能耐,见了老子就缩脖子?” 营寨里的士兵被骂得面红耳赤,有几个年轻的兵卒忍不住,翻身上马就想冲出去。 项铁刚想拦,就见那几个兵卒已经放箭,可秦明的马跑得极快,箭矢全落在了空地上。 “找死!” 秦明调转马头,拉开黑弓。 三石的强弓被拉得满如圆月。 只见他手腕一翻,箭尖对准冲在最前面的兵卒。 “嗡!” 重箭呼啸而出,快得像一道黑影。 “噗”的一声,箭尖直接洞穿了那兵卒的胸膛,余力未消,又刺穿了后面一个兵卒的喉咙,最后钉在了一匹马的前腿上。 那马痛得长嘶,轰然倒地,把背上的兵卒甩出去老远。 紧接着,秦明又是三箭连射——“三珠联发”! 三支箭像长了眼睛似的,分别射中三个兵卒的头颅。 不过瞬息之间,冲出去的五个兵卒就倒了四个,剩下一个吓得勒住马,不敢再往前。 营寨里的士兵都看呆了。 那重箭的射程,比寻常弓箭远了足足五十步,还能箭无虚发,这哪里是人?简直是杀神! “当当当!” 中军大营里传来鸣金声。 项铁知道,再打下去只会白白送死,连忙下令收兵。 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回营寨,把厚重的盾牌立在拒马后,弓兵拉满弓,死死盯着外面的秦明。 “大人,就这么让他在外面晃悠?”一个百户凑到项铁身边,小声问。 项铁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还在叫骂的秦明,咬牙道:“别管他,他晃悠累了自然会走。” 他心里清楚,秦明是故意引他们出战,可他不能上当,村里的坞堡固若金汤,若是损耗了兵力,耿精忠那边他没法交代。 秦明见官兵不上套,也有些无奈。他摸了摸马匹的脖子,低声道:“走,回村。” 眼见项铁这边撤兵,秦明顿时感到意外。 他没有想到,对方定力居然这么强,根本就不上套。 无奈之下,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秦明随即调转马头,回到了秦家村。 第230章 临营挑寨 下午时分,从县城赶来一队人马,直奔中军大帐。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指挥佥事耿精忠。 他身上的银甲沾着几处未擦净的脂粉印,领口还别着半朵枯萎的芍药花,那是今早从醉春楼美人鬓边摘下来的。 此刻他眉头拧成一团,脸色阴沉得像要落雨,每走几步就狠狠抽一下马臀,仿佛要把满心的焦躁都发泄在坐骑身上。 他是一个时辰前才知道大营遇袭的。 这三天里,他压根没踏出过县城的醉春楼一步。 肖青风把他伺候得周周到到,桌上是烤得流油的羊肉,壶里是陈年的女儿红,身边总围着两个软语温香的美人,夜里枕着锦被睡到日上三竿,连营里的哨探都被护卫拦在酒楼外。 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早就得到通知,不得让任何人接近酒楼,防止打扰到他的好事,所以尽管大营遇袭的第一时间,就有人进入县城禀报,但最终耿精忠还是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得知昨晚的消息。 “吱呀”一声,中军大营的帐门被掀得大开。 耿精忠一脚踏进去,迎面就闻见股浓郁的烤羊味,项铁正坐在羊皮椅上,手里拿着银刀,慢悠悠地切着案上的烤羊腿,羊油顺着刀背滴在锦毯上,晕出一小片油腻的印子。 “昨夜到底损失了多少人?廖宏图呢?” 耿精忠的声音冰冷的问道。 项铁吓得手一抖,银刀“当啷”掉在案上。 他连忙扔了羊腿,起身躬身,袍角扫过案边的酒壶,溅出的酒洒了满手也顾不上擦:“参、参见大人!昨夜秦家村叛军夜袭,咱们折损了六百多人,两百多弟兄负伤……廖千户他……他已经战死了。” “战死了?” 耿精忠猛地拔高声音,一步上前,一脚踹翻了案几。 烤羊腿滚落在地,沾了满是尘土,银刀在地上滑出老远,撞在帐柱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个破村子!几百个泥腿子!你告诉我折了六百多人?还死了个千户?!” 项铁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耿大人,昨夜我在县城驻守,得信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我到的时候,营里帐篷烧了大半,据弟兄们说,秦家村有上百重甲骑兵,还有精于骑射的夷人,他们趁夜偷袭,廖千户没防备,才……才遭了难。” 他不敢说自己怕损耗兵力,只敢往“叛军”身上堆砌厉害,好减轻自己的罪责。 “废物!” 耿精忠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指着项铁的鼻子骂,“营寨都让人端了,你还在这吃烤羊?怎么不率军去剿了他们!” 平安卫这次损失的,可是三分之一的兵力。 这对耿精忠来说,哪里是败绩,简直是打在脸上的耳光。 他这辈子靠世袭得了指挥佥事的职,虽说没打过什么硬仗,但以往剿匪都是手到擒来,次次踩着功劳往上爬。 这次来黑山县,他本打着“镀金”的算盘:只要剿灭秦明,再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分些给上头,就能再升一级,说不定还能调去京城任职。 可现在倒好,瓮中之鳖反咬一口,不仅折了兵,还死了个千户,这要是拿不到首功,回去别说升官,能不能保住现职都难说。 “大人,咱们刚遭了大败,秦家村的坞堡又结实,这会儿强攻,弟兄们损失只会更大。” 项铁迟疑着劝道,“不如等雁北关的援兵到了,咱们再合力进攻,稳妥些……” “稳妥?” 耿精忠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项铁脸上,“援兵来了,功劳还有你的份吗?” 他最忌恨的就是别人分他的功,这次他抢着来黑山县,就是怕别的卫所抢了头彩。 如今兵损了、官死了,要是连秦明都让援兵抓了,他回去怎么跟指挥使交代?“平安卫的事,用不着外人插手!这秦明,必须是咱们的!” 就在这时,帐门被轻轻推开,百户张青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刚在帐外听见两人的对话,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劝道:“大人,项百户说得对,咱们现在不宜妄动,秦家村……” “你算什么东西!” 耿精忠猛地转头,眼里的戾气吓得张青一哆嗦。 没等张青把话说完,耿精忠上前一步,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 张青“哎哟”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腰间的佩刀都飞了出去,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军事大事,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百户置喙?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大人,万万不可!” 项铁连忙上前拉住耿精忠的胳膊,急声道,“张百户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营里的防务还得靠他,求大人开恩!” 耿精忠甩开项铁的手,啐了一口:“一群废物,还敢替人求情?” 他盯着项铁看了片刻,最终咬牙道,“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三十,打二十军棍!再敢多嘴,连你一起罚!” 帐外的两名护卫立刻上前,架起地上的张青就往外拖。 张青挣扎着回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护卫捂住了嘴,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呜咽声,渐渐消失在帐外。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慌乱:“大、大人!那个自称秦明的家伙,又出村子了!马上就到咱们营前了!” “秦明?” 耿精忠的眼睛骤然亮了,方才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兴奋取代。 他猛地转身,大步就往帐外走:“走!看看去!” 项铁连忙跟上,心里却捏了把汗,他早上见识过秦明的厉害,那可是能一箭穿三人的狠角色,耿精忠这性子,怕是要吃亏。 帐外的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光洒在营寨的旗帜上,却没半点暖意。 耿精忠站在辕门前,顺着卫兵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百步外,一个黑衣骑士骑着匹黑马,正慢悠悠地绕着营寨晃悠。 骑士背上背着一张黑弓,腰间挂着柄开山斧,而马脖子上那串血淋淋的东西,赫然是颗人头! 虽然脸上满是血污,但那顶银色的熊罴头盔,谁都认得,那正是廖宏图的! 原来秦明吃过午饭,心里始终憋着股劲。 他知道秦家村的粮撑不了几天,官兵要是一直围而不攻,他们迟早得饿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冒险试试,说不定能激怒对方,打乱他们的部署。 “大人,这秦明是故意引咱们出战的!” 项铁凑到耿精忠身边,小声劝道,“他马术好,射术更准,早上折的弟兄就是例子,咱们别上当……” “上当?” 耿精忠盯着那匹黑马上的人头,脸色越来越沉,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个泥腿子,把你们吓成这样,真是我平安卫的耻辱!”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着秦家村的方向,声音响彻营寨,“传我命令!全军集合!今日之内,踏平秦家村!所有叛军,一个不留!我要把秦明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第231章 转交指挥权 耿精忠胸中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般疯狂蔓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股怒火便转化为平安卫军凌厉的反击号角。 营地里号角声急促刺耳,甲胄碰撞的脆响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整个军营瞬间从沉寂转为沸腾,一股肃杀之气朝着秦家村的方向弥漫而去。 大帐之内,十几名身着铠甲的百户面色凝重地围在沙盘旁。 耿精忠手持马鞭,重重敲击着沙盘上代表秦家村的木制村落模型,沉声道:“今日务必踏平秦家村,活捉秦明!谁若能取下他的首级,本将亲自为他请功!” 众百户齐声领命,眼神中满是杀意。 而在大营之外,数百名游骑兵同时冲向了秦明。 他们身披轻甲,手持马刀,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随着一声令下,骑兵队伍如同两支离弦之箭,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疾驰而去,扬起漫天尘土,试图形成合围之势,将正在营地周边游走的秦明困死在荒野之中。 “放箭!”随着骑兵头领一声大喝,无数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秦明疾驰而去。 秦明瞳孔骤缩,胯下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发出一声嘶鸣。 他迅速俯下身,一手紧紧抓住马缰绳,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刀,奋力格挡着迎面而来的箭矢。 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眼见对方人多势众,硬拼绝非上策,秦明立刻调转马头,朝着秦家村的方向疾驰撤退。 撤退途中,秦明并未慌乱。 他时不时回头观望,寻找反击的机会。当看到几名骑兵紧追不舍时,他突然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他趁机取下背上的弓箭,拉满弓弦,瞄准最前面的一名骑兵。 “咻”的一声,箭矢精准地射穿了那名骑兵的咽喉。 紧接着,他又连续射出几箭,每箭都命中目标,几名追兵纷纷落马。 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箭法,秦明有惊无险地冲破了游骑兵的包围圈,回到了秦家村。 刚进入村子,秦明就被梁莽拉到了坞堡的角楼。 梁莽脸色焦急,指着远处的敌方大营,大声说道:“大哥,你快看,他们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那边好像正在准备攻城锤,还有梯子和吕公车!” 秦明顺着梁莽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敌方大营里,士兵们正忙碌地组装着各种攻城器械。 其中,一辆体型庞大的器械格外引人注目,那便是吕公车。 所谓的吕公车,是一种大型攻城器械。 它的主体是多层楼车,外面包裹着厚实的皮革,内部可以容纳数十名士兵。 士兵们依靠牛力或人力推动,将吕公车送到城下。由于外边有厚重的牛皮包裹,寻常箭矢很难射穿。等到靠近城墙的时候,楼车上的士兵就可以直接攀越城墙,发起进攻,在这个年代,这算是一种非常先进且极具威胁的攻城器具了。” 看着远处忙碌的敌军,秦明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面露喜色。 “都做好防御准备,莫要慌张,听我命令行事。” 秦明接着说道:“我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有让他们倾尽全力来攻,我们才有机会一战定胜负!” 就在这时,言清也走上了角楼。 她看到远处大营的情况后,面露惊讶,说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真的把他们给惹怒了。” 秦明嘿嘿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我天天骑马挂着他们将领的人头在他们大营周边晃荡,这伙人就算是泥菩萨,也该有三分火气了。要是这招还不行,我干脆就拿这个千户的脑袋当球踢,我就不信这伙人里没个有种的,敢不来找我算账……” “你啊……” 言清无奈地看了秦明一眼,片刻后,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死者为大,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把那颗人头埋了吧。” 此刻的言清神情复杂,目光落在秦明马匹上挂着的人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似乎被这颗人头触动了过往的某些回忆。 秦明见言清态度坚决,便爽快地答应:“行啊,既然言清姑娘说话了,那就给他埋了。” 说完,他立刻喊来一个小兵,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小兵点点头,立刻跑下角楼,小心翼翼地将马上的人头取走,朝着村子后方的空地走去。 处理完人头的事情,秦明突然转过身,对着言清认真地说道:“等下若是敌人打过来,我要去前线杀敌,至于这阵前指挥,就由你来负责。” “嗯?” 言清以为自己听错了,柳眉微微皱起,疑惑地问道:“你是民壮团的团长,不去亲自指挥,却要去冲锋陷阵,这是什么道理?” 秦明眉头一挑,解释道:“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我这人,冲锋陷阵的本事还尚可,但要是论排兵布阵、统筹全局,比起你来还是差了不少火候。而且这次战斗,关乎到咱们秦家村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马虎。我作为团长,若能身先士卒去杀敌,自然能极大地鼓舞大家的士气。所以咱们两人若是能配合,那绝对称得上是最佳拍档!” 其实,秦明早就想让言清担任指挥官了。 先前民壮团训练的时候,言清就曾经亲自指挥过几次,每次都能有条不紊地安排训练任务,展现出了出色的指挥才能,所以在配合方面,两人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随着与言清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秦明越发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 在他看来,言清就算从来没有真正指挥过军队,但也绝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她对于战术的理解,并非是那种纸上谈兵的浮夸,而是有着非常深入、独到的见解,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有效的建议。 至于秦明自己,他还是觉得有时候亲自上阵杀敌,给士兵们带来的激励,要比在后方指挥大得多。 言清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随后,秦明立刻召集民壮团所有头目,在坞堡的大厅内召开紧急会议。当他将任命言清担任这场战斗指挥官的命令告知众人时,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此有些意外。 听到秦明的这个任命,最兴奋的是梁莽,他是团里唯一知道言清真正身份的人,所以他第一站出来表示赞同。 其他几个核心,比如曹豹,郭峰,赵二牛等人,先前的时候,也都见识过言清在兵法和军阵方面的厉害,所以也同意了秦明的安排。 至于剩下的人,尽管对言清担任指挥的事情感到惊讶,但出于对秦明的忠诚和信任,也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看到众人都没有异议,言清立刻开始给所有人分配任务。 相比秦明那种大刀阔斧、侧重激励士气的指挥方式,言清则显得细心得多,每一个任务都安排得细致入微,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韩伟、周安、杨先成,你们三人射术精准,经验丰富,负责西边垛口的防守。你们要注意观察敌军动向,尽可能多地射杀敌人,阻止他们靠近城墙。徐端、张哲,你们两人负责西边垛口的石块和箭矢运送,一定要保证物资供应充足。一旦前面三人受伤,你们两人要立刻补防,绝不能让敌军从西边突破!”言清手指着村子四面的土墙,清晰地分配着任务。 接着,她又指向东边的方向,继续说道:“坞堡东边的角楼,视野开阔,是重要的防御据点,由高磊负责指挥。角楼上的弩车威力巨大,由张强、尹东升、梁坤负责操作,你们最熟悉弩车的性能,一定不要慌张。杨向东、高波,你们两个负责向东边角楼运送重箭和爆火雷,要时刻关注弩车的弹药消耗,及时补充,不能出现断供的情况……” 当演武场的众人听到言清准确地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不禁吃了一惊。 平日里,他们只是偶尔在村子里见过言清,从来没有和她有过任何深入的交谈,甚至有些人心想,自己在团里并不算出名,言清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更令人惊讶的是,言清给每个人安排的任务,正好是他们平时训练的重点和擅长的领域。 而且所有人被布置的岗位,也和他们日常训练所在的地方基本一致,仿佛言清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训练情况。 看到这一幕,除了早就知道言清能力的秦明和梁莽,其他头目看向言清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惊讶和佩服。 其实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言清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非常敏锐的洞察力,所以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不仅能叫出所有民壮团成员的名字,还对每个人的能力、特点以及训练情况都了如指掌。这种能力,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 “各就各位,准备迎敌!”言清话声一落,在场众人立刻精神一振,齐声领命,纷纷转身离开大厅,快步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很快,坞堡的城墙上,弩车、投石机整齐排列,爆火雷和炸药包也都全部就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等待着敌军的到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逐渐靠近,平安卫的军队已经开始列好阵型。 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一片乌云般朝着秦家村压来,让整个村子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些第一次参与战斗的秦家村和袁家庄的青壮,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手心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渍…… 第232章 秦家村大战 平安卫的进攻准备比秦家村众人预想了还要快一些。 这次除了驻扎在营地的一千余人,另外还有前段时间刚刚组织起来的五百兵士,而在这五百人中,基本都是五大家族的私兵和家丁,看起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很明显,在这次黑山县的‘平叛’行动中,五大家族已经把最后的底牌,全都押注在了朝廷这边。 除此之外,驻守县城的一百多人,接到命令后,在钱德松的带领下,来到了营前。 只是相比其他部队,钱德松站的位置靠后。 很快,平安卫的攻城器械也准备妥当了。 一架吕公车并排立在队伍前方,木质车架裹着三层浸油牛皮,每层牛皮间还夹着薄铁片,车轮碾过地面时留下深深的辙印,得靠四匹战马才能拉动。 随着耿精忠身边的旗手挥动令旗,正面的数百名骑兵率先出动,他们手里的马刀斜指地面,马蹄声如闷雷滚过麦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朝着秦家村浩浩荡荡冲来。 在距离秦家村两百步远的地方,骑兵队伍突然停下,一个穿着校尉服饰的骑兵从队伍里冲出来,快到围墙下时才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了两下。 他仰着头,下巴几乎抬到天上,对着城墙上的民壮团大声喊道:“秦家村的反贼听着!现在你们里无粮草、外无援兵,寡众悬殊,胜负早就分了!朝廷天恩浩荡,只要你们打开城门投降,耿将军说了,可免你们一死!要是敢反抗……” “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粗如儿臂的箭矢突然从城墙上射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箭矢从他左胸穿入,带着血花从后背飞出,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那校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下马背,战马受惊,嘶鸣着跑回了平安卫的队伍里。 “好!!” 城墙上的民壮团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射箭的正是秦明,他此刻站在村口围墙的最高处,腰间挂着的开山斧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寒光。 “反贼放肆!” 耿精忠在队伍后方看得真切,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喊道:“都给我上!一个不留!!” 命令下达的瞬间,上千名兵士如同潮水般冲向秦家村。 打头阵的是两三百人的步兵,最前面的一排士兵双手举着厚重的盾牌,把身子尽可能地缩在牌后,形成一道移动的盾墙。 后面的几排人,有的扛着两丈多长的木梯,有的推着一辆比人还高的攻城锤,跟在盾墙后面,脚步飞快地往前冲。 “弟兄们,冲啊!” 平安卫的千户项铁骑着一匹黑马,跟在步兵队伍侧面,嗓门像破锣一样响亮,声音穿透混乱的喊杀声,每个字都砸在士兵耳朵里,“先登城墙者,赏银一千两!杀一个反贼,赏五十两!谁能斩了秦明的脑袋,官升两级,赏银两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两千两”三个字,不少士兵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本有些迟缓的脚步立刻加快,甚至有人推着同伴往前挤,想抢头功。 “嗖!嗖!嗖!” 眼看平安卫的士兵离围墙只有五十步远,城墙上的民壮团士兵立刻拉弓射箭,箭矢如同雨点般飞向攻城的部队。 有的箭矢射在藤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被弹飞出去;有的则精准地从藤牌的缝隙里钻进去,射中后面的士兵,一个扛梯子的士兵中箭后,闷哼一声,手里的梯子“哗啦”一声倒在地上,砸得后面的人连连后退。 可即便如此,平安卫的士兵还是凭着人多势众,一鼓作气冲到了围墙下。 几个力气大的士兵把梯子往围墙上一靠,“咔嗒”一声卡在墙垛上,就往上爬。 秦家村外围的土墙只有三米高,比县城的城墙矮了一半还多,防守起来本就吃力。 第一个爬上围墙的士兵刚露出半个脑袋,还没来得及举起刀,就见一道黑影迎面砸来——是梁莽! 他手里的金瓜锤带着风声,“嘭”的一声砸在那士兵的头盔上,头盔像纸糊的一样裂开,红的白的东西溅了梁莽一身。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反手又是一锤,把第二个刚爬上来的士兵砸得掉了下去,正好砸在下面的同伴身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在梁莽身后,秦明也没闲着。他手里的弓就没停过,一箭接着一箭射向城下——一个正指挥士兵搭梯子的百户刚张开嘴,箭矢就射穿了他的喉咙,他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里往外冒,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可平安卫的士兵太多了,一个倒下,立刻就有另一个补上来。 很快,就有十几个士兵爬上了围墙,手里的刀朝着民壮团士兵砍去,城墙上顿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和士兵的惨叫声。 “都给我上!他们快守不住了!” 耿精忠在远处看得清楚,见有士兵已经爬上了围墙,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红光,他挥着剑大喊,“全部杀光!一个都别留!”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再次响彻天空。 一千多人的骑兵和步兵蜂拥而上,马蹄声、脚步声、喊杀声混在一起,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只是片刻功夫,就有更多的士兵冲到了围墙下,有的搭梯子,有的用刀砍土墙。 “咕噜噜!” 两辆攻城锤在两匹战马的拉动下,冲破了民壮团的箭雨,很快就来到了村子入口的大门前。 这攻城锤比门板还大,锤头上的铁刺闪着寒光,被士兵们推着,朝着大门狠狠撞去。 “轰!” 第一声撞击声响起时,大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门框上的泥土簌簌往下掉,还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轰!轰!” 又是两下撞击,裂痕越来越大,门板已经开始变形,眼看就要被撞碎了。 此时站在坞堡角楼上的言清双目紧盯村外外围土墙上的战斗,面色依旧平静。 这村外的土墙,只能防住土匪的骚扰,但面对平安卫这种正规军,其实作用并不大。 如今村子外围的土墙已经守不住了,再坚持下去,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 她当机立断,从腰间取下一个铜钲,拿起钲锤,“叮叮叮”地敲了起来。 铜钲声清脆却有力,每个音节都像定心丸。 城墙上的民壮团士兵听到后,立刻收刀,有序地顺着城墙内侧的梯子往下滑,没有一个人慌乱逃窜,哪怕身后有士兵的刀已经砍到了跟前,也会先掩护同伴下去,再自己跳下去。 “哐当!” 就在最后一个民壮团士兵跳下去的瞬间,村子外围的大门终于被攻城锤撞碎,木屑和尘土溅起一人多高。 平安卫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迅速占领了坞堡外村子的过道和房屋。 秦明和梁莽是最后两个退回到坞堡中的,守在坞堡门口的士兵立刻拉动铁链——“嘎吱嘎吱”,吊桥缓缓升起,木板离地时还带起几缕尘土,正好挡住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平安卫士兵,他们扑了个空,摔在地上,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得惨叫连连。 可此时的坞堡之上,却只射出了零星的几支箭矢,再没有其他动静。仿佛民壮团已经放弃了抵抗。 “还不动手么?” 秦明站在坞堡围墙的垛口后,看着下面涌进村子的朝廷士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开山斧,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言清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鼓槌,面无表情,柳眉微微皱着,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吕公车:“再等等……”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更多的平安卫士兵涌入村子,有的冲进村民的房子里翻找,有的围着坞堡转圈,想找突破口,很快,整个坞堡就被团团围了起来,村子的每个角落都站满了士兵,连屋顶上都有人爬了上去。 后面的攻城锤和吕公车也慢慢朝着村子入口移动。 可那吕公车实在太大了,车架宽足有三丈,刚到村口就被卡住了——左边的车轮卡在了门框的石头上,右边的车架撞在了土墙上,怎么推都推不进去。 就是现在! 言清的双眼猛地亮了一下,原本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她攥紧鼓槌,手臂高高扬起,然后狠狠砸在面前的战鼓上。 “咚咚咚!” 震天的鼓声猝然响起,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村子上空,连地面都似乎抖了一下。 鼓声刚落,坞堡的垛口后突然“哗啦啦”地冒出一排夷人弓手。 他们手里的弓比中原弓更短,但拉力更大,箭矢也更粗,只听“咻咻咻”的声响,漫天的箭雨瞬间朝着下面的平安卫士兵射去。 正在搭梯子的士兵猝不及防,前面的人像割麦子一样倒下去,箭雨穿透了他们的皮甲,有的射穿了喉咙,有的射穿了胸口,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流,把坞堡的砖墙染成了暗红色。剩下的人吓得赶紧拿起盾牌抵挡,或者连滚带爬地躲到村民的房子后面,不敢再露头。 “嗡!” 左边的角楼上的弩车架好了。 防守的三人一起拉动弩弦,“咔嗒”一声,数支重箭瞬间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黑影。 推着攻城锤的几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重箭就已经射穿了他们的盾牌——连人带盾被洞穿,钉在了后面的土墙上。 剩下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碰攻城锤,转身就跑。偌大的攻城锤孤零零地停在入口处,暂时失去了作用。 “给我冲上去!” 项铁这个时候也骑着马冲进了村子,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坞堡,又看到自己的士兵倒了一片,眼睛都红了,他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大声喊道,“先登坞堡者赏银一千两!匪首秦明不论死活,赏银两千两!!” 他的声音还没消失,一支重箭突然从角楼射来,带着“嗡”的破空声,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项铁刚想躲,重箭已经射穿了他的脖颈——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他的脖子里喷出来,溅了旁边的士兵一身。 他手里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从马背上滑下来,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眼见外面的士兵大半都已经攻入了村子,而且都聚集在坞堡下面,言清轻轻敲了两下战鼓——这是换武器的信号。 城墙上的民壮团士兵立刻放下弓箭,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爆火雷和炸药包。 另外一批士兵则抬着一坛坛的石脂水跑了过来,把坛子放在城墙边,盖子都打开了,一股刺鼻的油味飘了出来。 “准备……点火!” 言清的目光扫过下面聚集的士兵,立刻命令道。 所有人立刻掏出火折子,“呼”的一声吹亮,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爆火雷和炸药包的引信上。 引信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响,橘红色的火光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像一条条小火蛇在空中扭动。 “扔!” 言清的话音刚落,两百多个爆火雷和十几个炸药包从坞堡的四面被扔了出去。 有的落在村子的过道里,有的砸在屋顶上,还有的滚到了士兵的脚边。 第233章 烈火焚村 “轰隆隆——!” 上百个爆火雷同时炸开的瞬间,橘红色的火光猛地腾空而起,像无数条火龙窜上半空,又在顶点炸开,化作漫天火星。 整个秦家村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地面剧烈颤抖,墙角的土坯“簌簌”往下掉,连坞堡的青砖都在“嗡嗡”作响。 爆炸的冲击力如同狂风过境,村口的老槐树被气浪掀得歪了歪,枝头的叶子漫天飞舞;几间泥坯老房根本撑不住这股力道,“轰”的一声轰然倒塌,木梁断裂的脆响混着砖石落地的闷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陶制爆火雷的碎片带着尖刺四下飞溅,有的扎进士兵的甲胄缝隙,有的嵌进土墙里,露出半截带着血的陶片;碎石屑像冰雹般砸下来,砸在士兵头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没戴头盔的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捂着伤口惨叫。 数十个士兵当场被爆炸掀飞,有的身体被炸得残缺不全,有的被倒塌的房屋埋在下面,只露出一只伸在外面的手,手指还在徒劳地抽搐。 惨叫声、爆炸声、房屋倒塌声混在一起,整个村子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熊熊火光冲天而起,黑烟裹着火星往上飘,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暗黄色。 谁都没料到,秦明和言清居然会下令炸毁自己的村子,那些民壮看着熟悉的房屋在火海中崩塌,眼里却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更加疯狂地往外扔爆火雷和炸药包。 有个年轻民壮的家就在村口,此刻正被大火吞噬,他却只是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炸药包狠狠扔向人群,炸得士兵血肉模糊。 “倒油!” 城墙上有人高喊。 几个青壮抱起陶罐,将里面的石脂水顺着坞堡墙壁往下倒。 黑色的油液顺着青砖流淌,在墙根积成一滩,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火折子扔下去的瞬间,“呼”的一声,墙根立刻燃起熊熊大火,火焰顺着油液往上窜,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火瀑布,将整个坞堡外墙裹在里面。 试图搭梯爬墙的士兵,刚碰到梯子就被火燎到,有的衣服瞬间起火,在地上翻滚着惨叫;有的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刚探出头就被箭射中,直直地掉下去,摔进火里变成一团火球。 随着坞堡库存弹药渐渐减少,夷人弓手终于全力发力。 他们重新搭箭,牛角弓拉得满如圆月,“咻咻咻”的箭雨声再次响起。 这些夷人箭术精准,有的射穿士兵的膝盖,让他们跪倒在地;有的射穿士兵的手腕,让他们手里的刀“哐当”落地;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像黑色的帘子,不断收割着生命,墙根下的尸体很快堆成了小山,鲜血顺着地势往下流,在村子里汇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 而此时村外的旧土墙,早已变成了困住敌军的瓮城。 这土墙虽矮,却把村子围得严严实实,夷人弓手站在坞堡上,能轻松覆盖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躲在房檐下的士兵,还是缩在墙角的逃兵,都逃不过箭矢的瞄准。 有个士兵想顺着土墙爬出去,刚扒住墙头,就被三支箭同时射中后背,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摔下来,砸在墙根的尸体堆上,再也没了动静。 “东南方向有人想要逃跑……” 言清站在角楼上,目光锐利如鹰,声音依旧冷静。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弩手立刻调整弩车角度,这弩车是用硬木和铁件打造的,箭槽里的重箭足有小臂粗,弩手们扳动扳机,“咔嗒”一声,五支重箭呼啸而出,带着破空的“嗡嗡”声,精准地射向东南墙角。 那几个正踩着同伴肩膀往上爬的士兵,瞬间被重箭穿透身体,有的箭甚至把两人串在一起,钉在土墙上,鲜血顺着箭杆往下滴,在墙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其他角楼的弩车则全部对准村口大门。 但凡有平安卫士兵想冲进来支援,弩车就会立刻射出一轮重箭,这些重箭力道极大,哪怕士兵举着藤牌,也会被箭穿透盾牌和身体,钉在地上。久而久之,村口的尸体越堆越高,有的尸体被后续的重箭射得叠在一起,几乎把村口堵死,后来的援兵根本挤不进来,只能在外面焦急地跺脚。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秦家村已经尸横遍地。 残肢断臂挂在房檐上,有的手指还勾着瓦片;鲜血浸透了泥土,踩上去“噗嗤”作响,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爆火雷的威力远超所有人想象,那些躲在房屋后面的残存士兵,此刻大气都不敢喘,有的抱着头缩在墙角,有的浑身发抖,手里的刀掉在地上都不敢捡,之前进攻时的嚣张和勇气,早已被恐惧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回该咱们出场了!” 秦明站在坞堡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村里的残兵,眼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 他伸手握住身后的开山斧,斧刃上还沾着之前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去吧。” 言清话声一落,秦明带着梁莽、曹豹等几十个重甲兵快速走下角楼。 这些重甲兵都穿着厚实的皮甲,有的还在胸前镶了铁板,手里握着长刀或斧头,脚步沉稳得像铁块落地。 “咔咔咔!” 吊桥缓缓放下,木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民壮团众人如同猛虎下山般涌了出去,踏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朝着士兵躲藏的屋子冲去。 “噗!” 躲在织布坊的一个士兵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正好撞进秦明怀里。 秦明眼神一冷,手里的开山斧寒光一闪,“唰”的一声,那士兵瞬间被砍成两段,鲜血和内脏溅了一地。 织布机上的白布被染成红色,随风飘动,像一面诡异的旗帜。 跟在后面的赵二牛,眼里满是嗜血的亢奋。 他握着朴刀,嗷嗷叫着冲进皮匠坊——里面躲着五个士兵,正缩在鞣制好的皮革后面发抖。 赵二牛不管不顾,朴刀左右挥舞,“唰唰”几声,士兵的惨叫此起彼伏。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皮匠坊里就没了动静,只剩下赵二牛粗重的喘气声,和刀身滴下的鲜血。 梁莽和曹豹则各自领着十人的小队,沿着村中的过道推进。 梁莽的金瓜锤每砸下去一次,就会有一个士兵脑浆迸裂;曹豹的长刀更显利落,刀光闪过,士兵的头颅就会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 两人所到之处,血雨腥风,没有一个士兵能挡住他们的攻势,有的士兵想求饶,话还没说完就被砍断喉咙;有的想反抗,却连刀都举不起来,就被锤砸中胸口,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坞堡城墙上的夷人弓手依旧没有停歇,他们不断射箭,将那些试图翻出围墙的士兵一一射杀。 箭矢呼啸着穿过空气,有的射穿士兵的喉咙,有的射进士兵的心脏,每一支箭都带着一条人命。 鲜血顺着围墙往下流,把土墙染成了暗红色,远远看去,像一道诡异的血墙。 最开始的时候,村子里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连村外的平安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渐渐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归于沉寂——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吹过空荡荡的房屋发出的“呜呜”声。 村外的平安卫士兵,此刻脸色全都无比严峻。 刚才秦家村的爆炸声和冲天火光,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那种地动山摇的场面,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哪怕站在两三百步外,他们都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颤抖,火星甚至飘到了他们的盔甲上,烫得人忍不住皱眉。 如今平安卫这边,只剩下两百骑兵和四百步兵,其余七八百人都已经投入了进攻秦家村的战斗。 可就在他们把最后一批援兵派进去后没多久,村子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比之前的喊杀声更让人恐惧。 “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耿精忠勒着马缰,手指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白。 他看着被吕公车堵住的村口,双眼闪烁不定,对身边的百户问道。 “大人,我这就派人去查看!” 那百户也有些不安,立刻转身对身后的骑兵喊道:“你,去村口看看情况!” “是!”一名骑兵领命,立刻催马而去。黑马扬起四蹄,在地上踏出一串蹄印,身后扬起一阵尘土,很快就朝着村口跑去。 可还没等他靠近村口,一支重箭突然从村里射了出来——这箭速度快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 “噗!” 重箭精准地射穿了骑兵的胸膛,箭头从后背穿出,带着一团血花。 骑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尸体在地上滑出老远,正好停在吕公车旁边。 紧接着,堵在门口的吕公车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嘎吱嘎吱”的木头摩擦声响起,几个民壮合力将吕公车挪到一边,露出了后面的秦明,他骑着那匹黑马,腰间的开山斧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第234章 乘胜追击 “这……” 看到秦明出现,耿精忠和身边的几个百户瞬间脸色煞白,满脸惊骇。 他们明明派了七八百步兵进攻,兵力是秦家村的两倍还多,而且之前已经攻破了外围土墙,怎么会这么快就败了? 难道说,那七八百人,已经全部折损在村里了!? 一想到这里,耿精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身边的百户们也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恐惧,他们跟着耿精忠打了不少仗,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局,这么快的溃败速度。 “大人,我去防守侧翼!” 站在队伍后面的钱德松,看到秦明从村口出来,双眼顿时一挑。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秦明身上,留下一句话,立刻带领自己的一百个县城守军转身就跑。 钱德松从来不打逆风局,再次看到秦明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已经看到了主将耿精忠的结局。 “你……你敢临阵脱逃!” 耿精忠回过神来,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钱德松的背影怒吼。 可钱德松根本不管他,反而催马跑得更快,手里的马鞭拼命抽打马屁股,马蹄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朝着县城的方向消失在尘土里。 就在耿精忠对着钱德松的逃向怒目而视时,两侧的旷野上突然扬起两道烟尘,夷人骑兵已分成两队,如两道黑色闪电般向着平安卫的队伍包抄而来。 这些夷人骑手个个身披兽皮甲,腰间悬着弯刀,左手控缰、右手搭箭,左翼小队绕向平安卫侧后方,右翼小队则直扑退路,显然是要将耿精忠的人马团团围住。 “项千户!项铁!” 耿精忠猛地回头大喊,想让这位得力干将领兵抵挡,可目光扫过村口的尸堆,才惊觉项铁自从冲进秦家村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想必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至于另外一名千户廖宏图,之前就已经在夜袭中丧命。 失去了左膀右臂,耿精忠的声音顿时发颤,“全军听令,给我冲,杀了他们!” 耿精忠根本就不懂战术,如今先后失去了项铁和廖宏图这两个左膀右臂,索性直接大声命令道。 无论如何,眼下平安卫这边还有一千多人,兵力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咚咚咚!” 后方的秦家村,突然响起了阵阵战鼓声,秦明的民壮团开始迅速变阵冲锋。 刚开始的时候,民壮团是雁形阵,但在中途的时候,位于正面的重甲兵突然变成了锥形阵,而领头之人,正是秦明。 在这种开阔地带,没有拒马,陷阱和铁蒺藜,重甲骑兵行进就再无顾忌。 黑马四蹄翻飞,秦明身上的皮甲沾着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腰间的开山斧随着颠簸微微晃动,斧刃上的寒光让平安卫士兵忍不住发抖。 “快!放箭!射死他!别让他冲过来!” 耿精忠看着秦明的身影越来越近,心头骤然一慌,扯着嗓子对身后的弓箭手喊道。 数百名弓箭手立刻拉弓搭箭,“嗖嗖嗖”的箭雨声响起,漫天箭矢遮天蔽日,像一片黑色的乌云朝着秦明和重甲兵笼罩而去。 “铛!铛!铛!” 秦明猛地挥起开山斧,斧刃舞成一道圆盾,箭杆撞在斧刃上发出清脆的脆响,几支箭被直接劈成两段;其余箭矢射在他的重甲上,有的箭尖擦过甲片,溅起一串火星,只留下浅浅的划痕;有的箭射中马匹,却被马身上的皮甲弹开,黑马吃痛嘶鸣一声,反而跑得更快了。 “趴下身子!护好要害!别被他们拖住!” 秦明对着身后的重甲兵吼道,自己则微微俯身,左手按住马鞍,右手紧握斧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的耿精忠。 刚才在村里厮杀已让他浑身是汗,重甲裹在身上沉甸甸的,但他知道,只有乘胜追击,彻底击溃这股敌军,秦家村才能真正解围。 擒贼先擒王! 倘若能抓住地方主将或是将其斩杀,那么这伙官兵机会群龙无首,再无能力组织进攻。 所以此刻的秦明的眼中,只有耿精忠一个人! “噗!噗!” 两名平安卫骑兵迎着秦明冲来,马刀劈向他的头颅。 秦明不闪不避,左臂抬起挡住马刀,同时右手的开山斧横扫而出,寒光闪过,两名骑兵连人带马被砍成两段。 “都给我挡住他!谁能杀了秦明,赏银五千两!” 耿精忠看着秦明如入无人之境,终于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一边推着身边的士兵往前冲,一边悄悄调转马头,双腿猛地夹向马腹,想趁着混乱往县城方向逃跑。 “当!当!噗!” 平安卫的数百骑兵终于与秦明的重甲兵撞在一起。 重甲兵的马槊长而锋利,一槊就能刺穿一名轻骑兵的胸膛;平安卫的骑兵则仗着人多,试图从侧面牵制,马刀砍在重甲上却只能留下一道白痕,反而被重甲兵反手劈杀。 一时间,旷野上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马匹嘶鸣声混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大片麦田,场面惨烈至极。 秦家村方向的战鼓声变得更加密集,“咚咚咚咚”的鼓声仿佛敲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两侧包抄的夷人游骑兵此时已绕到平安卫侧后方,他们不再射箭,而是拔出腰间的弯刀,向着平安卫的步兵冲去。 轻骑兵的速度极快,弯刀挥舞间,不断有步兵倒下,平安卫的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啊!噗通!” 一名平安卫轻骑兵试图从侧面偷袭秦明,却被秦明反手一斧砍中肩膀,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去,被后面的马蹄踩成肉泥。 秦明始终盯着耿精忠逃跑的方向,手中的斧头不断挥舞,硬生生在数百人的夹击中砍出一条血路,他所到之处,平安卫士兵无不胆寒,纷纷后退。 耿精忠回头看到秦明浑身是血地追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魂飞魄散。 他干脆扔掉手中的佩剑,双手紧紧抓住马鬃,双腿拼命夹着马腹,嘶吼道:“驾!快!再快点!” 失去了兵器的重量,马匹跑得更快了,片刻间就与秦明拉开了一段距离。 秦明见状,立刻取下背上的黑弓,伸手摸向箭袋,却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刚才在村里射箭已将箭矢用尽。 他身上的重甲厚重,根本来不及脱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耿精忠的身影越来越远。 秦明看着手中的开山斧,心中焦急万分。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爆吼一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将全身力气汇聚在右臂,朝着耿精忠的方向猛地将开山斧扔了出去! 这一掷几乎倾尽了秦明的全部力道,开山斧裹挟着刺耳的破风声,化作一道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地飞向耿精忠的坐骑。 “噗嗤!”寒光闪过,开山斧精准地砍中了马匹的后蹄,马蹄瞬间被砍断,鲜血喷涌而出。 “啊!!” 耿精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马匹失去平衡,轰然倒地,他那肥硕的身躯如同麻袋一般从马背上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前方的草丛中。 第235章 兵败如山倒 秦明翻身下马时,他俯身拾起开山斧,斧刃上还挂着碎肉与血痂,在暮色里泛着冷硬的光。 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耿精忠,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断矛或残甲上,发出“咯吱”的闷响。 此时的耿精忠早已没了往日官威,肥硕的身躯蜷缩在草丛里,头盔甩在三步外,盔檐磕出一道深痕,乌黑的发髻散开来,几缕头发粘在汗湿的脸上,嘴半张着,还在无意识地哼唧。 最扎眼的是他腰间滑落的鎏金令牌,明晃晃嵌在草叶间,正面“指挥佥事”四个篆字刻得遒劲,背面“耿精忠”三字边缘,还挂着几滴未干的血珠。 秦明俯身时,右臂青筋骤然隆起,一把揪住耿精忠的后领将他提离地面,两百多斤的肥躯在他手里竟像只待宰的肥羊,双脚胡乱蹬踏着,带起满地草屑。 他重重将人甩在马背上,马匹被这突然的重量压得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刨了刨蹄子,马背的软垫瞬间被耿精忠的体重压陷。 秦明又弯腰拾起那顶头盔,指尖擦过盔檐的裂痕,随手挂在马鞍左侧的铁钩上,头盔碰撞着甲片,发出“当啷当啷”的轻响,像是在宣告俘虏的归属。 等身后的民壮团士兵赶过来时,秦明已重新翻上马背,左手按着马背上的耿精忠,防止他滑落。 士兵们个个浑身是血,有的刀还插在腰间,刃上滴着血;有的肩上扛着缴获的长枪,枪尖挑着敌军的布甲;还有人嘴角沾着血沫,眼里烧着未褪的亢奋,活像刚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 “你们的将军在此!不想死的,立刻弃械投降!” 秦明扯着嗓子喊,声音洪亮如钟。 他抬手拔出耿精忠腰间的鎏金令牌,“指挥佥事”四个字格外刺眼,像一道催命符。 平安卫的士兵本就没了主心骨,见主将令牌被夺,再看秦明身后的民壮团个个眼神如狼似虎,瞬间没了抵抗的勇气。 有人“哐当”一声扔掉手里的刀,转身就往县城方向跑,草鞋踩在泥地里溅起水花;有人慌不择路,踩着同伴的脚摔倒在田埂上,爬起来时连鞋都丢了,光着脚继续窜;还有人干脆脱了沉重的皮甲,只穿着单衣往树林里钻,生怕跑慢了被砍头。 不过片刻,原本聚在一处的队伍就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兵器、盔甲和几具跑得太慢被踩死的尸体。 此前几番冲击穿插,再加上夷人射手躲在树后精准射杀,平安卫早已士气大跌,如今没了耿精忠指挥,千余人的队伍彻底崩溃。 逃兵们像没头的苍蝇,只顾着往县城方向奔,有的甚至跑反了方向,往山坳里钻。 民壮团的士兵们彻底杀疯了,他们脸上溅满了血污,有的还沾着碎肉,眼神里烧着亢奋的火焰,哪里还顾得上坞堡传来的战鼓节奏? 之前的章法全抛在脑后,见着逃兵就追,挥刀便砍。 赵二牛拎着朴刀,追着一个脱了盔甲的瘦兵跑了半里地,那兵腿一软摔在水田里,刚想跪地求饶,赵二牛的刀就“噗”地劈在他后颈,嘴里还骂着:“狗娘养的!之前攻村时放箭射我,现在怎么不横了?” 梁莽则带着几人堵住了通往县城的小路,凡是从这里跑的逃兵,没一个能活着过去,地上的血顺着田沟往下流,染红了半亩刚抽穗的麦子。 这场追杀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民壮团追出了十多里地,直到远处县城的灰色城墙轮廓隐约出现在暮色里,秦明才勒住马,高声喊道:“撤!回村!别追了!” 士兵们这才停下脚步,有的还喘着粗气,双手拄着刀杆;有的回头看了眼身后满地的尸体,眼神里仍有不甘,却还是乖乖调转马头。 此时能真正逃进县城的平安卫士兵,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大哥,这等狗官留着干啥?一刀宰了省事!还浪费咱的粮食!” 赵二牛拍马凑到秦明身边,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马背上昏迷的耿精忠,手里的朴刀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没杀过瘾。 秦明低头看了眼耿精忠,嘴角勾起说道:“不能杀。你忘了?他可是从四品的指挥佥事,比黑山县令的官还大,这可是块‘活宝’,值钱得很。” 他伸手拍了拍耿精忠的肥肩,后者哼唧了一声,依旧没醒,“不光不能杀,还得给他好吃好喝养着,少一根头发都不行,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赵二牛愣了愣,随即明白了秦明的意思,撇了撇嘴,狠狠踢了下马腹:“行吧,听大哥的!反正以后要是这狗官敢耍花样,我第一刀劈了他!”说着便催马往前,去招呼其他士兵清点战利品了。 “好!!” “我们胜了!!” “秦大哥威武!” 眼见秦明一众人取得了胜利,整个秦家村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就连负责防守的青壮,这个时候也纷纷冲出了村子。 这段时间面对朝廷军队的重兵围剿,村子里众人一直都忍受着一定的忧虑和压抑。 现如今,这种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了释放,所以哪怕如今村子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也依旧让村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之前我还偷偷把粮食埋在后院的菜窖里,想着要是守不住,就带着娃逃进山……” 村口的王妇人一边收拾着被炸坏的陶罐,一边跟邻居念叨,声音里带着后怕,“哪想到啊,咱们三百多人,竟能打赢两千多官兵!秦头领真是神仙下凡啊!” 旁边的李老也是一脸的惊讶:“我活了五十多年,就听过当年战神白饶能以少胜多,没想到今天在咱村见着了秦头领这本事,不比白饶差!” 一天前的时候,谁都没料到这场胜利会来得这么彻底。 民壮团总共才三百多人,死了三十多个,伤了四五十个,大多还是余家寨和夷人部族的骑兵;秦明的重甲骑兵队更是几乎无损,只有四人因为马腿被敌兵砍断摔下马,受了些皮外伤。 这样的战绩,放在整个大周,都是凤毛麟角,当年战神白饶以三千人破两万敌军,已是传奇,如今秦明以三百人败两千人,更是惊世骇俗。 秦明回到村后,没顾上歇口气,立刻指挥众人打扫战场。 士兵们分成三队:一队抬尸体,男人们扛着平安卫士兵的尸体,往村外的田里拖,挖了个丈深的大坑,显然是想要将这些尸体当做‘肥料’。 另外一队清点兵器,雁翎刀堆了半间屋,刀身上的血痂结得发黑;盾牌靠在坞堡的墙上,像一片带伤的钢铁森林;马槊和长枪插在空地上,枪尖的寒光能映出人影;至于收缴的甲胄更是堆积如山,三副重甲厚重得要两个人才抬得动,甲片上的锈迹都被血糊住了;四五百套轻甲堆在地上,两百多件皮甲则被晾在坞堡的栏杆上,风一吹,发出“哗啦”的声响。 这其中最为稀罕的就是那辆吕公车,能缴获这样的大型器械,也是秦明没有想到的。 虽然这次吕公车在攻击秦家村的时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实际上,这玩意在大周的军队中配制的并不多,一个卫所最多一辆,倘若是攻打县城这样的城防,用处还是相当大的。 第236章 巨额赎金 忙完战场初步清点,秦明吩咐兵士将耿精忠抬往地牢,特意叮嘱赵二牛:“严加看管,别让他寻短见,也不许受委屈,每天送两顿好饭,缺什么直接跟我说。” 随后他绕村查看损毁情况。 不少房屋土墙炸塌,屋顶茅草烧成黑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焦糊味,呛得人嗓子发疼。 村民打扫时,见自家灶台碎裂、院子染血,难免面露难过,有人蹲在地上抹泪——昔日鸡犬相闻、欣欣向荣的秦家村,如今满是狼藉。 “别难过了。” 秦明拍了拍一个红着眼眶的年轻人的肩,“能保住命就已是万幸。你看黑山县其他村子,有的被官兵屠了,有的遭土匪洗劫,咱们打赢了还能收拾家园,已经够幸运了。”年轻人点点头,拿起扫帚继续清理。 夕阳西下,暮色笼罩村子,秦明召集民壮团头目在坞堡议事厅开会。 “这一仗能赢,最该谢言清姑娘。”秦明语气诚恳,目光落在言清身上,“你制定的防御战术,从爆火雷布置到夷人射手调度都恰到好处,指挥战鼓也稳住了阵脚,没有你,打不了这么漂亮的仗。” 言清指尖轻顿桌面,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淡却冷静:“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不光为你们,也为我自己。但别只看眼前胜利——朝廷绝不会容忍‘叛军’,过不了多久,定会派更多、装备更好的兵马过来。” 她的话像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先前获胜后的兴奋。 “言清说得对。” 秦明脸色沉下来,指节敲着木桌,“咱们的防御手段已露底,爆火雷和炸药包快用完了,上次囤的硝石用了七成,剩下的撑不了下次大战。” “啥?火器快没了?” 赵二牛猛地抬头,满眼诧异,“下次官兵来,总不能光用刀砍吧?” 众人皆皱起眉,这次胜仗,爆火雷功不可没,没了火器,冷兵器硬拼伤亡必大增。 “大哥,咱们缴获这么多兵器甲胄,不如扩编人手!” 郭峰眼前一亮,往前凑了凑,“一两千套装备,够武装两千人,人多了防守更易!” “对!扩编!” 曹豹拍桌附和,“从村里招青壮练几天,下次还能大胜!” 其他头目也纷纷点头,眼里重燃希望。 “没这么简单。” 秦明摇头,语气凝重,“扩两千人就多两千张嘴,坞堡粮食本够吃四五个月,加人后顶多撑一两个月,粮尽兵散,再多兵也没用。” “新兵还需训练。” 言清补充,指尖划过桌面木纹,“没训练的就是乌合之众,战场不利必溃逃,一人逃便乱军心,必败无疑。而且秦家村坞堡最多容六七百人,人多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防守。” 这番话让众人彻底沉默。 油灯摇晃,映得他们脸上满是疲惫与忧色,议事厅静得能听见风声与远处打扫的动静,格外压抑。 “大家别担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秦明放缓语气,“眼下先做三件事:一是尽快修复围墙和坞堡防御工事;二是让懂医术的村民救治伤员、熬药;三是组织人手用剩余硝石赶制爆火雷,修补受损兵器甲胄。” “好!我这就去办!”曹豹率先站起,“我组织人修围墙,三天内补好缺口!” “我去清点硝石,找铁匠修兵器!”郭峰也起身应道。 众人领命欲走,秦明突然开口:“等等,把耿精忠带上来,我有话问他。” 兵士应声离去,片刻后,两名士兵架着耿精忠进来。他双手被粗麻绳反绑,绳痕深嵌肉里,油腻的锦缎内衬沾满尘土草屑,脸上带淤青,却仍梗着脖子喊:“放开我!我是朝廷四品命官!谁敢动我,诛九族!” “狗官还敢狂!” 而看到耿精忠后,民壮团众人顿时面露怒色,曹豹和赵二牛两人更是直接冲了上去,一脚就将其踢翻在地。 对朝廷军队的这些官员,北境的军户可谓是个个恨之入骨,当初就是因为他们的克扣和欺压,才导致大量的军户家破人亡,食不果腹,走上的逃荒的道路。 如今看到这耿精忠脑满肠肥,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带着几分官威,自然也就惹起了曹豹等人的恨意。 “住手。” 秦明声音不高却带威严,曹豹、赵二牛悻悻退到一旁,仍恶狠狠地盯着耿精忠。 秦明缓缓走到耿精忠面前,俯身看着他,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耿大人,咱们又见面了,你还认识我吗?” “秦明,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趁早把我放了,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面对走来的秦明,耿精忠脸上透出了难以掩饰的惶恐,但语气依旧强硬。 “你个狗东西不知死活,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对我们大哥口出狂言!” “大哥,别跟他废话,赶紧把他宰了吧!” 曹豹和赵二牛闻言,立刻拔出长刀,就要将耿精忠砍杀。 “都别动!” 秦明再次呵斥了一声,随即说道:“耿大人那可是四品的大员,咱们应该礼遇才对……” “哈哈哈,秦明,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赶紧把我放开,我保证日后可以放你一条活路!” 耿精忠闻言,立刻大笑着说道。 在他看来,秦明应该是怕了,毕竟杀死一个朝廷的四品大员,那绝对是诛九族的大罪。 感到秦明似乎是在示弱,耿精忠随即说道:“秦明,你和你的手下勇武过人,若是能迷途知返,投靠朝廷的话,我耿精忠可以担保,你和你的手下不光能获得赏赐,你本人也能升官发财,至少给你个千户之职,从今以后,也算是鱼跃龙门,光宗耀祖了……” “哈哈哈!” 秦明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俯身对耿精忠说道:“耿大人,其实我这个人对升官兴趣不大,但对钱财,那是多多益善……只要你给我足够的钱财,我一定会放您回去,绝不伤您一根毫毛……” “你要多少钱?”耿精忠眉头一皱问道。 “您堂堂四品大员,我要一百万两,应该不过分吧?” 秦明微笑着问道。 “一……一百万两!?” 耿精忠闻言,立刻惊呼道。 第237章 买命钱 “一百万两纹银!?” 秦明话音刚落,坞堡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响。 在场的民壮团骨干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上个月他们拼死攻破郭家坞堡,将那盘踞黑山县数十年、号称“富可敌县”的郭氏一族连根拔起,翻遍了堡内的地窖、暗阁,甚至掘开了郭家祖坟,最后到手的银钱、田契折算下来,也不过八十万两。 郭家积累数十年才攒下八十万,可耿精忠这狗官才来黑山县半个月! 有人忍不住低低嘀咕:“莫说半个月,就是让他刮地三尺,也刮不出一百万两啊……” 话音未落,秦明却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上前一步拍了拍耿精忠的肩膀,语气温和的说道:“耿大人若是银子凑不齐,也无妨……粮食亦可抵数。你们两千人来黑山县,军粮总不会少吧?若是粮食足够,不给银子也行,我还能给你打个八折。”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先前的疑惑尽数消散。 原来秦明要的从来不是“一百万两”这个数字,而是要拿耿精忠当筹码,榨干平安卫这些日子从百姓手里刮来的民脂民膏,尤其是粮食! 如今秦家村刚经一战,粮仓虽未空底,可若想扩充民壮团、应对后续变故,粮食便是命脉。 只是现如今平安卫那些士兵收刮的钱财和粮食都囤积在县城里,而面对城防坚固的县城,秦明是不可能将其攻破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明最终才决定暂时留耿精忠一命,毕竟这个狗官死不死对秦明意义不大,能拿到钱粮才是最为重要的。 “这不可能!”耿精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了挣被绑住的手腕,嘶吼道,“我没那么多钱!你这是敲诈!” “没钱?” 秦明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面色一沉,冷得像腊月的冰。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赵二牛,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二牛,耿大人头疼犯糊涂了,你把他挂在堡墙上吹吹风,让他清醒清醒。” “得令!” 赵二牛应得脆亮,大步流星上前,蒲扇大的手一把揪住耿精忠的后领,像提小鸡似的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耿精忠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尖叫:“秦明!我是朝廷命官!我若有三长两短,你和你这破村子都要诛九族!你们……”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坞堡,打断了耿精忠的叫嚣。 赵二牛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他本就恨透了这种克扣军饷、欺压百姓的贪官,当年他爹就是被粮官克扣了赈灾粮,活活饿死的。 这一掌下去,耿精忠的脸颊瞬间肿得像个馒头,脑袋一歪,直接昏死过去,嘴角还渗出了血丝。 “小心点,别把他整死了。” 秦明连忙叮嘱,眼神扫过耿精忠的脸,说道:“这狗官可是值一百万两的,死了就不值钱了。” 赵二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手上动作却轻了些:“大哥放心,我保证给他留一口气,断不了您的财路。” 说罢,他扛起昏迷的耿精忠,大步走向坞堡门楼,那背影竟透着几分得意,能收拾这种贪官,比打胜仗还解气。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秦明,我有话与你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言清站在角落,素白的衣裙上还沾着些许未洗去的血点,却依旧身姿挺拔,眼神清亮。 秦明见她神色凝重,知道是有要紧事,便对众人吩咐了一句“看好耿精忠”,随即引着言清走出了坞堡。 刚出堡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飘了过来。 秦家村的街道上,村民们正默默地清理着残留的血迹,有人用草木灰覆盖暗红的印记,有人用门板抬走尚未清理干净的残肢,几个老人蹲在墙角,一边收拾着破碎的农具,一边偷偷抹眼泪。 不远处的食堂已经升起了炊烟,袅袅的烟柱里裹着米香;医庐的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偶尔传来几声伤员的低吟,却比清晨时平静了许多。 “雁北关的守军,两千人,已经出发往黑山县来了。” 言清停下脚步,语气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她抬头看向秦明,眼神里满是担忧,“我先前通过飞鸽传书收到的消息,不会有错。” “两千人?” 秦明眉头瞬间皱紧,上前一步追问,“估计多久能到?” 他对言清的情报从无怀疑。 自打言清来到秦家村,即便足不出户,也总能通过飞鸽传书掌握外界动静,黑山县令肖青山的动向、平安卫的粮草运输、甚至邻县的灾情,她都了如指掌。 秦明不知道她背后有怎样的情报网络,但他清楚,如今两人是一条船上的人,言清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雁北关离这里将近三百里,若是急行军,三到五天便能抵达。” 言清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要知道,雁北关的军队是大周的精锐,常年与北狄作战,绝非平安卫这种闲散卫所可比——他们的甲胄更厚,弓箭更远,连士兵的拼杀技巧都强上数倍。” “这个……” 秦明比谁都清楚秦家村的处境:民壮团虽胜了平安卫,可火器已经消耗殆尽,坞堡的围墙被轰出了好几个缺口,短期内根本修不好;村里的粮食够吃三个月,可若是来了两千精锐,别说抵抗,能不能守住坞堡都是问题。 “言清姑娘,你有良策?” 秦明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期待,论兵法战术,他不如言清周全。 言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除非……我们能占据县城。” “县城?” “对。”言清点头,眼神亮了些,“县城的城墙比坞堡坚固数倍,既能容纳村民和民壮团,又能守住平安卫囤积的粮草。只要占了县城,我们才有底气挡住雁北关的军队。” 秦明眼前猛地一亮。 其实他早有此意,秦家村的坞堡虽好,可扩建的余地早已用尽,最多只能住五六百人,粮仓也撑不了太久。 想要扩军壮大,必须要有更大的地盘,而平安县的县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238章 劝降 可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可县城不好打啊。平安卫的残兵还有数百人,加上县衙的衙役、城里大户的家丁,总共有一两千人。他们若是死守,我们强攻根本攻不下来。” “谁说要强攻了?”秦明忽然笑了,眼神里透着几分胸有成竹,“我和肖知县,也算是‘故交’了。我给他写封信,让他乖乖开城门,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了县城。” “这怎么可能?”言清柳眉微蹙,语气带着不解,“肖青山是寒窗苦读多年才得了县令之位,他怎会轻易放弃?一旦私通‘反贼’,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且前几日他还帮着耿精忠征粮、驻军,两人分明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不了解他。”秦明摇了摇头,语气笃定,“肖青山这人,最是精明,从一开始就想两头下注。” 虽然论兵法战术,秦明不如言清,但论对人性的认知,两世为人的秦明是要远胜寻常人的。 秦明笃定肖青山还是会帮咱们的。 当初秦明把自己的徒弟穆安安排到他的身边当巡捕房的捕头,这是一步明棋,肖青山和县城里的平日里的一举一动,穆安都会通过渠道向秦明汇报。 甚至秦明想要他的性命,穆安也是绝对下得了手的。 以肖青山的头脑,自然是能看出这其中的关窍的。 但即便如此,肖青山依旧重用穆安,无论是维持城里的治安,或者帮助其往家中运送钱财,都是有穆安参与的。 如果说当初肖青山刚来黑山县是无人可用,只能依靠秦明,那么留着穆安还说的过去,但现如今,秦明依然成了‘反贼’,那么无论出于哪方面,以肖青山的头脑,他都是有办法解决穆安的。 所以秦明看来,这个肖青山一直都在两头下注,他既不想得罪秦明,也不想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头。 但是现如今,平安卫的军队已经被秦明打败,肖青山必然会考虑投向自己。 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这次围剿战,若是平安卫赢了,他最多被革职流放,但倘若输了,肖青山是必死之局,上面一定会极力推责,而身为黑山县令的肖青山,就会成为一个重要的背锅侠! “如今平安卫败了,肖青山肯定在盘算退路。” 秦明继续说道,“若是雁北关的军队赢了,他最多被革职流放;可若是我们赢了,他就是耿精忠的同党,必死无疑。以他的精明,绝不会选死路。” 言清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只是……信要怎么送?” “飞鸽传书便可。”秦明转身往坞堡里走,“我这就去写,让穆安在城里接应。” “大哥,那狗官愿意出钱了!” 正当秦明刚刚准备写信,赵二牛立刻小跑着过来对他说道。 “很好,给他备一辆马车,咱们跟着他去县城收钱。” 秦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随即说道。 一般来说,古代的将领都是非常稀缺的高级人才,所以一旦将其俘虏,都会想方设法让其为己所用。 但这个靠着世袭得到官位的耿精忠,本身是不懂兵法的,最擅长的就是欺下瞒上,溜须拍马,所以这种人留在手中并没有什么价值。 而其最大的价值就是可以让他去劝降自己的手下,或者和敌方进行交换,换取一些钱粮。 要知道,如今的县城之中,还有平安卫的败兵至少六七百人,除此之外,城中还有他们这段时间大肆收刮的钱粮,估计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所以一旦劝降成功,那么秦明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占据县城,并且获得大量的钱粮补给。 很快,刚才被绑在坞堡城楼上的耿精忠就被放了下来,赵二牛随即将其押入准备好的马车中。 “耿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秦明看着满脸淤青的耿精忠,嘴角勾起问道。 “秦……秦英雄,我真的只有六十五万两,还有几万石粮食……”耿精忠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秦明,“求您高抬贵手,少要些吧?” “少要些?”秦明挑眉,语气骤然变冷,“缺一万两,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十根手指加十根脚趾,正好能抵二十万两。剩下的五万两,我看你这双眼睛,也值这个价。” “秦英雄饶命!” 耿精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我给!我一定给!可我真的凑不齐啊!求您给我条活路!” 秦明见他哭得涕泗横流,才缓缓起身,伸手将他扶起,语气放缓了些:“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耿精忠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什么办法?秦英雄您说!只要能活,我什么都愿意做!” “劝降你的手下。” 秦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让县城里的平安卫放下兵器,打开城门。只要他们降了,我不仅放你走,还把你那六十五万两银子和粮食还给你。” “当真?” 耿精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在发抖。 “我秦明说话,向来算数。” 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若是能劝降成功,我保你平安离开黑山县。” 耿精忠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狂喜,连忙点头:“我去!我一定去!那帮杂碎要是敢不听我的,我打断他们的腿!秦英雄您放心,我这就去劝降!” “好。” 秦明满意地点头,对赵二牛吩咐道,“备一辆马车,咱们现在就去县城。” 半个时辰后,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了平安县县城外两百步的地方。 秦明带着赵二牛和几个心腹站在马车旁,目光冷冽地望向城头。 城墙上早已站满了士兵,弓箭拉得满弦,长枪的寒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守城的校尉看见秦明,顿时大喊:“是秦明!放箭!快放箭!” 士兵们顿时慌了神,纷纷举起弓箭,可没人敢先放,上次平安卫两千人都败在了秦明手里,他们这几百人,哪里是对手? 秦明冷笑一声,一脚将马车门踹开,对里面的耿精忠说道:“该你表演了。” 耿精忠打了个哆嗦,连忙从马车上爬下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官服,深吸一口气,朝着城头大喊:“住手!都住手!我是耿精忠!让你们校尉出来见我!” 第239章 军心逆变 看到耿精忠突然出现,城墙上的士兵顿时都愣住了,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看到了鬼怪一般。 之前的时候,就曾经有人说耿精忠已经战死,但此刻却突然鼻青脸肿的出现在了城墙下,这确实吓了众人一跳。 “都是死人吗?赶紧把城门打开,让所有的百户都出来!” 眼见众人无动于衷,耿精忠顿时怒道。 一直以来,在耿精忠的眼中,莫说是普通的兵士,便是军中的百户,和一条狗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随便呼来喝去的对象。 可如今自己只是被抓住了一天的功夫,这些士兵听到自己的命令居然无动于衷,这无疑让他火冒三丈。 “等下。” 防守的兵士闻言,转身离去。 很快,几名身着重甲的百户出现在城墙上。 而领头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千户项铁的左膀右臂百户张青。 先前张青建议军队不要贸然攻击秦家村,结果被耿精忠怒斥,还打了他二十军棍。 幸亏执行命令的士兵手下留情,并没有用力,可即便如此,此刻的张青依旧有些一瘸一拐,显然受了轻伤。 “你是何人?” 看了一眼下面的耿精忠,张青面色复杂,但很快脸色一沉,大声问道。 “你个狗东西!连你爷爷我都不认识了?赶紧开城门,出来和我说话!” 耿精忠怒火中烧,接着说道:“等我回去后,我一定重重法办你们这些废物,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我全都要扣你们半年的军饷,还有你们几人,一人五十军棍,看你们还敢不听话!” 相比之前在秦家村,此时的耿精忠可谓官威冲天,在他眼中,这些兵士不过都是一群任他指挥的狗而已,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在后面看戏的秦明此刻也是一脸的惊讶。 他没有想到朝廷的军官居然有如此大的官威,这在他看来显然有些夸张了。 要知道,他秦明自从当上黑山县的都头后,为了拉拢人心,可谓是倾尽了手段,不光好吃好喝,而且无论是对待手下几个头目还是普通兵士,都是情同兄弟一般。 而跟在他旁边的赵二牛等人,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其实秦明不知道的是,大周的军队上下等级制度是非常森严的,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在军队中尤为慎重,倘若对上级不敬,那可是会军法从事,甚至会被当场斩杀。 所以哪怕受不了压迫,这些底层的兵士宁可选择当逃兵,也是不敢对上级军官有半点的忤逆。 以至于听到耿精忠的这番话,城墙上的众多兵士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脸上闪过了一抹惊慌。 “耿将军早已战死,你看你就是个冒充的奸细!” 突然间,领头的百户张青突然对着城墙下大声喊道,随即转头对旁边的兵士说道:“放箭,不要让他靠近城墙!” “嗖嗖!”几支箭矢应声射出,却只是擦着耿精忠的衣角钉在地上——士兵们显然还没摸清状况,只是象征性地警告。 “混蛋!瞎了你的狗眼!”耿精忠彻底被激怒了,大步冲到城墙下,仰着头嘶吼,“待我进城,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尤其是你张青,我要禀告知府大人,抄你家灭你族!” 这话像一道催命符,彻底断了城上士兵的犹豫。先前还心存忌惮的兵卒,此刻个个把弓箭拉满,弓弦“嗡嗡”作响。有人闭了闭眼,猛地松开手 “继续放箭!” 耿精忠的话如同一道施向自己的催命符。 刚才认出耿精忠,还有些犹豫的兵士此时个个将弓箭拉满,随即一闭眼,松开了弓弦。 “嗖!嗖!嗖!” 数支势大力沉的箭矢瞬间从城墙上射出,直直地飞向了耿精忠! “噗噗!” 正准备继续叫骂的耿精忠身体瞬间被数发箭矢命中。 耿精忠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身上的箭矢,正准备抬头看向城墙的时候,又一支箭矢呼啸而至,正中他的咽喉。 “呜噜噜……” 鲜血从耿精忠口中流出,随即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彻底没有了声息。 “这……”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远处看戏的秦明和赵二牛顿时惊呆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平安卫的士兵居然敢射杀他们的长官! 要知道,这耿精忠可是官居四品的高官,那可是寻常士兵眼中‘天’一般的存在! “射箭,这些奸细和叛军一个不留!!” 此时城墙上的张青看到耿精忠身亡,用近乎癫狂的语气指着远处的秦明吼道。 “嗖嗖嗖!” 他话声一落,数十支箭矢如同雨点一般射向了秦明。 “撤!” 秦明见状,随即调转马头,命令手下撤退。 任谁也没有想到,原本想靠着耿精忠劝降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简直大大出乎秦明的预料。 随着这耿精忠刚才确实官威大了一些,但射杀自己的四品上司,按照大周军法,这就是视同通敌谋反的死罪,但凡参与其中的军官和兵士,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由此可见,这耿精忠或许平时就实在是太过不得军心,否则的话,绝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大哥,早知道这耿精忠如此无用,就不该留他。” 返回村子的路上,赵二牛撇撇嘴,接着说道:“不过这些平安卫的兵士倒也真的有种,连这么大将军都敢杀,比起我们当初,要有胆的多了……” “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可就成了叛军了。” 秦明若有所思,说道:“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奇怪呢……” 赵二牛摇摇头,说道:“我从军十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估计这狗官平时压榨手下太甚,否则断然不会如此。” “搞不好耿精忠这笔账,还要算在咱们的头上……也罢,反正咱们本就是叛军,也不在乎多一条罪状了……” “大哥,可如今这些平安卫的兵士占据县城,咱们攻不进去,他们也不出来,这该如何是好?” 赵二牛有些忧虑地问道。 原本秦明和赵二牛以为凭借耿精忠这个俘虏,就算对方不投降,最起码也能换到一些钱粮,但如今这个计划,随着耿精忠被手下的士兵射杀,算是彻底泡汤了…… 第240章 四面楚歌 此时的秦明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如今的黑山县县城中,数百平安卫的士兵占据地利,有坚固的城防,城中还有大量的粮食,面对秦明的民壮团,固守数月不成问题。 而且几天后,随着雁北关援军的到来,他们立刻就可以转攻为守。 相比平安卫的士兵,雁北关这些百战的精锐战力要强大的多,加上如今秦家村火器已经消耗殆尽,倘若再来一次防守战,面对数倍的精兵,胜利的几率恐怕会很低。 所以在这些边关的精兵没有赶到之前,他最好能占据县城,这是最好的结果。 回到村子,秦明再次让自己的老丈人范今执笔,又写给了肖青山一封信,随后通过信鸽传了出去。 看着飞走的信鸽,秦明目光复杂。 肖青山愿意帮忙最好,但是如果他不愿意帮忙,秦明也有后手。 信鸽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穿过灰蒙蒙的天空,朝着县城的方向飞去。 秦明站在原地,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目光复杂。 这封信是希望,也是赌注。 肖青山若是愿意点头,事情还有转机;若是不愿意,他也只能走后手了。 当天下午,秦明叫来了杨玉莲。杨玉莲穿着一身劲装,腰间别着短刀,刚从村西的粮仓回来,脸上还沾着些许谷糠。“大哥,叫我来是有要事?” “你亲自带些人,把粮仓里的三成粮草运到余家寨的山林营地。” 秦明压低声音,“让余家寨的人把机关都检查一遍,再清点一下落脚点的补给,咱们得留条退路。” 杨玉莲点点头,她知道秦明的顾虑:“我选二十个稳妥的壮丁,用麻布裹着粮袋,趁着午后的雾色走,路上会按约定留记号,不会出岔子。” 余家寨的人虽说武力比不上秦明手下的老军户,也比不上那些擅长山林作战的夷人部族,却在跟官府的几十年对抗里,攒下了旁人没有的“家底”。 他们的主营地藏在深山老林里,入口用枯木、藤蔓伪装,底下还挖了陷阱,插着削尖的竹刺,等闲人根本找不到,更别提闯进去。 营地里能容纳数百人,有水井、粮仓,还有专门存放兵器的地窖,就算被围困,也能撑上一阵子。 更妙的是他们的临时落脚点。 余家寨的人在周边的林地里,偷偷建了上百处藏身的地方,有的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洞口用苔藓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有的挖在土坡下,上面铺着木板,再盖一层腐叶,掀开就能钻进去;每个落脚点里都藏着干粮、水囊,还有短刀、弓箭,足够几十人躲上几天。 就是靠着这“狡兔三窟”的布置,余家寨当年被官府围剿了好几次,都没能被彻底灭了,总能留下些“火种”。 秦明心里清楚,若是真到了抵不住雁北关援军的那一步,进山打游击就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至少能保住村里的老弱,保住这些跟着他的弟兄。 而此时的黑山县县城,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只剩下一片死寂。 天刚擦黑,街上的商铺就全关了门,门板上还贴着粗粗的木闩,像是怕有人闯进来。 街灯灭了大半,只有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照亮了城垛后士兵们紧绷的脸。 这些士兵握着长枪,来回巡查,脚步匆匆,不敢有丝毫懈怠,耿精忠的死像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里,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偶尔能看到几扇窗户缝里透出微弱的光,那是百姓们在偷偷张望。 自从平安卫进驻县城,耿精忠就以“平叛需粮”为由,逼着富户和商家交税,交不出来的,就派兵上门抢,有的小商贩还被打得头破血流。 短短几天,县城里就没人敢出门了,家家户户都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孩子的哭声都压得低低的,生怕惹来官兵。 肖青山作为黑山县的县令,不是没想着管。 他先前贿赂耿精忠,好话说了一箩筐,才让耿精忠松口,约束手下少些抢掠;又从县衙里调出三十多个衙役,让他们在街上游巡,尽量护着百姓。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一个七品县令,在四品将军面前,连抬头说话的底气都没有,耿精忠要是真要硬来,他根本拦不住。 此刻,县衙后堂里,烛火昏黄,映着肖青山落寞的身影。 他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酒壶,还有一盘花生米,花生米只剩寥寥几颗,还沾着桌角的灰尘。 肖青山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酒是最便宜的杂粮酒,辣得他喉咙发疼,可他却像没尝出来似的,眼神涣散,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儒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大人,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康松端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康松是肖青山的师爷,跟着他在黑山县待了三年,头发都白了大半,此刻看着肖青山这副模样,眼神里满是心疼。 肖青山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咧嘴笑了笑,伸手拿起酒壶,给旁边的空碗倒满酒:“康老,来……陪我喝几杯。” 康松叹了口气,把油灯放在桌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那碗酒:“老朽不善饮酒,可大人既然烦闷,我便陪你喝两杯。” 酒刚下肚,肖青山就放下碗,手指摩挲着桌沿,声音低得像在自语:“康老,你说……我是不是你跟过的最无用的县令?” 康松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大人何出此言?” “你先前辅佐的两任知县,一个升了知州,一个告老还乡,临走时百姓还送了万民伞……” 肖青山顿了顿,眼眶突然红了,“可我呢?下护不住百姓,上触怒了上官,这次跟着耿精忠围剿秦家村,还打了个大败仗。如今耿精忠死了,这笔账,迟早要算到我头上……” 他想起刚到黑山县的时候,自己也是踌躇满志。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初来黑山县他就面临当地乡绅的合伙刁难和算计,后来靠着和秦明合作,赚到了第一桶金,却因此得罪了钱家和郭家的后台,本想着配合官兵围剿秦明将功补过,却不曾想耿精忠的两千兵马打败而亡…… 他就像湍急河流里的一滴水,只能跟着水流走,就算想躲着礁石浅滩,也由不得自己。 “大人,时运如此,怪不得你。” 康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你本是白丁出身,没有世家的靠山,能走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之前的路,你没得选,老夫能力平庸,也没帮上你多少……如今这局面,实在是天命难违。” 康松了解肖青山,知道他的抱负,也知道他的无奈。 换成任何一个没有靠山的县令,处在这样的境地,恐怕都比肖青山好不了多少。 肖青山沉默了许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边角都被手心的汗浸湿了。他把信纸递到康松面前,声音有些发颤:“康老,如今……似乎还有一条路,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康松接过信纸,疑惑地看了肖青山一眼,随即展开。 只看了几行,他的眼睛就猛地睁大了,手指捏着信纸,手都在抖,看完后抬头看着肖青山,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信的落款,竟是秦明。 “这……这是秦明的书信?” 康松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他实在没想到,肖青山竟然会和“反贼”有联系。 肖青山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是他用信鸽送来的……康老,你说,我该不该信他?” 第241章 绝境求生 县衙后堂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花“噼啪”爆了一声,溅在肖青山面前的酒碗里,漾开一圈细碎的涟漪。 康松捏着秦明那封书信的手指早已泛白,信纸被他攥得发皱,连带着纸上“当前时局危如累卵,倘若能开城放我和手下进入,我定然可以保你周全”这几行字,都像是在颤抖。 他猛地抬头,声音发紧:“肖大人,他……他这是要拉咱们入伙?跟他一起反了朝廷不成?” 肖青山没立刻回话,只是端起酒碗,将剩下的半碗冷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滑过喉咙时却没半分暖意,只让他眼底的沉郁更重了几分。 “咱们先前,终究是把他看浅了。” 他放下空碗,说道:“我原以为秦明不过是个凭着几分蛮力拉起民壮的草莽,勇武是真,但难成大事——毕竟黑山县这地界,凶悍之徒多了去了,可没哪个能像他这样,硬生生啃下两千平安卫的兵马。” “大人您的意思是……” 康松的心猛地一沉,他隐约猜到了肖青山未说出口的话,却不敢相信。 “我是觉得,这秦明,说不定真能成气候。” 肖青山指尖划过案上的酒渍,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叹服,“能打败朝廷编制的卫所兵,绝非单凭‘骁勇’二字。他手下的民壮团,怕是早有章法了。” “大人!” 康松急得往前迈了半步,袍角扫过桌腿,带倒了一个空碟,“您寒窗苦读三十载,从童生到进士,熬了多少日夜才换得这七品功名!如今您是官,他是匪,城门口、街巷里,到处都贴着抓他的告示,画影图形,赏银百两,您要是跟他合作,那就是通敌叛国!九死一生啊!”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最多五日,雁北关的两千援军就到了!那些兵可是跟北狄真刀真枪拼过的精锐,平安卫跟他们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秦明就算再能打,民壮团就算再悍勇,面对那样的对手,胜算也渺茫得很!等援军一到,他秦明死定了,咱们跟着他,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康松跟着肖青山来黑山县赴任已近半年,最清楚自家大人的处境,没世家靠山,没官场根基,初到任时被本地乡绅联手刁难,好不容易靠跟秦明合作卖盐赚了些家底,又得罪了钱家、郭家的后台。 如今平安卫平叛大败,耿精忠死了,这笔账朝廷第一个要算到他这个“父母官”头上。 肖青山素来有几分“赌性”,往日为了破局敢走险棋,可这次,赌的是满门性命。 肖青山闻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康老,你觉得我还有得选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耿精忠拿了我足足两万两银子,说是帮我稳住局面,结果呢?他一死了之,把烂摊子全丢给我。我是黑山县令,朝廷追责下来,我跑不掉。可你看看这县城,被那几百平安卫残兵守得跟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除了跟秦明合作,我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哎……” 康松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他看着肖青山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觉得眼前的七品县令,不过是个困在绝境里的可怜人。 “跟秦明合作,让他的民壮团守县城,咱们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什么都不做,咱们必死无疑。” 肖青山顿了顿,说道:“我早前已经给家里寄了信,让内子带着孩子、带上所有家当,往西北逃,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我这条命不算什么,死不足惜,只要能保住他们娘几个,我也就瞑目了。” 肖青山早为家人铺好了后路。 往日里,肖青山总说等告老还乡,就带家人回江南老家,买几亩薄田,盖几间瓦房,安安稳稳过余生。 可如今,连再见一面都成了奢望。 “但愿……但愿能如大人所愿。” 康松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肖青山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康松面前。 “康老,我在本县赚的十几万两银子,其中五万两已经派人送到你老家,这是你家老母给我送来的感谢信。” 肖青山的语气很平淡,说道:“先前你帮我处理县衙琐事,为我担忧,无以为报,只能多送你些钱粮,让你日后日子好过些。” “大人……” 康松看了一眼那封书信,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他赶紧抬手抹了抹,却越抹越多,哽咽着说:“可就算您想跟秦明面谈,如今城中到处都是平安卫的士兵,城门、街巷都有人把守,怎么才能把他放进来啊?” “这件事,我得找平安卫的人谈谈。”肖青山站起身,淡淡的说道。 “找他们谈?”康松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些士兵前几日刚被秦明打得大败,损兵折将,他们对秦明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放他进城?大人您这是自投罗网啊!” “若是先前,绝无可能;但如今,说不定真能成。”肖青山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什么意思?”康松一头雾水。 “你可知道耿精忠是怎么死的?”肖青山问道。 “不是说……说他在围攻秦家村时,被秦明杀了吗?”康松愣了愣——他一早听衙役议论,如今城中负责指挥平安卫的,是个叫张青的百户。 “他是被张青下令射杀的。” 肖青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在康松耳边,“他的尸体,现在就埋在城外的乱葬岗树林里——是跟平安卫协防的衙役偷偷告诉我的。”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 康松吓得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历朝历代,军中以下犯上都是重罪,更何况是弑杀四品指挥佥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我最初也不信,可如今,这事已经在城中悄悄传开了。” 肖青山走到窗边,说道:“十几个衙役都这么说,总不能全是谎话。那些平安卫的士兵,日子过得还不如咱们县衙的衙役——耿精忠喜怒无常,扣军饷、打军棍是家常便饭,还有士兵因为没交够‘孝敬钱’,被他活活打死。如今他们杀了耿精忠,本就已是死路一条,若是能找到活路,未必不会动心。” 他转身,往嘴里丢了颗凉透的花生米,慢慢嚼着:“他们想掩盖这事,除非把全城近两千百姓全杀了,再把所有知情人灭口——可你觉得,这可能吗?家家都有老弱妇孺,户户都挖了藏身的地道,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逃出去,他们的罪名就瞒不住。” 第242章 夜访大营 “原来……原来他们的处境,也不比咱们好啊。” 康松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肖青山的底气所在。 “所以我想跟他们谈,若是能说服他们投靠秦明,让民壮团和他们联手守县城,说不定真能拼出一条生路。” 肖青山的眼神坚定了几分。 “可那些士兵凶残成性啊!” 康松还是担忧,“先前他们征粮,为了逼百姓交粮,杀了李记粮铺的老板,还把城南王老汉活活打死!您要是用耿精忠的事要挟他们,万一惹怒了他们,您……” “反正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肖青山眉头一挑,说道:“而且我押注秦明,他还从没让我失望过,所以这次,我再信他一次。” 康松看着肖青山决绝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他沉默片刻,猛地一咬牙:“不行!要去也该我去!您是朝廷命官,若是出了意外,就真的没退路了!我只是个师爷,就算出事,也连累不到旁人!” “康老,你跟着我四年了,从江南到黑山,没少受委屈。如今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何必把自己拖进这诛九族的泥潭里?另外我还有要事要托付于你……” “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城东柳巷街东边第三间房,那是我早前买下的,房中有文牒,有信件,你即日就可前往居住,不用再回县衙了……” 肖青山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说道:“日后等县城解封,你便可自行离去,回到老家,望能多多照顾我家妻儿老小……” 肖青山说完,随即走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城北西南角的平安卫军营里,夜色正被篝火的光撕裂。 几个士兵蹲在火堆旁,手里捧着粗瓷碗,干硬的麦饼咬在嘴里,像嚼着掺了沙的树皮。 他们偶尔抬头望向中央的大帐,眼神里满是不安,连咀嚼的动作都慢得像在应付差事,谁都知道,耿精忠的死已经像瘟疫一样在城里传开了,他们这些亲手参与“弑上”的人,早就是待罪之身。 而位于中间的大帐中,则是灯火通明。 十几个军官围坐在一起,而坐在上位的,则正是百户张青。 此刻大帐中的气氛有些沉闷,在场所有人脸上阴晴不定,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张哥!别犹豫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百户王虎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烛台都晃了晃,“耿精忠的事都传遍了!城里的百姓指不定都在背后嚼舌根,等雁北关援军一到,他们要是把这事捅出去,咱们几百人都得被凌迟!不如现在就动手,把城里的人全杀了,回头就说是秦明干的,反正那反贼本来就跟咱们有仇,朝廷肯定信!” “对啊张大哥!” 旁边一个瘦高个总旗凑过来,他的左臂还缠着绷带,说话时牵扯到伤口,疼得皱了皱眉,却依旧狠声道,“咱们都杀了四品指挥佥事了,还差这几千百姓?反正都是死,不如拉着他们垫背,说不定还能搏条活路!” “我同意!动手吧!” “杀了百姓,嫁祸秦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几个年轻些的总旗甚至已经按捺不住,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可也有人沉默,坐在角落的百户李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盔甲上的锈迹,突然开口:“杀百姓容易,可咱们的家室都在平安府卫所里啊!要是咱们跑了,指挥使能放过咱们的妻儿?到时候咱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家人也得替咱们受罚!”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滋滋”声。 提议分银子的百户赵三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那不如咱们把城里的银子分了!我听说县衙库房里有几十万两,还有耿精忠搜刮的那些富户的钱,咱们几百人分,一人少说能分千两!拿着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不比在卫所里受气强?” “你傻啊!” 李顺立刻反驳,声音里满是无奈,“咱们都是卫所登记造册的军户,没有路引,出了黑山县就得被当成逃兵抓!再说,咱们的妻儿还在平安府,要是咱们跑了,他们轻则被没入官奴,重则被处死,你忍心?” 赵三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地坐了回去。 帐内的气氛又沉了下来,比之前更压抑,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像困在网里的鱼,杀百姓是死路,回卫所是死路,逃跑也是死路,连挣扎都找不到方向。 张青看着眼前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得像淬了铁:“杀百姓不行,分银子逃跑也不行。咱们现在唯一的路,是想办法把‘弑上’的罪名摘了,或者找到一个能保咱们的靠山,不然,咱们这几百人,还有家里的妻儿,都得死。” 他的话刚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破烂盔甲的小兵掀开门帘跑进来,手里的长枪还在微微晃动,语气带着几分慌张:“张……张百户!县衙的肖县令来了,说有要事求见您,就在帐外等着呢!” “肖青山?”张青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意外。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肖青山是黑山县令,这些日子一直对平安卫客客气气,甚至还送了不少钱粮,可如今耿精忠刚死,城里流言四起,这个时候肖青山突然来军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帐内的军官们也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疑惑。 王虎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按在佩刀上,语气警惕:“大哥,这肖青山会不会是来查耿将军的死因的?毕竟他是县令,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管!” “不像。” 张青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说道:“此事本来就与他无关,他犯不着为此到这里犯险,再说了,就算查咱们的事情,那也是卫所的事情,轮不到他们一个县衙插手……叫他进来吧!” 第243章 同命相怜 帐外的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地上枯草碎屑,在大帐入口处打了个旋。 下一秒,肖青山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帐外。 大帐内瞬间静了下来,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在他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或惊疑,或敌视,只有张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肖大人,请进来说话。” 面对肖青山,张青还是比较客气的。 旁人或许不知,张青心中自有考量。 他身为百户,官阶相当于正六品,而肖青山不过是个七品县令,论品级本该矮他一头。 可大周律例里,文官同品级下始终压武官一头,这么算来,两人倒也算平级。 更何况,平安卫刚入黑山县时,他们曾在城门口有过一面之缘,彼时肖青山站在城门楼上,他勒马于城下,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连句寒暄都未曾有过。 如今时移世易,肖青山成了弱势方,面对帐中数百带甲士兵,本该像砧板上的咸鱼,毫无反抗之力。 可肖青山偏不按常理出牌。 他听到张青的邀请,脸上不见半分惧色,只是微微颔首,抬脚便迈入了大帐。 帐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与汗味,混杂着兵器上的铁锈味,他却像未闻一般,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朗声道:“各位军爷,有礼了。” 说罢,不等旁人招呼,便在靠近帐门的空地上找了个木凳,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动作随意得仿佛是在自家书房。 张青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沉声道:“肖大人,你此时过来,有什么事情么?” 肖青山没有绕弯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起身递到张青面前,声音清晰:“这封信是秦明写给我的,他想和咱们谈判……” “你这狗官,居然敢暗通反贼!” “秦明”两个字刚落,帐中顿时炸开了锅。 王虎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腰间雁翎刀“唰”地出鞘,寒光一闪,刀刃已架在了肖青山的脖颈上。 刀锋冰凉,贴着皮肤划过细微的刺痛,肖青山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谁都忘不了前日那场惨烈的战斗。 秦明带着几百人夜袭上千人的营寨,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碾压过去,刀光剑影间,百余名平安卫士兵倒在血泊中;次日白天,他更是提着廖千户的首级在阵前叫嚣,设下陷阱诱敌入村,用火器将千人队伍烧得溃不成军,那冲天的火光、士兵的惨叫,至今仍是许多人午夜梦回的噩梦。 如今听闻肖青山竟和秦明暗通书信,帐中士兵怎能不又惊又怒? “大哥,宰了这狗官!” 有人嘶吼着拔出佩刀,刀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狗东西,难怪咱们吃了败仗,原来是被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害了!” 另一个士兵红着眼眶,往前冲了两步,被身边人死死拽住。 一时间,整个大帐内群情激愤,兵器出鞘的“铿锵”声此起彼伏。 可肖青山依旧面色平静,甚至趁着众人喧闹的间隙,伸手端起桌案上的酒碗,仰头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都住手!” 张青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呵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张青拿起那封信,缓缓展开,借着烛火仔细读了起来。 信中,秦明先是提及了他与肖青山的旧情,肖青山刚上任黑山县令时,两人曾在秦家村把酒言欢,秦明不仅送他钱财人手,还帮他联手压制了当地乡绅的刁难;信的末尾,秦明却话锋一转,提出要与张青当面谈谈。 “实话和各位说,秦明与我过去确实是知己。” 肖青山放下酒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刚到黑山县时,处境艰难,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我才能坐稳这县令之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众人,继续道,“可自从朝廷下令围剿他后,我曾多次劝他归顺,他不肯,我们便断了往来。我今日前来,绝非通敌,只是不愿见更多人白白送命。” “大哥,别听他废话!” 王虎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刀刃又往肖青山脖颈处压了压,“之前咱们大败,说不定就是他私下给秦明送的情报,今日定要一刀砍了这狗官,为兄弟们报仇!” 肖青山闻言,反而笑了笑,他缓缓抬手,将脖颈往刀刃上凑了凑,声音坦然:“你们若要杀我,我肖青山无话可说。反正这次围剿叛军,无论胜败,我都难逃一死,动手吧。” “你……” 王虎被他这番举动弄得愣住了,握着刀的手竟有些迟疑。 帐中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县令,竟有如此胆气。 尤其是听到“难逃一死”四个字时,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张青将信折好,放在桌案上,眉头一挑,问道:“肖县令,你说你难逃一死是什么意思?我们打了败仗与你何干?你不过是地方主官,剿灭叛军本就是卫所的事。” 肖青山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苦涩:“当初郭家被灭,起因全在我。是我下的缉拿令,要抓捕钱家族长,才间接导致郭家被牵连,惹怒了他们在朝廷的后台……”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若是你们这次能顺利剿灭叛军,我尚且有一线生机;可如今耿大人惨败身死,上面的人不肯担责,到头来,我这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自然会成为最合适的替罪羊。”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张青身上,一字一句道:“况且,你们若继续坚守城池,等雁北关的军队来了,他们定会把你们推到最前面,让你们去消耗秦明的兵力——不等你们死光,他们是绝不会出手的。以你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敌不过秦明:他有火器,有重甲骑兵,还有夷人的神射游骑。就算你们侥幸打赢了,最后的功劳也会被雁北关的人抢走;更别说,这次平安卫损失惨重,你们回去后,也难逃罪责。” 他扫过帐中众人,声音里多了几分恳切:“还有城中囤积的钱粮,那是兄弟们好不容易征上来的。雁北关大军一来,这些东西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你们连一颗粮食、一文钱都别想留下。可若是咱们和秦明合作,依靠县城的稳固城防,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活路。” 这番话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肖青山的口才极好,先是将自己与张青等人拉到“同命相怜”的境地,再条理清晰地分析坚守与合作的利弊,最后将选择权交还给对方。 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能听出合作的好处,另一条路,几乎就是必死之局。 帐中渐渐安静下来,原本紧握兵器的手,慢慢松开了;看向肖青山的眼神,也从敌视变成了复杂。 张青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双眼紧紧盯着肖青山:“以你对秦明的了解,这人可信么?” “我与他相识不过数月,但他承诺过我的事,从未食言。” 肖青山坦然道,“况且,他手下的人成分复杂,有落草为寇的土匪,有逃到黑山县的北境军户,还有北方的夷人部族。能将这么多方势力聚集起来,还让他们忠心耿耿,足以见得他有过人之处。若他是个不讲忠义诚信的人,谁会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张青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又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做出决定:“既然如此,你去通知秦明,我可以和他谈。但他必须一个人进城,与我当面谈!” “让他一个人进城?” 肖青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城中有数百士兵,秦明若是独自前来,只要张青等人起了杀心,他就算再骁勇,也绝无生路。 更何况,之前民壮团杀了上千平安卫士兵,耿精忠和两个千户都死在他手上,双方早已结下死仇。 只要秦明脑子清醒,就绝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第244章 破局之机 张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几分挑衅:“肖大人,你不是说秦明义薄云天、浑身是胆吗?他若是不敢过来见面,还算什么英雄?你放心,我张青说话算话,只要他愿意来,无论谈不谈得成,我都保证他平安离开,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这……” 肖青山还想再劝,却被王虎打断。 “肖青山,我们大哥都发话了,你照做就是!” 王虎语气不耐,手中的刀又晃了晃,“别在这磨磨蹭蹭的,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肖青山看着张青坚定的眼神,又扫过帐中虎视眈眈的士兵,知道再争辩也无用。 他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好吧,我这就回去给他写信。” “那就辛苦肖大人了。” 张青脸上露出笑容,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告辞,不打扰了。” 肖青山拱了拱手,转身走出大帐。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张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异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秦家村坞堡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秦明身着便服,刚走出屋子,就见一名斥候快步走来,双手递上一封封好的信笺:“首领,肖县令派人送来的信。” 秦明接过信,拆开仔细读了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张青同意谈判,但要求他独自进城。 “那个肖青山给你传信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明回头,见言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素色披风,晨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眉宇间满是担忧。 “嗯。” 秦明点点头,将信递给言清,“肖青山昨晚和守城的残兵谈过了,张青愿意和我谈,但要求我一个人进县城。” “一个人进城?” 言清快速读完信,柳眉瞬间皱紧,说道:“这怎么可能?他们根本就没诚意谈判,是把我们当傻子耍!一旦你被他们抓住,咱们民壮团就彻底散了!” 她太清楚秦明的重要性了。 整个民壮团看似人多势众,实则是秦明的私人武装,曹豹虽勇猛,却缺乏谋略;梁莽擅长带兵,却镇不住夷人部落;赵二牛忠诚可靠,却威望不足。 若是秦明出了意外,别说夷人部落会散,就连秦家村的青壮都不会再听命于旁人。 更何况,她与秦明相处日久,早已不是最初的合作关系,那份担忧是发自内心的。 “我觉得,我应该去一趟。” 秦明沉吟片刻,语气平静地说道。 “秦明!这不是儿戏!” 言清闻言,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分,眼中满是震惊,“县城里有数百带甲士兵,张青他们对咱们恨之入骨,你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 她向来理性稳重,与秦明偶尔激进的行事风格恰好互补。 可这次,她实在无法理解秦明的决定,明知道是陷阱,为何还要往里跳? “我没把这当儿戏。” 秦明看着言清焦急的神色,语气缓和了些,“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是死局。县城攻不进去,几日后雁北关的军队一来,这坞堡也守不住。若是能和张青谈成,说不定能盘活局面,这是咱们目前唯一的机会。” “可这是赌!” 言清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我不怕赌,关键是看赌赢了能赚多少。”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就算咱们倾尽所有兵力攻破县城,也定会伤亡惨重,城门和城墙也会被毁——到时候雁北关的军队一来,咱们还是守不住。但若是我这次能成功,兄弟们就不用流血牺牲,这个代价值得我赌一把。” “可你若是出事了,咱们所有人都完了!” 言清轻咬着嘴唇,眼中满是不甘,“那些平安卫的残兵,手上沾了多少百姓的血?他们连无辜百姓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会讲信用?你这一去,就是送死!” “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秦明说完,不再多言,转身走进屋子。片刻后,他身着厚重的重甲走了出来,腰间挎着开山斧,背上背着长弓,箭囊里插满了箭矢,那是他征战时的装束,每一次穿上,都意味着要直面生死。 院子里不知何时聚满了人。 梁莽、曹豹、赵二牛,还有几个夷人部落的首领,都站在那里,显然是言清通知他们来的。 “大哥,不能去啊!” 赵二牛第一个冲上来,脸上满是焦急,“张青那伙人没安好心,你这一去,肯定回不来了!” “是啊大哥,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弃了坞堡,往山里撤!” 曹豹也跟着劝道,他手中握着狼牙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首领,夷人部落愿意跟着你冲进城去,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护着!” 一个夷人首领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大声说道。 秦明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依旧摇了摇头:“都不要说了,我这次必须去。” 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都不要跟来,这是命令!跟的人越多,我死得越快。”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马鞭一挥,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脸上满是焦急,却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半个时辰后,县城东门外。 一匹黑马疾驰而来,马蹄踏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马上的人一身重甲,背着长弓,正是秦明。他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城墙上的守军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顿时炸开了锅。 “是秦明!他真的来了!” “他居然敢一个人来!” “快,快去通报张大人!” 士兵们的呼喊声中,一名斥候飞快地跑下城墙,朝着大帐的方向奔去。 秦明坐在马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城墙上慌乱的士兵,手中紧握着缰绳,等待着城门开启。 不多时,城墙上出现了几道身着铁甲的身影,张青站在中间,身边跟着王虎和几个百户。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秦明真的会独自前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秦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城墙上的张青,声音洪亮,如同惊雷般在城门前回荡:“秦明在此!打开城门,让我进去!” 第245章 单刀赴会(上) 城墙上的议论声像炸了锅的豆子,此起彼伏。 靠在垛口的百户李老三攥着弓箭,声音发颤:“大哥,这……咱们怎么办?要么直接射死他!箭雨下去,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活不成!” “你疯了?” 另一个百户周通连忙拉住他,“他怎么敢一个人过来?后面肯定埋伏着重甲骑兵!咱们一动手,正好中了他的计!” 城墙上的兵士都跟着点头,前日秦明领着重甲骑兵冲阵的场景,至今还在他们脑子里晃:铁蹄踏碎营寨,长刀劈砍甲胄的脆响,还有同伴们临死前的惨叫,早把他们吓成了惊弓之鸟。 此刻见秦明孤身立在城下,反而更怕这是诱敌的幌子,纷纷探头往城外的树林里瞅,生怕暗处突然冲出一队骑兵。 “胆子可真大啊……” 王虎摸着刀柄,眉头拧成疙瘩,“万一咱们开了城门,他身后突然杀出几百人,咱们这点兵力根本挡不住!” 就在众人犹疑不定时,张青突然探出身,对着城下喊:“秦明!我是本城守卫张青,你能如约前来,我佩服你的胆识!但你若真有谈判的诚意,就先卸掉身上的甲胄,总不能穿着重甲跟我谈吧?” “对!有诚意就脱甲!” “兵器也得放下!不然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几个百户立刻附和,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他们料定秦明不敢轻易卸甲,毕竟城墙上有上百弓手,没了甲胄,他就是活靶子。 城下的秦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翻身下马时动作干脆利落。 接下来的一幕,让城墙上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只见他抬手解开玄铁甲的搭扣,“哐当”一声,几十斤重的重甲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接着取下背上的开山斧,扔在甲胄旁,斧刃碰地时发出刺耳的金属声;最后竟一把扯掉上身的粗布短衫,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这……这疯子!” 李老三手里的箭差点掉下去,眼睛瞪得溜圆。 城墙上的兵士们也都看呆了,谁都没料到,秦明居然真的放弃了所有防御,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箭雨之下。 “大哥,我还是觉得有诈!” 王虎还想劝阻,却被张青摆手打断。 张青盯着城下毫无防备的秦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随后他手一挥,沉声道:“开城门!把秦首领迎进来!” 厚重的城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一队兵士握着长枪冲出去,在城门两侧列成阵势,枪尖斜指地面,目光死死盯着秦明,手心里全是汗。 秦明却毫不在意,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步伐沉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身边的长枪根本不存在。 等他走进城门,身后的城门立刻“哐当”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荡的城门洞里格外清晰。 张青带着一众百户走下城墙,见了秦明,只淡淡拱了拱手,语气里少了几分敌意:“秦首领,请随我去大帐谈。” 大帐里早已生了火炉,木炭烧得通红,暖意融融。 张青让人给秦明递了件厚实的皮袄,两人隔着长案相对而坐,八个百户分坐两侧,个个手按刀柄,面色紧绷,唯有张青显得从容些,亲手给秦明倒了杯热茶。 秦明接过皮袄穿上,拢了拢衣襟:“多谢张大人。” “说实话,我没料到你真的敢来。” 张青端着茶杯,目光落在秦明脸上,“但既然来了,咱们就得谈出个结果——你想要什么?” “简单。” 秦明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掷地有声,“让我的人进驻县城,咱们合作,一起守住这黑山县。你们若是肯跟着我,我秦明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兄弟们,城中的钱粮,你们至少能分走一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大哥跟着你?” 王虎“腾”地站起来,指着秦明怒斥,“现在杀了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王虎,闭嘴!” 张青低喝一声,眼神里带着警告,随即转向秦明,语气冷淡,“你说合作,可我们凭什么信你?如今城中有上千兵士,钱粮足够支撑一年半载,就算不跟你合作,也能守住县城。你要我们让出城池,总得拿出点真东西吧?” “真东西?” 秦明冷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冷,“我手里的火器,想炸开县城的城门,不过是顿饭的功夫。若是谈不拢,城门一破,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不留!”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几个百户脸色骤变,他们至今还记得秦家村那场爆炸:火光冲天,烟尘弥漫,几百米外都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那种毁天灭地的威力,让他们至今心有余悸。 若是秦明真的用那种火器攻城,这县城的城门确实挡不住。 “放肆!到了这里还敢口出狂言!” 左侧的百户孙彪忍不住了,猛地抽出雁翎刀,朝着秦明劈了过去,“我看你是活腻了!” “住手!”张青想拦,却已经晚了。 就在刀锋快到秦明眼前时,秦明突然侧身,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 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孙彪的后颈,手臂猛地发力,“砰”的一声巨响,孙彪的脑袋被狠狠按在长案上,厚实的木案瞬间裂开一道缝,木屑飞溅,鲜血顺着孙彪的额头往下淌,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另一边的王虎见同伴吃亏,也举刀砍来:“敢伤我兄弟,我宰了你!” 秦明左手一抬,精准地扣住王虎的手腕,随即反手一拧,“咔咔”几声脆响,王虎手里的刀“当啷”落地,手腕传来钻心的疼,他想喊,却被秦明掐住了咽喉,连气都喘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秦明出手的动作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尽管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但在这种距离内,估计帐篷里的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秦英雄手下留情!” 张青连忙起身,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是我们兄弟冲动了,还请手下留情!” 秦明松开手,王虎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孙彪则瘫坐在椅子上,额头的血糊了一脸,眼神里满是恐惧。 秦明靠在椅背上,语气冰冷:“我给你们活路,你们却想杀我?若是不想谈,咱们现在就散伙!” 第246章 单刀赴会(下) 和这些官兵谈判,越是示弱,对方就会越发觉得你软弱可欺。 武力是他们最能听得懂,也是最能理解的语言。 尽管单刀赴会,但是从一开始,秦明就表现得非常强势,他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对方震慑和认可,他们才会把你当成一个势均力敌甚至强大的对手。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见识到秦明武力的强悍后,在场几人终于默不作声,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畏惧。 “别把自己当回事,我的手下也有曾经当过百户千户的高手,若是放在以前,你们想投奔我,我还不一定看得上!” 秦明依旧语气强势,只听他接着说道:“你们这帮家伙连自己的上司耿精忠都敢射杀,这般以下犯上,任谁敢要你们?就算你杀了我拿我的人头邀功,回到你们平安卫,照样会被清算……” “你知道什么!?” 听到秦明说到耿精忠,张青顿时变得激动起来,“耿精忠那狗东西从来不把我们兄弟们当人看,我们帮他打仗拼命,干各种脏活累活,到头来饱饭都难得吃上几顿!这厮还霸占我们的妻女田地,克扣我们的饷银,但凡有事不如他意,轻则辱骂,重则杖杀,这么多年了,就算菩萨也有几分火气……” “那耿精忠本来就该死!” “一箭射杀他简直太便宜他了!” 一时间,整个大帐之中变得群情激愤起来。 秦明也是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嘴耿精忠,居然会让这些人有如此大的反应。 其实秦明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句话,正好戳中了他们的软肋。 对于军人来说,一旦被扣上‘不忠不义’的帽子,那么他在军营之中,将会再无立足之地! 哪怕是回到地方,也会被人唾弃,从而显然非常艰难的处境。 另外就是,在古代,相比皇帝,士兵往往更忠诚于自己的将军,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对于普通士兵而言,他们不为国而战,也不为君而战。 普通士兵思考的就是为了混饭吃,他们家国不分,谁给吃饭发军饷,他们就为谁卖命。 如今张青等人杀了耿精忠,实际上就等于是自绝后路,这样的士兵,哪怕是有人收留,也难以成为亲信,最终的结果就是充当炮灰,下场不会好。 所以当秦明说他们射杀耿精忠的事情时,张青等人自然要据理力争,因为这真的关系到他们的名声和前途。 “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秦明听出了其中的关窍,说道:“如今耿精忠已死,就算这次你们打赢了我们,回去也多半会被调往北境,那边的金人,可是凶悍得很啊……” “北境……” 秦明话声一落,现场再次一阵沉默。 对于任何一个在内地驻守的官兵来说,北境绝对是一个令他们谈之色变的地方。 那里不光环境恶劣,而且还非常的凶险,无论是金人,夷人,还是蒙人,他们战力强悍,出手狠辣,在那里当兵,简直和入地狱无异。 他们这些平安卫的士兵,战力本来就远不如边军,倘若真的被调过去防守边关,估计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秦明,可若是我们跟着你,又会如何?” 张青双眼带着几分狠辣,说道:“你手下不过区区几百人,面对雁北关数千精兵,不照样难逃一死?” “你们若是跟着我,我会一视同仁,吃饱穿暖是最基本的,城中的银子,也可以分你们一半!”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雁北关这些士兵,我自有应对之法,如今我坞堡之中有大量的火器,两百精于射术的夷人,一百重甲兵,两百训练有素的步兵,加上这县城的坚固城防,饶是雁北关的精兵攻城,我也能应付自如……” “你手里还有火器?” 张青眼前一亮问道。 “当初防守秦家村,我只用了三分之一,另外除了火器,我村中还有大量器具,包括弩车和投石车,有了这等利器,哪怕是面对全副武装的攻城部队,也是足以应付的。” 其实秦家村的火器早已所剩无几,弩车和投石车也只有几台,但他知道,此刻必须给张青等人足够的信心。 果然,帐内的百户们脸色都缓和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他们太需要一条活路了,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也愿意抓住。 张青等人虽然知道口说无凭的道理,但在这种时候,他们自然喜欢听自己想听的东西,所以尽管将信将疑,但没人提出反驳。 “额……” 果然,众人闻言,都纷纷面色一松,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不必马上答复我。” 眼见县城一片沉默,秦明随即说道:“但要抓紧时间,最多三五天后,那雁北关的士兵就要过来了,到时候,这城中的钱粮,包括你们的项上人头能不能留得住,可就由不得你们自己了……” “秦明,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 张青的语气明显比刚才缓和了很多,只听他接着说道:“最迟今晚,我就会让肖青山给你飞鸽传书。” “成!那就这么定了!” “送秦英雄出城!” 张青手一挥,众人纷纷起身,走出了大帐。 在营地里所有士兵的注视下,张青和秦明两人面带笑容,一起走向了城门。 而与此同时,县城大门外,梁莽,曹豹,赵二牛等人正躲在远处的树林中。 他们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虑之色,而其中的赵二牛,怀里还抱着两个炸药包,火折子始终在手里捏着。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实在不行,我去炸开城门,你们一起冲进去!” 赵二牛有些不耐的说道。 “早就知道这平安卫的人不靠谱,大哥也是鲁莽,非要一个人去和他们谈,现在估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连兵器和盔甲都扔在外边,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 曹豹眉头紧皱,说道:“等下听我指令,就算这次救不出大哥,也要为他报仇雪恨……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县城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当众人看到秦明和张青两人面带笑容一起走出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247章 归营定计 “大哥!你可算出来了!” 树林里的几人早等得心焦,见秦明身影出现,曹豹第一个冲上去,伸手就攥住他的胳膊,指腹在他手腕上摸了一圈,像是要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赵二牛紧随其后,手还攥着腰间的刀鞘,眼神扫过秦明全身,语气急得发颤:“那帮狗东西没难为你吧?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咱们现在就杀回去,把他们大帐掀了!” 秦明看着兄弟们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暖了暖,却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拍了拍曹豹的手:“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没缺胳膊没少腿么。” 他说着,转身走到战马旁,弯腰拎起地上的重甲和兵器,那身甲胄沉甸甸的,他却拎得轻松,随手搭在马背上,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 “走,回村吃饭。” 话音落,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打了个响鼻,率先朝着秦家村的方向去了。 曹豹、赵二牛等人连忙跟上,一行人马蹄踏过尘土,很快消失在县城外的官道尽头。 城楼上的张青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领着几个百户回了大帐。 帐内的炭火还烧着,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王虎刚坐下,就忍不住开口:“张哥,咱们……真要跟那秦明合作?” 他说话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刚才被秦明掐住的地方还隐隐发疼,那股窒息感至今让他心有余悸,此刻提起秦明,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怯意。 张青叹了口气,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目光扫过帐内众人:“秦明刚才有句话没说错——咱们杀了耿精忠,就算回去戴罪立功,在平安卫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你们忘了咱们指挥使是什么人?那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狠辣程度比耿精忠还胜三分。就算他不杀咱们,也定会把咱们调去北境当填线卒——去年跟着李百户叛逃的那队人,最后不就是被发去北境了?听说没撑过三个月,全死在金人手里,连尸骨都没找着。”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个百户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后怕。 他们都是内地驻军,平日里对付的不过是些流寇,哪里见过北境那般残酷的战场? 更何况,他们杀了上司,本就犯了军法,回去后的下场,用脚想都知道好不了。 “可……可那秦明要咱们城中一半的钱粮啊!” 一个瘦脸百户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不舍,“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还有够咱们吃一年的粮食,是咱们兄弟这几年拼死拼活攒下的……就这么分出去,太亏了!” “亏?” 张青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就算不分给秦明,这些钱粮咱们能保住吗?雁北关的人迟早会来,到时候还不是给他们做了嫁衣?就算能把钱粮带回卫所,你觉得指挥使会分给咱们半分?” 他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里的不舍。 王虎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这么说……秦明的条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张青见众人态度松动,便坐直身子,语气郑重起来:“如今咱们已经到了存亡关头,我也不逼大家。愿意跟着我投靠秦明的,就留下,日后秦明给的好处,咱们兄弟平分,每人先预支六百两银子;不愿意的,我每人多给二百两,咱们好聚好散,现在就能走。” “我跟大哥走!” 话音刚落,一个络腮胡百户立刻起身,“八百两银子看着多,可这乱世里,没有通关文牒,没有户籍身份,走到哪都是流民!去年我老家那边闹灾,流民死了一半,就算身强体壮,要么被官府抓去当苦役,要么被劫匪抢得精光,哪有活路?” “对!我也跟大哥!” 另一个百户也附和道,“赵二牛那样的高手,当初不也走投无路才投靠秦明?咱们这点本事,单独出去,怕是走不出百里就成了刀下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有了定论,乱世之中,抱团才有生机,拿钱走人看似划算,实则是九死一生。 最后,所有百户都选择留下。 张青见状,松了口气,随即叮嘱道:“你们回去后,跟手下的弟兄们好好说,愿意留的欢迎,想走的绝不强留。把有异心的人留在身边,日后必成大患。” “知道了!” 众人齐声应道。 “好。” 张青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桌案,眼神坚定,“我现在就去县衙找肖青山,让他给秦明飞鸽传书。你们也抓紧准备,今晚戌时,咱们打开城门,放秦明的人进来!” 秦明带着众人回到秦家村时,村口早已聚满了人。 坞堡的大门敞开着,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来,混着饭菜的香气,却压不住村民们的欢呼声,看到秦明平安归来,人群瞬间涌了上来,围着他的战马,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秦首领,怎么样?县城的人同意合作了吗?” “首领没事吧?刚才我们都快急死了!” “肯定成了!首领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 秦明刚翻身下马,一个身影就扑进了他怀里,是范娘。 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裙,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攥着秦明的衣襟,肩膀不住地颤抖,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这些日子积攒的担忧和恐惧。 秦明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 可他越劝,范娘哭得越凶,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也让周围的欢呼声渐渐低了下去。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声里没有半分起哄的意思,满是欣慰和轻松,是秦家村经历了那么多场血腥战斗后,最暖的一刻。 而在坞堡的角楼上,言清正抱着一卷书站在栏杆旁。 她看着下面相拥的两人,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手指轻轻捻着书页的边角。 直到下面的人群开始散去,她才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提着裙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角楼。 晌午时分,坞堡的饭堂里正热闹。长条桌上摆着馒头、炖菜,兄弟们围坐在一起,正七嘴八舌地问着秦明在县城的细节。 突然,一阵“扑棱棱”的翅膀声从后院传来。 不多时,一封信件就送到了秦明的手中。 “大哥,是不是县城的来信?” 看到这一幕,众人立刻问道。 “那张青已经同意合作了,今晚戌时,他们会打开城门,放咱们进入。” 秦明看了一眼那张纸条,随即淡淡的说道。 “太好了!” 赵二牛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都震得叮当响,“咱们这就叫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县城!” “我就说嘛,只要大哥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梁莽也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兴奋,“之前我还担心要打一场恶仗,没想到这么顺利!” 众人越说越激动,饭堂里满是欢声笑语。 对他们这些常年刀头舔血的军户来说,以往想要拿下一座城,只能靠人命去填,哪见过这般靠谈判就成的? 更何况,秦家村的坞堡虽坚固,却终究地方小,容不下太多人,想要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唯有进入县城,才能有足够的人力、钱粮和空间,这对民壮团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各位先别高兴得太早。” 秦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饭堂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众人,眼神里满是谨慎,“咱们还没进城,张青那帮人未必真的信得过。万一他们设下埋伏,咱们贸然进去,怕是会吃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晚我带几十个弟兄先进城探路。谁愿意跟我第一批进去?” “我!” 赵二牛第一个举手,眼睛亮得像冒火,“我跟大哥去!有我在,谁也别想伤着你!” “还有我!” 曹豹也站起身,“我熟悉城门附近的地形,万一有情况,我能护着大哥撤退。” 众人纷纷报名,饭堂里又热闹起来。 秦明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既然如此,曹豹、赵二牛,你们两个跟我走。另外,重甲骑兵队全部随我进城,重甲刀枪不入,就算对方有埋伏,也不用担心冷箭。” 他之所以选重甲骑兵,是因为之前和流寇、平安卫交手时,重甲骑兵的优势早已显现,哪怕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能站稳脚跟。 接着,他看向梁莽,语气郑重:“梁莽,你稳重,留下来守着坞堡,其他人都听你调度。若是城里有异动,立刻带人支援。” “放心吧大哥!” 梁莽立刻应道,“我一定守好坞堡,不让任何人进来捣乱!” “很好。” 秦明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晚上再备几坛子好酒带上,只要能平安进城,咱们就好好庆祝一番!” 第248章 夜入县城众心归服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沉进山坳时,秦明一行人已踏上前往县城的官道。 队伍行进得极慢,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与夜风掠过林梢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倒添了几分静谧。 等抵达县城外时,天色已彻底黑透。 城门方向却亮着一片暖黄的光,众人凑近了才看清,县城的大门竟已完全敞开,门口整整齐齐站着两列士兵,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竹编灯笼,火光映得他们的脸忽明忽暗,显然已等候许久。 “秦英雄!可算盼到您了!” 城墙上的张青最先看到秦明的身影,立刻带着几个百户快步跑下来,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先前谈判时的谨慎与试探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殷勤,他伸手想帮秦明牵马,又想起对方的身份,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改成了引路的姿势,“快请进,城里都安排妥当了!” “秦首领一路辛苦!” “里面暖和,先去歇歇脚!” 跟在张青身后的几个军官也纷纷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 他们心里都清楚,杀了耿精忠后,平安卫已是他们的绝路,投靠秦明是唯一的生机;更何况,先前秦明和重甲骑兵的碾压战力,早让他们打心底里发怵。 秦明见状,只是微微颔首,没多寒暄,彼此的心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刚踏入城门,秦明就觉眼前一亮:城内的街道两侧挂满了灯笼,暖黄的光晕铺了一路,数百名平安卫士兵整齐地站在街旁,手里握着长枪,却没了往日的戾气。 当看到秦明骑着高大的黑马,一身玄黑重甲泛着冷光,腰间那柄开山斧的斧刃在灯光下闪着寒芒时,士兵们的身子齐刷刷一僵,不少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枪杆,眼神里满是惧色,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秦明战力的,当初重甲骑兵踏破阵型时,铁蹄碾碎骨头的声音,开山斧劈砍甲胄的火星,至今还在耳边绕。 此刻面对这位“煞神”,没人敢与他对视,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秦都头!咱们又见面了!” 就在这时,一个谄媚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裘彪带着十几个手下快步迎上来,弓着腰,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攥着一块温热的帕子,“一路风尘,您先擦擦脸?” 秦明扫了他一眼,没接帕子。他对裘彪这种“墙头草”再清楚不过——之前跟着自己合作,见耿精忠势大又倒戈,围剿秦家村时见势不妙又溜之大吉,典型的趋利避害之辈。此人手下的士兵战力稀疏,连平安卫都不如,最多只能对付些地痞流氓,真遇上硬仗,怕是第一个溃散。 “别来无恙。” 秦明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里没什么温度,随即就转回头,跟着张青继续往前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裘彪。 裘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也不尴尬,顺势把帕子揣回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只是姿态更低了些。 “秦首领,您刚才问人数……” 张青见气氛稍缓,主动开口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营里不少兄弟有家有口,舍不得妻儿,我便给了他们遣散费,让他们回老家了。几百两银子,足够他们买几亩地,过些安稳日子。” 秦明侧头看他,问道:“还剩多少人?” “满打满算四百出头,还有十几个伤病,都是皮外伤,养些日子就能好。” 张青连忙回道,语气恭敬,“留下的都是没牵挂的老兵,知道乱世里抱团才能活,都愿意跟着您干。” 秦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他心里快速盘算起来:自己手下有四百民壮团,加上这四百平安卫,总共八百多人。 大周的小县城,通常也就一两百卫所兵守备;大些的县城,最多也不过千把人。 八百人守这座城,已是绰绰有余——朝廷若想围剿,至少得派五到十倍的兵力才有胜算。 这么算来,雁北关那两千精兵,想攻下县城,难如登天。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到县衙门口。 县衙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上百个衙役,手里拿着木棍,腰杆挺得笔直。 人群最前面,肖青山穿着一身青色官袍,旁边站着的少年,正是秦明的徒弟穆安。 “秦兄,有礼了!”肖青山见秦明过来,立刻上前一步,双手作揖,腰弯得极低,语气里满是恭敬,“如今您是一城之主,我肖青山愿意跟着秦兄,效犬马之劳!” 秦明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昔日里,肖青山是黑山县令,他是县衙都头,两人曾在书房里把酒言欢,聊天下大势,说相见恨晚。 后来因为诸多事情,两人成了对头,如今却又成了上下级,命运兜兜转转,竟这般荒诞。 “肖大人客气了,咱们是故交,不必如此。” 秦明伸手扶了他一把,语气缓和了些。 “师傅!” 一旁的穆安再也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音,“欢迎师傅进城!” 他身后的上百个衙役见状,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齐声喊道:“参见秦首领!” 秦明愣了一下,连忙弯腰把穆安扶起来,指了指那些衙役,疑惑地问:“这些人是……” “都是我招进来的兄弟!” 穆安脸上满是喜色,声音响亮,“他们都是本县的穷人家孩子,我跟他们同吃同住,给他们讲师傅您打虎杀熊、破郭家坞堡的事,他们早就把您当偶像了!这次知道您要来,都主动跟着我来迎您!” 秦明这才恍然。 穆安是他安插在肖青山身边的棋子,不仅要传递消息,还要暗中组建势力。 早前肖青山无人可用,让穆安招募衙役时,穆安就趁机选了些身强体壮、心思纯良的少年,一边用钱收买人心,一边给他们讲自己的“英雄事迹”——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他看向那些跪着的衙役,只见他们虽穿着粗布衣裳,却个个眼神亮晶晶的,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崇拜,连攥着木棍的手都在微微用力。 秦明心里一暖,抬手道:“都起来吧,今后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谢秦首领!”衙役们齐声应道,站起身时,腰杆挺得更直了。 肖青山见状,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堆着笑:“秦兄,张百户,我已在府中设下酒宴,酒菜都备好了,咱们里面请!” 秦明点点头,率先迈步走进县衙。 张青、肖青山、穆安等人紧随其后,身后的重甲骑兵整齐地守在衙门外,甲片碰撞的轻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县衙庭院里挂着红灯笼,光晕落在青石板上,映得一路通红,这一夜,黑山县的天,终究是变了…… 第249章 夜宴 秦明踏入县衙的那一刻,暖黄的灯火顺着檐角倾泻而下,将他重甲上的冷光染得柔和了几分。 整座县衙像是被揉进了一团光晕里,回廊的木柱上挂着红绸缠裹的竹骨绢灯,石阶旁的石灯笼里烛火跳动,连仪门两侧的石狮子都被映得有了温度。 空气里飘着灯笼油的淡香,混着后堂传来的饭菜香气,热闹得竟有了几分过年的错觉,只是这份热闹里,藏着新旧权力交替的郑重,是黑山县衙从未有过的景象。 他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大堂正上方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上。 秦明忽然有些恍惚,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开山斧的柄绳。 第一次来这里时,他还是个穿着粗布短褂的猎户,裤脚沾着山间的泥和草屑,站在堂下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听着肖青山坐在公案后问话,声音隔着案几传过来,都觉得遥远。 可如今,他踩着青石阶一步步往里走,靴底与石板碰撞的声响沉稳有力,再无人敢拦。 昔日高高在上的县令肖青山,正躬着身子站在二门口,青色官袍的下摆垂在地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秦兄,后堂已备好宴席,这边请。” 肖青山伸手引路,姿态想当的恭敬,比接待耿精忠时少了几分虚与委蛇的谄媚,多了几分真心依附的谨慎。 他刻意放慢了步速,让秦明走在前面,目光偶尔扫过秦明重甲上的纹路,眼底藏着对这位新主的敬畏。 “秦兄,请上坐。” 肖青山引着秦明走到主位旁,伸手拂了拂椅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堆着温和的笑。 秦明也不推辞,大踏步坐下,重甲蹭过椅面,发出“哗啦”一声轻响,震得桌面的茶杯都微微晃了晃。 曹豹和赵二牛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客厅的门窗,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直到秦明点头,才分别在两侧的椅子上落座,他们是粗人,不懂官场的虚礼,只知道守着自家大哥。 “上菜!” 肖青话声一落,十几个伙计立刻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托盘里的菜冒着热气,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院子里,跟秦明进城的四十多名重甲兵已经按队列坐好,面前的陶碗里盛着冒尖的米饭,上面盖着大块的肉,甲胄碰撞的声音和碗筷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却始终保持着纪律,没有半分喧哗,这是秦明带出来的兵,连吃饭都透着股军人的规整。 客厅里,秦明、曹豹、赵二牛,再加上张青、肖青山和穆安,正好六人围坐。 肖青山是孤身一人投靠,姿态放得最低,他拿起秦明带来的酒坛,手指拂过坛口的泥封,动作小心翼翼。 “啪”的一声,泥封被拍碎,浓烈的酒香立刻涌了出来。 “各位,从今日起,咱们就是同生共死的一家人了。” 秦明端起酒碗,碗沿碰了碰张青和肖青山的碗,声音沉稳,“这碗酒,祝咱们守住县城,谋条活路!” “干!”张青和肖青山齐声应和,仰头一饮而尽。 张青是头一回喝这种蒸馏白酒,酒液刚入喉,就像有一簇火苗顺着喉咙窜进胸口,烧得他喉咙发紧,忍不住弯着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可他抹了抹嘴,却又拿起酒碗,眼睛亮得吓人:“这酒够劲!比咱们卫所里那种掺水的米酒烈多了!秦兄,这是从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们秦家村自己酿的。” 秦明笑着摆手,指节敲了敲酒坛,“你要是喜欢,回头让弟兄们给你送几坛,管够。” “秦兄不光武功盖世,还是个经营奇才啊。” 肖青山给众人添满酒,语气里满是赞叹。他放下酒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秦家村的香皂、白酒,在都城都是紧俏货,尤其是那香皂,二两银子一块,都快赶上我半个月的俸禄了。还有你们村的皮货,都是鞣制好的上等货,一车车往京城运。” 他这话不是恭维。作为前县令,他比谁都清楚黑山县的家底——多山地,少良田,农业本就薄弱,若能靠这些特产撑起商业,整个县城的日子都能好过些。 张青听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酒碗晃了一下,“二两银子一块香皂?那这酒……” “以前这酒只供给合作的商号,一百两一坛。” 秦明轻描淡写地说,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一百两?” 张青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钱袋,他当了五年百户,省吃俭用攒下的银子,也不够买一坛酒。 他看向秦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敬畏,原以为秦明只是个能打的将领,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雄厚的家底,跟着这样的人,似乎真的能有奔头。 秦明看着他的反应,心里了然。 乱世之中,光有武力不够,还得让跟着自己的人看到活路。 他放下酒碗,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从轻松转为严肃:“有钱固然好,但若是守不住,终究是浮财。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守住这座县城,只有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才能谈将来的发展,才能让弟兄们都有饭吃、有衣穿。” “秦兄说得极是。” 肖青山立刻附和,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条理清晰,“依我之见,只要咱们能挡住雁北关的大军,短期之内,朝廷很难再组织兵力来围剿咱们。大周的兵力本就‘外紧内松’——北境要防金人,京畿要护皇都,这两部分兵力就占了全国总兵力的三分之二,金人年年南下侵扰,这部分兵根本动不了;剩下的内地驻军,除了雁北关有几千精兵,其他地方要么是百十人的卫所,要么是距离太远的府兵,而且这些内地兵久疏战阵,战斗力远不如边军。更重要的是,调动大军需要大量钱粮,如今朝廷国库空虚,连边军的粮饷都快发不出来了,根本支撑不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秦明眼前一亮,身体微微前倾:“肖兄对朝廷的局势倒是了解得透彻。” “以前在府城求学时,曾听先生讲过《前朝兵策》,也读过些朝堂邸报。” 肖青山笑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书生的自信,“张百户应该也清楚,平安卫的粮饷是不是拖了两年?” 张青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愤懑:“可不是嘛!若不是咱们自己在卫所周围开了几亩地,种些粮食,早就饿肚子了!可现在倒好,卫所的地都被指挥使邱大人收走了,他家里光良田就有几千亩,咱们这些当兵的,反倒成了他的佃户,租自己的地种,还得给他交租子!” 秦明闻言,手指攥紧了酒碗:“这么说,只要咱们能打败雁北关的人,就能在黑山县彻底站稳脚跟?” “不仅能站稳,说不定还能等来招安。” “招安?” 秦明眉头微挑。 第250章 长远筹划 “没错,就是招安。” 肖青山点头,语气笃定,“前朝末年,地方内乱四起,朝廷就是用招安的法子平息的——给叛军首领封官,把士兵收编为正规军,既省了钱粮,又能让这些人去打其他反贼,可谓一举两得。虽然咱们大周建国以来没这么做过,但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这是最省力的法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您想啊,大周地方守备薄弱,中央军养尊处优,真要跟咱们硬拼,未必能赢。招安既能平息内乱,又能把您这样能打的人收编,让您去守北境,对付金人,朝廷何乐而不为?到时候,咱们就不是‘反贼’,而是朝廷的官,这黑山县,依旧是咱们的地盘。” 秦明沉默着,心里飞快盘算。 肖青山的话有道理,一直当反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招安能解决名分问题,还能借助朝廷的名义扩充实力。 他抬眼看向肖青山,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肖兄倒是看得长远。” 一旁的张青听得连连点头,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若是能招安,那最好不过!咱们这些人,谁也不想一辈子背着‘反贼’的名声,能当个正经官,让家里人抬得起头,比什么都强!” 穆安坐在角落,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也抬头说道:“师傅,肖大人说得对,有了朝廷的名分,咱们招兵买马也方便,百姓也会更愿意跟着咱们。” 曹豹和赵二牛对视一眼,也纷纷点头——他们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只要能跟着秦明,有饭吃,有仗打,不被人欺负,就够了。 客厅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烛火跳动着,映在每个人脸上,少了几分初见时的拘谨,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许。肖青山给众人添满酒,举起碗:“秦兄,咱们再喝一碗,预祝咱们既能守住县城,又能等来招安,在黑山县闯出一片天地!” “干!” 酒碗再次碰撞,清脆的声响在客厅里回荡,混着窗外的灯火,映得每个人眼底都亮了起来。 “依我看,那雁北军真要是压境而来,咱们得走‘双管齐下’的路子!” 肖青山说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八仙桌的木纹,“一面把县城守得跟铁桶似的——城墙加高三尺,城门用铁板裹了,再在城外挖两道壕沟,让他们攻不进来;另一面,咱们得托人往府城、甚至京城递消息,明着说愿意接受朝廷招安。” 他身子微微前倾,说道:“边打边谈,才是上策!打,是为了让朝廷知道咱们不好惹,不敢随便拿捏;谈,是为了给咱们挣个体面出路,总不能一辈子背着‘反贼’的名声。前朝末年,多少义军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既保了弟兄们的命,还能谋个正经前程!” 秦明听得眼睛陡然亮了,像是在迷雾里撞见了指路的灯。 他猛地端起面前的粗瓷酒碗,酒液晃出几滴溅在桌布上也不在意,声音里满是认可:“好一个‘边打边谈’!肖兄这脑子,真是把眼下的局拆解得明明白白!这碗我敬你,多谢肖兄指点!” “肖县令这主意,真是比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强百倍!” 张青在一旁连忙附和。 以前在平安卫,总听老兵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今天见肖青山几句话就把生死局盘活,才知道是自己浅陋了。 他端着酒碗凑过来,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敬服:“我也敬肖县令一碗——往后还得多靠您给咱们指条明路!” 肖青山连忙端碗回敬,酒液碰撞的脆响在客厅里荡开。 秦明放下酒碗,看着肖青山,正色说道:“肖兄,我身边不缺能打仗的弟兄——曹豹、二牛,个个能以一当十。但眼下这局面,缺的是能谋善断、看透时局的人。你是举人出身,懂史书、知人心,比我那老丈人强出太多。往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军师,帮我出谋划策,如何?” 肖青山闻言,立刻起身离座,双手抱拳躬身,腰弯得几乎贴近膝盖,青色官袍的下摆垂在地上,连声音都比先前沉了几分:“属下肖青山,愿为秦兄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声“属下”,喊得没有半分勉强,他心里清楚,如今官路已断,能跟着秦明这样有武力、有根基的人,既能保住性命,还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已是最好的归宿。 先前从“县令”到“属下”的落差,早在他决定投靠时就磨平了。 “恭喜大哥喜得军师!” 曹豹和赵二牛连忙起身道贺,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他们是粗人,不懂什么计谋,但知道大哥缺这样的人,有肖青山在,往后打仗就不用瞎闯了。 秦明笑着摆手让众人坐下,肖青山刚落座,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想当初我刚到黑山县,也想做个好官——修水渠、减赋税,让百姓能吃饱饭。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做成……” “往后有机会,咱们把这县城好好经营起来。” 秦明打断他,语气笃定,“耕田赋税、百姓安置,这些事还得靠你;我手里的白酒、香皂生意,也能交给你管,我老丈人虽也读书,可脑子没你活泛。只要生意做得好,分红绝不会少,比你当县令时强得多。” 肖青山眼睛一亮,连忙拱手:“多谢秦大人信任!属下必定尽心尽力!” 这声“秦大人”,喊得比先前更郑重,他彻底放下了昔日县令的架子,认了秦明这个新主。 秦明话锋一转,脸色沉了几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跟着我,有功劳我绝不亏待,可要是有人敢吃里扒外、暗中搞鬼,我秦明的斧头,可不认人!” “秦大哥放心!我张青要是有二心,任凭您处置!” 张青立刻表态,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语气斩钉截铁。 肖青山也跟着说道:“属下若有不忠,甘受军法,绝无二话!” “呵呵,两位不用紧张。” 秦明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要咱们一条心,好日子还在后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雁北关的几千精兵,城中的钱粮,现在还剩多少?” 张青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双手递到秦明面前,语气恭敬:“秦大哥,这是钱粮细账。先前耿精忠让咱们在县里征粮征银,总共折合白银七十四万两,粮食十一万石……” 秦明伸手接过账本,手指在“十一万石粮食”那一行上轻轻划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心里飞快地盘算:士兵一天三顿,一顿一升米,一个月就是近一石,十一万石粮食……足够一万人吃上整整一年! 耿精忠这草包打仗不行,刮地皮倒有一手,最后倒把这么大的好处留给自己了。 “只是……” 张青见他盯着账本,小声补充道,“遣散弟兄时分出去了十八万两银子,现在还剩五十六万两……” “银子无妨。” 秦明摆了摆手,语气毫不在意,眼下这乱世,银子再多,若是买不到粮食也是白搭,“粮库在哪?” “在城西,是以前县衙的老粮库,墙体是夯土的,结实得很。” 张青连忙回道。 “从今天起,粮库派你最可靠的弟兄守着。” 秦明脸色一正,语气不容置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周围多堆水缸、备足沙土,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粮食要是没了,咱们所有人都得饿死!” “明白!” 张青应得干脆,立刻起身离开了屋子。 秦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有了这十一万石粮食,就能招流民当兵,让他们吃饱了跟自己干;修城防、造武器时也能雇人,不用怕没人来,守住县城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大哥,还有件事得办!” 就在这时,曹豹突然开口。 “什么事?”秦明抬眼看向他。 “黑山县那五大家族!” 曹豹咬牙说道,“这次平安卫来打咱们,他们没少掺和,又是出私兵,又是给平安卫送粮草,跟咱们结下死仇了!依我看,干脆趁现在咱们占着县城,把他们五家一锅端了,杀个干净,省得日后他们背后捅刀子!” 第251章 攘外必先安内 “这位兄弟说得在理。” 肖青山放下手中的粗瓷酒碗,目光扫过厅中几人,说道:“五大家族在黑山县盘根错节几十年,县城南头的粮行、西街的绸缎庄,连东关的当铺,十有八九都攥在他们手里。如今其他村子要么被平安卫刮得只剩空壳,要么逃得十室九空,唯有他们还守着坞堡,藏着粮食银子。一旦雁北关的兵马来了,他们为了自保,必然会把家底献给朝廷,到时候咱们前有敌军,后有内患,想守县城就难了。” 秦明闻言,指尖在腰间的开山斧穗子上轻轻一扯,玄铁斧身反射的冷光晃了晃,他冷哼一声,说道:“当初我在县城见何山时,就警告过他,别跟着耿精忠蹚浑水。可他倒好,表面上应承得痛快,暗地里却给平安卫派了一波兵,既然站错了队,就别怪我秦明翻脸不认人。”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眼下这局面,“攘外必先安内”是唯一的活路。 五大家族向来是“墙头草”,先前对他恭恭敬敬,不过是怕他的武力,骨子里还是向着朝廷的。 如今雁北关大军压境在即,若是不先除了这颗钉子,等他们在背后捅刀子,整个民壮团都得栽在这里。 更何况,黑山县如今也就五大家族还有些家底,真让他们把粮送给雁北关,自己这边连守成的资本都没了。 “大人看得透彻。” 肖青山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厉,“如今本县本就残破,若是咱们能斩草除根,把五大家族的坞堡拆了、粮食收了,除了五大家族,但凡大一些的富户,也要将其粮食收缴,让黑山县彻底变成一块‘没油水’的贫瘠之地,雁北关的兵来了,攻不下县城,又抢不到粮,久了自然会失去耐心;朝廷那边见这里又穷又乱,耗费钱粮来剿得不偿失,反而会更愿意跟咱们谈招安。” 肖青山的话让在场众人感到不寒而栗。 有时候读书人狠起来,比起那些武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不得不说,他的这种做法类似于后世的焦土政策,过破坏作战区或占领区资源以削弱敌方的军事战略。 其核心在于摧毁可能被敌方利用的粮食、交通、工业设施等关键资源,包括蓄意毁灭城市、乡村基础设施及文物古迹,并对平民实施杀戮。 当然秦明是不会屠杀平民的,但却有必要消灭潜在的敌对势力。 赵二牛更是忍不住开口:“肖先生,这会不会太狠了?咱们杀了五大家族的人也就罢了,要是让百姓也跟着受苦,以后谁还信咱们?” 肖青山抬眼看向赵二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二牛兄弟,慈不掌兵啊。咱们现在要是输了,别说百姓,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以后?再说,咱们不是滥杀——五大家族跟着耿精忠欺压百姓,去年何家庄还逼死了两个交不起租子的佃户,县城里谁不知道?到时候咱们把他们的罪行写成布告,贴在各个街口,再把何山、郭老财这些里长公开处斩,百姓只会拍手称快,只会觉得咱们是为民除害。” 秦明眼前一亮,心里暗赞肖青山这招“借势”用得妙,既除了隐患,又赚了民心,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站起身,手按在斧柄上,说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先去何家庄!何山那老东西,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听大哥的!” 曹豹和赵二牛立刻起身,双手抱拳道,眼底的犹豫也散了——他们信秦明,只要秦明说能行,就一定能行。 当天夜里,县衙的灯火亮到了三更。 肖青山给秦明画了何家庄的坞堡图,哪里有箭楼,哪里藏着粮食,都标得清清楚楚;张青则去营中调兵,挑了两百精锐,又备了十几辆运粮的牛车,只等天一亮就出发。 秦明住在肖青山隔壁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没合眼,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是怕打不过,是怕真伤了无辜百姓,毕竟何家庄里还有不少佃户,都是苦出身。 天刚蒙蒙亮,县衙外就响起了马蹄声。 秦明披着重甲,翻身上马,黑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笃笃”声。 他留下十多个重甲兵守县城,带着其他人往秦家村赶,又召集了四百民壮团的弟兄,队伍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往何家庄去。 骑兵队伍扬起的尘土,在晨光里连成了一条黄龙,马蹄声震得路边的野草都在晃。 离何家庄还有半里地,就看见庄里乱了起来,有人扛着包袱往庄外跑,有人慌慌张张地去关坞堡大门,门板“吱呀”作响,还没关上,又突然停住了。 秦明勒住马,皱了皱眉——这动静不对,不像是要抵抗的样子。 果然,没过多久,坞堡的大门“吱呀”一声全打开了,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人涌了出来,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捧着一块掉了漆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恭迎秦大人”。 他身后的家丁和佃户,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却没半点要打的样子,反而“扑通”一声全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一片闷响。 “这……”赵二牛勒住马,眼睛都直了,“怎么不打就降了?” 秦明也愣了一下,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老者面前,语气冰冷:“何山呢?让他出来见我。” 老者身子抖得像筛糠,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声音带着哭腔:“回、回大人,我们家老爷……前天就带着家人走了。” “走了?”秦明眯起眼,手按在了斧柄上,指节捏得发白,“你敢骗我?” “不敢!不敢!” 老者连忙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鼻涕都流到了下巴上,“大人您击败平安卫的消息传开后,老爷就坐不住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还跟夫人吵了一架。前天夜里,他带着夫人、少爷,还有二十多个家丁,装了两车金银细软,伪装成去平安府做买卖的商队,往南边逃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庄里的佃户,不敢跟他走,只能在这儿等大人您啊!” 赵二牛气得跳下马,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领,拳头攥得咯咯响,声音震得人耳朵疼:“你放屁!肯定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再不交人,我一把火烧了这庄子,把你们全都砍了!” 第252章 虚庄聚粮 “大人饶命啊!” 老者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身后的佃户也纷纷磕头,哭喊声此起彼伏。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死死捂着孩子的嘴,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哭出声,小脸憋得通红。 “二牛,放开他。” 秦明喝住赵二牛。 他蹲下身,看着老者,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们是被逼的,只要说实话,我不杀你们。何山走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带了多少粮食?” 老者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说:“老爷没带多少粮,就带了几袋干粮……他说、他说大人您心狠手辣,肯定会找他算账,晚走一步就没命了。还说……还说要是雁北关的兵来了,让我们别反抗,把粮交出去保命……” 秦明站起身,心里又气又无奈——他早就想找何山算账,没想到这老狐狸跑得这么快。 可转念一想,何山在黑山县待了几十年,消息灵通,又知道自己的脾气,会跑也不奇怪。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佃户,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苦出身,杀了他们没用,还会失了民心。 “都起来吧。”秦明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庄门口,“何山跑了,跟你们没关系。但我有三个条件,你们答应,就可以活命。”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纷纷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老者更是连忙磕头:“大人请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绝无二话!” “第一,你们这坞堡的城墙,必须拆到原来的一半高。” 秦明指了指身后丈余高的夯土墙,“我不允许庄子里留着能抵抗军队的工事,免得日后被人利用。” “能!能!” 老者连忙点头,“我这就叫人找锄头,今天就能拆!” “第二,庄里所有的粮食,一粒都不能留,全运去县城粮库。” 秦明的语气沉了下来,目光扫过坞堡深处,何山能带走金银,却带不走粮食,控制了粮,就等于攥住了何家庄的命,“我知道你们怕饿死,但这些粮留在这儿,万一雁北关的兵来了,你们照样保不住,还得被强征走。” 老者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可、可庄里还有近千口人啊……没了粮,我们……” “你废什么话!” 赵二牛上前一步,长刀“哐当”一声拄在地上,“我大哥给你们活路就不错了!再敢多嘴,小心我先砍了你!” 老者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秦明却抬手拦住赵二牛,对老者说:“我不是要断你们的活路。这些粮只是暂存,等雁北关的兵退了,只要你们没帮过朝廷,就去县城找我,我不仅还你们粮,还会给你们分新的田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会留够你们一个月的口粮,省着点吃,够撑到战事结束。但你们要是敢私藏粮食……” “不敢!绝对不敢!” 老者连忙磕头,“我们这就去运粮,一粒都不藏!” 说着,他爬起来,颤巍巍地招呼佃户们起身,有的去拿锄头拆墙,有的去粮仓搬粮。 不多时,坞堡里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拆墙声,还有粮袋落地的“簌簌”声。 秦明让人牵来几匹马来回运粮,自己则站在庄门口,看着佃户们忙碌的身影,这些人都是苦出身,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跟着何山混,能不杀,就尽量不杀。 与此同时,梁莽带着另一队人赶到了郭家庄。 刚到庄口,就见坞堡的大门敞着,里面乱成一团:有人抱着桌椅往外跑,有人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还有个老妇牵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包袱里只裹着两件破衣裳,正往庄外挪。 “你们里长呢?” 梁莽勒住马,对着人群喊了一声。 一个正在搬陶罐的汉子停下动作,颤声回道:“郭老爷……前天夜里就带着家丁跑了,说要去平安府投奔亲戚……” 梁莽皱了皱眉,按照秦明的吩咐,让人守住粮仓,又组织人手搬粮。 可没等他下令,就有几个佃户凑上来,怯生生地问:“官爷……我们能跟着去县城吗?郭老爷跑了,庄里没粮了,我们再不逃,就得饿死了……” 梁莽想了想,秦明说过要收拢民心,便点头道:“愿意去的,就跟着粮车走,到了县城,先给你们分点口粮。” 消息一传开,不少佃户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着粮车往县城去。 可也有人怕打仗,背着包袱往南边逃,边走边回头望,这黑山县,是真待不下去了。 当天晚上,秦明又派人去了钱、孙、刘三家的庄子,结果和何家庄、郭家庄一样,庄主早就跑了,只留下满仓的粮食和一群无依无靠的佃户。 秦明让人把粮食全运去县城,愿意跟着来的佃户就收着,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只给他们留了些口粮。 一时间,黑山县的官道上,运粮的车队连成了长龙。 牛车、马车“吱呀”作响,马蹄踏在地上扬起的尘土,在半空聚成了一道灰黄色的雾。 县城里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原来的粮仓早就堆得满满当当,肖青山让人把五大家族留下的大院子都腾了出来,扫干净当临时粮仓。 范今戴着老花镜,坐在粮堆旁,手里拿着算盘,一边点粮袋一边记账,算错了就皱着眉重新算;秦怀忠光着膀子,指挥士兵把粮袋堆得整整齐齐,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范娘则带着几个妇人,烧了开水,给搬粮的人递水喝,偶尔还帮着清点粮袋的数量。 从中午忙到傍晚,最后一袋粮食终于搬进了临时粮仓。 言清拿着账本,踩着暮色走进县衙的议事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秦明坐在主位上,曹豹、赵二牛、张青等人分坐两侧,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糙米饭和咸菜。 “这次收上来的粮食,总共八万七千三百石,出入不超过五十石。” 言清把账本放在秦明面前,说道:“加上之前县城里的十一万石,现在咱们手里有十九万多石粮,足够三万多人吃一年了。” 秦明拿起账本,大致翻了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错,各位辛苦了。今晚让伙房加个菜,给弟兄们炖点肉。” “秦明……” 言清却没坐下,柳眉微微皱起,语气带着几分担忧,“现在全县的粮基本都在咱们手里,百姓家里只剩点杂粮,有的甚至连杂粮都没了。按现在的情况,若是超过,至少会有上千人会饿死……” 厅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曹豹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秦明这么做是为了防雁北关的兵,可百姓饿死,终究不是滋味。 秦明放下账本,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权宜之计,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把粮留给百姓,雁北关的兵一来,要么强征,要么烧了,最后百姓还是得饿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说道:“但我向你们保证,也向天发誓,只要咱们这次能打退雁北关的兵,守住黑山县,我一定让百姓有地种、有饭吃。到时候咱们开作坊、修水渠、通商路,用不了两年,我要让黑山县,变成大周最富裕的县城!” 第253章 又见故人 黑山县衙的铜钟刚过辰时,城墙根下已腾起阵阵汗雾。 接下来的两天,秦明在县城中严阵以待,准备迎战雁北关的精锐。 至于秦家村那边,秦明暂时放弃了防守,坞堡只留下少量的士兵进行留守,包括村民在内的所有人,都临时迁到了县城之中。 除了人员,秦明还将大量的器材带到县城之中,六套重型弩车,十二个投石机,还有刚刚制作出来的一部分爆火雷和炸药包,这些东西都极大的增加了县城的防御能力。 为了保证新加入人员的战斗力,秦明对他们进行了紧张的训练工作。 县城中,有钟楼和鼓楼各一个,都是三层木质建筑,和平时期,主要的作用是礼仪和报时。 而在战时,鼓楼作为城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成为了指挥中枢。 由于鼓楼通常建于城市的中心或高处,视野开阔,便于观察周边的情况。 一旦敌军来袭,鼓楼的值守人员便能第一时间发现,并通过击鼓的方式传递军情。 不同的鼓点节奏代表着不同的信息,如敌军的数量、进攻方向等。 城内的守军听到鼓声后,便能迅速做出反应,集结兵力,前往相应的防御位置。 先前在秦家村的时候,负责远程指挥的是言清,而这次,她依旧被秦明任命为作战指挥官,训练的时候,她站在鼓楼上,击鼓训练守城的所有部队。 如今的民壮团总共有一千多人,分成了整整十个小队,新加入的平安卫士兵和一些本县的青壮进行了重新分配和训练。 如今的平安卫这边,只剩下了四百多的士兵,秦明将其分成了四队,张青担任大队长,王虎,于景山,孟超三名百户担任队长,每人指挥一百多人,专门负责县城的城防。 秦明的徒弟穆安带领着一百多人的‘少年军’,也成为的一个独立的小队。 另外夷人部族也都全部搬到了县城之中,秦明将其安排到了县城东南角的一片区域,让他们在这里定居。 而在县城外围,杨玉莲率领的‘夜不收’小队在丛林和山头布置了大量的暗哨,监视者县城周边的情况,一旦出现敌人,他们会第一时间对县城发出警报。 城楼上的风突然卷来一阵鼓声,“咚——咚——咚”,节奏稳得像秤砣。 秦明抬头望向鼓楼,三层木楼的飞檐下挂着八盏红灯笼,言清正站在鼓架前,一身素色劲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 她手里的鼓槌是檀木做的,敲在牛皮鼓面上时,指节微微泛白,目光却始终盯着城下的训练队伍,连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都没顾上拂。 “两短一长是集合,三长两短是西城门增援——都记牢了!” 言清的声音透过风传下来,城根下的士兵立刻动了。张青领着四百平安卫士兵,分成四队往不同方向跑,甲叶碰撞的“哗啦”声混着脚步声,竟没半分杂乱。 “不错!” 目睹训练场面的秦明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咱们这次火器要省着用。” 言清从鼓楼上下来,裙摆沾了些灰尘,“昨天我让工匠试过,这爆火雷扔出去能炸碎半块城砖,但剩下的存货只够对付三波攻城梯。商路封了,硝石在城里买不到,连药铺里的芒硝都被我搜空了。” 秦明接过图纸,指尖划过纸上的墨痕:“别太依赖这个。你看张青他们,以前在平安卫连饭都吃不饱,现在拿着长刀照样能劈甲,这才是真本事。” 他晃了晃开山斧,斧刃上的寒光扫过言清的脸,“说到底,天下是靠人打出来的,不是靠火药炸出来的。” “可火药能少死人。” 言清柳眉一挑,伸手点了点弩车的木架,“你以为这弩车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让木匠在弦轴上加了个铜环,拉弦时能省三成力,射程还远了五十步,这些东西能护着你的重甲兵,不好吗?” 她说话时,清澈的双眼里闪着光,像藏着星星,“上次我在《天工开物》里看到,火药还能做‘飞天火鸦’,能从天上往敌营扔,下次咱们……” 其实对于兵法战术,言清更多的是师从父亲,从小耳读目染,才有今日的造诣。 但实际上,言清更喜欢研究一些兵器和器械,她先前来秦家村的时候,带来的几箱子物品中,除了常用的物品衣物首饰之外,其余的全都是各种比如《天工开物》《齐民要术》《梦溪笔谈》营造法式之类的书籍。 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言清一直都在屋子里看书画图,直到后来和秦家村的人相熟后,就开始经常去织布坊,木匠坊,让里面的工匠帮忙制作一些东西。 秦明不知道的是,如今县城里使用的弩车,其实是在言清提出建议后改进过的,威力相比寻常的弩车,射程更远,操作也更加轻松方便。 “下次的事下次说。” 秦明笑着打断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郭峰从楼梯口跑上来,跑得太急,差点撞在城垛上。 “大哥,杨天宝来了,他想见您。” “杨天宝?” 秦明的笑容倏地收了,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他人在什么地方?” “目前他就在城外。” “让他进来见我。” 秦明思索了一下说道。 对于这个张天宝,秦明是有很深印象的。 当初他想联系白莲教,希望能获取他们的情报支持。 但过来的这个张天宝,却是个十足的神棍。 他凭借着一些江湖戏法和三寸不烂之舌,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将秦家村的村民变成了白莲教的信徒,其传道洗脑的功夫,让秦明也感到了震惊。 考虑到此人很可能会危及到自己的威望,秦明随即和他私谈,想让他留下为己所用,但此人显然不想甘居人下,反而想要招揽秦明进入白莲教,于是两人谈不拢的情况的下,只能是好聚好散。 但不曾想,如今这厮居然还会再来找自己,出于好奇,秦明随即决定放他入城。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明王降生 很快,县城的大门打开,一个男子骑着一头灰色的驴子,缓缓进入城中。 “秦里长,咱们又见面了。” 看到秦明从鼓楼上走下来,杨天宝从毛驴上跳下来,恭敬地招呼了一声。 秦明盯着他手里的药幌,黄布上的墨字都快褪色了,虎撑是黄铜做的,边缘磨得发亮。 “杨兄弟倒是会变戏法,上次见你还是‘白莲道长’,这次就成‘杨郎中’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里带着试探,“这药幌子是用来骗人的,还是真能治病?” 杨天宝哈哈一笑,把药幌卷起来夹在胳膊下,又拍了拍腰间的药箱,铜扣“咔嗒”响了一声:“秦里长说笑了,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您想啊,如今朝廷到处抓白莲教,我不装成郎中,怎么敢往您这黑山县跑?” 他说着,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殷勤了,“说起来,我从昨天早上就没吃饭,您这儿要是有热乎饭,咱们不如边吃边谈?我这儿可有您想听的消息,比您城楼上的弩车还管用。” “我再说一次,” 秦明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白莲教那套我不沾,你要是只为蹭顿饭,后厨有窝窝头,吃完就走。” 杨天宝这才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却没散,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低的:“秦里长,您去年在秦家村时,不是托人打听过大周的驻军布防吗?我记得您还问过,雁北关到平安府的粮道怎么走——这些情报,我这儿都有。” “嗯?” 秦明闻言面色一怔,听出他话里有话,随即说道:“那你便随我到县衙一趟,如今那里是我的住处。” “看来秦里长果然是成事了,当初我就看出来,秦里长您一定不会一直窝在那小小的村子里,不过说起来,那个村子也挺不错的……” 杨天宝闻言立刻满脸堆笑着说道。 “少废话。” 秦明看了杨天宝一眼,随即领着他走向了县衙。 此时的县衙中,穆安正带领着一众‘少年团’正在操练中。 这些年龄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持各种兵器,练得挥汗如雨,而当他们看到秦明后,立刻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眼中满是崇敬。 随着这些少年团的成员战斗力还远不能和民壮团精锐相提并论,但他们对秦明的忠诚,那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这足有上百人的‘少年团’相互配合默契,使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主要武器是雁翎刀,另外还配有捕人叉,抛网,棉绳套索和铁尺。 之前穆安带领他们执行县衙公务的时候,这个‘少年团’也是屡立奇功,抓获了多名有重案在身的江湖大盗,在维持治安方面,都是相当有经验的。 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了秦明最为信任的护卫队,平日里负责保护秦明一家的安全,包括他的老丈人的安全。 “不错,继续!” 秦明赞许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示意他们继续练功。 下一刻,秦明领着杨天宝进入的后堂中。 “上菜上饭,要快一些。” 秦明对后厨安顿了一句,几个厨师立刻生火造饭。 “秦里长,能不能再来些酒……” 杨天宝见状立刻补充了一句,说道:“你们村子的透瓶香当真是佳酿,我走遍了大周各地,也从来没喝到过那么好的酒,自从离开你们村子,我一直都想着那酒呢……” “呵呵,可以,只要你在我这里,酒你随便喝。” 秦明闻言笑了笑,两人随即坐了下来。 范娘这个时候端上茶水,走的时候关上了房门。 “说吧,有什么好的情报,如果对我有用,可以给你一些银子。” 秦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我不要银子,这次来,我是想和你合作的。” “合作?” “没错。” 杨天宝端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几百人的民壮团,居然把两千多人的官兵打得丢盔弃甲,比我们白莲教那些堂主厉害多了,这帮家伙除了吹牛,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当初也算我看走了眼,所以我想和你合作,咱们共创一番大业……” “共创大业?” 秦明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合作,那总要有些诚意吧……” “秦里长,有件东西我要送给您。” 杨天宝说话间,将身后的药箱放在地上,打开后,从箱子底下取出了一张卷轴。 “这是……” 秦明打开卷轴,当他看到上门的画面后,顿时愣了一下。 那赫然是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城池,河流,山脉,另外各个城池上还有标注,上面写着驻军的数目,将领的姓名,以及人口,田地等各种详细信息。 “这张地图是我们白莲教上个月刚刚绘制出来的,我们一般半年就会根据汇总来的情报,对图纸上标注进行重新绘制……” 杨天宝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知道这东西算不算有诚意?” “算,这当然算诚意。” 秦明把地图卷起来,说道:“上次你在村子的时候,要是把这东西早交出来,我也就不会赶你走了。” “呵呵,秦里长,我都说了,上次是我有眼无珠,早知道你们这么强,我早就跟着你们一起干了。” “秦里长,您看这黑山县,十室九空,老百姓没饭吃,没地方住——这可不是坏事。”杨天宝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天下不乱,咱们这些人哪有机会?您想想,朝廷的兵打不过金人,还苛待百姓,这天下早晚会乱——到时候,白莲花开,弥勒下生,总得有个明王出来普度众生。” 他盯着秦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秦里长,您能带着几百人打败两千官兵,能让老百姓跟着您有饭吃,那么您,就是那出世的明王!”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天降明王 “明王……” 杨天宝的声音压得略低,却像一粒火星落进了秦明掌心的火药桶,让他原本搭在桌沿的手指骤然一顿。 方才还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神瞬间亮了,瞳孔里映着烛火的光,分明是捕捉到了关键,他混迹地方多年,又经历过数次厮杀,岂会不知“明王”二字背后藏着的分量? 古往今来,底层百姓要掀翻天,十次里有九次都绕不开宗教的影子。 汉末张角凭太平道呼风唤雨,数十万“黄巾军”席卷中原;唐末黄巢借摩尼教聚啸山林,一路杀进长安;便是前几年,邻州还有人借“弥勒降世”的说法聚众起事,虽没成气候,却也搅得官府鸡飞狗跳。 这些例子早刻在秦明脑子里,而白莲教,恰是如今民间最有根基的那股力量。 “杨堂主倒是懂行。” 秦明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听不出喜怒,心里却已转开了念头。 他比谁都清楚白莲教的厉害,别家教派要么经文晦涩,得识文断字才能懂;要么仪式繁琐,光是入教的规矩就能吓退一半人。 可白莲教不一样,他们把“救苦救难”“明王出世”的道理掰碎了说,连田埂上插秧的老农、街头补鞋的匠人都能听懂。 这些人本就活在泥里,官府的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士绅地主又变着法地兼并土地,遇上旱涝之年,卖儿鬻女都是常事。 他们对朝廷早有怨气,再被白莲教的人一撺掇,“反了”就成了唯一的活路。 杨天宝见秦明没反驳,眼里的光更亮了,往前凑了凑,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秦里长——不,明王大人您想,若是我带着教众四处传讲,说您就是应劫出世的明王,要救万民于水火,那些受苦的百姓能不来投奔您?到时候,您振臂一呼,何止千军万马?” 这话戳中了秦明的心思,却也让他想起了前次见面的光景。 那时他还困在秦家村,手里只有几百号民壮,杨天宝找上门时,虽客客气气,却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毕竟人家是白莲教堂主,管着数不清的教众,而自己不过是个地方武装的小头目。 那会儿杨天宝要的是“招揽”,想让秦明带着人入白莲教,哪有半点“奉为主”的意思? “你倒会变卦。” 秦明抬眼扫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讥诮,“前两个月在秦家村,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觉得我配当这个‘明王’了?” 杨天宝脸上一热,却也不慌,反倒躬身行了个礼:“先前是在下有眼无珠,没看出明王大人的雄才大略。您能以几百人破平安卫两千精兵,还占了黑山县衙,这等本事,便是咱们教里那些堂主,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他话锋一转,又沉下脸,“再说,如今的白莲教,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哦?” 秦明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自大周开国,咱们教就没好过。” 杨天宝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年年围剿,杀了咱们不少兄弟;可更糟的是内部——教主赵全那厮,居然带着心腹投了金人!” 这话让秦明瞳孔一缩。 他虽没和金人打过交道,却也听过北境的传闻,金人常年劫掠边境,手段狠辣,百姓恨之入骨。 赵全身为白莲教教主,居然跑去北境河套丰州建什么“板升”据点,还帮金人建宫殿、练军队,甚至领着金人入关抢东西,这和汉奸有什么区别? “此等逆贼,早就该逐出宗门!” 杨天宝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如今中原各地的堂主,没一个服赵全的。保宁的罗生、陇南的邱林,还有阳江的那位,哪个没自称‘明王’?哪个没拉着自己的队伍?说白了,现在就是谁拳头硬、地盘多,谁就能接过白莲教的大旗。” 秦明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杨天宝奉他为“明王”,不只是投名状,更是赌一把,白莲教内部早已分裂,各地堂主都想取而代之,杨天宝是想借着自己的势力,在这场混战里占得先机。 而自己,也能借白莲教的号召力扩充兵力,算是各取所需。 “你倒坦诚。” 秦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压下了心里的波澜,“可你就不怕?赵全若是知道你奉我为明王,怕是要派教众来杀你;其他堂主听说了,也未必会放过你。” “怕就不来找您了。” 杨天宝笑了,眼里满是自信,“如今西山一带民不聊生,黑山县刚遭了平安卫的祸,百姓恨朝廷恨得牙痒痒。只要您能打赢雁北关的援军,再借着‘明王’的名头振臂一呼,保准能一呼百应。到时候,别说赵全的人,就是其他堂主,也得看您的脸色行事!” 他说着,又开始吹嘘自己的本事:“您别瞧我像个郎中,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懂点阴阳八卦。您身上这股王者之气,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形神皆备,不怒自威,这就是帝王之相啊!” “哈哈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秦明被他这套神棍说辞逗笑了,笑声里却带着几分审视,“你这张嘴,倒是会说。不过我不管你懂什么,只问你一句:投了我,你能做什么?” 杨天宝立刻收了笑,挺直了腰板:“我要粮食,要少量兵器。只要您给我这些,最多两个月,我保准给您拉来一支万人大军!而且这些人,个个都听您的指挥!” “万人大军?” 秦明这下是真的愣了。 他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多人,一下子多一万,这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可他很快冷静下来,兵器和甲胄是根本,若是杨天宝拉来的人不靠谱,甚至反过来对付自己,那麻烦就大了。 “粮食我能给你。” 秦明放下茶盏,语气变得严肃,“但兵器不行。想入我军,就得过我这边的考核——军纪、体能、忠心,一样都不能少。 合格了,我自然会发兵器;不合格,就算是你拉来的人,也别想进我的队伍。” 杨天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躬身道:“明王大人考虑周全,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您放心,我拉来的人,肯定都经得起考核。” 他心里清楚,秦明这是防着自己,毕竟兵器在手,就有了反戈的资本。 可他也没辙,如今自己是来投靠的,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秦明看着杨天宝顺从的样子,心里也明白:这人心里肯定有小算盘,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杨天宝的能力和白莲教的号召力,确实是自己需要的。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边关剧变 “吃吧。” 饭菜端上来之后,秦明拿起碗吃了起来,而坐在对面的杨天宝也丝毫不客气,抓起一只羊腿啃了起来。 “这酒好啊……” 一碗白酒下肚,杨天宝啧啧称赞,说道:“自从离开秦家村,我一直都想着这一口,看来咱们两人是有缘分的,注定将来要在一起共事……” “你是和这酒有缘分吧?” 秦明闻言撇撇嘴。 “都一个样。” 杨天宝抹了下嘴,说道:“明天你给我一车粮食,再配两个能打的,我先到周边各个村子转转。” “你去村子还要带这么多粮食?” “人总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听别人掰扯,正所谓小利诱之,大义感化,循序渐进,方得正果。” 杨天宝说道。 “有道理。” 秦明闻言点点头。 杨天宝传教的方式并不难以理解,这种方式类似于后世那种送鸡蛋推销保健品的模式,大多数都是一些中老年人为了几个鸡蛋去会场听课,最后买了一大堆连牌子都没有的保健品。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种模式在当前这个年代还是很有效的。 尤其是对于古代绝大部分百姓没文化,民智低,认知差的情况下,通过一些话术,是很容易将其洗脑的。 甚至就算是一些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在这种宣传和包装之下,甚至可以成‘神’成‘圣’,这就是宣传的重要性。 “最多一个星期时间,我就会召集一部分信徒过来投靠你,至于你收不收,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张天宝一脸自信的说道。 “那你这么做,想要什么报酬?” 秦明正色问道。 “很简单,以后在这么这方圆五百里的地界,你是‘明王’,我就是教会的首席护法,以后在这教会中,你是大哥,我就是老二,咱们一起携手,将来大事可成!” 张天宝说道。 显然,张天宝是很有野心的,他扶持秦明,就是想要当这只大军的二把手。 虽然之前的时候,他已经是白莲教的堂主了,但因为教派内部分裂,资源都掌握在教主一人的手中,且后来这个张全逃到了北地,所以他这个堂主一没钱,二没人,可谓是有名无实,就是个摆设而已。 所以这一次他投靠秦明,就是想借助秦明这边的资源,拥有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兵权。 “如今我这里也是朝不保夕,朝廷的围剿大军马上就会过来,你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明反问道。 “你放心,朝廷他打不下这个县城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秦明闻言有些惊讶。 “如今你们刚刚打败平安卫的军队,士气正盛,兵精粮足,有上千精兵强将……” 杨天宝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就算不懂兵法,也知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道理,但那雁北关,总共也就五千多兵马,能调动的,不过半数而已,三千多人,想要攻下大人防守的平安县城,简直难如登天……” “嗯。” 秦明点点头。 “还有就是,如今朝廷国库紧张,北境边关接连告急,在我到你这里之时,金人已经在平城那边打开了缺口,上千骑兵入关后直指京都……” “什么?” 秦明手里的酒碗猛地一顿,酒液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他盯着杨天宝,声音都变了调,“北境破了?你这话可当真?” “我刚从那边过来,现在的西山省,到处都是逃亡的百姓,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 “你的意思是,金人目前已经进入西山省了?” 虽然秦明早就知道北境一直都在告急,但却万万没想到如今金人居然真的攻入了大周境内。 要知道,先前北境可是聚集了整个大周将近四分之三的兵力,其中大部分都是精锐,倘若北境被攻破,那么大周的情况可谓是危如累卵! “金人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直取京都,另外一路则向着内地进发,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雁北关,现在的朝廷已经是自顾不暇,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去围剿咱们的县城。” 杨天宝撇撇嘴,说道:“搞不好,咱们接下里要面对的是这帮金人,而不是平安卫。” “额……” 听到这里,秦明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说不准,京都那边的禁军实力还是很强的,可惜白饶将军被朝廷的那帮狗官给害死了,要不然的话,金人是根本打不过他的那支玄甲铁骑……” 哪怕是白莲教的神棍,谈到白饶的时候,语气中也是充满了敬意。 毕竟跟在古代,很多英雄或多或少都是在民间被神话了一些,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的是,这个白饶确实战绩显赫,有着非比寻常的作战天赋。 “也罢,倘若你能召集到一万士兵,我让你当这个首席护法!” 秦明眉头一挑说道。 秦明身边的曹豹,赵二牛,梁莽,以及杨玉莲,都是最早跟着秦明起家的头目,他们对秦明的忠诚度也是很高的,所以要是论资排辈,杨天宝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上秦明这边的二当家的。 但一万精兵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而且还是对自己非常忠诚的士兵,有了这样的一支部队,秦明不光可以独霸一方,甚至有了问鼎中原的本钱。 倘若杨天宝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拉来这么多人的兵丁,那么他确实有资格当秦家军的二当家,其功劳和贡献,丝毫不比他身边的这些原来小,甚至要大得多! 所以眼下秦明很干脆就答应了他的条件。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我相信秦大人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杨天宝微笑着说道。 “另外我会派出两三个人护送你到外边传教,至于粮食,我这边保证供应。” 秦明对杨天宝多少还是有些提防的,而派出郭峰和穆安,一方面是保证他的安全,另外一方面则也是对他的一个监视。 “成!” 杨天宝闻言,端起酒碗说道:“秦大人,咱们干了这碗酒,你放心,咱们两人联手,不出数月,大事可成!” “好!” 下一刻,两人的酒碗清脆地碰在了一起。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兵行险着 天刚蒙蒙亮,晨雾裹着寒意漫进县城,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杨天宝坐在粮车的车辕上,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袄,看着郭峰和两名护卫牵着马跟在车后,那两人腰挎雁翎刀,肩背硬弓,眼神锐利得像要把雾都戳破。 “秦大人留步吧!”杨天宝朝城门处的秦明拱了拱手,车轱辘碾过路面的石子,发出咯吱响,“等我把流民领回来,再给您报喜!” 秦明没动,只看着粮车渐渐消失在雾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开山斧。 接下来的三天,秦明一直忙于练兵,整个县城之中,都是一片喊杀之声。 而与此同时,驻守在秦家村的小队遇到了情况。 杨玉莲统领的‘夜不收’小队在距离村子十多里外的山头上,再次发现了敌方的斥候,一番短兵相接后,对方一死一伤,而受伤的那名斥候,很快就被送到了县城之中。 到了当天晚上,这名敌方斥候就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大哥,这家伙确实雁北关派过来的,他们先头的两百多人,已经进入了黑山县,最多明天的晚上,就能到达县城。” 赵二牛拎着一条带血的皮鞭,快步跑到秦明面前进行汇报。 “他还说什么了么?” 秦明问道。 “他还说他们这次是雁北关的副守备杨林亲自带队,至于其他方面,就不得而知了。” “两百先锋……” 秦明听到这个数字顿时面色一怔,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去把大家都叫过来,到后堂开会。” “好的。” 赵二牛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不多时,秦家军的几名头领尽数到场。 “昨天咱们抓了一个斥候,根据他的口供,目前雁北关的朝廷军队已经进入咱们黑山县了……” “额。” 秦明话声一落,在场众人顿时神色一怔。 尽管早就知道雁北关的军队会来,但是当对方真的进入黑山县后,众人心头还是有些触动的。 “大哥,他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梁莽问道。 “先头部队两百人,但这次总共会来多少人,目前还不得而知。”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打算是,咱们主动出击,先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秦明是不打算坐以待毙的,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况且他花费这么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才组建了一支重甲骑兵队,倘若只是用来防守的话,显然是太过浪费。 最关键的是,对方的先头部队并不多,以秦明目前的实力,是绝对可以将其吃掉的。 而且打仗这种事情,士气是最为重要的,而朝廷的军队向来对地方武装不屑一顾,尤其是这些雁北关的精锐,他们身经百战,实力相比中原各地卫所要强很多,自然不会将秦明这种民壮团放在眼中。 所以倘若秦明能一战将其先锋部队击败,那么说不定会让这些雁北关的精锐知难而退,从而影响到朝廷的决策。 “咱们城防坚固,贸然出击的话,只会徒增损失。” 言清第一个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相比秦家军的其他人,言清并不畏惧秦明,所以只要有意见,她都会对秦明直言不讳。 “言清姑娘,这次不是决战,我这么做,只是想挫一下他们的士气而已。” 秦明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对方先锋只有两百人,先前咱们面对平安卫的时候,三四百人就能剿灭他们两千多人,如今这两百人,凭借咱们重甲骑兵和游骑兵的配合,应该很容易将其击溃的。” “没错,大哥说得对,咱们不能只是窝在这县城中等人家围着咱们打,也要出去给他一些颜色看看!” “才两百人,还不够咱们塞牙缝呢!”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咱们民壮团也不是好惹的!” 听到秦明这么说,在场众人纷纷大声说道。 相比言清,民壮团的这些头目对秦明可谓是极其崇拜,只要秦明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也是在所不惜。 “你非要出城也可以,但有两个条件,倘若做不到,我马上就离开这里。” 眼见在场众人一边倒的响应秦明的方案,言清柳眉一挑说道。 “什么条件,言清姑娘请说。” 面对言清,秦明还是非常客气的。 毕竟此女如今是城中的指挥,而且她的身份非同小可,她的兵法造诣远在自己之上,秦明若是想成大事,将来肯定还是需要她帮助的。 所以对于言清提出的要求,秦明是必须要考虑的。 “第一条,你身为城中的主将,你不能去!” “这个……” “第二条,这次行动,最多只能抽出三十人,再多的话,一旦失败,会极大削弱城防的力量。” 言清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做不到,那咱们安心守城即可。” “额。” 听到言清这么说,在场众人顿时吃了一惊。 “这怎么可能?” 坐在秦明对面的张青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十对二百,这兵力简直太过悬赏,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大哥,干脆让我带兵过去吧,给我二十重骑,十个游骑兵,我保证完成任务!” 片刻后,梁莽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对秦明说道。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梁莽,你不要冒险。” 秦明眉头微皱说道。 此刻梁莽眼睛亮的吓人,只听他说道:“末将在京都禁卫军时,曾带二十骑冲散过三百匈奴游骑。咱们的重甲骑兵,玄铁甲能挡寻常箭矢,马槊能捅穿三层皮甲——给我二十重骑、十名游骑兵,再让夜不收探清路线,末将保证,要么把这两百人全留下,要么提着他们的将印回来! “梁莽……” 言清闻言,目光看向梁莽,柳眉微微皱起。 梁莽是唯一知道言清身份的人,作为她父亲昔日的部下,他当初也是因为言清才留在这里的,所以眼见梁莽要主动出击,言清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言清大小姐,我这人不善守城,骑兵才是我的老本行,若是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贸然出击的,如今咱们民壮团到了生死之秋,唯有一搏,才能解除当前危机……还望大小姐谅解。” “也罢。” 言清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去营中点兵,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秦明正色说道。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一丘之貂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像一层薄纱似的笼罩着县城,梁莽便已身披铠甲,手持长枪,带着精心挑选出的三十名勇士悄然离开了城门。 这三十人个个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腰间的兵器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显然是早已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此次与梁莽一同出战的,还有夷人部族的首领拓跋古。 拓跋古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带着几分草原人特有的粗犷,身上穿着一件经过改良的兽皮甲,既保留了部族特色,又增添了几分实战的便利性。 起初,秦明本打算让拓跋古留守县城,毕竟夷人部族刚在秦家村安定下来,若是首领出战有个闪失,部族难免会陷入混乱。 但拓跋古却异常坚定,他主动找到秦明,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想要带队出战的想法。 他说:“秦将军,自从我们部族来到秦家村,你们待我们如亲人一般,让我们这些在草原上饱受饥寒、朝不保夕的人,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如今有敌人来犯,守护这片土地,我们义不容辞,也想借此证明我们部族的价值,绝不是只会依附他人的累赘。” 拓跋古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饱含着真诚。 自从他的部族落户秦家村后,确实受到了无微不至的优待。 村里专门为他们修建了宽敞舒适的房屋,房屋的结构既考虑了他们在草原上居住的习惯,又融入了中原建筑的保暖特点;每日的伙食更是从未短缺,不仅有足够的粮食,每隔几天还能吃到肉,这在以前的草原生活中,是想都不敢想的。 要知道,在草原上时,他们时常要为了争夺一点水草和粮食与其他部族争斗,很多时候只能饿着肚子,甚至还要面临被强大部族欺凌、驱赶的危险,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如今在秦家村,他们再也不用为温饱发愁,还能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正是他们祖祖辈辈都渴望的。 而且,在这段相处的日子里,夷人与秦家村的村民们也渐渐打破了民族间的隔阂。 刚开始,双方因为语言、习俗不同,交流起来还有些生疏。 但村民们热情好客,主动教夷人说汉语、写汉字,还教他们种植庄稼、纺织布料的技巧;夷人也毫不保留地把草原上骑马、射箭的本领传授给村里的年轻人,遇到农忙时节,还会主动去帮忙收割庄稼。平日里,谁家有个急事难事,大家都会主动伸出援手。 晚上空闲的时候,夷人部族的人更是全员出动,围坐在篝火旁,跟着村里的老先生学习汉语和中原文化,每个人都学得格外认真,眼神中满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想要长久留在这里的渴望。 正是这份深厚的情谊,让拓跋古坚定了主动请战的决心。 他心里很清楚,只有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守护这片土地出一份力,才能让自己的部族真正被这里接纳,永远留在这个如同家一般温暖的地方。 秦明起初还在极力反对,他担心拓跋古缺乏实战经验,而且夷人部族的士兵作战方式与中原士兵不同,怕在战场上出现意外。 但拓跋古一次次地坚持,甚至带着几个部族里的勇士在秦明面前展示了他们精湛的骑射技艺,最终,秦明还是拗不过他的执着,只好同意让他带着十几名夷人勇士协助梁莽,一同去对付雁北关的先头部队。 看着梁莽和拓跋古带着队伍渐渐远去,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晨雾中,秦明才缓缓收回目光。 …… 与此同时,在距离县城五十里外的落阵营村,雁北关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村口。 这支队伍大约有两百多人,全是骑兵,马匹个个高大健壮,士兵们穿着统一的铠甲,手里拿着兵器,脸上带着几分嚣张跋扈的神情。 领头的将领名叫周沙河,他是驻守雁北关的百户,身材中等,脸上留着一圈络腮胡,眼神阴鸷。 这次他带领两百多先头骑兵进入黑山县,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进入黑山县之前,他就派出了多名斥候去打探情报,如今,根据斥候传回的消息,他已经初步制定出了作战和掠夺的方案。 “大哥,按照探子传回的情报,附近这十几个村子里,就数这个落阵营村的村民最多,咱们现在就动手吗?还是先让兄弟们吃了早饭,养足精神再行动?” 周沙河身边的副手罗岩凑了过来,低声问道。罗岩身材瘦高,眼神里透着一股贪婪的光,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瞟向村子里的方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村掠夺了。 周沙河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严肃地说道:“杨守备给咱们的任务,除了收集情报,最重要的就是收集粮草。现在大军还在后面,粮草供应紧张,咱们必须抓紧时间。所以,别等吃早饭了,现在就动手。今天的任务很重,至少要去四五个村子,绝不能耽误时间。” 顿了顿,周沙河又接着说道:“如今朝廷的军粮迟迟不到,咱们手下的兄弟们跟着咱们打仗,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吧?所以在大军到来之前,咱们必须加快动作,多搜刮些粮草和钱财,不然兄弟们要是闹起来,咱们可没法交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罗岩一听,立刻满脸堆笑地附和道:“大哥说得太对了!咱们在雁北关守了那么多年,日子过得又穷又苦,朝廷的粮饷更是拖了几年都不给,兄弟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说什么也不能亏了兄弟们,一定要让大家好好捞一笔!” 说到这里,罗岩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精光,他压低声音,凑近周沙河说道:“大哥你看,就这几天时间,咱们只要多走几个村子,运气好的话,肯定能捞不少好东西,到时候兄弟们人人都能分到不少银两,大家肯定会更听您的指挥。” 周沙河听了,却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不甘的神情:“只可惜咱们来晚了一步,让平安卫那帮混蛋抢了头彩。之前派出的探子说,现在的黑山县已经是十室九空了,绝大部分油水都被他们刮得一干二净,咱们现在来,恐怕也只能捡点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了。” 不过,很快周沙河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他说道:“但也没关系,只要咱们兄弟们勤快一点,多跑几个村子,就算是散碎银两,也总能捞到一些,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大哥您放心,这种搜刮钱财的事情,我最拿手了!您就在这里等着,不用您亲自出马,我这就带人进村,保证给您带回不少好东西!” 罗岩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此刻的他,紧紧盯着前面的村子,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双眼更是闪过一抹嗜血般的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村子里的钱财在向他招手。 “去吧!” 周沙河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早就习惯了罗岩的这种表现。 随着周沙河的一声令下,罗岩立刻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呼喊了一声:“兄弟们,跟我进村,咱们今天好好捞一笔!”话音刚落,上百名将士便在他的带领下,骑着马,挥舞着兵器,朝着村子里冲了过去,马蹄声哒哒作响,打破了村子原本的宁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官兵,村子里的村民们顿时都惊呆了。 他们大多是普通的农民,平日里只知道种地、养家,哪里见过这样气势汹汹的军队。 一些反应快的村民,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抱起孩子,拉着妻子,朝着村子后面的山林里跑去,试图逃离这场灾难;而剩下的老弱妇孺,则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惶恐,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屋子里,紧紧地关上门,躲在角落里,祈祷着灾难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可村民们不知道的是,这场灾难早已注定。 前些日子,平安卫的士兵就曾经来过这个村子,他们以各种名目征收税赋,什么“剿匪费”“军饷补充费”“粮草储备费”,五花八门的名头让人应接不暇。 村民们本就不富裕,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搜刮,大部分的钱粮都被平安卫的人夺走了。 有些村民因为失去了仅有的粮食和财产,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了自杀。 直到现在,村子里还有几间破旧的房屋门口挂着白绫。 村民们原本以为,平安卫的人走了之后,他们就能过上一段安生日子,哪怕日子苦一点,至少能保住性命。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朝廷的官兵竟然又来到了村子里,而且看这架势,比平安卫的人还要凶狠。 “都给我听着!我们军爷是来帮你们剿匪打仗的,现在需要粮草和钱财做补给,有粮食、有钱财的都赶紧拿出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等我们动手搜,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罗岩拎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对着四处躲藏的村民们大声吼道,声音里满是威胁。 而跟在他身后的上百士兵,根本不等村民们回应,就已经四散开来,开始破门而入。 他们一脚踹开村民家的大门,拿着兵器在屋子里四处搜索,翻箱倒柜,把村民们藏在床底下、柜子里的粮食和钱财都搜刮出来,遇到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也毫不留情地据为己有。 有些士兵甚至还故意砸坏村民家里的水缸、桌椅,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暴戾。 一时间,整个村子里哭喊声、尖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翻箱倒柜的碰撞声、砸缸的破碎声也夹杂在其中,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子,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不多时,村子东边的几间民房突然燃起了大火,熊熊烈火很快就吞噬了屋顶,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原来是几名村民看到士兵们如此肆无忌惮地掠夺,实在忍无可忍,试图上前阻拦,可他们手无寸铁,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 士兵们见状,立刻举起长刀,朝着村民们砍去,几名村民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染红了地面,与燃烧的火焰形成了一幅惨烈的画面。 另一边,梁莽带领着骑兵队伍一路向北行进。 他们骑着快马,马蹄踏过乡间的小路,扬起阵阵尘土。沿途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子,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到之处,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很多村子的房屋都有被焚烧过的痕迹,断壁残垣随处可见,黑色的木炭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偶尔能看到几只野狗在路边啃食着什么,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吹过残破房屋发出的“呜呜”声,仿佛在为这里的悲惨遭遇哭泣。 中途,梁莽看到前面有一个村子,便想带着队伍进去讨碗水喝,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可当他们进入村子后,眼前的一幕更是令人触目惊心。村子里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窗户纸破了大洞,屋顶的瓦片也掉了不少,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偶尔看到几个村民,也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形如同枯槁一般,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梁莽见状,心中不忍,便主动上前,想要和他们打招呼,询问一下村子里的情况。可那些村民一看到梁莽和士兵们手里拿着兵器,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躲进了残破的房屋里,任凭梁莽怎么呼喊,也不敢再出来。 这一幕,让梁莽和身边的勇士们都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要知道,当初平安卫的人还没来的时候,梁莽他们因为要去商道收费,经常会路过这些村子。 那个时候,这些村子虽然不富裕,村民们的日子过得也比较清苦,但至少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脸上也能看到笑容,村子里充满了烟火气,大家生活得平安祥和。 可现如今,才短短一段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一路上走过来,路边随处可见因饥饿而死的尸体,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其中很多还是几岁的孩童,他们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路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让人看了心痛不已。 就算是活下来的人,也个个如同游魂野鬼一般,眼神呆滞,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其惨状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梁莽虽然不是那种正义感爆棚、心怀慈悲的人,他以前在商道收费,也难免会用一些强硬的手段,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但此刻,眼前的这些景象,还是深深触动了他。他看着那些死去的孩童,看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村民,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瞬间爆发。 下一刻,他猛地一夹马腹,对着身后的队伍大声喊道:“兄弟们,加快速度!一定要尽快找到雁北关的那帮混蛋,为这些村民报仇!” 说完,他便率先策马向前冲去, 喜欢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请大家收藏:()苟活乱世,从深山打猎到问鼎中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