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好惹》 第二百五十七章 收徒 华延宫。 李叙白一马当先冲到了华延宫的门外,正看见韶音端着空了的白瓷药碗走出来。 “药,喝完了?”李叙白张了张嘴,一言难尽的问道。 韶音茫然道:“喝了,李大人怎么了,这药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哪有什么问题。”李叙白打了个哈哈,故作轻松的往偏殿走去。 天光已经大亮了,偏殿里的灯火尽数熄灭了。 窗户半开,清凌凌的晨风吹进殿内,稍稍驱散了令人憋闷的清苦药味。 王汝凯躺在窄榻上假寐,听到李叙白慌不择路的脚步声,他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懒洋洋的问道:“你跑什么,后头有鬼撵你?” “比鬼可怕多了!”李叙白一下子扑到了王汝凯的身上,压着嗓子低吼:“你看准了吗?” 王汝凯吓了个激灵,倏然睁开双眼,懵然道:“看准什么了?你吃错药了?” 晨风吹过万松峰上的松树林,松枝摇曳,波涛如怒。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林间打着拳。 金灿灿的温暖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松枝,洒落到老者的身上。 他的周身都荡漾着融金碎光。 看起来直如仙人一般。 老者的拳术遒劲有力,收势之后,他脸不红气不喘,只是头顶上有一股股的淡白雾气缭绕盘旋。 老管家见状,端着托盘走到近前。 老者取过托盘上的帕子擦了擦满头的汗。 “老爷病体痊愈后,这身子骨真是越来越健硕了,百里家的炼体方子,果然是大有裨益。”老管家含笑道。 老者慢慢的透了口气:“的确有些用处,也算是他的孝心了。” 老者又饮了一盏温热适口的参汤,凝神问道:“她喝了药吗?” 老管家深深点头:“喝了。” “属实吗?” “属实。”老管家不假思索的点头:“华延宫里的人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 “那就好。”老者松了口气,背负着手,慢慢的走上了高处的八角亭。 那亭子的位置极高,往下望去,雁池和寿峰上的情形一览无余,而向上望去,万岁峰上的动静也隐约可见。 尤其是借用千里镜之后,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老爷,老奴有一事不明。”老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老者,小心翼翼的护着他。 这山上的石阶年久失修,说不定哪一块就松动了。 万一一脚踩空了,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老者凭栏而立,淡淡道:“说。” 老管家赔笑道:“老爷,为什么不直接下毒,岂不是一劳永逸。” 老者连头都没转一下,晨风在脸上轻拂而过,他微微眯了眯眼,平静又淡然:“下毒?你以为王汝凯的鼻子是个摆设?” “......”老管家神情一滞,无言以对。 老者的声音清幽如风,染着淡淡的松香:“她的身份贵重,一旦中毒,不管她死还是不死,势必会惊动御林军封山,武德司追查,你觉得,”他慢慢的转头,风轻云淡的笑了:“我们能脱身么?” “......”老管家感觉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老爷算无遗策,必定是不会有事的。” “算无遗策?”老者自嘲的一笑:“哪有人真的能算无遗策,不过是走一步想三步。” 正说这话的功夫,老管家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到了百里照夜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 “老爷,百里公子到了。”老管家低声道。 老者微微点头。 百里照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先生。” 老者转头,目光深幽的盯着百里照夜,看了一瞬,突然道:“三郎,你是三年前跟着我的?” 百里照夜愣了一下:“是,先生,学生是三年前的春节,拜入先生门下的。” 老者静了片刻,倏然问道:“后悔了吗?” 百里照夜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学生,百死不悔。” “好好好!”老者连着喊出三个好字,狂笑出声:“你能想通最好,老夫没有看错你,的确有宰辅之资。” 听到这话,百里照夜面露惊慌:“先生,先生谬赞,学生,学生不敢。” “你担得起,没有什么不敢的。”老者打量着百里照夜,别有深意道:“你这个弟子,老夫收了。” “......”百里照夜整个人都懵然了。 这是苦苦盼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才盼来的结果。 他日思夜想,殚精竭虑了三年,终于有了听到了这个让他狂喜的消息。 可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你不愿意?”看到百里照夜一言不发的模样,老者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百里照夜倏然跪倒在地,赤诚而濡慕的望着老者:“弟子谨听恩师教诲,从此肝脑涂地,誓死追随恩师。” “好,好啊,三郎,希望我们这一段师徒缘分,善始善终。”老者重重的拍了拍百里照夜的肩头,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百里照夜微不可查的透了口气,忐忑不安的问道:“恩师,弟子有一事不明,望恩师教导。” “你是想问为师,人手都已经上山了,为何迟迟不动手?”老者含笑问道。 “是,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百里照夜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老者也摆出了一副诲人不倦的模样,脸上挂着淡薄的笑:“三郎,咱们安插在山里的人手有多少?” “不足百人。” “那么,御林军和武德司司卒有多少?” “单单是武德司的司卒,便足有一千余人。” “那么,你明白了吗?”老者含笑望住了百里照夜。 “......”百里照夜思忖道:“双方人数悬殊过大,我们只能趁乱行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那日的兽群并没有造成大的混乱,御林军和司卒仍然是有条不紊的行事,如此情形之下,我们贸然出手,几乎没有胜算,反而容易暴露自身,被人抓住把柄。与其如此,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 听到这番话,老者欣慰的连连点头:“三郎,你要记住,若是做不到一击即中,那便要做到忍辱负重,静待良机。”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中毒 华延宫里灯火通明,熏香袅袅。 一个侍女悄无声息的走进去,往香炉里添了一勺香粉。 韶音把文太后扶了起来,轻声道:“娘娘躺了这两日,累了吧,坐起来松快松快。” 只短短两日的功夫,文太后便熬得脸色蜡黄,眼圈青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她借着韶音的力气,艰难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虚弱无力的喘了口气:“韶音,什么时辰了?” 韶音看了眼更漏:“娘娘,巳末了。” 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响了起来,文太后这才觉出饥肠辘辘来,还没等她说话,韶音便端了一碗粳米粥过来。 “娘娘饿了吧,婢子熬了粳米粥。”韶音盛了一勺,晾到温热适口,才喂给了文太后。 刚吃了两口,文太后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心口骤然一闷,喉间涌起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随即吐了一口血出来。 文太后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倒在了床上。 “太后娘娘!”韶音惊骇欲绝的惨叫了一声,粉彩粥碗哐当一下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汤汤水水的洒的满地都是。 “娘娘,太后娘娘!”韶音连着呼喊了两声,只见文太后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鲜血不停的从嘴角渗了出来。 她疯了一般冲着吓傻了的侍女大声疾呼:“去,快去叫人,快去叫王院使,还有,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她微微一顿,又疾言厉色的大吼道:“再去禀告官家。”看到侍女呆愣着,她伸手便是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了侍女的脸上:“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娘娘若是有事,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侍女捂着脸,脸上一阵热痛,她这才回过神来,疾呼着出了门。 华延宫便这样乱了起来。 御林军很快便封闭了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李叙白也得到了消息,领着几名司卒匆匆赶到。 王汝凯更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华延宫,直接就从偏殿被提溜到了正殿。 看到文太后的惨状时,他心里打了个突,神色骤然凝重了下来。 “王院使,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韶音跪在地上,哭的泪水涟涟。 王汝凯慎重的将手搭在了文太后微凉的手腕上,冲着韶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李叙白安排好司卒们在华延宫的查问之事,也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正殿。 “王院使,娘娘究竟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吐血昏迷了!”韶音哭道。 王汝凯切完脉,眉心拧成了个大大的川字,愁容满面:“娘娘是中毒之症。” “中毒!”韶音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娘娘,娘娘怎么会中毒。娘娘所用之物,不管是穿的戴的还是熏香吃食,婢子都一一验过毒,绝不会有问题的!” “王院使,”李叙白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能分辨是什么毒吗?会危及娘娘的性命吗?” 王汝凯想不通,怎么这些日子倒霉事都扎堆一起来了呢! 难道是他哪路神仙没拜到吗? 王汝凯斟酌了一下:“我虽一时无法判断太后娘娘究竟中的是什么毒,但是这毒并不十分凶险,一时半刻不会危及到娘娘的性命,我再施以金针,护住娘娘的心脉,便不会有事了,不过,”他微微一顿,继续道:“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只能护住娘娘的性命,却不足以令娘娘醒来,还得分辨出娘娘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才能解毒,让娘娘苏醒。” “那,那赶紧,赶紧着,赶紧看看太后娘娘中的是什么毒!”李叙白一叠声道。 “......”王汝凯一时无语,凑近了李叙白,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不想吗?宫里的手段,我还不清楚吗?现下再想查,已经晚了!” 李叙白哽了一下,挣脱开了王汝凯的手,看着韶音,一叠声的问道:“娘娘中毒之前,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谁靠近过?” 韶音已经被文太后是中毒昏迷这个消息给吓得魂飞魄散了,再听李叙白这么一问,她更是惊骇欲绝。 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谁靠近过,这,这分明是在说她! 太后娘娘中毒前喝的粳米粥是她亲手煮的,亲手喂的! 太后娘娘中毒前是她亲手伺候着换的衣裳! 太后娘娘中毒前身边更是只有她一个人! “......”韶音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了,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狼藉一片的汤水,艰难道:“娘娘,中毒前,喝了两口粳米粥,那粥是婢子亲手煮的,期间没有经过旁人的手,也是试过毒的。” 听到这话,王汝凯立刻掏出了银针,在满地的粥里试了片刻。 再拿出来,银针纹丝未变。 王汝凯朝李叙白摇了摇头:“这粥没有毒。” 听到这话,韶音顿时一口气松懈了下来,一时之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有侍女见状,赶忙将韶音搀扶了起来。 又有侍女配合着王汝凯,给文太后施针。 李叙白温声道:“韶音姑娘,你不要惊慌,本官只是查问一二,也是为了尽快找到下毒之人,”看到韶音平静了下来,他才继续问道:“你仔细回忆一下,娘娘中毒之前的情形,不要漏掉任何的细节。” “是,大人。”韶音深深的抽了一口气,慢慢的思忖道:“约莫是辰正一刻,王院使熬了调了方子的药汤送来,太后娘娘服下之后,过了一刻的功夫便清醒了过来,随后婢子伺候娘娘擦了擦身子,换了衣裳,又煮了粳米粥,娘娘是巳末时用的粥,只用了两口,便突然呕血昏迷了。” 李叙白从韶音的话中没有听出半点异常。 而且他不怎么怀疑这件事是韶音下的手。 韶音跟随文太后数十年,与文太后朝夕相处。 可以说,就算是先帝和景帝,都没有韶音陪伴文太后的时间长。 若韶音真的想置文太后于死地,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文太后早就没命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假病还是真中毒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人靠近过太后娘娘了?”李叙白沉声问道。 韶音欲哭无泪的摇头:“没有了,太后娘娘每次凤体不适,都是婢子一人伺候的。” 李叙白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看来文太后对韶音格外信任。 “好了,韶音姑娘,本官暂时没有什么话要问了,但是你不能离开,太后娘娘还需要人伺候,本官要暂时封了正殿搜查,闲杂人等一概要退出去。”李叙白冷肃道。 王汝凯施针之后,文太后的病势很快便得到了控制,不再吐血了,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看到这一幕,韶音也平静了下来,没有方才那般慌乱无措了。 听到李叙白的话,她深深点头:“婢子明白。”随即吩咐殿中的侍女和内监:“你们都下去,各自待在房中,在武德司的大人们没有查明此事之前,不得外出。” 侍女和内监们其声称是,由李叙白安排好的司卒跟着各自回房,等待鞫问调查。 安顿好了殿中的一切,李叙白和王汝凯分头查看起殿中的一切。 自从文太后受惊昏迷之后,便没有离开过这间正殿了。 除了那晚粳米粥和加了龙骨的药汤,她也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了。 擦身的帕子经过查验,也并没有异常。 李叙白在殿中翻了个遍,竟然一无所获,他抓了抓发髻,低声问王汝凯:“诶,你那龙骨看仔细了吗?” 王汝凯翻了个白眼儿:“怎么,你是怀疑老夫的眼力,还是怀疑老夫的野心?” “......”李叙白嘁了一声:“我怀疑你想害死我。” 王汝凯低哼一声:“兽群不成,龙骨也不成,现在又下毒,你不觉得你小子挺难杀的?” “......”李叙白张了张嘴,一脸苦涩:“王院使,你可要想清楚了,这若是查不出太后娘娘中了什么毒,就没办法给娘娘解毒,那咱们俩就得一块儿完蛋!” 这事情的严重性,王汝凯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在医官院当了几十年的差,半辈子都搁在了宫廷的诡谲风云里。 不是没有遇到过九死一生的境地。 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样。 是他自己主动找死的! 自从遇见了李叙白这个倒霉鬼,他就被蛊惑的忘了初衷了。 他那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低调隐退的三低初衷啊。 被毁的稀碎。 王汝凯越想越气,最后愤恨的瞪了李叙白一眼:“这还用你说!” 二人正焦头烂额之时,殿外传来了几声拍巴掌的声音。 李叙白和王汝凯齐齐对视了一眼,打开殿门,和韶音一起,跪倒在了殿门口。 赵益祯脚步沉重的走进了正殿,阴郁的看了李叙白和王汝凯一眼。 “都起来吧,都说说,大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益祯坐在了床沿,看着文太后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的脸,便怒不可遏。 听到这话,李叙白三人忙不迭的走了过去。 韶音没怎么见过赵益祯发怒的样子,战战兢兢的原话回禀了一遍。 王汝凯身为医者,而且是大虞朝医术最高明的医者,他自认为在医好文太后之前,不会掉脑袋,医好之后,就更不会掉脑袋了,也就没那么惊惧,只是小心谨慎的将实情一一回禀。 至于李叙白,他就更无所畏惧了。 大不了就是回去当咸鱼。 待王汝凯说完之后,李叙白沉声道:“陛下,微臣和王院使仔细查验过了,娘娘中毒之前所喝的药汤,擦身的帕子,还有用了两口的粥,包括一应器皿,都没有任何异常,”他环顾了一圈儿大殿,继续道:“殿中也没有发现异常。” 听完了这三人的话,赵益祯的脸色愈发阴沉的厉害了。 “那照你们这么说,母后这毒,中的很是蹊跷了?”赵益祯不怒自威的问道。 “陛下,的确蹊跷。”李叙白不慌不忙道:“虽然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验出毒物,但微臣以为,毒物一定还在殿中,并没有被销毁或者转移出去。” “这又是为何?”赵益祯轻咦了一声。 李叙白笃定道:“王院使查验过,太后娘娘中毒尚浅,也就是说,微臣和王院使赶到时,娘娘刚刚中毒不久,而当时韶音姑娘反应极快,迅速封闭了殿门和宫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外头更有御林军把守,下毒之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正殿,将毒物销毁或者转移。” 赵益祯微微点头:“可是你们已经查过,并没有查到毒物的踪影,这又是为何呢?” 李叙白思忖片刻,轻声道:“微臣以为,万物相生相克,有些东西单独用并没有毒,可若是和别的东西放在一起用,或许就有毒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将王汝凯劈了个心神清明。 他忙不迭的应声道:“不错,不错,你小子说的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叙白嘿嘿一笑:“你老了。” “......”王汝凯抬了抬手,若非景帝还在面前坐着,他就要一巴掌打上去了。 听到查找有了方向,赵益祯也缓缓的透了口气,朝李叙白招了招手。 李叙白赶忙凑了过去。 赵益祯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子出的馊主意,如今大娘娘假生病变成了真中毒,若是大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绝不会轻饶了你!” 李叙白脸色一变,连连点头:“陛下放心便是。” “希望你真能让朕放心。”赵益祯重重的拍了两下李叙白的肩头,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好了,朕在这里,你们也放不开手脚做事,朕先回华阳宫,李叙白,不管有了任何消息,你都要立刻派人来回禀朕。” 李叙白应声称是。 送走了景帝,三个人齐齐的透了一口气。 王汝凯轻轻的抽了抽鼻尖儿,突然抬头问韶音:“韶音姑娘,太后娘娘平时用的什么香?” 韶音摇了摇头:“娘娘不喜欢熏香的甜腻,平时是不用香的,只是用些花果装点。” “那老夫怎么闻到这殿中有熏香的味道?”王汝凯疑惑不解道。 韶音回过神来,道:“是安神香,这几日娘娘睡不好,便用了些安神香。” 第二百六十章 安神 听到安神香这三个字,李叙白和王汝凯齐齐对视了一眼。 王汝凯心里咯噔一下,顿生不祥之感,转头巡弋了一眼,看到了放在窗下的紫金铜仙鹤香炉。 那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熄灭了,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那香炉上面的薄烟被吹的袅袅散尽。 李叙白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手在紫金铜香炉上轻轻一触。 香炉上一片冰凉,里头的熏香显然已经熄灭许久了。 他慢慢的揭开了香炉盖子,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那香炉里的香灰早就被清理的掉了,连边边角角里的灰烬,也都被处理的干干净净。 李叙白凑到近前深深的嗅了两下,只闻得出余香袅袅,格外的清幽。 王汝凯往李叙白身边轻轻一撞,凑到香炉前深深嗅了嗅,转头瞥了李叙白一眼:“闻得出来吗你,你那鼻子是个摆设吧?” 李叙白嘁了一声:“怎么样,是这熏香有毒吗?” 王汝凯又深深的闻了闻,摇头道:“不像,这安神香用料格外简单,只有酸枣仁,合欢皮和柏子仁这四味药,若这四味药能引起中毒,那不知道多少人会中毒而死了。” “王院使只闻一下就能分辨出安神香的成分,这鼻子可够灵的。”听到王汝凯的话,李叙白心悦诚服的讥讽了一句。 可王汝凯却从李叙白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横了他一眼:“你干脆直接说我是狗鼻子得了。” 李叙白嘿嘿两声,却不太认同王汝凯的看法,半晌沉吟不语:“可是香灰要是没毛病,干嘛要清理的这么干净?”他倏然转头问韶音:“韶音姑娘,这几人的香炉都是谁打理的?” 韶音并没有听到李叙白和王汝凯方才的窃窃私语,听到李叙白的话,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道:“是垂华宫里专司花木瓜果的素琴。” 李叙白微微皱眉,奇怪道:“素琴是专管花木瓜果的,怎么会又管起熏香了?” 韶音沉声道:“太后娘娘不喜欢熏香甜腻的味道,垂华宫里惯常用的都是花草和瓜果的香味,这两日就让蓝音暂管着熏香了。” 说着话的功夫,王汝凯已经叮铃哐啷的将紫金铜香炉拆了个七零八落,拿着毛笔从香炉的缝隙里扫了些许残余香灰出来。 他拈起来在指尖狠狠搓了搓,再度深深的一嗅。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李叙白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猝不及防的一开口,吓了王汝凯一跳。 王汝凯踉跄了一下,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小子怎么走路没声?是要吓死谁吗?” “......”李叙白微微挑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院使,你的心虚的够狠的。” “......”王汝凯怒吼了一声:“滚!” 李叙白从善如流,走出了大殿。 华延宫里除了韶音这个文太后的贴身宫女外,另外还有琴、棋、书、画四个掌事宫女和两个掌事总管内监。 这六个人下面,又分别管着十个宫人。 如此算下来,华延宫里的宫人众多,一个一个审问下来,颇为耗费时间。 为了尽快审问出结果,季青临便在华延宫里临时布置了四个鞫问室。 李叙白在廊下站了片刻,挥手叫过一个司卒:“季副尉呢?” 司卒行了个礼道:“季副尉在东厢房,审那几个华延宫的掌事。” 李叙白微微点头,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季青临抬头看了一眼,作势要起身。 李叙白摇了摇头,坐在了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的司卒的身旁,看着对面忐忑不安的女子。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纸。 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司卒刚刚把那女子的名字写完。 正是方才韶音所说的素琴。 看到李叙白没有打算插手审问的意思,季青临轻咳了一声,继续问道:“素琴,你是掌管花木和瓜果的,这几日太后娘娘宫里所用之物,有哪些是经了你的手的,”他的脸色肃然,语气阴沉:“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被武德司查出来你有所隐瞒,后果你是知道的。” 素琴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但是在宫里的年头并不短了。 李叙白翻了翻记录了素琴平生的那页纸。 她是十三岁进的宫,起先在玉津园种花,后来因垂华宫重新种植花木,文太后一眼看中了她种的牡丹,便点了她进垂华宫伺候。 十七年下来,她也熬成了垂华宫的掌事宫女。 虽然只是个侍弄花木瓜果的差事,但这差事自然是有她手下的十个小宫女去做。 素琴自然不用再顶风冒雪,风吹日晒的亲手劳作了。 这十几年来她养的精细,年近三十了,一双手伸出来,比宫外的世家小姐还要细皮嫩肉。 李叙白不动声色的觑了素琴一眼,转头对季青临低声附耳了一句。 季青临神情微微一动,素着脸看着素琴,没有说话。 素琴倒还镇定,毫不犹豫道:“太后娘娘这几日病重昏迷,王院使又不让在殿中贡花,婢子便没有往殿里奉过花木瓜果,只奉了两日的安神香。” “安神香是哪来的?”季青临见素琴没有隐瞒安神香一事,神情稍霁。 素琴毫无隐瞒:“安神香是上凤凰山之前医官院奉的,用之前婢子特意请沈副院使仔细瞧过了,那安神香绝无问题,婢子才敢给娘娘用的。” “沈济安?”季青临重复了一句,继续冷着脸问:“那安神香送进垂华宫之后,除了你之外,便绝无第二个人碰过了吗?” “没有了,”素琴毫不犹豫道:“凡是太后娘娘所用之物,婢子都收在箱子里锁起来了,钥匙一直贴身收着,那口箱子绝无第二人碰过。” 季青临又问:“那安神香还有剩余的吗?” “有,”听到这话,素琴转瞬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摘下了其中一枚,递给季青临:“大人,这是箱子的钥匙,箱子上满雕了牡丹花,大人尽可搜查。” 季青临看了门口的司卒一眼。 司卒赶忙上前,拿过钥匙,招呼了另外几名司卒一同去了素琴房中。 听到季青临的这一番话,素琴就算再不明白,此刻也是灵台清明了,迟疑着问道:“大人,莫非是那安神香有问题?” 季青临上下瞟了素琴一眼:“怎么,素琴姑娘有别的想法?”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过敏原 素琴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像又不敢直言,听到季青临这话,她狠狠的哆嗦了一下,犹豫又晦涩道:“没,没有。” 季青临面无表情道:“是吗?” 素琴的目光一闪,仓皇的转头躲开了。 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了。 季青临和李叙白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李叙白轻咳了一声,屈指在桌上轻叩了两下:“动刑吧。” “......”素琴惊惧的叫了声冤枉:“大人,婢子冤枉啊!” 季青临着实意外,根本没有想到李叙白会这样说。 他们武德司虽不受三司管辖,只听命于官家,一向无法无天。 但这些人毕竟都是垂华宫的人,是不能随意打杀的,须得回禀了官家才可。 不过季青临转念想到官家对李叙白的宠信,他又觉得李叙白的嚣张又是合情合理的了。 “来人,拉下去,动刑。”季青临重重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叫了几名司卒进来。 武德司的司卒行事只听命,绝不问由来,一进门,就粗暴的拉扯起素琴的胳膊。 素琴吓得够呛,哭喊哀求不止。 她在玉津园当小宫女的时候,是见识过武德司的手段的。 别说是动刑了,一言不合,连审都不审直接抹脖子的也比比皆是。 “大人,大人!婢子冤枉!婢子冤枉啊,婢子,婢子什么都没做!”素琴声嘶力竭的大喊。 李叙白漫不经心的摸了摸下巴:“冤枉?本官说你冤枉,你才是冤枉的,不过,”他顿了一下,阴恻恻的笑了:“可是,本官不觉得你冤枉,这可咱么办?” 素琴是垂华宫里地位最低的掌事宫女,所掌之事也是垂华宫里最不讨好,最没有油水的。 “大人!”素琴急切的大喊了一声:“大人容禀!婢子有话要说!” 季青临看了李叙白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挥了下手。 几名司卒见状,放开了素琴。 素琴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李叙白的面前,磕头道:“大人,大人,这几日婢子的确没有给正殿供过瓜果花木,但是,但是昨天晚上,在偏殿当值的墨书找我要了两个梨子。” “梨子,梨子怎么了?”季青临问道。 素琴战战兢兢道:“娘娘,娘娘闻不得梨子的味儿,更吃不得梨子。” “吃了会怎么样?”李叙白插了句嘴。 素琴平静了下心神,犹豫不决的压了压声音:“闻了头晕目眩,吃了昏迷不醒,所以梨子从来都不会进垂华宫的宫门的。” “......”李叙白惊诧极了。 闻一下头晕,吃一口昏迷,这是拿迷药当水浇的梨子吧。 文太后对梨子的过敏反应可够强烈的。 李叙白思忖问道:“知道这事情的人应该不多吧?” 素琴神情艰难:“此事隐秘,事关太后娘娘的安危,只有王院使和韶音姑姑,还有我们这四个掌事宫女知道,为了避免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婢子们也没有将日常奉的瓜果里的梨子去掉,而是送进垂华宫后,婢子们再私下处理。” 说着话的功夫,几名司卒已经将素琴的屋子搜了个遍,将那口牡丹花箱子整个儿搬到了鞫问厅。 “大人。”司卒行礼道。 那箱子不算小,里头的东西分门别类归置的很是整齐,皆是。 箱子的角落里搁着个方方正正的紫金铜盒子,盒子上贴着写了“安神香”三个字的笺纸。 “是这个吗?”李叙白拿起来盒子,在素琴眼前晃了晃。 “是。”素琴重重点头。 李叙白打开盒子,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 与方才正殿那座紫金铜香炉里残香气味相似。 只是李叙白的鼻子没有王汝凯那么灵,分辨不出这熏香的成分跟香炉里的是不是一样的。 他凝神吩咐司卒:“把这个安神香拿去给王院使,让他分辨分辨。” 季青临接着问素琴:“你亲眼看到墨书把梨子吃了吗?” 素琴摇了摇头:“没有,婢子怕出纰漏,亲手把梨子送到偏殿去了,原本是要亲眼看着墨书把梨子吃了的,但是婢子收下的小内监回话说,那株姚黄瞧着像是不行了,那可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婢子就没顾上看着墨书吃梨。” “那个小内监叫什么?”李叙白心神一动,插嘴问道。 “叫阿木,是专门侍弄花木的。”素琴迟疑的看了李叙白一眼:“大人,阿木他,他......” 李叙白神情淡漠的瞟了素琴一眼,转头吩咐季青临:“押下去吧,这几个掌事都要分别关押,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准他们见任何人。” 听到这话,两个司卒一左一右的控制住了素琴,将她押了出去。 日影西斜,不知不觉间,一整日的时间便在一个个进来又出去的待审之人悄无声息的流逝了。 这间鞫问室转瞬之间空了下来。 门窗紧闭,细密的竹帘低垂着,挡住了外头灰色暗淡下来的阳光。 鞫问室里黑沉沉的,看起来暗无天日。 四角烛影幽幽,在四白落地的墙上拉出轻晃诡谲的影儿。 再加上两个面无表情的武德司杀神,更平添了几分阴森。 折腾了一整日,只查出了墨书的确找素琴要过两个梨子,也查明了那株姚黄的根茎的确腐烂了。 只是,眼下既没法证明那两个梨子是被谁吃了,也没法证明那株姚黄的根茎是被人刻意弄坏的。 原本该最有嫌疑的素琴,再交出剩余的安神香,经由王院使验过,与正殿香炉里的残香一般无二之后,嫌疑反而降到了最低。 “大人,太后娘娘如何了?”季青临透了口气问道。 李叙白慢腾腾道:“你还是想想官家要换人这件事吧!” “......”季青临一脸懵然:“换什么人?” “换了你我这两个蠢货啊!”李叙白拍了季青临一下。 “......”季青临恍然大悟,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每个人都有嫌疑,可是每个人又都没有动手的时机,大人,这案子,不好查啊。” “......”李叙白思忖片刻:“其他人都审完了吗?” 季青临哀嚎了一声:“大人,华延宫里大大小小的宫人有六十多人,这还不到一日,根本审不完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顶级阳谋 一整日下来,审问还未见结果,挨个房间的搜查也还在继续。 掌事宫女和内监是每人单独住一间屋子,而其他人便是两人合住一间屋子了。 即便如此,也有三十多间屋子要搜查。 如此一来,李叙白带来的人手便严重不足了。 得了传信后,盛衍明又赶忙命令剩余的司卒倾巢而出。 趁着这个功夫,李叙白和季青临忙里偷闲的传了晚饭。 “大人,有发现!” 外头突然传来惊雷一般的砸门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季青临赶忙放下吃了一半的晚饭,飞快的打开了门。 只见一个司卒神色焦急的站在门外,手上捧着个半旧的荷包。 天青色的荷包上绣的不是常见的如意、云纹之类的纹样,而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这是,从哪搜出来的?”季青临脸色一变。 他如临大敌的样子,把李叙白吓了一跳,探头看了眼荷包:“这荷包怎么了?” 季青临没有说话,看了司卒一眼,低声问道:“是从哪搜出来的,你说仔细了!” 司卒沉声道:“大人,这荷包是在一个叫小武的小内监屋里搜出来的,他管着垂华宫里的柴火。” 季青临思忖问道:“可审过了吗?这荷包是从哪来的?” 司卒的脸色格外难看,神情犹豫不决,可说出的话却毫不迟疑:“大人,那小武失踪了,卑职命人去搜查他的下落了,也审过他同屋的小内监了,他同屋的小内监也是管柴火的,在垂华宫的时候,他们二人是白天夜间轮流当值,可自从上了凤凰山之后,他就染了风寒,夜间总是头脑昏沉,小武便主动替了他,一直是夜间当值,至于这个荷包得来历,他也一无所知。” “好,我知道了,尽快找到小武的下落,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季青临越发的疾言厉色了:“此事不得外传,若有第四人知道,本官决不轻饶!” 那司卒显然也知道厉害,神情一凛,沉声称是。 季青临拿着那枚荷包,手上如同有千钧重量,敛眉垂目,凝重的一言不发。 李叙白看一眼荷包,又看一眼季青临,迟疑道:“季副尉,这个荷包怎么了?怎么你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季青临欲言又止,看着李叙白那茫然无知的双眼,他指着荷包上的纹样,迟疑道:“大人仔细看看这纹样,这纹样的绣工。” 听到这话,李叙白当真仔细端详起来。 不过,让他一个前世只穿混纺衣裳的蓝星人,来辨认绣工针法,那才是大眼儿瞪小眼儿。 李叙白看了半晌,无奈的摸着鼻尖儿,讪讪笑道:“这个,我啥也没看出来啊!” “......”季青临想了想李叙白的出身,看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他思忖着慢慢道:“宫里规矩大,日常用什么料子什么纹饰都得按着品阶来,这荷包用的是蜀锦,出自绫锦院,荷包上绣的纹样是......” “这个纹样我知道,”李叙白赶紧接口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嘛。很少有人会往荷包上绣这个纹样吧?” “对,”季青临诧异的看了李叙白一眼,心中暗道,他也并不是传言中的那般不学无术,轻轻的透了一口气:“大人说的不错,蜀锦是贡品,只有官家、两宫太后、皇后和妃位以上的宫妃才可以用,其他品阶若要用蜀锦便是逾越,除非官家御赐,而这荷包上纹饰,虽然无关品阶,但,却是宫里极少见的。” 听话听音,李叙白听出了季青临话中的犹豫,但这荷包是如今唯一的线索,不问清楚是不行的,他想了想:“少见但不是没有,那这纹样,都是谁在用?” “......”听到这话,季青临的脸色格外难看,踟蹰了一瞬,艰难道:“是,皇后。” 这话简直就是一道惊雷,骤然把李叙白给劈晕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大人,你看这事?”季青临一把扶住了摇摇欲跌的李叙白,试探着问了一句。 “让我缓缓,你让我缓缓。”李叙白摆了摆手,猛然于心乱如麻中窥见了一丝光亮,脱口而出道:“一个是,皇后在用,但并非只是皇后在用,而另一个,是不是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皇后爱用这个纹样?” 季青临当然也明白这里头的蹊跷之处,可是要紧的不是这点蹊跷,而是明明他们知道有人将疑点和苗头指向了福宁宫,可偏偏眼下,他们对这种阳谋无计可施。 季青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门外窗外,郑重其事的开了口:“大人可知道帝后不和一事?” “知道啊。”李叙白的神情一派轻松,他并不觉得帝后不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两口子打架嘛,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但是看季青临的脸色凝重,他也收起了散漫的心思,眯了眯眼道:“我听人说过帝后不和这件事,但是,这荷包一看就是有人在栽赃陷害,这么低级的手段,就算是帝后不和,官家也不会被糊弄了吧。” “......”季青临张了张嘴,面露难色:“可是,武德司既无法证明福宁宫的清白,也无法福宁宫有罪......” 还没等他说完,外头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救命啊!武德司草菅人命!包庇下毒凶手!” “救命啊!” “救命!” 与此同时,宫门外传来了内监们重重的,颇有节律的击掌声。 这个节奏的击掌声,正是在告诉旁人,小娘娘杨太后的凤驾快到了。 李叙白和季青临飞快的对视了一眼,来不及多想什么,便齐齐冲了出去。 可是他们的动作俨然慢了一分。 御林军可以拦得住任何人,却无论如何都拦不住前来探视文太后的杨太后。 “快,快,按住他按住他,不能让他冲撞了小娘娘的凤驾!”季青临夺门而出,厉声疾呼。 司卒们齐齐用上前来,将那上蹿下跳不停的喊冤的小内监牢牢的按在了庭前,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汗巾,一把怼到了他的嘴里。 他翻着白眼儿,呜呜呜的挣扎不停。 与此同时,华延宫的宫门大开,一行內侍鱼贯而入,而杨太后紧随其后。 庭前乱糟糟的一切,正好撞入了杨太后的眼中。 “这是怎么了?”杨太后一向温柔似水的目光陡然凌厉了几分,看向神情闪烁的众多司卒:“老身怎么听到有人在喊冤?”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见 天色黑蒙蒙的,四下里亮了灯。 山间薄暮冥冥,昏黄的灯火愈发凄清和朦胧。 华阳宫前的台阶延伸的极高极远,最高处在暮色中半隐半现。 郭昭蘅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上,长长的裙摆在石阶上摇曳,染了微凉的夜露,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健步如飞。 清锁提着食盒,寸步不离的跟在郭昭蘅的身后。 余忠抱着拂尘站在华阳宫的宫门前,远远的看到了郭昭蘅主仆二人行色匆匆的身影,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宫门,眼珠一转,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皇后娘娘,老奴见过娘娘,娘娘怎么来了,天晚了,山路又难行,娘娘怎么没有传辇?”余忠满脸堆笑,毕恭毕敬道。 郭昭蘅虽然不得景帝的心,但毕竟是皇后,该给的尊荣,余忠半点都不会吝啬。 “余总管,本宫来给官家送些汤羹。”郭昭蘅淡声道,她对余忠这个赵益祯身边的第一心腹,不喜但也不厌,神情淡漠的越过了他,走到了前头。 余忠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去,想拦却又不敢拦:“娘娘。” 郭昭蘅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漠的瞥了余忠一眼:“怎么,官家不在华阳宫?” 烛影映照着紧闭的宫门,从外头可以看到,华阳宫里灯火如昼。 虽然那宫门后没有半点动静,但官家显然是在的。 余忠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尴尬极了:“娘娘,不是,官家,在,在忙。” “不妨事,”郭昭蘅像是看不懂余忠的脸色一样,淡淡道:“本宫放下汤羹就走,绝不会耽搁了官家处理朝政。” “......”余忠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眼看着郭昭蘅拖着裙摆,走的蹭蹭的,他苦笑着赶忙追了上去,声音也不由的大了几分:“娘娘!” 郭昭蘅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惊诧的看着余忠,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神情晦涩:“怎么?官家另有佳人相陪?” “没有!”余忠脸色一变,赶忙大声道:“娘娘多虑了,官家当真是忙于公事,无暇分身,才没有经常去看娘娘的。” 郭昭蘅这皇后做了多少年,这种话她就听了多少年,硬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笑柄。 她如今再听到这话,早已经心无波澜了。 “是吗?”郭昭蘅英气的长眉微微一挑:“那正好,官家朝政繁忙,本宫却清闲的很。” 她说着这话,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宫门走去。 “......”余忠简直是冷汗淋漓,仓皇的追了过去,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声音:“娘娘,娘娘!” “怎么了?”郭昭蘅疾步走了几节台阶,转过头时,竟然面不改色气不喘。 余忠追的气喘吁吁:“娘娘,大娘娘病重,官家心急如焚,已经吩咐了谁也不见。” “看,这就是本宫和官家心有灵犀了吧?”郭昭蘅抿唇一笑:“大娘娘病重,本宫身为儿媳,自当在病榻前侍奉,才是一片孝心,本宫此来,正是来求一道旨意的。” “......”余忠哽的险些背过气去,他总不能拦着人家尽孝心吧。 郭昭蘅和余忠两个人,一个人走一个人追,宫门转瞬之间便近在咫尺了。 郭昭蘅深深的抽了一口气,行了个礼,清凌凌的朗声道:“妾身求见陛下。” 话音方落,殿中原本亮如白昼的烛火倏然齐齐熄灭了。 殿内殿外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唯有挂在廊檐下的两盏灯笼,随风轻摇,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晦涩难言。 “......”余忠尴尬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可偏偏又不能装聋作哑,硬着头皮赔笑道:“娘娘,你看,官家已经歇息了,娘娘不如明日再来?” 郭昭蘅如何会听不出余忠的敷衍之意,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大娘娘病重,官家竟然还能睡得着,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余忠被这话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两个骄傲的人针锋相对起来,当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算郭昭蘅再如何骄傲,也不能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挂在嘴边! 她是活够了,他余忠可还不想死呢! 就在郭昭蘅满心怨怼,而余忠叫苦不迭之时,台阶下突然传来了仓促凌乱的脚步声。 余忠顿时如蒙大赦,几步走下台阶,板起脸冲着下头怒道:“谁在下头大声喧哗!” 来人惊惧异常的抬起了头。 清锁看到来人,诧异的惊呼了一声:“清溪,你不在挥云宫,急慌慌的出来做什么?” “娘娘,清锁姐姐,出事了!”清溪慌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调儿:“御林军围了挥云宫,武德司要把林嬷嬷带走!” “奶娘!”郭昭蘅也顾不得去砸华阳宫的宫门了,几步冲到清溪面前:“奶娘跟武德司无冤无仇的,武德司抓她干什么!” 清溪泫然欲泣道:“武德司说,说林嬷嬷毒害大娘娘!” “这不可能!”郭昭蘅难以置信的大喊了一声,提起裙摆,头也不回的就往台阶下冲去。 清锁和清溪在后头紧追不舍。 余忠心急如焚的看了眼小毛子,眼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禁心头火气,重重的踹了小毛子一脚:“你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跟上去看看!” 小毛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郭昭蘅刚刚跑下长长的台阶,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李叙白。 李叙白草草的行了个礼,就唯恐避之不及的往前走去。 “你给本宫站住!”郭昭蘅气的柳眉倒竖,冲着李叙白的背影厉声大喝。 李叙白脚步一顿,转过身,不卑不亢的直视郭昭蘅的双眼:“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郭昭蘅气息一顿,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本宫叫你起来了吗?李大人的规矩和出身可是相配的很呐!” “......”李叙白神情一滞,利落的服软跪下,磕了个头:“微臣叩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看到李叙白这副能屈能伸的模样,郭昭蘅一口气堵在了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反倒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了。 郭昭蘅盯着李叙白乌压压的发顶,平静了片刻,问道:“奶娘与垂华宫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绝不可能毒害大娘娘的。” 听到这话,李叙白也松了口气,毕恭毕敬道:“皇后娘娘放心,此事,微臣必定会查明真相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拿人 这离婚的事,她还没提,她老公倒先说了,彩礼什么的都不要了,把520万还给他就好聚好散。 唐柠不信这一出是巧合,但对皇帝来说,只要萧嫔信了,后宫的其他妃子信了,就够了。 接下来服部枫给赵耀看了看婚礼的具体计划,还有一个个超能势力的目标。 所以,离开的宾客只占了不一一半,大部份的宾客都留了下来,决定去感受一下这些新奇的项目来的新体验。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立即动身前往吧。”钟磬领着身后十几名弟子跟随柳映身侧前行,一路闲聊他才明白,原来由于目前通往四明天的空间节点极其不稳定,不能承载太多,所以便分批次前往其内。 心锁不斩化,道宫不嫁接,真息是无法形成实质的链接,最多只能互相有一丝微弱的感应。 侯正风天资虽非十分出众,但悟性绝佳,战斗天赋不低,否则也不会在剑宗的乱斗台上撑到最后,成为千年来撑过乱斗台的唯一一人。 王朗皱着眉头,这样的情形,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五胡乱华事情,那些蛮族将华夏子民当成两脚的记载来,这情景是何其的相似。 剑影闪过之后,碌碌滚动一地的人头,那分身一闪追向一个修为较高的归源境修士,玉玲珑纤手往附近往虚空一抓,摄来了修士喷血的尸身。 “10级了,可以装备上极速靴了。”慕林取出了物品界面中的极速靴和金刚手镯,替换掉新手任务送的白板装备,顺手也将还没分配的属性点,全加到了速度上。 她现在就想直接撬开影后的脑子,看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窗户玻璃上布满细碎的雨珠,窗外的风景都因这雨而变得朦胧起来。 明媚的阳光照拂大地,扑面而来的热带风情,让乔永辉眼前一亮。 之前见过皇后,还一起用过膳,对于皇后,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觉得对方十分温和。 回到山洞里面,她身上的衣服都干了,把外袍放在枕头边,她抱着他上床睡觉。 不行的话再直接报警,被欺负一次报警一次,看那些实施【校园暴力】的学生怎么办。 更何况,因为战局,整个边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甚至于还经常会有炮弹落入华夏的国境。 还是顾安之派人调查之后,知道他姓卫,跟妤宁的姓氏相同,也算是有缘分。 慕皎看了看旁边的墙,往后退了几步,加速前进跳了上去,抱着墙头翻了过去。 一声如雷惊喝猛然炸响,强行打断了齐云恒俯冲下去的身子,这道整座密室都为之震动的怒喝,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走吧!年轻人。”耶迷亚与叶子洛肩并肩!看上去好不亲热地离开。 可惜,不久他就发现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花纤盈的个性,固执得就像爬满悬崖的常青藤,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会疯狂地向上生长,绝不回头。 窗外,枪声逐渐稀少。李尔来到窗边,揭开窗帘一角,看向歇斯底里大叫着的伍德。 但毫无疑问,毕竟有人伸出手抽走积木。很少人能够理智退让,继而重新堆积木;大多任由还剩些许浑厚根基摆放原地,等着某天再度堆砌或是彻底拆散;若是心虚,多半再踢上一脚,使其不复存在。 可是韩冬愿意,他现在可是一点也没有上学的心思了,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之后回家看自己的爹娘。 唐劲心中好奇王睿既然要比自己高等级星月怎么能够探测到她的恋爱指数?而且她是个同性恋又怎么会有3点? 考试的时候是高一年级和高三年级交叉着坐和唐劲同桌的这名男生就是高一的。 苏色色想到凤景灏真的来救她了,心里激动的简直媲美彩票中奖500万。 “为了社会,为了百姓,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苏寒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刚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以他的眼里,又岂会看不出,眼前这柄匕首,跟苦大师炼制的那一个,到底有什么区别? 魂剑尊者作为一位名声赫赫的强者,在东界中曾经闯下了一片天地,但是在西界却未必有人认得他,但是仅仅是“尊者”两个字,对于夏莫城主来说就已经足够震撼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把他这个便宜老师的名字搬出来。 胡娇娇心中一颤,对方不但没有受到媚功的影响,反而是一口叫破了自己的手段,胡娇娇知道今天算是遇上克星了。 只要让鹦鹉每天食用掺杂香料的食物,对香料产生依赖,等到它饿极放出去的时候,就会主动寻找香源。 夜军根本没想到萧长云会突然发难,等他回神之后,墨麟已经痛苦的满脸抽搐了。 有舒米帮忙解说剧本分析人物情绪,再试应了镜头接受了演戏就是这么回事后,电竞方面的戏顾琛几乎都能一条过,甚至他打游戏的时候,片场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以及同他一起搭戏的演员都会被他给帅到。 梅拉下意识握紧了话筒,她想要查到号码而定归属地,可是一无所获。 而刚才见她那般讨好皇后和其他公主们,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愤怒的。 他无言以对,两人又没睡一起,怎么可能真的知道她的生理周期呢? 干这个找工作感受感受香港打个赌大概都好好的好的好的大宝贝。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什么仇什么怨 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崔信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连看都没看李叙白一眼,径直走到了杨太后的面前,深深行了个礼。 季青临阴沉着脸跟在后头,低声在李叙白的耳畔说了一句。 就在此时,里面的门突然被打开,晨星垂着脑袋出现在了三人眼前,气势有些颓废,纯白的衣袍上沾了些油污,手指上滴着血。 他嗓音低柔,不知道的人以为萧博简正对着情人喃喃絮语,实际上他根本就是端着刀在威胁人。 “木兰做事还是可以的,至于会不会造反,可要看咱们山山的安慰力度了!”清兰调侃道。 “不、不、不……晚辈不敢!我只是路过物化山,又被这里发出的巨大响声所吸引才想过来看看……想不到惊扰了前辈们……晚辈实在该死……”鸦芙脸色煞白急忙为自己辩解。 宽阔大道上两匹马并驱齐驾,岱普诺和焕-汀之间已经沉默了很久。 连续三下清脆的劈砍声,确定位置,缓缓前行,闭上双眼除了风声,右侧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声音慢慢变得清晰,只听见利刃割破空气的空气的响声。 “大家跟着我走这边,这边有船。”阿灵拉着暮月的手一蹦一跳的向芦苇荡走去,手一挥,芦苇荡边就出现了一个渡头,木板桥头尽头,随着他们的脚步踏上,一艘简单的木船从水下露了出来。 “哈哈,到了,丫头,故地重游,可惜此时你却风光不再。”时空之神讽刺的笑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这个回答既在花缅的意料之中,又在花缅的意料之外。她料到北宇派她来和亲的目的不简答,也料到她有过人之处,却没料到她竟会蛊惑人心的媚术。 程梁输出尤为可观,倒是游侠的防御和气血却也很脆,要不带了几个远程奶水,应该是死得很惨的类型,趁着他们走远了,就钻出了灌木丛继续杀怪,杀到凌晨一点的时候,一条系统公告让我吃惊。 难道对面的钟灵钰和“李崇胜”全都被干掉了?莫非那只狗头领也领了便当吗?这结局比想象中的要好太多呀。 此时,天空之中,一个一身金缕衣的中年人,身后凝聚双翼,已经飞了过来。 这时候徐子惠也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她拿出一个药丸塞入几欲昏迷的高占嘴中,高占吞咽下去立马吐出一大口黑血。 而叶楚阳此时则是一脸贪恋的盯着江元柳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容颜,只觉的这样江元柳才是最动人最吸引他的。 说着,抄起凌府演武场上的一杆长枪,对着凌仙的裤裆狠狠戳去。 随着万紫凝和张云扬的到来,这场志在必得的赌注,变得愈发的模糊起来。 场面又陷入了一阵尴尬,店主和何时嘉对视了一眼,没人愿意再松口。 萧若锦双手合十间,一股股气流正在掌影奔腾而过,每运一招,皆透着一股不可逾越的力量。 保安看着赵凯一身休闲装,看上去也就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住的起五星级酒店的人。 一旁的长乐公主见自家舅舅已无追究之意,便也转过身去,应声答道。 本来有些市民想开骂的,可是看见陈一刀那魁梧的身材后,顿时把所有的埋怨吞下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