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
3. 第 3 章
在瞧见谭斯京走向名山大门的那瞬间,苏祈安扪心自问,她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那样肆意地再次出现在苏祈安眼里,自从他高中毕业出国后,她以为不会再见他了。
这么多年,苏祈安再也没见过谭斯京。
对于苏祈安来说,谭斯京莫过于天上月,是她的向往,她的暗恋心事。
她向往他的自由,随意,洒脱,不受控制地想接近他。
既然未来是被安排的、按部就班的,那为什么在这之前,不可以做一次想做的事情?
几乎是想到的那瞬间,就好似有春风撞过心脏。
最起码,这一刻循规蹈矩了多年的苏祈安遵循了那么一次本心。
但她没想到谭斯京真的同意了,同意去自己的房间看看。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啊。
那如果真的和他发生了什么呢?
她抬头,看向男人俊俏脸庞,那薄唇似笑非笑,神色在灯光下有些看不清,隐去几分,想也知道,是淡然处之的。
苏祈安虚紧了紧手,内心长吁一口气。
在如此紧绷的弦上,拥有一场缱绻的梦,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尤其是,她做了好多年的梦。
梦里,全是这个男人。
只可惜,这男人不认识她,也不记得她。
苏祈安站在宴会厅门口,忽略掉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低低说:“那你跟我来。”
谭斯京“嗯”了声。
嘈杂声下,他的音更显得缠绵,犹如柔和的哄。
苏祈安失了神。
凭借本能往外走。
她哪有订房,不过是在赌。
长廊寂静无声,除了跟在苏祈安身后的谭斯京,剩下的只有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一切顺利到苏祈安觉得像是一场梦。
好不真实。
周雨喆的消息也是在那一刻发过来,简短的只有六个字,“五分钟后,视频。”
也是在此刻,梦破碎了。
苏祈安回了个头,看向谭斯京的神色。
男人就这么闲散地跟在她身后,浑然天成的松弛感,眉眼光风霁月,似玉般清冷无瑕。
苏祈安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那时候她高二,地理老师是教高二和高三的,办公室在她楼上,高三教室旁。
她总是假借不懂的题目路过谭斯京的教室去请教地理老师。
那时候谭斯京的班上总有几个男生吵闹,谭斯京就这么站在窗边,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最后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们。
其实老师来了很久。
他总是这样,先是引诱猎物走进牢笼,最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猎杀他们。
以身试险,满载而归。
后来几次,大家才知道,谭斯京不喜吵闹。
所以,他现在这副样子——
名头上,他是她的猎物,可彼此心知肚明,掌控权在他。
周雨喆的消息提醒了苏祈安,这本该就是不属于她的梦。
那么她还要拼尽全力去尝试对抗吗?
紧张与纠结升到了顶峰,那错过这一次不知结局的夜晚,还有下次机会吗?
经年累月的逃避,让苏祈安没有勇气去矛盾,选择。
苏祈安看着谭斯京,积压在胸口的浊气早已成团,她轻声且拘束,甚至有些乖巧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作业没写完,我得回去写作业了。”
这句话有些诧异,但偏偏苏祈安继续说:“我们下次再出来玩,可以吗?”
下次,下次她一定有着比这次还足的勇气。
谭斯京似乎没想到苏祈安会这样说。
他笑了,那声笑就那么从他的喉间溢出。
离谱,太离谱了。
真他妈是小孩。
神他妈作业?她是怎么说出要跟他睡这种大胆的话?这一路上她的胆怯和紧张遮都遮不住。
看起来就是小孩,甚至——
这借口烂到不能再烂。
谭斯京说都不想说了。
他嗓音很低地回了句苏祈安,眯了眯眼,敛眸无声,似笑非笑。
偏偏苏祈安眼眸灼灼看他,谭斯京太阳穴隐隐作痛,似乎真把她当成小孩,莫名其妙地回了句:“行。”
苏祈安放心地匆匆走了。
而谭斯京看着那道渺渺背影,难以言语的情绪涌上胸口。
她走得那样匆忙,匆忙的甚至谭斯京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狼狈到他被仙人跳了。
紧张的是她,被耍的是他。
谭斯京嘲弄般笑了。
.
一连很多天,苏祈安都没再联系谭斯京。
原因有很多个,她很忙,忙于学业,忙于生活。
最重要的是,她那天忘了要谭斯京的联系方式。
后知后觉,苏祈安反复感叹那天的胆大和勇气。
那样直白地想与他发生一场荒唐事。
手臂下压的是谭斯京归国前的最后一份报纸。
浅灰色的背景上印着黑色的字体。
最后一次报道,有熟人说他想开酒吧。
不知真假,苏祈安刷遍了整个厦城,也没听说哪儿要新开酒吧。
然后,徐清落的电话进来了。
“宝贝,你们那儿居然要新开一家酒吧,正在招收舞蹈生,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去应聘了。”徐清落纤细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徐清落是苏祈安最好的朋友,两人最初相识于芭蕾舞团。
只不过大学时苏祈安没再学习芭蕾舞,而徐清落已然成为一名芭蕾舞舞者,奔波于各个舞团演出。
所以目前两人不在一个城市。
“毕竟你也不是不知道,舞团里太钩心斗角了。”
房间里的窗子没关,风悠悠地掀起手臂下的报纸一角。
纸页与心跳共响阵阵。
苏祈安知道徐清落只是说说而已,明显是开个玩笑找个话题,毕竟网吧纸醉金迷,朝生暮死,她怎么会去。
但苏祈安不一样。
是真是假,是梦是实。
她都去了。
衣柜里清一色的亮色系,红蓝青黄,周雨喆没有买一件她喜欢的。
苏祈安奔赴最近的商场,隆重似的买了条连衣裙。
穿上连衣裙时,苏祈安的手都是抖的。
她想,想赴上回那个没有完成的约。
.
酒吧里灯光昏暗,淡然酒味与清新香气融为一体。
并不难闻。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酒吧,这里装修风格别致简约,黑灰色的线条勾勒出大体布局,酒架上放着叫不出名的酒。
谭斯京半躺在沙发上,沉慵懒闲,就这么半垂眸,视线放在桌上那半杯麦卡伦上。
阮晋伦在酒吧里绕了一圈,最后用力地坐在谭斯京身边:“牛,这酒吧说开就开,和上回一样,走了就算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阮晋伦倒了杯酒,和谭斯京碰了个杯,“搞我的以为你着急的度春宵去了。”
谭斯京轻笑一声,没由来地想起苏祈安那双怯懦又温软的模样。
那天答应和她下次再联系,不过是鬼迷心窍。
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他谭斯京是不会再有第二次。
谭斯京拿了酒杯,漫不经心喝下。
长指上的素戒在灯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
阮晋伦在一旁说些有的没的,“开了酒吧,律所不开了?”
“不开了。”
自从和谭仲言闹翻后,谭斯京就没打算再管美国那家律所,管了也没用,照样得关。
倒不如回国在他眼皮底下闲散,还落得个清静。
“行,罗伯威买了没?没买送你。”
罗伯威房地产是谭斯京最近看上的房子,郊区海景区,环境位置深得他心。
谭斯京没客气,“行。”
在义气这件事上阮晋伦从来不排第二。
谭斯京突然想起什么,“胸针丢了。回头再买一个还他。”
还谁?还谭仲言。
“丢了?!”阮晋伦惊了,“怎么会丢了?在哪丢了?这他妈最起码价值七位数啊。”
谭斯京风轻云淡,“上回那宴会厅。”
阮晋伦有些纳闷,好半晌说:“不会真落到哪个妹妹的手里了吧?”
“被我丢了。”
他摸出烟盒,点了也没抽,依旧放在指尖燃。
谭斯京烟瘾不大,只在烦躁时这么做。
而在升起的袅袅烟雾里,他看到了苏祈安。
门口脊背挺直的女生,昏暗灯光下一袭黑色连衣裙,瘦削精致的锁骨,笔直纤细的小腿。
右手紧攥着挂在肩上的黑色小包。
还未到初春,穿得这样单薄,小姑娘忍不住颤抖一瞬,无端的娇俏柔弱,却又漫然易碎。
显而易见的勇气。
谭斯京没料到苏祈安会出现在这儿,有些意外。
他半眯眼,视线依旧落在苏祈安身上。
那瞬间,不知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久,苏祈安也朝他看过来。
于是,谭斯京瞧见了她那局促却又孤注一掷的眼眸。
阮晋伦还在问谭斯京那枚胸针为什么要丢。
谭斯京浸过酒的嗓音冷沉,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声叹息。
“原本落在她手里了。”
如果人生一定要是循规蹈矩的,那为什么不能顺从自己的心去接受安排?
在反问自己时,苏祈安得到了答案。
如果一定要有个伴侣,她宁愿去争一争谭斯京。
露水姻缘也罢,片刻伴侣也罢,情字一词,哪要那么多?
世界几乎是瞬间寂静下来,苏祈安没听到周围的声音。
阮晋伦顺着谭斯京的视线看过去,“诶,有点眼熟啊,是上次那个顺手妹妹吧?”
“什么顺手?”
阮晋伦“啧”了一声,“就那个名山啊,说找人那个,今晚穿得不一样了。”
谭斯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阮晋伦沉默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谭斯京的意思是她压根儿不是顺手的事儿,是有点独特。
闲得也是无聊,胸针原本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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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祈安手上,这是什么意思?
阮晋伦伸手招呼苏祈安过来,“妹妹,又是你啊,过来喝两杯啊?”
苏祈安顺水推舟过来了,有点拘束。
“妹妹叫啥名啊?”
苏祈安瞧了眼黑色长条沙发。
中间坐着谭斯京,左边是阮晋伦。
苏祈安抿了抿唇,选择坐在了最边上,“我叫苏祈安。”
阮晋伦拿了个杯子,放在桌上,没推给苏祈安,“喊你过来玩的,怎么坐那么远。”
“过来坐,方便喝点酒。”
谭斯京用脚踢了踢阮晋伦,劲儿不大,声却半沉:“什么酒没喝够?”
阮晋伦“诶”了一声,有些纳闷,“不来酒吧喝酒来干什么?”
“你说是吧,妹妹?”
苏祈安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不会喝酒。
谭斯京敛眸,瞧不出神色,只说:“不适合在这儿,回去吧。”
没主语,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阮晋伦听不懂,还以为谭斯京在说要回去了,“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谭斯京没应声。
苏祈安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这句话其实很难不让人多想,就像是,他在说。
她不合适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还有生活里。
这才恍然,上回的事,谭斯京压根儿不可能和她共度一夜。
片刻,苏祈安咽了咽口水,说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第二个谎。
她说:“我会喝酒。”
苏祈安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谭斯京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
也知道想要和他发生什么犹如上青天。
但青天不是没有人上过,为何她不可以?
谭斯京笑了,那声笑好似看穿了她所有。
阮晋伦没看出什么,只说:“光喝酒没意思,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得了。”
什么乐子?
自然是玩游戏,玩的游戏是再简单不过的酒吧经典棋牌游戏,这不是苏祈安的舒适圈。
连酒吧都没来过,几局下来一败涂地。
阮晋伦不是傻的,从她喝第一杯酒那拿着酒杯硬喝模样就能看出是个新手。
但苏祈安犹如孤注一掷似的,喝了几杯。
这还能是为了什么?硬装。
这小姑娘,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上回是个借口,这次又是为了谁而来,叫他连人都不敢叫几个过来玩,只能硬巴巴玩什么棋牌游戏。
谭斯京喊停时苏祈安已经红了脸,软绵绵地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阮晋伦皱了眉,“她好像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说完补了句:“不是名山,是好多年前好像见过那种眼熟。”
谭斯京懒声,“没印象。”
苏祈安轻声说:“还玩吗?”
思绪混沌,两人的话不是没钻入耳道,嗓音莫名带了轻软的低落:“不玩的话我先回去了。”
细长指尖撑起沙发,努力站起,下一刻却又摇摇晃晃要倒下。
谁又能放心这样漂亮的姑娘独自回去。
阮晋伦今晚开了车过来的,得喊代驾开车回去,他偏头,“方不方便送她回去?还是我打车让司机送她回去?”
五分钟后,沙发上只剩下谭斯京和苏祈安两人。
苏祈安其实没完全醉,半醉。
但有些东西总是要顺着要醉不醉的冲头才能问出来。
明明上次约好了下一次还要出来玩,但苏祈安没胆量说这话。
她只低声问:“为什么说我不合适?”
人都有第一次的不是吗?
谭斯京本不想回答,偏生那嗓音像极了情侣间的呢喃,像撒娇,像小猫挠人。
有什么东西在他喉间勾了下,“太乖了,不合适。”
“和你的名字一样。”
苏祈安是乖,显而易见的乖,只是这种乖里透露着固执。
固执到即使后来夜里缠绵悱恻时她还不忘问他现在还觉得她不合适吗?
谭斯京指腹揉那张红唇,气息灼热,暧昧至极地哄她:“哪儿不合适了?嗯?”
尾音拖着一丝懒调,听着撩动心弦。
苏祈安偏不应他。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谭斯京按住苏祈安的手腕,嗓音暗下:“我们苏祈安啊,合适不合适还不清楚吗?”
苏祈安鼻尖沁了薄汗,脸颊荡着红,咬唇移开脸,哪还有心思继续说‘合不合适’这四个字,只被控制的朝生暮死。
合不合适,她太清楚了。
.
莫名其妙的,明明没说什么重话,苏祈安就是委屈劲儿上来了,红了眼眶。
那模样谭斯京映在眼里,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苏祈安借着醉意,吸了吸鼻子顺着他的话说:“那你还打算送我回家吗?”
这样清甜的话,从苏祈安温软无害的嗓音传出。
裹挟着娇柔婉转的动听。
像是风月的夜里,投下一抹月光。
照在湖上。
谭斯京没法拒绝她。
4.第 4 章
酒吧地址定在城中央,路段交通便利,这会人不多,凉风习习。
谭斯京喝了酒不开车,叫了个代驾。
人不多车也不堵,代驾坐进车后转头问住址。
苏祈安靠在座椅上,白皙脸颊荡出一抹薄红。
像极了红遍半边天的晚霞。
从未喝醉过,这循规蹈矩的人生未免有些逾矩,可叫她心波荡漾,想着再跳出四方天地多一些。
于是,连说话的胆子都大了一些。
“厦城大学对面的学生公寓。”
软而清的音,谭斯京偏头。
还真是学生。
有了地址,代驾一路上了高架。
车外车水马龙,昏暗的车厢内寂静无声。
苏祈安不知该说些什么,混沌大脑宛如一泓清水倒入黑墨,即将被搅乱。
开了车窗,凉风灌在面上却叫她燥热难耐。
脑中充斥着谭斯京那句“你不合适。”
这种情绪直到代驾停了车还没止住。
她应该独自进去的,但偏偏下车时苏祈安摇摇晃晃了一下。
“住哪栋楼?”
苏祈安转头抬眸,落进谭斯京那双墨色深潭的眼。
偏偏是醉态,可那瞬间苏祈安有几分清醒。
无数细细麻麻的滋味化作烟花砰的一声在耳边炸开,穿梭进每一寸细胞。
“二栋。”苏祈安尽力平声,可依旧是虚的。
“嗯。”
身后的车在视线里离得越来越远,这会小区的人也少得很。
苏祈安浑身都燥了起来,连着方才在酒吧的胆又跟了过来。
身旁男人落括至极,眉目冷峻,很难想象会做出送人回家这回事。
都说缘分上天注定,但又有几分人为掺杂其中。
像今天不就是人为?
趁着凉风还在,苏祈安吸了吸鼻子,压下几分还残留在酒吧里的失落。
苏祈安轻轻地看了眼谭斯京。
所以,今天过后,她再也见不到谭斯京了吗?
这样的想法产生时,好像什么仪式被交接完成,苏祈安的心也跟着沉了一瞬。
这点接连就该被斩断了。
苏祈安望着谭斯京,心里慌慌的,脑子里千百个想法该怎么再见他下一回。
几乎是一瞬间,动作比脑子还要快,苏祈安伸进口袋,摸到长圆的口红,想要悄无声息地放入谭斯京口袋。
故技重施,狗血又老土的有来有回方式。
落入谭斯京眼里,有些不解,也不想要。
他伸出手,握住了苏祈安的手腕,“苏祈安,你挺客气。我不需要这礼。”
谭斯京半垂眸,懒洋洋的,半带笑的模样,他倒是挺好,一句话就缓解了苏祈安这尴尬又被抓包的行为。
松开手的时候,苏祈安却怔住了,那点窘迫冲上脸颊,却盖不过被他握住手时肌肤上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
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那些主动接近谭斯京的伎俩,其实和没有似的,无用功。
她抿抿唇,很努力地酝酿勇气,拿着柔肠百转的勇气都涌出来,记着重要的:“我可以,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谭斯京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苏祈安这行为像只乌龟,缩在龟壳里,想要什么,百转千回地去要。
“不了。”
路灯光影下,苏祈安纤长手指小心翼翼地攥着柔和的裙边,眼眶有些红,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像是说出拒绝的话,下一秒就能落下泪。
谭斯京垂眸,不知怎么打了个转:“手机。”
苏祈安几乎是呆愣了一瞬,从小提包里摸出手机解锁递给他。
谭斯京留了号码给她。
只有一串数字,苏祈安想加进自己的联系人里头,就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也快。
谭斯京垂眼,“谭斯京。”
苏祈安低低“嗯”了声,她知道名字。
谭斯京无声看她快速地将自己的名字输入进联系人里。
输入完联系人,苏祈安把手机放进包里,眉目柔和,很轻地喊他:“谭斯京。”
谭斯京低头看苏祈安,“嗯?”
苏祈安摇头,表示没事。
两个人继续走着,夜色撩人,路灯下两人的影子相集,却又转瞬分开,一长一短,并肩而行。
渐渐地,苏祈安落下谭斯京半步距离。
她盯着谭斯京那样冷清的背影,晚风撩动微微发梢。
当真是勾人。
他依旧这样优越,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这样望着,苏祈安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分不清到底是借着酒劲,还是私心。
“谭斯京,我脚疼。”
谭斯京闻声转身,看她。
分明是站着,那背脊挺得直立,冷白脚踝踩着高跟,漂亮细腻。
乍一看,哪门子的脚疼?
仔细看了,那高跟后的脚后跟,确实有一抹被磨出的红。
谭斯京笑了,笑得放肆。
偏偏苏祈安还得寸进尺,似瞧不出这笑带有强烈的无视意味:“我……有些走不动了。”
谭斯京没动,也就这么站着,修长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夹了支烟。
苏祈安看着他点了烟,缭缭烟雾将他眉目隐去几分,看不出神色。
就在苏祈安思考该如何续话时,谭斯京掐了烟,把烟头丢进一旁的公共垃圾桶里。
谭斯京蹲在了她面前。
“上来。”
苏祈安简直快要窒息,他竟然真的愿意背自己回去?
在触及他衣服的那瞬间,苏祈安的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裹着一股古色清香。
呼吸间是冷冽的北方冬日的雪天,清冷之下却又缓缓地温暖回甘。
不禁让苏祈安回忆起很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的背宽实,上去的那刻,就连视线都高了几分,叫人甚至产生天旋地转感。
一点一点让视线范围变大。
苏祈安趴在他的肩头,手指小心地放在他的背上。
“谭斯京。”
她慢慢叫他的名字。
“嗯?”
“我们,算认识了吗?”
谭斯京没立即应她,而是静了半分,随即苏祈安听到一声很低的音,掺杂几分意味不明。
“苏祈安,你要的还挺多。”
苏祈安顿了半晌,“那你要放我下来吗?”
那带着醉气的音糯糯地,竟听出一丝委屈。
谭斯京微眯眼,片刻后说:“下回自己走回去。”
苏祈安笑了,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
其实她胆子真的很小,但也知道如果真的不做些什么,真的什么也没有。
借着酒劲不过是想把掩盖的陈年书页翻开罢了,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做过最大胆的事。
换作以前,她哪敢接近他?
虽然,她目前的行为目的,所见即所明。
到最后,苏祈安抿唇,很认真地说:“谭斯京,上回你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下次,还有下次吗?”
谭斯京沉默下来,身上的烟味随风散去。
“没有下次了。”
.
谭斯京回到家将近晚上八点。
新买的房子,装修冷清,毫无生气。
浴室里水声潺潺,谭斯京出来时阮晋伦的微信消息就这么炸进来三四条。
全是语音,谭斯京没什么耐心听,点了转文字。
“我总觉得今晚那个苏祈安很眼熟,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她是谁。”
“就刚刚终于想起来了,好像以前读书的时候见过她,你有没有印象啊?”
“我感觉她想泡你,又感觉不像,不然怎么以前不泡你。”
三句话,丝毫没有唤起谭斯京对苏祈安有关的任何记忆。
没关窗,寂寥无声的夜里,海风裹挟浪潮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清醒。
此刻吹过只觉得凉嗖嗖。
谭斯京忽然想起了今晚的苏祈安。
他对这种强装镇定,企图将自己拉出那一亩三分地的乖巧女人毫无兴趣。
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些有关风月的心思破绽百出,甚至懒得戳破。
他分明没有告诉她‘谭斯京’是哪三个字,她就能快速存入联系人里?
人在过分回忆时会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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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模样,谭斯京想起酒吧里苏祈安泛红的眼眸,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接近。
瞧着过分无辜又纯然的模样,胆子不大,酒吧新手,有目的小姑娘,有什么下次。
.
“这儿酒吧真的很不一样啊,装修得不像KTV那么土,还挺高级。”
“只是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难怪找不到。”
调酒师递过来两杯酒。
“宝贝,你上次说的那个喜欢的人,追到了吗?”徐清落抿了口眼前的特调,随意问。
上回苏祈安问徐清落厦城最近新开的酒吧,就察觉不对。
苏祈安一向是个乖巧女生,长这么大酒吧两个字都没写过几回,突然问起酒吧必定不对。
结果来了个仙人跳,得把徐清落笑死。
先勾搭人家,用上一个烂的不行的借口把人甩了。
苏祈安,高手!
徐清落怎么说都要来看看。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一来二去的追问下,苏祈安说自己被周雨喆逼着相亲,被安排的人生她不想要了。
与其被迫接受周雨喆安排的日日相亲,倒不如试试喜欢的。
苏祈安不确定,关于谭斯京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确定。
她想试试,试试能不能碰一碰年少不可得之人,打破这样循规蹈矩的生活。
也算是,她的第一次。
其实对于徐清落,苏祈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关于谭斯京的事儿,却不知如何开口,到最后只能言简意赅。
苏祈安低头,勺子将白色拉花与褐色液体融为一体。
“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没有理由。”
她想用上回那蹩脚的理由想再见一面谭斯京。
结果不用试也是显而易见的,谭斯京对她没兴趣。
苏祈安也不敢,虽说她的目的谭斯京心知肚明,但也怕毁了这波澜不惊地面。
甩了人还想见人?徐清落顿了下,“宝贝你刚刚说这家酒吧是他开的?”
“是呀。”苏祈安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下来。
不难听出苏祈安的兴致也随之消失,姐妹情绪排在第一。
徐清落沉默了住,“等等。”
她摘下自己手上的舞团特意定制的手链,趁着调酒师不注意,装作和苏祈安热聊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丢进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最后拉着苏祈安出了酒吧。
几乎是一气呵成,再拿走苏祈安的手机,打了酒吧的客服电话。
“对,我掉了一条手链,芙城芭蕾舞团高级定制,大概价格五千?一万?”
“嗯,比较贵重,让你们老板帮忙查查掉哪里了,到时候打我这个电话就行,紧急,我后天上班就要了。”
挂了电话,徐清落把手机丢给苏祈安,把手稍微搭在她的肩上,“宝贝,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你就坐等他电话吧。”
苏祈安诧异不已,依旧担心的不得了那条手链:“可是你的手链……真丢了怎么办?”
徐清落两手一摊:“那没办法啦,事出紧急。”
在义气这件事儿上,徐清落排得上第一。
苏祈安:!!
徐清落的手链真的很贵,贵到不行,苏祈安几乎是要马上就回到酒吧去拿,这一面不要也罢。
只是徐清落一副淡定得不得了的模样,非说不急再等等,还找了个咖啡厅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然后,在半个小时后谭斯京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了。
咖啡厅里放着慢节奏的欧美音乐,一下一下,直到谭斯京真的给她打电话了。
耳边优美的欧美歌手哼着调,徐清落八卦死了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苏祈安。
然后,那冷沉的嗓音跌进苏祈安耳边。
“苏祈安。”他说话时的语气慢悠悠,苏祈安都能想到他半垂眸时的神色,“你朋友故意掉在我酒吧的手链,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呀。”苏祈安声清,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捏着,“怎么会是故意。”
“不是?那是?”
“苏祈安。”谭斯京只笑着,像是与她心事共鸣,掌管着她能否心想事成的答案,“你想见我。”
5.第 5 章
咖啡勺从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掉进褐色液体里,伴随着那洋洋洒洒的几个字落在苏祈安心上。
那天临分开前,苏祈安也给谭斯京留了电话号码。
苏祈安知道他对她无意。
那原本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曾想过还有这一次。
无心插柳柳成荫,用上的口红败了,这次的手链,成功了。
真正接到这通电话时还是很难不去想,怎么会有这样一天。
电话挂断时苏祈安才回过神。
一直未出声的徐清落像是闻到什么八卦味,半晌才说:“宝贝,他约你了?”
苏祈安没否认,平声点头,“他说,四点半,他把手链给我。”
“不是酒吧里给?”
苏祈安摇了摇头。
徐清落不多问了。
前阵子她出了车祸,记忆消失了一阵,至今没想起来。
两人聊起徐清落失忆的事,记忆倒是一丁点没恢复,反而偶尔会头疼,去医院开了药没半点作用。
苏祈安听说了这回事,她前几天去厦城有名的中医那开了敷贴给徐清落。
两人再聊了会天,就分开了。
刚分开,周雨喆的电话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打过来了。
“你最近做了什么?有没有事瞒着我?”
“我没做什么。”苏祈安一边准备打车,一边应周雨喆的话。
“什么没做什么?我看了公寓门口的监控,你昨天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裙子出去?”
苏祈安有时候对周雨喆的管教是真的感觉没有必要,但基本上每一次争论都是失败。
“妈妈,那是最近网上很火的裙子,我喜欢,所以就买来穿了。”
“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了再选择喜欢什么,露胳膊露腿的你就乐意了?以后不许穿了。”周雨喆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还有,苏祈安你最近的行为有点反常,你再这样就是浪费我最近的心血。”
“现在不是很多人都穿这样的裙子吗?为什么我不可以——”
“苏祈安,你真的很麻烦!长这么大还要我和你说多少遍,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能和他们一样吗?”周雨喆的分贝明显变高,很难不刺激到人的耳道。
明知道反抗没用,到最后还是只能顺从说知道了。
.
和谭斯京约好的是一家厦城有名的高尔夫球厅。
苏祈安只在网上看到过,都说这是富家子弟常来的地方,又或者是上流人士洽谈合作协议的场所。
餐厅门口停着一辆大G,不是上次送她回家的那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苏祈安就能一眼认出那是谭斯京的车。
球厅门口摆放着一扇反光镜,苏祈安匆匆从镜子里瞧了眼今日的穿搭,浅色开衫搭配白色连衣裙,衬得她温和知性。
下午四点半,一个人都没有。
进了二楼,苏祈安推开谭斯京事先告知的球厅号。
绿茵茵的厅前摆了张圆桌,桌前坐着谭斯京。
他清冷似仙,却又随意窝在椅背上,穿着黑色冲锋衣,领口微敞,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犹如冬日松下的雪,叫人望而却步。
第一眼,苏祈安是惊喜的。
但惊喜的情绪里是带着慌乱的,害怕又是最后一面。
她慢步走过去,连名带姓地叫他:“谭斯京。”
谭斯京朝她看过来。
苏祈安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放着徐清落的手链。
谭斯京怕麻烦,苏祈安却说手链好重要好贵的,万一闪送不安全怎么办?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也知道那天晚上她失落问能不能还有下次出来玩的机会。
谭斯京没打算有这个机会,谁知道有手链这档子事儿?
拿了手链,苏祈安没打算离开。
“还有事?”谭斯京问她,“可以回去了。”
苏祈安不答:“我可以试试那个吗?”
说的是高尔夫球。
苏祈安哪儿会打,她只在电视里见过高尔夫球场,如今站在这儿,是第一回。
实际上苏祈安在得到地址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各大APP上搜索怎么打台球。
谭斯京挑了眉梢,稍稍仰头,意思是可以。
一旁放着球杆,苏祈安走过去拿起,在手上握了握,不是很重。
她很认真地在回想前不久才看的新手教学和规则。
左手握杆,小鱼际,右手两手指……站姿前倾,屈膝……
苏祈安用力挥杆。
挥了个空气。
右脚转垫起的瞬间,白色裙摆随着动作在空气中划出漂亮柔和的弧度,挺直纤细的脚踝如同净白陶瓷般精致。
什么叫穿着连衣裙打高尔夫球。
谭斯京没见过,今天却让他亲眼目睹了。
也见到苏祈安是特意打扮过来见他,若隐若现的清新薰衣草香,柔顺飞扬的鬓角碎发。
心思越来越摆在明面上。
谭斯京却不接。
“怎么打成这样?”谭斯京仍然靠在椅背上,眉眼淡淡,看着她笨拙生涩的动作,球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谭斯京忽而就笑了,“别打了,过来。”
苏祈安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她本来就不会打,只是看着他笑,她也抿唇怯怯地笑了一下。
稍稍鼓着腮牵动嘴角,最具少女气的模样。
什么都明了。
才不过一会,外头的云飘过,天都暗了几分。
苏祈安撩动耳边发,看着谭斯京漫不经心的神色,用力地攥紧手心,比刚刚挥杆时还要紧张。
还没开始多久,她就在担心时间的流逝。
明明要在他面前装作无所谓,被拒绝也无所谓的那种洒脱,却怎么都装不好。
有工作人员推了辆三层推车进来,上头摆着各色各样的下午茶点心,甚至还有瓶罗曼尼康帝。
从工作人员把那些摆盘精致的甜点放桌上时,苏祈安才发现原来今天他是和几个朋友在这儿打球,只不过对方临时有事没来,于是点了这一下午茶赔罪,连场子都包下来,谭斯京爱干嘛干嘛。
不过是消遣,她也是。
工作人员让谭斯京出具身份证,说对方给他开了三年会员,需要登记。
谭斯京懒得拿,报了身份证号。
等工作人员走后,谭斯京让苏祈安随意。
实话说,苏祈安家境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不错的,应有尽有,别人在住宿,她就已经可以在外头租间价格中上的公寓。
父母也是高知人士,同龄人也是羡慕她的。
但苏祈安在谭斯京这儿,却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谭斯京没说过这话,苏祈安心里却是清楚的。
就比如此刻,她没来过这样富丽堂皇还包场的高尔夫球场。
谭斯京先去了外头,进来时身上有些薄淡的烟草味,没一会儿就彻底地散了。
他就这么无声看着她眼里的局促。
这不是初见,但气氛就这么沉了下来。
桌上的甜点什么抹茶芝士,蟹肉鱼子酱,朗姆酒芝士,红酒绘梨,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苏祈安一口没动。
算下来,这是第四面了吧?
怎么会这样,这样惊喜,又这样遗憾?
情字当头,太多顾虑了。
心思飘着,她沉默眨眼。
这些动静,谭斯京都看在眼里。
成年异性之间,对于一些风月无需挑破,是与生俱来的感知,苏祈安的目的,谭斯京不是白痴,他了如指掌。
包括苏祈安今天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手链,而是和他发生一些什么。
她今天既然说要过来,他谭斯京不是不懂这话头的意思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
他没那心思。
只是想不明白,这姑娘他什么时候见过?还锲而不舍上了。
苏祈安问他酒吧的事,从那天他怎么会出现在酒吧到装作不知他是酒吧老板。
有一些问题问得直来直往,尴尬到像多年不见的亲戚叙旧。
谭斯京兴致不算高,不太想回答,说几个‘嗯’字得了。
直到苏祈安自认为该结束了,又有些破罐子破摔认为这是最后一面时,问:“谭斯京,你喝酒吗?”
“我可以喝那个吗?”
苏祈安想起那天酒吧,她装作会喝酒的模样。
她不想被排除在外,成为世界的第三者。
谭斯京笑了,半开玩笑地说:“苏祈安,你是酒蒙子吗?”
“喝醉了又要骗我送你回家?”
一个‘骗’字,之前的半醉与清醒昭然若揭。
喝完酒,是不是就醉了?有些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发生?
但“送你回家”四个字,代表着这事儿是没可能的,今晚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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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的夜晚。
也是两人之间的戛然而止。
苏祈安没想跟谭斯京发生什么,她不敢,名山那次是意外。
一开始,拥有照片,没想过会再见面,可是后来见了面,又忍不住去想,还能不能继续产生交集?
她抬眸,和他的视线就这么在空中交汇。
四目相对,苏祈安跌落进那冷峻眉眼里。
心脏流淌进一股溪流,潺潺无声。
她不自觉地开了口,清甜的嗓音带着干净,婉转的解释不是那个意思,“那你会觉得麻烦吗?”
谭斯京又笑了一下。
他长得太好看,太漂亮了。
从前太多人为谭斯京的样貌失神,说俗了点,苏祈安也是其中一个。
以至于那笑容太过晃神,苏祈安走了神,压根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不是说,再有下回就让我自己走回去吗?”苏祈安眨了眨眼,又紧了手,忍不住再问。
平日里也没这么爱记别人说过的话,更不怎么和人打交道。
只是他特别了一点。
所有的生涩都隐藏在无故多了的小动作里,叫在人情世故场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谭斯京一眼识破。
既然双方都觉得没可能,谭斯京倒愿意送她回去了。
抛了那没必要的夜晚,才让人觉得有兴致。
像是不记得说过这话的样子,麻不麻烦的问题也没回答,谭斯京挑了个话回:“那就再下回吧。”
罗曼尼康帝,贵得要命的红酒,好几杯都进了苏祈安这喝酒的新手肚里。
算不算暴殄天物?苏祈安想着。
若说上次有六分是她装醉,这次到最后想不醉也难。
压根儿是第二次喝酒。
实在是她想不出什么好的计谋能再见谭斯京,以至于她忍不住盯着桌上的菜看。
包场的高尔夫球场,琳琅满目的下午茶,甚至是好几个人的分量,明明赔的是谭斯京,最后成了她的腹中之食。
这算浪漫的告别仪式吗?
喝了酒,想什么说什么。
她是真的有一些失落。
直到谭斯京应她那句:“送你回去。”
她才大梦初醒似的。
苏祈安没想到谭斯京还能送她第二回,也知道今天就到这儿了,有没有下回,全然不知道。
从餐厅到厦城大学附近,人有些多。
黑色大G刚经过高速桥,前方就是学校。
还未接近学校,堪堪到附近,谭斯京打了个方向盘想掉头,苏祈安迷迷糊糊地就说往另一条小路走进去。
另一条小路是个小巷子,除了巷子口停着个卖烤红薯和烤玉米的小摊,安静得很。
摊主是个大爷,大爷拿着钳子从烤炉里夹住红薯,红薯被烤的炭黑,露出嫩黄的薯肉,其中的香味能飘三里地。
苏祈安看过去,指着小摊说:“你要吃那个吗?特别香,可以试试。”
热乎的,软糯的,捧在手里,心都跟着舒服。
说完,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思绪飘着,含糊地说了句:“你以前不爱吃这个。”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被晚风带起的鬓角发丝,随意说:“想吃就买。”
没说谁想吃,却又都听得懂。
苏祈安跑过去买了一个。
能开在学校附近的东西都便宜,一个红薯就八元,又大又香,握在手里可以算得上是暖手宝,何况是良心价。
买完,苏祈安提着白色塑料袋跑过来。
迎着风,身上清淡的酒味与红薯味融为一体,最后消退于风里。
苏祈安想把红薯分一半给谭斯京,刚出炉的红薯还没碰两下,白嫩手指就下意识地想松开,烫得在手心里窝了个红圈。
谭斯京接过了,替她分了两半。
嫩黄红薯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香味。
她知道他不爱吃,但那一半谭斯京还是提在手里。
谭斯京没吃,就这么看着苏祈安。
好似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瞬间,谭斯京只觉得阮晋伦说得没错,苏祈安有些眼熟。
餐厅里的问句在此刻得到答案。
他语调缓慢地问眼前醉酒的苏祈安,“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爱吃这个?苏祈安,你了解过我。”
他没说她眼熟,而是用那样平静的陈述句告诉她。
她了解过他。
6.第 6 章
醉酒过后的苏祈安神思游离,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前面说了什么,记忆还停留在高中般。
听到谭斯京的话,还怔了一瞬,滚烫的烤红薯逐渐灼着掌心,最后痛了一瞬,苏祈安下意识松开手。
半截烤红薯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嫩黄薯肉上沾满灰尘。
谭斯京没说话,只捡起来丢到一旁的公共垃圾桶里,最后把他手里的烤红薯递给苏祈安。
苏祈安盯着手里的烤红薯,经过这么一遭,酒都醒了一半。
她怎么可能说实话,但真的也说不惯谎。
学法的上次说谎已经让她良心不安许久,半晌,苏祈安才说:“……我们以前是校友啊。”
只是你不记得了,也其实是——
她是一个容易让人忘记的女孩。
“厦城一中?”谭斯京淡淡问。
“嗯,我高一的时候听过你,好多人都知道你。”苏祈安指尖拧着白色的塑料袋,峨眉粉黛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低落,可又叫人一眼看出那江南美人自带的我见犹怜。
谭斯京的名声在苏祈安高一刚入学第一天就听到了,甚至一直延续到了高三,那会人都毕业了,还能在下课时听到他的八卦。
也是那会,高二的苏祈安只能凭借着这点信息支撑着最后的倔强。
可惜谭斯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不早说?”不清楚苏祈安那些弯弯绕绕的谭斯京没听出苏祈安的语气,随口说。
苏祈安眨了眨眼:“你不认识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因为她那时太过渺小。
她是那时簇拥他无数观众之外的观众。
意料之中,谭斯京不会对这样的话有什么疑问,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一早就知道他名字怎么写。
巷子里的路快要走完,迎面路灯像是电影里照亮黑暗角落的一缕光。
只是这段路也会结束。
拧着塑料袋的劲儿越来越大,就在塑料袋承受不了这样的力时,谭斯京朝她投来不经意的一瞥,那浑身散漫惯了的性子叫那一眼过分深情,惹人动情。
苏祈安被迷得入神,塑料袋在指尖剩下的最后一点挣扎也荡然无存,食指就这么碰上烤红薯的滚烫软皮,炙热触觉从食指窜到心脏,直至每一个细胞。
等回过神时,苏祈安只觉着有什么冰冰凉凉地落进她的脖颈里,一路顺滑下去,湿冷地叫她打了个颤。
苏祈安抬起眼眸,漆黑夜空落下几滴雨,不多,不密,乍一看以为什么都没有。
厦城总是这样,春雨即将来临之前,总会有一阵一阵似有似无的雨。
再过几天,就是惊蛰。
惊蛰时节,春雷乍动,万物生机盎然,仲春也该来了。
苏祈安伸出手,冰凉雨滴落在手心,是春的气息。
她转头,几乎是很乖地望着谭斯京:“谭斯京,再过几天就是惊蛰了。”
谭斯京温和地说:“嗯。”
气氛一时寂静,前方就是学生公寓。
苏祈安低下了头。
“就送到这了。”谭斯京站在公寓前不远处,街灯明亮,可以看得见回去的路。
安全得很,没必要再送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送到这了。
就到这儿了,没必要再往前了。
他谭斯京不愿意再和苏祈安继续下去。
苏祈安忽然就想说些什么。
“谭斯京,对不起。我听你和工作人员报身份证号码的时候记住了你的生日。”苏祈安看谭斯京,眼眸是那样的澄澈水润,“你那天一定很多人陪吧?”
“但是,惊蛰那天你有没有安排?”苏祈安轻抿唇,再开口,“我一直觉得惊蛰是个特别美好的日子,我觉得你也是,也是特别美好的人。”
3.10日。惊蛰后几天。
她好想陪他过生日。上回见面已经是偶然,苏祈安不敢奢求太多。
但这次,她想不在他生日那天,想要看起来不经意却又美好。
惊蛰。
她想在惊蛰那天陪他提前过生日。
平静又柔软的嗓音,像那天在名山的请求,吴侬软语里裹挟着浓浓的孤注一掷。
女孩的心思总是这样,执着与意会摆在明面上。
而男人低下头看她。
苏祈安直直地撞进谭斯京眼里。
男人光风霁月的眉眼被昏暗路灯隐去几分,而那锐利英俊的脸庞是前所未有的勾人。
他的嘴边挂着若有若无地笑,很轻,又很低的气音就这么钻进苏祈安的耳边。
苏祈安不懂这笑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迷茫得很。
偏偏这对视有些久了,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她脸上荡出一抹被拒绝的薄红,与醉酒的红相重叠。
她眼波流转地移开目光,眼里的失落更重,宛如一池春水,叫人以为马上要落下泪来。
落进谭斯京眼里,又是另外模样,他低笑,嗓音如润过水:“酒蒙子,喝醉了尽贪心。”
这样迷人的音,柔和又缱绻,像极了情动时的喃喃低语。
苏祈安的心脏缓缓流入潺潺溪泉,大脑中枢中断一瞬,似陷入醉梦,她再问:“那我可以再贪心一点吗?”
“我想,那天只有你和我。”
谭斯京敛了眸,方才那样好的气氛是幻觉,音色如凉水:“苏祈安,你越界了。”
他转身离开。
苏祈安站在谭斯京身后,那样诚恳:“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什么,但这是最后一次,不发生任何肢体接触。我只想给你过个生日。”
“最后一次见面,可以吗?”
这样真诚的话,将一整晚的梦境都打碎了,揉成一夜月光。
.
室内昏暗一片,苏祈安醒来时还有些懵圈,分不清梦境虚实。
初春虽万物复苏,但气温还是带着凉气,窗外雨声整齐作响。
下了一场大雨。
苏祈安的头还在发昏,下意识地打开手机,上午七点二十分。
还未到上课时间,但收到了余一婕的信息,她说自己买了早餐,如果醒了就出来吃。
洗漱结束后苏祈安推开门,余一婕在客厅吃着附近小吃街买的早餐,手里拿着手机刷着视频,听到推门的动静,她仰头示意桌上的豆浆包子:“祈安你醒了,快来吃早餐。”
苏祈安点了点头,从桌上扒拉了杯豆浆。
正准备把吸管插进豆浆里时,余一婕似随意开口地问:“祈安你昨晚怎么喝醉了?谁送你回来的?平时你不喝酒啊。”
三连问,每一个问题都能把苏祈安弄懵。
昨晚她喝醉了,有些断片。
最后好像是谭斯京把她送回来的,送回来之前她甚至还记得只让他送到楼下,自己走上来。
其他的是半点儿没印象。
“你,我不记得了,但是你有没有看到……看到什么啊?”公寓门口的监控余一婕是知道的。
余一婕也知道周雨喆对苏祈安的掌控欲,但她真的没看到什么:“没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一个人躺在客厅沙发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你就自己回房间了。”
“哦。”
余一婕纳闷:“你怎么跑去喝酒了?和谁喝酒?”
按照苏祈安平日里的乖乖女性子,是绝不可能喝酒,就算喝酒也不可能是独自喝酒。
苏祈安避开余一婕的视线,含糊其词:“没有啊,和朋友一起,就你知道的那个。”
苏祈安想不出来她和谭斯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这几天算是一场梦幻之旅吗?如此不真实,却又令人流连忘返。
“好吧。”余一婕知道苏祈安有个朋友徐清落,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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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以为是她,她看着苏祈安温柔无害的眉眼,一边吃着嘴里的红豆包一边说:“对了,下午有个讲座,芙大教授的,别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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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座谈会开了一个小时多还在继续,主要请的是法学院领导和硕士导师组成员和几个学生代表发言。
苏祈安知道这事儿,上回周新文让她连夜改论文就是也想让她在这次座谈会上发言,改论文可以,但可惜她志不在此。
不知是不是昨晚酒劲太强,苏祈安听得有些乏了,靠在座椅上打哈欠,心思飘着,困得厉害。
直到座谈会结束,周新文叫了手下的学生开了一场小会问未来几年的规划。
这个问题复试时周新文问过,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有的已经回答了。
但苏祈安没说,轮到她时余一婕还用手肘顶了顶她的手臂。
她走神了,周新文一连问了几个座谈会上的问题都没答上来。
结果也是悲催的,她被罚了,罚看周新文布置下去的几份书单文献。
周新文是个德高望重且严肃认真的人,苏祈安面对他时多少带着点敬重,加上失神确实不对,更加专注和他说话。
惩罚倒是没什么的,估计是觉得苏祈安精神不佳,也估计是周新文本身就常常给手底下的学生推荐书单,所以这罚听上去和没有似的。
但苏祈安依旧觉得该弥补,本身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努力。
所以那几天,苏祈安很忙,埋头研究学术。
其实还有个理由,她在企图让自己忘记那个醉酒的夜晚,是和谭斯京见的最后一面。
等彻底看完周新文发的书单时,那天是惊蛰。
一大早苏祈安的锁屏桌面就弹出了提醒。
「惊蛰:惊蛰至,仲春到。美好总有期盼。」
苏祈安攥紧手指,打开手机联系人,第一行出现的就是谭斯京的名字。
手指点开,想了想又关了。
这几天总在断断续续地下雨,昨晚还下了场大暴雨,雷声轰鸣,今天却是个意外的好天气。
她去周围的蛋糕店订了个蛋糕,回来时的空气里还带着泥土的清新味,迎面风扑来,沁人心脾,顺带去了趟书店。
蛋糕放在客厅桌上,苏祈安关了灯,取了蛋糕店赠送的蜡烛,最后点了。
自认为这是一场自作多情的庆祝仪式。
所以苏祈安什么都没想。
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是那烫在她心里的三个字。
苏祈安屏息凝神地接起来,心脏都停了一瞬。
嗓音怯生生的,“喂,谭斯京。”
谭斯京的嗓音却是倦淡慵懒的,“苏祈安,不是说好惊蛰那天陪我?酒蒙子,完全不记得了?”
苏祈安的心脏忽然强烈地跳动起来,震耳欲聋,大脑瞬间炸空。
那天喝醉的所有细节都拼凑起来,她喝断片了,只以为谭斯京到最后拒绝了她,压根儿不记得这件事。
根本就没想到他同意了。
破土而出,春的气息,万物复苏,生出希望。
是春的到来。
“我,我喝醉了,忘记了……”
苏祈安的呼吸都慢下来,音里带着她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而谭斯京沉默良久。
谁都没再开口,苏祈安眨了眨眼,黑暗里她的手蜷缩起又松开,才发觉她这句话多没意思。
下一刻,客厅里灯亮起,推开门的余一婕注意到客厅桌上放着蛋糕,甚至还插着蜡烛,放着贺卡。
摆明了这是在过生日。
客厅里沉默得很,余一婕走过来,疑惑得很:“祈安,今天也不是你生日啊,你买蛋糕做什么?在替谁过生日?”
这句话无疑被谭斯京听了去,那低沉懒散的笑音就这么悠悠传进苏祈安的耳里,带着戏谑,“酒蒙子,又耍我。”
7.第 7 章
酒吧的事零零散散在忙,等忙过一阵,没过几天谭斯京就和阮晋伦约了去打高尔夫球。
碧绿草地悠悠,连风都是凉爽的。
谭斯京丢了球杆,换了衣服,黑色皮衣搭着暗绿工装裤,慵懒尽显。
套衣时不经意朝球场投来一眼,深邃眼眸似沉潭暗深,不禁令人停住目光。
叫人觉得看球都深情。
阮晋伦打得久了些,丢了球杆,见远处姗姗来迟个人,似笑非笑:“没劲儿,人都打完了你才来,跟谁比?空气?”
江苻大步走过来,挺拔身姿被阳光投射出一道长影,他拿了球杆,动作标准且稳的打出一球:“晚上帮你打听打听那姑娘。”
江苻是两人发小,如今在意大利商圈里大展宏图,上回谭斯京归国人忙得很没来,约好打高尔夫球还放了鸽子,赔了他好几个场子。
谭斯京压根儿不想要,他拿这玩意儿干什么,搞得和他没有似的。
阮晋伦眉眼一挑:“一言为定,记得是WATER酒吧。”
上回他在WATER酒吧和一女生一夜荒唐,结果那女生第二天给他留了五十块钱,说他技术好,下次还约,先付定金,剩下的钱第二个晚上再给双倍。
旁人听了直说这是霸总狗血文学,还真给阮晋伦碰见,他气得不行,大呼怎么会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出现在他身上,还他妈把他当鸭?他缺这点钱吗?!
想到这儿,阮晋伦气得半死,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镇镇心。
妈的,还是镇不下来,干脆转移话题:“今天是惊蛰,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谭斯京连江苻送的场子都不要,更别说生日,上次那归国宴会还是阮晋伦求着借着他名头办的。
但这是好友生日,阮晋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近来他发疯似的爱热闹,势必用人脉问出那女生的信息。
上次名山是阮晋伦想办法组局,一点屁用没有,没问出半点那女生的信息,这次他还想问。
等问出来了,把那女生狠狠教训一顿。
叫她看清楚他阮晋伦哪里适合当鸭!
谭斯京面色无常,淡淡说:“不用,不过。”
这话是认真的,他谭斯京是真不爱热闹,尤其在惊蛰。
外行人不清楚,这事儿阮晋伦是知道的。
自谭斯京出生后,谭太太没多久就离了人世。
谭仲言忙得很,不仅疏忽了谭斯京,也记错了他生日八年。
也是那一年,谭斯京随口提醒一句记错生日了,谭仲言对他的管教直线上升。
这搁谁身上谁舒坦?
自家爹记错自己生日,还得靠自个儿提醒。
这不闹着玩呢?
今天一大早,谭斯京睡醒便接到了谭仲言的电话,话里话外都是庆祝。
STG谭仲言的儿子,过了八年不是惊蛰的生日,突然改生日这怎么可能?谭仲言面子里子都过不去。
所以即使意识到记错生日,外人也不清楚,这句生日快乐也是在私下说的。
身份证上的数字是错的,谭斯京毫不在意,一直到现在都没改。
倒不是为了配合谭仲言,而是他本身性子就不爱热闹,所以当谭仲言说了又臭又长,冠冕堂皇地要私下给他庆祝个热闹生日时,谭斯京乏了。
江苻刚刚的球稳稳进洞,阮晋伦也来了兴趣,一球下去有点偏,也不恼:“得了,这世上还是真诚是必杀计,只有真诚才能打动我哥们儿的心,不是?”
“不真诚的话,那就是—杀必。”
清冷寂静的厅内,谭斯京忽然想起那双潋滟水光的眼眸。
误打误撞,苏祈安说的惊蛰,恰好撞上了他的生日。
只有两个人。
苏祈安的心思谭斯京不是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他不是没有。
但她不合适,顶多再见上一面就彻底结束了。
谭仲言的事后弥补,衬的苏祈安的愈发真诚。
“谭斯京,惊蛰是个特别美好的日子,我觉得你也是,也是特别特别,美好的人。”
还真是,真诚是必杀技。
.
研二的课相当少,所以苏祈安才如此放肆地点了蛋糕。
挂了电话,苏祈安面色红润地看着桌上简约无比的蛋糕,长叹一口气:“一婕,蛋糕给你吃了。”
余一婕一脸懵逼,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苏祈安拿了桌上的贺卡进了房间。
蛋糕她觉得拿不出手,贺卡也是。
什么都没有,以为无疾而终的事儿,苏祈安压根儿没有准备。
庆幸上午去了趟书店。
选了本书,拿了牛皮袋装着,苏祈安就这么在余一婕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出了门。
短信里躺着谭斯京发来的小区门号。
打车一路导航罗伯威,去的路上司机看了眼终点站,平声道:“小姑娘,去这里要加钱啊,这个点堵车得很,没六十不去。”
苏祈安点了头,想着该怎么陪谭斯京过生日。
这怕有问题,那儿有顾虑。
最后她问司机:“师傅,您知道厦城哪儿比较好玩吗?”
这话问得像个外地人似的,明明这是她生长的地儿。
听司机唠了半天的景点介绍,车子停在罗伯威。
海边小区,寸土寸金的房价,刚从车子踏出步伐,柔柔海风便撩起发梢。
苏祈安挺拘束地进了小区,从按电梯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就处于漏拍阶段。
直到门铃响起。
门开了。
谭斯京落拓地站在门前,分明是暗黑绸缎家居服,却穿出了走秀模特样,矜贵慵懒。
苏祈安两手摆在身前,提着牛皮袋,眼里是难以掩盖地明亮:“谭斯京。”
谭斯京目光放在她身上,柔软白裙,耳边的碎发垂着,像白山茶。
尤其是那声儿,像水里刚捞出的白山茶,娇艳欲滴。
“来得挺慢。”
谭斯京转身,平静的音带着微哑,在这清冷的夜里令人沉醉。
苏祈安轻轻地笑了下,跟着他进室内,目光小心地打量周围,清冷的装修。
她把牛皮袋放在客厅桌上,“给你的生日礼物。”
谭斯京在吧台给她倒了杯温水,丝毫不留情地当着她的面从牛皮袋里拿出她准备好的书。
《西窗法雨》。
米黄似陈旧的封面,在手里挺有分量的。
谭斯京忽而就笑了,“挺好的,助眠。”
没翻开,谭斯京就这么放进牛皮袋里,“蛋糕呢?”
苏祈安都快窒息了,盯着他看,回答时轻声细语,“我给我室友吃了。”
安静片刻,谭斯京稍稍扬眉,一本正经地说:“不诚心,我过生日,你顾着别人。”
话里带着戏谑,苏祈安却听了进去,面颊染上胭脂色,下意识就回答了他的话:“不,不是,那个蛋糕是蛋糕店最后一个,款式也不好看。”
“我想要你吃第一个,最好最漂亮的东西,就像那本书,是我最喜欢的……”
那嗓音清甜,缱绻柔和,像是情人间最自然的撒娇。
“知道了。”
谭斯京淡淡应着,还落下一声长叹。
他分明就那么随意地坐在沙发里,领口微敞,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长腿微弯,完美得像是古画里才出现的人。
配上那低低气音,苏祈安不自觉失神两秒。
“叹什么气呀?”
软糯的声线就这么落在谭斯京耳边。
她带着好奇又紧张的目光瞧过来,脸上是还未消退的红,本就白净的脸庞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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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色,美得移不开眼。
谭斯京就这么直白瞧过去,苏祈安慌张又避开了视线。
一来一回,像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也不,她本身就是个小姑娘。
“你最喜欢的东西给了我,那我拿什么还你呢?”
谭斯京语调缓慢,像逗人似的。
苏祈安却仔细沉了心,细细说:“谭斯京,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这样直白地开口请求,分明是不大的事儿,被她说的像是个天大的事儿。
谭斯京不由得想,这是什么小姑娘,要个微信也能说得小心翼翼。
说得小心翼翼,每次他问她什么,她又都能讨得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她只是对他认真,不想有一分一毫的懈怠。
谭斯京从一旁摸了手机,丢给她:“密码六个七,自己加。”
接到谭斯京手机的那瞬间苏祈安的掌心都沉了,她仰头问他:“真的让我自己加吗?”
“那不加了。”
“哦……”苏祈安长长地”哦”了声,不可置信的失落显而易见。
谭斯京却失笑,半眯眼看她,怎么这么不经逗?
“不加就还我。”
“不还。”她的眼眸又亮了起来。
谭斯京的手机是银白的,市面上新出也是最贵手机,没套壳,摸起来特别丝滑。
跟他这人一样,装都不爱装。
苏祈安点进微信,他的微信主页特别干净,除了几个好友和要紧的联系人就没了,连经典的新闻消息都没有。
微信头像也是一片纯净的蓝色大海,网名是数字7,简约到极致。
没有偷窥的癖好,不敢多看,苏祈安点到扫一扫,快速地添加好友。
加完还给谭斯京。
谭斯京长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两下,“小口一点?网名跟你一样,挺适配你。”
小姑娘的网名是小口一点,头像是浅蓝色底上趴着只简笔画布偶猫。
苏祈安眸光灼热,像藏了什么秘密。
抬眸的瞬间,能恰好看到谭斯京在敲打她的微信备注。
苏祈安呼吸都慢了半拍,下意识地去抓谭斯京的手:“你,你不可以给我备注这个。”
谭斯京耸耸肩,若无其事:“不给这个给什么?苏祈安,你说说,说出来自个儿改。”
苏祈安伸手就要去拿谭斯京的手机,哪儿知他顺势抬手,赤裸裸的身高优势叫她如何抬手都拿不到。
站起身,身往前倾了半天,勾到沙发底,就这么儿扑在谭斯京的身上。
鼻尖充斥着好闻的古色清香,眼眸里是放大的白净精致锁骨。
偌大的室内,月色洒下阳台。
穿堂风清凉地吹进,撩动窗帘。
静的瞬间,除了心跳声,好似能听见惊蛰的声音,万物复苏,有什么就要从暗棕色泥土里钻出。
谭斯京含着笑,低沉地说:“苏祈安,你的心思挺浅的。”
“也像你,藏不住。”
脸上的胭脂色更红了,隔着舒适丝滑的家居布料,明明没有好意思继续趴着,偏偏她就这么继续抬头看他。
脸红,白嫩鼻尖也红,说出口的话却腻人得很,似她头像的布偶猫,在怀里蹭了一把。
“谭斯京,我不是酒蒙子。”
比吴侬软语还要吴侬软语,磨人的厉害。
导致后来谭斯京都不知道,她苏祈安是不是知道自己撒起娇来要命得很,所以才可以在他身边这样肆无忌惮,偏偏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任由自己给她俯首称臣。
“所以能不能不要这个备注呀?可以吗?”
谭斯京看她,随手在她脸颊捏了捏,温热柔嫩手感在指尖荡漾开来。
他嗓音沉沉,随意至极,“想要什么备注?贪心鬼。”
8.第 8 章
苏祈安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谭斯京会伸手揉她。
这样亲昵的动作,是连梦里都不敢想的。
她做思考模样,心思却游离其中,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软声说:“我不知道呀。”
柔软掌心隔着薄薄布料,却能明显感受到那温热薄肌。
空气中的缱绻气氛在升温,掌心闷出黏腻汗水。
瞧着这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谭斯京却随手顺了她散乱的头发,长指勾到她的脸颊,那温度再悄然上升:“那等你想好了再改。”
苏祈安心间仿佛有柔和月光洒下,无端滞留住。
明明备注是他来决定,最后怎么落到她手里了。
苏祈安不懂,心却早已乱奏。
.
距离生日过去还有四个钟头,谭斯京让她在沙发上坐着,他去换身衣服。
对于惊蛰,谭斯京没多大的兴致,顶多不过问了苏祈安一句去哪儿?
方才和司机师傅的对话在这一刻全然派上场。
她说尽了厦城景点,有趣的无趣的,像个攻略app般一股脑地往外吐。
谭斯京却淡淡地,了无兴致。
最后苏祈安说:“谭斯京,我给你做个生日蛋糕好不好?”
说完她又沉默下来,这么晚了,哪还有可手作的蛋糕店开着?
谭斯京对生日都不感兴趣,更别说生日蛋糕。
但小姑娘低眉顺眼地问着,那双眼眸湿润潋滟,像雨落在水圈里,荡出一圈涟漪。
叫人没法拒绝她。
他换了身黑色冲锋衣,修身宽松,慵懒尽显。
开的是上回停在餐厅门口的大G,苏祈安就这么坐上了他的车。
坐的是副驾,可以清晰地瞧见谭斯京利落干脆地单手打了个方向盘。
黑色的方向盘,冷白长指握在上方,像握着什么珍贵物品,看着都赏心悦目。
苏祈安安静地坐着,开的是一条不太熟悉的路,一路上不知道看了他多少眼。
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打破这样寂静的空间。
谭斯京随手接起来。
手机保持在原位不动。
“我的好哥们,开门,我在你家门口。”阮晋伦不着调的音通过听筒传出,“给你送生日礼物呢。”
“不在家。”谭斯京淡淡地应。
“不在家你去哪啊?酒吧也没看见你,不会回去了吧?”阮晋伦纳闷。
“没有。”
“没有你去哪?给你办生日你不要,不会是和哪个好妹妹偷偷过生日去了吧?”知道谭斯京身边根本没有女人的阮晋伦随口瞎掰。
苏祈安从谭斯京接电话时就一直保持着安静,听着阮晋伦的话,一时忍不住转头看他。
谭斯京没回答阮晋伦的话,“把东西放在酒吧,晚点过去拿。”
阮晋伦“诶”了一声,抓到他话里的重点,“不是,你真和哪个妹妹过生日去了啊,说清楚点,一堆妹妹找我要你的微信,我都还没给人回复,所以你——”
谭斯京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苏祈安听得心脏一跳一跳的,一路没再敢看谭斯京。
.
车子开往厦城市中心的一家餐厅。
从不太熟悉到熟悉,最后落脚地面,才发现谭斯京停在了上回高尔夫球厅的楼上,那儿居然是一家餐厅。
大堂经理站在门前,止不住地打哈欠,见到谭斯京从车上下来,立马躬身展臂露出正经脸:“您好谭先生,按照您的要求,已经暂停营业了。”
谭斯京是当真不爱热闹。
也是真的给她极佳的体验感,做个蛋糕,来到最顶层的后厨,装修得金碧辉煌,各个模具一应俱全,连奶油都用着欧洲进口的,大堂经理甚至还问他要不要把大厨叫过来,米其林的。
谭斯京忽而就笑了,“听她的。”
苏祈安就这么站在他旁边,大堂经理把眼神落在她身上,福至心灵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但到底还是拒绝了。
哪需要什么帮忙,她只是想简单的,亲手给他做个蛋糕。
大堂经理礼貌走了,说有需要再叫他,离开之前,还给了苏祈安一个眼神。
像在说没想到谭斯京身边会出现女人。
那一刻,苏祈安竟感受到了梦幻的感觉,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她站在谭斯京身边。
她暗暗掐手,在感觉到不是梦境的那一刻,死而无憾的心境萌生而出。
苏祈安会做蛋糕,和余一婕合租时她常常自学厨艺,不说特别好吃,最起码能收到夸奖。
大堂经理介绍过后厨里的东西摆放在哪儿,苏祈安记了位置,围了围裙,拿了鸡蛋,开始忙活起来。
偌大的厨房,冷白光线照着,苏祈安干脆利落的动作充斥满腔生活气息,衬得她愈发柔和温暖。
她回头看过谭斯京。
他靠在门前,双手环抱着,眉目清隽,就那么遥遥看着她。
那样懒散淡倦的谭斯京,居然在这儿站了好半天。
两个多小时后才到最后半程,谭斯京出去好一会,回来时他神色也沉了些,脱了外套放在厨房空椅上。
谭斯京在阳台接了个电话。
是谭仲言打来的,不依不饶说了一堆屁话,说公司拿了个项目,开了一场小宴会,让他露个脸。
谭斯京敛了眉眼,说话的声线冷了下来。
谭仲言却说他摆脸,没两句又吵了起来。
电话挂断时,夜色朦胧,身处高楼几乎听不到街道喧嚣声。
仅有的兴致全无,谭斯京摸了盒烟,正欲点火时,才发现打火机在他冲锋衣口袋里。
动作间无意回望,落地窗前映照出他晦暗眉眼。
以及,一道婀娜身影。
小姑娘捧着一个蛋糕,手臂上还挂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快步朝他走来。
谭斯京咬着烟,就这么望着苏祈安朝他走来。
空气里充斥薄凉晚风,偏偏小姑娘走来时带着清新薰衣草香,清新扑到面上。
气味很淡,不熏人,闻起来流连忘返。
还带着那双春水眼,亮晶晶地望着谭斯京,被她这么一望,仿佛能勾了魂去。
苏祈安原本想给谭斯京看看她做的蛋糕,但望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最后问了人,才得知他在阳台。
夜深风凉,苏祈安带着他的蛋糕和外套一同来了,远远便能瞧见他点烟缺了什么。
在女士面前抽烟多少有些不尊重,谭斯京长指抬起,趁着烟盒还未放回口袋,想把烟拿下。
哪知苏祈安放了蛋糕,想起方才无意碰到沉甸方块物。
不必多想,那一定是一枚打火机。
银白质地的打火机,轻薄,摸起来手感丝滑舒适。
“啪”的一声,渺小火光在漆黑夜里如灯盏般亮起。
苏祈安一手挡着风,一手举着打火机就这么支撑着火苗,燃了谭斯京嘴边的烟。
谭斯京瞧着苏祈安的动作,一时失了神。
等再回过神时,她从他的手里顺走烟盒取了支烟。
动作生涩地递到嘴边咬着,苏祈安贴近他,微转脸,烟星在眼前亮着。
凑近时谭斯京能明显看到苏祈安墨色眼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她这样大胆。
一支烟点燃了另一支烟。
是她在用他的烟借火。
灰白烟雾在两人脸上缥缈升起,遮去这无边夜色。
分不清是谁吐的烟圈。
缱绻缠绵的烟雾下,苏祈安指尖攀上谭斯京的袖口,白嫩指尖夹走烟,仰着头问他:“谭斯京,把烟戒了吧。”
而谭斯京却继续吐了口烟圈,平静自若,嗓音沉缓:“受不了?”
苏祈安却忽地咳了两声,原本细软的音微哑两分,呛了喉咙:“不是,这一点都不好抽。”
小姑娘呛得眼泪汪汪,眼眸湿润,盛着月色,清明地看他:“不要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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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呀?”
说着,柔软的手伸到他的唇边,就这么盈盈地拿走他的烟。
接着,侧着身子,就这么把两支烟灭了,丢进一旁垃圾桶里,“谭斯京,看我的蛋糕。”
谭斯京慢条斯理地看着她的动作,没阻止,却也不算纵容。
只说:“生日也要管?苏祈安,你挺上道。”
抽过烟的嗓音如冰川上磨砂过的沙砾,过耳不忘。
听着波澜无惊的一句话,细细品味却能琢磨出里头几分的戏谑。
苏祈安从一旁捧着蛋糕的动作忽而就停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盈盈地看他。
谭斯京目光落在那蛋糕上,弯月形蛋糕坯,上头奶油灰黑到淡白过渡,淡白褶皱被衬的更有质感,更别说一旁还放了朵玫瑰。
不得不说,这蛋糕做得当真精致,是随手一拍就可以出片的程度。
“做完了?”
“好看吗?”苏祈安把蛋糕递给他瞧,顺势还不忘提着先前在罗伯威说过的话,“这是不是你见过最好最漂亮的蛋糕呀?”
声腔软甜,明知他背景不凡,见过的好东西多多了,依旧问着这样需要哄人的话,仿佛不答就不给这蛋糕了似的。
尤其是那双水润的眼睛依旧期待已久地望着他。
谭斯京低头回看她,说了句不着调的话:“一会装醉,一会骗我。”
瘦削冷白长指轻捏着苏祈安的脸颊,低头,笑得缱绻缠绵。
而那温热气息裹挟着淡淡烟草味融在空气里。
他低沉的音落在耳边:“苏祈安,你说你是不是贪心鬼?”
这样暧昧的话,缱绻柔情地从他口中说出,都要了人命。
苏祈安抿了抿唇,敛了眉,半移开视线,脸上逐渐漫出薄红。
像海边落日出现的晚霞。
叫谭斯京亲眼见识了玫瑰是如何绽放,小姑娘是如何羞赧。
苏祈安却缓慢抬手,握住谭斯京捏着她脸颊的手腕,那如白玉般的腕骨犹如受了上帝眷顾,成了最杰出的作品。
当真是宝藏,握在手里都忍不住仔细瞧清楚。
片刻,苏祈安抬头,再顾不得什么羞涩,而是止不住地看他,掌心肌肤软,声甜,就那么贴着他,“谭斯京,我们吃蛋糕嘛?”
小姑娘藏了蜡烛,工作人员全被撤去,整栋楼只剩下她和谭斯京。
阳台远处,高楼林立,弯月高挂,隐约可见的云层,稀星不时闪烁。
将近十二点,苏祈安拿了刀叉,递给谭斯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外向到这种地步,竟然会主动为人庆祝生日,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她像个草台班子,不会什么会什么都一股脑地在这个男人面前卖弄。
切了蛋糕,谭斯京并没怎么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反,苏祈安就这么望着他,水润润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
见他眼前的蛋糕没怎么动,拿了自己盘子上的叉子,勾了块蛋糕,准备递到他的唇边:“尝尝嘛。”
话说着,动作却是慢的。
闻声,谭斯京抬头。
恰好撞见苏祈安伸过来的手。
太过突然的动作,弯月躲进云层,远处烟花忽而炸开,星点璀璨点亮夜空。
空气似乎变得潮湿起来,苏祈安的呼吸变得炽热。
她的手,就这么碰上了他的薄唇。
是软的,鼻尖的气息就这么倾洒在她的手背上。
瞬间,苏祈安整个人都酥麻瘫软下来,犹如被拉扯的麦芽糖,那一刻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手背上。
空气里充斥着他独有的前调冷冽后调回甘气息,缓慢地悠悠地缭绕,时刻提醒着这一刻她与谭斯京的距离是多么暧昧。
他的唇依旧停留在她的手背前,没有任何一个动作。
下一秒,谭斯京就这么不疾不徐地低了头,找到原先苏祈安递来的方向。
轻启唇,就这么含住她的叉子,带走上头的奶油蛋糕。
9.第 9 章
惊蛰过后,厦城的春季才真正到来。
周雨喆一大早就来了公寓,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衣服塞满苏祈安的衣柜。
苏祈安下了课回到公寓时,恰好和把垃圾袋放在门口的周雨喆迎面撞上。
“上回都说了别穿这裙子,还留在衣柜里,什么季节还穿这裙子,春天夏天读到研究生了还要我教你吗?”周雨喆一阵扒拉责怪。
苏祈安低头,看到垃圾袋里露出一角的黑色裙子,心头一顿。
再往前两步,她的卧室大门敞开而来,几件她新买的衣服全被收拾干净,衣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亮色她不喜欢的衣服。
苏祈安不可置信,“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再穿这些衣服,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穿什么。”
“权利?苏祈安你学了法就可以和我谈这些是吗?”周雨喆审视她,“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些?要不是因为你不懂穿,我至于大老远跑过来吗?”
苏祈安沉默,最后很轻地叹一口气,选择妥协,“妈,其他的东西你可以收起来,黑色的那条裙子我想留下。”
两道目光对视,周雨喆还想说些什么,苏祈安却先平静说:“妈妈,我真的很喜欢那条裙子。”
周雨喆很深地看着苏祈安,看着她倔强而又固执的脸。
多年没和苏祈安争执过什么的周雨喆不禁哽住喉咙,最后说:“那就留下吧。”
周雨喆是下午回去的,期间还和余一婕打了个照面,三人一同吃了顿饭。
饭中气氛不错,周雨喆对余一婕的印象不错,问的大多都是这阵子苏祈安有没有好好吃饭,都在做些什么。
余一婕一一都说了,除了惊蛰那天过生日的事儿,因为她也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雨喆点点头,离开之前,除了又和苏祈安说了相亲的事儿,还说:“你这室友不错,家正人清,就是性子大了些,跟你刚好互补,你多学着点。”
苏祈安点头“嗯”了两声,周雨喆又说:“还有监控怎么连不上了,我去看看。”
没多久,门口传来周雨喆好一声,“插头怎么松了,难怪连不上,这两天都没看到你。”
两天,两天,还好周雨喆没发现她喝醉了的事儿。
苏祈安松了一口气。
等周雨喆真正走了,余一婕问她:“祈安,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没说清楚我蛋糕都不敢怎么吃。”
苏祈安摇摇头:“没有,就是朋友过生日,和他出去庆祝了一下。”
听着都奇怪,哪有自己独自庆祝,又成了和朋友庆祝?
“哦。”余一婕又说,“什么朋友啊,这么临时,哪有突然喊你?下回不会也这样吧?”
下回,还有下回吗?
苏祈安看着卧室里被周雨喆收拾成陌生模样,关了窗帘遮去明晃晃的亮度,埋在床上。
她不适时地想,前阵子真是做梦吗?
梦醒了,所以也断了。
那晚生日过后,一切又恢复到平静。
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连微信好友都成了红色感叹号。
最后一次,是真的最后一次。
失落的情绪无法控制,接触过就很难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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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诉讼法结束后有一堂专业实践课模拟法庭总结,组织人是法学系有名的严肃教授。
除了周新文,她可以称之为是第二难搞定教师。
小组成员在底下讨论一会应该怎么过这场活动。
苏祈安被分配在老师随机抽取的组上,他们排练过很多次,还是在模拟法庭那天出了意外。
剧本突然出现大段空白,内容无端消失,组上有个女生说是苏祈安准备的,被泼了脏水的苏祈安当场哑口无言。
模拟法庭老师当场在课上当场批评,女生一骨碌地把错推在苏祈安身上,几个小组成员一个屁也放不出。
在场同学倒吸一口凉气,惹了这位老师,等于把刀架在脖子上。
苏祈安自是有口难言,剧本当然是几个人一同准备的,但这会要是辩解无非是无用功,反而惹人不快。
幸运的是她平时表现不错,所以老师最终摆摆手罚了所有人的平时分。
课堂结束后,女生对苏祈安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神经,死装什么。”
余一婕同样对她翻了个白眼回去:“脑残。”
这事儿多少让人心里堵得慌,苏祈安和小组成员并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哪儿惹了那女生,只抱了书和余一婕一同回公寓。
路上余一婕还在吐槽,说是那女生喜欢的男生暗恋苏祈安,所以她才会不惜用平时分的代价报复苏祈安。
到家和余一婕分开后,她独自站在卧室窗前,可以看到厦城大学的樱花树花瓣飘下,落在风里,飘在看不见的地方。
.
这是苏祈安近期第四次来酒吧。
第四次,谭斯京不在。
白日里酒吧并不是很多人,颇有几分清吧的意味。
和前几次一样,苏祈安坐在吧台上。
交接班的调酒师问她要不要点酒?酒吧里上了新调的酒,度数不高,不容易醉,微醺。
苏祈安点了点头。
长圆的玻璃杯很快递到苏祈安面前,透明的杯壁里盛着橙黄渐变的颜色,放着一片橙子,昏暗灯光打下时,气泡上升,冰块逐渐被放出透明的折射光,
很漂亮的一杯酒。
调酒师说,这杯叫绝对日落。
苏祈安试了一下,酸甜与气泡交织,清新独特的口味令人惊艳。
是有些微醺的。
她望着酒杯,有些失神。
阮晋伦过来时很难不注意到苏祈安,她独自坐在吧台前,长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面前的酒杯。
莫名有些好笑,作为酒吧新手,明显这不是找谭斯京吗?
苏祈安给阮晋伦的印象挺深的,尤其是上回人谭斯京还说她特别。
自觉体贴又爱热闹的阮晋伦过去,打了通电话给谭斯京。
电话还没响的那一刻,阮晋伦挂了。
“好妹妹,等谭斯京?”阮晋伦靠在吧台上问。
苏祈安转头,看见的就是阮晋伦这副散漫模样。
也是那瞬间,她觉得她有机会再见到谭斯京,想法出现的瞬间,苏祈安几乎是立即就点了头。
阮晋伦是个看破不说破的人,他愿意帮她,也是因为上回的缘故,做个顺水推舟的事情。
倘若谭斯京不愿意就再说呗,毕竟这会他也没说愿不愿意啊。
阮晋伦就这么曲着手肘靠在吧台上:“他在楼上,你要不要去找他?”
明晃晃的意思。
“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
阮晋伦纳闷:“有什么不好的?”
“你怕他?”
苏祈安有种莫名的慌乱,倘若说来找谭斯京是一种勇气,那真正和他见面就是勇气散了,成了无措:“没有,怎么会?”
“那跟我上来吧。”
阮晋伦的背影落在苏祈安的眼里,沉甸甸的。
被加过伏特加的绝对落日在此刻后劲儿也上来了。
轻飘飘的。
.
谭斯京在酒吧楼上的长廊抽烟,挺拔玉立的脊背微弯,趴在围栏上,吞云吐雾,矜贵松弛。
二十多年来去随性惯了,开个酒吧也不忘在走廊贪个自由。
苏祈安过来的时候在背后的落地窗敲了两下。
她说:“谭斯京……好巧。”
谭斯京没应,明显刚刚听到了阮晋伦和她说先走了的声音。
也不想应,当作没听见,静等她自个儿走。
一般来说,这么近的距离,没应,明眼人都知道是不想搭理。
只是没想到,那姑娘还挺执着,又敲了两下,重复着。
那熟悉清音落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糯:“谭斯京。”
谭斯京应了。
捻了烟,刚抽过烟的嗓音微哑,过分的好听,“嗯。”
苏祈安抿了抿唇,也不走过去,从他应的那一刻开始,心间荡出波澜,裹挟着小心翼翼的情绪在里头,“谭斯京,这几天你没有在酒吧。”
这话可多了去了的意思,短短几个字,透露出柔肠百转的心思。
“苏祈安,上回是最后一次。”
懒淡的一句话,听起来残忍十分,明明是这样缱绻的声音,苏祈安没半点喜悦。
她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是她唐突了。
谭斯京并不想跟她继续下去,今天是她冒昧了,没回应的第一声招呼就已经是答案。
没由来的一阵鼻酸,苏祈安很小声地呼了口气,低低地说:“我知道。”
浓浓酒味呼出,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通话还在继续,苏祈安脸上荡出微醺后的薄红,“谭斯京,酒吧的酒好容易醉,每次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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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调酒师今天调的酒,也好漂亮。”苏祈安吸了吸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谭斯京说话,嗓音柔软。
额外附加的一面,不如就把时间变得长一些。
谭斯京没转过身,也没去看苏祈安的脸。
半晌,他说:“苏祈安,这是第三次。”
第三次醉了。
哪有真的醉啊,醉不醉心里明镜似的。
苏祈安“嗯”了声。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气氛不同。
苏祈安平日里不怎么分享生活,但不代表她不会。
她把今日里课堂上发生的事告诉谭斯京。
没和老师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还顺带颇有心机地把余一婕说的那句话也说出:“你说她怎么这样呀,因为喜欢的人是我,就可以这样把责任都推给我吗?谭斯京,我好委屈呀,你说是不是?”
“我最近白忙一场了。”
小姑娘软巴巴地吐尽苦水,说的人都心疼。
平日里的语调加上此刻的微醺,听起来有些清甜的可爱,软绵绵的。
谭斯京转过了身,望着苏祈安。
偏谭斯京好认真地附和她,“嗯,是很委屈,那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是错觉吗,总觉得有一阵穿堂风温柔吹拂过面。
明明顺着他的应该委屈的,偏偏苏祈安听着他的回应方才在课堂里的不顺畅瞬间烟消云散。
他的这点嗓音可真适合抚慰人心。
上回周雨喆说要给她相亲,有一点原因如今让苏祈安觉得她说得对。
她说苏祈安二十好几的年纪了,该找个人谈恋爱结婚,否则生活里遇到点事该怎么办?不顺心的事父母一辈的无法理解,伴侣总是可以理解。
谭斯京当真有一把迷人嗓音,能够令她产生这样强烈情绪。
苏祈安着了道,悸动在胸腔里蔓延开来,隔着电话,她站在风里,音被风撩的动听,顺着话通过电流传到正在阿拉斯加州的谭斯京耳边:“谭斯京,我醉了。”
真有人醉了能这样明白地说自己醉了?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谭斯京问她:“你又想要什么?苏祈安。”
这样直白地问她,苏祈安没有说话。
气氛安静下来,良久,苏祈安捧着酒杯,在酒吧那样嘈杂的环境下,细细问他:“谭斯京,你想听我和你分享生活吗?”
“想的话,你加我微信呀。”
这话太直白了,太浅显了,明明说好了是最后一面,微信加不加都没区别,偏偏谭斯京删了,那天晚上和做梦一样。
谭斯京不是不懂苏祈安的心。
她的种种行为,性子,都能体现出目的。
女人能够无端地对一个男人示好是什么意思无非就那点事儿。
但苏祈安不一样,摆在明面上的乖软,多少有点单纯。
一开始谭斯京是对苏祈安起了兴趣。
惊蛰那天,苏祈安给他过生日,显而易见是还半分未涉世的存在。
单纯文静的小姑娘。
他谭斯京不想牵扯情场那点破烂事,尤其是这种一看就不逾矩的女学生。
索性把微信删了,彻底断了念头,哪知今天她会过来。
苏祈安是真的固执,倔强。
同时也能确定,她清醒得很,清醒地想要跟着他。
谭斯京笑了,那勾人腔调里带着刽子手的锐利凌迟,却蛊惑灵魂。
“苏祈安。”
他停顿,“别白费心思。”
“我没有呀,我在问你呀。”这样慢吞吞地回答,倒成了她在问似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再见你的机会。”
再后来苏祈安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谭斯京真是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存在,真不是她能够得到的。
她细声细语地说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技巧,敢用自己那一星半点的软糯去赌谭斯京的回应。
谭斯京长叹一口气,似无奈,似感叹。
又似在说,自己怎么会任由一小姑娘胡来?
最后归于一句:“过两天飞美国,别来找我了。”
“谭斯京。”苏祈安装作思考模样,其实心跳早已震耳欲聋。
她一步一步走到谭斯京面前,仰头与他对视,“你真的,不要我等你回来吗?”
声线温软娇柔,沁着吴侬软语的魅惑,叫人心神荡漾。
10.第 10 章
三月十号那天,周一。
谭斯京从美国回来,那天,苏祈安说等他回来,还说要去接他。
哪知临时改了课,还需要去趟周新文的办公室改论文。
掐着谭斯京应当上了飞机的时间,苏祈安打了通电话给他。
嘟嘟声在耳边响了两回接通。
“谭斯京。”
“嗯。”
那沉懒低磁嗓音传到耳边。
“我接不了你了,我改课了。”苏祈安窝在床上,闷闷的声色藏着可见的低落。
“嗯。”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应当是谭斯京在放置行李。
“怎么办呀。”苏祈安眉眼之间沁着温柔,那双眼眸水润润的。
“什么怎么办?”谭斯京平静问她。
“我接不了你了。”苏祈安轻叹一口气。
这样的行为,她已经不再藏住,而是任由风吹开装满谭斯京名字的那一页书本。
怯懦嗓音里盛满孤注一掷的勇气。
“谭斯京。”苏祈安柔软地问,“可以,先欠着吗?一次接你的机会。”
听筒里暂时没传来答声。
直到听到飞机广播里传出流利的英文,在说飞机即将起飞,请将手机关机或调至飞行模式。
在这样的背景声下,谭斯京含笑,淡淡说:“随便。”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祈安可太明白了。
在谭斯京那委婉同意了的语句里,苏祈安在第三天的时候,给他打了通电话。
谭斯京接了,但话少得可怜,这也算够了。
.
谭斯京回到厦城不到一周,时差刚倒回来,就听到阮晋伦住院的消息。
听说是在芙城某条街上看到一姑娘,急着追过去,结果被车撞了。吓得人姑娘以为是个变态,拔腿就跑。
住院倒不是什么大事,轻伤,两三天就能出院,只不过阮晋伦气得半死,约了几个朋友出来玩。
地址定在谭斯京新开的酒吧,人到的时候阮晋伦已经在二楼开了间包厢。
三个人在玩□□,其中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笑骂今晚输的裤衩子都要没了。
他曾和谭斯京同校两年,但和阮晋伦最熟,叫罗北和。
谭斯京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人就这么往沙发里一窝,算是露了个面。
阮晋伦投来一眼:“好哥们,我受伤了你也不看看我?不看我就算了,人江苻从意大利回来就为了这一眼酒吧,怎么说今晚都得把酒吧清场。”
谭斯京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分贝,低声一笑,没应。
看向坐在左侧那沉稳男人,淡声说:“话倒是多了,脑子不好使,否则怎么会被车撞。”
江苻回看谭斯京,没忍住笑:“还得是你。”
“你少说我,上回过生日也不知道和哪个女人去过,把我关你家门口,问也不说。”阮晋伦无语吐槽。
说曹操曹操到,谭斯京拿着手机在手里把玩一圈,那电话就响了。
冷白长指就这么一点,那每日在耳边听到的清甜声就这么落在耳边。
“谭斯京,你今天在做什么呀?”
谭斯京温和平声:“在酒吧。”
“吃饭了吗?”
“没有。”
能让谭斯京这么随和地说话,绝不是男人。
阮晋伦做噤声动作,放了手里的牌,就这么直勾勾看着谭斯京,恨不得贴到他身上。
半分钟后,电话挂了。
阮晋伦大呼:“谁啊?”
谭斯京不疾不徐地坐到桌边,摸了两张牌,慢条斯理地,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上好的东西。
他总是能这样,即使旁人快等疯了,谭斯京依旧能漫不经心回过去,偏生那浑然天成的矜贵气息叫人生不出半点气,还觉得是应该的。
瞧了眼手里的牌,又点了支烟。
没抽,就这么燃着,在缥缈升起的灰白烟雾里,谭斯京回了阮晋伦的话。
“上回那姑娘,苏祈安。”
“苏祈安?哪个苏祈安?厦城一中那个?”听到苏祈安的名字,穿着红色卫衣男人终于开口出声。
“厦城一中?卧槽,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她眼熟了,原来那妹妹以前和我们同校。”阮晋伦诧异,分贝都忍不住提升一些。
谭斯京懒散抬眸,嘴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对他们说得丝毫没有印象。
阮晋伦看他,说也只有他会把这种浑痞拿捏,哪个姑娘不被他迷倒。
江苻笑骂阮晋伦:“别转移话题,苏祈安是谁?”
罗北和点了烟,吸了两口说:“就以前那高二的,哪个班忘了,她爹是厦城哪个大学的教授吧,她高中想交个朋友她爹娘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当时走廊那事情不是挺火的吗?”
“她爸妈都教授书香门第,这类人责任最重,讲究又麻烦,屁事多,随意点得了,不然纠缠起来难搞。”
“看着不像啊,她就是安静了点,不至于吧。”
阮晋伦皱眉头,酒吧那回他一眼就看出苏祈安对谭斯京的心思了。
谭斯京把牌丢桌上,神色颓怏,淡淡说:“少说话,有那些功夫多管教你家那点莺莺燕燕,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倒是谭斯京头一回一击中的调开圈子里那点破事说,分明倦淡的语气,却叫人难以忽视那无形压迫感。
阮晋伦闭了嘴,罗北和继续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圈。
他也不敢惹谭斯京,谁不知道这祖宗睚眦必报,难伺候得很。
只有江苻,瞅了眼谭斯京手边的牌,慢条斯理地说:“说你们欠这祖宗的吧,赶紧给钱。玩个牌都玩不过他,还想管上他的事?”
“谁不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
谭斯京咬烟,没多久那灰白烟雾便遮去他的神色。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电话里苏祈安那软糯的嗓音。
得了,就一姑娘,那点心思都摆在脸上。
还能挑起什么大浪?
他低笑一声,忽而就觉得这局没意思得很,掐了烟走了。
.
夜里安静得很,苏祈安洗过澡在阳台晒了衣服。
拉过阳台门,余一婕从浴室里走出,还抱着手机刷视频,看到苏祈安顺嘴问:“祈安,你最近怎么天天都盯着手机,也不玩,就光盯着屏幕,你出什么事儿了吗?”
也没有天天盯着吧。
苏祈安怔了怔,眼眸柔软,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她下意识地点头,清清丽丽的声:“没有,就是想论文。”
余一婕“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夜风落在窗台的茉莉上,落了花瓣。
晚上,苏祈安回了家,在卧室里解锁手机,上回把谭斯京的微信加了回来。
手指点进他的朋友圈,反复看过多少遍,明知道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有,还是习惯看。
没想到,甩入眼里的是他十多分钟前新发的一条朋友圈。
一张十分随意的照片,ip是纽约某滑雪场。
照片定格在谭斯京穿着一身黑色滑雪服,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滑雪板上,
额前碎发微遮去那戴着的黑色滑雪镜,皑皑白雪里他稍低头,游刃有余地滑雪。
背后是无边无际的滑雪轨迹。
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却叫人难以忽略他那肆意妄为的气质。
苏祈安甚至能够想象他在滑雪时的模样,自由,潇洒,与雪天融为一体。
光是想想他那张建模一样的脸,就要觉得酷炸了。
他是没有边际的,是无法用界定来形容的。
从高中时,苏祈安就知道,谭斯京是恣肆放纵,不羁张扬而又意气风发的。
那性格就能看出家境背景。
苏祈安不一样,周雨喆掌控欲十足的强,苏父是厦城A大的教授,总常常和她说,你妈妈生你之前不这样,要理解她,她以前是名医生,怎么怎么的。
在这种算是书香门第的背景下,苏祈安不懂,耳目渲染中,早已经忘记该怎么拒绝。
后来,她听着周雨喆和苏父的教诲,学习如何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女生,成绩斐然的学生。
周雨喆替她安排好了每一个班级,身边的同学是谁。
在高中以前,苏祈安总觉得全世界的孩子都和她一样,都这样。
直到高中以后,周雨喆没法安排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高一开学,学校在教学楼后面新修建了一座凉亭,便于学生提供娱乐休闲场所。
那天苏祈安坐在凉亭上背书。
凉亭很长,那会物理课学习受力分析,物理老师在班里让学生折纸飞机。
苏祈安班里还没学到这堂课。
不多时便有几个同学结伴将课堂上的纸飞机送飞到凉亭顶上。
苏祈安看着,视线牢牢锁在那几个同学身上。
连纸飞机从手上随意一松直到落在凉亭上形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她也没移开视线。
同桌从教学楼里跑过来,瞧了眼苏祈安,很淡地问:“想要啊?”
苏祈安坐在凉亭上,课本还摊开放在腿上,心绪缥缈,很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是随意一问,同桌并没有其他意思,问完便离开了。
午后阳光耀眼明媚,一架白色的淡白飞机悠悠从不远处飞过,稳稳地落在苏祈安的课本上。
轻到基本听不见的降落声。
苏祈安瞬间抬头,寻找纸飞机起始点。
这是第一次,苏祈安见到那样耀眼的人。
心跳声甚至盖过周围所有的声音。
谭斯京就那么出现在苏祈安的视线里,他神色淡淡,额前碎发遮去少年初具成熟的眉眼,是浑然天成的干净清冽。
同学都把那灰白校服称之为丑爆了的牢服,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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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是那样的落括有型?
那是第一次,苏祈安对少年感有了具象化。
而那纸飞机,一道优美而亮丽的抛物线,是从他到她。
“送你了。”
谭斯京的身边还有阮晋伦,他把纸飞机送到苏祈安身边后,落下这么一句话,就这么走了。
苏祈安拿着纸飞机,连忙往前走了几步。
恰好听见谭斯京和阮晋伦随口说的那么一句。
“飞得还挺准。”
苏祈安低头,手里的纸飞机是由一张作业纸折成的,折痕干净利落。
飞得准吗?是挺准的。
苏祈安早就听过谭斯京的名字,旁人口里永远的讨论对象,而后来她却成了刻意去听讨论内容的那一个。
她在操场见过谭斯京打篮球,也听说谭斯京以前不在厦城读书,但十四岁获得欧几里得数学竞赛第一。
十五岁爱上电影,曾想考入电影学院,最后无疾而终。
十六岁随父亲回到厦城,考入厦城一中。
……
除了关注,苏祈安没做过其他任何事情。
无论她做什么周雨喆都知道,交什么朋友周雨喆也知道。
苏祈安拉开书桌下的抽屉,把纸飞机拿出捧在手心。
那是最后一次,苏祈安触碰到这架纸飞机。
最后的记忆里,纸飞机被周雨喆发现,她指责苏祈安为什么开始玩这种不务正业的东西?
纸飞机在空中化成碎片,消散在视线里。
那时候,她透过纸飞机,仿佛看见了谭斯京在操场肆意挥洒汗水,自由妄为。
苏祈安常常不理解,为什么周雨喆连她交个朋友都要问七问八?
她学过芭蕾,到了高二,老师让她上台表演,到最后衣服破了,连能求助的朋友都没有。
再后来到高三,周雨喆掌控欲更加强,因为有个男生喜欢她,周雨喆冲到学校在走廊上大骂一顿。
这件事在年级里是第一劲爆新闻。
可她没有任何的早恋倾向,甚至连那男生都不认识。
再后来,没有再后来了。
只是她渐渐地性格越来越沉闷,也不怎么爱社交,甚至连想要的东西都没法再张口。
一切循规蹈矩,按照周雨喆想要的发展。
而谭斯京,成了她最向往、最深沉的风景。
想要什么,她没法直白地说,只能百转千回地想办法。
就譬如他朋友圈的滑雪,苏祈安从来没有去过所谓的滑雪场。
就譬如那电话,苏祈安想尽办法才得到谭斯京的联系方式。
就譬如今天的电话,她要拼命想到一个不那么刻意的借口,才能有理由给他打电话。
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作响,周雨喆推开苏祈安房间的门:“苏祈安,你在做什么?我跟你聊聊。”
苏祈安被迫从回忆中抽离,迅速关了手机屏幕,回头看着周雨喆,扯了个笑:“妈妈,你下次进我房间可以敲门吗?”
“我进我自己女儿房间还需要敲门?你怎么回事,最近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周雨喆皱了眉。
恰好苏父在书房喊她:“雨喆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来了。”周雨喆又关上门,在那之前又对苏祈安说,“算了,有空跟你说。”
苏祈安指尖泛白地抓着手机屏幕,解锁手机,拨出了谭斯京的电话。
想要什么,有什么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她想要像他一样随心,她想要不一样的。
周雨喆越束缚苏祈安,苏祈安越想要和谭斯京待一块。
像迟了十多年的叛逆在这一刻爆发,其中有多少是借口,只有苏祈安自己知道。
电话被接通,谭斯京没立刻说话。
沉了两秒。
“喂。”苏祈安很浅地吸了一下鼻子,软绵缱绻,“谭斯京,接你的那回事,欠着的可能实现不了了。”
“对不起。”
谭斯京沉默半晌,像是在理解苏祈安说的话,又像是在确定苏祈安的话。
但成年人,基本不需要过度理解。
够直白。
他平静又轻缓地说:“苏祈安,你又想要什么?”
好半天,电话那头才说:“你可以来接我吗?”
“我想跟你一起去散步。”
我想跟你一起去散步?他们什么关系?可以说出这样暧昧的话?
谭斯京忽而想起那天晚上也是这样,苏祈安直勾勾地盯着。
他谭斯京上了苏祈安的道,跟妖精一样,用那种动人心魄的眼神看他。
谭斯京低低地笑了,那撩人的嗓音从听筒处传来时震人心弦。
不过说出口的话有点残忍:“苏祈安,我可以接你。”
“最后一次。”这次的最后一次,由谭斯京说出来,“之后不要再联系了,苏祈安。”
11.第 11 章
半个小时。
苏祈安都在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从家里离开。
发给谭斯京的地址只在小区附近。
怕显眼,也怕周雨喆知道。
等苏祈安再打开手机时,是他发来的两个字。
“到了。”
苏祈安握着手机,窗外月色朦胧,是一个缱绻的夜晚。
拉上窗帘,刚打开门就见周雨喆从书房里走出,“去干嘛?”
“妈妈。”苏祈安喊周雨喆,话说得有点慢,“我要回一趟公寓,导师留的作业临时有点错误,u盘没带回来。”
不知道是苏父和周雨喆说了什么,她没多问,“那你早点去,太晚了就不要回来了。”
就这样紧着一口气,苏祈安从周雨喆那儿“过关”了。
她小跑着,哒哒哒地下楼。
“最后一次。”
这句话从苏祈安下电梯,出小区的路上,被晚风吹散。
走出小区前,苏祈安回头确认自家楼层那儿没有人影才放心朝谭斯京的方向走去。
车窗半降,指节修长的手懒洋洋地压在车窗外,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食指上的素戒在光照下投出清冷冷的光,照得原本精致的手愈发白皙。
好漂亮的一只手。
苏祈安弯腰敲了敲车窗,随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寂静无声,谭斯京靠在车背上问她:“去哪儿?”
他说话很平,没什么语气,像是和朋友约好了出去玩似的。
苏祈安摇摇头,本就是一时冲动罢了,还真没想好,“我可以去你家看书吗?”
“那本《西窗法语》我还没看完。”
从散步成了看书,苏祈安好大的胆子。
谭斯京回头看了眼苏祈安。
发丝绾起,扎了个低马尾,穿着柔和白裙,脚踩帆布鞋,背着托特包,活生生的灵动女学生。
他的眼眸平静。
只一眼,苏祈安缩了缩脖子,像一只仓鼠。
又从好大的胆子,成了怯懦的仓鼠。
谭斯京很轻的笑了。
.
长指在屏幕前按下密码,“嘀嗒”一声,门自动打开。
目光是空无一人的大厅,依旧是清冷色调,和上次简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动。
鞋架上是几双男士运动鞋,没有丝毫女士痕迹。
明明是第二次来他家,但这次苏祈安站在门关处,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心跳几乎震耳欲聋,盖过一切声音。
谭斯京走到她跟前,弯腰的瞬间,很淡的气息从鼻尖划过,冷调的雪松和香根草。
超过社交距离,是不够达到暧昧却又亲密的距离。
衣角触碰到苏祈安的衣角,苏祈安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
谭斯京从鞋柜里替她拿了双拖鞋。
新的,男士的,很大,穿起来总觉得会掉。
苏祈安微笑:“谭斯京,谢谢。”
低笑气音从喉间溢出,散在空气中。
谭斯京没应她,那点子不自在他全看在眼里。
“滴——”洗脸台停止出水,谭斯京线条流畅的脸上划过水珠,拿过毛巾随意擦了把。
从书房抽屉里拿出。
“书在桌上,自己去看。”
“嗯……”苏祈安坐在沙发上,伸手拿过书桌上那本《西窗法雨》。
书很新,能看出基本没有翻动痕迹。
他还真是不爱看书。
说是看书,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怎么能看进去书去。
她抬头问谭斯京:“谭斯京,你今天在做什么啊?”
谭斯京在厨房倒水,背影清冷,冷光落下似神似仙,当真是养眼。
他回头,淡淡说:“吃饭,睡觉。”
“前面刚睡醒吗?”
“嗯。”
谭斯京端着水杯,放在茶几上,玻璃杯在触碰到透明桌壁的瞬间发出“啪嗒”声,在这样寂静的空间异常明显。
“噢……”苏祈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跳怦怦,随意翻着书,也不知道偷看了他几眼。
谭斯京窝在沙发上,和她离着半个身子的距离,眉骨深邃,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很是卓越。
他其实不太理解,是怎么样的一个小姑娘能够在胆怯与露骨之间徘徊?
心思不在书上,今晚目的太过明显。
挑逗逐渐上升。
落地窗没关,白色纱窗被夜风撩动,露出大片的海景,月亮就这么出现在眼前,海浪声一声接着一声拍打沙滩。
除此之外,还有她的心跳声。
谭斯京正要起身,还未说些什么。
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挨到他的身边,手指轻轻拉扯他墨色的衣摆,“谭斯京,我不是来看书的。”
谭斯京低头,小姑娘澄澈眼眸印入眼底。
被他这样注视着,白净耳朵泛起红,蔓延柔嫩脸颊,美得惊心动魄。
“嗯,那你来有什么目的呢?”
脸上的红更加明显,苏祈安怯懦移开视线,话却是大胆的,“我的目的是你。”
谭斯京却随着她的动作偏头,对上她的视线,从眼前贴近她。
那冷冽气味不知何时来到后调,变得暖和回甘,宛如清晨在森林里漫步,一点一点侵略苏祈安的鼻尖,再到她每一寸细胞。
最后令苏祈安整个人都呆滞下来,眼里只剩下他。
偏偏谭斯京一本正经地再偏头,再靠近,几乎是把头贴在苏祈安的耳边,那炙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叫人心神都乱了。
怎么会靠得这样近。
谭斯京却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
他知道她的目的是他。
“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做?”
苏祈安松开抓着谭斯京墨色衣摆的手,一点一点地附在谭斯京瘦削冷白的指节上。
她胆子很小,只敢松松抓着,在这样的边界上试探。
没有明确给谭斯京答复,而是反问他:“谭斯京,我家停水停电了,可以借用你家浴室洗澡吗?”
谭斯京侧头,看着小姑娘如晚霞般的耳畔,墨黑瞳孔带着揶揄,似笑非笑地说:“去吧。”
.
水汽朦胧的浴室里,苏祈安站在中央,偌大的镜子里映出那还在发烫的白净脸蛋。
她是想的,想和他做这样大胆的事儿。
余一婕早就做过了,还和她分享过其中滋味。
她说小的男人进去没感觉,还要装出很爽的感觉,还不如用手。大的就不一样了,涨、痛,也不爽。
只有合适的才能感觉到最爽,第二天还能回味无穷,说苏祈安根本就不懂得这些。
她说这些时苏祈安确实不懂,只觉得特别羞赧,但这次不一样,她想和他发生些什么,在和谭斯京遇到之前从未想过会有的这一天。
借用浴室是假的,她根本没带换洗衣服。
慢吞吞地洗过澡,把头发散在身后。
浴架上放着谭斯京的浴袍,也是纯黑的。
拿下时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那沉沉气味,穿在她身上太大,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不小心就掉了。
只能围着浴巾。
谭斯京笃定苏祈安不够大胆,他想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想让她像在名山那样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真的去了浴室洗了澡。
演都不演了。
他在阳台抽了支烟,背靠着玻璃护栏,墨色衣摆压在黑栏上,隐约可见那精瘦腰的围度,谭斯京缓缓吐出烟圈,灰白烟雾遮去那晦暗眉眼。
烟雾被海风带走,只可见苏祈安缓缓朝他走来。
平日里那温吞性子分明不见。
只剩下美人脸,绝世腿,精致锁骨,风情万种,像能夺命的妖精。
尤其是走近的瞬间,稍一低头,那锁骨下大片白皙流畅的肌肤,浑圆的事业线。
不知有意无意,察觉到谭斯京停留在苏祈安身上的视线时,她又红了脸。
海风带着淡淡烟味扑来,苏祈安抿唇,偏过头。
谭斯京移开目光,什么都没说。
深吸烟,灰白烟雾再吐出,犹如月亮旁的云层。
只可惜今夜的月亮没有云层,海浪声依旧在奏乐,落地窗外能瞧见的大海是漆黑的,月光洒在海面上,如银霜。
这样的背景下,烟燃尽了,谭斯京走了,与她就这么擦肩而过,留下一席淡薄烟味。
再转头,肩上落下一件外套,黑色的冲锋衣。
苏祈安看着谭斯京,还未开口,对方先说:“苏祈安,你胆子挺大。”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以来对谭斯京的执着,苏祈安忽然就懂了他这句话。
那根烟就在告诉她答案。
失落与遗憾充满心间,苏祈安站在风中,忽然就觉得此刻有些冷:“那你……”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
峨眉粉黛,水润眼眸尽是柔软,不难可见的低落,那姣好身躯盈盈一握。
他说:“不是停水停电了?今晚你睡主卧。”
.
客卧比大厅还要冷清,谭斯京一夜未眠。
那天在酒吧长廊上,也不是还没在犹豫。
总之,还在犹豫之中,他已经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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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苏祈安的接近了。
到这儿份上,兴许是周围形形色色真假名媛见多了,他对苏祈安的兴趣没消下去。
说到底,苏祈安出浴室的瞬间,从男人的本性来说,他是对苏祈安有感觉的。
圈子里多了去了睡了一觉给点钱就散场的,但他对苏祈安也没到非睡不可的地步,活了二十多年,歪七扭八的事儿不是没见过。
清楚点,是苏祈安不符合这圈子里那一套,书香门第的世家,得负责,他谭斯京懒,不想负责,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索性不睡。
也给人姑娘多一个选择,叫她在那临门一脚的时候想清楚。
但没想到人姑娘还挺执着。
即使是被换过的全新四件套,也能闻到那淡淡的属于谭斯京的气息,很好闻,也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苏祈安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思绪如潮涌来。
很难不去想,今晚这一切。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今晚她与谭斯京所发生的这一切。
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好?
后半夜,苏祈安思绪记清。
谭斯京,对她是没有必要、可有可无的感觉。
事到如今,也明白了,谭斯京不想和她做到那一步。
所以,他是讨厌她吗?
直到清晨,苏祈安洗漱完换了衣服走出房间,恰好碰见谭斯京在阳台抽烟。
二十四小时之内,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谭斯京抽烟。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洋洋洒洒,不是家居服,他换了身柔软衬衫,衬得他更加矜贵慵懒。
柔和气息从他身上溢出,令人更加着迷。
苏祈安走过去。
谭斯京视线浅淡落在她身上一瞬,“醒了?点了外卖,吃了再回去。”
他的意思是,到这儿得了,再纠缠就不礼貌了。
苏祈安摇头,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没抽烟的那只手上,这次不是试探,而是握住那净白手指,问他:“谭斯京,抽烟不好。”
这是第二次,她想让他戒烟。
小姑娘还挺固执,昨晚的拒绝没有让她退后,相反更加大胆。
谭斯京半眯眼,温和说:“苏祈安,我是不是说过你挺上道?”
“嗯。”
干净利落的一声“嗯”,叫谭斯京笑了。
抽过烟的嗓子更加低哑,是迷人的腔调。
苏祈安抬头看他:“谭斯京,你讨厌我吗?”
听着苏祈安的话,谭斯京掐灭烟,随意扔进垃圾桶里。
接着反握手,捏了捏苏祈安那柔软的手,把玩着,漫不经心:“什么叫讨厌?”
“就是……”女孩的害羞,稚嫩,疑惑,都漫在脸上。
无疑不落在谭斯京的眼底,青涩极了,叫谭斯京觉得昨晚没和她发生些什么是对的。
却也觉得可惜。
身边什么货色,要什么没有?对一稚气姑娘上了道。
最起码在这之前,谭斯京不反对苏祈安的任何行为。
哪有人说了最后一次,就一直在延续最后一次?
也是在当下,他谭斯京,一直在给苏祈安放水,清醒看着她走过来。
谭斯京叹气,抬手捏了捏苏祈安的脸颊,“说不出来就不用说。”
苏祈安眼眸亮起,她懂这句话,于是大着胆子,抬头问他:“那,谭斯京,能不能别让我回去?”
“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吗?留在你身边,当个……情人。”
“情人?没必要。”
谭斯京垂眸看苏祈安,居高临下的模样里透着淡淡压迫感,他打量着,直截了当:“苏祈安,你看上我什么?”
一句话,什么都明了。
苏祈安太清楚她现在的行为了,这几天,想见他,想留在他身边,无非都是在弥补她暗恋的时光,挣脱周雨喆的束缚,求一段向往的生活。
不求名分,不求回报,求和谭斯京的时光。
但苏祈安不敢说,听起来太离谱了。
偏偏谭斯京这样直白,反倒是诚心的,不诚心,就功亏一篑了。
她直直地望进谭斯京的眼眸里,像是决不回头的勇者,用那样干净的声音说:“谭斯京,你很自由。”
“想让我给你自由?”
无声对视,隔着层层薄雾的心灵在擦肩而过的碰撞。
苏祈安没有回答,却胜似回答。
指节下的肌肤温度在缓慢上升,透出薄红,谭斯京没松手,而是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你能给我什么?”
苏祈安挽上谭斯京的手,在他耳边落下最不可思议,最难以置信的几个字。
12.第 12 章
惊蛰过后,连着气温也暖了起来。
清晨的风凉,不足以让人觉得冷,苏祈安没回家,直接回了学校对面的公寓。
公寓里静悄悄的,刚打开门就瞧见余一婕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睡眼蒙眬:“祈安,你回来了啊?”
“嗯。”
“我起来喝杯水。”余一婕看起来困极了,没多说什么,“我继续睡了啊。”
“好。”苏祈安回了卧室,打开手机。
十多个周雨喆的电话,几条她质问自己去哪儿了,一天一夜没回信息之类的微信消息。还有一些徐清落的消息。
苏祈安一一回过去,说自己去同学家过生日,早早睡下,周雨喆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没点开。
苏祈安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躺进去。满床柔软,是她之前在网上淘的小方床,里头是记忆棉,十分舒适。
再怎么样,她还是想起昨晚谭斯京的床。
分明才一个晚上。
头顶吊灯亮眼,盯着,有些走神。
她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意外。
谭斯京说过两天酒吧正式开业,可以去玩玩。
是什么意思,自然懂得。
她怎么会不去。
只是他说情人不好,最终也没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是比情人还不好的……?
.
周三下午四点,上完课后苏祈安回到公寓,衣柜里周雨喆新塞的那几件衣服都被放在最后排,她又偷偷买了几条裙子。
拿了件淡灰色露肩针织,搭配微喇牛仔裤换上,苏祈安出了门。
一路打车到谭斯京的酒吧。
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也没有联系。
先开去附近的商场,不懂得开业该送什么,在里头绕了好几圈,最后送了个风铃。
简约蜗牛贝壳的款式,不贵,底下挂着两个小字,“招宝”。
说土也不土,说心意也有。
车子最后停在酒吧附近,苏祈安在门口看见阮晋伦,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里头走。
进去前苏祈安特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来。
阮晋伦没看见她,径直走了进去。
在门口站了不到半分钟,身后传来停车的声音。
回过头去,谭斯京遥遥从车上下来,长身玉立,黑色皮衣,落拓有型,眉骨间尽是风情。
当真是好看极了。
黑色装修冷酷的门下,苏祈安悠悠回眸。
落在谭斯京眼里又是另一种模样。
小姑娘清冷又不失气质的穿搭,半截漂亮肩头露出,笔挺双腿被裁剪得当的布料包裹,这样姣好的身材,能叫人停住视线半晌。
他忽然就停住前进的动作,微微靠在车前,单手伸出,掌心向上轻招手两下。
苏祈安唇边挂笑,就这么朝他奔去,迎面而来,最后仰头看他:“谭斯京。”
谭斯京刚睡醒没多久,本不在意这若有若无的“开业仪式”,若不是阮晋伦半个月前就开始替他着手准备,压根儿就没这回事。
谭斯京应声,那手就这么拉着苏祈安的手腕进了门。
苏祈安悄悄把目光放在被他握着的位置,仿如被烛火烫过,炽热骄阳。
进门二楼有个包厢,大得很,比一楼大厅还要大。
他当真是随意,人都被阮晋伦各个招呼着,当事人还姗姗来迟。
说是开业礼,成了阮晋伦的私局。
几个人注意到今晚的主角,过来打招呼,说话,有几道目光落在苏祈安身上,带着探究的眼神下还能和谭斯京闲聊。
话里话外,苏祈安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没一个字听不懂,只礼貌笑笑。
偏谭斯京没理,晾着人,只留了几道完美社交的淡笑应着其余人。
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这些人情世故里。
苏祈安不懂这些人出身什么世家,但从那些珠光宝气的穿着、首饰中也能看出不凡背景。
即使是华贵的衣着,偏偏也对着谭斯京恭敬礼貌。
苏祈安这才恍惚,谭斯京的阶级,早就是她不能够想象的。
她一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是她这些日子,有意地抛之脑后。
反观阮晋伦,把人挨走,惊讶一批:“好妹妹,真是你啊。”
故意不提酒吧的事情,今天还能见到苏祈安,说明他顺水推舟的事儿做得挺对的嘛。
转眼和开窍了一样:“上回我在门口吹了一夜晚风,你不会就是和她在一起吧?”
谭斯京没应话:“你是真笨。”
阮晋伦嘿嘿地笑,单手勾上谭斯京的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包厢里说是人情世故,可也没几个重要人物,大多是为了谭斯京不请自来的千金名媛。
一屋子的香水混搭单品,苏祈安没待多久就受不了,咳了两声,忍不住出去透口气。
从洗手间再回来时,刚从拐角露出半个身子,恰好看到包厢门外和谭斯京边说话边抽着烟的阮晋伦。
“你这酒吧怎么回事?连个名字都没有,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开个寂寞。”阮晋伦叼着烟,手指按着手机屏幕说话。
谭斯京半眯眼,视线落在拐角处露出的那一抹淡灰色,朝苏祈安招手:“过来。”
苏祈安心一窒,被他发现后是莫名的欣喜,双手交叠着,快步朝他走去,“怎么不进去呀?”
谭斯京捏了把她的脸,依旧是柔嫩手感,随意地说:“不想进去。”
阮晋伦“哎呦”一声:“哥们儿,别在这儿秀,还拐弯着不回答我的问题。”
“秀”一个字,苏祈安低低笑了,却也没掩盖住耳畔上的红。
谭斯京注意到小姑娘红了脸,没再回应阮晋伦,而是平声问苏祈安:“叫什么名字?”
没再重新提起这个话题,而是直截了当问她酒吧叫什么名字,他确信她听到了刚刚的话题。
苏祈安也不遮掩,不推脱,目光放置在酒吧大厅里那璀璨斑斓的灯光上,带着柔和的笑,轻声说:“star。”
开始,即是开始。
“行。”
阮晋伦惊呆:“哥们儿,就这么决定了?你要不给她看看哪里需要整改得了。”
谭斯京就这么懒散靠在栏上,有人出来给他递了支烟,问怎么不进去玩。
他接了烟,淡淡拒绝,疏离万分。
修长手指就这么把那支烟放在手里把玩,垂眸看苏祈安。
“看看哪里不喜欢?”
这话说的叫苏祈安胆战心惊的,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跳,原本那阮晋伦的话就叫她心跳加速,没想到谭斯京还真顺着说了。
苏祈安瞥见那台上的女歌手,暴露皮衣,几乎能露的都露了,几个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台下盯着。
更何况还是个身材极好的。
女歌手面色忘我的在唱,有几抹视线却是落在二楼的,准确来说,是在看谭斯京。
不知道是现在这令人醉生梦死的场地,还是其他原因,苏祈安还真借着谭斯京的话,大了胆子。
细白手指放在杆上,那清软嗓音利落得很:“我不喜欢那台上的女歌手,还有那个灯光,太耀眼了,我觉得应该换些柔和的。”
小姑娘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的,说起这些问题来一道一道的。
谭斯京眉眼淡倦,喉间漫出低沉慵懒的音。
“听你的。”
“不是……”阮晋伦傻眼,有些急了:“那女的好几家酒吧在抢,灯也是从德国给你空运回来的,运费都去了他妈千金,还有她说的这些都是老子送你的开业礼物啊!”
“不是妹妹,你怎么说得这么刚好呢?!”阮晋伦服了,“当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苏祈安没有玲珑剔透的社交技巧,面对阮晋伦的跳脚也有些不知所措。
哪知谭斯京看过去,阮晋伦就闭了嘴。
“少说话,那些哪个能入得了眼?”
阮晋伦双手投降,得,确实一开始是按照他的审美装的。
被下了他也不恼,没劲儿地问:“那妹妹送的什么开业礼?”
简约贝壳,一“招宝”。
阮晋伦惊讶之中,谭斯京竟然接过贝壳。
净白贝壳握在掌心里有些沉,质感很好,想来是用了心。
“招的什么宝?”
这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苏祈安应不出来。
来之前,少不得要见他朋友,苏祈安一直谨记着少说话,避免说多错多。
没想到仅仅是谭斯京这宛若闲谈的一句话,她就回答不上了。
像是刻意为之。
阮晋伦掐了烟,兴致盎然地替人回答:“这不就是一个宝?”
小姑娘站在谭斯京身边,又红了脸。
谭斯京将人揽过来,稍落眼风,阮晋伦就接过那贝壳风铃,贴心周到地送到吧台调酒师那去。
给人巴巴地挂上了。
风一吹,贝壳铃铛碰撞,脆生生地响起。
招宝招宝,大门里还真进来几个客人。
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苏祈安没忍住低头笑,好像在默认这是显而易见的纵容一样,是当初想都不敢想的。
谭斯京那双眼垂着,眉骨清隽,沉慵贵气,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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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勾人。
他揉着苏祈安那绯红耳垂,嗓音磨人地落进耳膜里。
“满意了?贪心鬼。”
苏祈安“嗯”了声,软糯无骨,要命得厉害。
阮晋伦放完风铃,有人喊玩游戏,说是玩真心话大冒险,他问谭斯京玩不玩。
他兴致一般,问苏祈安。
“可以呀。”
话音落地,徐清落的电话就进来了。
苏祈安接起来时周围音乐声恰好到高潮点,女歌手被换走,来了个高音巨牛的男歌手,气氛更是被燃爆。
谭斯京带苏祈安进了隔壁包厢,这才听见徐清落说话。
“祈安,你在哪呀?我最近的工作都结束了,现在到厦城了,我过来陪你。”
徐清落一直记得她心情不好的事儿。
苏祈安“啊”了声,下意识看向谭斯京。
这儿是他决定的,不是她。
说实话,她是想徐清落过来的。
碰到光的那一刻,她想分享给徐清落,她的朋友。
也不想枉费朋友过来陪她的一片心。
那湿润无声的眼眸直勾勾地撞进谭斯京眼里,冷白指节轻触她的手腕,无意识地捏了把。
依旧是原来那句:“听你的。”
无边无际的允许,是今晚。
徐清落来的时候游戏还没开始。
苏祈安坐在谭斯京身旁,周围是几个不认识的人。
谭斯京也不全认识,圈子里几乎都有名气,他只能说得上眼熟。
但这群人想认识谭斯京很久了。
坐得较近,深蓝牛仔裤贴在谭斯京那条黑裤子上,融成暧昧一片。
原本游戏要开始了,苏祈安却和谭斯京说徐清落还要一会才到。
几个朝谭斯京敬酒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看着苏祈安。
谭斯京饮下半杯酒,没说话,只浅淡看了眼苏祈安。
替她捻了捻滑下肩头的领口。
什么意思?不必再说。
在场人目光聚集在苏祈安身上,不得不信谭斯京竟听了这一小姑娘的话。
灰衣蓝裤,活脱脱一干净温婉女学生的模样。
再一打听,才认识不到几天,更吃惊了。
整个包厢静下来,太过沉寂,只剩下阮晋伦打着场面的话。
谁叫这组局人又是他呢?为了那女人的消息,恨天恨地放了江苻回意大利,否则就有人陪他受着这祖宗。
直到徐清落说自己到了,苏祈安出去接她。
趁着苏祈安不在的间隙,阮晋伦终于得空坐到谭斯京身边。
替在场所有人都问出那句不可置信的问题:“就这么全听她的?”
谭斯京端着酒杯,神色颓然,不疾不徐地吐出个淡淡的音:“嗯。”
在场人低声哗然。
阮晋伦有种吃瘪的感觉,几十年的好兄弟没对他这么好过,东西说撤就撤,场子局势说断就断。
还要不要面子。
阮晋伦忍不住吐槽:“你知道今晚花的是多少时间还有——”
谭斯京朝他丢了张卡,财大气粗:“报销了。”
苏祈安和徐清落再进来坐下,游戏终于正式开始。
徐清落进来时没太大反应,也没问苏祈安。
该做什么做什么,该玩什么玩什么,如鱼得水。
骰子比大小玩法,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再者就是喝酒。
舞团里团建的多了去了,徐清落算个老手,输不了几把。
倒是苏祈安,根本玩不得这种游戏,纯新手,靠着新手大礼包运气好得厉害。
没输不代表一直不会输。
盖子掀开,几个骰子决定了她的数是在场最小。
喧闹声和音乐声此起彼伏,今天开业礼,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望眼过去全是脑袋。
dj伴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其中一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连连追问苏祈安真心话和大冒险选哪个。
即使听不见那人的声音,想也不用想要干嘛,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花样百出,苏祈安眼眸深处闪了几分。
真心话是—“喜欢谭斯京多久了啊?”
谭斯京看出她那点把戏,酒杯往前推了推:“酒蒙子。”
次次装醉哄骗。
苏祈安朝谭斯京咬嘴唇,淡红软肉被贝齿轻带,包厢闪烁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她软声:“那你要我选哪个呀。”
下意识地轻声细语,是无尽的亲昵。
出口的瞬间,那声娇的苏祈安心脏都漏了一拍。
谭斯京笑了,腔调勾人。
只说:“听你的。”
13.第 13 章
听她的?真的,什么都听她的吗?
今晚,他真的一直都在听她的。
苏祈安心跳一拍接着一拍,根本没停下来。
只乱糟糟地说:“那真心话好了。”
谭斯京身边的姑娘,自带他的庇佑,谁又能得罪,但又谁都能赌。
赌什么?赌能再见她几回。
更何况还不熟,一旁人巴巴地看着,少不了低声哗然。
最后笑得意味深长,问出那个问题,不过稍微变了。
“认识谭斯京多久了啊?”
清楚且知道的众人,这会问出来,在敲打什么,不言而喻。
苏祈安垂眸,捏着酒杯,紧紧的,最后说:“高中的时候,认识的。”
厦城一中为了放松学子学习压力,提升对课外活动知识的兴趣,同时为了展现学子们艺术活动魅力,常举办活动。
五四晚会上,周雨喆替她报了个芭蕾舞表演。
说是最近压力大,跳跳舞也好。
读到高二,苏祈安的长发被周雨喆一声令下剪短。
初具江南美人的温婉长相已然展露,引来不少男生的悄悄关注。
也引来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除去日常作业,苏祈安常常去芭蕾舞团里和徐清落排练舞蹈。
芭蕾舞团报的校外的,那会苏祈安和徐清落已经认识,是十分好的朋友。
练了一周,周雨喆专门高定了一套芭蕾舞服,让苏祈安表演那天穿。
换衣服期间,苏祈安被班主任叫去确定节目上场顺序,等回来准备换衣服时,肩带忽而断落,露出大片白净肌肤。
几个女生出现在后台,指着苏祈安的脸笑,说她活该,整天盯着这张脸勾引她的心仪男生。
苏祈安对这几个女生有印象,时常在班里说人坏话,不务正业,她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所谓的男生。
她的表演节目在最后一个,此时的后台早已被几个女生想尽办法支走人,包括一切可以用的工具,哪还有人、物给她弄衣服。
几个女生临走之前不忘嘲讽她几句。
苏祈安用手压着肩带,阻挡那肌肤的风光。
表演服是高定的,不是几针简单的针线活就能缝补起来,更何况要是周雨喆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后勤负责老师失了踪迹,身旁再无工具。
苏祈安坐在礼堂三楼的空旷无人阶梯上。
这根本不是一顿骂可以解决,倘若表演上不去台,是无止境的争吵,也是面对那几个女生硬生生地把她的自尊给压断了。
苏祈安没忍住,用校服挡着肩膀落下泪来。
五月初,还不是很热的天气,加之在室内,偏偏苏祈安就觉得冷。
她从来就没觉得这样委屈过。
然后,谭斯京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高中两年,这是她第二次和谭斯京接触。
还是以这样狼狈的模样。
狭长眼眸是冷淡的,也是带着少年气,是显而易见的不喜抽泣场景。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胸针,远远看过去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耀眼灯光。
苏祈安怔怔,眼眶下还带着泪,没想到谭斯京会在这儿,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擦去眼泪。
谭斯京没想多管闲事,把场地腾出准备让给女生。
只是不多时,苏祈安又低声抽泣,那白皙透亮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暴露在眼前。
苏祈安摸出手机,准备给徐清落说这件事。
少女唇红齿白,用手在面前扇了扇,试图将那份委屈掩盖。
表演高定芭蕾服,断掉的肩带,披在肩上的校服。
很明显为了什么哭。
谭斯京从不做好事,也不想碰见什么爱哭的女生,麻烦死了。
但手里的胸针也实在太不符合他今天的心情。
他又折返了回来,皱了眉,朝她走去,把胸针递给她:“把衣服弄上。”
苏祈安下意识地睁大双眼,突如其来的胸针叫她不敢伸手去接。
谭斯京却不由分说地把胸针放在她的双腿上,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甚至没再看她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她抬头,带着不可置信。
却撞进那双墨色眼眸,几乎比海辽阔,带着疏冷,淡漠,还有少年的傲气。
风光霁月,清隽眉骨,一身自带的蓬勃。
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谭斯京已然觉得倦淡,转身走了。
大片的阳光争先恐后从窗里钻进,倾洒在空地上,止步在谭斯京背影前。
“我,我怎么还你?”苏祈安手里攥紧胸针,连忙说。
谭斯京却在光下,苏祈安的眼里。
那背影如此轮廓,同学们口中难看至极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是那样的优越。
他抬手,挥了挥,大步流星地走着。
只剩下那样漫不经心又磁沉的嗓音回她。
“不用还,送你了。”
苏祈安低头看胸针,一只正在挣脱蝉蛹的蝴蝶,是蜕变过程,淡银色,在光下是如此好看。
却也炽热。
别上肩,那难堪被遮去,硬生被点缀成点睛之笔。
那晚的舞台,评委老师也是这样说的。
说她舞姿流畅优美,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是画中仙,是古人笔下的极致追求。
尤其是肩上的胸针,成了灵魂。
无疑,那一晚的苏祈安,是校内最火的话题。
也是那一晚,周雨喆破天荒地夸了她。
苏祈安却站在月下,拿着胸针,恍然想起她连声谢谢都没和谭斯京说。
.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谭斯京都哽住,他压根儿不记得这件事。
“所以,你惦记了谭斯京很多年?”
问题抛出,苏祈安怔怔地,难以忽视地想,难道真的要说吗?
说出她暗恋谭斯京好多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接近?
怎么可能,那一定会被认定为她是个有心机、不怀好意的人。
更何况在场如此之多人。
圈子里什么都有,最不缺的就是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的八卦。
苏祈安移开视线,有些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交际圈的生涩尽显。
徐清落想维护自家好友,刚端起酒杯就被打断。
青丝无意落在谭斯京那黑色衣服上,长指撩起把玩,慢条斯理地低声说:“第几个问题了?”
这便是赤裸裸地维护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苏祈安这会在谭斯京那儿是什么分量?
心里清楚的已经换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苏祈安却仰头看着谭斯京利落的下颚线,他淡然从容,眉眼懒散,没有丝毫对刚刚所说的事情有半分记起的样子。
也对,只不过是偶然在大街上喂了一只大众流浪猫,谁第二天还会记得她的模样呢?
谁又会记得?
就像那晚的芭蕾舞,热度两天就过去了,就像他不知道她是谁,所以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是重新认识。
忽而,谭斯京转过头,问苏祈安:“苏祈安,这事儿,你记很多年?”
苏祈安当下一怔,不知道是猝不及防的问题,还是猝不及防的他,叫人快要窒息,她好半天都没说话。
这模样,像心虚,像否认,谭斯京显然没深想,随手揉了把她的脑袋:“行了,忘记吧,让你那么不高兴的事。”
那么不高兴的事,谁会和暗恋挂上钩。
玩了几把,左右边都坐着女人的阮晋伦被抽到,一整晚他心思都不在线,随意选了个真心话。
相比于他,他问题简单又露骨,听得苏祈安面色都红了不少,反观徐清落一脸淡定。
问的是上回do是什么时候。
阮晋伦说两个月前。
“哇塞”一声,几个人说阮少这么洁身自好!
徐清落看着他旁边那两和裸女没区别的小姐,扯了个淡笑,说真会来事儿。
这叫什么洁身自好?
正准备下一把,浓浓烟味和酒气此刻也浓厚起来,扑鼻而来的时候苏祈安极其不自然地鼻尖发痒。
想打喷嚏,又硬生生地咽下去,难受得不得了。
谭斯京低头便是苏祈安垂着眼,表情皱皱,像只仓鼠,难免忍俊不禁。
手里是剩下半杯的酒杯,谭斯京漫不经心地用另外一只手捏了把她那漂亮纤细的手臂。
“做什么?受不了了?”
“没有。”苏祈安迅速摇头。
“小骗子,惯会骗人。”谭斯京背靠沙发,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腕骨,漫不经心地动了动:“下次还打算骗我什么?”
“我……”苏祈安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她总是这样,明明不喜欢骗人,可是为了接近谭斯京,不知道做了多少件人生第一次。
那点纠结模样全在谭斯京眼里,他要笑不笑地说:“苏祈安,我说了,没有下一次。”
“我不喜欢骗人。”
上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她第三次装醉,谭斯京说没有下一次。
苏祈安一抬头,对上他那双生得极其风情的眼。
此刻正半敛着。
一开始,苏祈安见得最多的就是他这双眼是淡漠的、疏离的。
但看得久了,却叫人一不小心掉进那墨色瞳仁中,萌生出含情的错觉。
真是着迷。
“我哪有……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会。”这样缱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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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偏偏后头的音越说越低,简直是听了心都跟着柔软。
苏祈安的手都捏紧了。
谭斯京却笑了,“想和我多待会儿,还差这点时间?”
场也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散了。
散得快,没几分钟各位都走了。
只留下该留的四个人。
阮晋伦准备起身,哪知今晚被吸了魂的他手肘碰到徐清落。
徐清落当场发了火:“盯了我一晚上,还上手了?”
阮晋伦皱眉纳闷:“你装——”
苏祈安上前站在徐清落身前,“你别欺负她,她是我朋友。”
“?”阮晋伦一脸茫然。
徐清落拉开苏祈安手臂,对着阮晋伦翻白眼:“你装什么呢?左拥右抱装清高?真服了。”
谭斯京站在一旁,不轻不重地投去一眼。
这一眼,半分清明,半分凌厉,本就未开火的气氛更加熄火,纷纷收了气。
阮晋伦今晚吃了一肚子气,现在说躁也不是,说烦也不是,但终究还是道了歉,解释了一堆,还问了徐清落名字。
徐清落对阮晋伦印象差得很,没说半个字。
偏阮晋伦不依不饶地问着。
苏祈安被谭斯京揽过,还不忘回头看后头二人是否要再吵起来。
没有半点再起火的意思,她放了心。
十二点零三分,走到酒吧门口。
徐清落打了车,打算和苏祈安一同回公寓。
趁着两人距离近,徐清落小声问她:“宝贝,和他到什么程度了?”
苏祈安思考一会,还是没回答。
“没确定关系?”
“没有。”
徐清落偏头看苏祈安,她站在身边,露出漂亮的完整侧脸。
苏祈安是标准的江南美人,长得温婉,性子也不骄不躁,温温和和,慢热不争。
徐清落看出来了,感叹:“宝贝,你真的很爱。”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不必再问她喜欢的人是谁,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是为了什么而打破循规蹈矩的生活。
统统都有了答案。
苏祈安涩涩地笑了,只说:“很明显吗?”
“你看他的眼神,不是浅薄的喜欢,是明晃晃的情和爱。”
一眼分明。
这时,苏祈安才明白。
区分喜欢、爱,是如此简单。
只在一个“情”字,什么都明了。
不用说,谭斯京这个人,看着就耀眼疏离,今晚对苏祈安的举动,难免不被沦陷,更何况他是那样的矜贵。
但住在格子里的苏祈安,面对这样的男人,很难有结果。
却也不难看出,她甘之如饴。
.
阮晋伦没得到徐清落的名字,过来问她。
趁着这期间,苏祈安站在酒吧门前。
今晚风凉,月色朦胧,街道清冷。
冰冰凉凉的空气扑在面上,苏祈安看着谭斯京。
她今晚没喝酒,面前的人却喝了不少。
没忘记谭斯京喝酒的模样。
喉结上下滚动,酒液流淌过薄唇留下润泽,眸色清冷却晦暗,不经意投来一眼是无尽的撩人。
如今也是,那眉骨间却瞧不出一丁点喝过酒的醉气,偏生是越发清明。
只有她,无醉似醉。
苏祈安伸手挽上谭斯京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紧着他。
欲言又止,最终敌不过心头欲望。
“谭斯京。”苏祈安抬头望他,欲言又止。
她从一开始想要什么,想贴近什么,距离,亲密。
不说明,却也说明了。
谭斯京低头,目光与苏祈安平视。
距离瞬间被拉近,谭斯京再凑前。
没有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但那炽热的呼吸已然在空气中交融,倾洒在脸颊上。
苏祈安愣怔半秒,心跳骤然加快,藏在袖口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如同踩在云端上,身心都跟着软。
他懂了是吗?
苏祈安仅存的理智还在支撑着她没闭上眼。
然而,余光捕捉到谭斯京唇边的笑意,他缓缓嗓音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违背本心就行了。”
接着,又猝不及防地站直了身子,带给苏祈安的又是另一阵心动。
谭斯京长指捏了捏苏祈安的鼻尖,揽着她,随意低头贴在耳边,那慵懒的音就这么钻进耳道,沁着温热呼吸,痒痒的,浑身都酥麻了。
“现在,太迟了,贪心鬼。”
酒蒙子,小骗子,贪心鬼。
真是什么外号都给他叫去了。
还有,这到底是,明目张胆地拒绝呢?还是委婉动听地答应?
14.第 14 章
徐清落在厦城陪了苏祈安三天,也住在公寓三天。
这三天,余一婕就和徐清落打了个招呼,然后一点声没出。
“他从哪里知道我微信的啊?卧槽,他是变态吧?”
苏祈安陪徐清落去厦城高铁,刚打了辆快车,就听到身旁人拿着手机吐槽。
徐清落最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阮晋伦是变态。
说阮晋伦在酒吧那晚问了自己一晚上他是谁。
“阮晋伦有病吧?问我他是谁?怎么不问我他祖宗是谁啊?服了。”徐清落翻了个白眼,拒绝阮晋伦的微信添加。
苏祈安在一旁应声:“是有些莫名其妙。”
“算了,不管他。”徐清落收了手机,看苏祈安,“等我下次有空了再过来陪你。”
快车抵达得很快,上了车,苏祈安点头:“好呀,下次不用你过来,我过去找你。”
“行,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哦。”徐清落看着苏祈安,像个老妈子一样哪哪儿都贴心嘱咐苏祈安。
像闺女嫁人前一天的万分叮嘱。
苏祈安哭笑不得,最后不忘听到徐清落的一句:“你要是看到阮晋伦了,记得替我骂他一顿。”
哪儿敢骂啊?人可是谭斯京的朋友。
直到徐清落上了高铁,手机里响了好几下。
她连忙摸出,解开屏幕。
压根儿不是期待的消息。
苏祈安忍不住失落。
这阵子陪着徐清落,没有怎么和谭斯京联系。
他却似乎也很忙,除了必要的消息,也没发消息给她。
他们之间,大多是她主动。
等来的是徐清落的消息。
她说:“宝贝,过阵子再见哦。”
“别太想我,么么。”
苏祈安回过去。
等下午和余一婕上了课再回到公寓时,推开卧室,里头坐的是周雨喆。
她面色发青,几乎是苏祈安一进门她就扯着嗓子喊。
“苏祈安,你胆子大了是吧?那天晚上那么晚回来,是跑出去喝酒了是吧!”
“你还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苏祈安?”
这么多年以来,苏祈安已经习惯了周雨喆那种生气了嗓音分贝直线提高的场景。
但此刻多少有些烦躁,苏祈安看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听她说。
没什么好解释的,说了谎就是说了谎。
这样不回应的下场就是周雨喆更加生气。
她用手敲着书桌,嘴里骂着苏祈安没良心,白养这么多年,竟然连她都骗。
说到最后,说苏父这些年这么忙,都怪他不管苏祈安,又说自己命苦,到底是错付了,怪天怪地怪自己。
苏祈安的习惯忽然就转变成不解,再到生气。
她不就是出去了一晚上,又怎么了?难道说了实话就能让自己得到自由吗?
这么多年,她哪次没听周雨喆的,怎么就做错了一次就成了罪人?
苏祈安听着周雨喆的责怪,看她一字一句地吐话。
她把手放进衣服口袋,蜷缩紧,又放开,指尖早已不知道在屏幕上抓了几下,最后轻吐一口气,“既然觉得是我的错,那就是我的错。”
再说下去,也是无解的答案,怒火只会蔓延。
她已经习惯了。
接着,苏祈安又说:“我还要去图书馆看书,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
.
图书馆是假的,苏祈安根本没预约,她单纯的只是想透口气。
漫无目的地走着,苏祈安站在公寓对面的街道上。
裙摆随着停下的步伐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轻触小腿。
离开公寓大约不到一分钟,她站在某家小店门口,摸出手机,只是没想到听筒那儿传来一道极低声线。
“什么图书馆?”
屏幕上显示着谭斯京,通话时间一分三十三秒。
还在继续通话中。
苏祈安呆滞两秒,后知后觉应当是她在和周雨喆说话时无意乱拨通出去的电话。
“嗯?”
电话那头又发出一声撩人的气音。
苏祈安的心思被唤回,心也跟着融化了。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小声地叫他:“谭斯京,我不开心。”
气氛都静下来,谭斯京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没听过这样直白的情绪表达。
好半晌,他说:“在哪?”
苏祈安眼眸闪光,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轻柔的音带着掩盖不住的窃喜,明知故问:“你来见我吗?”
谭斯京的话却带着戏谑,像在逗着猫:“再问不见。”
“噢。”苏祈安配合着不问了,给谭斯京的微信发送了位置。
位置不是当下的,为了防止周雨喆真的跟过来,也为了防止谭斯京觉得她麻烦。
苏祈安故意把位置调成附近的图书馆,混入周围的人群,确定周雨喆真的没有跟过来时才放心地走到图书馆后门等谭斯京。
.
冷白瘦削的腕骨懒洋洋地压着已下降的车窗,谭斯京稍偏头,轻易可见站在路边的身影,缓缓踩下刹车。
谭斯京发来的消息还未看到,苏祈安就看到路边那辆熟悉的大G。
耀眼的车上坐着耀眼的人,没一会儿就有进出的学生看过来。
车里谭斯京不甚投来一眼,足够惹眼。
只是他把目光放在苏祈安身上,小姑娘瞧见他来了,面上欣喜,小步快走过来,那裙摆也跟着她的动作起了优美弧度。
像只停歇的蝴蝶闻到香味,翩翩飞舞。
“谭斯京。”苏祈安站在车前,先喊了他一声,才拉开车门。
坐在副驾上。
小姑娘扣安全带期间,随着她的动作,车厢内有着淡淡的薰衣草味。
这里不宜停车,等她坐好,谭斯京启动引擎,温和问她:“想去哪?”
“都行。”
苏祈安抿唇,根本不敢想此刻,她和谭斯京现在到底在干嘛呢?
心早就被搅乱。
五点十五分,正巧赶上落日。
浪潮一拍接着一拍扑在海岸上,海风带着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落日余晖映照着无边天际。
金黄渲染粉红晚霞,是一场盛世的视觉盛宴。
谭斯京站在沙滩上,接了通电话。
苏祈安站在一旁,吹着海风,时不时地看他。
上帝都在眷顾这个男人,余晖的光柔和地扑在他身上,宛如镀了层金光,风雅不少。
谭斯京说了什么苏祈安并不感兴趣,这不是她该听的。
只是挂了电话,谭斯京才问她:“不开心什么?”
哪儿还有不开心啊?那点不开心早就在此刻被海风吹散了。
苏祈安半思考,才说:“那天晚上去酒吧的事情被我妈妈发现了。”
还真是书香门第的女学生。
谭斯京却说:“酒蒙子,活该。”
“我哪儿是酒蒙子了。”明知道他只说那天酒吧的事儿,但苏祈安却忍不住带着心虚,也不承认,“还不是为了和你多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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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斯京一本正经:“嗯,所以以后不能待在一起。”
“哦。”听着这样的话,苏祈安水漾眼眸藏了失落,只简单回应了一句,接着低着头不想被看出那情绪。
柔软裙侧边早就被手指抓了褶子。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谁瞧了不心软。
谭斯京轻叹一口气,抓了苏祈安那细白腕骨,柔软,跟没骨头似的。
还娇气。
“过来。”谭斯京喊她,“玩笑也开不得,一开就委屈。”
苏祈安却小声嘀咕:“哪有,分明是你爱逗人。”
一字不落被谭斯京听去了,他轻拍苏祈安的腰:“说什么呢?”
腕骨,腰,全被谭斯京碰了,像火烧,此刻都不是自己的。
苏祈安低头看了眼被他牵着的手,有些悸动,是无法控制的心跳。
夜幕来临时分,海滩人群渐渐离去。
人少了,更多的是海浪声。
还有周围一家小店,放着缱绻缠绵的老歌。
一首接着一首,意境十足。
发梢被吹得凌乱,苏祈安看着远处正在接电话的谭斯京。
他可真忙。
手早已被他松开,苏祈安用另外一只没被牵过的手抓着那只被牵过的白皙腕骨。
周雨喆也给她打过电话,但她没接。
她今天心情好,所以回了条消息给周雨喆。
她说:妈妈,我喝酒不对,您先回去吧,到点了我会回去。
谭斯京接过电话后,又折返回来,问她:“要不要回去?”
苏祈安摇头。
回周雨喆微信时苏祈安顺带看了眼这儿的地点。
谭斯京住址附近的某个海滩。
海浪声携带着歌曲,早就切了好几首。
缱绻柔和的女歌手在唱着情歌,很耳熟,苏祈安却忘了歌名。
她抬头,望着谭斯京那深邃又淡漠的眼眸。
其实苏祈安从没告诉任何人,谭斯京的眼里像住了一片海。
望久了,总觉得那狭长眼尾在勾人,叫人觉得一眼万年,缠绵悱恻。
此刻,她的心炽热,凉凉海风怎么吹都吹不冰。
苏祈安终于想起女歌手唱的是什么。
“还没好好的感受,醒着亲吻的温柔。”
这首歌可真配此刻啊。
海岸剩下月光,清清冷冷,海风落在耳边,多么温柔。
月亮在哪?在眼前。
“谭斯京,你教过我一句话。”
“什么?”谭斯京唇轻启。
忽然,苏祈安抓着谭斯京的手,轻垫脚,眉眼柔和,带着那无法退后的孤注一掷,就那么吻上谭斯京的唇。
是蜻蜓点水,是插肩而过的吻。
也是小心翼翼。
耳边海浪声哗哗作响,涌过礁石,跃过大脑。
她吻到了,暗恋好多年的人。
你看啊,这一刻,亲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你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违背本心就可以了。”在缓缓重新站立沙滩之前,苏祈安盛着一池春水的眼眸,看向谭斯京。
而谭斯京却极低地笑了,动人心弦:“贪心鬼,又被你占到便宜了。”
瞧瞧,他真的坏透了,浑极了。
苏祈安一点办法都没有。
偏偏苏祈安没松开谭斯京的手,抬起泛着薄红的脸,学着谭斯京的腔调,反问他:“那怎么办呢?”
谭斯京反抓苏祈安的腕骨,稍贴近她颈侧,笑得暧昧至极:“让我占回去。”
40-50
第41章
九月底的时候,平城的案件即将开始一审,苏祈安开始收拾很多材料,变得忙碌。
很多次,谭斯京来接苏祈安下班。
约好了,却因为各种事情临时离开。
又因为苏祈安忙碌,加班,太多原因了。
苏祈安隐隐约约能猜到谭斯京在做什么,像他这样身处鼎食的人,终究要站在顶端,但无论如何,都和她没有关系。
也很正常,他们不是情侣的关系,哪儿需要天天见面?只是回到刚认识的时候罢了。
太正常了。
阶层可以抛在脑后,但是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那天下班,苏祈安去了趟Star酒吧。
好久好久没有来了,无论是什么时候,这家酒吧的氛围总是很好。
也变得有些难订,很早之前见的调酒师恰好也是今日的班,在吧台上摸鱼,看到苏祈安他挺直背,远远地笑了一下。
调酒师轻轻碰了下风铃,发出的声音好听得很。
苏祈安过去。
调酒师早就知道苏祈安是谭斯京身边的人了,那天过后他有些胆战心惊,好几天后相安无事下来才好很多,“老板很久没来了,你也是。”
“今天想喝什么?”
苏祈安微笑,摇头:“不喝酒,就过来看看。”
“噢。”
“你们老板很久没来了吗?”苏祈安明知故问。
“是啊,最近都是其他人在管我们店,本来一直都是老板在管,自从他忙以后就让其他人来管了。”
“什么时候开始忙的?”
“好几个月了吧,好像七月份,我也不太了解,毕竟我就是一小店员。”调酒师耸了耸肩。
旁边有人喊调酒师过去调酒,他诶了一声,让苏祈安自己坐着就去忙了。
然后,也听见了几个人的聊天。
那些内容苏祈安曾经在接近谭斯京时不是没幻想过,可真切地听到时也是难过的,失落的,浑身发颤失去血液的。
旁人都说,露水姻缘要不得,薄,风一吹就翻页了,哪有缘分。
哦,有缘分,和沙砾一样小。
露水姻缘,成年人的消遣嘛,也是刚需,也是解决,没多久就散了。
但一开始,她不就是为了打破这样没有消遣的生活才接近谭斯京的吗?
为了那一段荒唐的时光,心甘情愿成为谭斯京的情人,没有名分的情人。
如今怎么又因为那电话伤心?
哦,因为她比那些陌生人之间的情人多了个堂堂正正的“情”字。
苏祈安看着调酒师在忙,就坐在那儿看着酒吧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此起彼伏。
过了半晌,最后要了杯麦卡伦.
天色渐晚,明天就是国庆,谭斯京说来接了苏祈安,她给他发了个地址,Star酒吧。
夕阳余晖映照天边,浅淡的粉红弥漫开来,铺满眼帘,晚风撩动苏祈安的裙摆,从小腿间穿过。
凉凉的,快要穿长袖的季节了。
苏祈安上了谭斯京的车,不是那辆大G,依旧是红旗。
路边有几个识别的人投来目光,苏祈安上了后排迅速关了车门。
谭斯京漫不经心地回头,“坐前面来。”
苏祈安又下车绕了圈,坐上副驾驶时谭斯京伸手顺便把坐垫放到副驾驶给她垫着。
她觉得这个坐垫靠着特别舒服。
“谭老板怎么亲自开车,都不找个司机?”
谭斯京眉眼带笑,“有啊,给他放假。”
平日里出行,倒是张鹤轩给他开车,只不过和苏祈安出来时,他倒是成了苏祈安的司机。
这点,谭斯京但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噢。”苏祈安眯着眼笑,收下对于不知道谭斯京什么时候找了个司机的惊讶,“谭老板可真大方。”
谭斯
京捏了捏苏祈安,漫不经心地问她:“酒蒙子,又偷喝酒了?嗯?”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苏祈安小小吸鼻,不知怎么的有些怀念谭斯京喊她‘酒蒙子’的时光:“哪有偷喝。”
分明是光明正大的。
“又要装醉,想要什么?嗯?”谭斯京好温柔地问她。
顺带问苏祈安国庆想去哪儿玩?
他给她买机票,说过两天陪她去玩。
苏祈安摇摇头,扣上安全带:“不用啦,清落国庆有演出,我想去看她演出。”
谭斯京连日忙了这么多天,要是还陪她出去玩,简直不要太辛苦。
苏祈安说这话时,温软地对着谭斯京笑。
兴许是出于心理作用,也兴许是出于很多天没有接到苏祈安,也兴许是太久没有见她喝酒,从前她一喝酒,就会像他讨什么,如今拒绝了,谭斯京竟生出些难言情绪。
他斟酌着要不要开口,又觉得事已至此没必要,“苏祈安,最近不开心?”
绿灯闪烁切换红灯,车开到十字路口,停在白线内。
趁着停车间隙,苏祈安靠在谭斯京手臂上,温温柔柔地看他:“没有呀,我已经得到了很多想要的,又怎么会不开心?”
真的.
苏祈安说去芙城看徐清落这件事不是假的,作为芭蕾舞演员,逢节假日演出就多。
又一场演出结束,徐清落卸了妆换了衣服就直奔烧烤店,怒点一桌烧烤,拉着苏祈安坐下:“卧槽,我快饿死了,你知道吗,刚刚最后一个动作,我都是硬逼着我自己做的完美,要不然我甩手就走了。”
苏祈安给徐清落倒了杯水,“辛苦啦。”
阮晋伦本来也在,但徐清落想和苏祈安单独吃夜宵,所以看完演出就被她赶回去了。
徐清落吃着一串五花肉,“宝贝,你国庆不出去玩吗?”
“不啦。来看你演出。”苏祈安思绪游离,在心里纠结了很久很久的问题在此刻向徐清落问出,“清落,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徐清落正在大快朵颐,还向烧烤店老板多点了一只烤鱼。
苏祈安垂眸,漂亮的眉目婉约柔和,“你觉得,人是贪心的吗?”
徐清落噗嗤笑出声。
“宝贝你问的这什么问题,人肯定是贪心的啊,就比如现在,团长怎么可能让我吃这些东西,但是我想吃,我还想吃更多的。”
“现在我红了一点点,我还想更红。”
“不像我宝贝,一直都这样。才会问出这种问题吧?”徐清落挽上苏祈安的手臂。
苏祈安轻轻笑了。
其实她有好多好多想要的。
尤其是,想要的得不到,想要的越来越多。
两个人在烧烤店里吃了很久,徐清落不满足于单吃烧烤,又点了几瓶啤酒。
她本就不是个酒量十足的姑娘,非拉着苏祈安喝酒。
苏祈安哪儿敢喝酒,又没其他人,两女孩,只敢陪着徐清落小酌两杯。
徐清落三瓶下肚,成功喝醉。
兴许是她情绪不佳喝过酒后,才敢抱着苏祈安哭唧唧的。
她闭着眼,有些轻飘飘地说:“宝贝,我最近做了个梦,总感觉睡不好,梦里太多乱七八糟的片段了。”
“是不是快恢复记忆了?”苏祈安有些担忧。
“不知道啊,管他——”徐清落挥了挥手,“最主要的是,里头有几个片段好像都有阮晋伦。”
“巨巨巨讨厌他,看着就不务正业。”醉酒过后的徐清落有些可爱,靠在苏祈安的肩上,平日里洒脱的她这会儿居然像只小鸟,“但是好奇怪啊。”
“什么奇怪呀?”苏祈安温柔地问她。
徐清落没回答,又猛地站起身,“不行我先去付钱。”
“我去啦。”苏祈安怕徐清落走不稳,刚想阻止她。
下一秒,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徐清落摇摇晃晃,被椅子绊倒,成功摔跤了.
“妈妈,没关系的,我在这儿照顾清落几天。”
“放心,这次不会骗人,视频你也看见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给她买点东西补补。”
手机屏幕变黑,和周雨喆的电话挂了。
苏祈安转过身,看着脑袋上裹着纱布,一脸无畏的徐清落。
徐清落耸耸肩,“换了个国庆假期,不亏。”
那天徐清落摔跤,好死不死的脑袋磕在店门槛上,成功摔出血,还得了个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庆幸的是医疗技术先进,不会留疤。
舞团团长知道了,急得不行,紧急取消徐清落后几天的演出,一系列后续活动该取消取消,该调整调整。
甚至微博什么东西都要重新安排,发通告,找替补,有的想看徐清落表演,退票,延期,忙得不得了。
苏祈安站在病房门口,听着小助理拿着平板在徐清落面前念叨,说把她和人烧烤店老板都快吓死了,现在好了啦,改这个改那个。
那天是真的要吓死了,人老板还以为徐清落碰瓷耍酒疯。
后来知道她是芭蕾舞演员,可喜欢了,迷得她丢出一句你来吃烧烤我都不要钱。
徐清落也是体验了一把娱乐圈女演员的生活,通告,微博,统统改。
苏祈安环着手臂,从包里摸出手机和谭斯京说自己不回去了。
徐清落父母都在国外,实打实的科研人员,常年不在家,她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虽说舞团会派人照顾她,但苏祈安也担心,打算留下来照顾她。
这一照顾就照顾了一周,期间阮晋伦还来了。
得知徐清落脑震荡,一个响指,医疗服务一条龙服务安排上。
叫苏祈安亲眼见证了小说里的霸总服务。
徐清落翻了个白眼,无语死了,“我是脑震荡不是脑瘫,谢谢。”
“出门左拐,赶紧滚出去,不送。”
这么大阵仗,是要隔壁觉得她是个大官人吗?
阮晋伦被赶出门外,和苏祈安面面相觑。
那几天,阮晋伦手把手照顾徐清落。
徐清落看着苏祈安也在这儿忙乎,怪心疼她,“宝贝,你不回去吗?不和他说一声?”
阮晋伦可太清楚谭斯京最近在做什么了,他正在替徐清落削苹果,“最近谭斯京忙得很。”
苏祈安应了声:“我晚上回去。”
她哪里不清楚谭斯京忙了,就算什么都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缺口越来越大,现在连空气钻进去都觉得凉。
苏祈安订了晚上的票,没和谭斯京说,她打算晚上回自己家。
也不是回她已经租好的房子。
明明已经住过一阵子,可是还觉得空空荡荡的。
其实也是由于私心。
好几个月了,中途其实想和谭斯京住在一起,所以总是不愿意面对那点现实,总想和谭斯京再多待一阵子。
回去之前,苏祈安打算再和徐清落说一声。
电梯按下,左拐穿过走廊尽头就是徐清落的病房。
这层楼是VIP楼层,安静得很,阮晋伦在长廊拐角处打电话,即使声音分贝刻意放低,也能听清他说的话。
“谭斯京是谭家独子,他妈就生了他一个,这担子不落在他肩上落谁肩上?难不成落你身上?你可别做梦了。”
“这年头还讲什么联姻,您不也得看人愿不愿意?圈子里姓苏的好几个,哪个不是大企业?别硬塞,都有自己的想法。”
“得了吧,他一个招标,千军万马来相见,他的手段您不是没见过,谁还要那儿妹妹……”
……
苏祈安从来都不知道,圈子里有几个苏家。
步伐很轻的路过长廊,几乎是听不见声响,思绪胡乱翻涌。
终于,在走到长廊拐角处,苏祈安扭了脚。
猝不及防的重心不稳,不远处保洁阿姨拿着拖把过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是谁倒了一地的水。
小姑娘提着的生活用品洒了一地,叮呤当啷的好大一声动静。
手里的手机也掉在地上,万幸
的是没有碎屏。
左脚传来的痛感剧烈,不知道有没有肿,苏祈安伸手扶着脚踝,与此同时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谭斯京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做什么?最近这阵子忙得很,等过阵子他陪她去餐厅吃饭。
绿色的消息一条又一条地冒进来,苏祈安忽然就觉得脚踝越来越痛,一定是肿了。
痛得她鼻尖好酸,不然怎么就有点想哭。
她弯下腰,泪水朦胧糊过瞳孔。
苏祈安和谭斯京说。
想要去的餐厅打烊了,想吃的过期了.
苏祈安回家那天是十月七号晚上,她回了自己新租的家一趟,买了几朵花,装置了一下。
大概是第六感,所以苏祈安总会有意无意地往自己新租的房子放一些装饰品,尽量看起来不那么空荡,叫人觉得温馨。
房东是个阿姨,见苏祈安这小姑娘清清白白,性子也好,租房租给谁不是租,不如,租给她这小姑娘,所以之前才那么爽快答应了她的租房。
和房东聊了几句,再回到周雨喆那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进卧室洗澡换衣服,手机放在桌上就震动响了起来。
是谭斯京的一通视频。
电话那头,谭斯京眉目清冷,矜贵又散漫地靠在椅子上,背景是屏幕都装不下的透明落地窗,窗外高楼大厦,可以俯瞰大半片厦城繁华地段。
谭斯京是属于冷情又随性的那挂人,远看望而却步,近看又觉得松弛感极佳。
如清明明月,冬日雪松,夏日晚风。
用好多词语都很难形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祈安觉得属于谭斯京身上那份散漫少了些,多了几分数不清的游刃有余。
再看苏祈安,她穿着软乎乎的睡衣,趴在卧室的桌上,背后是一方小小的卧室,一个手机屏幕就可以装下。
小姑娘刚洗过澡,脸上素净,还有着从浴室里刚闷出的薄红,软绵绵的。
“怎么啦?”
她总是这样,叫人见了那点烦躁就消退了。
谭斯京上午听展,听起一个甲方介绍西伯利亚比卡尔湖区的宝石,觉得有点意思。
他似随口提起,没提合作,只说听人说起。
“明天让人送过去给你。”
说得好容易。
苏祈安不想要,听着就好奢华,好贵,好梦幻的样子。
她听着的时候顺带在网上搜了一下,那个宝石光看称呼都觉得难以置信,图片也是好珠光宝气。
这样在网上才可以见到的东西,送给她她都不敢要。
“不要这个吗?”
谭斯京说不要的时候苏祈安有些游离。
苏祈安低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难道她说要也可以吗?
这算是什么呢?情人之间的互相友好,代表彼此对对方的满意?
抛却掉那些杂乱的,苏祈安眨了眨眼,好俏皮地笑了一下:“我不要这个,我想要看你。”
第42章
谭斯京用着那样散漫的声音应她:“看我就够了?”
苏祈安点头,“是呀。”
她又说:“你怎么总问我想要些什么?”
谭斯京垂眸:“你应该问我,能给你什么。”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的苏祈安笑了,她笑得好温柔:“我要你,你给吗?”
谭斯京轻叹一声,好无奈的气息:“给。”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群小孩的声音。
吵闹得很。
真真假假的字眼,不知道那瞬间,苏祈安听清了没,总而言之,她没答。
苏祈安下意识地拉开帘子想要把窗子关上。
却看到几个小孩从大楼里跑出。
那是怎样的光景,苏祈安快要形容不出来。
只知道欢乐极了。
“哇塞,是昙花,是有什么好运要发生吗?蹭蹭蹭蹭,好漂亮!”
“笨蛋!今天是我姐姐结婚!”
“你姐姐结婚怎么会有昙花出现?你家都不热闹,骗人。”
“我姐姐结婚一定要热闹吗?一定要给人知道吗?”
两个小孩在楼下闹着,中间有一盆昙花。
那声音起伏的音很明显,苏祈安也跟着柔和地笑了。
只是远远地,苏祈安看不清那昙花。
“谭斯京,你见过昙花吗?”苏祈安趴在窗前,伸出手,月光衬得她素白的脸亮堂堂的。
是那样鲜活,她这一刻好鲜活,好漂亮。
谭斯京神色淡然,很自然地看她,唇微弯,笑的极其缱绻,和往日那样懒声喊她名字,“苏祈安,你一句话,又想给你见一次昙花,色令智昏。”
“要怎么办呢?嗯?”
不得不说,这一刻苏祈安是开心的,之前那点不欢快的情绪都被压下,“什么怎么办呀?”
她又这样柔软地说话。
“最近下雨,烘干机里的衣服——”
周雨喆推门而进时手臂上还放着几件从烘干机里头拿出的衣服,看见的就是苏祈安脸颊上荡着浅浅的胭脂色,面上分明是羞赧。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苏祈安表情来不及管理,极其不自然地从地上捡起手机,强硬变得平静如常。
手机掉在地上,再打开,电话已经挂了。
被她快速地挂了。
“妈。”苏祈安声平,“下次进来,可以敲门吗?”
周雨喆如今也会把苏祈安的话放在心上,只说:“那么多年的习惯了,哪能是说改就改的?”
“下回尽力吧。”
“衣服给你放在床上了,也不知道收。”周雨喆打量苏祈安,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你刚刚和朋友在视频?”
“楼下有昙花开了,要不要去看?”
“昙花花开,也只是一瞬间,却吸引那么多人看,一下就没了。”
苏祈安没想过周雨喆会说这样的话。
“妈妈,我在和朋友视频,你突然进来……”
周雨喆皱了眉头,多日以来的母女关系产生隔阂她不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如何说,她叹气:“我知道了。”
苏祈安没说话,沉默了。
不是第一次母女没了话说,周雨喆忽然有点难受:“有次我去律所,看到你捧着花,前台同事在打趣你。”
苏祈安怎么都没想到,周雨喆会看到律所里的花,但是也不意外。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说什么好说的。
该不该知道,都会知道的。
周雨喆继续说:“不知道那个花是谁送给你的,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上回那一吵,你不怕我都怕了。”
年纪大了怕什么,怕孩子不着家,怕孩子不要妈。
小时候都是孩子怕妈不要,现在成了妈怕孩子不要。
知道苏祈安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周雨喆也不多说什么,坐在她床边,把衣服折了,一边折一边说:“年纪大了,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你啊,从前不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个主意的,现在知道了,什么都不担心你了。”
“就怕以后受委屈了,没人给你撑腰,给你兜底。”
越说,苏祈安忽然鼻尖一酸,偏过头去,眼眶溢满了泪水。
不想哭,所以她无法抑制地微微张嘴呼吸。
楼下的声音还在,只是变小了,变少了,转瞬即逝的璀璨。
昙花所
有的美,所有的价值,不就是为了看到的那瞬间吗?
周雨喆该说完地说了,衣服放进衣柜,准备出去。
带上门的那一刻,苏祈安慢慢平了心,说:“妈妈,我知道了。”
“你放心。”她扯了个淡淡的笑,“以后就算没人给我撑腰,兜底,我还有我自己,还有你们。”
说到兜底,她不会和任何人说谭斯京,因为那些日子,只是在不见光的情况下,她偷来的。
那天晚上,苏祈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在谭斯京家的某天。
那天下午谭斯京闲得很,吃过午饭端了杯咖啡就在落地窗前看海。
手机放在床边,苏祈安瞧着,好有心机地放在她的口袋里。
然后跑到谭斯京身旁站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谭斯京在家闲时总穿着休闲服,长t配黑裤,怎么方便怎么来,偏生他落拓有型,墨黑影子投在白瓷上,清冷极了。
他看苏祈安,像能猜透什么。
只忽得手机就响起来了,在她身上好一阵响。
还没开始就败露,苏祈安抿唇,好机灵地说:“不给哦。”
咖啡放在一旁,谭斯京揽过人,手放在她腰上,轻点,她就不行了。
在他怀里笑得花枝招展。
谭斯京也没放过苏祈安,低头吻她。
舌尖交湿,有力又灵活地侵占她口腔里每一寸角落,无法呼吸又深入的探索,任他肆意妄为。
鼻尖是冷冽熟悉的气味,漫长的亲吻中逐渐成了后调的回甘。
那振动声响了半天,也没停下的吻.
STG。
江苻从意大利赶回,慢条斯理地坐在谭斯京办公室里,倒了杯顶顶好的茶。
捏着杯,缥缈虚无的白烟从茶盏里升起,江苻带笑:“始终要入商啊,不如去我那儿干,薪资你出。”
江苻想了四五年,每日每夜地想把谭斯京挖到自己公司,没想到最终还是没用。
谭斯京懒得理他:“多做事,少想些有的没的。”
江苻丢了份合同在办公桌上,细碎作响:“你既然开始了,我就把那块地给你。”
厦城市中心有块地,各大企业都在争,周边校区商业区都在附近,是块风水宝地,掌控权在江苻手中。
“你爹那儿怎么说?”
谭斯京上回回了趟谭家。
谭淑华不慎从楼上摔下,右脚脚踝骨折,年老骨骼钙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总之住了趟院。
也是那天,STG股票跌价,不少股东出票售卖手里股票,一时间不少外界人猜测STG,谣言四起。
七大姑八大姨的也来看望谭淑华,谭斯京也在。
几个女人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地在病房里对谭淑华表达关心,谭斯京压根儿听不进去,平日里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的女人在这儿起个什么劲儿。
走出病房,谭斯京在吸烟区点了根烟,夹在指尖燃起,没想到碰到抽空来了趟医院的谭仲言。
父子两人沉默相对。
谭仲言和谭斯京说起了STG的事儿,从十七岁起就没少说这点事儿。
谭仲言说谭斯京不关心家族事业,倘若真没了,所有人都得跟着赔,房子车子,还有什么可以在厦城立足,如果他妈妈还在,兴许他还能多点心思在家。
谭斯京他妈早没了,还说这些干什么?空头话谁爱听。
指尖的烟燃着,烟灰不自觉地落了。
谭斯京冷嘲一笑,“把你那点心思收起来。”
立足之地?有没有人来问过他要不要这立足之地?
他谭斯京在哪儿没有立足之地了?说难听点,他还真不想要。
这点劲儿使哪儿不好?非使在他最讨厌的东西上?
商场上鱼龙混杂什么绊子没有,形形色色灯红酒绿,连钟表在哪儿都不知道,没个日夜。
越觉得复杂的东西,越让人想到简单的东西。
他身边倒有那简单的人,说简单,小心机也不是没有,只是太浅了,藏不住,算不上小心机。
日日夜夜环着他的腰,小声地喊他,什么都说得出来,就差驯了。
自古父子关系难说,谭仲言没那么了解谭斯京,但出身鼎食,薄凉与冷情浑然天成,他点烟吞云吐雾,模糊眉眼:“你想要那姑娘,就得接着担子。”
不接,就等着被安排。弱肉强食,这道理自古就有。
否则哪来的露水情人,多的是没名分的‘妾’。
谭斯京望向谭仲言,讥笑无声。
谭仲言这人,早有传言自私极了,想丢下烂摊子给他,自个儿买了巴黎的机票,一走了之。
没什么缘由,谭斯京他妈就葬在巴黎。
当了这么多年STG的掌权人,终于在遇到能绊倒谭斯京的姑娘时,有了机会脱手。
谭仲言吸了口烟:“就算我不走,你也没法和那姑娘在一起。谭茉说那小姑娘清正,家境一般,想入谭家,你就得有资本让她入谭家。想入谭家的姑娘多得很。”
“是妻是妾,有名分没名分,你自己决定。”
手里握有权势,才能决定一切,不被任由摆布。
“当初让你学法,是想给你几年自由。”谭仲言望向窗外,“现在也该收心了,我得去陪你妈。”
“别忘了,‘STG’的标牌,你要看着你妈起的名字,硬生生沦落至此吗?几代人的努力,把你托举到如今的地位,你让我们所有人,都要成为厦城的笑柄!”
STG,一家三口名字的公司。
“让你奶奶无处可住。”谭仲言一针见血,“让那,姓苏的姑娘,无法入谭家的门吗?”
“流言蜚语,心里清楚。”
烟被掐灭,丢进垃圾桶里。
话已至此,谭仲言走得潇洒。
谭斯京看着谭仲言。
谭仲言是对不起谭斯京,但他就没对不起他老婆过。
为了他老婆,把苦苦经营大半生的事业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丢给自己儿子。
这听起来像话吗?
这话要是给圈外人听了,恐怕只觉得浪漫得不得了,但只有内行人知道,他谭仲言是有多自私。
谭斯京眉眼晦暗,灭了烟,丢进垃圾桶里。
算了,这烟也不是非抽不可.
自从在律所里罗北和苏祈安说过那些话后,苏祈安就把谭茉过生日的事儿给强制性地忘了。
那天的事好像在做梦一样,被按了一键删除,什么都没发生。
苏祈安照常工作,做好自己的事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很早之前谭斯京给她送了花,没有异性再接触她,有也保持着有分寸的距离。
徐清落也出了院,只不过那天阮晋伦意外地不在。
苏祈安特意请了半天假去芙城陪徐清落出院。
徐清落觉得没什么的,只是神色有些憔悴。
苏祈安看着不对劲,怎么住了几天院人还变得憔悴。
徐清落摇摇头,只说最近在医院住多了,水土不服。
苏祈安没多问,倒是收到了阮晋伦的一连串轰炸,问出院怎么样了,徐清落还好吗一堆问题。
猜测两人应该是吵架了,不过这不是该管的问题,只陪了徐清落出院回家后,苏祈安才一一回复。
等帮着徐清落收拾好一切,替她关好门窗,在拉上客房的落地窗时,还有些恍惚。
好久之前,她来芙城找实习律所,那天晚上,就站在这儿和谭斯京视频。
她说可以视频吗?他说视频多没意思,见一面比视频更好。
他开了好久好久的车,来芙城见她。
仿若还发生在昨天,回忆起时才惊觉已经过去好久。
等夜晚八点出高铁站时,
有些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正要打车,还没打开打车软件,先弹出谭斯京的电话。
“谭斯京。”苏祈安慢吞吞地喊他。
“在哪儿?”
“我在高铁站,下午去找清落了。”苏祈安继续说,“我准备打车回去呢。”
“等我。”谭斯京言简意赅。
他这样说,苏祈安才反应过来谭斯京要过来找她。
还不到二十分钟,苏祈安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捕捉到的瞬间,不容置疑,一定是惊喜的。
苏祈安立即把视线定在谭斯京身上。
黑色的车前,谭斯京穿着黑色风衣,懒洋洋地倚靠,模样清风霁月,眉眼清俊,光线下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颀长身姿被勾勒的清冷有型。
苏祈安顿住,露出温柔的笑,从高铁站门口跑下楼。
“你真的过来了。”苏祈安好意外谭斯京出现在这儿。
“不是说等我。”谭斯京垂眸,墨黑深邃的眼眸倒映出苏祈安清丽的脸。
在苏祈安脸颊捏了把,柔顺发丝从掌心滑过,谭斯京稍稍颔首贴近她的脸,漫不经心地看她。
那股子又浑又痞的劲儿又犯了。
这样近的距离叫苏祈安心潮澎湃,无论多少次都会被他这样惹得失神一瞬。
苏祈安的神色落进谭斯京眼底,他弯唇,带着点蛊惑,“苏祈安,不想要我了啊。”
“几天没找我了?”
第43章
雨声残响,海风携着浪潮迭起,拍打礁石,冷风钻进屋子里。
往日里来谭斯京这儿从不觉得冷,今天倒叫苏祈安缩了缩肩。
其实有阵子没来谭斯京这儿了,里头的陈设依旧如常,她没多少东西,乍一看其实和没来过,也没留下痕迹一样。
再仔细一看,也真的没痕迹。
方才被谭斯京拍了几下的臀这会儿还觉得温热的触感还在,像被抵达燃点亮起的烛火烫过一样,无法消散。
苏祈安最近都没有主动联系谭斯京,一是她怕打扰到谭斯京,二是她又开始矛盾。
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该作何打算。
几分情,总该有快乐的时分。
那天晚上苏祈安异常的主动,主动到谭斯京惊讶,诧异。
她吻他,吻他的唇,吻他滚动的喉结,吻他情动时的胸膛。
湿润的唇交融,肆无忌惮的掠夺,一点一滴地漫过所有的口腔。
灯光昏暗,床头被打翻的手机掉落在地上,亮起的屏幕将交叠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
双手拥背,喘息沉重,黑发落在胸膛上,是无法控制暧昧缱绻的幻想。
灼热地烫过狭小空间,苏祈安的背颤动,像蝴蝶展翅。
喉结滚动,湿汗落下,指腹擦过锁骨。
他抱她去洗漱,亲吻她疲乏紧闭的眉目.
很久没有这样疲惫过,苏祈安一觉睡到了上午十二点,明明第二天是周末,还是在期间惊醒过来,看了眼时间,又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是被谭斯京叫醒,叫她去吃早餐。
钟点阿姨来过,已经算不上是早餐,三菜一汤,丰盛得很。
苏祈安胃口不是很好,吃得少,谭斯京吃得比她更少,几道菜像是和品鉴美食一样夹了几筷子就放下。
谭斯京今天难得的闲下,陪着苏祈安看了部电影。
电影随意选的一部,片名叫什么苏祈安不记得了,只记得谭斯京问她那天电话为什么挂了。
电影里的女人站在树下,英俊的男主冒着大雨,头发湿漉漉的朝女人快步走过去,深情地向她表达爱意,说自己真的爱她。
昏暗的室内,那点光亮照在苏祈安的脸上,格外有氛围。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但是苏祈安像是被刺激到什么,挺久没说谎的她,有些被哽住,喉间像是黏了麦芽糖,开口时有些结巴:“手机突然没电了。”
谭斯京轻声“嗯”了一下。
低头,看苏祈安,她眨了眨眼。
依旧是那净白温软的小脸,与刚认识那会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头发长了,最开始是落在锁骨之下,快要到胸前,这会已经能及腰了。
他总是喜欢用食指去圈她的头发,在手里把玩,也爱捏她的脸,亲昵又暧昧。
电影里的男主还在深情表白说自己被痛苦包围,说被出身地位烦恼迟疑,说自己抛却那些告诉她爱她,说是最真挚的爱。
这段是电影最经典的名场面,堪称杰作。
气氛到这儿,谭斯京瘦削指节捧着苏祈安的脸,唇与唇贴着,只剩下空气中湿漉漉的贴合声。
气氛上升。
动作间,苏祈安的家居鞋从脚边滑落掉在毛毯上,无声胜有声。
这样近的距离,心跳是震耳欲聋的。
分明一开始是平静的,那点星星之火却早已祸乱城池。
隔着衣服,苏祈安依旧能感觉到那触感。
她抬眸,那双意味深长却又似笑非笑的眼眸看着她时。
苏祈安温软又澄澈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才知他是故意的。
浑极了。
谭斯京的眉目带笑,瞧着她那薄红的脸忍俊不禁,指节从她温热的颊侧转到下颌,再到其余。
轻轻将她一提,人就到了他的身上。
空气的温度还在上升,“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脸红?”
“谭斯京,都怪你不教我。”苏祈安抱着他的腰,抬眼看他,声线轻柔,细细软软。
谭斯京摸着她的脑袋,笑的暧昧,“教的不够,苏祈安笨死了。”
瞧瞧,除了谭斯京谁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祈安这会是矛盾的,这样缠绵悱恻的氛围之前是求也求不来的。
她靠在谭斯京的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倘若不是阮晋伦那通电话打来,苏祈安甚至快要失神。
他说:“徐清落晕倒了。”.
猝不及防的晕倒,叫人如何也想不到。
谭斯京陪着苏祈安一路赶到芙城医院,下车时她没让陪着。
而是匆匆在车前和谭斯京说:“我先上去。”
作为苏祈安的朋友,谭斯京不便上去,在车里等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说。”
苏祈安进病房时阮晋伦还在门口等着。
那会儿徐清落已经醒了,在半路上和苏祈安还发着信息,说自己没事儿,不用来看她。
苏祈安走近他,阮晋伦坐在门口,和她说徐清落不让他进去。
平日里见到的阮晋伦总是一身的意气风发,二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懒懒散散,是不同于谭斯京的随性,是洒脱,没半点烦恼的模样。
这会儿在徐清落的病房门口,看着却是有点颓然。
认识这么久,苏祈安是有把他当朋友的,对徐清落说不上好,是极好的。
阮晋伦说当时徐清落正在和他通电话,听到砰的一声后,电话里没半点回应。
再然后阮晋伦当即去了她家,才知道徐清落晕倒了,医生说没事,如今就是这样。
简单地问过徐清落状况,苏祈安进了病房。
病房里,徐清落一脸烦躁。
苏祈安问徐清落怎么了,她是不相信医生说得没事,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只说两个字。
有的只可能是徐清落不让医生告诉阮晋伦。
她说医生说这是正常的现象,没有半点坏处,只要不累着,就是她快要恢复记忆了。
“这不是好事吗?”苏祈安坐在椅子上,“只是你最近会晕倒,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徐清落抱着双腿坐在病床上,摇头,有些痛苦:“不用。”
芙城的十月中气温开始降低,黄昏时天色很暗,阮晋伦给徐清落订的是顶顶好的医院,是VIP病房,外头种了棵桂花树,花香醉人。
徐清落的父母知道她失忆这回事,担心得不行,但徐清落没把最近的事儿通知他们,她交代苏祈安如果有问起,不要说。
苏祈安点头,“那门口的阮晋伦呢?”
提到阮晋伦,徐清落意外地顿住,紧抱双腿,长发披在肩后,意外的矛盾无措,“宝贝,我好像犯了一个错。”
“但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不掉。”
该走的都会走,有些缘分是人为,有缘无分,也是人为。
没有人无缘无故会对另外一个人好。
有,也是因为爱.
下楼时谭斯京还在车里等苏祈安,他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饭。
苏祈安摇摇头,问谭斯京相信缘分吗?
谭斯京自是不信的,他从不信神佛,也不信什么
缘分。
苏祈安有些失神,和他说周雨喆和苏父的事儿。
“我爸和我妈是大学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妈追的我爸,给他送水送早餐,陪他上选修课,那时候我爸特别古板,包括现在也是,虽然我妈现在特别严格,但是我爸对她言听计从。我妈总说是大学军训的时候我妈在我爸隔壁排,对我爸一见钟情。后来我爸和我妈说,其实他在开学第一天就见到我妈了,那时候他对我妈就有意思了,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追人,也不敢。”
“所以这就是缘分吧。”苏祈安垂眸。
谭斯京听着,捏了把苏祈安的后颈,懒声说:“所以你当时蓄谋接近我,也是你的缘分?”
“难道不是吗?”苏祈安说。
那天她特意穿得素白,也是因为谭斯京。
高中时,听过谭斯京和其他人聊天,说什么他喜欢穿白裙子的姑娘。
这话倒不是亲口听谭斯京说的,是从其他女生嘴里听的谣言。不管是真是假,她那天到底还是穿了。
晚风钻进车子里,谭斯京开车向来习惯开窗,半开的车窗,苏祈安的发不经意间被撩到窗外。
谭斯京失笑,淡淡说:“厦城大学剪楼大会那天,我见过你。操场,那天上午你穿白色的衣服。”
再仔细的谭斯京倒说不出了,小姑娘一堆款式的衣服,他哪儿件件说得出名字?
苏祈安好一阵惊讶,“真的吗?”
她自己都不记得穿什么衣服。
谭斯京无奈,思考一会,“二月底,穿了件白色的羊羔毛,黑色裤子吧。和旁边的人一起笑着。”
说话时的音慢悠悠的,撩人的无比。
苏祈安真的要被谭斯京震惊到了,她盯着他看,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男人眉目清明,身上那点浅淡的熟悉的气息似瘾,闻久了总觉得能叫人安心,那双眼睛和深潭一样,望进去了,就沦陷了。
总觉得鼻尖有点酸,眼眶还有些什么在打转。
自始至终苏祈安总觉得是她故意接近谭斯京的,倘若不是她,哪儿还有现在啊?
谭斯京低了眸,看着要哭不哭的小姑娘,好笑得不行。
谁家的姑娘,听了这话就要哭了?
谭斯京轻叹一口气,“哭什么?又不是早没见过?”
“高中不就见过了?”
苏祈安低头,避开谭斯京的目光。
眼里那滴泪水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落在谭斯京的衣袖上。
“那你还信缘分吗?”苏祈安握着谭斯京的手,声音隐隐约约地颤。
谭斯京说信。
苏祈安的这句话一直有着另一层意思。
意思是——
缘在人为。
第44章
十月中,距离苏祈安实习快要结束还有半个多月,除了毕业典礼之外,她即将结束研究生生涯。
徐清落也出院了,苏祈安去接她。
出院手续在上午办好,她的东西不多,VIP病房里该有的都有,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就可以走了。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阮晋伦,按照徐清落的话来说。
她和阮晋伦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四个字,倒让苏祈安浑身一颤。
对应的是“露水姻缘”。
之前苏祈安在网上搜索过谭斯京的名字,对于他的消息一一烂熟于心。
旁人都说,他对待她,不过是露水姻缘,看惯灯红酒绿的谭家二公子一时消遣。
就算是贵族生活,吃惯了大鱼大肉,也总归会对清粥小菜感到新奇。
几个字,很快就消失在网上。
旁人怎么说她没管,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谭斯京待她如何。
朝朝暮暮,岂在几个字就能了解。
苏祈安陪着徐清落回家,舞团里早已经请了假。
但徐清落是门面,又是扛把子的存在。
对比上回她的消极,如今已经毫不在意,说第二天就要回舞团。
苏祈安好说歹说才让她休息两天,说她最近祸大于福,该去寺庙里走一趟。
徐清落往沙发上一靠,才不信这些:“宝贝你替我去求求,顺便给自己求求。”
“厦城的普陀寺我听说可灵了。”
灵不灵不知道,去了才知.
古人们常说,露水姻缘要不得,太轻浅了,捧在手心里,破晓时分就散了。
谭斯京那天想带苏祈安再去一次宴会。
苏祈安穿着白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脸上化的淡妆。
不知道是不是换季,也许是吃得少睡的也不好,脸上冒了几个小痘。
小姑娘不满意,瓶瓶罐罐地又开始折腾起来。
谭斯京靠在门前,懒懒散散地看她,看她手里的动作,粉的白的粉饼往脸上拍。
“已经很漂亮了。”
苏祈安起身,转过身朝他走去,动作间慢条斯理的,白色裙摆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头发散在肩后,平滑柔顺如绸缎。
呼吸里都是那淡淡沁人的薰衣草香。
更有古典美人的风味。
“和我一起去宴会?”
苏祈安摇摇头:“我不去啦。”
这一身行头倒不是为了陪谭斯京出去。
谭斯京牵过她的手,再仔细打量,目光从那纤细手腕上的半手镯半手链,再到温婉眉目。
无不动人。
他送她的手腕,她从未摘下过。
“那你要去哪儿?”谭斯京的手轻捏苏祈安的脸颊。
还没捏半会,就被苏祈安拍了手,“不要捏我的脸啦,长了痘痘,好不容易遮住了。”
谭斯京收了手,转而握住她的手腕,“刚才的话半点没听进去?已经很漂亮了。”
苏祈安顿了顿,“高中的时候我做过心脏手术,有一道很长的疤。我妈妈老说不好看,后来做了激光,现在看不出来了,但我就是好介意的。”
她的眉眼低垂,“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我不能继续长时间学芭蕾了,身体不允许。”
说完,苏祈安抬头,拿着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但是,我现在可以跳一点点,一点点。”
她笑得万般庆幸的模样。
谭斯京皱了眉,眼眸晦暗,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面上却淡淡的,声儿也跟着冷下来,却不难听出心疼:“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觉得都过去了呀,我现在已经好了呀。”苏祈安解释,“我只是觉得那时候不认识你,和你没关系,所以就没说了。”
苏祈安说得很平静。
“没关系,所以不说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冰,苏祈安忽而紧握拳,看着谭斯京,没说话。
“那些不太好……所以……”
后半话足够叫人明白了。
谭斯京摸了把苏祈安的脑袋,看着她如画眉眼,话语柔和:“这么久了,还学不会夸自己?”
“苏祈安,你好笨,瞒死我得了。”
两句话,一句比一句还轻还柔,也不知道是哪句,戳中了苏祈安骨子里的哪个点。
很早之前,在海边,谭斯京问她为什么不学芭蕾了,这次她告诉他了。
那谭斯京呢,愿意告诉她吗?
心下漫出一点忧愁,兴许是太过寂寥与荒凉的温度,她转过脸,等情绪缓和过,才有点试探地问他。
“谭斯京,你为什么不学法了呀?”
这话苏祈安不是没问过一次,那次谭斯京说有机会再告诉她。
已经过了很久了,她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是有机会还是没机会。
其实最近谭斯京最近在做什么苏祈安不是不知道,从前订了有关他的那么多报纸,厚厚一叠,她怎么可能不续订?
耳目渲染的,周边人,酒吧,只字片语的。
换句话说,其实有关他的一切,苏祈安都有在搜寻。
无论好的坏的,她都想知道,了解。
这话听起来像是变态,只不过,那些东西都是被动的。
没有什么,是谭斯京亲口告诉苏祈安。
她也只是想问,他曾经那么热爱的,为什么不学了?说放弃就放弃了。
旁人说商更赚钱,继承家业,转眼就是罗马,何必去探寻一块谭家无人做的,未知的板块。
旁人不清楚的,妄下定论的,她苏祈安可做不到。
很多年前,苏祈安不是没见过谭斯京意气风发的,懒洋洋地靠在走廊墙上,和人说他要学法。
一理科生,学法,不是热爱是什么?
时间长
河,对待法学的热忱苏祈安早已深陷。
不是没有人告诉过谭斯京,这事儿该不该和苏祈安说。
那话说得直白。
“倘若你真要放弃那行业,总该和人说。”阮晋伦说得中肯,“毕竟这番心意,不是白白浪费了?”
回国这么久,开个酒吧,不就是告诉谭仲言。
他谭斯京不想要的东西,硬塞也没用。
江苻看着阮晋伦一身八卦好心劝解,“该说会说,不该说何必说。”
那点感情哪里是他们能决定的,人自有打算。
气氛忽而寂静下来,风带帘,咸湿的海风,纱窗在飘动,无意触碰化妆桌上的散粉。
砰。
散粉碎了一地。
“没有为什么,不想学了。”
苏祈安看着谭斯京,有些无法控制的失神,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合理的。
不是说,有什么想知道的亲口问他吗?
这一刻,苏祈安怔住,硬生生压下那些翻涌情绪。
她敛了眸,稍稍露出一个笑,故作轻松:“我知道啦。”
“你快出门去参加宴会吧,不然一会来不及了,晚点你回来我给你做解酒汤。”
苏祈安推着谭斯京出门,好像怕他看见自己那点不对的情绪,用着仅剩的,轻快的语气叫他离开。
谭斯京看苏祈安,摸了摸她的腰,笑着:“好。”
“你等我回来。”.
普陀寺七点半禁止营业。
寺庙门口停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即使是普通日子,前来上香的游客也不少,一眼看不见头。
庄重肃穆的大殿,苏祈安绕了好几圈才到,烛火摇曳,缥缈白雾从香炉里升起,遮去一方视线。
苏祈安扫码捐功德,领了香,远远地点上。
跪在拜垫上,诚心诚意地求着徐清落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远处钟声响起,苏祈安听说只有有缘人到了,那钟声才会响起。
一下接着一下。
低沉悠远,震耳持久。
苏祈安闭眼,随着钟声伴耳。
其实不止这一个。
她还求,谭斯京。
一方净土,三炷清香,愿他所求皆如愿,愿保佑他平安如念。
敲钟整整十八下,苏祈安等钟声结束才起身。
跪得久了,起来时苏祈安的腿麻得很,在一旁站了会儿。
普陀寺融着唐风建筑,在这儿繁杂的城市喧嚣里无比清静。
寺庙高得很,站得高了,看得也远,远处朦胧山雾,在眼里显得十分遥远。
不知道那儿雾那么大,有没有下雨,是不是个好天气?
人看雾是雾,雾看人也是雾。
苏祈安在普陀寺里走走停停,都说这寺里的签准得很。
她不可避免,也随心地抽了支。
抽时,那一身袈裟的修行者说让她心中念想一件事。
她想了。
中下签,撞了小鬼。
那人看着签,语重心长:“姑娘,你心中所想,随心,也不可贪心,贪心即悲,万事俱备,该来的都会来。”
七点,苏祈安出了普陀寺。
长长的阶梯,苏祈安走得很慢。
一步接着一步,风微凉,从裙摆上落到腿间,冰得很。
平日走动时手上谭斯京送的首饰并不会响,不知今日怎么的,响得很。
还没走完这阶梯,只到半程时,平日里爱惜得不得了的饰品就这么断了。
手上半玉镯半手链砰的一声落在石阶上,那无色透亮的玉断成两半,蝴蝶、莲花、铃铛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弹起弹落,远远地滚下台阶。
乍一看,已经不见踪影。
苏祈安后来在谭斯京的嘴里知道,这饰品开过光。
被佛渡过。
渡过的缘分,如今也断了。
苏祈安愣怔地看着地上那断成两半,再也无法拼凑到一起的饰品。
终于忍不住,鼻尖酸涩,胸口沉闷,痛得厉害。
她不得不弯下腰,一下比一下还要用力地呼吸,双手扶着石栏,用力攥着,指尖泛起了白。
好像在预兆什么。
什么都断,什么都贪心。
其实早就知道的,原先那点被压住的终于压不住,浮现在脑海里,没法再控制的深想。
倘若不是报纸,只言片语,她又从何去了解谭斯京?
她和他本来就没有关系不是吗?
这点偷来的日子是欢快,是幸福,是从前无论如何都不敢想的东西。
类似床伴的关系,倘若断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之间不是这些可以相比较的,是云泥之别。
无法控制去想与谭斯京近日的相处。
她和他视频,他的背景是高楼大厦,是喧嚣,她的背景是一方平楼,是寂静。
好像那天晚上的昙花,转瞬即逝,那几秒的绽放,献祭出该有的价值,就该结束了。
她和他之间,原本就是不该有的缘分,是她太过贪心,想要的越来越多。
多了不该有的心思,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止不住了。
戴了好几个月的饰品,在这一刻,空荡荡的手腕竟然有几分发酸。
从口袋里摸到那薄薄的手机,苏祈安心口痛得厉害,泪眼朦胧,只看得到那圈圈模糊的珠光。
她和谭斯京,也该断了。
第45章
夜色悄然,雨声簌簌,与宴会里的热闹全然不同。
谭斯京站在宴会门口,方才身上那点烟味早已被风雨带走。
隔绝的雨水,部分落在熨烫平整的西装上。
不知怎么的,谭斯京忽然想起了上回那场雨,小姑娘忽然哭了。
近来苏祈安情绪的变化谭斯京不是没感觉到,她不说,他也问不出。
也总是在躲避他某些方面的亲热,那点心思谭斯京不是不明了。
姑娘家的心思,无法规避。
张鹤轩撑着黑伞过来,他收到了条信息,是苏祈安的。
之前谭斯京把他的联系方式给苏祈安,交代她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
这么久张鹤轩从来没有收到过苏祈安有需要的信息,这是头一回。
他躬身同谭斯京说:“谭先生,苏小姐说她不回去了。”
张鹤轩抬眸看了眼谭斯京,继续说:“她说她要离开您。”.
没有任何一条多余的消息。
电话,微信,该删除的删除,该拉黑的拉黑。
这是必要的东西,叫苏祈安没法再抱有任何一个多余的想法。
删除完,拉黑完,再把张鹤轩的电话也给删除了。
沉重的呼吸叫苏祈安喘不上气,她站在快递站门前心依旧在钝痛,一下一下和凌迟时的磨刀一样,在绞杀她的精神,恐吓她的心理。
手指用力握紧,骨头都在泛白。
她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连情侣都不是。
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连念想都没了,摔碎的芭蕾唱片,断掉的唯一首饰。
剩下的不过是一张别人偷拍的照片,和有限的回忆罢了。
试问有谁知道他们的关系?
除了几个必要的人,没有人知道。
苏祈安回了家,周雨喆和苏父都不在家。
她打了通电话给徐清落,终于忍不住在地上哭。
徐清落那会儿正好表演结束,接到苏祈安的电话猝不及防的,刚按下接通键就听到一阵抽泣声,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了
一句完整的话。
“清落,结束了,都结束了。”
徐清落很聪明,一听到这话和苏祈安的哭声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她和谭斯京结束了。
徐清落是知道这段感情没尽头的,说了一大堆安慰苏祈安的话,无非就是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好的男人。
苏祈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机屏幕湿了一大块,说她知道,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太贪心了,之前以为不会这样的。她说她不健康,患得患失,说谭斯京总归是要结婚的,怎么能占据一个没有名分的地位,去影响他的未来?
但是没有名分也好痛,离开也好痛,明明没有拥有过他,怎么却像失去了一千次一万次他?
徐清落听着她哭,也难受得不得了。
到最后,苏祈安还是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徐清落还是买了最近的一张高铁票来找了苏祈安,说陪她。
两个人在附近的烧烤摊吃了顿夜宵,苏祈安吃得不多,情绪缓和了很多,只是还是会哭。
烧烤店里放着歌,“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歌曲的名字叫《虚拟》,倒是挺应景的。
谭斯京像极了苏祈安的虚拟恋人,未曾拥有。
徐清落心大得很,说该哭就哭,哭出来才不难受。
烧烤店里香味浓郁,孜然和鲜肉香混在一起,勾的人唾沫直流。
苏祈安一点胃口都没有,徐清落问她后悔不。
她摇头:“没后悔过呀,这不是我自愿的吗?”
而且这段日子挺快乐的,谭斯京不愿意告诉她那些答案,不就证明了他不愿意给她了解的机会吗?
没法了解,没法走近。
况且是她想要的太多了,一开始说好了就当个情人,无名无份的,她先犯规了。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就算不是情人、炮、友,也不合适在一起。
再不济,现在也不合适在一起。
无论结局是否,这段日子,苏祈安真的挺开心的,她的豁出去、临时起意,换来了青春时期满足的心愿,以及豁然开朗,她甘之如饴。
只是真的面对这样的结局,有点难过啦。
徐清落替她擦眼泪,擦到后面叹气说:“宝贝,看你这样我也想哭。”
“我恢复记忆了,阮晋伦之前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和他睡过。”
“睡完丢了五十块钱给他把他当鸭。夸他技术好还想着第二次,事后还把所有的购买记录都删除了,上天估计为了报复我,出了车祸让我全忘光了。现在我根本不想看见他,最惨的是他知道我恢复记忆了。”
“我们这期间还这样……”
“我也好想死一死。”
石子丢进湖里,惊起一道巨大水花。
苏祈安的眼泪就那么被硬生生止住了:“……”.
从谭斯京身边离开的第三天,苏祈安情绪缓过一半,专心忙碌自己的生活工作。
从律所实习结束后,律所里的同事问苏祈安要不要留下来工作,就连老师也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苏祈安暂时没有考虑这件事,把实习资料交给周新文,彻底完成学业,只差一个毕业典礼。
周雨喆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苏祈安搬了出去,热心说要过去帮忙。
帮忙看环境,帮忙做卫生。
苏祈安拒绝了。
周雨喆还不懂她的心思,稍稍大着分贝说:“我还不懂你吗?现在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爱住外面住外面,我不管你监控什么监控的,只要你在外面没有危险就行,爱什么时候结婚爱什么时候结婚,不结婚就在家一辈子。”
周雨喆替苏祈安收拾行李,衣服裤子什么的往里塞,“我也不管你。”
她回头看站在门口的苏祈安,“你爱跳芭蕾跳芭蕾,上次那个唱片不是被我摔坏了吗?”
“你告诉我叫什么,我再去给你买一个,买十个也行。”周雨喆从来没对苏祈安说过这些话,说得不自然极了,“反正你多回来就行,现在市里最远打车也就一小时多。厦城不大。”
以前那点事儿好像都不叫事儿,半大点的隔阂好像也没了。
世上哪有一对相亲相爱的母女有仇,苏祈安看着周雨喆,心里的芭蕾唱片那根刺好像一下被拔出,连根拔起,那瞬间痛的她不行。
周雨喆看着苏祈安落下无声的泪,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她躺在病床上哭,起身想叹气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只不过好多年没和苏祈安这样,到底是又没伸出手拍,只别扭说着:“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
哪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搬进新租的房子后,周雨喆把原来买给苏祈安的房子改造出租,租给一家花店。
年纪上来了,学网络走什么文艺风,偏偏那家花店生意也不错,借助互联网这风口,常常爆生意,花店一口气签了三年的合同。
一时之间周雨喆赚的也多,对着苏祈安说那房子位置多好啊,铁定是风水好,不然人怎么能赚那么多。
拐着弯说苏祈安当时不懂她一片苦心。
苏祈安接电话时正在和徐清落说她是成为打工人还是自己开家律所?
纠结没多久,一品开了分所,问苏祈安要不要回去工作。
比起还在茫然,倒不如先就业再说,苏祈安同意了。
通知的原因之一,是去了分所,不是从前的同事,没那么触景生情。
决定入职的前两天,苏祈安去芙城看徐清落。
徐清落自从恢复记忆后,没什么后遗症,依旧潇洒自在,忙着一场又一场的演出。
一场爆火接着一场,上了不少综艺小节目,人美底子在,一曲演出无数人欢呼喝彩。
阮晋伦还在追她,只可惜美人看不上。
那天在后台,徐清落知道苏祈安一会要过来,赶着阮晋伦就要走:“你赶紧走啊,知不知道什么叫触景生情。”
“一会人看见你,想起什么我两巴掌过去,你就知道什么叫错字。”
后台姐妹们早就熟悉徐清落和阮晋伦,都没说什么。
阮晋伦还不知道那点事儿?他摸着鼻子就走出后台,谁知道还是和苏祈安远远撞了个面。
苏祈安依旧淡然,和之前在名山的那眼一样,温婉清秀,平静素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知道的可不这么说,说那两人好像跟约好了一样,都当什么事儿没发生。
阮晋伦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那天宴会阮晋伦可也在,张鹤轩说完没多久,他就走出来揽上谭斯京的肩。
那一眼,阮晋伦至今不能忘。
谭斯京神色冰冷,很淡地看着张鹤轩的手机屏幕。
之前是苏祈安蓄谋接近谭斯京不错,谁看这姑娘谁都知道她眼里都是谭斯京。
能在从前不沾脂粉的谭公子身边这么久,那分量有多少,谁都清楚。
有人说这谭公子闹着玩,一时消遣,阮晋伦是看在眼里的。
压根儿不是啊,谁他妈脑子坏了,巴巴地往圈子里带,只给看好的一面。
苏祈安想什么,谁知道。
他一个外人不懂。
谭斯京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反正人姑娘说要离开,他谭斯京那脸色不好看就是了。
两都不留,后续有没有机会也不清楚。
不过目前从这儿姑娘身上来看,是没有的。
作为谭斯京好友,和苏祈安打了个面,不免多少有点尴尬,打了个招呼得了。
人小姑娘也是体面,稍微点了个头就进了后台。
擦肩而过,再无其他。
太像第一眼在名山时见的了。
阮晋伦不免感慨,感慨之中他又想起什么。
谭斯京法不学,酒吧也没怎么管,整天忙于工作。今天飞这儿明天飞那儿,当初能腾点时间出来,简直就是神人。
现在,加班和喝水吃饭一样习惯。多少天没见着人了?
那天宴会结束没多久,阮晋伦和谭斯京乘车一起回去。
车里气压低迷的厉害,阮晋伦在谭斯京身边哪里受过这种气氛,半路都想跳车差不多得了。
哪知道半路还接到徐清落的电话,对象根本不是他,白白挨了一顿骂,真是服了。
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说苏祈安多么委屈,哭得多么厉害,把徐清落气得
半死。
阮晋伦哪里敢说话,这话也哪儿敢给谭斯京听去,大气不敢放一个,电话音量开到几乎听不见,到最后还好徐清落挂了。
坐在一旁的谭斯京冷冷投来一眼,想起白日里苏祈安穿的那身白裙,精心装扮,那股儿漂亮劲儿压根儿不是对着他的。
谭斯京抿着唇,似乎为了缓解什么,淡淡地问阮晋伦:“苏祈安哭得厉害?”
他到底还是听见了。
第46章
两个月后,厦城进入十二月中。
厦城是个不太容易下雪的城市,属于阴冷,冻得很,偶尔下几场雨,就叫人冻得打哆嗦。
苏祈安在全品分所待的还算不错,成长历练下,倒也能接几场小官司和调解纠纷,一步一步来。
这两个月,苏祈安没怎么去想之前的事儿,在律所里麻烦的不麻烦的都接,有一阵时日,她接下了替一个包工地的临时农民工讨薪的活,这也算不上什么大案子,四十多个农民工,需要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沟通,说官方话还听不懂,得解释,几十个农民工可能还付不起什么律师费,拿着一些鸡蛋面条之类的抵付。
可以说得上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过得还算一般,算不上好,毕竟之前那段日子才真的算得上好。
律所同事胡明歌看着比自己小,干劲儿十足在打电话的苏祈安沉了口气。
从来分所起,这小姑娘一天比一天努力上进,倘若不是知道她未婚,只怕是以为全家都靠这姑娘养着。
鬓角的乌发落下,遮去白皙的侧脸轮廓,比前阵子更加清瘦了些。
苏祈安的电话挂了。
胡明歌用手敲了敲她的桌子:“祈安,你下午要去检察院吗?”
苏祈安从记载农民工资料的文件里抬头:“对,下午得去一趟检察院阅卷。”
“我也去,载你一程?”胡明歌问她。
“不用啦,我下午可能会比较忙,就不耽误你了。”苏祈安温和地笑。
“好,有什么需要的找我。”胡明歌不太意外苏祈安的拒绝。
这小姑娘在工作里独立得很,不随意接受他人好意,却也慷慨授之他人好意。
不争不抢,温和清醒,刚毕业就有这样的意识,算得上是格局大。
“好。”苏祈安点头应下。
来分所之前,苏祈安听老师说过,胡明歌也曾是他的学生,带过一阵子,算是她的前辈,为人诚恳老实。
如今接触下来,是这样的。
苏祈安上回接了一起网络诈骗案,目前案件已经到检察院,她需要去检察院阅卷,为受害者进行更好的辩护。
这倒是她头一回接网络诈骗案,涉案金额达到二十万元以上,所以她想回趟学校,和周新文沟通一下。
确保辩护能够顺利进行。
厦城大学此时安静得很,十二月中,冷得很,学生们不太愿意出来,苏祈安独自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
天色阴冷,她走得不算快。
提前联系过周新文,所以此时他正在办公室等着苏祈安。
细节繁琐沟通起来需要很长时间,被告人态度恶劣,并不怀着赎罪的心情,请了个行业内胜诉率遥遥领先的律师辩护。
这是一场硬仗,受害者能请苏祈安也是因为全品里的同事推荐,苏祈安必须来周新文这儿讨个经验,头一回接这案子,怎么说都得办得漂亮些。
周新文倒不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导师,对于学生一向是任之,倾之,爱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审查立案说到了庭审流程,周新文给苏祈安用了事例来说,这一说就说到了下午五点半。
说完时,周新文见苏祈安领悟性很强,明白了不少,他点到为止,转了其他话题,“上回见你,你还穿着学生休闲服和一婕在我面前,如今换了一身正装,像个专业的律师。”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夸赞她的意思。
苏祈安好有礼貌地笑了一下,温温柔柔的,“今天去检察院,多少都要正式一些,不像您,一如从前。”
听着恭维,其实不然,反而真诚。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这么说周新文,身子骨硬朗,瞧着年轻得很。
周新文忍不住笑,爽朗笑声叫他胸腔一震一震的。
苏祈安和他聊了一会儿才离开,离开之前她还从包里拿出了来时买的一支钢笔,没有立即送出是因为看着像是献殷勤。
她不喜欢这样,周新文也不喜欢这样。
这种相处模式,也舒服。
厦城大学很大,苏祈安一同来时那样,走得不快,甚至算得上是慢。
冬季的厦城夕阳落得快,天色也愈发阴冷,差不多到了饭点时间,学生们匆匆赶往食堂。
校园小路上学生行色匆匆,其中一位女同学撞到苏祈安,她往后倒退一步差点撞到其他人,女同学道歉连连。
苏祈安说着没事却无声叹息,越走越慢。
踩着细高跟走了一天,脚后跟传来的疼痛愈发明显,走至校门口时,苏祈安终于忍不住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大约是饭点,所以此刻校园门口没什么人。
弯腰,细白长指轻轻将黑色高跟鞋往后一拉,苏祈安忍不住细细叮咛一声。
果不其然,脚后背已经被不合适的高跟鞋磨破皮了,白净薄皮粘着黑色皮质高跟,露出粉红血肉,她的皮肤白净,导致这点皮被磨破时看起来都触目惊心。
光是轻拉下高跟,都疼得她吸了一口气。
算了。
苏祈安忍不住苦笑,倘若她要是和徐清落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老道一些,才会换上正装A字裙,外加一双细高跟,就为了去一个检察院阅卷。
会不会被她骂死?
傍晚时分,暮色降临,天色愈黑,冷风一阵一阵撩动苏祈安面颊。
目光放置在校门口远处,一辆黑色的红旗停在厦城对面,车身漆黑光亮,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在这样华贵的车上停下两秒钟。
太耀眼了。
不过是一瞬间的心颤,太远了,看不清车牌号。
她转过目光,有些认命地想要摸出手机打车。
打车软件不停地转着,这个点高峰期很难打到车。
风声在耳边,低头视线停留在眼前一小片空地上。
接着,一双漆黑光亮的皮鞋出现在苏祈安眼里。
“苏小姐,给您。”一道极其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苏祈安头顶响起。
苏祈安下意识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张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脸。
男人一身正经的灰色西服,手提一只深褐色牛皮袋,躬身又恭敬地朝她递来。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压根儿没有见过的人,又怎么会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姓?
甚至,都没有说,这是谁给她的。
苏祈安有些困惑,还有些一丝未然的陌生情绪,在这种情绪之下,她居然没有半分恐惧?
叫人更难以理解。
兴许是能猜测到苏祈安的心思,男人再递了递纸袋,露出纸袋背后的一把黑伞,他说:“苏小姐,天要下雨,勿受寒。”
这一句,苏祈安十分清晰地看到了黑伞伞柄上刻上一个字。
谭,是谭字。
这把伞属于高定,伞面和伞身哑黑低调,却叫人一眼觉得珠光宝气,摸起来手感十足丝滑,犹如绸缎。
这把伞,她可太熟悉了。某次下雨,曾有个人亲自给她撑伞,她也拿过这把伞,圈圈圆圆落在脚边,没有半分潮湿。
不过两个多月前。
如今怎么成了他人,朝她递伞。
怎么就时过境迁,有几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息。
苏祈安眼睫轻颤,纤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黑暗,鼻尖下意识地泛酸,眼眸盛出一片湿润。
再抬头,目光望向远处那辆车。
能看到的是朦胧湿润的泪光,不多时,渐渐变得清晰,方才明明看不清的车牌号,兴许是抱着侥幸,没觉得这辆车会是记忆里的车。
却在这一刻,她看清了车牌号。
甚至能想到,车里坐着的,是怎样一副光景。
苏祈安没接过,她在等人开口。
“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我。”男人用空余的手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苏小姐,如果您需要的话,里头有双平底鞋。”
黑底白字,姓名张鹤轩。谭斯京的助理。
也是那
天苏祈安发信息的对象。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张鹤轩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说您,不常穿高跟鞋。”
这话便是直截了当了,不必说是谁,字里行间更是没透露出半个吩咐他的来人是谁。
偏偏苏祈安了如指掌。
等张鹤轩离开时,她才惘然若失。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先生安排了车送您离开,一会儿就到。”
牛皮纸袋里,除了一双合适她尺码的平底鞋,款式简约,一眼识破对方是如何了解她平日里的风格喜好,甚至还不忘放着一盒,创可贴。
此刻手里的伞分明那样轻,却又觉得那样重。
情字再度落心头,那点缘分明明断了,情绪却又怎么能轻易被抹去。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晦涩情绪从喉间涌上,又被强制压下,眼眶酸胀,终于忍不住眨眼。
她忽然想起,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明明没有下雨。
不多时,乌云翻滚,雨点密密麻麻落下,打在黑色伞面上,宛如珍珠打雨盘,落在苏祈安耳边。
真的,下雨了.
雾气潮湿,雨珠与雨珠相继落在透明车窗上彼此汇成一片。
雨刮器在空气中发出细微声响。
谭斯京没说开车,张鹤轩也不敢贸然点火。
很难想象,从进厦城大学与校领导洽谈合作项目结束出校门,无意看到苏祈安时,就开始逗留,至今已经五个小时。
这倒是张鹤轩头一回见苏祈安。
漂亮温婉的江南美人,说话时温温柔柔,吴侬软语,不是典型的软姑娘,一眼可见的干劲坚韧。
是几分钟的接触就能看出。
谭斯京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控制键按下,车窗簌簌降下三分之一,冷风钻进,细雨朦胧过乌黑发丝,瞧着湿漉漉却仿佛加了点细碎的光。
墨黑的眼眸望过去,是街对面的苏祈安。
她撑着伞,冷风拂过深色A字裙,那笔挺长腿露出,伞面与大雨带来的雾气迷蒙她的脸。
即使入了冬,面条身躯在这儿暴雨如注的街道下依旧显得单薄寡淡。
谭斯京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阮晋伦和他说什么来着。
“听徐清落说,她妈要把她送出国吧?她要深造法学,自然是要离开的,毕竟出国她妈不就管不到她了啊。”
挺早之前说的,说了不止一回吧。
第一回是什么时候来着,从亚城回来的时候?
不记得了。
她倒也从来没说过,一开始说的就是想要自由。
出国?出了国,还能在这儿见她?
找个借口唬他?
控制键再度被扣起,车窗升起,“啪”一声,湿润雨气再次遮去车窗。
接她的车到了,苏祈安合了伞,上了车。
不多时,车启动。
瞧不见街对面了,也瞧不见那身影。
反光镜中。
谭斯京侧脸线条锐利,下颌紧着,忽而薄唇轻扯。
慢条斯理地露出一抹嘲弄意味的笑。
他谭斯京,又被苏祈安耍了。
第四次。
她又耍他。
第47章
近两个月,厦城财经报道上时常都在登着一篇STG的新闻,都说STG易主,掌权人成了原来那位不碰商的厦城谭公子。
舆论纷纷中,那位厦城谭公子混得风生水起,商混成了法,游刃有余。
一早约了谭斯京在阁楼喝茶,服务员递来报纸,阮晋伦只看了一眼就丢给谭斯京,贴心提醒:“这报社有趣,跟巴你一样,把你吹捧的,都不敢想。”
这么久了,谭斯京也没穿着那标准的商化服装,依旧自我风格。
黑色冲锋衣,落拓有型,懒淡靠在椅背上,瞧不出一点那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仿佛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
谭斯京没看也没应话,青色茶杯放在瓷盘上,没发出声响。
阮晋伦知道他不感兴趣这些,也没继续说:“他已经去巴黎了?”
提到这事儿,谭斯京面上算是有了点情绪,眉眼晦暗,阁楼靠窗的位置,冬日清晨阳光温和耀眼,即使照进室内,也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落得个好名声。”谭斯京蔑笑一声。
谁不在说谭仲言和他妻子伉俪情深?
一个月前,谭斯京昼夜颠倒,下午三点在罗伯威醒来,驱车回了谭家。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谭淑华,而是谭仲言。
黑色行李箱放在客厅沙发边上,正陪着谭淑华吃下午茶,闲情逸致得很,抛了一切,自然言笑晏晏。
看到谭斯京,还能叫他一起坐下吃点,说是订了七点钟的飞机票,飞去巴黎。
谭淑华了解其中弯弯绕绕,这顿下午茶也是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你生小京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当个逃兵吗?”
这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谭斯京没坐到餐桌上,而是坐在沙发上,长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在腿上叩着,声线冰冷,“既然有这打算,当初何必同意我学法?”
谭仲言用力放了筷子,“啪”的一声,彻响室内:“那是你妈同意了,学什么是你妈当初生你的时候说给你自由。我不想给你吗?”
“你妈死了!”
谭淑华听不得这种话,打小这两父子关系不好,见多了他们争吵,也是怕了:“吵什么?当我死了?”
谭斯京笑了,那笑凉得很,很是无谓地说:“您也挺有本事。”
谭淑华烦死了,也丢了筷子:“要走赶紧走,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她知道谭斯京同意了,否则也不会让谭仲言走。
谭仲言从餐桌上起身,地上铺了毛毯,椅子被拉开时没有声响。
他拉着行李箱,在离开时回头,朝谭斯京那样沉重地说了一句:“我是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爱你妈。”
STG,谭仲言也是真的不想干下去了,但家大业大,能去找谁继续撑着,一家子得养活下去,倘若不是这些,他早奔着巴黎去了。
这点执念了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谭斯京是同意了谭仲言的做法,也是真咽不下这口气,横竖多少都是被强迫的。
他平静地回了句:“有空回来。”
倒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回来看看谭淑华。
阮晋伦听了这事儿,啧啧两声,“真难想象。”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跟我说一声。”
“最近这周不行,徐清落忙着演出,我要负责接送,苏……”
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偏头看一眼谭斯京。
得,人还平静着,不落痕迹地又问:“那酒吧不开了?”
什么酒吧?start酒吧。
很久都没听过这酒吧了,网上都在问是不是不开了,关门了很久,当时那么火,一堆奔着酒吧老板去的。
谭斯京漫不经心地往楼下投了一眼,低眉敛眸,路上行人纷纷,无趣得很,“缺点时间。”
阮晋伦往椅背上那么一瘫,整个人都舒服了:“那你最近还住罗伯威?”
这话有点八卦,还有点试探,更多的是凑个热闹。
长指端了茶杯,顺了阮晋伦的心,慢条斯理摩挲着薄薄杯缘,才说:“没有,太远了。”
确实,
一开始那罗伯威小区住址就在郊外。
海景小区,位置偏,就图个冷清景好。如今忙死了,谁还有空每天开个来回共80分钟的路程回罗伯威?
想累死张鹤轩啊。除非给他涨工资。涨工资是一回事,也得看人谭斯京愿不愿意奔波。
阮晋伦看了眼谭斯京脸色。
一眼就确定,人不愿意。
“那现在住哪儿?”
“上东。”
上东,STG附近的小区,寸金寸土的市中心房价,物业服务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不亚于罗伯威。
堪比酒店,当真适配谭斯京。
昨夜下了场暴雨,雷声轰鸣,听说这场雨会连续下个好几天,间断地下。
这会儿已经天色暗沉下来,分明刚刚还出了太阳。
阮晋伦没带伞,有些无语:“一会儿有没雨伞,借我一把。”
“借人了。”
“借谁?”阮晋伦纳闷,“刚刚也没看到人来了啊。”
谭斯京没答话.
那把黑伞苏祈安到家后特意将它擦了一遍,等晾晒干后才收起来。
苏祈安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也不会觉得这把伞代表着什么。
一把伞而已,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等第二天中午下班午休时苏祈安叫了个顺丰快递,这把伞高定,价格贵得要命的,所以苏祈安要求的是上门签收,一定要本人。
快递小哥穿着厚重的工作服,外头冷得要命,进了开着暖气的全品,忍不住哈了气说好暖和。
苏祈安露出礼貌地笑,前台已经去休息了,她倒了杯水给快递小哥,扫二维码。
快递小哥收了苏祈安的身份证,提醒:“地址要写得详细一些,最近有些客户写得不全,电话打爆了都找不到地址。”
苏祈安指尖一顿,纤长睫毛宛如羽扇。
填的是罗伯威的地址,这阵子没有刻意地去想,没想到在填下地址的那一刻还是烂熟于心。
只不过电话号码写的是张鹤轩的,她固执地不想填谭斯京的电话号码。
但收件人写的是谭斯京。
特意交代了快递小哥这伞价格不菲,要收件人当面签收,快递小哥一口应下,尤其是在这律所里头,生怕处理不好,所以格外用心。
等到下午,苏祈安就收到了快递小哥的电话。
他扯着嗓子在罗伯威小区门口对着电话那头的苏祈安说:“小姐,这快递没法签收,这里没人住。”
快递小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快递盒,想到这小区户主个个都是身价百倍的人,他感觉接了个烫手山芋:“小姐,您看您有没有空签收,我给您退回去,这伞贵重,放在快递站我也不放心啊。”
贵重贵重,没想到这两个字还成了绊脚石。
兜兜转转,这伞不到几个小时,又回到了苏祈安的手里。
递到苏祈安手里时,快递小哥顶着冷风,还在说:“小姐,那罗伯威快递柜里的快递很久都没人领,扣了多少钱都不知道。早就没人住了,联系了只有那钟点阿姨在,她也不敢乱签收啊,您交代了这很贵重,我哪敢给钟点阿姨签收,她自己都不敢签收。”
这话说的。
“快递柜里的快递很久都没人领了,扣了多少钱都不知道。”重复在苏祈安的耳边。
很久都没人领了,这里没人住。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
这把伞和她暗恋的结局一样,都将成为无人认领的结局吗。
苏祈安接着那快递盒,用小刀割开,把里头的黑伞拿出来。
估计没人还伞和她一样,特意拿了个黑盒装着,搞得和送伞一样贵重。
按照苏祈安心里想的,就是图个体面。
等快递小哥走了,她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张鹤轩,问他怎么还伞。
电话响了两声,她的心跳也跟着那两“嘟”声上下起伏。
很快就接了,那会张鹤轩不忙,恰好做完一场总结,在茶水间泡咖啡。
“您好,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说。”
张鹤轩知道苏祈安的电话号码,当初她发短信时就提前存下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万一她以后成了老板娘呢,多存一个也不会干嘛。
他下意识地以为苏祈安需要帮助。
哪知道苏祈安顿了一下,问他:“您好,那把伞怎么还?寄你们公司吗?”
说完,苏祈安这才想起,她还可以寄STG,毕竟那名片上写了。
她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现在问出口了压根儿没有回旋之地。
张鹤轩看了眼谭斯京的办公室,斟酌片刻,他说:“苏小姐,待我问一下谭先生可以吗?”
“好。”隔着厚厚的文件,苏祈安几不可察的垂眸,眉目婉约间忽而多了不明的情绪,“你和他说就好。”
电话被苏祈安挂了。
张鹤轩敲了敲谭斯京办公室的门,和他说了那把伞苏祈安要还回来的事儿。
谭斯京握着钢笔的手忽而停住,神色平静,很淡然地应下。
不到五分钟,张鹤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那样恭敬地同苏祈安说—
“先生说不用寄件,下回当面给他就好。”张鹤轩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还说,像这种事,您可以亲自打电话给他。”
“麻烦您了,苏小姐。”
第48章
花店赚到钱后,周雨喆平日里可以做的事情也多了,把钱拿去理财,偶尔还会去花店帮衬一下。
说是帮衬,花店店长哪肯让房东帮忙的,就是聊聊天。
周雨喆也算是闲了下来,她的朋友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培养点兴趣爱好,打打麻将得了。
打麻将,怎么可能?周雨喆觉得那就是荒废时光,还不如报个老年大学,穿旗袍走秀学琴下棋,那才是培养兴趣爱好。
老年大学,年龄还没到呢。
干脆利落点,报个老年团,周雨喆决定去旅游,这事儿和苏祈安说时,她回来吃了顿饭。
“我打算去日本富士山,旅游个一个月差不多吧,闲着也是闲着。”说多少,周雨喆也是怕再管苏祈安,否则她每天给自己安排那么多事情干什么。
“爸爸跟您一块儿去吗?”苏祈安看了眼正在饭桌上看报纸的苏父。
苏父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他哪里愿意去,整天埋在那文献里,好像一定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一样,吃饱没事干。”周雨喆又忍不住开始指责起来,“拿到奖了又能怎么样,能陪家里人了吗?我这辈子啊……”
“行了,等我有空就陪你去。”苏父放下报纸。
应了这句话,周雨喆也消停起来了。
吃完饭时,苏祈安帮周雨喆看了老年团成员的资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路上总归得放个心。
“我不在,那个花店有时候就帮我看看,偶尔去看看,那店主人是真的不错。”周雨喆还不忘盯着店里。
“我知道。”
周雨喆无声叹息,“你有事没事也回来看看,别整天不着家,还有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少穿,不是不让你穿……”
一顿唠叨下来,最后才说到重点上,“那个店主,二十多岁了,是个男的,长得也可以,斯斯文文的。你可以去看看。没催你恋爱,我只是觉得那人不错,能把花店经营得这么好,当个朋友,以后遇到麻烦了也有个路子。”
虽说周雨喆是决定对苏祈安放松了,这也是二十多年的习惯,有的也是很难改。
苏祈安点头,没反驳,“好,我答应你,会去看看的。”
那天晚上苏祈安住在家里,第二天陪周雨喆去老年团集合了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包里她提前放了雨伞,不是谭斯京的那把。
他的那把伞最后还是放在了苏祈安那儿,也依旧放在那个礼盒里。
上回张鹤轩说的“下回”三个字,她没放在心上。
毕竟当初说的下回,现在还有哪门子的下回,更何况这次。
一把伞而已,等哪天再寄到STG就好。
苏祈安一直保持着这种想法,她以为真的没机会了,没有想到她当真见到了谭斯京。
那天是十二月十六号,周一。
帮农民工讨薪这回事儿是个很麻烦的事儿,大多年纪大的阿伯阿婆白日里压根儿没有时间,只有在下了班以后啃馒头的空隙里挤出一点时
间。
苏祈安特意在下班时间去一一找他们核对。
等核对完几份资料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还没有吃饭。
徐清落说要来找她,这几天她有演出,特意把休假调整到今天。
夜晚温度很低,苏祈安出来时特意围了围巾,红色的围巾揽过脖子,遮去大片冷意,带来阵阵温暖。
趁着徐清落还没到,苏祈安先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水。
买水的自动贩卖机放在超市里头,拿水时可以隔着厚厚的透明玻璃看到对面的街道。
恍惚间,苏祈安似乎看到一抹特别熟悉的身影。
清风霁月的,散漫不经的,矜贵清冷的,是好熟悉的,是记忆里的。
目光忽而呆滞,街道的对面,是一家餐厅,店名是日语,苏祈安听过这名字,网上很火,也听说楼上有一层酒店,很多达官贵人都在里头应酬。
再过去,是STG。
她差点忘了,这附近,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谭斯京就站在那儿,遥遥地站在那儿,街灯昏暗,像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暖光,在这嘈杂繁华的街道上,显得那样好看。
苏祈安怔住一瞬,贩卖机里的水忽然就这么掉在地上。
“砰”的一声,好大声,滚到脚边,把她从失神的情绪里拉出来。
等苏祈安弯腰把水捡起来时,街对面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甚至都找不到,她差点怀疑是不是今天太过疲惫,看错了。
徐清落是五分钟后来的便利店,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说自己今晚订了酒店,或者去她那儿挤一晚也行。
“反正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去你新租的房子住过,去一次也没关系啦。”徐清落毫不客气。
“可以呀,就是我的榻榻米还没到,你睡不到啦。”苏祈安捂着嘴笑。
“这有什么。”徐清落耸耸肩,“我们去吃火锅吧?”
“对面那个潮牛火锅我在网上看评论特别好,听说特别好吃,去试试不?”
两人一拍即合,去了火锅店。
火锅店就在街对面,此刻人满为患,幸运的是还有空位。
徐清落边下菜边说:“宝贝,我觉得我最近跟那个谁氛围特别奇怪,很奇怪。”
恢复记忆的事情阮晋伦知道后对着徐清落的态度更是好上一层,雷打不动地接送她上下班。
徐清落差点以为阮晋伦是不是不务正业,每天空闲时间这么多??甚至隔三岔五给她舞团的同事上午点早餐,下午点下午茶,晚上累了还有夜宵。
同事跳舞崴了脚他都能给她找个专业的骨科大夫,堪称万事通。
神经病啊,他钱多得没地方花是不是。
有病有病有病。
徐清落无语死了。
苏祈安一针见血:“他在追你。”
“宝贝,这我知道啊。”徐清落又不是傻子,“但我不想啊,我说了,说清楚了,他这是在影响我。”
“但是他说什么,他喜欢我跟我不喜欢他没关系。”徐清落再次无语了,“有病啊,去死去死啊啊啊。”
“成年人,冷落一下?”苏祈安想了个办法。
徐清落邪恶笑:“今天已经是我拉黑他的第二天了。”
苏祈安:“……”
这顿火锅吃得还算不错,味道也不错,服务也很好,苏祈安给的评价是值得大火。
出来时已经将近十点,巧合的是,这家火锅店就在那家日式餐厅旁边。
厦城的温度越来越低,夜晚的风吹过来,冰凉凉的,落在脸上有些冷。
苏祈安拢了拢围巾,也是在那瞬间,她的目光再度停留在街对面。
这次,是她站在他的位置,看向便利店门口。
她看到了谭斯京。
不同的是,他坐在车里,主驾驶的位置。
比刚才更暗的街灯,漆黑的红旗停留在冷清道路上宛如正在蛰伏的雄狮。
而他那样懒散地坐在车里,车窗降下,是精致到勾人的侧脸,骨节分明的露出一只手懒洋洋地压着车窗,食指上的素戒在光线下折射出清冷的光。
他太耀眼了,太赏心悦目了。
看过去的时候,很难一下移开视线。
是再分明不过的感觉。
徐清落跟在苏祈安后头,还在吐槽:“阮晋伦刚刚给我发了短信,还说过两天是他的生日,怎么办怎么办。”
“我居然忘记拉黑短信了,宝贝。”
“宝贝,我直接拒绝了,但是他给舞团买了那么多东西,要不还是送个礼物意思一下?”
徐清落没谈过恋爱,她向来随心所欲,只是这回扯到人情世故,也不知道这事儿做得对不对,询问苏祈安的意见。
哪知道一直得不到回应,徐清落奇怪地看了眼苏祈安,发现她在失神,顺着那愣怔的目光看去。
徐清落也看到了谭斯京。
她没再继续说话,偏头看着苏祈安的表情。
这一刻太安静了。
兴许是苏祈安的目光太炙热,谭斯京稍微回过了头。
谭斯京赴了场应酬,多少喝了点酒,车停在街道,在等张鹤轩过来开车。
一个多小时的应酬,烦得很,没有半点心思。
纸醉金迷,人情世故,朝生暮死,像蜉蝣过了今夜就消失,轻而易举就让人厌了,倒不如早早就逃离了。
车窗降下,夜晚寒风凛冽钻进车厢,吹的叫人头疼,导致谭斯京无端想起两天前见到的小姑娘,那抹A字裙在薄雾里显得寡淡极了。
细高跟,她之前鲜少这么穿。
中控底下摸了包烟抽了支,点了。
倒是半点没抽,不过是燃了。
腕骨懒洋洋地压在窗沿,袅袅烟雾从细烟上燃起,遮去谭斯京的侧脸。
街灯伴着月光,朦朦胧胧,他的神色淡而懒倦,隐在车里。
周遭太过寂静,衬得徐清落那声“宝贝”异常大声。
再转头,抬眸。
他看到了两天前站在雨里的小姑娘。
黑大衣,红围巾,素净脸庞荡出不易察觉的胭脂色,那天未瞧见的秋水潋眸湿漉澄澈,眉目婉约,依旧是那样柔和。
四目相对,目光隔着街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对上,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捻了烟,谭斯京扯了抹轻笑,嘲弄意味。
毫不避讳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如果没看错的话。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
心疼。
第49章
好半晌,苏祈安都没法移开目光。
也是在那时,徐清落发觉苏祈安的情绪不对。
好像临界值已经达到顶峰,有什么在这一刻迸发出。
她拉了拉苏祈安的衣袖,问:“宝贝,很晚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苏祈安回过神:“要的。”
然后才移开目光。
那时候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如果没有刻意的见面,即使同处在一个城市,一座校园,都很难碰见。
所以现在,遇到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隔着街道,她和徐清落往谭斯京的反方向离开.
十七号,周雨喆收到消息说是花店的物业变更需要登记,让苏祈安过去帮忙看看。
苏祈安答应了,等中午下了班才过去。
花店的生意确实很好,尤其是最近快临近圣诞节,很多单主提前预订花束。
整个店隔两分钟就响起“您的饿了么有新的订单—”,苏祈安进来的时候店主正在打电话通知说已经预订完了。
见到苏祈安,店里的帮工甚至还没认出来她是谁,下意识说:“您好,需要什么花?”
苏祈安温和地解释,帮工才喊来了店主。
店主叫江南西,确实如同周雨喆说的那样,长得挺不错的,身高也高,和花店店名“江南的花”一样温和。
变更需要等物业派人过来,苏祈安在这儿等着。
江南西提前倒了水给苏祈安,店里需要打包的花很多,只请了一个帮工,压根儿忙不过来。
等过完变更时,帮工拿着单号过来说:“江哥,这
单子怎么办?比较贵重,那边点名说不要很忙碌的骑手,现在店里很忙,没有两个人都忙不过来。”
“是STG的。”帮工补充了一句。
江南西沉默一瞬,正要说些什么。
也是那瞬间,鬼使神差的,苏祈安挺客气地说了句:“方便的话,我可以顺路捎过去。”
她下午正好要往那儿经过,顺手的事情。
说多少,也有点私心,倒不是为了见上一面谁,也不是为了偶遇。
纯粹只是想帮个忙。
江南西朝苏祈安露出温柔的笑,他本身就属于那一挂的长相,这会加上这笑,显得柔和极了。
他没跟苏祈安客气,“下回来店里,我送你一捧茉莉。”
“谢谢。”苏祈安轻轻颔首。
为了方便,苏祈安和江南西加了微信。
要送的花束是淡雅的百合和向日葵的搭配,典型的商务花束,苏祈安提前了解到,这是STG送给合作伙伴的生日花束,合作应酬。
新鲜采摘的花瓣上带着透明水珠,闻起来清新自然,苏祈安捧着花束先一步进了STG。
关于STG的事儿苏祈安不是没听过,有时律所也会接到一些商务上的官司,都忘不了提一嘴关于最近新起的谭斯京。
都说他争气,有谭仲言的风骨,没两下就搅起风浪。
那点事儿又从脑海里泛起,像走进大海,浪潮迭起。
STG装修格局属于极简风,厅里几笔简约线条勾勒出冰冷又商务的设计风格,乍一看倒觉得平平无奇,仔细一瞧,尽是细节。
前台收了花,苏祈安替花店签了字,没想逗留,背后却有人叫住了她。
“苏,祈安?”一抹带着疑惑的声音喊住了她。
也是在那瞬间,苏祈安忽然觉得空了什么。
苏祈安回首,是位娇媚又婀娜的女人,她摇曳生姿,仪态万方地朝苏祈安走来。
“好巧,居然在这儿看到你。”谭茉勾了笑,“说了,我们会再见的,没想到会在这儿。”
谭茉是在吸烟区看到苏祈安,她穿着墨绿色旗袍,披着件毛绒又华贵的大貂,白皙指节夹了支细烟,走过来之前捻了,只剩下快闻不到的烟草味。
几分港味女人,全显出了,倘若不是在STG,苏祈安以为误入了电影片里头。
她礼貌微笑:“你好,谭小姐。”
声线疏离淡漠,显而易见的客气,像是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和他没关系了?”谭茉却说,“确实,他一个人撑起STG,很难想象吧?”
苏祈安不太理解谭茉说的话,没有想理会她。
谭茉却朝苏祈安递了张名片,“有什么需要的,打这个电话。”
薄薄的烫金黑名片,却是国外有名的律所,行内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去那儿,苏祈安却不费吹灰之力,和谭茉说上两句话就得到了?
周新文曾说过,他学法就是为了一睹这家律所的风采,只可惜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进去过一次,可惜死了。
当真是和做梦一样。
烫金的名片,像捧了把火,灼热地烧,痛得厉害。
苏祈安在想,这是不是迟来的奖励?
谭茉却把手搭在苏祈安的肩上,稍稍凑近她的侧脸,过分亲密的距离,耳边是那宛如妖精般的蛊惑嗓音:“别想太多,上回就该送你的。”
苏祈安沉默一瞬。
让她失神的不是谭茉的话,而是远处从电梯下来的男人。
黑色大衣里头是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像在春日里泼下的黑墨,衬得颀长身姿更加优越,眉宇间依旧淡然,黑眸慢条斯理地从这儿看过来。
步伐懒洋洋的,分明是朝她这儿走来。
苏祈安没想和谭斯京打照面,连旧情人都算不上的身份,哪儿要什么再见。
她转身,硬是露出一抹笑,把名片丢进了垃圾桶里,“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应该不需要。”
谭茉捂着嘴笑,一点也不恼,像是早就猜到了,“没事儿,下回再给也可以。”
苏祈安走到STG门口,松了一口气,才发觉手上的手链不见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那空了的感觉代表什么。
手链是一个月徐清落送她的,纯银的吉祥云款式,说是她团建抽来的奖品,代表好运,不贵,纯属心意。
苏祈安回头折返去寻,兜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有些无望地再次走出STG。
也是在那时,方才给她登记过的前台捧着手链递给苏祈安。
“小姐,您的手链。”前台说话十分友好。
苏祈安有些惊喜:“谢谢。”
前台微笑着,没走,而是问她:“小姐,有人托我问您。”
“之前的手链,不要了吗?”.
谭斯京过来时谭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忘倒打一耙:“都怪你,把人吓跑了。”
这话倒也不算是倒打一耙,毕竟人小姑娘确实是看到他才走了。
只可惜了那名片,是实打实的烫金,烫成粉的,小姑娘几分硬气,把名片丢垃圾桶里了。
谭斯京瞧着不远处的苏祈安,他捡起地上的手链,递给前台还给她。
空空如也,纤细娇白的腕骨,不是之前的首饰。
也是鬼使神差地托了句话给前台,问她之前的手链不要了?
那话有点自作多情了,深想甚至还有其他意思,没必要问,斟酌片刻,事已至此还要什么矫情。
他谭斯京向来坦荡。
谭茉看着他这番行为,打趣了几句。
谭斯京却没应,只说:“你少惹她。”
没有敬语,几个字,就足够代表什么。
乍一听语气还有点冰凉。
谭茉无辜极了,媚而不妖的眼眸轻轻上挑:“我把名片都给她了,分明是诚心诚意的邀请,哪儿欺负你的小姑娘了?”
谭斯京平静投来一眼。
冷情冷眼,谭茉轻轻“啧”一声,“上回的事儿,完全就是想说你,这不没来得及说,小姑娘不就跑了吗?”
谭茉这人爱看热闹,家里两个戏园子都不够看的,还凑上他谭斯京的热闹了?
至于苏祈安,她算不上讨厌,最多半分喜欢,几分友好,又不了解。
但谭斯京她是了解的,“她从你身边离开了,你就没主动去看看那小姑娘?”
“看”这个字,十足的韵味。
简单了说是看,复杂了也能说是其他的。
总而言之,都是那意味。
只要是了解谭斯京的,有哪个不知道之前他身边有个小姑娘,惊讶的是,没几个月那小姑娘先一步离开了谭斯京。
这可真是叫人惊讶,其中弯弯绕绕谭茉不感兴趣,多少都是那点子事,她感兴趣的是谭斯京会不会主动去找那小姑娘。
明显那小姑娘见了谭斯京就走,看头在谭斯京身上。
前台已经把手链递给苏祈安,远远地,谭斯京能看清小姑娘的模样。
咖色大衣,白色连衣裙,冬日的风带着凉意,裙摆在空气中划出微小弧度,那张素净的脸化了淡妆,肤如凝脂,美目流盼。
是独属于江南美人的温婉,足够动人心的漂亮。
倒比几个月前多了几分不同。
是什么,谭斯京不愿深想。
视线里,小姑娘顿了一瞬,眼睫轻颤,依旧是礼貌微笑。
算下来,这倒不是最近的第三面。
仔细想来,谭斯京还真主动去看过苏祈安。
那天她和张鹤轩说要离开,加之从前说的要出国。
谭斯京却几次看她出现在律所。
远远地,算下来两三次吧。
这么久,他不是没主动见她过,不过是他见她罢了。
谭斯京不怎么愿意回答谭茉。
不
多时,前台过来答复谭斯京。
十分恭敬地转达苏祈安的话。
“谭先生,刚刚那位小姐,”前台停了一下,“她说她不要了。”
第50章
上回说的阮晋伦生日,徐清落拒绝后还顺势说了一句:“宝贝,如果他邀请你,你肯定不去吧?”
“你不去我也不去,买个礼物意思一下得了。”徐清落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敲。
苏祈安没觉得阮晋伦会邀请她,毕竟她现在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又不是朋友的朋友。
只是后来,阮晋伦还真邀请她了。
他说他想向徐清落表白,就这一次。
拒绝了就不会再找徐清落了。
“祈安,来吧来吧,我们也不算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吧?”阮晋伦在电话那头声线都放低了,“之前我们关系也算不错吧。”
苏祈安沉默一瞬,“清落答应去了吗?”
阮晋伦简直要命了,“她说你不去她也不去。就这一回。”
“给我个面子吧,姐。”阮晋伦能屈能伸。
手机稍稍振动两声,徐清落的消息弹了过来,苏祈安把阮晋伦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给她。
徐清落:没事儿,宝贝。我去就行了。
“清落她会去的。”苏祈安向阮晋伦转达了徐清落的想法。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松气的声音,接着,阮晋伦问她:“那你也来吧,你是她的朋友。到时候……”
“嗯。”苏祈安同意了。
半晌,她问:“他也会去,是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那可太明显了。
阮晋伦的生日,谭斯京又怎么可能会不来。
即使是明知故问,有了预想。
苏祈安还是听到了阮晋伦的那一声确切的答案。
“他会来。”.
在得知会见到谭斯京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波澜,但临近的时间越近,泛起的浪潮越来越汹涌。
阮晋伦其实说得没有错,她和他之间没有到老死不相往的地步,所以她还是选了份礼物。
一开始,苏祈安并不知道阮晋伦喜欢什么,抱着徐清落必不可能知道的想法去问了她。
结果徐清落秒回,“胶卷,他最爱ektar100,他拍出来的质感成像简直是绝了。”
“该说不说,他一个摄影师,是有点牛的。”
苏祈安:?
后知后觉说了什么的徐清落立马驳回:“我不是夸他,我只是实话实说,要是人没点技术在身上,我都懒得跟他说话。”
苏祈安才不信她。
下单了ektar100的胶卷,顺丰快递,隔天就到了,恰好那天也是阮晋伦的生日。
地址定在了芙城,离徐清落近,时间约在了晚上七点。
那天要上班,苏祈安只得买了最近的高铁票,等下高铁时已经六点三十分,正值高峰期,怎么打车都打不到。
等到苏祈安自暴自弃地想坐高铁下车厢里臭得不得了的出租时,阮晋伦发了消息说要不要他安排人接她?刚好有车在附近。
她说可以。
然后,她就看到屏幕上的车牌号对上了远处的车。
是,谭斯京的车。
怎么会是他?
又怎么会是他?
想了任何一种可能,她都想不到会是谭斯京。
他那样随性地靠在车上,手肘曲着抵在黑车上,一只长腿稍稍弯着,浑身散漫席卷而来,那样的松弛感,是旁人学不来的。
光影成了勾勒他线条的衬托,他垂着眼眸,没有半点情绪,只在看到苏祈安时,带了点情绪。
即使是傍晚六点多,芙城的高铁站客流量依旧很多,行人匆匆,穿梭在空气中,成了谭斯京的背景板。
苏祈安记得,他那双瞳仁,远远看去,是墨色的,可再凑近仔细瞧了,是带点褐色的。
如今,是走也走不开了的。
她缓慢地走过去,步子慢吞吞地,谭斯京也不催,催什么呢,就等着她过来。
走近了,近到已经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鼻息间尽是那冷冽但又回甘且温柔的木质香,叫人脑海里浮现出香根草与雪松的画面。
熟悉的气味,先唤醒的是记忆。
距离近了,只觉得被那熟悉的气息隐隐环绕。
没有半点要说的话语,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旧情人见面,难不成要先寒暄一句“好久不见”?
分明前两天才见过面,压根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样的距离,方才还平静的心跳愈发强烈跳动起来,连面上都觉得热了几分。
寂静的氛围下,她才察觉到,原来是在看到他,走近他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跳就已经在加快了。
相反谭斯京,也没有几分要说话的意思。
谭斯京只依旧懒洋洋地,只不过是站直了身子,清风霁月而又挺拔笔直的模样,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苏祈安移开目光,不与他对目光。
也是在那瞬间,他低头,瞬间再度拉近与苏祈安的距离。
过分暧昧的距离,苏祈安的胸口处传来的心跳震耳欲聋,面上的温度在肌肤上呈现出胭脂色。
怎么会—
他们还没有—
苏祈安倒退一步,她穿着漂亮的淡米色连衣裙,外加一件褐色呢子大衣。
随着她的动作,裙摆触碰上黑色车身,撞出漂亮又赏心悦目的颜色,足够叫人觉得眼前舒适。
平底鞋踩在地面上,细小却又容易让人忽视的声音此时无声胜有声。
没有想到的是,谭斯京依旧贴近她,稍稍弯腰颔首,苏祈安的耳边是那再难以忘记的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居然觉得那气息洒在了耳畔。
苏祈安浑身都觉得怔住一瞬,后知后觉的酥麻,如同在走钢丝,像她这样的一个不小心,心跳,和身子,都容易软了。
明明是熟悉的陌生人见面,又怎么会把气氛变得这样暧昧。
好像,好像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吧。
就算——
还没有来得及深入思考,细微的一声开合声响起。
也是在那瞬间,苏祈安看清了他的动作。
长指扣动车门把锁下方,就那么一小下的动作,他替她开了车门。
苏祈安沉默住了,偏头再去看谭斯京。
他依旧是那样的冷冷清清的神色,但那双眼眸,分明盛着几不可察的逗趣。
苏祈安抿唇。
他还是那样,太浑,太坏了!
苏祈安更不愿意说话了。
拉开的是副驾驶的位置,也兴许是能够猜到苏祈安不愿意坐副驾,所以就连后排车门,谭斯京也打开了。
打开后排车门时,苏祈安看到了从前的抱枕,规规矩矩地靠在车座上。
她没动,也没碰,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
仿佛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曾经用过一般。
车厢内安静极了,开车的是谭斯京,他坐在主驾驶,那样干脆利落地将方向盘打了个圈,车子稳稳地掉头出高铁站。
谁也没有说话。
路上徐清落给苏祈安打了通电话,她问到了没有。
气氛如死寂般,静到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苏祈安按住手机侧边调节音量键,把徐清落的声音调低,这样无声又有些尴尬的环境下,下意识地将她的音放轻。
“嗯……我现在从高铁站出去,很快吧。”
“好的宝贝,我跟你说,那个谁还没来,你不用担心,一会儿你就坐在我旁边,实在不行你就先走,不用怕他,反正也就那几个月——”
什么虎狼之词!
苏祈安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清落,你现在到了是吗?”
徐清落显然意识不到苏祈安在什么状况下,“我到了呀,我在门口等你,顺便看看那个谁有没有来了,我好提醒你。”
“你也不用担心,宝贝,我听阮晋伦说他找人过去接你,他找的人应该都挺帅的吧,实在不行一会你就站在那人旁边,看看那个谁什么反应呗,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啦,而且—”
苏祈安毫不犹豫把电话挂了。
这么安静的情况下,苏祈安隐约有个猜想。
她抬头,把目光放置在内后视镜上。
果不其然,四目相对。
目光与谭斯京碰撞,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耳畔边,是他喉间溢出那样低而撩人的笑音。
可恶,是她不懂得如何处理和他的关系,导致现在莫名有点丧失掌控权。
也怪那情绪,总是在暗暗较劲儿,较劲儿什么,苏祈安不明白,觉得莫名。
但苏祈安确信。
他,都听见了。
两个多月没有坐过谭斯京的车,他的车技依旧稳稳当当,停在阮晋伦的生日会所中心时,徐清落那会儿不在门口。
而是在大厅等着。
刚打开车门,苏祈安半个字都没有多说,没有停留,几乎是快步就走进去找徐清落。
徐清落纳
闷:“宝贝,你怎么挂我电话。”
苏祈安哪还愿意提这事儿,尤其是人就在她背后,“不小心误触了呀。”
“行吧。”
会所是高级的,苏祈安刚走进来就有服务生引导前往包厢。
一条走廊走到底,几乎都是名门子弟玩闹的包厢。
订的是最后一间包厢,里头此刻人不多,有几个苏祈安见都没见过,又有几个熟悉的,她没打招呼。
她和徐清落坐在沙发上,阮晋伦给她们拿了饮料。
后进来的是谭斯京。
他姗姗来迟,进来时的慢条斯理的,目光在包厢里绕了一圈,最后长腿一落,在苏祈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苏祈安没看他,却能注意到有什么在自己身上停留不到半秒。
徐清落给她递来刚刚阮晋伦拿来的饮料,企图转移注意力。
苏祈安接过时,有人瞧见谭斯京,先给阮晋伦递了支烟。
阮晋伦今天哪还有心思抽烟,挥手拒绝:“不抽。”
那人转手给谭斯京递,就听见阮晋伦老混子替他答:“给他递干啥啊,人都不抽了,说抽烟不好,懂不懂?”
戒了?什么时候?
苏祈安又低又软地说了句:“骗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这话说得低低的,但分明是好用力的。
徐清落离苏祈安最近,她自然是听见了这两个字。
她凑近苏祈安,小声问了句:“宝贝,你说什么骗子?”
其实不包括徐清落,这包厢里没几个人不知道苏祈安和谭斯京的事儿,如今过来,除了给阮晋伦庆祝生日外,当然还有过来凑凑热闹。
那两个字,只要有注意苏祈安的,都听见了。
苏祈安不偏不倚,抬眸就瞧见谭斯京的眉眼。
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望着苏祈安,眼里饶有兴致的玩味,明晃晃。
苏祈安忽然就懂了。
他也在等她开口。
但她凭什么要解释?解释给徐清落就算了,要是说出来,这么多人,有几个和她有关系的?
苏祈安忽而就起了反骨的劲儿:“我忽然想起来,今天送我过来的,是个骗子。”
徐清落还想继续问,但苏祈安抿了唇,不愿意再说了。
其他人不知道今天送苏祈安来的司机是谁,觉得没意思,但阮晋伦不一样,他可太知道是谁了,苏祈安拐着弯在说谭斯京啊。
再看谭斯京,他平静地端了酒杯,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斑斓灯光照过来的时候,他的唇边沁着微弯弧度,像没听见苏祈安的话。
阮晋伦干脆组了人过去玩牌,玩的牌,下了赌注。
谭斯京没兴致,把玩着酒杯,几个人边玩边跟他聊天。
阮晋伦这货倒是识眼色,时不时地过来和徐清落说上两句话,也算不上无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那张素白小脸总能撞进谭斯京余光,看得久了,那一颦一笑倒是入神。
“诶,诶,怎么不说话?”有人问谭斯京。
谭斯京喝了口酒,酒液瞬间从透明酒杯里消下去大半,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太过勾人,“什么?”
他们在聊江苻那么忙,都没过来,最近谭斯京不也忙得很,只要混这行业的就没几个自由,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参加阮晋伦的生日了?
阮晋伦喊了句卧槽,说怎么回事,“人是我哥们儿,江苻在意大利就算了,好歹送了我两辆车,我哥们儿,厦城的,还不来?你当我跟他多少年情分水做的啊?”
几个人丝毫不给面子,都是阮晋伦实打实的朋友,都开得起玩笑,圈子里个个都是公子哥,全都毫不留情地笑。
“又没真说为你来的?”有人递了个眼神,你懂我懂的意思。
“……”
谭斯京放了酒杯,“说够了没?”
几个人闭了嘴,又哄着让阮晋伦上去献唱一首,作为寿星,不唱首歌都对不起今晚价值千金的包厢.
今晚说是阮晋伦要表白,但见这状况,好像一点也没有的意思。
原本徐清落还想着要是这么多人,大多都是阮晋伦朋友,她要是当着人生日的时候当面拒绝,那他多没面子,自己要怎么下台啊?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一颗心直接松懈下来,干脆直接和苏祈安聊起天。
拿了空酒杯,倒了杯酒,和苏祈安说舞团的事儿,“我们舞团有人辞职了,团长对你印象特别好,宝贝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舞团?”
其实团长在苏祈安替补那次就看上了她,徐清落一直没说这事儿,一来是她身体的事情,二来是周雨喆。
徐清落不想苏祈安为难,但如今不一样了。
凡事不是她想不想,而是苏祈安愿不愿意。
苏祈安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她还有律所的事情要忙,“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砰—”
包厢里的灯光忽而就暗下,再亮起。
是谭斯京懒洋洋地揉了揉脖颈,十分随性地坐在了包厢高脚凳上,面前架了个话筒。
这架势,是他要唱歌。
旁边几个人在鼓掌:“妈的,他还真是你哥们儿,这感情,都帮你上去唱歌去了。”
“那是他手气不好,玩了一把就输。”
“输赢得看人愿不愿意,哈哈哈。”
几句话下来,苏祈安了解了。
阮晋伦玩了把牌,输了。赌注是要他上去唱首歌。
人哪里愿意,旱鸭子一个,张口难听死了,阮晋伦死都不愿意,要在徐清落面前丢脸,冒着被她录视频嘲笑的风险,还不如让他上去表演鸭子叫。
所以软磨硬泡,求谭斯京上去帮他。
大家铁定愿意,毕竟谁也没听过谭斯京唱歌啊。
谭斯京愿意吗?肯定不愿意。
他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仿佛生死都跟他没关系,看上去心无旁骛。
等人都觉得等不到答案了,才慢条斯理地说上一句:“行啊。”
这样的等待,含着一丝被耍的感觉,偏偏谁又都不说,也没人敢说什么。
只有他能把那副松弛感极佳却又刻到骨子里的浑体现得洋洋洒洒。
谭斯京长指握着麦,轻试音,一声:“嗯。”
足够低沉而又好听的嗓音通过电流直达苏祈安的耳边。
酥酥麻麻,像羽毛撩耳,耳膜都要颤栗了。
然后,苏祈安就听见他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承蒙有人说我骗她,所以点了首《必杀技》—”
……
都说爱情没有技巧,真诚才是必杀技。
几个字落在脑海里,苏祈安顿了一下,当即失了神,没听清后半句谭斯京说的话。
“求你别要如从前纯熟地碰我,而我问我为何还能够碰伤我,不要让我一败涂地,输得更多。”
“我道行都低估了你,我以为撑得起,一句为什么不找找你。”
缱绻缠绵的粤语那样流利又散漫地钻入耳边,苏祈安整个人都在失神,回神中反复横跳。
大家都在说没听过谭斯京唱歌,没怎么注意谭斯京说的话。
阮晋伦也在和徐清落说他没听过自己这多年好哥们儿的歌声,只是赌一把罢了,哪儿知道会这么好听!
谁都没听过,但苏祈安听过。
几个月前,在亚城的夜晚,她缠着他给自己唱首歌,那样的柔和轻哄,好像还在昨天。
为了一首歌,还付了报酬。
这首歌叫《必杀技》。
那句“我道行都低估了你,我以为撑得起”
像是在说他谭斯京道行浅,玩不过苏祈安。
里头的
韵味太多了,不得不让人胡思乱想。
苏祈安恍若做了个梦,有人点了烟,她轻咳了两声,同正在和阮晋伦说话的徐清落说她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是假的,透气才是真,一首歌唱到一半的时间,她就听不下去了。
包厢外的拐角处有条长廊,复古设计,远处高楼大厦,一小片芙城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入冬寒风凛冽,碎发随风撩起,扑面而来的凉意叫人神志都清醒几分。
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提着酒杯,从某个包厢摇摇晃晃出来,朦胧看见长廊上站着位眼熟的苗条女人,恻隐之心动了。
“是你?”老男人凑上前去,说着就要碰上苏祈安的肩膀。
苏祈安转过头,迎面而来的醉气味搅乱了空气中的清新,她吓了一跳,倒退一步,避开老男人的粗手。
她根本就没见过这老男人,陌生极了。
“待过谭斯京身边的女人?”老男人手没搭到她的肩,有些尴尬地收回,醉酒后的朦胧眼被风吹的也清明几分,目光上下打量苏祈安,带着戏谑。
苏祈安清冷冷的,就要走,不愿和他多说上半个字。
老男人左一步,就挡在了她面前,“走什么?这会所有头有脸,去我那个包厢玩玩?里面很多人。”
什么人?自然是三教九流,高门大户的人,纨绔公子哥大把大把的。
他继续贴近苏祈安,淡淡清香混着薰衣草,好闻得不得了。
闭眼静闻,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笑嘻嘻的,“很香啊,你长得也漂亮,和我当个朋友,我送你几瓶。”
苏祈安看着他,有一种碰上无赖的气,还有些无奈,就不应该出来,还不如去听谭斯京唱歌。
她转身扭头就要走,结果那老男人还真是厚脸皮,直接碰上苏祈安的肩。
刚刚没碰上,这下碰上了,老男人得意地笑,“你肩膀也很瘦啊。”
“你放开!”苏祈安冷声呵斥,甩开老男人的手,用力就是一巴掌。
“你有病!”苏祈安生气了,整张脸都透着薄薄的冷意,那张素净的脸依旧温婉,眼眸湿润沁着水,说着骂人的声线却如水凉。
那一巴掌的力不小,打到老男人脸上时火辣辣的,一下就印出了红。
被一小姑娘打,老男人笑了,捂着脸半偏着头,“啐”一声,“你还真是辣啊。”
“不过一个被谭斯京玩腻的了,还有脸打我。”老男人擦了擦脸,痛死了,“老子愿意跟你玩,那是你的福气,不然谁愿意玩一个二手。”
苏祈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这样的话,绝不是谭斯京传出去的,只可能是他这样的人,天生就看不起女人,五花八门,花里胡哨的三教九流,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气的手都在抖,当下又一巴掌就过去了,打得手都灼热的痛,再开口,那音都是凉透了的,“有没有人教过你。”
“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的诽谤罪,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剥夺政治权利。我想这里的监控齐全,需要我给你补习吗?”
右上角,明晃晃的监控拍下了这一切,老男人其实是不怕的,怕的是玩过火,再看苏祈安的脸,固执,倔强,好像真要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他没说话,秉着算了,玩了的话万一惹什么事就不好了,毕竟那天晚上他看到苏祈安去认识了几个律政先锋,一堆法,烦都烦死了,惹个屁。
老男人“啧”一声,两边脸都被打了,妈的,“你他妈的,你给老子等着。”
白挨两巴掌,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被嘲笑,老男人转身就要走。
“站住。”苏祈安却叫住他,“忘了告诉你。”
“是我,主动,不要谭斯京了。”
“你—”老男人回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赶紧快步走了。
苏祈安却松了口气,一晚上,没遇到过什么臭流氓,这还是头一回,她处理起来没什么经验,完全就是秉着一口气,也耽误了好一会儿时间。
戳了戳手,把刚刚的晦气带去,低头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了个人,猝不及防地撞上去。
“不好—”
话还没来得及说,那悠悠的熟悉气息萦绕鼻尖,几乎不用想,是谭斯京。
然后,就听见他悠悠的音,裹挟着晦暗情绪。
“苏祈安,你挺厉害的。”
“被你玩了。”
第52章
两个多月,这是谭斯京和苏祈安说的第一句话。
苏祈安,你挺厉害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在夸她对流氓的处理?还是说——
不管是哪一个,苏祈安都可以确定,他听见了,看见了,刚刚的一切。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
今晚,一直都是他处于上风。
苏祈安抬眸,对上谭斯京的目光,那样澄澈地回望他。
旁人都怕他,偏偏苏祈安才不管。
她硬气地回了过去,嗓音软糯有力,“我不是一直都挺厉害的吗。”
这要是换做从事,苏祈安和他说话时,必定得加一个‘谭斯京’,有名有姓地唤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又不是以前了。
谭斯京溢出一抹淡笑,似笑非笑。
说话的空隙里,苏祈安倒退一步,就这么在偌大的长廊里,目光交汇,互相对望。
在高铁站,苏祈安没有来得及打量谭斯京,包括在车里,她都没有好好看他。
现在,但是有机会了,他的轮廓变得更加锋利,深邃眼眸如同冰川下的深渊,往下是硬挺鼻梁,再往下,他的薄唇抿着。
没有人说话了,就那么对视着。
苏祈安继续倒退一步。
她从来都不是心狠的人,却也算不上非常心软。
情字缠绕,时间太短罢了。
苏祈安就那样平静地站在谭斯京面前,长廊开着窗子,风偷跑进室内,她的碎发凌乱,一缕一缕地往脸上跑。
而她的瞳仁愈发湿润,愈发柔软。
和那天街道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谭斯京没看错,那天她的眼眸,确实盛着两个字。
心疼。
他没应,就那样看着苏祈安,一如刚才。
兴许是想到气氛有些许尴尬,没等到谭斯京的回答,苏祈安移开了目光。
离开了谭斯京的视线,转身回了包厢。
包厢里此刻氛围非常好,趁着她出去的时间,徐清落已经能和几个玩牌的打成一片,友好地加入里头。
苏祈安进来时,徐清落离开牌桌,揽上她的肩,问她:“宝贝,你去个洗手间去好久啊。”
然后她挤眉弄眼,对着包厢东北方向说:“刚刚阮晋伦拉开帘子我才发现,那居然有一个透气的地儿。”
苏祈安闻到徐清落身上明显的酒气味,她喝了好多酒,估计一会儿就醉得不行了。
再顺着徐清落的视线看去,包厢里有一个小阳台,方便得很,应当是让醉酒的人透气,醒酒。
也是,这么贵的包厢,有这些正常。
她让徐清落少喝点,徐清落嘴上说着知道了,又喝了两口酒,转眼又被人叫去玩牌了。
怕苏祈安被落下,徐清落问苏祈安,要不要一起?挺简单的玩法。
在包厢里看一圈,其实今晚人来得不多,一桌玩牌也就剩下两三个人落着,倘若她不去,估计等谭斯京进来,得干坐着。
还不如去。
苏祈安说好啊。
玩得很简单,比大小,跟那天在酒店里玩得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有赌注,要不就是真心话,就是大冒险,或者喝酒。
阮晋伦的生日,不玩钱。
尤其是里头还有两个姑娘,谈钱太伤感情了。
玩到第二轮的时候,谭斯京就进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意兴阑珊地玩着手机,桌上放着杯已经被他喝了大半杯的
酒。
光线描绘着他的轮廓。
苏祈安被催着摸牌,这把她输了。
喝了两杯酒。
等下一把时,谭斯京就没在包厢里了,苏祈安没看见他。
第三把,第四把,五六七八,其中有个人输了,大冒险是亲旁边的人一口,男生亲男生。
“卧槽!”
气氛直接被拉到顶峰,一群人‘哇’一声,在男生唇瓣落在另一个男生脸上时,顶爆了。
啤酒被拉开,白气泡疯狂冒出,湿了大片的桌子。
徐清落眼冒八卦,鼓掌得厉害,说今天来得值。
她输了好几把,阮晋伦替她喝了很多酒。
苏祈安也输,十把赢两把。
到后面,阮晋伦输了,选了大冒险,几个人闹着说惩罚是对着喜欢的女生表白。
该来的都会来,徐清落醉了酒,懵懵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阮晋伦倒是个识事儿的,笑着踹了那人一脚,“你他妈的,搞什么啊。”
那人笑嘻嘻,这包厢里谁不知道阮晋伦喜欢徐清落?
“大不了喝酒呗。”
阮晋伦喜欢徐清落,根本就不是秘密,全世界都能看出来。
他对着徐清落说,“徐清落,我喜欢你。”
徐清落眨了眨眼,醉酒和气氛,其实到后面她玩牌的时候,就已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输了半晚上。
苏祈安拉了拉徐清落,没动静。
阮晋伦肉眼可见的紧张,又说,“这是大冒险啊,别紧张。”
表白的人是他,还劝上徐清落别紧张了。
谁知,徐清落张口就说,“神经啊,我知道你喜欢我。”
场上哗一声。
表白归表白,大冒险里头可太多意思了,又没说其他的,连句要不要谈恋爱,当女朋友都没说。
好像真的就是表达我喜欢你。这份喜欢没有其他的意思,别想多,没有给你增添任何负担,只是我告诉你一声,你很好。
以为会是下不来台的表白,没想到阮晋伦会以游戏的方式,轻轻松松,让两个人之间变得不那么尴尬,也没什么束缚,欢笑声带过。
这是苏祈安没有想到的,也是徐清落没想到的。
阮晋伦情绪下降,依旧没落下徐清落还想继续玩的心,伸手洗牌,“继续继续。”
徐清落表白被表白,但她没被受到影响,好像刚刚的人不是她一样,热情高涨地继续玩。
“快发牌,快发牌,下一把我也要整你们。”
看着和没事人一样。
相反是苏祈安,背脊传来一股热意,她停了手,去包厢的长廊外透气。
拉上落地窗,里头的喧闹声被隔绝开来,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是两个世界。
隔音好得不得了。
转头,就看到谭斯京懒洋洋地坐在走廊摆放的小圆桌前,指节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淡淡烟草味。
而他神色晦暗,没开灯的走廊,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所在的位置,刚好属于里头看落地窗的隔绝处墙面,看不见的地方。
苏祈安没想到谭斯京会在这儿,兴许是喝了酒,声音比大脑还要先做出反应:“你怎么在这儿……”
“吵。”
清冷冷的一个音。
也是,他从前就喜静,不然怎么会住在郊外海景区。
他说完苏祈安下意识地就要再进去。
“坐这儿。”
坐?苏祈安思考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让她坐在这儿,就……不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不太对吗?
他谭斯京,向来如此,还真是坦荡。
隔着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里头的人已经开了啤酒,围着桌子干杯,几个人手里拿着烟。
气氛到这儿了,多少她其实都有些不太愿意进去了。
苏祈安转过身,没有看谭斯京,也没选择坐着,而是站在围栏前,瞧着远处和刚刚在长廊那儿看到的大差不差的城市一角。
没说话。
纯当两个人不认识。
实际上苏祈安已经把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面上端得平静,心里早乱了。
没忍住,再看了眼谭斯京。
他比她还要风轻云淡,极为自然。
谭斯京把苏祈安那点小动作落尽眼底。
那点胆子,和之前一样,有胆子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没胆子和他共处。
挺不懂她的。
烟早就在看她来时就捻了,压根儿没抽,烦得不行。
当着苏祈安的面丢进垃圾桶里,在沉默时,那样淡倦地和她说话。
“脚还疼吗。”
嗯?什么?苏祈安愣愣的,风吹的她浑身都燥起来,酒没醒多少,倒是更朦胧了。
她的头已经偏过,手也松开了。
朝谭斯京的方向看去,面颊上呈粉色,眼眸澄澈,宛如一池春水。
四目相对,一晚上不知道对视了多少回。
忽而,谭斯京想起那天晚上阮晋伦和徐清落打电话说什么来着?
说她哭得厉害。
真有意思。
指腹摩挲,才想起那支烟被丢进垃圾桶里,那点烦躁徘徊着,怎么也没下去。
“在想什么。”
没有起伏,平平静静的,嗓音低沉,在夜风里好听极了。
听得苏祈安一瞬间就清醒不少。
他是怎么理所当然,又顺理成章地问出这句话?
她在想什么?苏祈安自己都想不明白,混混沌沌的。
想她怎么就来这走廊?这阵子的沉寂在这一刻似乎被打破,似乎又没有,毕竟这生日会散了,不就又回到之前了吗?
“没想什么。”苏祈安说。
这个答案没什么好意外的。
话音落地,苏祈安才看到原先夹在他手里的那支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谭斯京丢进垃圾桶里了。
她转回脸,目光瞥见包厢里头。
比刚刚还要热闹,一群人玩到后面,包厢的门被推开。
徐清落朝苏祈安的方向招手,猜想到什么的苏祈安转身就要进去。
这风也透了。
拉开落地窗前,苏祈安把目光放置在谭斯京身上一瞬间。
继而用力,扭开门把。
谭斯京没看她,与落地窗被拉开的同时。
宛若随口,“没骗你,戒了。”
第53章
玩到后面,蛋糕推了进来,切蛋糕,唱生日歌,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唱生日歌时,徐清落唱得婉约悠悠,一首欢快生日歌,都快被她唱成什么古典乐曲。
苏祈安看她醉了,唱得挺开心的,没阻止。
几个人都混熟了。
蛋糕是徐清落递给苏祈安的,谭斯京没进来,阮晋伦也没喊他。
给他留了蛋糕。
到后面,几个人说要再玩一会儿,依旧是刚刚的比大小,其中有个男生带了他的朋友过来,是个女生。
那女生阮晋伦不熟悉,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今天是他生日,朋友说带个人过来玩玩,只是想认识圈子里的朋友,阮晋伦同意了,举手之劳而已。
那女生玩游戏玩输了,这几个玩牌的都是玩得起的人。前不久是阮晋伦对喜欢的人表白,没得到反馈,估计是为了缓解氛围,惩罚也是对喜欢的人表白。
没想到那女生是想认识谭斯京,从苏祈安从落地窗进来,有人就看到谭斯京在走廊里。
那女生大大方方地拉开落地窗进去了,没关上,留了半扇窗。
苏祈安对那女生挺有印象的,进了包厢脱了外套,露出衬身材线条的贴身裙,头发也是刚做的,时不时地抚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走起步子来也是婀娜多姿。
很有妩媚感的一女人,也姓苏。
苏祈安想起之前谭斯京手机里看到的一条消息,“圈子里姓苏的排在第几个?”
排第几个她不知道,只知道肯定有好几个姓苏的。
和谭斯京表白,好几个人觉得这是今晚爆点,毕竟苏祈安还在这里啊。
一群人凑了脑袋,拉长了耳朵去听。
就听见那女人柔柔软软地说:“我喜欢你,谭斯京。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然后,女人转身,隔着玻璃对着大家露出笑容,伸手把落地窗拉上了。
苏祈安坐在沙发上吃蛋糕,忍不住也跟着看过去,刚刚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包括那句告白。
一旦拉上落地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人敢贴在落地窗上看。
不到五分钟
,那女人就出来了,大家秉着一口气问她结果怎么样,牛得很。
那女人耸耸肩,两手一摊,神色淡然神秘,什么都不说,也看不出喜怒哀乐:“大冒险啊。”
苏祈安心一窒,手里的酒液浇到手上,浓醇酒香钻入鼻尖,叫她脑子都快晕了。
才回过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是包厢里度数最高的。
无意识地动作,她无声叹了口气。
阮晋伦圆滑死了,缓和场面:“还玩不玩,一游戏而已,还凑上热闹了?”
寿星发话,几个人撂手,“继续继续。”
阮晋伦这话是别当真的意思,也确实,圈子里的喜欢真真假假,有几个能说是真心的?
可游戏又怎么样,那女人不就在当场宣告表明,她看上的人是谭斯京了?.
“宝贝,你要不要先回去?”徐清落过来问苏祈安,看了眼她手里的酒杯,没说什么,只默默拿走酒杯,抽了纸巾帮她擦手。
“嗯?”苏祈安任由徐清落的动作。
“等结束了,我想和阮晋伦再说说。”徐清落停了一下,没提有关于刚刚发生的事情,“我还没有晕得厉害。”
徐清落摸了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多。
“宝贝,你明天还要上班,不要等我。我让人送你回去,还来得及。”徐清落贴心得很,“你不用担心我,阮晋伦肯定会把我送回去。”
“虽然他不行,但是他人品可以。”
苏祈安总觉得徐清落哪里不对,说了一会儿,还是没拗得过她。
徐清落有一点说得没错,阮晋伦的人品,确实可以。
他挺爱护徐清落的,场场不落的表演,日日接送,赶也赶不走,没多少人能做到这份上。
苏祈安准备回去时把那胶卷送给了阮晋伦,然后再离开。
ektar100的胶卷,阮晋伦当即就爱死了,“谢谢,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他告诉你的?”
阮晋伦往走廊方向抛了个眼神。
苏祈安:“……”
“不是,是清落。”
阮晋伦沉默了一下,唇微弯,继续说那两个字,“谢谢。我很喜欢。”
后半个字,他说得比较慢。
傻子也听得出来他在说什么。
“你应该谢谢的是清落。”
阮晋伦收了胶卷,也收了那吊儿郎当的姿态,对着苏祈安说:“也要谢谢你,今晚陪她来。”
“没有大张旗鼓地表白,利用我的生日,你放心回去吧。我不会压力她,我不是那种人。”阮晋伦知道徐清落让苏祈安先回去,“等结束了,我会好好和她说,她不喜欢我,就算了,不会打扰她。”
阮晋伦是个好人,和苏祈安想得一样。
“好,我相信你。我手机和她绑了定位。”苏祈安依旧说了这么一句话。
阮晋伦:“……”不还是不相信他吗?
苏祈安回去了。
回去之前和徐清落千叮咛万嘱咐,有事儿一定和她说.
包厢里也凌乱得很,几个人玩嗨了。
收完苏祈安的礼物,阮晋伦就切了一份蛋糕放在走廊上的圆桌上。
走廊视角好极了。
能看到远处会所大门前,一辆白色轿车停着。
小姑娘步伐轻快地上了车。
谭斯京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在阮晋伦身上停住,“发你邮箱了,培训票。”
多年情分,阮晋伦自然知道谭斯京说的是什么。
那肯定是他最近一直想报名的摄影培训班,但是名额满了,一直没抢到来着。
谭斯京说的什么意思,想也不用想,横竖就是给他弄到了。
一晚上收了两件心仪的礼物,高兴地揽上谭斯京的肩,用拳头轻捶一下,“好哥们儿,真不愧是你。帮我唱歌,还送我票。”
谭斯京面不改色,“你挺多余。”
阮晋伦忍俊不禁地笑,和他说蛋糕放这儿了,“知道你不怎么吃奶油蛋糕,但是你是我亲哥们儿,多少意思下。一口也是吃。”
今晚的生日会折腾到十一点才结束。
徐清落醉了,醉得彻底。
阮晋伦负责散场,和徐清落到楼下才发现谭斯京的影子都没有。
走廊上的蛋糕他吃了一半,车都开走了。
阮晋伦和徐清落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叫了代驾,他找不到路。”
“快点啊。”徐清落眼花缭乱,太阳穴一抽一抽,走路摇摇晃晃的,阮晋伦让她坐在会所门口的椅子上,“别给我磨磨蹭蹭,不让我打断你的腿。”
“送我回家后,就别烦我了。”
阮晋伦看她,眼眸柔和,无奈笑,“知道了,大小姐。”
“但是后半句,不行。”
徐清落朝阮晋伦虚空挥了挥拳头。
代驾把车开过来,阮晋伦打了通电话给谭斯京,“你走了?”
“走了也不说一声。”
徐清落在门口坐着,见阮晋伦边打电话边过来,问他:“你在跟那谁打电话吗?”
阮晋伦可太知道徐清落口中的“那谁”说的是谁了,自从苏祈安离开谭斯京开始,她一直这么喊。
阻止过几回,没用,没办法,别给本人听到就行。
谁叫他喜欢徐清落。
徐清落挺气的,气也没用,一开始她就支持苏祈安的决定。
她气苏祈安伤心,气谭斯京,但是又没什么理由气他,毕竟他对苏祈安的好也是看在眼里。
但是这一口气得出吧?总不能找自家闺蜜出。
今晚她看到苏祈安在走廊时又失神了,很多细节都看在眼里,她是忘不了苏祈安那模样。徐清落后悔死了,后悔让苏祈安来,让她看到什么女人向谭斯京表白!
酒淋了一手。
她是不想苏祈安再留这儿,万一还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场面,看了不得伤心死?
今晚就不应该来!
一想到这儿,徐清落起身,踮脚,伸手,三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快得简直。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导致的肾上腺素升高,胆子比平常大了不少,行为也和往常不太一样。
她夺了手机张嘴就骂:“谭斯京,你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家宝贝伤心得厉害。”
“她也是脑子不清楚,暗恋你那么多年,神经病啊,从以前到现在,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爽死吧。”
“那天晚上,她哭得一晚上没睡,你个傻—唔。”
徐清落这一番操作,把阮晋伦看得一愣一愣的,左眼眼皮跳得厉害,说的话也是惊天地,泣鬼神。
吓死他了!在徐清落没继续骂出口的时候,迅速捂住她的嘴。
还好还好,后面那个字没说出来,还不算骂人,也就骂了句有病,还好还好,不算很差的粗口吧。
然后,再把手机从徐清落的手里拿走,对着那头的谭斯京尴尬笑笑,“好哥们,她喝醉了,你别当回事哈。”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事儿。
哪知道,谭斯京沉默半晌,“把电话给她。”
“让她,继续骂。”
他的声线异常平静冷淡,从听筒那头传来,听得阮晋伦一颤一颤的,在想他的好哥们儿是不是生气了?
但是后半句?
阮晋伦:“……”
他看了看站在原地
一脸怒火的徐清落,再看了看手里的手机。
行。
阮晋伦把手机递给徐清落,让她继续说,不,是骂。
第54章
谭斯京只比苏祈安晚了半个小时离开,礼和祝福都送到了,就没必要待下去。
压根儿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谭斯京对芙城不感兴趣,喊了个代驾送他回厦城。
谁知道路上阮晋伦打来了电话,本来是没什么的事情,谁知道醉酒后的徐清落把他骂了一通。
谭斯京不会计较这件事,重点是她的话。
她说,苏祈安暗恋他很多年?
“让她,继续骂。”
苏祈安暗恋他很多年,这话怎么不让她自个儿说?
徐清落提到快递,很早之前罗伯威的钟点工是提过这么一句话。
“先生,您快递柜里的快递要不要帮您取出来?扣了很多费用了。”
他从不会买什么快递,只有一个可能,那是苏祈安的。
苏祈安住在这屈指可数的夜晚时,买下的快递。
谭斯京早让钟点工付了快递柜的费用,他在等苏祈安把快递取回去,没想到,她是寄给他的。
兴许是喝了酒,徐清落的话叫谭斯京隐隐起了情绪。
谭斯京让代驾开车至罗伯威。
代驾从内后视镜看了看谭斯京的神色,他微阖着眼,神色平静,眉宇间透着晦暗。
苏祈安离开后谭斯京回过罗伯威几个夜晚。
她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甚至贴心把房子里所有的女士用品统统拜托钟点工清理干净。
恢复到她第一次来罗伯威时的画面,清清冷冷。
可真是要谢谢她。
谭斯京取了快递,不大不小的物件。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盆绿萝。
两个多月,闷在快递柜里,这盆绿萝叶子黄了三分之二,看起来毫无生气。
土也硬邦邦的,都快死了。
怎么,会是一盆绿萝呢?又怎么会是,一盆绿萝呢?
谭斯京忽而想起,几个月前,苏祈安在他书房里说他最近很忙,老盯着一些纸看,说了一大堆话。
最后还说,“谭斯京,你书房里的永怀素和没有一样,你还要不要眼睛了啊?”
她的指尖略微抚过他那双深邃眼眸,好清甜地说,“谭斯京,你的眼睛很漂亮。”
谭斯京一把把她捞在腿上,“苏祈安,你又要怎么布置?”
苏祈安还真沉思了一小会儿,“你想要什么?”
“绿萝?”
绿萝并不符合谭斯京的性子,只不过好养活,倘若真买了,苏祈安指不定怎么摆弄,绿萝方便得很,不用怎么折腾。
那随口一说的绿萝,谭斯京自个儿都不记得了,没想到苏祈安记得。
像这样会记得他随口一句话的人,不多,没几个。
苏祈安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小姑娘。
谭斯京指腹碰了下绿萝叶,黄得不行的叶,就那么在空气中轻轻晃动。
但是,这随口一句的绿萝,快死了。
苏祈安蓄谋已久,带着目的接近谭斯京,这事儿他知道,压根儿不需要掩盖的事实。
谭斯京没想到会被这儿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了。
她说她要自由,他倒也从来没束缚过她。
她要出国的事情不是秘密,从没说过,可又怎么会在律所见到她?
谭斯京不是没去看过苏祈安。
用出国的事儿,成为一个借口离开他?
玩腻了,自由了,再把他甩了?
谭斯京忽而就生出一股气,神情阴戾,点开苏祈安的主页。
当真想亲口问苏祈安,徐清落那话什么意思?
她暗恋他很多年?从读书开始就是这么暗恋的?
一开始接近他也是。
为了得到什么,她总是百转千回,弯弯绕绕,从不肯说。
他谭斯京到底算什么东西?任她玩弄吗?
微信下滑,苏祈安的对话框还出现在谭斯京的列表。
她倒好,一条短信,一干二净地断开与他的关系。
把他删除,他想给她发条消息都不可能。
打开她的主页,网名依旧是小口一点。
看得久了,甚至能认不得那四个字是小口一点。
曾经苏祈安说过这网名她很早就开始用了,从有微信开始,连□□网名都是这个。
问她为什么,吃饭小口一点?
苏祈安在他怀里摇摇头,笑得狡黠十分:“才不是呢,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
思绪翻涌,忽然之间,星光撞过。
小口一点,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网名。
那是京。
谭斯京的京。
至今都没改过的网名,京.
苏祈安十点多才到的厦城,从高速下来离得比较近的是她自个儿的家。
周雨喆不在,倒是苏父在家,发了消息没回,苏祈安猜他这会已经睡了。
当教授的人,睡眠时间控制得极好。
苏祈安轻手轻脚开门进卧室。
家里卫生一直大多都是苏父负责,周雨喆不在家,大多成了全是。
很久没回来,卧室一尘不染,苏父只负责卫生,不会碰她东西。
洗漱过后,苏祈安原本以为今天的奔波能够让沾了枕头就睡,只可惜枕套上的褶皱多了,困意没有半点消去。
罪魁祸首无非是今晚在芙城见到的那个人,还有今晚表白的事情。
太多了,太乱了。
说来说去,有很多东西她都没有了解清楚。
苏祈安开灯,无声下床,认命般拉开书桌下的最后一个抽屉。
黑色的小盒子,打开。
里头是枚银亮色胸针,细白指尖轻轻捧起,卧室里的吊灯光下,胸针上正挣脱蝉蛹的蝴蝶翅膀被光线反射出清冷耀眼的光。
那天在普陀寺,苏祈安给张鹤轩发了短信。
回去后,苏祈安已经拿着它走到快递站了。
甚至路上还矫情地给谭斯京发篇小作文,说尽了她这些年的暗恋心事。
从纸飞机到作业本,再到胸针。
最后是她蓄谋已久的接近,从一始终的说出来。
只可惜到最后,胸针没有寄出,小作文也没有发出去。
缺了点勇气,也觉得事到如今,连个身份都没有,做什么自作多情的事情,矫情得要命。
惹人厌烦。
所以,今晚谭斯京为什么要给她刻意解释那几个字呢?
“没骗你,戒了。”
五个字,他是不是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现在关系变得不太一样了啊?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点凌乱。
秒针一分一秒地转,转的夜越来越深,转的她放下胸针,转的她的联系人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点开,是熟悉的头像,网名。
消息栏上附带着这样一条信息。
“苏祈安,你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几乎没有人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除了,谭斯京。
呼吸瞬间沉了下来,没有当即回复,这是想不到的事儿。
眨了眨眼,压下那难捱的情绪,苏祈安没有点同意。
而是在仅仅回复的按钮上敲字。
“不要了。”
连问都不问,她就说不要了.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苏祈安的脸色都差了不少。
苏父早上才看到苏祈安发的消息,做早餐时刻意多准备了份三明治和牛奶。
饭桌上的父女沉默着。
他翻过早报,自打苏祈安高考毕业后,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亲近,也不知道怎么亲昵,说出的话也是硬生生的。
“你妈租的那家花店,有没有去帮她看看?”
苏祈安点头:“上回我去过了。”
苏父点了点头,“我有订花,你今天如果顺路的话,可以去拿。”
“订花?您订这个做什么?”苏祈安疑惑。
“怕花店倒闭,每天订订,你妈喜欢那家花店。”苏父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没有经过那儿?”
苏祈安笑了,虽然周雨喆平日里向来跋扈,但是苏父是真爱她,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有,我晚点去拿。”
“嗯,最近工作还顺利吧?”苏父不怎么问候苏祈安,一般都是从周雨喆那知道她的近况,“哪里需要帮忙的和我说,我有几个同事可以帮忙。”
“好的爸爸。”苏祈安
温温柔柔地笑。
拿花是一回事儿,送花又是一回事。
上回要送她茉莉的事儿江南西一直记得,所以苏祈安来时他立马就从花店里拿出一束茉莉递给苏祈安。
一手两捧花,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拿回去。
“你现在送给我,我也拿不走呀。”苏祈安哭笑不得。
江南西好干净地笑,“也是,那要不这样,我寄你单位,或者家里?”
“刚好伯母之前有给我留地址,你有回去吗?”
苏祈安礼貌拒绝了,“不用啦,我没有回去。”
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手里的花放在桌上,“要不这样,我抱着你送给我的花,你给我拍张照。”
“之后把花送给有需要的人,就当帮我送。”苏祈安笑得柔软,眼眸澄澈清亮。
江南西没有拒绝,一口应了下来,“好啊。”
苏祈安抱着花,站在花店里的照片墙上。
江南西按下快门,拍下了这一幕。
帮工在一旁时不时看着,只觉得好亮眼。
江南西拍的是拍立得,照片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问她,“很好看,我可以拿来做店铺宣传吗?”
花店火热的原因之一就是江南西擅于在自媒体上宣传。
“可以呀。”苏祈安同意了。
苏父订的那束花贵,还娇贵,江南西特意亲手给她剪下最漂亮的花束包装。
一来二去弄了半个小时。
苏祈安抱着苏父订的那束花出花店,江南西就追着出来给她递了张贺卡,说是花店赠送。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附近的灯已经亮起。
苏祈安伴着光线回去,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个人,来不及站稳,脚步踉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扶住她。
“谢—怎么是你?”
男人站在路灯下,似乎在等人,冷风凛冽,他的神色从容。
“不能是我?”
苏祈安抿唇,抱紧了手里的花,没说话。
反而是谭斯京,目光在她怀里的花停了一瞬,极其自然,又直截了当地问她:“苏祈安,绿萝怎么养?”
“苏祈安,原来,我让你那么难过。”
第55章
苏祈安是晚上才接到徐清落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头一回对着苏祈安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苏祈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昨晚发生什么了?
徐清落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后才说,“宝贝……我把你暗恋谭斯京的事情告诉他了。”
“你……都告诉他了吗?”
“没有没有,昨晚我喝醉了,有一些生气,但我就说了暗恋,还有快递,其他的半个字都没说。”
徐清落紧张兮兮的,连宝贝都不敢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昨晚的事情。
这些倒不是她想起来的,是阮晋伦提醒了她,加上碎片记忆,徐清落确保她只说了暗恋,昨晚事到临头,她清醒了不少。
“你怪我吧……我再也不喝酒了呜呜。”
苏祈安心下紧了一瞬,徐清落的话像是齿轮,一下一下摆动时间长河。
思绪飘荡在昨晚,所以,谭斯京昨晚才会问她绿萝。
所以,他知道了。
倘若昨晚她回答了,又会怎么样呢。
苏祈安不怪徐清落。
知道了,所以呢,又能怎么样呢。
“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呀,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啦。”苏祈安不怪徐清落。
秘密是不是秘密,已经不重要啦。
“真的吗宝贝,呜呜呜。”徐清落感动得不行。
“没关系的。”苏祈安重复。
徐清落这才放下心来,“没关系了就好!爱你宝贝!”
“是呀,没关系了。”苏祈安低声,“反正不会再见了。”
不会再见了.
圣诞节那天,苏祈安接到了一起平城的民事纠纷,替一个村子的农民工讨薪。
平城对于苏祈安来说挺熟悉的,之前实习时出差过,三名十七岁的男孩如今也判了刑。
这起纠纷是苏祈安的老师推荐她去,她之前接过类似纠纷。
不过这次了解下来金额数字过大,农民工们不想刑事诉讼,只想快点解决,等不了那么久。
平城资源匮乏,大多数人请不起律师,也没什么文化,这次倘若不是因为苏祈安的老师帮了把他们,恐怕苏祈安也不会接到。
苏祈安坐了飞机过去,又转乘高铁,最后包了一辆车前往。
司机是苏祈安在高铁站上叫的,几乎没什么人在下雪的天气去平城,一口价五百才去。
十二月底的平城,早已经下了雪,厦城是个从不下雪的城市。
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地面上,山路曲折,车窗外,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覆在光秃枝桠上。
忽然一个急刹,苏祈安坐在后排,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扑,脑袋撞上主驾驶的车靠背。
司机看着前方的路,皱了皱眉,“小姑娘,你去不了平城了,大雪封路了。”
苏祈安揉了揉额头,坐直身子看路。
进山的路不比刚才,此刻雪雾漫天,即使用力去看,也是能见度极低,厚雪高高堆满山路,整个小路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那——”调头。
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起了风,雪絮落在车窗上,不多时就看不见路了。
雨刮器拼命地运作着。
这路小得很,都看不清楚,地面上还有不少漆黑的树枝藏在雪里。
司机有些烦了,刚刚的好态度瞬间下去不少:“小姑娘,你这要去的地方太破了吧,早知道这路这样,五百我都不去。”
解了安全带,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看后方的路能不能掉头。
然后,当即呆住了。
他的后头跟着一辆红旗。
只在手机里看过的,很贵,有钱也买不起的红旗。
而此刻那红旗的车头,即使在白雪的遮掩下,也很清楚地看到那车身的华贵和珠光宝气。
相反,再看他的五菱宏光车尾。
司机有些羡慕,咂咂嘴下意识地倒退两步。
苏祈安下了车,打开车门的瞬间雪风吹过脸,落在黑发上,红色的围巾当即沾满了雪花。
一脚踩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她走过去,“司机,我们还能走吗?”
司机吞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红旗主驾驶上下来个穿着西装的人,他走过来,没看苏祈安,对着司机说,“您好,您就是司机吧?您看您能不能走?前面积雪了过不去,最起码要等到铲雪车来,我记得另一条国道也是这样。”
“您车已经停了很久了,我们要去平城,别耽误我们时间。”
“我——”司机看着熨烫平整的西服,再看看身后的积雪。
这个破犄角旮旯?等铲雪车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开什么玩笑,难道要一天都花在这上面吗?
司机果断和苏祈安说,“小姑娘,不好意思,我不去平城了。”
然后,司机灵光一闪和眼前男人说:“你不是要去平城吗?你刚好载我的客人一程呗。”
“他的车红旗啊,贵车!小姑娘你要是坐这车,多少男人的梦啊。”
苏祈安:“……?”
司机说完,也不等苏祈安和男人说话,干脆利落做了决定然后迅速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按下车窗给苏祈安留下句,“小姑娘,这附近有好人家,不走的话你问问能不能留宿,我先走了,那500还没转过来我就先不收了啊……”
苏祈安:“……?”
张鹤轩没忍住,对着苏祈安问:“苏小姐,他是怕在这耽误太久,赚的可能还不够油费。”
“您要不要上我们的车?”
苏祈安冷淡地看张鹤轩,不,是透过他看向坐在红旗后排的男人。
他就那样从容地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完了全程。
就是这副模样,她快走过去,打开车门,看着谭斯京,又低又凶地叫他的名字:“谭斯京!”
谭斯京看着生着气,一脸满脸风雪的苏祈安,嗓音低沉地应她:“嗯?”
散在风雪的单音,动人极了。
她才不信张鹤轩突然下车是真在催这司机,在能见度这样低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不更加谨慎,闲得做好事一样故意说什么耽误行程。
尤其是,这个
人怎么这么淡定!
就是故意的!
话咽到喉咙口,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鹤轩听见了,忍不住说:“苏小姐,是我怕耽误时间。”
他劝诫:“要不要先上车,外头风雪大,同路不是吗?”
这下更没机会说出口了。
苏祈安上车了,坐在后排,离的谭斯京远远的,那抱枕依旧在,愣是动也没动,像隔了三八线。
生怕离他近了,碰了什么不该碰的抱枕。
车里没人说话,不同于外头的寒冷,车里关了门开了暖气,暖烘烘的,没一会儿衣服上,围巾上,头发上的雪都化成了水。
谭斯京给她递了毛巾,“擦擦。”
苏祈安没避讳,都这样了,还要什么其他的。
她把身上的小包放在一旁,接过毛巾,开始擦掉身上的雪水。
动作慢吞吞的,在这样离谱又说不清的气氛下,擦拭的动作更慢条斯理了。
总觉得一切怎么都这么巧合。
目光放在中间的抱枕上,终于想起什么。
不是……他怎么还留着这抱枕?
还有,他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儿?
他是来做什么的?STG那么大一家公司不管了?
好像每一次,总觉得没机会再见谭斯京,下一次都会再见到他。
未免太顺理成章又事与愿违了,前几年怎么就没这样过?
趁着侧头擦头发的间隙,苏祈安侧眸看谭斯京。
他靠着座背,阖眼休息,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依旧惹眼,眉眼舒展,鼻梁高挺,赏心悦目。
苏祈安的视线犹如线笔,一寸一寸地描绘下来。
他的气息浅浅,估摸着像睡着了,
苏祈安轻声问张鹤轩:“张……,你们怎么会来这儿?”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
张鹤轩刚想开口,那阖眼休息的人悠悠开口:“问他,不如问我。”
苏祈安用潮湿的眼神看他,似乎在想,来这种地方,应该有着必要的事儿吧?
然后,她就听见谭斯京用着极其缓慢且笃定的话语说。
“看风景。”
苏祈安当即就怔住了。
那句“两个多月没见,你脑子……?。”愣是没说出来。
还好没说出来,因为苏祈安不信。
这句话可信度低到不行,放着那么大的STG不干,跑来这种山旮旯来看风景,是觉得她像小孩好哄?
还有一种可能,谭斯京从前就不愿意透露有关于他的事儿,更别说现在,她问来干嘛?
他来不来看风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法一冒,苏祈安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擦干了,把毛巾还给他,施施然说,“那你不仅挺闲的,雪这么大。”
她非要堵上一句,表达刚刚那卡在喉咙的话,“路面积雪了,你也挺倒霉的。”
说出来但是舒服多了,她苏祈安才不是两个多月以前的苏祈安呢。
谭斯京不轻不重地看了眼苏祈安。
一时之间没说话。
苏祈安却觉得畅快多了,之前阮晋伦的生日会,她就觉得被他压着,现在掰回来了一些。
瞧,她也是可以平静看他的呢。
然后,谭斯京就很轻地应了声,“嗯。”
“苏祈安,你也挺倒霉的。”!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张鹤轩终于没忍住,极其小声地笑了一下,没出声,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福至心灵,眼观鼻鼻观心。
先生,你这样胡说真的可以吗。
苏祈安偏头,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
小道上没车,张鹤轩开得十分认真,心无旁骛地将车掉头,想将车开出去,哪能儿想到大雪纷飞,能见度越来越低。
今晚,只怕是要宿在这儿了。
按照那位司机所说的,附近的人家多,可以找个地方过个夜,等铲雪车来了,明天太阳一出,雪融化了,自然而然就能到平城了。
附近是有人家,只不过这儿物资贫瘠,大多都是水泥房,住的也是年纪七八十的阿婆爷爷,张鹤轩过去问候时,几乎没人愿意让他们留宿,生怕是骗子。
最后,谈了好价格,在一家只有个阿婆的孤寡老人家过了个夜。
风雪交加,苏祈安难以想象她今晚要和谭斯京共度一晚上。
她用眼神试问谭斯京,让他想想要不要再多问几户人家,价格她不是出不起,要不要想想他们目前真的合适这样吗?
偏谭斯京替她开了车门,觉得不然,问她:“要我扶你?”
苏祈安却指了指前面,“铲雪车好像来了。”
第56章
铲雪车来了。
好像没有多大用。
张鹤轩解释:“苏小姐,上午发生了雪崩,积雪过高,这会儿下起了大雪,一时半会儿很难过去,加上这会儿日落了。”
日落雪山,光晕透过雪白山头,照射出大片橘红光晕,笼罩无际天边。
能见度极低的雪雾天,也能瞧见这样美的时刻。
太阳一下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祈安下车,动作没有半点碰见谭斯京,雪花纷纷,她从包里拿了伞。
等拿了出来,发现包里放着的是上回谭斯京借她的那把。
她一愣,才想起来上回快递拿回去后她把伞放在卧室架子上,接到出差消息紧急,才拿错了伞。
苏祈安侧目看谭斯京,想起那句“亲手还给他。”
风与雪淋在谭斯京身上,融了穿着的黑色外套,苏祈安把伞递给谭斯京:“还给你。”
天寒地冻的雪地里,两人的乌发都淋了雪。
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谭斯京没接,“不用。”
这话说的,倒是让她先撑着的意思了。
苏祈安才不娇气,等去了那阿婆家,还怕没还伞的机会?
她撑了伞,跟在谭斯京身后,行李被张鹤轩拿着。
稍一回头,就能瞧见皑皑白雪里,苏祈安撑着黑伞。
高耸雪山,冰天雪地,雪花飘落,她站在雪地上。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里套着大衣,红色的围巾遮去她的下颌,明眸皓齿,脸上是最轻浅的粉红。
那位阿婆站在门口等他们几人,收了钱,她也不免热情,说她儿子女儿都在外地打工,楼上有两个空房间,可以住一晚上。
红旗就停在不远处,下车不到两分钟,黑色的车身已然被雪盖上一层白纱。
再看阿婆的房,倘若不是里头是裸露的灰色墙面,还真看不出是水泥房。
苏祈安接过张鹤轩手里的行李,跟着阿婆进了房间。
水泥房,木质梯,踩在上头吱呀吱呀地响,房间也小,有着许久不住人的味儿,是干净的。
住上一晚,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算差。
从早到晚,机票昨晚订的,只有最早的一班,飞过来也是十二点了,高铁打车这一通,这会儿能歇下来,苏祈安还真觉得有点累了。
阿婆在楼下客厅开了电视,新闻联播,男女主持人一口清朗标准地播报着今日的新闻。
隔音不好,苏祈安关着门也能听见微弱声音,多少有点洁癖,也不愿将就,从行李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床上四件套换上,然后稍微睡了一会儿。
等再睡醒时已经七点半,苏祈安有些饿了。
这儿的人早吃饭,早能早到下午三点半,之后就去歇息看会电视准备睡觉了,苏祈安是见过的。
所以她下楼时,阿婆正准备关掉电视,她的背有些驼,起身时有些不方便,苏祈安过去扶了把。
这一扶,阿婆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她说:“还没吃饭吧?”
指了指客厅旁边的房间,“厨房在旁边,地上有面条,也有稀饭,可以煮点。”
然后拍拍腿,进了房间。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黑漆漆的,雪还没停,一眼望去,无穷无尽的黑色,倘若不是白雪,宛如黑洞。
苏祈安进了厨房,顺带关上了门,防止隔音差扰人。
厨房没有冰箱,没有电磁炉,只有一个灶,四面墙一面堆满为了熬过冬日的柴火。
……她没用过。
苏祈安眉心一皱,整张脸都像萎了的花,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起火。
从打开上头写着‘五福临门’的小灶门,到用着蜡烛先烧小柴起火,苏祈安折腾了整整一个小时,脸上早就被烟熏出了灰印,如同净白瓷器多了个黑手印。
一锅粥,弄了好半天。
用大锅熬的粥,色泽更鲜些,苏祈安捞了碗,然后,厨房的门就开了。
声音很小,苏祈安没有注意到。
“苏祈安。”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苏祈安回过头,不出意外对上了谭斯京的眼睛。
“你……来厨房做什么?”
话顿了一瞬,又似乎能想到谭斯京来厨房做什么。
折腾了一天,好像几个人都没吃饭。
谭斯京关了门朝苏祈安走过去,锅里是明晃晃的粥,还加了些生菜火腿和蛋花。
这儿东西不多,也只有这些了。
凑近了香味扑鼻,他说,“饿了。”
果然如此。
“嗯。”
然后他又问,“那给我盛一碗。”
他说得很自然,又好像认为她不会让他离开似的。
谭斯京坐在桌前,厨房里的电灯泡圆溜溜,时不时闪烁,发出滋滋声,忽明忽暗的。
苏祈安盛了碗粥,递给谭斯京时,指尖无意与他的指尖相触,那瞬间,是微凉的,是熟悉的,是像有电流通过,叫她抿了下唇,立马分开。
转瞬即逝的分离,苏祈安当作没在意,谭斯京也没其他反应。
她问他:“你的助理吃过了吗?”
“吃过了。”
“那为什么你没有?”苏祈安疑惑。
“胃口不太好。”
“所以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似乎是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气氛难免缓和下来,苏祈安垂眸看他。
“没有。”他倒淡淡应着,声线轻巧,不仔细听好像在等人说些什么一样。
谭斯京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舀着粥,一下又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滚烫的热气从碗里冒出。
明晰地上升。
他却目光悠悠地透过热气,与苏祈安的目光交集。
苏祈安望过去,沉默下来,“哦。”
低头,自顾自地喝粥,顺便还不忘添上一句,“锅里还有,那你一会多吃点。”
似乎没想到苏祈安会这么回答,谭斯京难得没有说话。
厨房里安静的只剩下未烧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
也在这样的声音中,谭斯京开口,“苏祈安,那件事,我知道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徐清落说的事。
苏祈安心口窒了片刻,抬起头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平静点头,“嗯。”
应完,微微转过了身子,拉开与他的距离。
平静又毫无波澜的一声‘嗯’,看不出半点情绪。
“你……”
随之而来的,是谭斯京的电话响了,他起身,没把那句被铃声打断的话补全,而是拉开椅子,打开厨房门,出去接电话。
开门的那瞬间,厨房正对着外头,雪花裹挟着冷风袭进厨房里,苏祈安瞧见谭斯京那样高瘦的背影沾上雪,肩上当即落了一片白。
门轻微被合上,低冷的温度消退,剩下的是大片的暖和。
毫无意外,这是两个世界。
很难不去想,和几个月前一样的行为,他也是这样避开她接电话。
苏祈安安静地喝粥,等喝完时,谭斯京已经打完电话回来。
没估摸着时间,谭斯京进来时带着风,整个人凉凉的,肩上洇暗一片,头发湿漉。
苏祈安眸色沉了下来,移开目光。
谭斯京看了眼桌上只剩下他那半碗没喝完的粥,似乎要继续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
话还没说完,当即被苏祈安打断,“一会儿你记得把你的碗洗了,我先上楼了。”
苏祈安指了指锅,柴火早就烧完了,“锅里还有剩下的,不多。吃不完可以问问你的助理。”
话一说完,她就转身,看也不看一眼谭斯京那晦暗表情,快步离开,连门都忘了带上。
步伐快的踩在楼梯上,吱呀声一阵一阵。
苏祈安一边走一边想,事已至此,今晚和他这样平静相处就已经好意外,难道谭斯京还要盘问她那些暗恋细节,对簿公堂吗?
她才不愿意。
好尴尬,也不适合.
苏祈安很聪明,谭斯京一直都知道。
她的聪明不亚于一般姑娘,是狡黠,一件事儿倘若不说,她能装糊涂装到最后。
这样的姑娘,从前逆来顺受,如今可不跟他装了,伶牙俐嘴,可不想同他待一处。
像是真玩腻了,得了自由,一脚把他踹开,恨不得没有半点瓜葛。
从花店开始,谭斯京看着苏祈安和江南西言笑晏晏,那绿萝倒是他故意为之问出口。
没出意外,苏祈安没回答,装作懵懂,朝他露出平和礼貌的微笑,俨然一副忘了的模样。
苏祈安来平城,轻而易举就传到耳边。
那天全品负责人是怎么和他说来着,对方恭恭敬敬朝他递来一份文件:“律所想在开一家分店,全靠STG投资,靠您的仰仗。”
“啊……是,初出茅庐的律师多了,张律,杨律,胡律,您问哪个手里的安排?”
“那平城国家扶贫,需要的资源多了去了,怎么能让您去?”
……
周旋多了,谭斯京的头也疼了。
大雪里司机跑了,分明是谭斯京的手笔,那司机一眼就可见他心思不纯,一双眼睛全是垃圾,贪小便宜。分开两个月什么都看不出来?苏祈安笨死了。
谭斯京揉了揉眉心,靠在车上,视线放在前面那辆五菱上,唇角微弯,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叫人眼皮一跳,“让那司机走。”
张鹤轩咯噔一下,愣是没动许久,行事作风雷霆圆滑,游刃有余的谭斯京,头一回听到这种吩咐?
前面是苏小姐,让那司机走?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再仔细一想,分明是想让苏小姐上他们的车。
张鹤轩没问多,下车,说几句话,那贪小便宜的司机立马就跑了。
苏祈安笨到聪明,其他的看不出来,拉开他的车门,写在脸上的故意,就能看出是他故意为之。
意料之中,苏祈安上了他的车。
苏祈安走时,厨房门没关,那碗粥顿时凉了半截。
谭斯京没拿稳勺子,手一松,勺子掉进碗里,啪嗒一声,发出窸窣声,溅起粥汤,却被凛冽的风声盖过。
从前苏祈安怎么说来着,她用那样干净的声音说:“谭斯京,你很自由。”
“想让我给你自由?”
“那你能给我什么?”
苏祈安用那样湿润,又一腔孤勇的眼眸望着谭斯京,望到他心里去,“谭斯京,我想,给你好多,好多爱。”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个姑娘,敢和他说这种话。
苏祈安,耍了他一次又一次。
雪天里的故意确实是有点出乎意料的行为,算得上阴险。
可他谭斯京从不屑当什么正人君子。
也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第57章
阿婆一早起来顺手多做了几碗面条,苏祈安出来时桌上只有她一个人。
卧室里的硬木板苏祈安睡不习惯,连枕头都是硬得要
命的木头,她带来的枕套只能垫着,一觉醒来她的颈椎和腰椎酸胀得厉害。
阿婆说道路已经可以正常通行。
苏祈安“嗯”了一声。
张鹤轩跟着出来,面色平静,语气关切地问阿婆:“您好,有退烧药吗?谭先生发烧了。”
阿婆放下筷子,坐起身,背脊微弯的身躯走起路来十分慢,却稳,从客厅放置电视的桌子下方拉了个抽屉,拿出一板布洛芬给张鹤轩:“只有这个,小柴胡过期了。”
拿完,阿婆继续吃面条。
苏祈安一愣,看向张鹤轩,“他,怎么发烧了?”
这么多天,张鹤轩其实不难猜出谭斯京和苏祈安的关系,模模糊糊,无人前进。
倒也不是无人前进,间接性的物品,追尾,不都是痕迹?只是苏祈安瞧着温柔,骨子里的倔强高得很,也执着。
张鹤轩思考了一下,话委婉着,也偏向谭斯京,“昨天先生回房间时身上卷了大片雪絮,可能是受寒了。”?
这话可叫苏祈安想起了什么,昨晚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没关厨房门?
苏祈安心沉了一下,喃喃自语:“我不关门,他就不会关吗?”
张鹤轩“嗯?”了一声。
苏祈安不想多想,问他:“那你们今天是不是走不了了?”
“应该是。今天的气温比昨天还低,我们带的行李不多,估计得等谭先生好起来才能走。”张鹤轩如实回答。
他把阿婆做的那份面条带回房间。
走的时候,苏祈安又喊住他,“那个,他烧多少度?”
张鹤轩转过身子,“不知道,我们没有体温计,早上阿婆说她也没有。”
苏祈安平平静静地点了下头。
张鹤轩急着回房间。
只有两个空房间,张鹤轩和谭斯京昨晚在一个房间里。
阿婆还在吃面条,她年纪大了,牙齿也掉了很多,吃软食也费劲,吃得很慢很慢。
苏祈安心不在焉。
阿婆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点破苏祈安的心思,“想去看就去看吧,小姑娘。”
猝不及防地出声,苏祈安来不及反应,好轻好软的“啊”了一声。
阿婆没再说话了。
平城的事情也等不得,苏祈安原本的计划是今天她顺带坐一程谭斯京的车,送她到一个好打车的地方。
最起码,她今天就得赶过去。
如今谭斯京得在这儿,她得另寻出路。
可是,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毕竟谭斯京发烧,她多少是有点关系。即使是作为路上的同伴,也得互相照应一下吧?在这儿待了一晚上,房费她都没AA呢。
脑海里思绪翻滚,搅乱得不行。
然后,苏祈安看着已经从行李里拿出的东西,认命地抿了下唇。
体温计,小柴胡,她都有。
还有,那枚胸针。
苏祈安出门时带了挺多必备应急的药品,她拿了剪刀,把一板又一板的药都剪下来分了一半,再写上药品名字和作用,分类清楚。
写到一半,苏祈安又甩了手。
不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贴心啊?什么关系啊。
苏祈安咬唇,有些不太服气地把写了一半的药品和没写的统统塞到一个空盒子里,敲响了另一个房间。
三下,没有人应。
苏祈安猜谭斯京睡着了,张鹤轩不在,拧了有些掉漆的门把进去。
房间很小,比苏祈安那间还要小,门后放着被红绳子捆起来的棉被床单。
不怎么通风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四方纱窗,十分阴冷。
谭斯京躺在床上,睡着了。
苏祈安抱着盒子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只想着把盒子放在床头桌上,她就走。
体温计提前拿了出来,放在一旁。
动静很小,然而谭斯京依旧发出了轻微声响。
苏祈安停住动作,转过身。
谭斯京只是侧过了身,半睁开了眼睛。
他的呼吸有一些重,连带着眼眸也是润泽的,看过去,叫人觉得恍惚间尽是温柔。
苏祈安以为他醒了,很轻地唤了他一声,“谭斯京?”
谭斯京没有应,闭上了眼睛。
桌上放着红色的保温壶,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谭斯京翻身的动作不大,他的手露在了外边,苏祈安掀开被子一角,握住那白皙腕骨,轻轻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床边没有椅子,只能弯下身,披散着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再跟着悬空在被子上方,谭斯京的面前。
在离开谭斯京的手前,忽然,谭斯京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动作很快,一瞬间的事儿,苏祈安没有反应过来。
当下立即转过身,看向谭斯京。
他没有睁开眼睛,眉眼轻皱。
他的手很冰,比昨晚还要冰,像落在面上的雪,凉得不像常人的手。
苏祈安的手是温热的,以前谭斯京的手,有一阵子是温热的,那阵子她待在他的身边,再之前,她不知道。
她望着他的脸,线条流畅,比之前还要锋利,他生得本就清隽,睡相安详,这会儿瞧过去,多了几分温和。
他瘦了,这是苏祈安那晚在街道上就可以确定的。
骨节分明的手比从前还要分明。
苏祈安用空着的那只手很轻的贴上谭斯京的额头,不是非常烫,没有发高烧,但一定是不太舒服的。
感冒发烧,比其他的病一定是更加难受。
不知道怎么说,总而言之,苏祈安松了口气。
不是很大的问题,那声轻叹伴着纱窗外,又下起了的小雪。
缥缈无尽,皑皑白雪。
都说雪是南方人的执念,什么时候,苏祈安从前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了这份执念。
大概是,见到的时候。
雪是小的,但过一会儿,也许雪会停,也许雪会变大。
她又在等什么呢。
等雪停,还是等。
苏祈安很轻易就松开了谭斯京的手,一开始他握得很紧,她没有松开,他也就松了。
谭斯京的手没那么冰了,热度相传之间,凉下来的,是她的手。
苏祈安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弯得昨晚酸胀的腰更酸胀了。
推开门,空气冰冷,扑在面上,苏祈安的心思也清明几分。
很轻很轻地带上门,一如来之前。
然后,她再没看到。
谭斯京睁开了眼睛.
张鹤轩急急忙忙回来时,谭斯京靠在床边。
他把手里提着一袋刚买的退烧药,里头的药用着白纸包着,“先生,还好您没吃下那布洛芬,都过期了,附近那村医还好已经开门了。”
张鹤轩把药放在桌上,看着多出来的一个盒子,以及旁边还放着一支水银体温计,面露不解。
谭斯京捧着温热的水杯,喝了口,才说:“打开看看。”
张鹤轩打开,是一片片应急药,上头有的用便利贴贴了作用备注,没有的也露出了药名,字迹清秀。
周围还有谁会这样。
“是苏小姐送来的?”
谭斯京点头,“她来过。”
张鹤轩把刚刚从阿婆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谭斯京,“苏小姐已经离开了。”
她询问了阿婆,附近刚好有人要去平城,苏祈安出了好价,让人顺路捎她一程。
张鹤轩还说,他的支付宝收到一条到账信息,对方搜索了他的电话号码,直接转账过来。
是昨晚的房费,AA。
备注是,代转给谭斯京,谢谢。
把盒子里的药统统拿出来,一一分类好,张鹤轩还发现里头放着一枚胸针。
他惊讶,递给谭斯京,“先生,苏小姐还放了枚胸针。”
谭斯京侧目看过去,心下一窒。
苏祈安,把高中那枚胸针,还给他了.
上午十点,苏祈安坐在村口的亭子里,有些茫然。
她乘坐一位大叔的车抵达平城,大叔对平城人生地不熟,他忙着其他的事儿,只把人捎到村口就走了。
平城的雪,比外头更大,此刻是小雪。
她被抢包了,动作很快,是个孩
子,压根儿来不及反应,一下就消失在一排排的小矮房里。
来之前,由于这项工作路途遥远,工作量大,考虑到苏祈安是个女生,律所让胡明歌和她一同来。
接到工作那天,胡明歌属于请假状态,所以他比苏祈安晚一天来,算上昨天她在阿婆家耽搁的时间,路也通了,人应该在路上。
但是再赶,也得到下午了。
包丢了,手机也丢了,茫茫雪海,连个人都没有。
苏祈安一个人站在这儿破旧,四面落雪的亭子下。
正找哪儿有出路时,路过一位大爷,苏祈安笑容温和礼貌,询问能不能借手机打通电话。
大爷同意了,拿出了他的老人机。
老人机传出女声播报“通讯录”,按下“1”苏祈安才恍惚。
原来到此刻,她还记得谭斯京的电话,甚至在这一刻都倒背如流.
打了电话,婉拒了大爷热心邀请前往家里坐坐的请求,苏祈安认命地坐在亭子里,她看着雪花纷飞,百无聊赖。
希望那通电话有用。
直到那辆熟悉的红旗出现在她的面前,车窗半降,露出一张透着病态,却精致冷冽的脸。
男人嗓音清冷,沁着微哑:“苏祈安,上车。”
苏祈安来不及反应,愣怔而呆地“啊”了一声,看着他好几秒,最后,“你怎么过来了。”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两手空空,昨天在道路上那随身带着的小包此刻消失不见。
“包丢了?”
苏祈安点头:“丢了。”
“上车,带你找回来。”谭斯京让苏祈安上车。
苏祈安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让人帮我了。”
“苏祈安。”谭斯京转头,“你找谁?”
苏祈安没说话,看着谭斯京,让他先走。
雪有变大的趋势,落在苏祈安的脚边,一点一点,又落到她的雪地靴鞋面上。
雪絮裹着风卷进半降车窗里,谭斯京轻声咳了两声。
“苏祈安。”谭斯京看苏祈安,“你再不上车。”
“我要生气了。”
生气!他生什么气!
苏祈安才不听他的,凭什么呀?难道现在还是以前那样吗?
她软声应回去,似无辜,又似不解:“你生什么气呀?”
话说完,苏祈安又很轻地笑了一下,像狐狸似的狡黠:“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呀?”
第58章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没说话。
他的瞳仁寂静,仿佛风雪落在了深潭里,深不见底。
不同的磁场碰撞在一起,发出强烈又死寂的信号,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谭斯京知道苏祈安此刻和从前不同,她成长了,也变得越来越不任人摆布,这是好事。
也是说不上来的情绪。
张鹤轩都快要煎熬死了,这车,还开吗?
他眼观鼻鼻观心,福至心灵地说上一句,“苏小姐,谭先生还发着烧,您要不先上车?”
“毕竟一会儿雪就大了。”
下雪,发烧。
算了。
苏祈安还是上了车,顺带把窗户关上了。
她刚刚借那位大叔的电话打了平城负责人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胡明歌还没来,来了也是救不了这把火。
只不过负责人离这儿也是有段距离。
没有人说话。
谭斯京忽然问她:“包被谁偷了?”
他靠在车背上,嗓音沉沉问她,呼吸有一些重,声线更加低哑。
“一个小孩,男生。”苏祈安没看他说话,目光直视前方,“你要去哪儿?”
“你把特征告诉他,一会儿就能找到,平城不大。”谭斯京看了眼张鹤轩。
他说的话很轻,分量却很重。
苏祈安信他,多个人帮助总是好的,把特征告诉了张鹤轩,里头的东西重要,也急不得。
急也没用。
张鹤轩点了头,打了通电话。
车绕进小路里,那条路苏祈安很熟悉,弯弯绕绕,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和谭斯京走过。
苏祈安移开目光,头顶有一阵凉风拂过,她用余光去看。
然后快速地侧过身子,把谭斯京那边的窗户关上,“你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你自己发高烧吗?还把车窗开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十分之一。
苏祈安好用力地看他,还下意识地用力在谭斯京手上拍了一下。
不轻不重。
谭斯京看着她,十分配合,“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开?”
苏祈安见不得他这样折腾自己,无论出于哪个方面。
谭斯京依旧看着苏祈安,瞳仁倒映出苏祈安有些急切,还有些关心而轻拧的眉眼,他低声说:“我有些头晕。”
苏祈安要生气了,“体温量了吗?”
“量过了,先生早晨体温38,前面38.7。”
苏祈安:“……”
谭斯京却好整以暇,用手抓着苏祈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掌心下是异于常人的热度,扣在手腕上的指腹也是热的,不是冰凉的,甚至还在缓慢摩挲着她的肌肤。
这样的行为,好亲密,好像情人间十分自然的动作。
谭斯京问她:“你摸摸,是不是38.7度?”
苏祈安真的要疯了。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开窗,测体温,你是说哪个?”
苏祈安不说话了,她觉得好堵,这个人还能这样淡定从容,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这么着急干嘛?
强压下好多情绪,苏祈安不想理他了,“哪个都跟我没关系。”
谭斯京却稍稍颔首,低头,对上苏祈安的目光,在她眼前,好清缓地落下音,“你刚刚,偷看了我好几眼,碰了我的手。”
“还,特别关心我。”
气息灼热,谭斯京的靠近好像把整个冬天变成了温暖的春天,“所以,怎么办啊,苏祈安?”
“好像,不能说没关系吧?”
一句一顿,苏祈安整个人都要被春天困住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挨到最里面,退无可退。
谭斯京看穿她的小动作,说下最后一句:“而且,苏祈安,早晨,你还来看过我。”
“你,还认不认啊?嗯?”
苏祈安:??!!
那时候他不是睡着了吗?!
“你装睡。”苏祈安直视谭斯京的眼睛。
谭斯京唇稍扬,不疾不徐地,即使是病着,那白透的脸上依旧浑极了,“苏祈安,笨死得了。”
“那点东西,你觉得我认不出来是你给的吗?”
谭斯京的嗓音砸在苏祈安耳边,酥酥麻麻,带着戏谑,又带着笃定,“苏祈安,承认吧,你担心我,担心得要死了。”
苏祈安咬唇,好软地看着谭斯京,半晌没说话。
震耳欲聋的心跳,藏在发烫的空气中.
苏祈安的包在半个小时后,负责人交在了张鹤轩的手里。
包里的东西没丢,张鹤轩说偷包的小孩饿了很久,家里没有东西吃,才出来抢东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找回去了。
那会儿张鹤轩已经把车开到了村里的算是烟火气最集中的一条街上,说是他们会住在这儿,连带着苏祈安也是。
他们的房子是一栋水泥房,比阿婆那儿的环境要好,专门拿来接待一些有钱权的外客。
负责人陈东是这儿的村长,年纪大,话语权最重,代替几十个农民工过来迎接苏祈安。
苏祈安做好资料对接,陈东说那几个农民工天不亮趁着雪不大,凌晨四点就出门去镇上找活干了。
一天一百五,什么活都接,没保险的事情,年关将至,干了一年的包工地,一毛钱没到手,微信上天天在说老板,可以发工资吗?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的文化都在要工资上了。
有的家里老婆孩子还病着,又要读书,怎么能这样?陈东坐在门前,一边手
一边拍手拍大腿,恨死了。
了解完一些事情,胡明歌再过一会儿就能抵达这儿,苏祈安打算等他一起来再开始工作。
陈东对谭斯京毕恭毕敬,脱掉棉质手套露出黝黑的手擦了擦裤边再和他握手,露出笑脸,“谭总,您能来平城,我代表我们村全体村民向您表示感谢。”
“您大驾光临,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东好歹是个村主任,场面话也是手到擒来,张鹤轩伸手拦了拦,“陈村长,有什么话您先和我说。”
陈东一拍脑袋说了个“哎呦”,“你看我,真是有眼无珠。”
张鹤轩引着他到外头说话,苏祈安跟着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谭斯京没说半个字。
等到胡明歌过来时,苏祈安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和他攻克难关。
农民工讨薪的案件相比其他案件来说,难度更大,也更复杂,更别说是几十个人。
一来,没有文化,没有劳动合同的群体说不清欠薪人是谁。二来,农民工手里的证据薄弱。
基本上都是微信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工作照片,要么就是手写签字的考勤表,难以证明欠薪事实。
维权需要多方面下足功夫,之前在厦城,相关部门的举措还算顺利,而如今在这样一个村子里,举步艰难。
苏祈安和胡明歌沟通了很久,联系相关部门,走访了几个还在家的农民工,收取了能够证明是农民工的材料,免于审查经济困难状况。
几家走访下来,已经很晚了。
胡明歌站在苏祈安身边撑着伞,遮去细细小雪,顺手拧开一瓶怡宝递给她:“要不要喝水?”
苏祈安顺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接过水,“你刚来没多久,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胡明歌点了下头。
胡明歌对着这儿不太熟悉,不过村子小,走到底也是那几条路,苏祈安依旧引着他回到了那栋暂住的水泥房。
二楼有三个房间,标准的三室一厅。
胡明歌在另一头,进房间之前,他和苏祈安闲聊了几句。
苏祈安捂着嘴轻轻地笑了。
等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旁边的门打开了,站着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微微靠着墙。
谭斯京无声垂眸看苏祈安,“苏祈安。”
突如其来的声音,苏祈安下意识地应了一下,带着唐突,嗓音软软的,有些可人。
看到是谭斯京,她问:“怎么了?”
平淡的模样,差点让谭斯京微微哽住。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拿着瓶水,此刻平平静静的,和刚刚在楼下对着胡明歌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侧过身,从房间里摸了瓶水丢给苏祈安,“那瓶过期了,别喝。”
丢给苏祈安水时,谭斯京的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在白皙肌肤下的视觉效果更加舒适,只不过现在,多了张白色的输液贴。
苏祈安眼睫轻眨,瞟了眼谭斯京的面色。
只带点病态的白,却比在车里时好多了,想来是陈东给他叫了村医打过点滴。
想到什么,苏祈安把丢给她的那瓶水塞到谭斯京手上,“你骗我,没过期。”
他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给她一瓶水。
因为什么?因为胡明歌吗?
是了,谭斯京的房间,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真是太闲了,她才不理他。
谭斯京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小姑娘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好似要跟他分清界限。
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先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开门声。
再然后,门被关上。
苏祈安好快地进了房间。
进房间之前,还不忘对着谭斯京说。
“谭斯京,我不认。”
不认什么?
当然是不认在车里的那句,她来看过他。
就算是她送的又怎么样。
她只不过是关心自己路上的同伴,哪怕换作是一只小狗,她也会给在天寒地冻里瑟瑟发抖的它送上一条毛毯。
反正,他们本来就没关系啊,认不认重要吗?
重要的是。
她,生气了!
手里的水在冬日气温下倒显得没那么冰凉。
谭斯京眼眸晦暗。
暗恋他又怎么样,人理都不理,不要他了。
第59章
下午五点钟,平城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水泥房隔音不好。
作为今天第一天有客到,陈东特意租了个店,喊大家一起吃饭,正好晚上的农民工也下工了。
最重要的是,村领导到了,为了欢迎谭斯京的到来。
胡明歌在楼下等苏祈安一同去店里吃饭。
苏祈安下楼时可以清晰地听到街道上有轮子碾过雪的声音,不止一阵的声,持续没断下来。
胡明歌透过窗,夕阳折射在远处雪山,反射出霞红。
“好多货车—”胡明歌把手放在额头上,半眯着眼,“车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苏祈安不跟着胡明歌看去,而是走向门口,明晃晃地看。
一辆辆货车车身上映着“STG”的logo,logo上方写着“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
车上运着的东西看不清,大概是这个项目的必备用品。
陈东站在车前,一边倒着走,一边用手挥着,嘴里不停说着:“这边这边”。
再前面,走过来好几个人,穿着军大衣,里头套着西服,簇拥着谭斯京。
不用说,已经足够证明什么。
在这样光照丰富的地区,太阳能必然是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特享国家政策的同时,满足地区的资源发展,以及用电需求。
一箭双雕,妥妥的不亏本买卖。
谭斯京已然成为资本家,不,他本身就是资本家。
远远地,几个人在说着什么感谢谭斯京的到来,让平城好多人解决了就业问题,提升经济,发展规划路线不一样了之类的。
谭斯京站在几个人中间,不难猜出那些人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不是贵人也是个小官,偏偏他在中央,矜贵正雅,游刃有余地行走在人情世故当中。
他向来如此耀眼。
短短几个月,他变得好不一样,在她面前也是。
张鹤轩跟在身后,顺带补充推广公益项目,当初谭仲言,就时不时地投身于慈善事业,譬如为厦城大学就捐赠了一栋大楼。
这样的模样,叫苏祈安差点忘了谭斯京曾经也学法.
晚上吃饭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头顶上的大棚大得差点望不到头,棚下只有一张圆桌,看起来孤独极了。
夜晚没下什么雪,厨子们在外面单手拎着个大锅,烟火漫漫,炒的是地道的小菜,裹得厚一些也算不上冷了。
这顿饭只不过是村里的小领导书记单独和今天的贵客吃顿饭而已,代表平城的热情。
苏祈安和胡明歌坐在一起,也是谭斯京那桌。
谭斯京坐在主位上,陈东朝他敬酒统统被张鹤轩拦了下去,说他今天身体不适。
陈东又拍了脑门,说自己脑子坏了。转头又去朝胡明歌和苏祈安敬酒,说要感谢他们过来,为村子里的农民工讨回劳动成果。
胡明歌喝下这杯酒,没替苏祈安挡酒。
一顿饭吃得到也算愉快,主要是今晚的亮点主要集中在谭斯京身上。
毕竟能给平城带来经济发展的是谭斯京,相比之下苏祈安和胡明歌只能算得上是点缀。
吃到快结束,陈东面红耳赤,双眼朦胧,对着胡明歌和苏祈安说,“可以加个你们的微信吗?村子里的人啊,大多都不懂法,大字不识几个,多亏了有你们啊,会不会打扰你们啊……”
坐在桌子上的几个人也开始哼哼唧唧。
苏祈安把工作号推过去,陈东笑着扫,“哈哈哈,是工作号,那应该不会打扰到吧?可以让大家都扫一个吗?”.
快结束时,谭斯京以身体不适先下了席,他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他站在大棚尽头
下,远远地,背影和夜色融为一体。
苏祈安也早早跟着下席,胡明歌作为男生,被叫着一起喝酒,张鹤轩更是难以逃脱。
几个村委一班人,热情得要命,压根儿不给他们机会逃跑。
苏祈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平城的冬季,这样的小村子,谭斯京长身鹤立在雪乡里,灯火不算璀璨的夜晚,他像是融进夜色。
难以置信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
那小孩年纪不大,苏祈安乍一看有点眼熟,再仔细看,是那个偷自己包的小男孩。
谭斯京低头和他说了些什么,小男孩啪嗒啪嗒朝她跑来。
估摸着应当是认识到眼前的人被自己偷了包,小男孩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最后两眼一翻铁了心说:“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偷你的包,我以后不会了。”
“看在我态度良好的份上……”小男孩红着脸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苏祈安“啊”了一声,想起张鹤轩说他的家庭背景,弯下腰,好温柔地朝他笑,“你想要什么?”
小男孩“嗯……”了一下,转身指了指谭斯京站着的位置说,“姐姐,你可以同意一下那个哥哥的微信吗?加他一下。”
“哥哥说,”小男孩一字一顿,“不要工作号,要私人号。”
苏祈安朝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过去。
谭斯京这会儿已经走了。
然后,苏祈安就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
没有通过的好友验证上,依旧只能打招呼。
屏幕上方只有九个字。
“听你的,风雪大,勿受寒。”.
顶着小男孩知错就改的目光,苏祈安同意了好友。
甚至还从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个棒棒糖给他。
说了一会儿的教育理念才回去。
谭斯京的微信没什么好看的,依旧是那样冷冷清清,朋友圈万年不变,那张滑雪的照片还在。
微信头像也是没改过。
放了一晚上的微信,第二天起来没有半条消息。
其实挺不明白的,哪有人加了微信,又不说话?
不会是和陈东说的一样,偶尔问几个问题吧?
……他自个儿就是学法的。
更何况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了,倒也不必费尽心思加个好友。
苏祈安捧着水杯,轻抿一口,推开窗户。
冷冷的空气飘进窗子里,雪絮跟着混进屋子里,苏祈安愣是没点下去那个删除好友的键。
考虑了半天,还是留下了谭斯京的好友。
放着吧,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用到,多一个好友位也不占内存.
苏祈安和胡明歌一大早就收集了所有农民工的证明材料以及经济困难证明,打印各种聊天记录照片考勤之类的物证,去了市里的劳动仲裁中心。
有一些是阴阳合同,包工头连带钱卷铺盖走人,不太好处理,苏祈安用红色记号笔圈了漏洞条款递给胡明歌查看。
顺利的话,不出一阵子就能要到工资。
还算可以的进度。
去市里时胡明歌借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小车开去。
处理好一切时苏祈安打了监察部门的电话,请求实地走访,递交材料到劳动争议的窗口和胡明歌离开。
市里来回的路程比较远,回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胡明歌问苏祈安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这次的案件没有律师费的,单纯只有出差费,所以你还不坑我一笔?”胡明歌把车停在村子里,单手撑着方向盘朝苏祈安说。
“我知道啊,所以师兄想请我吃什么?”苏祈安今天围了条克莱因蓝的围巾,说话时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消散开来,那瞬间衬得人格外清冷灵动。
胡明歌作为苏祈安在律所里的前辈,这一声师兄叫出声,胡明歌都这两天的疲惫都过了,心情舒畅,他说:“师妹啊,这儿不大,你想吃啥都行。”
他指了指前面的小饭店,“要不吃那个?”
正宗羊肉串以及各种炒。
苏祈安看过去,眼眸闪烁澄澈,早就有所耳闻这儿的羊肉串,她一笑,好不真实的漂亮,“好啊。”
附近的人都知道苏祈安和胡明歌是厦城来的贵客,他们与这儿的长相不同,属于温婉柔和那挂,一来,大家就说要免单。
不仅如此,烤羊肉串的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模样清风朗月,少年气得痞坏透透的,手也修长得很。
他朝苏祈安要了个微信.
晚上,大家得知钱大概率可以要回来时,苏祈安和胡明歌又难免被邀请到大棚下吃饭。
这次场面比昨天大多了,不仅仅有谭斯京他们那桌,还有好几桌的农民工。
大家忙前忙后吆喝中,苏祈安站在二楼窗前,能看到不远处远离居民区的大空地上,一栋栋的铁皮房正准备建立起来。
听陈东说,那是STG正在建立太阳能项目。
他说,谭斯京不仅给了那些没什么知识文化的农民工就业机会,也给了村子里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就业机会,包括残障人士。
谭斯京说:“STG就允许高知人群进入?”
陈东把谭斯京的话复述给苏祈安时,崇拜与向往出现在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
难以置信的是,这位村主任的神色像极了小孩看奥特曼的时候。
而苏祈安那会在想什么?
在想,哦,原来从前的谭斯京,在美国开的那家律所,也常帮助一些穷困潦倒的人士。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人,也不是什么正义慈善人士。
相反,谭斯京的睚眦必报苏祈安见得多了,那点坏劲儿,可太清楚了。
所以,谭斯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循骨子里的那点随心所欲。
他本身就拥有这样的能力,也足够有。
旁人不清楚的,苏祈安在那一刻,却瞬间懂了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谭斯京和张鹤轩都没有来。
太多人了,太热闹了,好多人上赶着给苏祈安和胡明歌敬酒,胡明歌想帮苏祈安挡酒,都成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几个农民工过了大半辈子没什么文化,酒桌上还不懂一些?人就来这一回,下回都到何年何月了。
尤其是苏祈安,上回在平城,严肃成那样的案子,没法吃上热闹的一顿就算了,这一回,就算是个姑娘,怎么说也得喝上几杯意思意思。
一番酒下来,几个人都拿出了好酒,几十年的美味。
谭斯京站在那水泥房的楼顶上,此刻没下雪,苏祈安在他眼里清楚十分。
她坐在胡明歌身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酒,不怎么拒绝人的小姑娘导致脸颊上的薄红愈发明显,连带着鼻尖都红了。
这模样,叫谭斯京回忆起苏祈安头一回出现在start酒吧里的画面。
依旧是笨死了,不知道怎么拒绝。
然后,苏祈安那桌上的人,发出一声哄笑,“苏律师今天可被人要微信了。”
“没办法,长得好看嘛!”
几声没什么恶意的打趣,小姑娘凑近胡明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清清甜甜地笑,眼里水润十分。
然后她就下桌了。
谭斯京依旧没收回目光,手先伸进了兜里,摸到烟,有了这个动作,才觉得烦躁十分。
有烟,没火,烦躁愈演愈烈。
与此刻相交的是,空气中弥漫着冰凉,不亚于下了小雪。
小姑娘早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谭斯京回头,准备下楼梯。
开着昏暗灯光的阳台把那抹带着轻微酒气的身影勾勒的更加清瘦。
“苏祈安。”谭斯京叫她。
小姑娘也听见了,抬起头来。
“谭斯京。”这回苏祈安回应了谭斯京。
相对无言,身后是楼梯,身前是谭斯京,苏祈安不愿意还处在这四方小小的平地下,她侧身朝前面走去。
喊他的那声名字,就当作打个招呼。
苏祈安今晚喝了不少,只不过都是后劲儿大的酒,除了步伐有些晃晃,理智此刻还在,还算清醒几分。
“苏祈安。”谭斯京叫她。
“啊。”没想到谭斯京还会叫她,那瞬间苏祈安回头,声音清润,峨眉粉黛。
“你今天做了什么?”谭斯京问她。
“我去了市里的仲裁中心。”苏祈安还真思考了一下,模样乖巧十分,“回来时胡明歌请我吃了饭,然后就是现在啊。”
谭斯京朝她走过去,“然后被人要了微
信?”
这距离太近了,苏祈安有一瞬间的恍惚,“嗯……对呀,就在胡明歌请我吃的那家店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祈安说这话时甚至有几分小小的骄傲?
可谭斯京太清楚了,她现在醉了。
谭斯京稍稍弯腰,凑近苏祈安,墨黑眼眸望进苏祈安的眼里,叫她与他对视。
“苏祈安。”谭斯京的手向上,放在苏祈安的围巾上,将她的围巾扯开,整理,话语中带着慢条斯理的悠悠,“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这话的意思可太多了,真要辩解起来,说都说不清楚。
苏祈安不说话,就看着他。
谭斯京继续和她说,“苏祈安,你记住了,不可以和其他男人走得那么近,也不可以加其他男人的微信。”
平静的声线里,多少带着蛊惑醉酒小姑娘的意思,也是隐忍,克制的。
苏祈安眨了眨眼,小声嘟囔,“那你呢?”
“你加我微信什么意思啊?”
谭斯京继续颔首,再度拉近与苏祈安的距离,好自然地低声,“酒蒙子。”
“你告诉我,一个男人,想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成年男人的柔声细语与心无旁骛,叫他此刻清隽的脸看起来撩人极了。
他眼眸低垂,遮去那令人蛊惑心弦的眉眼,伸手,抓上苏祈安的手。
放在苏祈安那好久没有触碰过,光风霁月的脸上。
第60章
苏祈安醒来时已经是上午第二天。
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茫然得很,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掉,还是昨天换洗的睡衣。
她轻声吸气,只觉得脑袋更胀了,温暖的被窝叫人懒得出去,闭着眼睛用手腕内侧揉了揉大脑。
陡然,修长的指节握着她的手腕,放在线条流畅的侧脸上,雪夜下脸颊的温度是冰凉的,难以抑制的是呼出的温热气息倾洒在她的面前。
“等结束后,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苏祈安瞬间清醒睁开双眼。
她昨晚有说这么一句话吗?
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有好多事情她不记得了,也有可能是梦。记忆清晰的只有昨晚她在吃饭时说自己要去醒酒,陈东说顶楼阳台透风。
其他的一概不知道,又怎么会有谭斯京?
苏祈安咬唇,认命起床洗漱换衣服,打开微信点开谭斯京的微信对话框。
半个字都没有,应当是她想多了。
压根儿不需要想多的事情,也不需要当真。
苏祈安和胡明歌需要在这儿多逗留一天,处理完末尾的事儿,有部分用人单位和包工地负责人愿意接受协商和调解,部分不愿意的只能投诉仲裁还有诉讼代理,这部分的大多都是利用阴阳合同。
这个阶段太久了,基本上需要四十五天甚至更久,不过希望是大的,目前整理好材料审理就好。
他们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下楼时,苏祈安碰见了胡明歌。
胡明歌打了个哈欠,问苏祈安:“你昨晚还好吧?”
苏祈安点头:“我还好。”
想起什么,苏祈安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昨晚我回房间时你回去了吗?”
说到这个,胡明歌两手一摊耸肩,“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也没看到你人。”
“陈东不是和你说阳台醒酒吗?你可能在上面待了四个小时多?”
苏祈安:?
四个小时?
方才在大脑里的画面此刻逐帧逐帧的变得清晰,那冰凉的脸颊触感莫名叫苏祈安觉得掌心发烫起来。
这种真切的感觉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却又没办法对证。
她斟酌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四个小时?我昨晚很早就睡了吧,不应该那么晚……”
胡明歌挑眉:“师妹,你不记得了?有人看到阳台上你和STG那位待一起。”
苏祈安沉默了。
胡明歌不知道苏祈安和谭斯京那点事儿,但是厦城谁不知道STG啊?经济有一大部分可不就是这公司带起来的?
偏偏他还真不知道谭斯京怎么会在阳台,他打了个哈欠,头还痛着,“就看到了一眼,可能你醒酒刚好碰见了吧,不说了我先去补个觉,一个小时后我们再处理剩下的事情。”
得,这下有的对证了。
有又怎么样,她也不可能真的去问谭斯京吧?
人也没来找她,苏祈安才不愿意去面对这事情,干脆当个缩头乌龟,彻底成了醉酒后什么都不记得的人。
苏祈安忙碌了一天,从早上和胡明歌跑到晚上,车窗里眼睁睁看着没下雪的一天,工人把铁皮房建了一栋又一栋,空地上很快就有了打下地基,高楼大厦的雏形。
等到日落西山,从其他人的口中才知道。
谭斯京已经回去了,今天一早的时候。
远处的雪山在夕阳下颇有几分日照金山的意思,只不过没多久天色就将黑不黑。
陈东说他走得匆忙,村里想送给他的礼都还没来得及给,问苏祈安都是厦城的,能不能捎带过去。
这话有些唐突了,明眼人也都不好意思拒绝,因为都知道陈东这人就是这样,热肠子一个。
胡明歌:“不是可以快递吗?你们不是有他助理的联系方式吗?快递过去不就好了吗?何必麻烦。”
陈东嘿嘿一笑,有几分尴尬,摸了手机给张鹤轩发消息。
回得很快,对方说可以快递,还发了个STG的地址过来。
陈东说特产寄过去了,那能不能代表送个花,回头把钱转苏祈安微信上。
这是逃也逃不开了,苏祈安说可以,到时候她同城跑腿送过去就好。
回去的路上挺顺利的,后来苏祈安听胡明歌说,去市里坐高铁的车是谭斯京安排的,压根儿不需要等待,时间上缩短了很多。
晚上十点,飞机降落在厦城,苏祈安关掉飞行模式时,徐清落的消息就纷纷弹出来了。
她问苏祈安平安降落了吗,最近怎么样之类的。
苏祈安回复过后和胡明歌告别。
出差回来,律所给她放了两天假。
苏祈安第二天去律所递交材料,顺便去江南西那儿点了花。
地址是STG,寄过去的时候寄件地址和名字电话写的都是苏祈安的名字。
没有给谭斯京发微信,她觉得不必多余。
这回不是什么特意要人专送的花,没必要苏祈安再跑一趟,多不方便的事情。
江南西一边打包,一边问她:“上回拍的那张拍立得,很多客人说拍得很漂亮,要不要送你?”
花店里有一小面墙专门被用来贴着许多顾客捧花的拍立得,拍立得下写着祝福语,苏祈安捧着花的那张拍立得也被挂在了花店墙上。
一众照片中,她的那张格外亮眼,也漂亮。
苏祈安摇头:“不用啦,放在这儿不是也挺好的吗?”
都挂了这么久了,再拿走也挺奇怪的,苏祈安用手机拍了张照。
江南西看着苏祈安的动作说:“上回有个男人,也跟你一样,用手机拍了照。”
“是吗?”
“是啊,就这花的收件人。”江南西一边包花,一边说。
打单机发出滋的响声,打出一张长单。
印出清晰的收件人名字.
谭淑华好一阵子没见到谭斯京了,故意找了个借口叫他从大老远的平城回来。
说是孤独得要命,脚扭了也没人来看她一眼。
谭斯京接到电话的时候那会在做什么?
小姑娘扑在他怀里,好软糯好乖地撒娇:“谭斯京,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一点也不听话。”
然后,踮脚,不轻不重的一下。
雪花在空中飘飘扬扬,楼下是极其热闹的举杯声。
苏祈安朦胧地笑,攥着谭斯京的衣角,吴侬软语,“罚你。”
要命的感觉,倘若不是那通电话,他谭斯京还真得让苏祈安清醒清醒自己现
在在做些什么。
否则她苏祈安第二天是真的会翻脸不认人。
谭斯京按着苏祈安的腰,接了谭淑华的电话。
谭淑华一边抱怨他不回来,一边说自己脚扭了。
那笑嘻嘻的话语声哪像真的扭了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那谭老太太说完这句话真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脚扭了。
嘴里不停说着可惜了,这下摔坏了她珍爱的一盆红玉珠。
谭斯京没办法,只能第二天匆匆回去看她。
只亏了那晚的兴致,不用多想,小姑娘第二天必定不认。
把人抱到房间里,小姑娘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丝毫没有平日里那冷冷淡淡的感觉。
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角度,就这么靠着。
谭斯京替她捻了被角。
挺亏的,说实话。
他谭斯京,又得被苏祈安耍了。
没办法,认命。
谭淑华年纪大了,儿子去了巴黎,就盼着孙子能回来陪陪他。
脚扭是假的,那盆红玉珠也是假的。
看着谭淑华慢慢悠悠地捧着那盆红玉珠,谭斯京气笑了,“叫我回来,就是看您抱花?”
谭淑华瞥了眼谭斯京,“回来让我看你一眼也不行?”
“看你这样,回个家都不容易。”谭淑华忍不住说,“和上回那姑娘待在一起?忘了看一眼我这个老太婆?”
谭淑华没听说苏祈安离开谭斯京的事儿,他不说,她也不问。
自个儿孙子,上回旁敲侧击地问,就已经足够了。
多余的只会让人烦,只要不祸害人姑娘就行。
谭斯京往沙发上一坐,头疼得厉害。
没应谭淑华的话,倒是反问她,“我有盆绿萝,快死了。”
“怎么救?”
谭淑华诧异了一下,他这孙子从来不养什么东西。
楼下一整个花房,平常看都不看一眼。上回陪她在花房救一棵草,也是远远看着。
“怎么想着养绿萝?”
“小姑娘送的,没养好,快死了。”谭斯京言简意赅。
谭淑华了然于心,只怕是那姑娘拿捏了谭斯京。
“看看根系还有多少。”
“还不错的话,长了黄叶就把多余的剪了,有害的去除干净了,留下健康的才能活啊。”谭淑华一边拿剪刀,一边从红玉珠上剪下坏掉的叶子。
“剩下的,就靠你给足阳光,给足水量。”
“绿萝很好养,怎么到你手里就快死了?”谭淑华问他。
“绿萝都养不好,怎么把小姑娘养好?”
“知道了。”谭斯京直起身子,太阳穴突突地跳,抄了桌上的车钥匙就走。
上回那盆绿萝,谭斯京花了时间去折腾,最近有好转的迹象,但不多。
头疼得厉害,谭斯京倒不愿意去罗伯威,踩了油门掉头去了STG。
前台签收了一捧花,寄件人写着平城那些人的名字。
爵士蓝的包装,香槟玫瑰,散尾葵,绣球,向日葵,辉煌玫瑰,绿灵草。
这作风四平八稳,挑不出错处,加上那花店的名字,看着就像是苏祈安的手笔。
谭斯京忽而就笑了,给苏祈安发了条消息。
苏祈安那会儿刚到家,打开门,刚要换鞋就收到谭斯京的消息。
差点没有哽住,手里拿着的钥匙还没挂上门后,就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谭斯京问她。
“苏祈安,阳台上的事儿,这回,你还认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苏祈安以为这两天谭斯京没提,她也可以当作不存在。
没想到谭斯京还有找上门的这一天。
苏祈安捡起钥匙,挂到边上,拿出拖鞋,换鞋。
倒了水,拿了毛毯,尽力不去想谭斯京发来的消息,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才回他。
“天台上的事,是什么事?”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隔了大半天发来的短短一句话,发出很轻的一声笑。
“请我吃饭的事。”
苏祈安:
她真的说了这句话,要请谭斯京吃饭。
苏祈安盘腿坐在沙发上,白绒绒的毛毯从腿上滑落,无声落地。
她慢慢打字回过去。
“我喝醉了,你不会当真了吧?”
为什么要记得一顿饭啊?他们之间目前呈现出这种情况。
很让人误会他要复燃。
他们之间的那点缘分本就稀薄寡淡,如今再继续折腾,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苏祈安这句话已经很难让人接下去。
谁知道谭斯京又回过来一句。
“嗯。”
一个嗯,苏祈安都可以想到谭斯京那淡淡模样,漫不经心的,好似什么都不过眼。
嗯什么嗯!
他太可恶了!
从前那一躺,已经很好,是最好的收场,何必再过难堪。
天高任鸟飞,倘若情字一说,不如淡如水过。
苏祈安这样通透地想,觉得他们目前这样的关系还不至于有一顿饭。
她认真回复:“不好意思,让你当真了。”
“最近暂时没空,有机会再请你吃饭。”
谭斯京很快回复过来一个字,“好。”
好什么好!!
短短一个字,苏祈安手机都差点要掉了。
“给我个地址。”
“?”
“感谢你送的花。”
“那不是我送的,我替平城那些人送的。”
“知道了。”
谭斯京又发过来一句:“那又怎么了,我想感谢。”
“不用感谢。”
“请你吃个饭。”
“不用!!”
苏祈安可太奇怪谭斯京这样了。
他这样真的太让人误会了,她的态度还不明白吗?
苏祈安关掉手机,不留一点给自己看屏幕的机会。
后来,兴许是苏祈安那两个感叹号的强调性,谭斯京没再回复过来。
苏祈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言。
这种你来我往的方式,太像她之前故意接近谭斯京的时候了。
还不到三个月,这种反复拉扯,很难不叫人多想。
等到很久以后,隔了几天,苏祈安去看芙城看徐清落,她说有件事必须要当面说。
只可惜徐清落最近有演出,所以只能让苏祈安来找她,否则真的可以抱着苏祈安从晚上八点说到凌晨三点,大半夜都说不完的话。
徐清落特意等演出结束后,先和苏祈安说了一部分的话。
她说,她和阮晋伦成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
“什么关系?”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徐清落再次重复了这几个字。
苏祈安仔细品味了一番徐清落的话,最后在她的舒展的眉目里找到一点头绪。
“炮、炮、友?”
“嗯。”徐清落摸了摸苏祈安的脑袋,“是的宝贝。”
苏祈安目瞪口呆。
徐清落说那天阮晋伦表白,她一不小心把苏祈安的心事捅破给谭斯京后,没忍住回去又喝了几瓶酒。
一来二去,就成这样了。
徐清落不是很忌讳这些,大大咧咧的,掏心窝子的话是愿意和苏祈安说的。
说完,她问苏祈安,“宝贝,你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苏祈安疑惑。
“介意他是那谁的朋友?如果你不开心,那就让他滚,免得你们万一见到面也是不开心的。”
苏祈安哭笑不得,今天的演出阮晋伦也来了。
她远远地在台下看到了一面。
“没关系呀,我已经和谭斯京见过好几次了。”苏祈安说,“你和阮晋伦,你们快乐就好呀,不要顾忌我的感受。”
“你和他快
乐,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只会因为你开心,而感到开心。”
徐清落贴贴苏祈安,“宝贝,你真好。”
这段友情里,看似徐清落安慰苏祈安的多,其实更加通透的是苏祈安。
而徐清落,彻头彻尾的友宝女。
“你怎么和他见了好几次?”徐清落问苏祈安。
这几天在平城,没来得及和徐清落细说那些事儿,这会儿有了机会,苏祈安和她说了近日发生的事情。
太详细的没有说,此刻后台虽没什么人,但也得防着隔墙有耳。
听完,徐清落倒是平静问她,“宝贝,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对他还有什么想法呢?”
苏祈安有没有什么想法,徐清落挺看不出来的,但是她有想法。
什么想法,她不想让朋友受伤害的想法。
苏祈安垂眸,除了自我拉扯,自我矛盾的想法,其他的一点没有,她不是什么圣人。
倘若说回复谭斯京时,她劝诫自己的是疏离,白日里要果断,但在徐清落面前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又不是七情六欲说断就断,否则前阵子夜里的泪不是白流了?
徐清落看着苏祈安沉默的模样,一下就懂了,她不说什么。
反倒是苏祈安半天才想出一句:“我对他有什么想法没用啊,不也得看他?”
“他现在的行为我也挺不理解的,反正乱乱的。”苏祈安抿了下唇。
其实这个话没什么意思,但是落在刚要走进后台,又恰好听见一些话的阮晋伦耳里了就不一样了。
什么想法没用?
他今早可是去见了一面谭斯京,之前的事儿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和徐清落都更进一步了,好哥们儿怎么能落一腿?
亚城四个人出去玩多有意思,多有气氛,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现在不就是送上门的机会?
哪怕是被谭斯京打一顿,也得争取个机会,也算是为了徐清落好。
阮晋伦退了一步,凑热闹一样等着苏祈安出来。
阮晋伦在走廊间站了挺久,等苏祈安出来时,他掐了手里的烟,丢进垃圾桶里,喊住她:“苏祈安。”
苏祈安转过身,看他。
“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清楚。”阮晋伦头回露出个正经脸,“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离开谭斯京?”
苏祈安觉得有些莫名,“不能。”
阮晋伦:“……”
他哽住一瞬,还是决定告诉苏祈安,“……也行。”
“我还是先告诉你。”
苏祈安犹豫了一下,阮晋伦已经说了出来。
“你离开的那天晚上,谭斯京挺不开心的。”阮晋伦像个报备的管家,把谭斯京最近的近况统统都说出来。
“你也知道,他现在走商,这是有原因的,原因吧,也不好说,就很复杂。”阮晋伦沉默片刻,“你以后肯定会知道,但是他简直就是废寝忘食,毕竟你离开他,他很不开心啊。”
“那个小区也不回去,就住在公司对面,天没亮就去上班了。因为他不开心,不开心就只能上班,上班多累啊,这一累,就又不开心了。”
苏祈安:“……”
她想了想,谭斯京除了有点瘦,发了个烧看起来不好,也没阮晋伦说得那么糟糕啊,她又不是没见过谭斯京。
“所以……你想说什么?”
阮晋伦挑眉,“我想说,你能不能考虑考虑谭斯京?”
苏祈安思考一番,“那你先告诉我,他学商是什么原因?”
阮晋伦:“……”
苏祈安好像之前不这样吧?怎么?
阮晋伦心下一跳,她学法的!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心一横,窗外的太阳已经划过西边。
阮晋伦不着边际地说了句,“反正他挺想你的。”
“跟你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就是告诉你了,你考虑考虑他?”
“这话应该不是你来说,要说也是他亲自来对我说。”
小姑娘话语声平平静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阮晋伦纳闷了。
这不是,人就是不愿意说吗?
但是——
人小姑娘听了半天,怎么没有反应?
他说得多好呀。
苏祈安听完,倒不是全无波澜,更多的是傲气。
凭什么一切都是阮晋伦告诉她?而不是谭斯京亲口说。
哪有人心情不高兴,还要其他人来表达?
苏祈安把这话转达给徐清落时,她在更衣室里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
“你说有人这样吗?心情不好,要其他人说?”
徐清落脱了芭蕾服,镜子里倒映出她曼妙的身材,“宝贝,可是我觉得,你当初接近他,然后什么原因都没说,就离开了。”
“我觉得,他可能会觉得是你甩了他,玩腻了。”
虽说徐清落把谭斯京骂了一顿,但是切换视角来说,真的是这样啊。
苏祈安:“……没有吧。”
徐清落:“而且我觉得,万一是他叫阮晋伦来转达的呢?他也不是普通人,又被你甩了,有可能好面子。”
“他还想请你吃饭,最近又这样那样,可能想追你吧,你问问他,也不亏,反正现在你在上位。”
“……真的吗?”苏祈安沉默了。
“对啊。”说到苏祈安在上位,徐清落忽然对谭斯京的那点不爽就消失了,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地鼓舞着,略微好奇,“你给他发条消息试试?”
“你看他会不会秒回。”
第62章
最后,苏祈安那条微信还是没有发出去,倒不是徐清落的话没有作用,而是多少她有些傲气,认为那些话不是谭斯京亲口对她说,她都不会信,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然后,当天晚上,苏祈安就收到了谭斯京的一句。
“嗯。”
是的,隔了很久,她收到了谭斯京回复她不用的“嗯。”
什么啊,哪有人说了不用,还隔了很久回复一个“嗯?”
晚上,她没有回厦城,而是在徐清落这里住上一晚上。
徐清落洗了澡,从浴室里走出来,边擦头发边和她说:“宝贝,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他要是对你没意思,何必还找什么小孩加你微信,问你什么绿萝的事情,那也太没事找事了吧。”
“算了,你要是对他没意思,就算了吧,当阮晋伦今天说的话在放屁,反正他也经常放屁。”
苏祈安也觉得是这样,总不可能谭斯京这么晚回复她是为了跟她聊天吧?
苏祈安一咬牙,关了手机不打算回复。
只可惜在梦里,阮晋伦的话对她多少还是起了作用。
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是那天在普陀寺的画面,甚至还跳到了谭斯京的视角,他哭哭啼啼过了好一阵。
吓得苏祈安第二天起来心跳加快,破天荒地顶了两个黑眼圈在镜子面前,敷了片徐清落的面膜回厦城。
她坐了最早的那班高铁到律所,胡明歌问她这两天休假得怎么样?
“我说,其实出差好像也挺好的,最起码在平城,大家都挺好的,尤其是那个STG的老板,出手还挺大方,那天回去坐的是大G吧?”胡明歌脚踢圆凳,一下就到了苏祈安面前。
苏祈安刚静下来的心,又转眼被胡明歌那几个字影响到,一瞬间脑袋都要晕了。
扯开话题闲聊了两句,等胡明歌工作来了,苏祈安松了一口气。
手指点开微信,咬牙给谭斯京发了条微信。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点了发送两个字,苏祈安瞬间就丢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一眼也不多看。
然后,几乎是倒扣的瞬间,苏祈安的手机就振动了两下。
一鼓作气翻过来的瞬间,苏祈安脑袋空了。
谭斯京,他,秒回了。
“好。”
他!怎么就秒回了!
这要是徐清落在旁边,她真的要说不清楚了。
要怎么说?说谭斯京真的秒回了,说阮晋伦的那些话真的有可信程度,说他真的要跟她回到以前的关系吗!
苏祈安才不信呢,硬着头皮跟他吃饭,也不信。
这一点也不公平!
苏祈安打开软件,想起上回那家日式餐厅,预订了晚上七点的餐厅,然后发给谭斯京。
“这家,晚上七点。”
苏祈安发完就不愿意再打开谭斯京的对话框了,顺便开了消息免打扰。
她怕自己再看到什么秒回,还真的是扰乱自己上班的罪魁祸首,都怪阮晋伦,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一开始还没有这样的好吗!
苏祈安一个上午都没有再打开微信,而是开了工作微信,陈东发来几个有关法律方面的问题,苏祈安都一一回复过去。
没有咨询费,他们提供的是免费的法律援助。
等到下午,胡明歌问苏祈安晚上的聚餐要不要去,和老师的。
苏祈安停下手头的工作,一愣,“晚上要聚餐吗?”
“对啊,那天我们出差时,不是说要吃饭吗?”胡明歌被苏祈安脸上的茫然疑惑了一瞬,仔细思考他的回忆是否有错误。
最后他拿出手机,把自己和老师的聊天记录亮给苏祈安,“你自己看。”
胡明歌拿的聊天记录是他和老师在说今晚聚餐的事儿,那天出差匆忙,老师确实有说过等回来的那天晚上,请大家一起吃饭。
记忆里,是有这么回事。
胡明歌问:“你晚上有事?”
苏祈安没说话,她晚上约了谭斯京,临时约的。
但和老师的饭,是提前约好的,她忘了。
这件事她做得不太对。
“要不要去?”胡明歌问她,“晚上七点,就那家日式餐厅。”
“虽然是老师请我们吃饭,但是怎么说,都应该我们请老师吧?”胡明歌挑眉,“我订的餐厅,如果你来的话,也不用A给我,你是师妹。”
“怎么样,来不来?”
“来。”
苏祈安再次打谭斯京的对话框,才发现他回复的消息依旧是秒回,问她下了班要不要去接她。
三个多小时,她都没回复。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点事,明天可以吗?”
临时约,临时改,苏祈安头都要大了。
这样太不礼貌了,思来想去,苏祈安点开江南西的对话框,问他能不能帮忙选个花,她下单。
江南西说可以,又问送给谁?
苏祈安快要忙死了,工作微信这会儿有好多消息,忙着回不过来,只好抽空打开小红书,搜索花束,选了封面最漂亮,最简单的那个链接发给江南西。
“就这个,一样的,下单。”苏祈安补了句,“加张贺卡,就写下单人,苏祈安。”
地址“STG”,一鼓作气发送。
做完这一切,苏祈安想,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免得万一他忙死了,因为自己推掉了几个工作,那多不好意思。
这次苏祈安没有不去看谭斯京的对话框,时不时看看,他有没有回复。
这次他隔了一个小时才回复,只说了两个:“好的”。
冷冷淡淡,看起来就不像高兴的。
看着那白底黑字的一行字,苏祈安快速敲下几个字,“送你束花,当作弥补。”
谭斯京:“好的。”
好的什么好的!给他花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
太矫情了!哪里来的矫情精!
苏祈安不愿意回复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关了他的对话框。
等到了下班时间,日式餐厅离律所有一段距离,苏祈安坐了胡明歌的车先去了餐厅。
餐厅很大,老师过了一会儿才到,那会儿已经提前点了菜。
胡明歌把菜单递给老师,“老师,您看看还没有需要点的?”
老师接过菜单,点了两个菜,问他们:“这次还算顺利吧?”
苏祈安点头:“还顺利的。”
胡明歌把平城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说到一半时,菜已经陆陆续续都上了。
日式餐厅装修风格独特,和风气息浓厚,柔和的暖色系调照在鳗鱼,和牛丸上,叫人食欲不退反增。
老师对着胡明歌的方向仰了仰头,“你把刺身往祈安那放,她喜欢。”
胡明歌“诶”了一声,把服务员放在自己手边的四式刺身往苏祈安面前移。
平城那件事是老师交代给他们的事儿,增添经验,这顿饭无非就是小聚,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苏祈安以为今天的这顿饭很顺利,却没有想到会被谭斯京看到。
谭斯京在日式餐厅的楼上推掉有约的饭局,在下楼时隔着厚重的玻璃窗,瞧见了苏祈安。
长发垂落在肩后,脱去质感舒适的大衣,露出温柔长裙,在平城见过的男人坐在她的身旁,朝她递来纸巾。
一颦一笑,颇有几分秋色撞晴空的意味。
她的面前还坐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说些寒暄的话语。
几分谈笑的声音传过来,“所以你们最近过得还不错吧?”
也是在话语落地那瞬间,苏祈安忽而就朝谭斯京的方向看过来。
不过一眼的事儿,谭斯京陡然眉眼冷淡下来,瞳仁晦暗涩感,大脑顿感无言。
谭斯京移开目光,没与苏祈安的视线对上。
张鹤轩站在身后,显然是看见了苏祈安,有些惊讶,但不敢说些什么。
他转移话题,福至心灵问谭斯京:“车还停在楼下,您看是一会的安排还继续吗?”
谭斯京敛眸,转身。
再然后,谭斯京下楼。
苏祈安接过胡明歌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方才抬眸的瞬间,她看到了谭斯京。
乍一看她以为看错了,再仔细时,却没有看见了。
回过神来又觉得奇怪,怎么会看见谭斯京呢?
今晚的约都取消了,他都说好了,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来餐厅?
莫名地,苏祈安有些心虚。
三个人点了好几百块钱,服务员送来一瓶小酒,黑色瓶身,瓶口紫色的包装纸包着,还扎了个紫色的蝴蝶结,瓶身白底黑字写着獺祭两个字。
服务员说消费超过六百,刚刚前台自动抽奖抽到桌号送的。
“运气这么好?”老师惊喜地笑了。
免费的酒势必要尝一口,胡明歌晚上要开车不喝酒,这酒自然轮到老师和苏祈安。
獺祭这酒苏祈安在小红书刷到过,算是清酒里的高端酒,味道纯净价格偏高,怎么可能会是免费送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胡明歌讨好老师他老人家的,算个惊喜。
苏祈安浅尝了一下,度数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高,她不敢多喝。
后来这酒剩下三分之二,都被老师带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的说下就下,胡明歌说厦城还真是这样,多久了还不适应冬天多雨的季节,还不如平城,最起码天气预报是准的。
老师已经有点醉了,回应一句,那我明天再把你引荐到平城去。
这话一说胡明歌不高兴了,他扶着老师说,“你真叫我去了,我还不高兴了。”
苏祈安被逗笑。
胡明歌问她:“要不要我顺路送你,我先送老师回去。”
苏祈安摇头:“不用,我打车,你家方向和我家不一样,而且被看到了,你又麻烦了。”
胡明歌挑眉:“说得也是,那我先走。”
等胡明歌带着老师上车,苏祈安打开打车软件。
雨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苏祈安没带伞,这会儿也是不好打车的时候。
谭斯京坐在车里时,正对着日式餐厅的旁边,天色愈黑,雨珠密密麻麻落在车前,雨刮器将朦胧人影抹去,清晰映出苏祈安的身影一瞬,又再度朦胧。
从和胡明歌谈笑开始,落进谭斯京眼底。
苏祈安站在日式餐厅足有三分钟,谭斯京点了火,踩下油门,开过去。
车轮溅起一滩水,打湿路边的绿植。
苏祈安看着眼前那辆再不能熟悉的红旗,还来不及惊讶。
车窗已经降下,露出主驾驶那张清隽冷淡的侧脸。
谭斯京神色淡若,他生了张冷情风雅的脸,平日里散漫惯了,不笑时,有几分震人的模样。
谭斯京见苏祈安站在一旁,没有半分要动的样子。
他冷冷清清地看过去,声线平静:“苏祈安,上车。”
苏祈安没动。
谭斯京没和苏祈安继续折腾。
他停了车,从一旁拿了把伞,下车,走到苏祈安面前,替她撑伞。
“苏祈安。”谭斯京垂眸看她,“是你自己上车,还是我请你上车?”
这个‘请’,是什么请?
苏祈安抬头看谭斯京。
雨水落在伞面上,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线,滑落在地,荡开水圈。
那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同时,苏祈安知道。
知道谭斯京他不高兴。
也可以确定,那一眼她没看错。
谭斯京看到她了。
看到她爽了他的约,和别人吃饭。
第63章
要说谭斯京现在的生气能给苏祈安带来什么情绪的话,那一定多少有些心虚还有难言的开心。
苏祈安也不会说。
她关掉了打了好久还在转圈寻找司机的打车软件,和谭斯京上了车。
刚打开后排的车门。
“上回把我当司机,还没当够?”谭斯京的语气比任何一次都要毫无波澜。
苏祈安没应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谭斯京坐进主驾驶,长手一捞,后排的抱枕就丢进了苏祈安的怀里。
“垫着。”
谭斯京倒了个车,车厢里气氛太寂静了,寂静到令人不适。
“地址。”谭斯京忽然开口。
“什么地址?”苏祈安把抱枕放在腰后,靠了下去,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谭斯京现在的反应,太让她陌生了。
实在是因为从前谭斯京给她的感觉一向是散漫矜贵,连半点其他的情绪都没透露出来。
就连最初,她刚接近他先感受到的也是几分疏离,接近后能够感受到的也是偏爱,纵容。
难受、生气,统统都没有。
唯一一次生气,也是对待其他人的,在徐清落的舞团那次,她被人欺负了。
那次,压迫感太强了,还来不及感受到生气,事后复盘才知道,他气她被人欺负,不懂反击,也气其他的,具体是什么,这会儿苏祈安不太想说。
“送你回家。”
四个字,比微信上还要冷淡。
苏祈安总觉得他在克制,克制什么?
她不问,他也不说。
谭斯京目前还不知道苏祈安的地址,想知道很简单,随便查,打听都能知道,但那太没有意思了。
他要她自己说。
苏祈安偏头,直直地盯着谭斯京的侧脸。
好半天,她都没有要说地址的想法。
她不说,他也不说。
两人之间,就剩下车窗上的雨刮器在操作的声响,静到不行。
最后,苏祈安伸手,在导航里输入她目前住址的地址。
还算可以的距离,二十多分钟。
输入完,机械女声传出一句:“开始规划前往新鸿路53号的路线—”
苏祈安立马松开了手,老实坐在副驾驶上,再不出声。
谭斯京跟着导航干脆利落打了左转灯,启动车子。
车停在红绿灯白线前,谭斯京余光扫过苏祈安漂亮温婉的眉眼,平平静静。
晦暗眉眼如沉寂深潭,胸口处堵的发塞。
“不给我个解释?”
谭斯京终于开口。
约了他,说有事,就是跟着其他人吃饭聊天,笑得温柔缱绻?
留给他的只是一副平静面容?
倘若说苏祈安能够给他带来影响,那影响的也太他妈多了。
那他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终于谈到这个话题,苏祈安的手一直放在她的双腿上不停扣着,最后,她低声说:“你也没问我啊……”
“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
谭斯京十分直接地说出口,没有给苏祈安半点思考的机会。可以有那么多的话说,偏偏他只说这一句。
看出来了啊。
这句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分明清楚,苏祈安却说,“我不知道。”
红灯闪烁最后三下,路灯亮起,谭斯京继续启动车子,无言片刻,他继续挑明:“和其他男人吃饭,就是你说的有事?”
“我又不是和一个男人单独吃饭。”明明他的神色还是好生气,可苏祈安仍然这样。
好平静从容。
然后,她的电话响了。
胡明歌打开的电话,苏祈安接起来的时候,雨声伴随着路边车辆鸣笛的声音,嘈杂入耳,她开大了音量。
“祈安,你安全到家了吗?”胡明歌温和问她。
问出口的那瞬间,苏祈安目光扫过谭斯京。
这可真是添了把火,意识到气氛好像更差,苏祈安连忙说:“我快到家了。”
“好的,那放心了。”
电话挂的瞬间,微信弹出条消息,屏幕面容自动解锁,划开,胡明歌发来消息。
“老师喝醉了,一直问我你到家了吗,电话打了半天,按不清楚你的号码,我只能打给你。”
苏祈安回过去,然后切到主页关掉屏幕。
谭斯京不经意地低头,落尽他眼底。
喉间溢出一抹笑,极低,也足够显明情绪。
他好像更生气了。
苏祈安没发觉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也怕气氛继续这样下去,小声开始慢慢解释:“去平城之前,实习的律所老师邀请我我和另外一个同事,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回来的时候一起吃饭。”
“我忘了在今天,所以才没和你一起吃饭。”苏祈安低眉,“又不是故意的,我说了明天再一起吃啊,还给你送了花赔罪不是吗……”
提到花,谭斯京刚要柔和下来的眉眼,又覆上淡淡黯然。
他没应苏祈安,没说半个字。
谭斯京这样淡然地反应,气氛没有好起来。
苏祈安:?
苏祈安看着谭斯京,有些纳闷。
她已经解释了,这个人是什么反应啊?
他说给个解释,她给了,然后他是什么样,不理人?
那要叫她怎么样,哄他吗?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她有什么资格哄他?不,是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哄他?
她一点也不想内耗好吗?
苏祈安想到这儿,那漂亮的眉目就舒展开来,用着眼神好用力地瞪了眼谭斯京,也不扒拉着手了,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干脆利落地听雨。
这种安静听雨的节奏没继续多久,谭斯京就把车停到左转红灯,问她:“苏祈安,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什么?
“不是说了明天吃饭吗?”苏祈安重复了一遍刚刚谭斯京没有应她的话。
红灯切换绿灯,车子忽然启动。
谭斯京再次没应她,神色冷冷的。
苏祈安又看了眼谭斯京,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
说了话又不应,她懒得理他。
导航提示已经到了新鸿路53号,苏祈安按下暗扣,安全带簌的一下从身前解开。
她说:“谢谢,我先上去了。”
雨还没停,她不打算找谭斯京借伞,上回的伞都还没还回去,忘了好多次。
还没来得及推开车门,谭斯京终于拉住苏祈安的手。
细白的手被谭斯京握在掌心里,温温热热的。
“苏祈安,喝了那么多次酒。”谭斯京握了握苏祈安的手,嗓音平平,听不出情绪,“有哪次记得?”
苏祈安回头看他,“你说什么啊?”
她听不懂谭斯京的话。
“所以,花代表什么?”
“赔罪啊,还能有什么意思?”苏祈安拧着眉心,“我前面说的话,你一点都没有听吗?”
谭斯京仔细看着苏祈安的面容,温婉柔和,漂亮清秀的脸,那双杏眼里,清润平和,好简单的平静。
和之前不一样,太平淡了,平淡的谭斯京有一时间的哽住,喉间发不出半点声音。
目光就这么在空气中交汇,清清楚楚,明明是这样暧昧的姿势,暧昧的空间,怎么就如此清白。
苏祈安觉得莫名其妙,还是说了句:“明天还是七点,可以吗?”
谭斯京沉默下来。
终于,他松开苏祈安的手。
指腹蜷缩半下,沉闷无比。
“你回去吧,把伞带上。”
苏祈安抿抿唇,推开车门,纳闷:“……什么脾气……”
她没拿谭斯京的伞,进来的时候,苏祈安和保安说过,谭斯京直接把车停进小区里了,两步路的距离,还要什么伞?
她冒着雨跑进大楼,按电梯之前回头看了眼雨里的红旗,雨刮器还在动着,看不清谭斯京的脸色。
苏祈安知道谭斯京不高兴,但是做不出哄他的行为,实在是关系难捱,怕越了界,重蹈覆辙。
按了电梯,上了楼。
谭斯京在雨里停了半晌,倒车出了小区,停在街边,中控台下的烟燃了三支。
半降的车窗,雨水肆无忌惮地飘进车里。
掉头,开进附近的酒馆里,灯红酒绿,隔壁桌几个男男女女聊着天,好不热闹。
阮晋伦在电话那头叭叭的说了一大堆,说徐清落怎么怎么对他好,铁定有意思,说他又看上了什么好景色拍照,说最近的STG,明眼人就是不提苏祈安。
酒馆伴着雨声,音响里放着女歌手缱绻缠绵的嗓音,唱的就是当初和苏祈安在海边的那首歌,“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容易醉的环境里,谭斯京愈发清明起来,他总是这样,装着事儿时,大脑怎么样都浑浊不了,反而叫人更加望而却步。
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挂了阮晋伦的电话。
谭斯京拿着那把苏祈安没有带走的伞,只身走进雨里。
保安刚刚见过红旗开进小区,也看到主驾驶谭斯京的脸,那张脸太权威了,忘不掉,所以这会儿见到来人进小区,保安没有拦。
毕竟前面苏祈安还坐过不是?
谭斯京站在苏祈安那栋楼前,给她发微信。
“苏祈安,下来。”
苏祈安收到谭斯京的消息时还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下来?
他还没有走吗?
苏祈安走到窗边,拉开帘子。
清晰地看到,夜色融融的雨天里,小区楼下站着长生玉里的谭斯京。
他撑着把伞,就那么遥遥站着。
苏祈安惊了一下,拿着忘给谭斯京的那把伞,下了楼。
下雨天的小区,没有人在外边,安安静静的雨夜。
苏祈安就这么站在楼下,她站在屋檐下,他站在雨里。
冷冷清清的空气里,谭斯京看她的眼神并不清白。
苏祈安看着他,有些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谭斯京没有往前,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雨水从伞面滑落,被风吹过,落在谭斯京的脚边,落出圈圈圆圆。
谭斯京握着伞的手紧紧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说出的话很不是滋味:“苏祈安,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苏祈安,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谭斯京看她,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卑微,“你没有心吗?”
从前那样高高在上,矜贵清朗的人,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一样,这样的放低姿态问苏祈安那样贬低自己的话语。
苏祈安除了怔忪,诧异,怜惜。
还有千丝万缕,密密麻麻如心脏被撕裂的痛感。
是心疼。
第64章
朦胧雨天,灯光也是昏黄沉沉,把雨珠照的细细浮浮。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看不清谭斯京了。
眼前更加悬浮,像之前,之前那样疼痛的夜里,只剩下泪。
干燥的屋檐下,也落下水。
“啪嗒”一声,苏祈安的脸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听到谭斯京的话开始,她就已经落下泪了。
“谭斯京。”苏祈安的声音变软,变低,还有说不清的难受,“你问我这个,是不是很不好。”
见她哭了,谭斯京朝她走过来,收了伞,指腹擦去她温热的泪水。
苏祈安垂眸,微哽住:“明明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啊。”
连日以来,挑开明的窗户纸,谭斯京用力攥住她的手臂,白日里的情绪在此刻翻滚,声线带着压迫,“谁他妈想跟你没关系。”
好足够的情绪,苏祈安顿住,抬头看他。
泪没止住。
谭斯京深吸一口气,见苏祈安顿住,他耐心把她的泪再擦去,好脾气说:“你别怕我。”
苏祈安垂了眸,湿润的泪水一直落,怎么擦也擦不干。
喉咙像麦芽糖被黏住,怎么也说不出话。
那是一种被挤压了很久的委屈,此刻开了水阀,关不上了。
是委屈,就是委屈,苏祈安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是委屈。
谭斯京见苏祈安这样哭,以为是她被吓到,弯腰俯身,只顾得上帮她擦眼泪。
她的眼泪,比外头的雨还要汹涌,淋了谭斯京一身,叫他难受得不得了。
苏祈安抬手,胸口一下一下地喘,握上谭斯京的手,“你,你,再问我一遍。”
她的神色笃定,谭斯京只得再问一次,“苏祈安,你给我送药,第二天不认。”
“平城那天晚上,你亲了我,你说‘我答应你,不和其他男人亲密’,后来你说‘喝醉了,不必当真’。”
“今天,你送我玫瑰,说是赔罪。包括把我的微信免打扰。”
“苏祈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重复的问句,清晰明白。换成了缓缓的声线,没了方才那样的心潮。
谭斯京还在擦着苏祈安未干的泪水,他的指腹早就湿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伴着谭斯京有些平淡而强硬的话语灌进耳里,苏祈安是不知所措,还有些恍惚的。
“我没有……”
她给他送药,是心疼他病了,亲了他,那些话。
雪花纷飞的夜晚,她扑在谭斯京的怀里,冰冷的怀里除了雪还有炙热的心跳,那些话,醉酒后是难言的真心话,也是被掩盖的情爱,纯粹干净。
不是梦,宿醉后的惩罚就是断片,不记得。
玫瑰,是成年人最简单直白的告白方式,如果有误会,那她一定是太匆忙了,发给江南西时,匆匆,导致的。
解释起来,都太刻意了。
从谭斯京的视角里看来,像极了暧昧拉扯后的反反复复,尤其是他们现在的关系。
谭斯京问她:“苏祈安,你暗恋我什么?”
“为什么耍我?嗯?”
谭斯京这样问她,好像前不久的那点卑微已经不见,苏祈安胸腔里的不快也散下几分。
苏祈安眼睫轻眨:“我没有耍你。”
“为什么给张鹤轩发短信?”谭斯京眼底沉寂,“我对你不好?”
苏祈安摇头,攥着谭斯京的手,哽咽张口,喉间黏腻发不出声,好半天才说:“高中时暗恋你,后来在厦大捐楼那天,我知道你会去名山,接近你是一时起意,总觉得按部就班的生活好没意思,可是暗恋你已经成了习惯了。”
“总觉得在你身边,我要一点点就够了。”提到之前,苏祈安又忍不住开始难捱,像暗不见光的日子又照过来,“可是……”
“可是我要的太多了,我不想要只有那一点点,我想要好多好多,什么都想要,我不想就只当个情人……”苏祈安抽泣,靠在谭斯京怀里抽泣,泪水涟涟,谭斯京的黑色大衣洇湿一块,“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一点也不。”
“我不想要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一点点的关系。”
苏祈安抓着谭斯京的手,好用力,又好哀伤,哭泣时泪珠无意滴落他的手背,像烙铁印过,生生扛下那痛。
“我没有耍你。”
“是我太贪心了,谭斯京。”
谭斯京看她,眉眼平静又带着些许无奈,“这就是你的所有理由?”
“还有没有?”
苏祈安擦了擦眼泪,在谭斯京平静神色里,原本的措辞在这一刻全被打乱,“有。”
“谭斯京,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了解你呢?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过?”苏祈安的声音发着抖,“有些事情,我没去打听,或者你的朋友没和我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我从你身边离开后,你过得不好,那又如何,那只是习惯了我对你好,时间一长,你的身边还是会有其他女人。”
“所以,我在你的身边就是可有可无。”
苏祈安抬头,用力看他:“反正,你也从来没有亲自让我了解过你,就像我问过你两次的问题,你也没有回答过我。”
最后一句话,说话的语气,苏祈安比看他的眼神,还要用力。
眼角还是有泪水落下,屋檐下的光线,把泪珠照的晶莹剔透。
等她说完,过了一会儿,谭斯京才问她:“那个问题很重要?”
“重要。”
又怎么不重要,他走了一条从来都不喜欢的路,放弃了喜欢的东西。
但是现在重要吗?那是过去的事情。
她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也从来没有了解过谭斯京。
“但是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反正你也没有打算让我知道,是我自作多情。”苏祈安移开目光,用手遮去眼睛,让自己不要再去看谭斯京那张脸:“我现在知道了,那些人说得真的,露水姻缘,就是露水姻缘。”
先前的话有多沉重,这一刻苏祈安就有多么的轻描淡写。
谭斯京秉着一口气,把苏祈安的手捉住,直直地对上泪眼婆娑的那双眼眸。
那些话有些矫情,谭斯京不打算说,事到如今也有些自暴自弃:“苏祈安,你给我听好了。”
“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你,你在我身边,开心快乐就够了,学商学法,难道还真要告诉你其中缘由?成了束缚你,绑架你的东西?”谭斯京看着已经有些愣住的苏祈安。
她愣住了,泪水还挂在脸颊上。
“我谭斯京还要不要面子?难道要和你说,学商是为了娶你,不住罗伯威是因为一看到陈设就惦念你,star关了是为了等你回来,和你分开后还去看过你好几回吗?”
“我谭斯京是个男人,不是一有破事就绑架苏祈安的废物。”
谭斯京紧紧握住苏祈安的手:“现在你听清楚了吗?苏祈安。”
“这就是我惦念你的所有理由。”
苏祈安没有想过,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那天阮晋伦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尊重谭斯京,所以没有说的事情都没有说。
她只说,谭斯京过得不好,挺想她的。
亲口从谭斯京的嘴里听到这些,又成了另外一种心境。
“这么多年,我挺混账的苏祈安,我以为你懂,懂在我身边是个什么分量。”
“苏祈安,我没想过你要的是这些,当时我太忙了,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人盯着,我以为不把你的存在告诉其他人,是保护你。但身边人谁又不知道,我身边有个小姑娘。”
苏祈安扑进谭斯京的怀里,哭得抽抽搭搭,一个字都没回应。
他身上有着很淡很淡的酒味,比酒味重一点点的还是独属于那冷冽的气息。
谭斯京也不帮她擦眼泪了,擦也擦不完,就这么任由她哭。
等她哭也哭不出个答案,谭斯京问她:“苏祈安,别哭了。”
苏祈安哭得喘不上气,怪他:“我也,不想哭啊,全怪你,好端端的,叫我下来干嘛?”
缓了好一下,她停了下来,不哭了:“谭斯京。”
“嗯。”
谭斯京嗓音如盛夏晚风,拂过枝丫,缱绻撩人。
苏祈安软着嗓音,好半晌才说:“谭斯京,你以后再也不许抽烟了,也不许再这样大半夜地冒着雨来找我,再也不许好久不吃饭,再也不许……”
听着许久未听的语气,谭斯京松了口气,眉目舒展,漫不经心地笑,一如从前般:“苏祈安,你驯狗呢?”
他记得从前,苏祈安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她不驯狗,驯夫。
哪知苏祈安听到这话,她咬唇,推开谭斯京,拨开他的手,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模样。
谭斯京深吸一口气,捉住她,咬牙切齿:“汪。”
这一声“汪”猝不及防,苏祈安立马就被逗笑了。
谭斯京把苏祈安揽住,压回怀里,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有些碎发沾了泪水,此刻黏在脸颊上,谭斯京帮她撩开。
“谭斯京。”
“嗯。”
“你……说得是真的吗?”
“嗯。”
谭斯京把苏祈安转了个身,让她面朝自己,俯身吻住她。
气息交换,唇齿相依,方才缱绻的是谭斯京的嗓音,如今缱绻的是气氛,是舌尖搅过。
谭斯京吻的用力,苏祈安口里酸胀得不行,忍不住细细出声。
好半天谭斯京才松开苏祈安,低声问她:“苏祈安。”
“给我个名分。”
第65章
苏祈安低眉一会儿,抬眸看谭斯京,这会儿不哭了,她的眼睛湿漉又亮堂:“谭斯京,你先回家。”
“这把伞也带走。”
她把伞放在谭斯京手里,倒退两步,指了指外头的雨:“雨小了,你记得叫个代驾。”
“我们明天再一起吃饭。”苏祈安朝谭斯京挥手:“拜拜啦,晚安。”
谭斯京眉梢微沉,下颌紧绷着,迅速握住苏祈安的手:“苏祈安,你钓我?”
苏祈安眨了眨眼,无辜得很:“我不是说了,明天一起吃饭吗?”
没得到确定的答案,谭斯京怎么可能放过她?
“所以呢?”
“你不愿意吗?”苏祈安问他,笑得温温柔柔,“和我一起吃饭。”
谭斯京不爽极了。
苏祈安看谭斯京唇抿得厉害,以为他大概是不会同意了,却没想到谭斯京同意了。
其实来找苏祈安前,谭斯京清醒得很,没有半分酒精的作用,抱着多少得到个答案,彻底玩完的想法。
而目前,苏祈安的神态,语气,行为,他琢磨不出来。
也罢,他谭斯京认了,缴械投降,“行,七点。”
“苏祈安,要玩我,就玩个彻底。”.
两个多月前,苏祈安刚和谭斯京分开那会儿,她其实多少不习惯一个人睡。
大床小床,都是床,谭斯京身上的气息,待久了像是有安神作用,沾了就舒服。
导致苏祈安刚搬家,就不怎么习惯睡床,沙发比床还要软,一张小毛毯盖着,能睡好久。
晚上她翻来覆去,还是和预计的一样,毛毯掀了十多遍,还是没睡着。
大脑不受控制地去想前不久的事儿。
人在冲动下,尤其是受了委屈,总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在那种暴雨交织,谭斯京找她诉说情感的情况下,她什么都招了。
万般庆幸,这不是她单箭头的缘分。
成年人的世界里,简单又复杂,如果她回应了谭斯京那句话,是不是今晚,一切就顺理成章。
是不是就会睡在床上,累得大汗淋漓,不会失眠?
至少,苏祈安看过的那么多破镜重圆的电影里,主角都是这样,最后身上到处都是红痕,抓痕。
苏祈安没想耍谭斯京,约好的事儿。
电脑下的时间小字跳到整点,苏祈安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胡明歌从茶水间走出来,问她:“昨晚还好吧?”
“还好。”苏祈安有些遮掩。
胡明歌“嗯”了声,“昨晚老师吐我车上了,挨了一顿骂。”
苏祈安不动声色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01分了。
胡明歌识眼色,立马不和她说话了。
苏祈安抓了包就走,谭斯京给她发消息,说今晚先不去吃饭,带她去个地方。
一边回复一边出律所,谭斯京的车已经停在了大楼前。
红旗在厦城没几辆可以看到,正
值下班时间,苏祈安不想给同事看到。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苏祈安就坐的乖巧:“去哪儿啊?”
谭斯京瞧见了苏祈安上车时的模样,掉头踩了油门,离律所好一阵才说:“先别问。”
苏祈安倒也不说话了。
车子一路开往苏祈安熟悉的路,甚至停下来了,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start酒吧。
关了好久的start酒吧。
找了钥匙开了透明的玻璃门,谭斯京带她进去。
漆黑的酒吧大厅在按下灰色开关键的瞬间被照亮。
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酒水摆在吧台后的架子上,黑色的沙发,线条感的设计。
大台上的话筒架,墨色的桌。
还有,吧台上挂着的风铃。
没有变。
昨晚上谭斯京的话,说得是真的。
其实苏祈安压根儿就没质疑过谭斯京的话真假与否,也不在意,他也从未骗过她。
只是好多次,苏祈安路过时,放空时,偶尔会想起,start酒吧经营得那么好,为什么就关了?
也会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因为里头的陈设,酒吧的名字,都是她起的,所以就再也不开了?又或者是,再停业整顿,把所有属于有她痕迹的地方都抹除,换上全新的设计。
毕竟,他谭斯京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啊。
那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多这一个,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也有那么多个世事难料的想法,却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都不是。
苏祈安走到吧台面前,抬手碰了碰风铃。
风铃碰撞,发出叮当悦耳声响。
她指了指酒架上的酒:“可以给我一杯麦卡伦吗?”
又烈又迷人的酒。
弥漫在味蕾上的香气倒是很难忘。
谭斯京把车钥匙丢在吧台上,懒洋洋瞥她一眼,长指从酒架上拿下一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酒瓶,拿了酒杯给她倒了杯。
酒杯在瓷面的吧台上难免发出碰撞声,在偌大而又空寂的酒吧里显得空灵。
苏祈安捧着酒杯,好小口抿,目光在酒吧里打量一圈,不去看谭斯京。
最后仔仔细细地把酒吧都望尽眼底了,才说:“都不开了,还留这么多酒。你收藏啊。”
谭斯京眉眼先是拢了下,最后望着苏祈安那明知故问,又装作好像真的不懂的小脸,舒展开来。
“说不定哪天你回来了,就想喝了。”他说话的样子真无所谓,又理所当然。
又笃定她一定会再回来这家酒吧。
苏祈安听到了这个答案,又不回应了。
小口小口抿着酒杯里的只装了二分之一的麦卡伦。
一开始谭斯京只给她倒了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
最后在苏祈安那种,你很小气的眼神里,才堪堪倒了二分之一。
麦卡伦,谭斯京爱喝的酒。
小口到大口,清新的果味和温暖的橡木味。
无论是麦卡伦,还是谭斯京身上的气息,都让人流连忘返。
酒杯见底,苏祈安才转过身,对着谭斯京说:“那看完了,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谭斯京俯身,他的身高很高,吧台前的苏祈安对他来说近在咫尺,稍一握,就能握住她的肩膀。
一转,苏祈安面对他。
“苏祈安,又装傻?”谭斯京贴近她,指腹撩开她的颊侧的发梢,慢条斯理地,“酒蒙子,一会儿又不认人。”
“来start了,还不懂?”
忽然被拉近的距离,整个酒吧昏暗得很,头顶的光线暖黄洒下。
谭斯京好闻的气息和苏祈安呼出的酒气交织在一起。
她的气息浓烈灼热,而他的冷冽。
苏祈安的手攀上他的衣领,一点也不用力,松松的,要抓不抓,却又似早已紧握。
“谭斯京。”她好软好低地喊他,清甜的嗓音渡过酒液后更加清澈柔和,“你想我懂吗?”
“苏祈安,你为什么要陪我来start?”
明明把问题抛给他了,可是她忘了。
谭斯京聪明得很,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稍一不慎,那掌控权又到了他的手里。
苏祈安问他:“你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谭斯京浅浅叹息。
那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又缱绻,温柔。
“苏祈安,昨晚已经很明白了。”谭斯京稍一用力,把苏祈安往前揽,低头,贴近她,“我在向你,要个名分。”
“要一个,跟你恋爱的名分。”
几个字砸在耳边,苏祈安的大脑轰轰声此起彼伏,一瞬间,五味杂陈的情绪都拢到了一起。
昨晚没有这样明白的挑明,她还可以装傻,还可以让谭斯京走,但是这一刻,不行。
谭斯京很聪明,他意识到了,索性都挑明。
让她无路可退。
没有想过和谭斯京会有这样一天,她苏祈安无路可退了,说明白点,她心里塌陷下一块。
有万般惊喜,还有万般——
较劲儿。
苏祈安望着谭斯京:“谭斯京,可是我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谭斯京问她。
“没想好给你什么名分。”苏祈安轻柔地笑了一下,眼眸好干净无辜,“给你情人好不好?”
‘情人’两个字,很多含义。
含义多到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谭斯京一下子没转过来。
他看着苏祈安,很近的距离,近到他低头就能吻上她。
这样暧昧的时刻,苏祈安说情人,分明是让人想到至死不渝的爱情,浪漫呢喃的情人。
可是不是。
谭斯京清楚,苏祈安说的是,昨晚的情人。
当初那种在她身边,无名无分的情人。
苏祈安在笑,纯粹又温柔地笑。
那笑挂在轻柔又漂亮动人的脸上,吴侬软语地和他说:“情人好不好?”
可他能说,他不想要这无名无分,露水姻缘的情人吗?
不能。
小姑娘非得列出一百条罪状等着他认,不认,他连情人都没得做。
谭斯京松了手。
苏祈安坐在椅子上,此刻的距离还没拉开,依旧如此相近。
空气融融,那混混沌沌而又上升的温度宛如微醺的酒劲儿充斥脊椎直达大脑。
也是在这瞬间,苏祈安知道,她其实是清醒的,却又不清醒的。
否则怎么能还能如水般叫出谭斯京的名字。
“谭、斯、京。”微醺的脸弥漫上胭脂色,小姑娘的话也是慢吞吞的,“是苏、祈、安的。”
谭斯京简直要疯了。
如果说苏祈安现在在钓鱼,那谭斯京简直就是被她放生又钓起的鱼。
那鱼钩还没下去,谭斯京就已经要死了。
愿者上钩,他谭斯京要被苏祈安钓死。
望着苏祈安的眼睛,谭斯京声线晦涩,哄她再说一遍:“没听清。”
苏祈安压根儿没觉得谭斯京在哄她,十分认真回答:“我说——”
“谭斯京是苏祈安的。”
“嗯。”谭斯京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是她的什么?”
“朋友。”
谭斯京愣了一下,绷着下颌,“苏祈安,把话再说一遍。”
“陌生人和恋人,自己选一个。”
苏祈安好呆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挥挥:“都不要,我选老公。”
“可以。”
谭斯京点头,很满意地低头,揽过她。
在要吻上去的瞬间,小姑娘抢先一步:“逗你的。”
“谁要选你当老公呀。笨蛋。”
谭斯京的眉骨紧了,太阳穴痛得厉害。
倘若不是苏祈安此刻神色迷糊,谭斯京只怕要以为她是认真
的。
苏祈安像是一只狡黠又无骨的美人蛇,倒在他的身前,一次又一次地骗取他的骨头,最后让他溺死在这美人怀里时,悄然离去。
偏偏他谭斯京无力得很。
“逗我?”
“你以前逗了我那么多回。”苏祈安皱了皱鼻尖,说得一本正经,“还不允许我逗你吗?”
搁这儿等着他呢。
酒蒙子,记仇的酒蒙子。
喝了酒,第二天不认人的酒蒙子。
谭斯京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他抓着苏祈安的肩膀,“苏祈安,你喝醉了。”
苏祈安摇头:“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那好。”谭斯京捏着苏祈安下巴,笃定又诚恳地说:“苏祈安,你给我记着了。”
吧台的风铃不知怎么的,在空气中发出叮当动听的响声。
“我谭斯京,心甘情愿,给你苏祈安当情人。”
“没名没分的情人。”
思绪翻涌,也是在那瞬间,苏祈安忽而记起了那些无疾而终,翻不过页的少女心事。
第66章
谭斯京还是把苏祈安送回了家。
她走在声控灯亮起的长廊上,一点也不愿意谭斯京碰她。
这会儿饱得很,非要在街边买了凉皮凑合吃了,吃不完,剩下的丢给谭斯京。
什么日式餐厅,醉后忘得一干二净。
在苏祈安摇摇晃晃要摔倒的前一秒,谭斯京大步向前,扶住了她。
苏祈安好可爱地笑了一下,在自家门前,踮脚,伸手挽上谭斯京的脖颈。
“谭斯京。”
谭斯京低低“嗯”了声,双手放在她的腰上。
柔软温热的掌心捧着谭斯京的下颌,仰头,红唇缓缓贴近那张薄唇。
也是在那瞬间,谭斯京愣了一下,俯身贴近苏祈安。
在唇瓣与唇瓣即将贴上的瞬间,苏祈安偏过了头。
偏头的瞬间,是虚晃一枪,其实那虚晃,在亲密之前,是最令人上头,心之一痒的时刻。
因为,谭斯京感受到唇瓣擦过时的柔软,不到半秒。
谭斯京没有错过苏祈安的小动作,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醉后的脸,红扑扑,眼眸朦胧,“谭斯京,我可以亲你吗?”
她自顾自地回答:“不行。”
谭斯京受不了苏祈安这种一退一进的拉扯。
他一把拉住苏祈安,三下将她抵在墙边,手掌撑着墙,半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苏祈安,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
后背一下碰到墙,苏祈安直愣愣地问他:“什么?”
压根儿不想回答。
谭斯京低头,俯身吻住那张润过酒液,勾他魂魄的红唇。
彼此交换气息,苏祈安的眼眸充满雾气,白嫩鼻尖上冒着粉。
谭斯京太浑了,吻她时带着一晚上的发泄,摁着她的腰,半点不给她动的机会,全然只有被迫接受。
口腔里湿漉漉的,连带着每一寸他都要细细地从她身上讨回来,叫她认输。
苏祈安只来得及推她的肩,最后只剩下接受,闭眼,用了心去回应。
等松开苏祈安的时候,她的唇湿漉漉的,哪里还有半点红,只剩下裸色的粉。
“苏祈安,你玩我跟玩狗一样。”谭斯京压着苏祈安。
神情晦涩,声线低到哑。
这句话没有一丁点的指责,只有心甘情愿。
苏祈安唇舌都是酸麻的,眼里的朦胧褪去几分,她抬眸看谭斯京,嘴里喃喃:“谭斯京……”
“不是你说,要玩你,就玩得彻底些吗?”
谭斯京笑了,气笑了。
一整天他简直要给苏祈安玩疯了,玩死了。
他捏着苏祈安的下颌,问她:“现在亲过了,算什么关系?”
“还有没有关系?”
苏祈安小小皱眉:“不是情人的关系吗?”
一向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的苏祈安,把“情人”这两个字,记得牢牢的。
“苏祈安,你把情人带回家?”谭斯京问她。
“不啊。”苏祈安回答得好干脆。
谭斯京一只手依旧撑着墙,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压着苏祈安的肩膀,不许她躲。
再度低头,话里克制至极,像是今晚的索取就到这儿了:“那今晚就给我亲个够。”
然而下一秒,苏祈安踮脚,抬脸,轻轻柔柔一笑,仿佛能夺他命的妖精:“好呀,情人哥哥。”
在谭斯京身边待了那么久,苏祈安有本事,也清楚怎么招他喜欢。
有一瞬间,谭斯京真他妈忍不住想骂句脏话,想死在苏祈安身上得了。
被她玩死.
亲了一晚上,苏祈安半夜的时候渴得厉害。
甚至到后来,苏祈安真的把谭斯京带了回去,坐在那张昨晚还在想他的单人沙发上,亲的毛毯都找不到。
后来他回去了,带着一身的戾气回去。
苏祈安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喝了大半杯水才又睡过去。
等到第二天下午,她才看到手机里装了徐清落十多个未接电话。
说在她楼下咖啡屋坐了一下午了。
宿醉的后果就是当醒来时,苏祈安捂着太阳穴,半清醒半混沌的大脑跳过许许多多片段。
修长指骨划过苏祈安的颈部,带过精致漂亮的锁骨,最终那低哑的嗓音没忍过难捱,在她耳边溢出音:“苏祈安。”
就在这张沙发上。
浴室里的镜子映出白皙肩膀后的红痕。
不是梦,苏祈安知道这不是梦。
只到这儿了,不然谭斯京不会冷脸离开。
苏祈安一边收拾一边回复徐清落,叫她等等自己,很快就下来了。
围着白色围巾,套了件米黄色短款羽绒服,苏祈安啪嗒啪嗒就下了楼。
徐清落不一样,即使是冬季,也穿得漂亮时尚,白色长毛皮草,阔腿裤,软皮鞋,搭配一副太阳镜。
和明星出街似的。
见到苏祈安下来,徐清落招手,直白得很:“宝贝,今天起这么晚?”
徐清落有苏祈安家的钥匙,她没回信息,也不好意思上去。
苏祈安点头。
徐清落这几天休假,前两天和苏祈安说过要来厦城,具体没说是哪天,所以这会儿苏祈安也是看了消息才知道。
她说:“要不要陪我去酒吧?”
“酒吧?”
“嗯啊。”徐清落打开手机,点开软件,“就这个。”
“新开的,88折,里面有个女歌手,从韩国挖过来的,我听说唱歌巨好听,只有白天人少才上台。”徐清落眨了下眼,风情万种,“我还挺想去听听。”
徐清落一向喜欢听韩语歌,只不过她忙,周边也没什么韩国歌手,这会儿听说了个韩国女歌手,怎么不会去听听。
苏祈安陪着她去。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酒吧以韩国女歌手起宣传,来听她唱歌的男人一堆又一堆,女人也是。
整个酒吧即使是白天,也人满为患,卡座都快没了。
唯一值得说的是,那女歌手,身材火辣,长相漂亮,唱了一首《Heaven》,嗓音缱绻干净。
整个台下为她喝彩,灯光璀璨,五彩斑斓。
徐清落在彼此起伏的人声中接了个电话,吵闹得不行,她在那头喊:“阮晋伦你有病啊,声音那么小,说的话我怎么会听清楚,不会发微信啊?”
“我在酒吧,酒吧,你听不清人话?”
“我和我宝贝在酒吧啊,这里帅哥美女一大堆,谁他妈吃饱了没事干非得跟你待在一起?”
“有病,别耽误我,什么哪个酒吧,说了发微信啊,听不清啊!!!”
“啪”一声挂了电话,徐清落把定位发给阮晋伦,三两下就拉着苏祈安挤到前排去听韩国女歌手唱歌。
顺带还想问问能不能要她合照。
徐清落说得没错,酒吧里多的是帅哥美女。
苏祈安穿的羽绒服,模样清秀甜美,她今天没化妆,纯素颜下来,只涂了口红,整张脸更加素净,美得不可方物。
酒吧里少不了有帅哥搭讪,有两个已经问上徐清落的微信电话,邀请她去旁边蹦迪。
也有两个问苏祈安的名字微信.
阮晋伦被徐清落挂断电话的时候快要气死了,来厦城压根儿不告诉他,倘若不是这通电话,他根本不知道。
他掉头开车到STG对面的小区,把谭斯京的房门拍得震天响,等人开了门,把和徐清落的聊天页面一甩。
“徐清落拉着苏祈安去酒吧蹦迪看男模了!”不管谭斯京和苏祈安现在的关系怎么样,阮晋伦直接把事情夸大化,“你也不管管,一会儿男模就给她们热舞上了!”
谭斯京和阮晋伦到徐清落发的酒吧定位时,远远就看到了池子里正在和几个帅哥热舞,腰都快和人手臂贴上的徐清落。
以及,正在和男人在吧台聊天的苏祈安。
酒吧里的几个女人远远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扭着腰就要上前打招呼。
然而谭斯京冷着眉眼,过去一把拉住正在和人聊天的苏祈安。
压根儿不管男人脸色多么愕然,直接拉走苏祈安。
力道很大,苏祈安被拉的手腕有些痛。
一路被拉到车里,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谭斯京把副驾驶上的遮阳板放下,没什么情绪地叫她:“苏祈安,看看你自己。”
也是在那瞬间,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遮阳板上掉下来。
一张‘出入平安’的字条。
字条掉落在苏祈安的腿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女生的字迹。苏祈安愣怔两秒。
有什么记忆被掀开,那是她从前无意藏在遮阳板下的字条。
久到她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还能有重见天日的这天。
他的副驾驶上,是不是没有坐过其他女生?
谭斯京也看到了,似笑非笑。
“苏祈安,昨天的star让你不满意?”他问,“还是我这个情人让你昨晚不满意?”
苏祈安神色悄然,有种莫名的心虚,也有点无措。
纸条在手里被卷成了细细长筒。
“我……没有,那个人只是问我一些法律上的问题……”苏祈安喃喃说。
“哦?都聊到职业了?”谭斯京面露了点笑。
“……不是……”不是,为什么总能被谭斯京抓到空子?
谭斯京凑近她,那格外令人感到压迫的气息扑过来时,苏祈安的心脏都要停了。
他说:“苏祈安,你真挺可以的。”
苏祈安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谭斯京气极了,连着几日被苏祈安这副模样整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把人带去了许久没去的罗伯威。
路途半个多小时,熟悉的路况,苏祈安全程没说话,唯一说的还是徐清落还在那儿。
等到了谭斯京的回答,说阮晋伦在那儿,又闭上了嘴。
一下车谭斯京就把苏祈安往楼里带,按电梯,出电梯,就在原先谭斯京住的楼下。
进了门谭斯京就不拽她了,偏偏他现在不怎么敢和苏祈安再说那酒吧的事儿。
人小姑娘还不一定接。
空荡的三室一厅格局,妥妥的大平层,改成了一小个舞台,一间更衣室,一间卧室,一间淋浴房。
“装修到一半,你走了,前一个月又开始重新装修。”
苏祈安紧紧望着那舞台,胸口闷得厉害。
她从来都不知道,有人能送礼,送成这样。
最最想要,也最最难以得到的东西,谭斯京就这么送给她了。
她身体不好,徐清落说舞团团长邀请她过去的那件事,彼此都清楚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后来也没再提。
徐清落告诉她,只是在肯定她,多少都有点遗憾。
可是,谭斯京把这个遗憾送给她了。
送在她还在他身边的时候。
苏祈安又想哭了。
她转过去,看着谭斯京,眼里溢着泪,要哭不哭,我见犹怜。
“谭斯京。”苏祈安哽着声,又软着,“你为什么,要重新开始装修啊。”
他就那么确定,她一定会回来吗?
万一,万一打水漂了怎么办。
“不试试,怎么知道?”
谭斯京没那个本事确定苏祈安会回来,想做就做了。
“可是……”苏祈安欲言又止,“这已经超过情人该做的了啊……”
眼眶湿润到不行,话说出口的瞬间醍醐灌顶。
她在谭斯京身边的那阵子,其实谭斯京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他愿意哄她,带她看海,她受了欺负,他生气她不反击,他为她兜底,带她去亚城,送她一场雨,还有好多好多。
苏祈安忘记了,忘记了这也已经超出了情人的范畴。
她拉住谭斯京,像昨晚故意而为之的那样,踮脚,揽住他的脖颈,仰头贴过去。
意识到苏祈安要做什么的谭斯京已经先一步的去接受她。
潮湿的空气,火烧情深。
苏祈安踮起脚,谭斯京配合把手放在她的膝盖处,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气氛至此,没有什么能够阻碍。
空气里细细碎碎的摩擦声成了此刻的伴奏曲。
谭斯京理智善存,意识到缺了什么,他抱着苏祈安走向楼梯间,往楼上走。
推开门,这阵子没怎么住过的房子,依旧干净无尘。
苏祈安靠在谭斯京的颈侧,有什么落在地上,还不清楚。
随便扫过一眼,熟悉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
她挂在谭斯京身上,小小声的吐气,吴侬软语,娇贵的厉害。
“谭斯京,你还要不要名分?”
“嗯。”
“那不要情人了,男朋友好不好?”苏祈安柔声细语,“我们……谈个恋爱。”
谭斯京一愣,定了神,吐出一句:“你别反悔。”
把人丢在沙发上,弯腰俯身去吻她。
苏祈安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下意识的仰头,谭斯京去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她只能被迫一直仰头,接受那湿漉又温热的吻。
无须撬开的唇齿,谭斯京用力的、下足了劲儿,苏祈安只觉得那是陌生又熟悉的体会,每一寸肌肤都要被沾染上谭斯京的感知。
吻是一路向下的,谭斯京的手伸向桌,埋在她的颈侧,客厅的暖气已经自动开了起来。
“滴—”一声,苏祈安也跟着不自觉叮咛出声。
笔直的腿被架在沙发上,苏祈安懵懵的,迷离地看着单膝跪在她身前的谭斯京。
瞳仁充斥着水雾,透过那朦朦胧胧的水雾,苏祈安对上谭斯京的眼眸,隐忍又克制。
那是一种即将要侵占她的信号。
好啊。
苏祈安摸了摸谭斯京的脸,很轻地抚摸。
下一秒。
谭斯京凑近她。
苏祈安立马就怔住了,从前都没有这样过。
她叮咛一声,好小声的发出音。
无力又混沌,她喃喃着说不可以,偏偏被他拒绝。
窗外的海依旧是那样的汹涌,海浪海浪一拍接着一拍,浪潮迭起。
室内光线模糊,勾勒着极好的氛围。
苏祈安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看海。
在这样好的风景,这样好听的海声里,苏祈安听到谭斯京沉哑的嗓音响起:“苏祈安,闭嘴。”
修长指节轻抹苏祈安的唇。
一下就被包裹,带走什么。
谭斯京低哑沉沉:“好吃吗?”
“有你自己的味道。”
这样的问题,空气是寂静的,回答也是。
凌晨的干枯玫瑰被水涌过,花瓣落在水面上飘飘浮浮,直到六点的晨雾落在窗上,又被那双指骨修长的手擦拭干净。
玫瑰的花瓣被谭斯京修剪的很好,漂亮精致,娇艳欲滴。
玫瑰落在水里,连花瓣都是娇的,忍不住叫人爱惜。
再从水里捞出来时,玫瑰被洒满床单,碰过花瓣的手带着水滴,落在白色的布料上,洇下一片。
眼前灯光昏昏沉沉,好似离得很远,又好似离得很近,说话的声也是。
苏祈安转过头去看谭斯京,她气极了。
她骂谭斯京混蛋。
偏偏他谭斯京沉着眼眸看苏祈安,半个字都没多说。
苏祈安用手拍谭斯京,才发觉哪儿够的到。
谭斯京却拍她,发狠地问她:“苏
祈安,再说一遍,我们是什么关系?”
第67章
什么关系?
让苏祈安要死了的关系,她跌入海里,快要溺死,谭斯京又把她捞起来。
水声哗地在耳边落下,她睁开眼睛,无力又疲惫地看谭斯京,颤颤巍巍说不出几个字。
最后沉沉睡去。
大概是太累了,一天里的变化太多了。
等到第二天下午苏祈安才醒过来,手机里好几条消息,徐清落问她还好吗?被谭斯京带走了吗?后面几条隔了好几个小时发过来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回芙城了,再过好几个小时发过来的全是骂阮晋伦的。
苏祈安浑身无力,低眉回徐清落的消息后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快到晚上了,房间里黑压压的,谭斯京靠在床头半坐,单手握着手机玩着个无聊的小游戏,苏祈安靠在他空着的那只手臂上。
密密麻麻的思绪涌过来,叫她回想起那些记忆。
想起的瞬间,腿像被碾过,酸胀得要命。
苏祈安好轻的拍过谭斯京,然后慢吞吞下床,下床时那瞬,身形都晃了晃,她回头,好用力地瞪了眼还靠在床上的始作俑者,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浴室里,扯了条白色的毛巾,原来那条她没用几次的毛巾没落灰,洗的干干净净的挂在架子上,她没拿。
牙杯牙刷也是,只不过牙刷被换了新的,苏祈安猜是阿姨觉得一个月到了被丢了。
这样又如何,腿上的酸是假的吗?
再扯下半夜谭斯京抱她去浴室清洗时换上的睡衣,肩膀上好明显的痕迹。
可恶,那时候又被谭斯京抓去做了一回。
苏祈安气死了,把毛巾拧干,扶着门走到床边,用力扔在谭斯京身上。
好明显的‘啪’一声,谭斯京的手机屏幕都湿了。
他眉梢微扬:“又提起裤子不认人?”
苏祈安皱了鼻,好凶:“对……就是这样!”
“?”谭斯京有些诧异,拿了毛巾,起来坐到她面前。
有些无措茫然。
苏祈安都要觉得不可思议了,短短一年,就成了这样。
原来没有这么狠呀。
但见谭斯京这副模样,苏祈安居然换了心情,抱了抱谭斯京,钻到他怀里。
“苏祈安,你认真的?”谭斯京问她。
“嗯啊。”苏祈安点头,抱紧谭斯京的腰,温柔地笑:“虽然昨晚畅快了,今天起来也好累,可是……这证明情人的身份,你当的不是也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换男朋友?”
谭斯京翻了个身,贴近苏祈安,按她的腰,显而易见的情绪变了,一本正经和她讨论:“苏祈安,你要想清楚,既然情人这个身份不错,我继续当,会发生什么。”?
苏祈安吸了气,清清软软的嗓音又重了几分:“那你觉得你当男朋友就不会这样了吗!”
谭斯京点头:“会。”
苏祈安:“……”
谭斯京伸手,揉苏祈安的腰,问她:“苏祈安,给我个名分。”
他又一次问她。
苏祈安小小声嘟囔:“都说了男朋友。”
“嗯。”
“是有待观察的男朋友。”谭斯京揉得好温柔,苏祈安补充,“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呀。”
“以前是谁说了解?”
提到这个,苏祈安一点也不满意,她伸手戳谭斯京的腰:“那是我自己了解的了解。”
“想知道什么?你问我。”
乍一问苏祈安,她还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想知道的猜也能猜出个什么出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好像没有。”苏祈安摇摇头。
“高中的你都知道?”
苏祈安点头。
再以后他就出国了。
“大学在哥伦比亚念的,什么专业你应该知道。”
“那会儿住在附近公寓,白天去学校上课,一节课挺长的,偶尔和人打球。公寓楼下是个街道,饭菜有阿姨,所以不单吃白人饭,晚上时候特别静,基本上没什么人出来。”
“阮晋伦会来找我,去附近骑马打球,过得还不算特别无聊。”
这完全是苏祈安不知道的事儿,提起来,她的脸上带了好奇,一双眼湿漉漉地看向谭斯京。
谭斯京揉了揉她的脸,“想知道了?”
苏祈安点头:“那会儿你不恋爱吗?”
谭斯京曲了食指,轻在苏祈安头上敲了下:“苏祈安,你巴不得我谈?”
“怎么会!”苏祈安皱了脸,捂着脑袋,“难道就没有惊奇的事情发生吗?”
谭斯京留学的第二年,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儿。
学校里发生持枪事件,法学院国际法专业的男生索伦和艾米丽分手后,索伦不甘,持枪威胁艾米丽。
艾米丽大惊失色冲出班级,遇到正前往教室的谭斯京。
谭斯京无意救下她,真是无意的,他不做好事,但事到临头了他还真是会出手,救下艾米丽。
艾米丽当场说她移情别恋,对象就是谭斯京。
索伦中文不太好,听不懂长篇大论,谭斯京用一口朗正的中文拐着弯把索伦拖了半小时被警方带走。
第二天谭斯京回教室上课,艾米丽穿着性感比基尼就来了,坐在他位置上搔首弄姿,导致谭斯京三天没去上那节课。
苏祈安听着笑了好久,说她真的看上你了耶。
谭斯京嗯了声。
后来真不做好事了,好事撞上门,在学校碰到一华人男生遭受霸凌,谭斯京顺手帮忙,那男生要和他拜把子。
谭斯京没同意,后来才知道对方是个gay。
再之后掰了。
苏祈安想夹鱼肉,听着谭斯京说这事儿,愣是没去夹,嘴里还塞着饭,硬生生吞下后才问谭斯京:“gay?gay怎么了?”
话里话外,都是他瞧不上gay的意思。
谭斯京夹了鱼肉,塞进苏祈安嘴里,捏她后脖颈:“苏祈安,gay怎么了?当下性取向怎么样都是正常的。”
他谭斯京性取向直得要命,掰了是因为那男的偷他东西,倒不是因为真的瞧不起他性取向。
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放个gay在他身边?
想想都觉得麻烦。
gay又怎么样,谁还没有个恋爱自由的权利了。
苏祈安可太清楚了,谭斯京不仅仅只有外表那样的漫不经心,他可炙热。
那顿饭苏祈安吃得好有意思。
后来说到了几起官司,说谭斯京毕业后在美国开律所。
谭斯京可以说是刑法方面特别厉害的律师,厉害的本质,是‘法律策略家’,懂得法律,懂得怎么用法律,和人性博弈,将劣势化为优势。
“谭斯京,你在美国办的那个杀妻案挺有名的,当时我才研一,导师拿你的案例给我们上课呢。”
“纽约州的外州人员那么多,每个州的律法都不同,处理起来可麻烦了。”
“你不会把那些法规法条都记下来了吧?”苏祈安笑。
“不会,大概记着在哪页,需要的时候翻。”
“原来你们这些大佬,都和我们一样啊。”
谭斯京把苏祈安抓住,指腹故意去揉她的腰,往酸了按,成心的,“故意打趣?苏祈安,你好大的胆。”
苏祈安往谭斯京怀里钻,笑的花枝招展,眼睛亮的勾人:“可是你真的很厉害呀,那么绕的逻辑都能捋清楚。”
那杀妻案闻名得很,法庭上开着直播,苏祈安看过。
被告人称“妻子出轨导致失手误杀”,谭斯京淡淡两句:“无证据证明妻子出轨,结合尸检报告致命伤位于心脏,系精准捅刺,案发后未及时送医,明显具有故意杀人的动机。”
流利且快速的美式发音,听得畅快舒适,尤其那清朗低沉的声线附着淡然处之的气质。
谭斯京和被告律师为各自当事人的利益进行对抗性辩论,通过“举证—质证—辩论”,把被告人律师的‘无罪辩论’和‘罪轻理由’统统反驳回去,推动庭审向有利于自己当事人
的方向发展。
那辩护词,引用精准先例甚至引起了法官对案件的定性,再用情感和逻辑打动陪审团,构建完整的故事线,
法官一句“Mr.Counsel,pleaseproceed”,谭斯京表达的论证推动庭审继续进行。
几周后,法官判处被告人28年有期徒刑,谭斯京律所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他谭斯京是真不爱交际,平日里的话也是真的不多,偏偏在这条说话频率高且逻辑严密的道路上,熠熠生辉。
谭斯京在法学这条路上,当真是前程似锦,只可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苏祈安没问谭斯京其他的,她夸他厉害,说她想变得和他一样。
小姑娘倒在他怀里,软若无骨的模样,一张小脸笑的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澄澄,嘴里说着谭斯京好厉害,她可崇拜他了。
说那庭审时穿的商务西服,好帅哦。
谭斯京捂她嘴,非得捏她温热的脸,“苏祈安,够了啊。”
懒洋洋的一句话,苏祈安不动了,也不敢动了。
她分明感觉到了,靠在他胸膛上时,那有力又快速的心跳。
小姑娘抬头望谭斯京,亲吻他的唇。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把过去的事情,说给她听。
有几分难得,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不亚于那心跳的情意,她太清楚了。
“谭斯京,还有之后的事情,都说给我听。”
第68章
圣诞是在平城过的,聚餐的那天晚上。
没多久就到了三十一号,元旦前一天。
那天平城农民工的薪资彻底到账,欢天喜地的,一群人过了个年。
小庆祝了一番,几个农民工大中午的醉醺醺拍了个视频。
封面顶着几个红色大字,一个大叔拍了拍陈东红气球似的脸,“哥,你说几句。”
陈东眯着眼,笑两声:“哈哈,庆祝我们苏大律师和胡大律师,帮我们村,平城这么多人要回工资!耶!”
他臂一展,镜头拍了拍后边一大群正在吃饭的人,然后比了个耶。
视频戛然而止。
胡明歌给苏祈安看时,她愣住了。
视频挺实在的,近乡情怯,一行人的朴实彻彻底底展露,能看到这视频也是缘分,毕竟没想到这视频有点热度,几千个赞。
还有几条评论问苏大律师和胡大律师是谁?
陈东回了。
这算不算宣传?不辞辛苦换了个好名声。
这样的下场是苏祈安的微信和咨询人数多了起来,加了个班。
胡明歌也好不到哪去。
七点钟,律所的灯才灭,胡明歌先一步走,苏祈安跟着后头。
跨年夜,天冷得厉害,苏祈安又饿又冷。
拢了拢围巾,缩了缩手臂,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
隔着厚重的透明玻璃,苏祈安看见了谭斯京。
他坐在车里,主驾驶的位置,车窗降下,冷峻眉眼在夜晚的灯光下格外冷情如水。
谭斯京就这么与她对视,不知道来了多久。
小姑娘低头,摸出手机,几个字敲了发过去。
“你怎么来了呀?”
谭斯京今晚没说要来接她。
“接你回去。”
原本苏祈安是想回自己家,他这么说,也没说了心里想的那一回事儿。
“来了多久呀?”
“刚到没多久。先吃,不急。”
谭斯京没打算和小姑娘说他来了,等苏祈安先吃完再说。
苏祈安哪儿舍得让他等,关东煮打包了,微信支付“嘀”的一声扫过去。
身后机械女声自动响起“微信到账十八元。”
拉开超市门,一路快步奔向谭斯京的车。
黑漆漆的车,苏祈安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车换了。
换回了原来那辆“大G”。
车门被打开,谭斯京的手抚在车门上,苏祈安坐进来。
关东煮的香味弥漫整个车厢。
苏祈安坐进来时,问他:“你怎么把车换回来了呀?”
那会儿谭斯京刚接手STG,即使项目到手完成,也没几个人信服,那辆车有钱也买不到,到手了总叫人信服。
位高权重,如今也没必要。
自然是要人舒服的。
“开久了,不舒服。”谭斯京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将车子调了个头。
统共也没见谭斯京开过几回,苏祈安选了个海带结往他嘴里塞:“那那个抱枕放哪儿去了呀?”
谭斯京张嘴咬着,“后面。”
那个抱枕苏祈安挺喜欢的,降了靠背,她转过身子,够到抱枕扯了过来。
苏祈安低头吃关东煮,忽然就想起什么,“你有看抖音吗?”
“陈东发了视频,一条是说讨回工资了,小火,另外一条感谢STG的,只不过你那条没火。”
谭斯京有这个软件,但不怎么刷,“没有。”
苏祈安吃下最后一个丸子,让谭斯京靠边停车丢了垃圾,上车时拿出手机打开视频给他看。
谭斯京看了眼,眼眸垂眸,漫不经心地,似是不在意。
像是对这份感谢无感。
也确实,他这样的人,倘若要是对每份感恩都要有所回应,只怕是忙都忙不过来。
更何况是谭斯京这样与他们交换利益,有所得,有目的的资本家,对于他获得的利益,更不可能回应。
未免当成了施恩、公益。
苏祈安收了手机。
“晚上回我那儿?”
苏祈安摇头,把手放在抱枕上捏捏:“太远了,就不去了呀。”
“去我那儿好不好?”
窗外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再望谭斯京,侧脸线条流畅利落,想到这是跨年夜,总叫人心波荡漾。
苏祈安眸光细闪,那点意想不到如今的念头又飘过。
“谭斯京,今天是跨年夜。”
七点多,厦城的夜生活好像才刚开始。
脑海里想了很多,想去看海,又觉得大冬天的,还是跨年夜。
世上总多奔着浪漫的女孩,这会儿估计即使再冷海边也不缺乏人群。
车停在白线前,谭斯京偏头看苏祈安。
小姑娘眉眼温婉,柔情似水地望过来。
谭斯京把车左转掉头,熟悉的路苏祈安大差不差能猜出什么。
车停在附近海滩,冬夜凛冽,推开车门时,海滩已经开始下起细细密密的雪了。
厦城是个不下雪的城市,能见到这一场雪,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儿。
小雪,还没落到手上就化了。
小姑娘下车,快步走到沙滩上,一时半会儿竟然没什么人。
她回头看谭斯京时,冷的薄红的脸,亮堂的眸光水波潋滟,眉目情真意切,叫人看的心神都动情。
苏祈安捧着雪,分明已经化成水了,可她还能嗓音清甜,软糯又灵动地喊她:“谭斯京,快过来,海上有雪。”
噗通噗通,她像是降落在人间的仙.
晚上回的苏祈安那儿,她租的公寓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色调呈现出奶油风。
大衣上落满了化完的雪水,湿漉漉的,苏祈安先洗了个澡,出来时谭斯京捏了捏她的耳垂。
卧室比一般的卧室格局还要再小上几分,角落放了张板式床,米黄格子三件套整整齐齐。
要睡上两个人,得挤一挤才行。
床边放了张沙发,不大,显得房间更温馨几分。
谭斯京靠在门边上,苏祈安换了米白睡衣,
抬头望他。
她盯着谭斯京的脸,清冷冷的脸,从前看久了那双眼眸总叫人不自觉跌进那瞳仁里,如今才知道是有多么的沦陷。
情字当头,干什么都容易一把火点燃。
他当真有着勾人、又叫人上头的劲儿。
无论是何时。
苏祈安搂他的腰,抱他,亲他。
那叫自然而然发生的气氛愈演愈烈。
外套落地,谭斯京抱她,像抱小孩似的,像是花朵紧紧拥着枝叶。
一件衬衫,怎么弄都弄不好,苏祈安的眼睛湿润几分,咬着,越急越脱不好,到最后还有些气:“什么衣服呀?”
谭斯京嗓音有些哑,气息浓厚:“苏祈安,谁教你这么急。”
苏祈安才不理会谭斯京的话,张嘴,那扣子湿漉漉的,透过薄薄衬衫,小腹上的薄肌分明感受到。
随着苏祈安的动作,沙发凹陷处面积更大。
谭斯京长吸一口气,扣住苏祈安,长指几下动作将衬衫脱掉。
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气息。
到后面,苏祈安不愿意和他这样了。
她掰他皮带,伸手往他小腹下走。
谭斯京眼眸晦涩地握住苏祈安白皙腕骨,她媚眼如丝,神色娇柔极了,却也不怕他:“谭斯京……我要生气了……”
柔声细语的呢喃,半分凶的语气都听不出,像是春风涌过,只剩下缠绵间的吐息,太软了,软的动人魂魄。
苏祈安手心灼热,她红着脸看谭斯京的神色。
从前大多时候关着灯,谭斯京发狠地对她,她哪儿敢去看他,自个儿都尽力咬唇,到后来甚至哭出声。
嘴里哄着她,说听她的,到后来,压根儿没用。
谭斯京坏,浑坏,蔫坏,哪哪儿都坏,却叫人动心神。
苏祈安想要看他,捕捉他的神色,这份勇气伴着羞,红脸的羞。
哪儿做过这种事儿啊,从前谭斯京也没让她做过。
谭斯京仰头,沙发真的太小了,靠背也矮。
掌心扣住苏祈安的后脖颈,压在他胸膛。
她偏偏还要仰头,耳边心跳沉重有力,拼死也不敢低头看。
时间好慢,手也跟着酸了。
苏祈安耳朵愈发的红,染的鼻尖也红。
到后来,耳边是那样熟悉,无法躲避的轻声气息。
掌心盛着黏稠的物,苏祈安转头看谭斯京。
他偏偏压着她。
嗓音带哑:“苏祈安,这是今天的奖励吗?”
苏祈安软着嗓子,“不是呀。”
她抬头,终于窥见他晦暗神色。
“好。”谭斯京抽过湿巾,替她擦手,“那奖励是你。”
苏祈安被谭斯京翻过身,他扣住她的腰,叫她跪着。
扶住沙发靠背。
要命的感觉,苏祈安哭得厉害,泪落满地。
这分明就亏了,什么奖励,这是在累死她!
苏祈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狠狠往谭斯京胸膛上捶了一拳。
太过分了!过分的厉害!
谭斯京搂着她,板式床挤得厉害。
浑身上下充斥着冷冽后调回甘的清香,像是肌肤上全是谭斯京的气息。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呢,谭斯京先一步捂住苏祈安那张微嘟着的唇:“苏祈安,别又穿起裤子不认人。”
还没几回,谭斯京要被苏祈安钓死了。
他说话慢悠悠的,像是能猜透苏祈安的心思。
苏祈安拿开谭斯京的手,很认真地问他:“谭斯京,你怎么那么怕我不认人?”
谭斯京垂眸,轻描淡写,“前科,尽耍我。”
苏祈安没忍住,捂着嘴笑。
板式床睡的谭斯京不太舒服,他坐起身,这儿没有备谭斯京的衣物,他只能捞起昨晚皱得不行的衬衫换上。
苏祈安的指节一点一点往谭斯京身上攀,慢吞吞的,初醒时的困顿朦胧还沾在她那张小脸上,摇摇他的衣摆:“谭斯京。”
谭斯京回头:“苏祈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她眨眼,困困的。
嗓音糯软,那张脸贴在枕头上,米黄色的被子盖过肩,碎发散着。
“你微信头像。”
苏祈安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简笔画,布偶猫。
温顺,安静,撒起娇来,要人命。
谭斯京扯过旁边苏祈安昨晚提前放好的衣服,捞过她,帮她穿衣服。
动作轻柔,像哄孩子。
几个月前的某天,在酒店,苏祈安等谭斯京等的睡着了。
那天下午,谭斯京帮她穿鞋,也是这样。
都说回忆更叫人触动情绪,情字当头,尤其是面对谭斯京,想到的瞬间,心也跟着无尽塌陷。
忽略掉穿衣服而产生的细微声音,苏祈安看着谭斯京帮她穿衣服的动作,纤长手指扯了扯那衬衫衣摆,抱他,搂他。
“谭斯京。”苏祈安说话慢慢的,轻声细语的,“我好喜欢你的。”
“嗯。”谭斯京低头,手上的动作依旧。
苏祈安看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谭斯京揉了把苏祈安的脸,声线温和。
“我知道,布偶猫小姐。”
第69章
周雨喆元旦第三天回来了。
回来那天她顺势路过江南西的花店买了花给苏祈安点了束洋桔梗。
苏祈安收到时才知道她回来了,下班后回了趟家。
“回来了也不说两句?在家这么久光学会沉默了?”周雨喆蹲在卧室地上收拾行李箱,没忍住对着坐在一旁的苏祈安说上两句。
“最近在做什么?”
苏祈安低了头,帮周雨喆收拾衣服:“上班,前阵子去了趟平城出差。”
行李箱用了很久,轮子有些坏了,提起来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周雨喆拿了扫把过来扫地,“这件事我知道,做得挺好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地说:“这律师当得多少也是有点辛苦,话说得也多,会不会累?”
苏祈安摇头:“不累的,妈妈。”
大概是好久没有见面,母女两个多少居然有点尴尬的气氛。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觉得周雨喆变了。
“自己身体要照顾好来,那花放水里泡泡,小江说了会开花。”周雨喆瞥了眼苏祈安,出去把扫把放到杂物间,又走进来。
“就没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祈安原本还疑惑周雨喆哪儿变了,联想到从前那些事情。
她看向周雨喆,抿着唇,忽而就笑了。
紧握着的手也松了,有什么在这一刻好像变了,随之而来的是她那儿清甜的音。
“妈妈,我恋爱了。”
有些事情说出来没那么难。
周雨喆关上门,苏父在外头看报纸。
她坐在床边,从前这样的气氛一定是紧张的,无非是谈心,交代苏祈安有什么能做,有什么不能做,身子不好,和别人不一样。
事到如今,那点束缚的氛围好像没了。
“我知道。”周雨喆说,“小江说花店有一张你的照片,我想拿来看看,小江说被人买了。”
“是不是买你照片的这个男人?你不说我也不问,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就行,别给人骗了,有那么笨,我也不用和现在一样了。”
周雨喆看着苏祈安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反正我现在这样也是你满意的,再怎么样,都被你们苏家的人绑住咯。”
这样的话语,说出来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苏祈安不喜欢这样。
再怎么样,周雨喆骨子里的性子也是难改的。
照片不用想,一定是被谭斯京买下。
“是他。”
“嗯。”周雨喆叹气,“之前叫你相亲,是要知根知底的人,现在不是,你自己要看好来,别给别人骗了。”
“我反正现在看开了,去旅游,那些团里的人都说儿女长大了,事情不要管,但是你不一样,说不管你,也不是真不管你,该说的我还是会说,其他的你随便,别给别人骗,你那个身体,虽然好了,但是不要找瞧不起你的。”
话是硬的,一连重复好几遍别给别人骗了,苏祈安听懂了。
她贴近周雨喆,挽了胳膊,“我知道了,妈妈。”
“那人是什么样的?”
忽然的一句话,苏祈安一时之间想起了好多个词语。
什么长得好看、高、有钱、就是周雨喆之前说的,美国开律所,然后倒闭了,有什么用的那个?
好像都太肤浅了。
说散漫,却是个有温度的男人?
太矫情啦。
最后,苏祈安笑,“对我
好的人呀。”
周雨喆拍了苏祈安的手,“苏祈安,你还真笨死了。”.
徐清落约了苏祈安逛街,说是逛街,她最近也常跑厦城,原因太简单了,无非是被阮晋伦诓过来。
说诓,两相情愿的事情,阮晋伦跑芙城可比徐清落勤快多了。
宁愿坐在楼下车里等徐清落和苏祈安吃完酸汤火锅,也不想少那两秒钟看她的时间。
“我说了吧?他有毛病。”
“大冬天的去哪里不好,像小狗一样。”
徐清落捞了鱼豆腐上来,漂亮眉目舒展。
正宗的酸汤火锅,是真的好吃,番茄发酵后和小辣椒的混合,在味蕾上跳跃炸开。
苏祈安放了牛肉下去,“不叫他上来吗?”
“我说了我们俩吃饭,他上来了,我们还能聊一些话题吗?他心里清楚,别管他。”徐清落懒得理他,话又一顿,“一会儿我去楼下打包东西给他吃,省得他叽里呱啦。”
徐清落和阮晋伦处于什么样的炮、友关系苏祈安不知道,但看样子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说:“和他谈上了吗?”
苏祈安点头,这事儿瞒不了徐清落,上回在酒吧被带走时,过不了多久就能一猜就准。
徐清落嘴里吃着毛肚,“宝贝,这次不一样了?”
“不太一样,恋爱关系。”苏祈安好温柔地笑了笑。
“我听说他奶奶人很好,我有听楼下那人说点关于谭斯京的事情,他爸在巴黎,在他妈葬的地方。”
苏祈安和谭斯京成了恋爱关系,徐清落从‘他’换成了有名有姓的‘谭斯京’。
“宝贝,多得你自己问他,我说多了不好。”
感情里的事,最忌讳的就是道听途说,不如亲口告诉。
苏祈安比谁都清楚,“我知道呀。”
徐清落从来不会阻止苏祈安任何行为,也不劝解,她能做的无非是所有事都让对方去试。
她来收拾后果就好了。
火锅吃了一个小时左右,也不敢吃太久,徐清落说怕阮晋伦唠叨,嘴里念叨着一大老爷们是怕她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家酸汤火锅是真的好吃,比上回那家日式餐厅附近的火锅还要好吃。
从桌上的一片狼藉就能看出,徐清落去买了单,下楼时她去附近买了份砂糖橘和生煎包,和苏祈安分开。
苏祈安瞧着徐清落打开车门,先是把阮晋伦一顿骂,他好声好气替徐清落扣上安全带,倒是没任何怨言。
阮晋伦生性好脾气,倒和徐清落互补上了。
这阵子谭斯京没那么多时间陪苏祈安,他飞了外地,说是要忙上一周才能回来。
昨晚去的,还要六天才能回厦城,苏祈安先回了自己那儿,没去罗伯威。
谭斯京不在,苏祈安倒也不是很愿意去那儿。
六天的时间,除了微信上的问候,还有白日空闲时间的联系,倒也算是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第七天,谭斯京从外地回来,给苏祈安带了盒山楂雪球。
红彤彤的山楂裹上一层雪白糖糕,签子扎下去,酸甜口感直冲口腔里。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漂亮眉眼轻皱,他问她:“不好吃?”
苏祈安皱着眉,眼眸盛了雾气:“这个太酸了,没有上一个好吃。”
谭斯京靠在椅子上,和她隔着半臂的距离,眉梢微扬,似笑非笑:“不是你说,上次的酸汤火锅好吃,想吃酸的?”
“可是这也太酸了吧?”小姑娘被酸得眉眼皱皱,一双杏眼湿润润的。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吃了下一个。
其实也就那一个酸,后来苏祈安专心吃起来,倒顾不上和谭斯京说话了。
谭斯京趁着午休时间过来找苏祈安。
一会儿还得赶回STG,今天是周六,临时多出来的应酬,谭斯京问苏祈安要不要陪他去?
苏祈安有些犹豫,问他:“是饭局吗?我去不合适吧?”
“而且,你姑姑不是也在那儿嘛?”
上回在那儿碰见谭茉的事情苏祈安没忘记,后来她才想起来,STG其实投资了谭茉的律所,法务之间常常互动审批合同。
“她不在。”
多少苏祈安是有些怕谭茉的,看起来风情万种,之前还说了些那样的话,接触下来,总觉得是个妩媚又干练的人,像……一只狐狸。
谭斯京把苏祈安的椅子转过来,椅角在光滑瓷砖上发出细微声响,小姑娘人也跟着转了个身。
手里还握着山楂雪球,她瞪着眼睛,似乎没想到谭斯京会有这个动作。
距离一下被拉近,那香根草冷调的气息悠悠荡漾鼻间。
“她是狐狸,你是什么?”
谭斯京漫不经心,指腹擦去苏祈安唇上沾上的白糖,“你是一只,怕狐狸的布偶猫小姐。”
逗趣又浑痞的话,苏祈安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她轻捶谭斯京的胸口,又娇又柔的凶:“谭斯京!”
再急,也只能柔柔地说出这三个字。
谭斯京被苏祈安的反应惹得忍俊不禁。
苏祈安陪着谭斯京去了应酬。
一众员工的面上,谁都知道谭斯京带了个姑娘来。
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笑得温婉和一行人打招呼,说的话吴侬软语的。
偏生招招手,那谭斯京就弯了腰,为那小姑娘介绍谁是谁。
太过惹眼的画面,外头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
小姑娘打了招呼,站在谭斯京身边,没挽手。
谭斯京游刃有余地处理社交,苏祈安没听懂他们说的那些合作。
只听谭斯京是如何驾轻就熟,雷厉风行地处理事情。
谭斯京早早就成了STG的当家。
他是真的厉害,苏祈安看着旁人对他俯首臣称,夸赞他,说他把那样难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谭斯京眉目带着疏离,淡淡应着。
苏祈安看懂了他神色里的厌恶,真心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应酬。
有人问他苏祈安和她是什么关系?
苏祈安的耳朵不自觉往那边靠齐,换作在从前,那一定是第二天就烟消云散的痕迹。
谭斯京却带笑,淡然从容:“那你可要问她,她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我这名分啊,得看人愿不愿意给。”
两句话,在场员工捂着嘴笑,一句长长的“哦”,惹得苏祈安耳垂都红了。
谭斯京一句“行了”,护着她,才堪堪静下来。
这算什么啊,算什么都是苏祈安的,包括谭斯京。
谭斯京不喜欢应酬,苏祈安就说她好累呀,有眼见力地说好累,等没什么事儿了才敢说。
雪花纷纷扰扰,冷空气一阵一阵的。
苏祈安揉揉谭斯京的手,在酒店外头盯着他的脸说:“谭斯京,你最近又瘦了。”
“你没有好好吃饭,我应该好好陪你的。”
刚刚饭局上,他眼里的疲惫、厌恶,苏祈安不是看不到。
那些人如何说的苏祈安不是没听见。
那种心疼的感觉在苏祈安心房里无限放大,她揽着谭斯京的腰,抬头看他,好认真地回复刚刚谭斯京在饭局上说的那些话:“谭斯京,你说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那你记住,你是我的人间三月天,最有温暖,最有希望的春天。”
“你是惊蛰,在我潮湿又阴暗的暴雨季节里,带来了万物复苏的气息。”
从来没有这样正经,这样认真地和谁告白过。
话音落地,苏祈安的耳垂都红了,她低头,贴在谭斯京的胸膛上。
然后,就听到谭斯京的心脏快速有力地跳动。
一声,一声,接着一声。
她不敢看谭斯京,小姑娘说完情话就怯懦了。
“苏祈安,你听见了吗?”谭斯京回搂着苏祈安,抚着她的脑袋,那样长吐一口气。
“嗯?”苏祈安好慢地应他,声音藏在衣服里,闷闷的。
谭斯京低头,嗓音低哑。
“我要疯了,我的心也是。”
第70章
……
苏祈安把手钻进谭斯京的手里,和他握住。
谭斯京不爱说那些什么文艺又矫情的话,刚刚那句话已经很明显了。
苏祈安懂,但是还是挺难为情的,窝在他怀里好半天。
等听到后头有声响了才钻出来。
谭斯京带着苏祈安回去,回罗伯威。
雪已经停了,厦城的雪一直都是小雪,缥缈若无,没多久就已经停了,路面上化成水,湿漉漉的,像下了一场雨。
路上车开得挺快的,苏祈安能感觉得到。
滴滴声响起,门被推开。
那句谭斯京疯了,苏祈安也感觉到了。
没有循序渐进的前戏,单刀直入,在苏祈安身上发狠地探索。
她浑身都白,冷白如玉,稍微用点力就留下了痕迹。
苏祈安哭的小声,哼唧声像是谭斯京的战利品,指骨稍微一抹,在那肌肤上揉了把。
她哭得更无声了,忍不住稍稍叮咛一声,“谭斯京,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像是落入水中,苏祈安的鬓角湿漉,锁骨也是,眼角也是。
谭斯京眉骨深邃,眼眸晦沉,嗓音哑几分:“好。”
指骨抽了出来,薄唇也是。
然后,还没消停两分,谭斯京捞起苏祈安。
无论再怎么叮咛,谭斯京都没放过她。
小姑娘第二天还要去律所,当初在谭斯京这儿没有留下什么衣服。
拉开柜子,一排的裙子大衣,符合她的身材审美。
简单的配色,连饰品都有。
苏祈安隔着几寸距离问谭斯京:“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谭斯京看她,“你回来时。”
算算日子,应该是那天她回罗伯威楼下时。
苏祈安抿唇,忍不住笑。
只不过,脖子上的痕迹还是很难遮掩,昨晚太狠了,谭斯京在她脖子、锁骨处的流连不是假的。
冬季,身上的痕迹可以很容易就被挡住。
律所里没几个人在意这回事儿,稍微带过就过去了。
陈东的视频给苏祈安和胡明歌带来挺好的宣传。
小姑娘这阵子上班多了好多咨询,摸爬滚打,也算是摸出了个门道。
忙起来,事情也多了,接触的人也多了。
同事凑近了,还是会发现那遮瑕下的不对劲。
旁人问了,苏祈安还得红着脸,指节捂着脖子,好半天才闷出一句:“男朋友。”
等晚上下班,谭斯京过来接苏祈安回去,车窗半降,提前打开好的车门。
黑色低调的车身,即使这样也难掩轻奢,远远地就吸引目光。
苏祈安踩着步子好轻快地过去,笑的好俏皮,一句“你来了”,尾音稍稍有些起伏,听的人都软几分。
后头有人在说:“那是苏祈安的男朋友吧?长得好像建模脸。”
胡明歌一怔,纳闷:“……那不是,出差时候平城的……?”
再一怔,似乎有什么想明白了。
旁人问他:“你说什么?”
“很早之前没开分所的时候,有人给苏祈安点花,是他吧?”
“都那么久了。”
“那时候她笑得很开心,现在比那时候更开心。”.
谭斯京接苏祈安之前,被谭淑华叫回去了一趟。
忙里忙外的,谭斯京接着电话,没什么兴致:“什么饭非得这时候吃?”
“我一把老骨头了,哪天就入土了,不好好珍惜和我待一起,非得嫌上了?”
谭淑华这么说,谭斯京还真想起一件事,“行,我一会儿过去,就不吃饭了,得陪个小姑娘吃。”
“啧。”一声,谭淑华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赶在五点之前陪着谭淑华说了会话儿,谭斯京给谭淑华剥了个柚子。
“光陪小姑娘,忘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谭淑华随手拿了片柚子,汁儿多,果肉甜,老太太吃得心情舒畅。
谭斯京坐在一旁,懒洋洋的,“那么多佣人,尽照顾你一个人,不把他们当人了?”
谭淑华一眼过去,“不把那小姑娘带给我看看,还真收拾不了你了。”
“得看人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谭斯京起身,“那盆绿萝还好吧?”
谭淑华拿着拐杖起身,她这孙子不着家,“前阵子天天来,不是为了我这个老太太,为了你那盆绿萝,惦记上我这花房。”
“从前倒没见你这么贴心,连条鱼都不养的人,养上花花草草了,也是那小姑娘送的吧?”
谭淑华之前看破不说破谭斯京,现在是真忍不住了。
年纪大了,就爱说点这反话,儿子不在家,就剩下个孙子。
谭淑华跟着谭斯京去了花房,花房调试过适宜的温度,水分阳光充足,谭斯京亲手照料过那绿萝。
绿萝本身就好养活,没多久,生机盎然,碧绿欲滴。
谭淑华见谭斯京捧着那盆绿萝,仔细瞧着的模样,纳闷着:“那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拿捏得了自家孙子,倒让谭淑华好奇上了。
谭斯京淡笑。
人小姑娘,柔软,胆怯,算得上勇敢,坚韧。
一腔孤勇的精神,在这世上还算不多。
“世上难得,绝无仅有的小姑娘。”谭斯京转了个身,花房的灯打下时,昏昏笼着:“我这样说,您满意吗?”
谭淑华“哼”一声,“难道你就不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了?昏头!”
还没见到人,老太太多少是觉得谭斯京这是护上了。
最后敲敲拐杖,留一句“问问她,来不来见。”,稳着步子就走了。
这话谭斯京没和苏祈安提,倒是苏祈安自己问的。
那会儿吃完饭,小姑娘刚进家门就发现客厅上那盆绿萝。
换了鞋快步走过去,好惊讶地捧着那盆绿萝:“怎么在这儿呀?”
“我以为早就在快递柜里,都死了呢。”
“比我买来时,还要漂亮。”
苏祈安明晃晃地看着谭斯京,几分灵动盛在脸上。
这盆绿萝,那时在花店附近,谭斯京问她。
苏祈安还真没当回事儿,哪有人送了绿萝,自个儿没在意,回头还问她怎么养活的?
这算什么呀。
眼见为实了,才发现谭斯京这人是真的话说得少,事做得多。
当初他书房里那盆贵得要命的永怀素,问多了才发现是阿姨替他照料。
买来不过是为了装饰,自个儿都忙不过来想闲散都没时间,怎么可能会花心思去照料个绿植?
说白了就是没那么在乎,没那么上心。
能救活这盆绿萝,想来也是费心费力。
小姑娘眉眼弯弯,轻点绿叶,和谭斯京说好久没有见到它了。
什么小姑娘?一盆绿萝倒也能欢喜成这样。
其实不难看出的是,苏祈安是真惊喜。
她自认为的以为,如今又少了一个。
谭斯京给苏祈安倒水。
润过嗓子,音也变得清朗:“快递柜里看到它时,快死了,问了我奶奶,救活了。”
“想你以后可能会想到它。”谭斯京慢悠悠说着,“也怕你到时候骂我。”
苏祈安才不跟这浑极了的男人计较,“你在亚城说过,你奶奶有个花房,在亚城也有吗?”
“她应该很喜欢植物吧?”
“打发时间。”
谁打发时间就弄了个花房呀?
小姑娘一片片看着绿萝的叶子,还真没找出一片不健康的绿叶,“你奶奶一定是个很好的女生。”
瞧瞧,小姑娘多会说话。
谭斯京顿了下,斟酌着是否要把谭淑华和她说的话告诉苏祈安。
想了半晌,又觉得事到如今没有必要犹豫,“她挺想见你的。”
“见我吗?好突然呀。”苏祈安有些惊讶,比看到刚刚那盆绿萝还要惊讶。
谭斯京微微颔首,“你想见就见。”
这事儿本就是两情相愿,没什么一方想,另一方就非得的事儿。
“你姑姑当时我都没有留下
什么好印象。”小姑娘摇了摇头,还有几分怯怯。
那会儿,谭茉让苏祈安离开谭斯京,她想过太多的原因。
无论是阶级,还是世面,人情世故的处理,苏祈安确实达不到她想要的标准。
但这儿没什么的,那话容易让人内耗,苏祈安要是真被打击到了,那她也不用活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做得不够好呀。
可不明白的还是有呀,“你姑姑当时为什么那么说呀?”
“可能是我比较坏,惹她不高兴了。”
坏?坏什么?
苏祈安不知道。
这话题也就到这儿了。
苏祈安那点心思全落谭斯京眼里,他揽过她,“苏祈安,你欠我挺多的。”
话说着,手没停,三两下将苏祈安翻个身,人就稳稳跨坐在他腿上。
那盆绿萝早被他放在桌上。
“那天说好在家等我回来,”谭斯京捏着苏祈安温软的脸,“回过头一封短信就跑了个干净?”
空着的手圈着苏祈安比两个月前还长了不少的黑发,一圈一圈,能绕好几圈手腕。
发丝柔顺飘逸。
“连手链都不要了?小没良心。”
握握苏祈安瘦削手腕,不是从前那条,谭斯京没忘之前在STG看到的。
苏祈安摇摇手里的手链,贴在谭斯京怀里,那只手握住他的手。
其实不然,谭斯京手上的素戒早早就摘下了,换了身份多少有些不合适戴。
也不符合。
吸气间淡淡缭绕着谭斯京身上好闻的冷调气息。
苏祈安小声地说:“谭斯京,那天我挺不开心的。”
“我以为你不愿意让我了解你,我答应等你回来,但是我没有做到。那天下午我去了寺庙,抽了签,解签的小师父说我撞了小鬼。”
“你送我的手链,还断掉了。”
“那些珠子,一个一个,从楼梯上滚下去,找都找不回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后来第二天,手链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回来。”
苏祈安贴近谭斯京,在他怀里窝了窝。
小小一只,说起伤心话来,这会儿惹人怜惜得不行。
哀伤的话总是叫爱的人也心疼。
谭斯京起身,顺手把苏祈安抱起来,推开书房的门。
前不久才提到的永怀素这会儿落进眼里,海风吹拂帘子,透明的落地窗外是清晰可见的潮水。
谭斯京将苏祈安抱到书桌上,顺手拉开抽屉。
黑色的绒布袋,解开抽绳,苏祈安的掌心里倒出一条和从前相似七分的半手镯半手链。
“那天晚上找到了,徐清落打电话说你哭得厉害,问两句就知道你去哪儿了。”
“重新求了条。”
苏祈安怔怔地看着谭斯京。
“苏祈安,你挺没良心的,听人念叨了两小时的咒,就为了一条开过光的手链。”谭斯京捏了把苏祈安的腰,漫不经心,“你说你是不是欠我挺多的?”
“两个月的时间,打算怎么还我?嗯?”
苏祈安从来都不知道,这条手链要让谭斯京听两个小时的咒,那么多楼梯,真要找下来也是挺花时间的。
掌心里的珠子忽然变得好沉重,今晚是不是什么大日子啊?
苏祈安水雾秋眼忽然又变得湿润,鼻尖酸涩,抬眼对上谭斯京那双深邃眼,双目对视,小姑娘好感动,又好庆幸。
说话时,声都是哽咽的。
“谭斯京,你是不是,爱我爱的要死掉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4
第71章
苏祈安没想这么早去见谭淑华,没做好准备的事儿,也没有合适的契机。
没答应也没拒绝谭斯京。
小姑娘被谭斯京按在书房上,浑身上下都被谭斯京熟悉了个透了,还非得深层钻研,探索欲多的不得了。
长腿被架着,只叫人沉溺于朝生暮死,难以自控的情动中。
谭斯京指腹捏着苏祈安的脸,看她不由自主地与他贴合。
唇边清浅弧度,抱她回卧室。
活了二十多年,一次比一次发狠,上回的痕迹还没下去,又添了新的。
手链被苏祈安戴上,原先那条先放着,倒不是闲置,时不时换着来。
苏祈安一早点了外卖,罗伯威在郊区,离市区远得很,外卖送来几乎需要一个小时。
打开时还是热的。
小笼包、皮蛋瘦肉粥、豆浆油条。
谭斯京统统没什么胃口,吃得少。
一大早苏祈安的工作微信就响个不停,她低着眉目回信息。
谭斯京眼前的皮蛋瘦肉粥是半点没动,热气腾腾地往空中冒。
虚无缥缈的蒸汽,毫无胃口的粥。
苏祈安没有抬头看谭斯京。
陈东那条视频不仅给苏祈安带来了宣传,甚至还给她带来了几条短视频采访。
几个小记者加了苏祈安的微信,还扒出了曾经跟着老师在平城办案子时,被拍进去的视频中里头也有她。
小记者加微信问苏祈安愿不愿意接受采访。
苏祈安不太愿意,拒绝了后手误,点进小记者朋友圈。
头一条就是个旅游朋友圈,小记者是个男生,身材健硕高挑,踩着冲浪板潇洒迎海。
小姑娘瞧着朋友圈。
谭斯京笑了,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悠悠然。
他喊她:“苏祈安。”
“你看挺久的,对他感兴趣上了?”
“我没有呀。”苏祈安关了手机,眉目温婉动人,“只是好奇,刚刚那个记者和我说话时,我以为对方是个女孩子,说话都带‘~’这个符号的。”
苏祈安拿手指在空气中小小比画了一下。
谭斯京垂眸。
江南西,胡明歌,小记者?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男人?
她苏祈安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招人喜欢?
“你看他挺久的。”
苏祈安“呀”了一声,小小的,“谭斯京,你在吃什么醋呀?”
谭斯京贴近苏祈安,稍稍颔首,深邃眼眸倒映出小姑娘柔软眉眼。
指腹不知何时压着苏祈安白皙腕骨,“苏祈安,你去花店,同事,这会儿看记者。”
“又上道了?”
“江南西有女朋友呀,你买我拍立得的时候墙上没有看到他和他女朋友的照片嘛?还有我的同事,你是说胡明歌吗?他结婚了呀,还有这个记者,我哪有看那么久呀。”
小姑娘柔声细语地解释,望进谭斯京的眼眸,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抚他的眉目,“谭斯京,你有没有听我说呀?”
“你说过,我知道。”
苏祈安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
“平城,你喝醉了,在天台上说的。”谭斯京松开握着苏祈安的手腕,“那会儿就问你了。”
“酒蒙子,喝醉了没一点事儿记得。”
冷白指骨轻抚过苏祈安温热脸颊,笑得漫不经心。
恍惚间,苏祈安似乎又想起了一些片段。
冰凉雪花,夜浓深醉,苏祈安扑在谭斯京怀里,蒙眬醉眼,哪儿还有半分理智,全然忘记,独独剩下那几分情意。
小声轻柔地喊着他的名字,亲他,他问什么答什么。
白日里和他像个熟悉的陌生人,这会儿什么也没有,只有她轻声细语地喊他名字。
想起来了,苏祈安却一点也不满意这回答,“谭斯京,你占有欲好强呀。”
“那时候就在诓我。”
话说着,人却扑进谭斯京怀里,娇娇软软,说话时的声线也是稍扬,哪有半分说他的意思。
谭斯京用指腹圈她的头发,空着的手挠她,捏她的腰,问她还要不要这占有欲。
苏祈安在他怀里笑得花枝招展,窝在他颈侧说要。
好半天了,那皮蛋瘦肉粥谭斯京愣是没吃多少。
手机在一旁振动两声,周雨喆的电话就过来了。
周雨喆问苏祈安在不在家,睡醒了吗?
睡醒了就下来给她开个门。
苏祈安‘咯噔’一声,好半天才说一句:“妈妈,我不在家。”
上午七点钟,恰逢周末,这会儿不在家,还能去做什么?
既不是工作,也不是去徐清落那儿。
答案昭然若揭。
周雨喆变得严肃,“苏祈安,我就在这楼下等你,看你什么时候到家。”
电话挂断,苏祈安看了眼谭斯京,沉浮的情绪瞬间靠岸。
她三两下就收拾了,匆忙和谭斯京说:“谭斯京,我妈妈来了,我得马上回去。”
谭斯京看着她急匆匆地,“送你回去,不顺便让我见见?”
苏祈安愣怔两秒,显
然是没有想到这点。
面上的停顿已经给出答案,无疑,谭斯京已经懂了。
他接过苏祈安手里的包,愣是咬牙:“还早,不急。”
苏祈安歪头,看着谭斯京面无表情的模样,俏皮又可爱地笑:“是呀,还早,不急呀。”
谭斯京捞了车钥匙,没搭理苏祈安这句话,出门开车。
车停在附近,没让谭斯京靠近公寓。
下车之前,苏祈安站在车前,伸手,温柔向谭斯京挥手:“谭斯京,我先走啦,路上开车小心哦。”
小姑娘软绵缱绻,好细腻地和他交代清楚。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像是在确定什么,又像是在等她说什么。
最后,他下车,直勾勾地看着苏祈安,好半天,松口:“苏祈安,什么时候不钓我?”
苏祈安才不搭理他,踮脚,弯了眼眸,抬手去搂他脖颈:“不急不急啦,恋爱都没谈够呢。”
行,他谭斯京算栽了。
秉承着周雨喆还在家楼下的信念,苏祈安快步地往公寓跑,没两分钟就见到了黑着脸提着一篮子水果的周雨喆。
苏祈安露出怯怯的笑,摸出钥匙开门。
门还没关上,周雨喆把果篮放在门口物架上,忍不住扯着嗓子:“苏祈安,我说不管你,你就是和男人出去过夜是吗?”
苏祈安站直了在周雨喆面前,听着她说。
“我看你在附近和那男人搂搂抱抱,就开心了?家也不回?”
“开个大G就能把你收买了?这阵子和我闹,全为了那男人?”
周雨喆在楼梯窗口看得一清二楚,一口气快吸不上来,好的坏的全在脑子里想了通,没想到是为了个男人!
苏祈安低眉,解释:“妈妈,没有,他很厉害的……不是你想的那种。”
世道乱得不清不楚,周雨喆听过多少女大被有钱男人开豪车包养的事情?
不就是花言巧语。
周雨喆气得拍桌:“苏祈安啊苏祈安,那男人哪里好?开豪车?长得人模狗样,你就开心了?”
“为了他,你觉得你自己为了他,不服我的管教,值得吗?女孩子现在多吃亏你知不知道!”
“夜不归宿,去他家?他家里有没有老婆,你清楚吗?你别给我到头来搞大了肚子哭着来找我!”
苏祈安抬头,漂亮的脸上诧异万分:“妈,你怎么把我想成那样!跟他没关系!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美国开律所最后又没开了的!”
话还没说完,被周雨喆打断:“所以你拼了命学法,是为了他?认识很久了?”
苏祈安:“……”
高中毕业那会儿,顶着炎炎夏日,苏祈安放弃了舞蹈学院和民族学院,周雨喆想让她报个不受刺激且身体负担不大的工作。
无论哪种专业,她都可以养苏祈安一辈子。
只是没想到,苏祈安查了专业,说学法。
扪心自问,学法和谭斯京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苏祈安喜欢、兴趣。
学法挺苦的,这事儿苏祈安清楚。
但周雨喆不清楚,如今串在一起,倒连成串了。
沉默半晌,周雨喆有些要炸了,没忍住一巴掌打在苏祈安臀部,“苏祈安,你到底想怎么样!”
猝不及防的动作,臀部上传来的触感不是假的,苏祈安瞪着眼:“妈!不是!”
“他是STG的,谭斯京,上过报纸的那个!单身,单身!”
周雨喆停了手里动作,脸上的神情万分精彩,有惊讶,有难以置信。
“你,怎么看上他了?”.
“就因为那纸飞机和胸针?”
和周雨喆吃过饭后,解释了来龙去脉,哪儿敢说中途那‘情人’的事儿,只说最近才谈上。
周雨喆半信半疑,盯着苏祈安的脸看了好久,千叮咛万嘱咐女孩要自尊自爱才回去。
苏祈安才打了和谭斯京的视频通话。
小姑娘低着眉眼,心思缥缈,没回答谭斯京的话。
视频里,谭斯京站在办公室长廊上,眼前高楼耸立,月明星稀。
厦城的冬季夜晚,少得浮躁喧嚣。
谭斯京没暗恋过人,体会不到那种心情,但在看到苏祈安的微信网名那一刻,晦涩情绪不是假的。
那天徐清落替苏祈安抱不平,说她暗恋他好多好多年。
情深意重,能够爱一个人很多年,太沉重了。
谭斯京稍哑着嗓子,低沉声线从听筒处传来。
暗恋那本书被吹开。
第72章
高中时,有没有为谭斯京做过什么?
厦城一中在运动会时,特批没报项目参加的学生可以自行选择在大本营写加油稿或者围观项目,也可以在班级。
苏祈安没报项目,那时候的高三已经不可以参加运动会,只有高一和高二。
秋风凉爽,在操场抬起头时可以望见些许趴在走廊上的高三同学。
上课铃和广播处传来的一篇篇加油稿。
苏祈安在万里晴空下,好似看见了走廊路过的谭斯京。
清瘦高挑的身影,太远了,瞧不清神情。
加油稿投递后要登记好姓名可以加综测分,登记姓名的学委报了一分钟跳绳和接力赛,这事儿轮到了后桌没报项目的苏祈安的身上。
学委号码牌上的胸针掉了,苏祈安拿了透明胶带粘上后说去交登记本。
地理老师的办公室依旧在高三那儿,登记本放在桌上。
办公室无人,书页被吹开发出哗哗清脆响声。
翻开的一页页书本,被吹落在地的作业本。
干脆利落又遒劲有力的行书字体。
再吹开,是被风撕裂的一角。
“已知函数f(x)=Inx—k(x—1)/x+1,若k=2,判断函数的单调性……”
明明是高三的题目,看不懂,也做不明白。
偏偏那道题,苏祈安记下了,做了好多遍,烂熟于心。
捡起那本子时,手心的汗黏腻不行,把握着的透明胶带,沾染的一点也不粘了。
那是唯一一件,好像为他做过的什么事情。
太微不足道了,轻如鸿毛的,举手之劳。
三两句话就说完的事情。
谭斯京愣怔两秒,目光深邃,好似有什么被挑明。
忽而想起了阮晋伦好像说过什么。
“不是,你本子怎么撕了,又被谁贴上了?边角弄这么整齐,女孩子做的吧?看着就不像那个粗手粗脚的老班?”
阮晋伦拿起谭斯京的作业本,左看右看了一眼,“啧”一声,“估计又是谁喜欢你了,没劲儿。”
谭斯京拿过作业本,塞进课桌,“少操那心。”
毕业多少年了,那本作业本,早就不知道被丢哪儿去了。
只是那会儿,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苏祈安。
高中的他们,除了纸飞机,胸针,作业本,几件屈指可数的事情,叫不出名字的她,真没什么交集。
谭斯京无声叹息,几分撩人的气音钻进耳道时,像极了高中办公室的那阵风,撩得人心震一瞬。
苏祈安好奇:“问这个做什么呀?”
他那样庆幸:“怕你做过什么,还不起你。”
一会儿说她欠他,一会儿说他还不起。
什么人呀,什么话都给他说去了。
谭斯京眉梢微扬,笑了,漫不经心:“苏祈安。”
“暗恋这么久,现在才想娶你,会不会太晚?”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苏祈安瞪
大了眼睛,耳边传来的话好像什么惊天动地的烟花。
比那天的挑明还要叫人诧异。
情字怯然,但好像被情深打败了。
足足好久,反应不过来。
苏祈安动了唇,“你,谭斯京,你神经病。”
“怎么骂人呢?”
电话挂了。
苏祈安的心跳,大脑,压根儿反应不过来,手掌压在手机上,为暗恋时的成真而感到兴奋,为谭斯京的话感到欣喜。
那几分冲动的骂人,代表不了什么。
反倒落进谭斯京的眼里,小姑娘脸上的薄红,眼眸里细碎地闪动,成了答案。
世间遗憾千千万,少了苏祈安的那一件。
当年的在乎执念有多少,如今的欢喜就有多少.
再过一周多是春节,舞团和律所都放了假,徐清落的父母在国外赶不回来,早早就来了厦城。
清晨八点多,厦城才彻底亮起太阳,整个高铁站洒着暖阳,满是播报着工作人员的机械声。
苏祈安站在楼下等徐清落,上午八点半才到站的车,小姑娘伸长了脖子往小区门口看。
只是没有想到阮晋伦一早就开车过来等着了,徐清落刚下出租车就被阮晋伦扛走了。
三两下扛了人就走。
“阮晋伦你有病啊?你是跟踪狂吗?”徐清落用力敲阮晋伦的肩,“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阮晋伦头一回的怔顿,面色憔悴,眼眶红了,声却是狠着的,“徐清落,你再拉黑我试试?”
“你他妈,嫖我就算了,还跑?当我不是人吗?”他咬牙切齿,低声对徐清落说。
苏祈安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晋伦,你别对清落这样。”
徐清落露出礼貌笑容:“阮晋伦,你给我等着,老娘一会儿在床上弄死你。”
继而对苏祈安甜甜地笑:“宝贝,你先回去等我,家里狗不听话,需要调~教~”
尾音两个字说得好慢,苏祈安站定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阮晋伦把徐清落带上车。
然后,微信就弹出了一行字。
“宝贝,阮晋伦发病了,一周没回信息就开始乱咬人了,等我教训他,你先回去,么么。”
阮晋伦的车窗半降,他挥手:“祈安,不好意思,我给你摇人过来陪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苏祈安:“……”
好朋友的调情,苏祈安倒不担心什么,两个人这样多了去了,也成了习惯。
至于阮晋伦说的摇人来陪她,还没当真,人的车就停了过来。
远远看着车碾过柏油路,干脆利落地看着侧方停车,“砰”的一声关门。
谭斯京就这么带着她去路边一家小吃店吃早饭。
热腾腾的小面,蘸了酱油,加了葱花。
谭斯京依旧半点没胃口。
几乎是简单地望见谭斯京,前阵子那句‘娶你’,像是钥匙开启锁门,‘咯吱’一声,心动声与之前来。
苏祈安抿着唇,推了推面前的碗:“谭斯京,你真的瘦了,还不听我的呀。”
谭斯京眉眼淡然,长指拿起一次性筷子,挑挑拣拣,吃了几口。
和上回的皮蛋瘦肉粥没什么区别,剩了三分之二,小吃店的老板走过时差点怀疑他开了二十多年的店铺在今天被人说了难吃。
回去的路上,苏祈安捏了捏谭斯京的袖口,小姑娘比他矮上不少,抬头望他时,小小一只。
“谭斯京,你胃口比之前还差,饿不饿呀。”冬天总是干燥,偏偏苏祈安仰头看他时,那双眼睛依旧湿润的。
指尖抓着谭斯京的领口,凑近人,清新空气里混着淡淡薰衣草香,叫人心神都舒适了。
谭斯京搂过苏祈安,贴近她:“番茄鸡蛋面,记得你会做。”
“怎么想吃这个?”苏祈安声调稍抬,几分诧异。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来了。”谭斯京凑近苏祈安,“怎么,不给做?”
“怎么可能。”
上了楼,冰箱里放了西红柿和鸡蛋,热水烫过面。
苏祈安端过给谭斯京。
做得不多,倒也算还好,谭斯京吃过后,冬日犯困,起得早,苏祈安窝在卧室里昏昏欲睡。
小姑娘睡的不安稳,谭斯京掀开苏祈安的被角,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背。
效果并不显著,人醒了。
手背揉眼,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谭斯京:“好困。”
“继续睡。”
“睡不着了。”苏祈安摇摇头。
她太软了,在被子里窝了好一会儿,浑身上下暖乎乎的。
顺势抓着谭斯京放在她背上的那只手,好像上帝完美造出的腕骨。
钻进他的掌心,像羽毛抚过,痒痒的,轻轻的,软软的。
“谭斯京,你要吃好多饭呀,我不想看你瘦。”
人是软的,话也是。
苏祈安把自己挪到谭斯京腿上,头靠着他的大腿。
只可惜并不如愿。
谭斯京三两下架住她,一个翻身。
人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小姑娘靠在他怀里,还在娇娇柔柔地交代他要好好吃饭。
她是真爱交代他这些生活上的事儿。
谭斯京也是真爱听。
他垂眸,看苏祈安素净脸,柔软的唇轻轻抿着,她的手还放在他的掌心上。
谭斯京反握住她的手,“苏祈安。”
他喊她。
苏祈安闻声,抬起脸,一双眼,比刚刚还要澄澈。
她的气息是热的,手也是,眼睛也是。
握住苏祈安的手更紧了。
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儿。
掌心压着掌心,触感是一路向下,暖气不敌那把火。
胸口处的疤痕是没有的,苏祈安不爱提这些,谭斯京清楚,所以从未提过。
静谧之下,谭斯京吻过那儿。
苏祈安靠在枕头上,指尖划过谭斯京眉眼。
谭斯京抬起了头,果不其然,那隐忍眉眼被苏祈安瞧了去,她唇边挂了笑。
下一秒,谭斯京就惩罚似的,咬上那白皙细腻的腰上那颗小痣。
很小,褐色的一颗小痣。
“啊,谭斯京,你在做什么……”
谭斯京压根儿不回答苏祈安这句话,他低着嗓子:“抱紧。”
苏祈安昏昏沉沉,抱住谭斯京。
谭斯京低笑一声,浑坏至极,贴着苏祈安耳边,“宝宝,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乖?”
这句话要叫苏祈安烫死了。
哪哪儿都烫。
他太坏了,怎么在这种时候叫宝宝。
那会儿,好早之前,谭斯京也在苏祈安耳边问她小名。
没有,他就叫宝宝。
叫的人,心都荡漾了。
“再抱紧一些。”
那是一种春雨即将来临的滋味,打在湖泊上,连空气都是清新的,而湖面下,所有的一切,都在翻涌。
苏祈安不愿意了。
谭斯京握住苏祈安脚腕,向下一拉。
她整个人都朝谭斯京而来,神色娇媚,眼尾都是红的,眼眸比方才坐在他腿上时还要润,还要柔。
谭斯京将她所有的神色都看去,晦暗目光中,他低头,带着占有欲:“宝宝,叫老公。”
“嗯……”苏祈安迷迷糊糊,脊背和大脑传来的肾上腺素叫她昏沉,喉间发出的音断断续续。
“老公……”
她就这么顺了谭斯京的意。
谭斯京笑出声,那股劲儿更加发了狠。
结束时已经将近十点,谭斯京抱了苏祈安洗漱。
卧室里透着淡淡的暧昧气息。
小姑娘这回是真困的厉害,侧着身子埋在被子下,娇小一只。
谭斯京揽了苏祈安睡。
深冬,厦城黄昏来得早,六点多天色全黑。
上回在这儿,谭斯京留了套换洗衣服,一套宽大的冬季浴袍足够。
谭斯京关过落地窗,摸了手机,点开苏祈安的微信主页。
小口一点。
小姑娘依旧没改微信名字。
那四个字像是刺眼的光,过眼,谭斯京眸光闪烁。
竟下意识地想摸支烟,乍一想,他早就戒了。
腕骨压在栏上,深吸气。
冬季冷风拂过脸,头脑都清醒几分。
转过头,小姑娘不知何时翻了个身,面朝他,安安静静睡
着。
锁骨下的痕迹,前不久的暧昧缠绵,清清楚楚。
谭斯京点开主页,用了这么多年的微信名字7,在这一刻有些许突兀。
长指点进,迅速地改了个名字。
页面弹出绿色的确定那一刻,竟然觉得有些太晚。
弹回主页,谭斯京扯了个笑,低声,撩人得很。
他谭斯京,栽了。
改了个名字。
二十一。
苏祈安名字的总笔画数。
第73章
“妈妈,我知道了。”
轻盈的绒被被掀开,苏祈安缓缓睁开眼睫。
是被周雨喆的一通电话吵醒。
周雨喆问苏祈安有没有去江南西的花店把这个月的租金发票给他?
苏祈安吐出的音带着初醒时的怔顿:“嗯,没有的妈妈。”
周雨喆是个十分细节的人,每收一次花店的租金,还要给一份发票,次次不落,次次去店里当面收,当面给。
这个月初元旦当天周雨喆还没回来,她以为苏祈安去了。
“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听苏祈安的语气,周雨喆忍不住说,“睡到这时候,别给我整幺蛾子,记得把那男人带回来看看,别搞什么新闻上美颜滤镜一大堆,回来见了是个糟老头子,苏祈安你给我长点心!”
“怎么会!”苏祈安被这话惊一瞬,“现在还早着。”
“怎么不会?你们现在,说什么老公给钱就行,半个月不回家都没事儿,一个月给十万,给小三洗澡都没问题,有志气吗?苏祈安你说说你是不是这样?”周雨喆冷笑一声,“脑子给我清醒一点!”
周雨喆还是怕苏祈安被骗。
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挂了电话,苏祈安从床上坐了起来。
才发觉谭斯京就这么遥遥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漫不经心,那张清隽眉眼清冷如玉,慢条斯理地问她。
“苏祈安,只给男朋友的名分?不给未来老公?”
周雨喆一如从前的分贝,嗓门大得很,能这样问她,谭斯京指定听到了。
苏祈安笑得灵动,朝谭斯京伸手,要他过来。
谭斯京就这么配合地过去,抓她手腕。
小姑娘贴着他,“哪有呀,不要给你时间准备准备吗?”
瞧瞧,这话还拿把前几天他说的娶她,给放在里头。
苏祈安哪儿知道谭斯京会把这话听进去,以为他知道她开玩笑。
出乎意料,他掐了那苗条腰身,“苏祈安,再找借口,就多睡一会儿。”
“谭斯京,你又浑!”苏祈安咬唇,玩笑都开不得了,耳垂红似胭脂。
声娇人软。
“苏祈安,别这么说。”谭斯京问苏祈安,“这么久,有没有想过跟我有以后?”
难得的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加重语气。
其实大多时候,谭斯京的认真,都藏在细节里,再仔细一些,就能发现。
他从来都是一个体贴周到,温柔像潮汐的人。
苏祈安忽然眼眸灼热起来。
抬手去搂谭斯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然低头看她。
“三个月前,我很忙,打算忙完这些,就打算和你坦白所有事,毕竟那时候,未知的事情太多了,谁都没办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几个月就打算娶你,色令智昏的人一直是我。”
“结果你说你要离开我,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苏祈安。”
“被你玩了。”
谭斯京鲜少说这样长的话,他的眉眼淡然,第一眼看上去是从容的,冷淡的,但此刻他的眼睑微垂,是无尽的眷恋,爱慕。
那是深渊,是会让人看一眼就陷入的深情。
苏祈安早就掉进去了。
明明如此温情的时刻,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被粘住,像麦芽糖封了声道。
这样沉重的时刻,说很多其实都是矫情的,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眶灼热再灼热。
她就这么望着谭斯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祈安,你暗恋我这么久,二十七岁才想娶你,会不会太晚?”
他又问这么一遍。
谭斯京伸手去搂苏祈安,眼眸再垂,苏祈安那点动容,情深,都落入眼底。
水汪汪的眼,微动的粉唇,昭然若揭的情。
“谭斯京,你疯了。”苏祈安终于开了口,低头,大滴的泪终于落下来。
谁能不动容啊,他说这样的话。
但是真的真的,好难回馈啊,生怕说些什么,就对不上了。
她懂,懂谭斯京真的介意那几个月空白的时光。
谭斯京去擦她眼泪,真的一丁点也不喜欢她哭。
潮湿温热的泪,沾到手上都觉得难受,搂她,她还得寸进尺地落泪。
小姑娘是真的爱哭,什么都说不得,不好的说不得,好的也说不得。
谭斯京拍她背,一下一下。
等空气只剩缓慢的喘息,苏祈安混沌大脑终于捋清。
“谭斯京,其实我没有打算离开你,只是我太难过了,我需要时间去调整好我自己的心态,那时候在街对面看到你,你瘦了,你没有好好生活,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离开你,我们是不是现在还在一起。”
“是我不太信任我们的关系。”
“我觉得没有什么的。”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分开过啊,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我们只是去变得更好的我们了,不是吗?”
小姑娘那样委婉地表达,其实那时候他们的状态一点也不合适。
“苏祈安,从和你说话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救了。”
“彻底上钩了。”
谭斯京无声叹息,无论多少次,都会感叹。
苏祈安抱住谭斯京的手腕,很轻地叫他名字。
“谭斯京,你是为了我吗?”
好多事情,其实不难猜到。
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什么法商,乱糟糟的。
她晃晃他的手,眼泪早就被擦干了,此刻澄澈分明。
“别这么问,说为了你,不是把你自己束缚了?”
那瞬间,有什么轰鸣声在苏祈安的世界炸开。
要说为了一个人,做了什么。
像周雨喆。
要不是为了你,会这样吗?
苏祈安觉得太苦了,太束缚了,好多事做不成。
忍不住用手遮住脸,遮不住地窃喜。
谭斯京握住那手腕,再搂住苏祈安,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苏祈安,想笑就笑,这样笨死了。”
苏祈安趴在谭斯京怀里,好小声地笑。
谭斯京没打算放过苏祈安,“真不去见我奶奶?”
像是无意提起这个话题,上回这事儿谭斯京压根儿没抛在脑后。
说明白点,苏祈安没打算去见,他谭斯京也会让小姑娘去。
小姑娘如今狡黠得厉害,要真按照她的想法下去,没个盼头。
可谭斯京挺喜欢小姑娘这样,鲜活灵动的,还哪有几分从前怯懦的模样。
苏祈安俏皮着,“见啊,为什么不见。”
她可太了解谭斯京了。
倘若再不让谭斯京做些什么,他会疯的。
说见就见,这事儿也顺利得很。
选了个周天的下午,苏祈安提前一步去了商场选了燕窝水果,投其所好又准备了好几袋花房必备营养液。
哪儿知等谭斯京来接她时,把东西放进
后备厢,打开,人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齐全得很。
什么投其所好,应有尽有。
苏祈安瞪着眼睛。
谭斯京眉眼清隽:“毕竟我可是被甩的人,怎么说都得准备好?”
苏祈安垂眼,红唇轻扯:“谭斯京,你可真记仇。”
小姑娘才不理他,打开车门,扯了抱枕坐在副驾上。
诚不欺人,谭斯京忽然想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活了二十多年,倒越活越回去,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也使上这招去博取一小姑娘的偏爱来了。
老太太谭淑华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什么都没准备,倒是敞开得很,围了围裙在花房里捣鼓。
等人谭斯京带着苏祈安来了,保姆去顶楼喊着,老太太谭淑华洗了手,脱了围裙,扶了拐杖下来。
苏祈安捧着水杯,漂亮的眉眼沾染些许紧张,等谭淑华下来时,下意识望过去,那些拘束还未消散。
谭淑华穿着普通的休闲服,目光落在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
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几分文雅娴淑尽显,倒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人老珠黄,耳目不聋不瞎,几句闲言闲语也听了进去,没全信。
倒是她这个孙子,把人保护得挺好,那几个月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出格。
拐杖交给保姆,先对着谭斯京说两句:“人带回来了,水果也不知道洗?就这么招待人小姑娘?”
想到什么,谭斯京起身,目光落在苏祈安脸上:“您可得给我面子。”
谭淑华浅笑:“话给你说算了。”
谭斯京去洗水果了。
不紧不慢的速度,老保姆在谭家待了十几年,摸得清谭斯京的脾性,在一旁说着:“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您一旁休息着去。”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冲过通红的苹果,谭斯京低笑一声,指骨洗过那果肉,“不是说了?要招待小姑娘的?”
这话什么意思,老保姆听懂了。
再回头一看,隔着没关全的透明玻璃,老太太谭淑华笑的清朗,几句“那混小子”隐隐传来,聊得倒是畅快。
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话题。
老太太谭淑华是挺喜欢苏祈安这小姑娘的,文文静静的,配着谭斯京这秉性合适得很。
人谭斯京自己喜欢就行,也轮不上她管,要真能管得住,倒也不用几句话巴巴地要他回谭家。
这么一回想,时光感叹,谭淑华忽然想起了什么。
“四岁的时候,他自己要去参加奥数班,参加比赛拿了个第一,那时候就有想法了,谁能管得住他。”
四岁的时候就拿第一?她四岁的时候还在背唐诗三百首吧。
也难怪,谭斯京十四岁获得欧几里得数学竞赛第一。
“从小就没了妈,还能这样有主意,也算是另类,打小早熟,十五岁喜欢电影,那倒也是有想法,后来了解,才知道是他妈是学电影的才没继续下去。”
谭淑华眉目慈爱,藏着些许心疼:“我那好孙儿,早早让我忘了他小时候的事儿,我哪儿能忘,偶尔记起来一些,和他说起来,他只当听不见,其实心里都记着。”
“说着他难相处,脾气差,其实周到体贴的倒是他了。”
几句话,寥寥带过。
苏祈安不清楚谭斯京小时候那些事儿,也没资格评价,只是从谭淑华那几句话中恍惚能看到从前从前意气风发的谭斯京。
聊到苏祈安学法的事情,谭淑华来了兴头。
“谭斯京他姑姑,也学法的,挺有名气,叫谭茉,哪个律所的我倒是忘了,有机会,你俩聊聊,说不定那话头,比你和我还多。”
苏祈安温柔地笑,没说其实早就和她见过的事儿。
这一聊,聊到饭点,没留在这儿吃饭,临走之前,老太太拍了拍苏祈安的手,说常来陪陪她,送的那些东西她很喜欢。
年过半百后,心生向佛,爱捣鼓花草起来,说白了,就怕孤独。
苏祈安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身体,下次来陪她吃饭。
谭斯京去地库开车。
日暮降临,天色暗得很快,空气里凉飕飕的,苏祈安没让老太太陪着,独自在外头等着。
“好巧啊,怎么在这儿?”
“谭斯京带你来的?”
谭茉穿着一身皮衣,摘了头盔,甩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落下,转身下车,黑色的紧身裤包裹着纤细长腿。
风格多变,每一回都叫人挪不开眼。
苏祈安不知道如何应话,谭茉也没要求她答。
“上回抱歉啊,一开始就想挫挫他的锐气,那次才那样和你说话。”谭茉道歉,站在苏祈安旁边,“你还真挺喜欢我那侄子。”
这么多年,谭斯京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头回带了个女大,还和那些玩得厉害的罗北和沾上什么。
圈子里乱七八糟的,谭茉想着试探一把,没想到人小姑娘骨子里清风玉立的,还护了短。
这事儿稀奇啊。
后来居然是谭斯京折了腰,为这一姑娘。
“我以为他干了坏事,包养女大,回头想想不对,江苻都告诉我了,现在是真的好意想引荐你。”谭茉那狭长眼尾一挑,抛出橄榄枝,“这事儿是我不对,诚心的,和你道歉。”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儿?资源好得很。”
谭茉不讨厌苏祈安,甚至还挺期待和她当同事。
误会说清楚,苏祈安站在风里,眉眼舒展,“不用啦。”
“我喜欢谭斯京,也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远处有车驶过,停了车,谭斯京走过来。
“行。”谭茉也不强求,“你追他,还是他追你啊。”
“行了,别又欺负她了。”谭斯京揽过苏祈安,替她挡住风口,“现在都怕她跑了,你说谁追的谁?”
谭斯京从不遮挡对苏祈安的偏爱,那点散漫模样里,有着几分震慑。
“嗤。”谭茉淡然无味,“没劲儿。”
“走了。”她懒洋洋和谭斯京擦肩而过,几步距离后,她抬手示意,“要是你老婆改变主意了和我说。”
几句话,苏祈安耳垂热热的。
谭斯京问她说什么了。
苏祈安抿唇笑,“没说什么。”
冬季日暮,不过几分钟,整个厦城天色暗下,晚风吹过面颊。
车停在对面。
苏祈安抬眸看谭斯京,娇娇柔柔,“谭斯京,我脚疼。”
几句话,一如从前。
谭斯京回头,看她。
目光在空中触碰,苏祈安就那么清甜地笑着,小姑娘脊背挺立,直直地回视过去。
谭斯京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中,肆意笑了,“贪心鬼,又骗我了?”
他没动。
苏祈安一下扑进谭斯京怀里,好放肆地撒娇:“谭斯京,抱我。”
“背我。”
小姑娘又这样撒娇,吴侬软语,字字娇柔。
谭斯京摸她脑袋。
苏祈安环住谭斯京的腰,“要抱,要背。”
谭斯京环住苏祈安,继而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第74章
苏祈安把去了谭家见老太太的事儿和徐清落说了,她笑着点头。
“好呀宝贝,闷声做大事。”徐清落笑得漂亮。
徐清落又说,“今年过年,应该不和宝贝你一起过了。”
“和阮晋伦?”苏祈安下意识地问。
“怎么可能?他配吗?”徐清落垂眸,满脸不满意。
漂亮的眉目拧着,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苏祈安轻轻笑,感叹阮晋伦这条路走的困难,倒也不问多。
徐清落自个就说了,“我爸妈临时改变主意,过年会回来,所以今年过年会和他们一起啦。”
“倒是阮晋伦,谁想见他啊。我听说了,几个月前,他拼了命找我,说什么在马路上看到个女的,追过去被车撞了,是不是蠢啊。”
这事儿苏祈安没听说过,不好评价。
但徐清落语气里的一丝愧疚和复杂,她听出来了。
听出了一丝叹息的语气。
徐清落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这类人通常最为细腻,也最好面子,感情上的事儿也许发现得慢了些,但一定多。
在徐清落看过来时,苏祈安抓住问题关键,问她:“是听说的吗?那你要不要亲自问问他?车祸的话,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
她的声音清清软软,像春风撞过湖面,有几分抚慰人心的感觉。
总归多少有些担忧,毕竟车祸真不是小事。
徐清落听得沉静下来
,转而又说,“难怪我认识他的时候这么蠢,比原来更蠢,这不会就是后遗症吧?”
“那我得亲自亲自问候他一下。”
徐清落发了两条消息给阮晋伦,顺势问了句谭斯京送她的那套房子要被拿来改造成芭蕾舞室吗?
那间房子太大了,苏祈安觉得好浪费,她每天最多最多也就练一个小时,再多也不可能了呀。
那间房,总觉得和梦一样。
苏祈安捧着装着热开水的杯子,指尖一下一下碰杯,“就留一间房就好啦,其他的正常改成三室一厅。”
徐清落搂过苏祈安,靠在她身上,夸谭斯京:“谁家好人刚在一起就送房?”
她比了个‘六’,“谭斯京是这个。”
“叔叔阿姨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周雨喆扯着嗓子和苏祈安打电话,“不就是提醒你爸早点回来,这事儿还要你交代?”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苏祈安,你太麻烦了。”
电话挂断,没多久,然后,门铃响了。
三室一厅的小公寓,不大,可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周雨喆还是被谭斯京那副浑然天成的矜贵清冷模样愣住半秒。
清风霁月,即使足够淡然,那难掩的松弛感依旧藏着上位者的迫性。
谭斯京先一步喊过人,提了一些礼品过来。
周雨喆打着哈哈说太客气了,等人坐在沙发上,她拉过苏祈安小声嘀咕:“怎么回事?他买的什么东西?”
那些哪能称呼得上礼品?
那茶叶,茅台,还有什么几本苏父爱看又买不到的藏书,还有周雨喆喜欢的高定旗袍?
周雨喆是个识货的,光看外表就贵得不得了,还提什么礼品里头。
下足了功夫。
看是看出来了,送也是送到了人心坎上,能不能收买人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一回头,苏父从房间里出来了,见过谭斯京,他叫人去走廊下棋。
下的围棋,苏祈安小时候学过,学不精,输了要罚抄课文。
走廊上放着一个小盒子,放着苏祈安曾经抄过的数十篇课文,可不是短的,大都是大长篇文言文,什么《逍遥游》、《长恨歌》、《滕王阁序》。
想起来都觉得心痛。
周雨喆瞥一眼,“他会下吗?这怎么比报纸新闻长得还好看?”
“你就图这个?苏祈安,别给人看低了!”
周雨喆忍不住数落起谭斯京,说有钱真不是好的。
苏祈安听着,晃了晃周雨喆的手,不急着跟她说了,等着瞧吧。
急忙忙到厨房切了提早让周雨喆买的水果,落地窗上贴着几个红色的福字,是周雨喆去年过年时今年亲手剪的,遮挡住苏父的侧脸。
苏父下棋时除了必要的话,其他时刻绝不允许人说话。
能猜出,此刻气氛一定是寂静无声。
苏祈安拉开走廊透明落地窗,把水果放在一旁桌子上,一点声也没出。
苏父见苏祈安过来了,抬眸看了眼,继而下棋。
苏祈安看着棋盘,白云子的棋子,不便宜,看着质感足好,谭斯京执黑棋。
白棋将所有的路都堵死,黑棋只要再下错一个子,即满盘皆输。
而谭斯京眉眼从容,141打后143挡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居然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苏父看着旗袍,再看谭斯京。
很难想象,这样清冷的人居然会下棋,瞧不出一点破绽,如今他执的白棋,已是处处受限。
终于,他开口:“装的很痛苦吧?又不想输,也不想赢,这是你作为祈安的男朋友,还是棋客的为人处事?还是单纯的一个客人?”
谭斯京慢条斯理地下了棋,看向苏父,他先喊伯父,“这三种身份,都有。”
苏祈安从小下棋就很痛苦,被罚了那么多次,已经很多年她都没陪苏父下了,实在是下不会,早就忘光了,如今看棋盘也是一知半解。
苏父没应,语气平静严肃:“谭家和苏家的身份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外人眼中这是高嫁,可我苏家,并不是非要嫁你谭家,门当户对的,也不是没有。”
“她妈妈帮她相中了那么多相亲对象,也可以继续。”
这话的意味太多了,也太明显。
苏祈安眉眼轻拧,没说话。
谭斯京收了棋,端坐在椅上,字字清明,眉眼舒展。
他说自己从商,说苏父应当早有耳闻。
说他会处理好一切,说苏祈安跟他在一起不需要负担很多,她是她,谭太太也只能是她,她若不愿意,谭太太束缚不了她。
“我向来让她随心,这次来拜访,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拜访。”
谭斯京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此刻并不多,如今的姿态只是一个诚恳的小辈,说这些话,没有半分不诚心。
苏父敛眸,丢了棋子。
白棋被丢在棋坛里,“啪”一声,脆响响的。
“出去吧。”
这话倒不是允许的意思,意思是再看,并没有因为这些话就对谭斯京完全放下心来。
周雨喆在外头关注着走廊外的状况,把苏父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倒是等人出来了,不好说什么,露出礼貌又热络的笑,“哈哈,聊完了啊,那个谭……什么是吧,快过来坐,多吃点水果哈哈,今早刚买的。”
拍拍沙发,再把苏祈安叫去和苏父聊天。
苏父只字不聊谭斯京,只问她最近工作如何,要说也最后只说了句,“明年结婚是不可能的事,再谈一年,看看他人怎么样。”
最后自顾自地下棋起来,没等苏祈安答话,这话完全就是命令了。
回过头,谭斯京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就和周雨喆聊了起来。
客厅桌上放着周雨喆去外头旅游的照片,一张一张,谭斯京拿着,居然把她收拾得清清楚楚,说有个摄影团队,报他名字打两折。
周雨喆一听,这摄影团队可不是STG旗下的,没套其他关系,打个情分而已,居然聊起来了。
天知道周雨喆去了旅游,有多喜欢拍照。
苏祈安乍一想,这不是阮晋伦的摄影团队吗。
在阮晋伦不赚钱的买卖里,谭斯京赚翻了。
初次见面,谭斯京并没有把周雨喆和苏父完全收拢,他倒是不急。
周雨喆在厨房里择菜,苏祈安留了下来陪着她,“我让你相亲你不去,偏偏喜欢这个。”
“和这种人在一起,往后亲戚知道了,一有什么事,就往我们家跑,说帮忙,不帮也不是,帮了蹬鼻子上脸,一来二去,很麻烦的事情,背后嚼舌根,嫉妒心,见不得你好!”
周雨喆戳了戳苏祈安的脑门,“就你现在小年轻,情情爱爱的,是舒服了,其他的有没有考虑?”
“那么亮眼一张脸,但凡识点字的,谁认不出来那什么STG?”
苏祈安沉默下来,没说话,这事儿确实没考虑过。
但周雨喆又说:“你要真喜欢,真开心,你就再谈,亲戚方面我去说。”
周雨喆抓了把菜,丢进菜篮子里,“都说了你开心就行,免得老了以后你回想起来,在病床面前臭骂我,说后悔!现在我让你去,以后可别说后悔!怪我没提醒你!”
“他要是想跟你结婚,他家庭背景确实好,但我们家也别让他那么轻易就娶,往后想起来觉得容易,低看了你,往往最难得到的才是最珍惜的。”
好半
天,苏祈安一个字都没说。
反而周雨喆那模样觉得亏死了不行,最后问一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祈安忍不住捂着嘴终于轻轻笑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周雨喆。
“他叫谭斯京。”
“谭然风雅的谭,斯是陋室的斯,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的京。”
周雨喆沉默了,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看苏祈安。
“苏祈安,你想夸他你就直说,别给我拐弯抹角!”
周雨喆一锅铲就往锅里铲。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说高尚品德而显珍贵。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强调了婚姻是天定的良缘。
还谭然风雅!!
怎么不说这桩婚事嫁给一个高尚品德的人,是天定的良缘!
在周雨喆即将要拿锅铲挥过来的那一瞬间,苏祈安拉开透明落地窗,迅速跑开了。
谭斯京依旧坐在沙发上,苏父坐在走廊外下棋,没和他再说半个字。
茶几下放着一本相册,苏祈安眉眼婉转,拿了打开给谭斯京瞧。
一页一页,全是周雨喆之前和她吵的那些照片。
前边大多是芭蕾舞照,后边是苏祈安拿着奖状或者是生活照。
但那张苏祈安在病床里的照片,依旧刺眼。
谭斯京眉眼拢起,指着那张照片,有些滞涩地问她:“从这时候开始,就不学芭蕾了吧?”
苏祈安轻轻点头“嗯”,“后来我妈妈管我管得好严,今年年初,有些受不了了。”
她轻轻笑,似乎想到什么,掌心按在柔软沙发上,沙发陷下去一角,那样柔声细语地和谭斯京说话。
“逃一样地去参加宴会。”
“你知道吗?谭斯京,我根本没有想过会再见你。”
照片不多,几下就看完了,苏祈安收了照片。
“谭斯京,那时候是我故意接近你的。”
有时候,从在乎的人嘴里说出一些话,能够给另一方人带来复杂情绪。
无非,这些话给谭斯京带来了昭然若揭的影响。
“我知道。”
谭斯京一直都知道,从前也和苏祈安说过。
“后来我妈妈还要送我出国,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那时候好不开心,总觉得见不到你了。”
“嗯,我以为你一直在耍我。”谭斯京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明知道苏祈安一开始带着目的接近他,但他依旧让她接近。
眉梢也染了笑,那样清冷的面上在说着这话时,总叫人觉得是让苏祈安负责。
偏偏苏祈安问他:“那你后来在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啊?”
“不会,苏祈安,我早就去看过你了。”
“三次,见过你三次。”
苏祈安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相册被她紧握。
抿着唇,说话都变得慢吞吞的,又放软了音,软绵绵。
“哪三次啊?”
真面对起这些,回想起来,是有些许愧疚的。
那样接近他,又那样不负责任地离开,成年人里,虽说都是你情我愿,快餐式,为了满足些欲望,有些东西压根儿不需要真心。
两情相愿的事情,可偏偏苏祈安不是。
什么都没解释,就那么走了。
尽管这样,谭斯京还真一本正经地想了会儿。
十分认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一次和你对视上了。”
苏祈安却恍然想起,“那天,你让张鹤轩给我送了伞,还给我送了创可贴。”
“是吗?可能是凑巧碰见。”谭斯京轻描淡写,对上小姑娘那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假不记得,大概是为了让苏祈安别那么在意吧,少些愧疚。
苏祈安的手从他的手臂再往下,落进他的掌心。
“又占便宜,小没良心的。”
苏祈安懂他,就那么挽着他的手臂,藏着的话就那么直勾勾地说出来,“谭斯京,你再这样,我会不想离开你的。”
“真的啊?”谭斯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得意味不明,“那就不要离开啊,苏祈安。”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种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会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所以,手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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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正文完】
第75章
除夕夜,吃过年夜饭,周围的邻居过来串门说着祝福和吉祥话,周雨喆拿了水果瓜子交换。
邻居嗑着瓜子,顺带问苏祈安有没有对象了?
提到这话,苏父咳了声,周雨喆打着哈哈说有了有了。
这话可是话匣子,一旦开了可停不下去。
眼看着还要聊下去,苏祈安喊周雨喆:“妈妈,可别耽误阿姨了,她还得回去洗碗呢。”
客厅的电视被开起来,按下遥控上的音量键,越来越大声,春晚里的小品演员正在哈哈大笑。
邻居也是个识眼色的,哪儿还听得清聊天声?哼一声拎着瓜子转头走了。
周雨喆关了门,埋怨:“瞧瞧,你要找这种男朋友,到时候惹来多少人的眼红?”
苏父一声不吭。
苏祈安才不听呢,漂亮的眉眼舒展,盯着周雨喆那张写满了无奈的表情说:“也会让很多人羡慕啊。”
周雨喆压根儿不想说什么,“……”
苏父:“你自己开心就好。”
十二点,苏祈安和谭斯京打了通视频。
他在谭家过年,谭仲言倒也回了趟谭家,陪着谭淑华过年。
也听了苏祈安的事儿,哪儿有资格说什么,早就知晓的事儿。
也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谭斯京瞧着视频里的小姑娘,推开窗户,给他拍在空中绽放璀璨的烟花。
声声巨响,她清软的音藏在烟花之下。
“没有在亚城那天看到的好看耶。”
厦城的除夕,此刻到处都是烟花声。
谭斯京那儿,倒也有不少。
“苏祈安,挺想你的。”
他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散漫松弛。
人说着这话,也是慢悠悠的。
苏祈安隔着手机,看谭斯京,眼眸水润,忽而就被勾出那么些情绪,细细密密的。
她用手撑着脸,小小声地:“那你要不要来见我?”
谭斯京晦涩眉眼展开,笑了。
抽了车钥匙,他去开车。
手机听筒里传来细碎声,裹挟着风声。
启动车子的声音,还有,谭斯京说来见她了的清冷声音。
像那个在芙城的夜晚,苏祈安慢慢地和他说今天新年里的事情,说今天做了什么,年夜饭吃了什么,说邻居来了,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大事小事都说给谭斯京听,分享欲十足得很。
除夕夜,归家的人多了许多,周围停车区都满了,谭斯京把车停在附近,走到小区门前。
保安亭里放着热闹非凡的春晚,主持人声音标准洪亮。
苏祈安从屏幕里看着熟悉的环境,套了家居棉服就往下跑。
楼层不高,不用坐电梯,一路小跑下楼。
谭斯京能听到听筒里明显的微微喘息,哒哒哒的脚步声。
看着视频里,小姑娘的发丝被冷风吹拂,有些凌乱,白皙的脸上带着笑。
没多久,眼里就出现了站在路口的谭斯京。
除夕夜,哪儿还有什么人,大家都在陪着家人看春晚,说着新年里的愿望。
苏祈安跑过去,按下视频挂掉键,扑进谭斯京怀里。
谭斯京把小姑娘的头发整理过,将她带到车上。
关上后排车门,谭斯京揽过苏祈安。
寂静无声的车厢,苏祈安抬眸就能看到谭斯京的下颌。
精致性感的喉结在此刻总叫人想做些什么。
苏祈安抬手,去触碰那喉结。
温热的肌肤,上下滚动的喉结。
尽管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无论是第几次,苏祈安眼里的灵动都很闪。
还没来得及捂着嘴遮住欣喜的笑,净白手腕就被谭斯京握在手里,吻就落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谭斯京那低冷又稍暗的声线。
“宝宝,记得张嘴。”
唇贴过来的瞬间,耳边是那样蛊惑又好听的音,苏祈安下意识地启唇。
缠绵暧昧,谭斯京的手抚着苏祈安的侧脸,指骨分明,稍微按下那柔软细腻的面颊,温热的,连手感都叫人觉得喜欢。
呼吸交错,一下比一下用力,整个人倾向谭斯京。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靠近,脊背上的热意窜出,连放在谭斯京腰上的手指都忍不住蜷缩。
唇舌酸麻,苏祈
安只觉得晕头转向,靠在谭斯京怀里。
她握着谭斯京的手,和他的掌心交叠。
他的手掌比她大上好多,指骨长且分明,食指上有微微的裂痕。
早就发现他没有戴那个戒指了,轻咳一声,刚被亲过的声变得娇娇软软,问他:“你手上的那个戒指呢?”
谭斯京打开车座底下,摸出一个黑色盒子,打开,那枚戒指出现在眼前。
就那么套进苏祈安的食指里。
谭斯京食指擦过苏祈安润泽的唇,“交给你了。”
那个戒指是银色的,远看是素戒,其实近看,上头是分为暗色和银色两个圈,附有荆棘图标。
苏祈安惊讶,“怎么给我了呀。”
谭斯京没答,只说:“不止这些。”
苏祈安低低“啊”了一声,愣怔两秒,“什么?”
“这些日子,我让张鹤轩把我名下的房车,都转到你名下了。”
好久没听到‘张鹤轩’这个名字,苏祈安甚至有一瞬间恍惚,努力去理解谭斯京的话,“你……怎么会,怎么可以?什么时候?为什么?”
断断续续的,差点答不上来谭斯京的话。
什么呀?什么叫都给她了呢?
谭斯京失笑,惊讶苏祈安的反应,“还有一些投资的股票,都在这张卡里。”
谭斯京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卡,放进苏祈安手心,再缓缓把她指节合上,握住那张银行卡。
“为什么?”苏祈安愣住了。
只觉得手里的银行卡,好沉重,又好轻盈。
“迟早的事。”谭斯京轻描淡写。
“你,你都给我了,那你,你怎么办?”苏祈安瞪大了眼睛,“你没有钱,到时候怎么娶我啊?”
“我家里人绝对不会同意的!”太过直白的话,一想到周雨喆和苏父,苏祈安立马就说出口。
“已经想嫁了吗?”谭斯京眉梢微扬,唇边挂着的笑意味深长,“苏祈安,我要娶你,怎么可能会没钱。”
谭斯京说的话叫苏祈安好深刻。
以至于那天谭斯京开车回去后,到了深夜,刚换的四件套,被苏祈安滚得起的褶皱。
她发微信给谭斯京,问他到家了吗。
“到了。”
“好呀,好晚了,你要早点睡哦。”
“好。”
短暂的几秒后,谭斯京又和她说,“晚安。”
那样散漫低沉的音从听筒处传来,听得苏祈安整个人都要酥麻了,心脏涌过万千海浪。
食指上的素戒太过宽松,压根儿戴不下,被她好好收了起来,大脑里还浮现着车厢里谭斯京同她说过的话,苏祈安扯着被子遮过脸,想到这儿,就足够叫她露出好欢喜的笑.
过完年,没过多久苏祈安就开始复工,周雨喆和苏父把她留了一阵子在家。
那阵子,谭斯京接送她上下班。
上回除夕夜来串门的邻居知道了这事儿,知道楼下停着辆大G,立马就过来看了眼。
“诶,你是祈安她男朋友吧,我从小看着祈安长大的,你这儿个也高,我之前给她介绍相亲……”那阿姨见门口站着个人,走过去拍了拍谭斯京。
谭斯京转过身。
“不是—你怎么这么眼熟……”阿姨顿住。
周雨喆沉默一瞬,“他叫谭斯京,我女儿男朋友。”
“谭斯京?!”阿姨彻底想起来这名字曾经在哪儿见过了,大脑顿时宕机。
苏祈安在客厅听到了对话,走了出来,礼貌喊人。
而谭斯京面色平静,跟着苏祈安叫了人,“不用这样喊我名字,叫我小谭就行。”
阿姨:“……”
这合理吗!合理吗!
一路下楼,苏祈安眉眼弯弯,笑得温柔。
小姑娘好软好凶地说小时候那阿姨成天拿自己女儿和她对比,无论是考试,还是工作,甚至还要给周雨喆推好几个烂鱼臭虾给她相亲。
生怕那阿姨女儿被比下去了。
苏祈安一点也不喜欢她。
说完,苏祈安又好疑惑问谭斯京:“不是要开会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时间送我上班?”
“公司的会不是非要九点开,怎么不能十点开?”
苏祈安小声“哦”了一下。
苏祈安只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她接了个案子,比较复杂繁琐,处理起来需要费好大工夫,所以早早就回了自己那儿。
那阵子,苏祈安常常加班,点灯到深夜,连谭斯京的面都没见上几次.
下午四点,办公室的门有条不紊地被敲响三下。
接着,门被推开,张鹤轩递了份文件给坐在办公桌后的谭斯京。
最近这阵子,自从平城回来,张鹤轩压根儿不需要给谭斯京开车,导致他战战兢兢,后来才知道,自家上司是为了和苏祈安独处。
一颗心彻底放下,连着做事都舒畅不少。
张鹤轩恭敬叫谭斯京,“这是宣发部这个月发布的招商广告,以及和杂志社合作内容。”
谭斯京接过看了眼,长篇大论,细细密密的文字,叫人看了都头疼。
前阵子,苏祈安拿着厚厚一叠法律文献,那样清软和他说,“谭斯京,下次是公开庭审,你要不要来听?”
谭斯京签了字,交代张鹤轩,“让宣发部加段文字在上面。”
长指在键盘上敲出清脆声,打印机发出滋滋声,没多久吐出一张A4纸。
上头印出清晰文字。
一个月后,苏祈安手头那桩案子开庭。
她穿着一身墨黑且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女士西服,整个人静立在法庭上。
漂亮且干练。
谭斯京坐在旁听席上,双手垂在膝盖上,食指轻叩,就这么静静地听她言语犀利地反驳对方律师的话。
这是一起故意伤害罪案件,苏祈安需要维护受害者为正当防卫。
苏祈安神色平静,从容而又精简地辩论:“本案的被告人防卫行为是在不法侵害正在进行时实施,既不能预知也不能防范,而是在对方进行伤害时防范,根据监控信息得知,对方的行为是正在进行的暴力袭击,而不是起争论、误解而引起的矛盾。”
“根据我国刑法规定的正当防卫条例,对于正在进行的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苏祈安字字清明,陈词有力。
她的眼眸灼热,稍微一偏头,就与在底下的谭斯京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到底,她是有些紧张的,兴许是这样的环境太过庄严肃穆,又足够抚平那一丝焦灼。
谭斯京看穿她的心情,稍一弯唇,小姑娘又转过头了。
足够耀眼,足够聪明,又足够似曾相识。
结束后,徐清落的消息一条条窜进来。
徐清落发的是截图。
一张财经杂志的封面,介绍STG在平城最新的太阳能项目,通篇介绍最新科技带来的影响以及利民便民带动经济发展。
介绍完项目介绍谭斯京,STG掌权人,写尽了近期所作所为,攥稿人实事求是,没有半个字的夸大宣传,只是没有想到,在结尾提到那太阳能的项目时,加了这么一句。
“我的爱人,不辞青山,相随与共,清婉与约,荣耀独她。”
底下标注着我的爱人:苏祈安,苏律师。
“???谭斯京这是什么意思?”
“发个宣发也要这样?”
苏祈安一惊,正在收拾文件的手都没拿稳,锋利的A4纸用力一扯,食指开了个小口,洇红血珠冒了出来,痛得她下意识地收手。
纸张散了一地,其中一张边缘落了红。
急忙拿抽纸按住食指,细微的疼痛遮掩不了苏祈安无法抽离的思绪。
我的爱人,不辞青山,相随与共,清婉与约,荣耀独她。
我和我的爱人,我们彼此相伴,携手一生,永不分离,她的眉眼婉约流转,我的荣耀,来源于她。
他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进,熠熠生辉,却以荣耀冠于她名。
谭斯京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即使在一起这么久,连句爱她都没有说过。
他向来不说,也
不会说,而这样的行为,在他身上出现简直是太不合理了,又好像很合理。
怕谭斯京等急了,她一边快速收拾,一边匆忙回复徐清落的消息。
消息还没回完,律所同事就发来了好多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和谭斯京在一起了,老师很惊讶。
自从知道苏祈安和谭斯京在一起了,周雨喆对于那财经杂志,是期期订,说是看看自家女儿谈了个什么对象,万一做什么事情她不知道还得了?嘴上说是这样,其实也是想多了解一点谭斯京,毕竟万一未来成了自家女婿不是。
所以周雨喆是看到了那财经杂志,给她发了消息,就四个字。
“未来可期。”
今天是个阴天,苏祈安让谭斯京在附近等她。
出来时阴沉沉的,西服有些单薄,冰冷空气钻进身子里,肌肤都变得凉了,苏祈安圈了圈手臂。
没多久,一件大衣就拢了上来。
谭斯京从附近走过来,提前带了大衣,替苏祈安围上。
苏祈安伸手穿过衣袖,刚刚还皱着的眉眼立马带上笑意。
然后,她就发现,大衣上别着枚胸针。
食指摸了下,质地精贵,弯月形,仔细看了才能发觉那月亮是渐变色,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是珍珠,是花瓣,末尾垂吊着一串细碎项链。
一眼就知道,好贵好贵,没有任何设计签名,是高定款式。
苏祈安好惊讶,不亚于看到那本杂志时的心情,这是另外一种震惊。
她攥紧了谭斯京的手,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谭斯京,今晚的月亮,是这枚胸针吗?”
谭斯京站在风口处,替她挡风。
苏祈安踮起脚尖,扶着谭斯京的手臂,像那天在海边,她说不违背本心那样,闭着眼,很轻很轻地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她的心是灼热的,比任何时刻都要烫。
今晚的月亮,是照在衣襟上的一枚胸针。
十七岁的苏祈安,获得了谭斯京赠送的胸针。
现在,衣襟上的胸针,是谭斯京为她高定的。
她温柔又满心欢喜地笑:“谭斯京,今天的官司,是不是你见过最好,最棒的官司?”
谭斯京搂过苏祈安,往前走去,“是。”
苏祈安环住谭斯京的手臂,又一次问他:“你会觉得可惜吗?”
这句话不用多解释,惋惜于谭斯京告别法庭的问题。
谭斯京懂她。
“不会。”
“为什么?你赚了什么呀?”小姑娘好轻地问。
谭斯京视线落在苏祈安胸前那枚胸针上。
忽而想起几个月前的start酒吧,人声鼎沸里,苏祈安小声缓慢地说着许多年前他送她一枚胸针,为她解决了燃眉之急,换来一个肆意夸赞的夜晚。
那枚胸针,是他无意下了个赌注,朋友送他的,朋友是谁?早就忘了。
他也真不喜欢那胸针,原本要丢了。
却被她这样诚挚又珍贵地藏了许久,胸针表面光滑细腻,不知道她捧在手心里抚摸过多少次。
记忆早就模糊,许多年前的厦城一中,忘得干干净净。
冷风阴凉,深冬的气息扑面而来。
谭斯京目光转移,落在苏祈安化了淡妆而又婉约的脸上。
小姑娘正陪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谭斯京眼眸柔和,认真思考,最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一个春天。”
什么春天?
春天,惊蛰,start,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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