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 338遗物 “那我就不知道了,”孙校长笑笑,“年轻人感情的事我难能问那么多,反正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乐意就好。 他婚前还把不少东西挪出来,挂在了我的名下。整整挂了七年他才又移走,当时他就跟我说,孩子大了,东西到她名下更安全。 我想啊,那时候他资产应该过亿了吧。后来他要出去创业,辞职之前还来跟我聊过。说是……有个什么万一,让我照料他的孩子。” 孙校长说到这里眼眶一红:“我以为他是怕创业失败护不住女儿呢,谁知道后来居然发生那样的事。” 顾璟行之所以来找孙校长,就是因为在他打听到的信息里,乔征最信任的人一个是孤儿院的院长,一个就是这位孙校长。 孤儿院院长早已去世多年,如今能找到的乔征所谓的长辈,也就是这个孙校长了。 顾璟行在心里琢磨了下孙校长的话。 也就是说,乔征在娶南渔之前,就不信任她。 而跟林洵友创业之前,也做好了兄弟阋墙的准备。 如此冷静睿智的人,又怎么会走到后来那一步呢? “对了,”孙校长突然一拍桌子,“都忘了,当年他还留了东西在我那里。说如果他女儿来找,就让我给她。” 顾璟行眼底一动:“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一个黑色的皮匣子,我一直没开过呢。”孙校长拧眉,“哎呀,时间太长了,我都忘了放在哪里了。” 顾璟行看着她:“不如我跟您回去找找?” 孙校长看着顾璟行:“你怎么对那东西那么好奇?” 顾璟行见对方眼底探究,没隐瞒:“乔叔的女儿回来了。” 孙校长瞪大眼睛:“回、回来了?” 当年出事后她心痛难挡,回过神想去找乔征女儿,外面都说那孩子失踪了。 孙校长那时候年纪不大,人脉也没多么广,有心无力。 此时听到顾璟行说人回来了,她心里又震惊又激动:“那孩子这些年去哪儿了?吃苦了吗?受罪了吗?” 顾璟行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太激动:“她好好的。当年出事以后她就被人送到了国外,一直过的很好。 乔叔留下的财产都由她继承,这些年她没有吃太多物质上的苦。” 孙校长眼眶一红:“你说乔征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周全体面的人,怎么就因为高利贷而走了极端呢?” “孙校长,您觉得乔叔真的是会借高利贷的人吗?” 孙校长一愣:“什么?” “乔叔能在金融危机时保持高度灵敏,能利用自己不足的资金撬动几千万乃至上亿的利润,攒下身价。 这样的人,回在创业时借高利贷、甚至纵火伤人吗?” 孙校长沉默了一会儿:“我当然是不信的。可是他们……” “不要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您眼里看到的,认识的那个人,才是真的。” 孙校长便不说话了。 顾璟行让服务员送餐进来,一直没做声的谢继白此时才开口,跟顾璟行一起劝孙校长吃了午饭。 下午,顾璟行开车载着孙校长回家,想找出当年乔征留下的东西。 顾璟行心里觉得,乔征那么周全的人,说不定真的留下了可用的证据。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这东西与林家、林洵友没关系,对乔安来说也是一件父亲的遗物。 孙校长早些年在乔征的帮助下赚了些钱,买了一套小独栋,就在海大附近。 他们还年轻时,便让儿女搬出去生活。 如今年纪大了,就让儿子回来照料他们,他们两个夫妻倒是一直没搬过家。 回到家,孙校长便带着顾璟行往楼上去。 “当年的老东西,我都放在阁楼上。我思来想去,如果乔征真的给了我什么东西让我收着,我肯定会放在那里的。” 孙校长年纪大了,步伐很慢。爬楼梯的时候晃晃悠悠,一副要跌倒的样子。 顾璟行护着她,跟她一起到了阁楼。 阁楼里面堆满了杂物,好在经常收拾整理,不脏,也不算凌乱。 一个个货架立在那里,像超市仓库似的。 孙校长:“你们慢慢找吧,我找不动了。” 顾璟行忙说了句您休息,跟谢继白走了进去。 谢继白凑到顾璟行身边:“黑色的皮匣子,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保养的话,外皮应该都坏了吧?” 顾璟行的眼神在货架上一层层的扫:“先大略看一看,不用拘泥于颜色,找皮质匣子就行。” 谢继白到了另一边,跟顾璟行对着找。 两人看遍了所有货架,都没找到。 谢继白拧眉:“真的有那东西吗?别是老太太忘了,或者搞丢了吧?” “她还在学校任职,可不是老眼昏花的人。”顾璟行想了想,“这次一件一件找,别只用眼看,也上手摸一摸。” 谢继白只能答应。 阁楼在四楼,整个的面积跟一层一样,至少三百平。密集的货架足有十八个,每个货架都有两米乘两米那么大,上面摆满了东西。 顾璟行挨个摸过去,到第四个货架的时候他顿了顿。 这一排货架上,摆着的都是皮具。 他手底下摸到的这个尤其的大,已经不能叫匣子,是个箱子。 虽然是黑色的,但因为体积太大,刚才顾璟行并没有当回事。 但刚才他用手从上而下的摸了摸,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件。 上面是一个黑色正方体的皮箱子,看上去像是一个收纳箱。 而下面是一个同色系同宽的黑色皮匣子,高度只有十公分左右。 因为两个颜色、皮质太过相近,摞在一起的时候浑然一体,不容易被发现。 顾璟行伸手将上面的收纳箱挪开,把下面的匣子拿出来。 说是匣子,其实那尺寸基本算是一个手提箱,只是比手提箱少了把手,又更挺括些。 顾璟行双手拖着走到门口,看向坐在那里的孙校长:“孙校长,是这个吗?” 孙校长凑过来看了看,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谢继白走过来:“找到了?” 顾璟行看着孙校长:“我能带走吗?” “这……” 孙校长有些犹豫。 339没有钥匙 谢继白见老人家一脸犹豫,上前拉着孙校长到一旁,细心劝说起来。 顾璟行垂眸看着匣子,心里猜测乔征会给乔安留下什么。 过了几分钟,谢继白走过来:“好了。” 顾璟行嗯了声,跟孙校长道别,带着东西离开了。 上了车,谢继白看时间还早,问他现在去什么地方。 顾璟行双手捧着匣子:“去星月别墅。” 顾璟行天天去,谢继白却还是第一次去。闻言打开道行,输入位置。 等到的时候,顾璟行的车子畅通无阻进门,谢继白心底啧啧两声。 这是来得多勤快,才能让门岗看都不看直接放行。 到了楼下,顾璟行下车,捧着盒子往里走。 谢继白想了想,自己也跟了上去,顾璟行没拒绝。 乔安正在客厅躺着,见顾璟行此时回来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顾璟行:“有东西给你送过来。” 乔安看向他双手托着的黑匣子:“这是什么?怎么脏兮兮的。” “你父亲留给你的。” 乔安起身的动作一顿:“什么?” “当年你父亲似乎早有察觉,留了个东西放在了孙校长那里。孙校长是你父亲高中时认识的老师,对方资助他读完大学,两人交情匪浅。” 说着,顾璟行将匣子放到桌子上,从一旁的湿巾袋子里抽出几张,慢慢擦拭黑匣子。 不一会儿,上面的尘土擦净,露出黑色皮革的纹理。 乔安木愣愣地看着匣子,眼眶一红:“你怎么知道?” 她都不知道。 “查到的,”顾璟行拉过她的手放在匣子上,“前段时间查了下你父亲的人际关系,发现他账上曾经有几笔资金来往。 再往下查,才知道他帮孙校长炒股买基金。以你父亲的性格,绝不是爱给自己找麻烦的。能让他出手帮助,两人必然关系亲近。” 乔安摸了摸匣子,手指落在锁口处:“钥匙呢?” “孙校长说,给的时候就这样。” 乔安:“那……他是希望我打开,还是不希望我打开啊?” 乔安已经认定这东西是乔征留给自己的。 顾璟行:“这锁不能开,用工具可以卸下来——” “不,”乔安拒绝,“一定有钥匙的,我爸不可能留给我一个能看不能开的东西。” 顾璟行便不说话。 乔安摸着匣子,眼眶发红,手指摩挲几下却没说话。 她仔细回忆,当年乔征出事以后留给自己的东西里,是不是有钥匙之类的东西。 乔征确实预感到自己要出事,提前给乔安留了财务。 从国内离开时,靳倾舟就带着一个资产证明的皮箱。那箱子在到M国以后,靳倾舟就直接交给了乔安。 乔安记得那里面除了房产证、股份证书、分红合同以外,似乎没有钥匙。 顾璟行见乔安拧着眉似乎想不起来,插嘴道:“或许,钥匙没有给你。” 乔安瞪他:“不给我,难道给你啊?” 谢继白见乔安朝着顾璟行嚷嚷,挑了挑眉。 两人日常就是这么相处的? 顾璟行:“我的意思是,匣子需要我们找回来,或许钥匙也需要。” 乔安一顿:“你是说……” “这匣子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回来的,说明你父亲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让你找到。 退一步讲,或许报仇这件事,在你父亲看来不是必选项。 他给你留了东西,但更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如果你来找,他就给你线索。如果不来找,他就祝你好好生活。” 乔安眼眶一红,瞪他:“闭嘴!” 顾璟行抬手擦了擦她的眼尾:“想想,你父亲最喜欢的地方、最喜欢的东西,还有——” 乔安突然抓住他的手:“墓地。” “什么?” “墓地,”乔安手指紧了紧,“当年我爸出事以后,遗体在大火里焦化。南渔认尸以后匆匆下葬,没有好好查看他的遗物。” “就算他真的留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当时那场大火,那样的高温,足以烧化吧?”谢继白插嘴。 顾璟行却觉得乔安想的事情有可能:“我们去看看。” 乔安赶紧从沙发上下来,顾璟行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谢继白见两人理都不理自己,无语又无语。 上了车,顾璟行直接开车到郊区公墓。 当年乔征出事,乔安还未成年,唯一在他户口上、能处理后事的监护人,只有南渔。 南渔从一开始便不怀好意,更不会对乔征的丧事上心。 选的墓地都是公墓边角的位置,这么多年也从未来过。 乔安到的时候,就见墓碑周围长了不少杂草。 两人没急着找东西,顾璟行先陪着乔安清理了一下墓地。 “这些年我没办法回来,都是靳叔找人代我拜祭的。”乔安看着墓碑上乔征依旧年轻、温和地笑,“回来以后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也没敢过来。” 顾璟行:“等事情解决以后可以迁坟,到时候选更好的地方让你父亲长眠。” “我爸才不在意这个,”乔安红着眼眶笑了下,“他最洒脱了。” 顾璟行看着乔安的笑容不似作伪,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手底下有没有鹤园之类的项目,到时候可以选个好位置把乔征移过去。 清理完杂草,乔安看着乔征的照片:“当时实体被再次处理,装进了骨灰盒又埋在这里,你说,东西还会在吗?” “如果你父亲做足了准备,肯定在。” 乔安看他:“所以,我们现在要……” 顾璟行站起身,把乔安也拉起来,让她到一旁的树下休息。 “现在要把墓碑移开,打开骨灰盒。” 乔安抿抿唇,还是答应了。 谢继白去管理处借了工具过来,跟顾璟行一起撬开地上的方砖。 刚弄了没几块,下面有人走上来。 “有事怎么不叫我。”靳倾舟走过来,“要不是方阿姨说你们到了墓园来,我还以为你又出事了。” 乔安吸吸鼻子:“靳叔,顾璟行找回个黑皮匣子,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东西。我记得你给我的箱子里没有钥匙,他就怀疑钥匙在骨灰里。” 340心情好了点 靳倾舟解开袖扣,一圈一圈地将衬衣折起来:“听上去确实有些真实性。” 顾璟行将镐头递给他:“一起?” 靳倾舟走过来,一起挖了起来。 三个大男人一起动作,很快便撬开方砖,露出墓碑下的骨灰盒。 南渔把丧事办得潦草,骨灰盒也选的最便宜的。 在地下埋了十年,骨灰盒已经有浓浓的霉味。 乔安丝毫不在意,弯腰下去将骨灰盒取出来,眷恋地摸了摸。 顾璟行:“先带回去?” “嗯,”靳倾舟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去看吧。这里有风。” 一会儿如果打开骨灰盒,风一吹,骨灰怕是会被吹散。 乔安脱下防晒衫裹住,露出身上薄薄的真丝吊带裙。细细的身量更瘦了几分,双手合拢时能看到她肩胛骨高高跳起。 乔安双手抱着骨灰盒,被靳倾舟牵着离开墓园。 到了别墅,司衔已经送了新的骨灰盒过来,正放在客厅桌上。 乔安走过去。 靳倾舟:“这个骨灰盒是金属熔了陶瓷的,埋上几百年都不会坏。” 乔安笑笑:“嗯,我爸肯定喜欢。” 靳倾舟也跟着笑:“乔哥最喜欢一劳永逸的东西,他说这叫用时间打败成本。” 乔安眼眶红了红,但听上去声调愉悦:“他最会瞎说了。” 打开骨灰盒,里面的骨灰有防潮纸包着,好在没有被劣质骨灰盒上的霉菌沾染。 乔安和靳倾舟小心地取出来,放到桌上。 看着桌上的一小堆,不敢想象这居然是一个成年人的分量。 骨灰是灰白色的,里面有很小的细碎晶体。 乔安记得以前看过科普,说人如果长期服用药物,骨灰会是粉色的,若是中毒,便是黑色,太胖是红色,太瘦是绿色。 看着眼前灰白的颜色,乔安调侃一句:“爸爸很健康。” 靳倾舟知道乔安说的什么,太瘦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说人焚烧的时候很难焚烧干净,所以一般骨灰只是取一部分。过筛后,颗粒大的会被收起来。” 顾璟行道。 乔安手上有汗水,没敢用手摸。从厨房拿过日常喝奶昔用的玻璃搅拌棒,用纸巾擦了又擦,确保没有任何水分,这才拿过来轻轻地在骨灰里搅了搅。 果然,骨灰里有些细碎的渣滓。 包括大块的骨头、牙齿、还有一点零星的金属。 突然,一块稍大的东西被玻璃棒碰到。 乔安小心地把那个东西往外戳了戳,一个被烧的乌黑的拇指大小的金属蝴蝶便滚了出来。 乔安屏住呼吸:“就是这个吗?” 靳倾舟:“继续找,看看有没有别的。” 乔安又继续翻弄,找了好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乔安才放下玻璃棒。 跟靳倾舟一起把防潮纸拿起来,重新将骨灰安放到新的骨灰盒里。 乔安盖上盖子,伸手摸了摸。 接着就没有眷恋地看向一旁黑色的小蝴蝶。 靳倾舟拿起来看了下:“这就是钥匙?” “黑匣子的钥匙孔就是普通的样子,跟这个蝴蝶的样式不一样。”乔安道。 顾璟行:“我可以看看吗?” 刚才两人动作的时候,顾璟行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嘴动手。 此时开口,乔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顾璟行伸手从靳倾舟手上拿过来,看了看:“或许,这个小东西可以拆卸。” “嗯?”乔安看着小小的蝴蝶,“这么小,怎么拆卸?” 顾璟行:“猜测。能看得住大火不变形的金属不多,用来做首饰的贵金属多半是金银,但金银就算不完全融化也会变形。 但你看,这蝴蝶没有任何融化的样子,说明这东西应该是稀有金属。” 乔安拧眉:“然后呢?” “用稀有惰性金属做一个小小的蝴蝶配件,甚至能保存在实体之中……”顾璟行看了靳倾舟一眼。 靳倾舟一顿:“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放在骨头里的?” 乔安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顾璟行怕乔安担心,道:“比如骨折的钢钉、人工脊椎之类,都是金属。只要手术合规,往身体里放一点金属不是问题。” “谁问你这个了,我的意思是,我爸为什么会在身体里放这个?” 顾璟行:“如果你父亲预感林洵友会对他不利,他提早做出准备也很正常。” 当然正常。 但乔安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靳倾舟想了想:“我记得乔哥有一年滑雪的时候伤到了膝盖,他的膝盖更换了人工关节。” “那这个小东西藏在关节里,就很简单了。”顾璟行拨弄了一下,“这么费劲留下的东西,必然不会简单。” 乔安咬着唇,没说话。 顾璟行将小蝴蝶泡到水里,让谢继白去准备几种溶液。 乔安听不懂,全程不发声。 谢继白很快带了过来,顾璟行将小蝴蝶在各种溶液里泡了一圈。 最后确定是金属钛,稳定性高,熔点高,而且质量相对较轻,广泛适用于医疗器械。 小蝴蝶早就被去掉了表面的黑色,露出银白的本体。 顾璟行观察了下:“这个蝴蝶确实可以拆开。靳先生,有工具吗?” 靳倾舟直接让方阿姨取来工具箱。 顾璟行拿起精细配件专用的电动螺丝刀,在小蝴蝶的翅膀上很快卸下几个螺丝。 接着,一对翅膀掉下来。 顾璟行如法炮制,不一会儿,蝴蝶就变成了一堆细小配件。 乔安:“这……就是钥匙。” “还得再组装。”顾璟行动了动脖子,“因为没有图纸,所以只能一点点试,或许会慢一些。” 乔安抿抿唇:“爸爸真是的,明知道我对这东西一窍不通,还给我搞这么大的难题。” 靳倾舟抬手揉揉她的长发:“他知道你身边有我。” 乔安侧头看他:“你懂这些?” 靳倾舟一顿。 顾璟行挑眉看向他。 靳倾舟不服输似的咳嗽一声:“我不行,但我可以请到行的人。” 乔安叹气:“是我爸的风格。” 几句话,气氛变得没那么严肃,乔安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直到深夜,顾璟行才算装完。 所有配件挨个尝试,最终小蝴蝶变成了一把半个指腹宽,一根指头长的特殊钥匙。 341这是什么? 几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顾璟行仔细打量了下钥匙,接着在手里转了半圈,将钥匙对准在匣子的钥匙孔上。 正要插进去,突然一顿。 顾璟行抬起头看了看几人,最后看向乔安:“你要不要稍微离远一些。” 乔安一愣:“什么?” 他的要求太突兀了,靳倾舟也没反应过来。 顾璟行:“虽然这匣子是你父亲留下的,而且一直被孙校长仔细保管,按道理来说不该有什么。 但是……以防万一,你还是稍微离开一点距离。” 顾璟行从不以善念揣测人。 这个匣子是不是乔征的,是乔征留给谁的,里面的东西时好时坏,他都不知道。 他本能地想为乔安排除一切风险,让她安然无恙。 乔安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但她不想离开。 反而是靳倾舟赞赏地看了顾璟行一眼,接着拉着乔安往旁边挪了挪。 乔安咬咬嘴唇,只能同意了。 顾璟行这才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钥匙特别,开锁方式想来也不会太简单。 顾璟行将钥匙插进去后,仔细听着匣子里面的声音。 咔哒声连响了五次,想来一把钥匙上应该有五个锁位卡点。 确定插好以后,他没有茫然地立刻拧开,反而是试探了下。 向左转,向右转。 一般的锁都是向左开锁,但这个锁显然相反,是向右的。而且不能速度快,一快了,就能感觉到拼接的钥匙有种摇摇欲坠快要散架的感觉。 稳住手,顾璟行慢慢地拧向右侧。 吧嗒、吧嗒、吧嗒。 一连串的金属嵌合转动声,在室内悦耳又激动人心。 等顾璟行彻底将钥匙拧到底,匣子里面突然响起一段简单的和弦。 靳倾舟和顾璟行对视一眼。 乔安身子突然一僵,伸手一下按在匣子上。 顾璟行吓了一跳,赶紧要拉她的手,却被乔安甩开:“是留给我的,是爸爸留给我的。” 靳倾舟见乔安激动地说话都带上了哽咽,忙抓住她的手腕:“慢慢说,慢慢说。” 乔安深吸一口气:“这段和弦是我小时候用小提琴拉的。那时候人小手小,还没力气,按不住弦,发音总是不对。 当时我记得爸爸问我喜不喜欢小提琴,我哇哇哭着把琴丢在地上,说再也不要喜欢了。 当时南渔说我三分钟热度,浪费了爸爸给我特意买的好琴。可爸爸说我做得对,不喜欢就要勇敢地说不喜欢。 他还特意用我的小提琴试了试,拉了那个我拉不好的和弦,苦着脸跟我说,这么难啊,爸爸也拉不好。” 那段和弦的简谱被乔征特意当作密码,专门用在送给她的小惊喜里。 顾璟行听到这里,放心了些。 他将匣子往乔安面前推了推:“你打开吧。” 乔安点点头,双手发抖的放到匣子上,慢慢的打开匣子。 匣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开了锁以后就是个普通的匣子,打开的过程毫无惊喜。 里面放着几个牛皮纸袋,乔安拿起第一个往外倒了倒,是一堆老照片。 照片厚厚一沓,至少有二三十张。 三人摊开在桌子上看去,就见照片是乔安从出生到乔征去世,十年期间的。 照片里有乔安刚出生哇哇大哭的样子,也有她拉琴时委屈的表情,还有去游乐园骑旋转木马不小心把棉花糖黏在头发上的…… 乔安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顾璟行即使没见过乔征,从这些照片里也能看出他有多么爱这个女儿。 那种从骨血中生出的爱,温柔、专注、绵长。 顾璟行自以为生性冷漠,对谁都温柔、都尊敬,即使对父母有爱,但那份爱也平淡得很,生不出波涛。 可乔征对乔安的爱,在日常里,在镜头下,在小事中。 只是几个抓拍,他都能感觉到乔征温柔的目光包裹着乔安,像是给了她铠甲,护着她长大。 乔安看着看着失声痛哭,抱着靳倾舟不断大喊着爸爸。 靳倾舟也红了眼眶,一手拍着乔安安慰,眼睛却迟迟离不开桌上的照片。 顾璟行沉默了一会儿,把照片收起来,郑重地放回牛皮纸袋里。 接着又拿出第二个牛皮纸袋。 这个袋子虽然还没打开,但顾璟行摸着,总觉得跟账本似的。 他看了靳倾舟一眼。 乔安还没恢复过来,顾璟行也就不问她了。 靳倾舟点点头。 顾璟行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是账本,是乔征个人的账本。 当年他收拾匣子的时候,大概还没能跟靳倾舟托孤,所以特意做了账本出来,为女儿护住资产。 顾璟行知道乔安有遗产,但不知道有多少。 他大略看了下账本,心里对乔征十分佩服。 一个孤儿院长大、毫无背景人脉的穷小子,能在三十几年里完成如此大额的资金积累。 若他现在还在世,想来已经在商场占据一席之地。 顾璟行看完就把账本给了靳倾舟,靳倾舟看过,点点头。 所有的资产他都过户给乔安了,这账本留作备用。 顾璟行又拿出第三个牛皮纸袋。 纸袋要薄了些、轻了些,顾璟行没摸出是什么,干脆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没想到,里面也是照片,只是尺寸更大,大概有八寸左右。 照片有三张,第一张的右上角写着林氏三周年纪念摄。 第二张是四周年。 第三张…… 顾璟行拧了拧眉,第三张照片似乎是偷拍的,里面的人有些过曝,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有五个人聚在一起,正在一处路灯下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被用钢笔做了标注,写着“林洵友”。 顾璟行没看懂,交给靳倾舟。 靳倾舟虽然跟乔征认识,但当时也不过在海城养伤一年,那时候乔征才大学毕业,还没认识南渔,自然也跟林洵友没有来往。 这些人对靳倾舟来说,也是陌生人。 乔安似乎哭够了,这会儿已经停下了哭声,只有小声地几下抽噎。 她抬起头,用红肿的双眼看向照片:“这是、什么?” 342我要去杀了他 靳倾舟递给她:“这是牛皮纸袋里的东西,这张照片我跟顾璟行都没看懂。” 乔安先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手又擦了泪,这才小心地接过照片。 哭得太厉害,眼睛这会儿视线不是很清晰,乔安不得不把照片举到眼前,仔细看。 看了好一会儿,乔安板着脸。 只是因为刚哭过,眼红、鼻子红,再板着脸也严肃不到哪里去,甚至生出几分无辜纯稚的萌感。 萌凶的小女人不自知,用带着哭腔的嗓音道:“这张照片应该是拍的林洵友跟人密谋火灾的事。” 她指了指照片上一个穿着蓝色海魂衫的男人,手指落在他七分裤下露出的脚腕,上面有一个看上去像伤疤、又像是纹身的东西。 “其他的人我认不出来,但是这个伤疤我知道。林洵友手底下有个会计,叫钱坤。对方小时候混过帮派,这个刺青是那个帮派的标志。” 靳倾舟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可惜我们不认识这些人。” 不然直接找他们,用点办法,多少能捞到些证据。 靳倾舟想了想,又去拿最后一个牛皮纸袋。 这个纸袋更大更厚,摸上去顾璟行就顿了顿。 他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里面是很多份合同。 A4纸被粉碎了,每一块最大不过小拇指指甲那么大。 每份合同都只有两张纸,碎片被拼合在硫酸纸的底子上,粘合好以后,用曲别针分开。 顾璟行看了看。 这都是合同里的关键条款所在的纸页。 不知道乔征用了多少精力找到并拼接起来,一份份整理好。 顾璟行看了几张,面色凝重地递了一半给靳倾舟。 靳倾舟跟乔安一起看。 顾璟行:“这些合同看上去是正当交易,但是关键条款处都留了坑。 看这个,是关于电机采购的。条款说,林氏以三十万一台的价格卖给氨大集团,并负责后续维修工作。 看上去没什么,但配合下一页的合同时间看。这是九十年代的合作,采购的是汽车电机。 那时候一辆普通轿车的价格也不过十几二十万,一台电机居然卖三十万。 而且林氏只是贸易公司,并不生产,又哪来的资质参与后续维修?” 靳倾舟看了看其他的文件,多多少少都有漏洞。 成交价格远高于市场价格,而且后面以“服务”为借口,几乎都跟林氏绑定了所谓长期的后续协议。 乔安:“这说明什么?” 顾璟行看了看手里的纸张:“要么林洵友跟这些人有非法资金往来,黑吃黑,从客户那里诈骗。 要么,这是假合同。标注的交易物是假的,后续的长期合作才是真正的交易项目。” 乔安没想到是这样,“我没明白。” 顾璟行看靳倾舟:“林洵友手底下有商业资讯公司,早些年做得风生水起,一度成为风投公司争相抢夺的合作伙伴。 但有一年林洵友莫名生了一场大病,咨询公司就被注销了。” 靳倾舟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林洵友在给一些公司做咨询?这些合同,其实是咨询的价格?” 乔安:“可是商业咨询是正经事,他为什么要隐瞒,还得打掩护?” 顾璟行:“如果不是正经的商业资讯呢?” 乔安:“商业咨询还有不正经的?” 顾璟行一直没想好林洵友为什么能跟秦逢云搭上线,也没想好当时林氏的那二百个员工在从林氏离职,又没能出国的那段时间,到底靠什么谋生。 但眼下的合同,给了他一个猜测方向。 靳倾舟也恍然大悟:“你觉得他培养了一批商业间谍?” 乔安瞪大眼睛:“他还有这种本事?!” 顾璟行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没有。” 乔安瞪他。 顾璟行咳嗽一声:“他没有本事培养专业的商业间谍,但是二百人放出去,总有人能捞到消息。 这些人只要有组织地进入外面的公司,彼此之间串谋,互相合作牟利,会形成巨大的关系网。 而只要有关系网在,消息传递就方便,当然,打听事情也方便。” 再就是,这种方式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金钱。 如果这一行做久了,肯定会被盯上。 毕竟一群人维持着紧密关系,走到哪哪个公司出问题,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但林洵友当时应该已经想好了怎么把这群人送到国外去,所以这活可以干,反正时间短,只要来钱够多够快,这群人就不会离开他。 而这一切,也是秦逢云创业前期很需要的信息来源。 乔安抿抿唇:“那这些,跟我爸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顾璟行:“你父亲明明有那么多的私人资产,为什么还会欠下高利贷?” 乔安皱眉。 靳倾舟:“南渔能被送到你爸身边这件事,也需要很多人帮忙。南渔跟林洵友不是多聪明的人,而你爸很聪明。 能让他发现不了,并且一心一意给那对奸夫淫妇当枪使,少不了一群人的通力合作。” 乔安脸色已经白了。 顾璟行:“你父亲应该是察觉到了林洵友要对他动手,他自己也在寻找线索,但是可能直到出事都没能找到能自证清白的东西。 但他把查到的蛛丝马迹都收了起来,放在这里,然后等着你来打开。” “打开又怎么样,我又救不了他!”乔安突然大声喊道,像是心里的委屈崩溃在这一刻倾注出来,“他为什么不逃啊,他那么聪明,他为什么要留下来调查!” 现在留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她知道林洵友是混蛋,知道南渔不是好人,可是她能怎么办! 林洵友是狗屎,可是他活着! 她最爱的爸爸,那么好的爸爸,在一场大火里被烧成了炭! 乔安绷着脸,突然抓过桌上的水果刀。身体止不住发抖,眼睛发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顾璟行揽住她的腰,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乔安看着顾璟行,不,她根本没看。 只是本能的用脸对着顾璟行,但眼里漆黑一团,根本没有他:“我要去杀了林洵友,杀了南渔!” 343加大药量 乔安一句话还没说完,靳倾舟便举起手,朝着她的后颈狠狠砸下。 顾璟行及时伸手,将晕倒的乔安抱在怀里:“你太用力了。” 虽然他刚才也打算出手把人弄晕,但绝不会这么大力。 顾璟行把人抱起来,瞪了靳倾舟一眼。 靳倾舟无语:“明天加大药量吧。” 本来情绪就不怎么稳定,现在被一刺激,怕是更严重了。 顾璟行抱着乔安上楼。 把人放到床上,又给她脱了衣服。去浴室打湿毛巾帮她擦了擦身上,顾璟行见她后颈已经有了淤青。 怕她明天后颈疼,搓热双手倒了药油在掌心,顾璟行轻轻帮她揉了揉。 直到药油完全吸收,他才去洗了手,回到床边坐下看着她。 看着乔安的脸,却在想刚才匣子里的东西。 乔征当年也没拿到直接证据? 里面的东西虽然给他们提供了调查方向,但都是间接证据,没有林洵友直接谋害乔征的证据。 当年出事以后,林洵友已经把证据毁得七七八八。 顾璟行出手调查后就发现,他每次一旦觉得有什么不对准备深入调查,东西就先一步被人抹掉了。 最开始,顾璟行还以为是林洵友只手遮天。 可如今那个李局一出现,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所以现在的调查多少有几分束手束脚。 只要他们出手调查什么,一旦被人察觉,他们反倒成为路标,引得幕后之人出手。 本想着如果乔征能留下些直接证据,倒是能省掉他们许多麻烦。 可如今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 想到这里,顾璟行又看乔安。 她睡着以后小小一团窝在床上,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一想到她从十岁便心心念念报仇,过去的十一年里不知道暗自流了多少泪。 顾璟行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我帮你。” ... 翌日一早,靳倾舟叫来医生给乔安注射了镇定剂。 顾璟行不赞同,但靳倾舟坚持。 “我比你了解她。如果现在让她起来,白天我们一旦看管不严,她一定会冲动出事。”靳倾舟眉头紧锁,一脸不放心地看着乔安。 顾璟行便不说话了。 方阿姨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靳先生,门外有人找你。” “谁?” “李满。” 顾璟行看向靳倾舟,靳倾舟转身往外走:“是乔安的保镖。” 顾璟行也跟着下去。 两人到了楼下,就见李满正一脸焦急地站在客厅。看见靳倾舟,他立刻快步过来。 然而在看见紧随靳倾舟身后的顾璟行时,他又赶紧停住。 靳倾舟:“没事,自己人,说吧怎么了。” 李满这才开口:“乔小姐让我守着邢五和林家,两边都行动了。” ... 林洵友被举报的事本来不是大事,这些年他跟那些人合作多了,喂得也够,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们不保自己,那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林洵友只告诉了林汐和南渔,并没有跟林承祖说太多。 奈何,林承祖不聪明但又自负,得知林洵友那边出事以后,一心想表现,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能力,背着林洵友出手了。 乔安让李满准备了很多份材料,隔三岔五地交上去举报一次。 李满自然不会自己出手,他找了不少棚户区的老头老太太,一天几百块雇佣对方往上递东西。 林承祖安排了人盯着举报处,一看到有人来交材料,立刻上前查看。 老头老太太本就是拿钱办事,既不知道雇主的来历,也不知道这材料的用处。 有人看,他们就给。 林承祖一看全是举报林家的材料,直接让人把老头老太太捆了,准备威逼他们找出幕后主使。 “我,我不知道啊,”老太太跌坐在地上,说话都哆哆嗦嗦的,“就有人给钱,让我送个东西。” “谁给的钱,人在哪儿?” “不,不知道啊!”老太太虽然没钱,但是吃的盐比林承祖吃的米都多。 见这小子一脸凶狠朝着自己恶声恶气,眼珠子一转,二话不说白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跟她一起的老头扑上来:“大妹子,大妹子你怎么了?没事吧大妹子?” 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被掐了一下。 老头立刻会意,扑在地上嗷嗷哭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他们过来举报,所在的位置本来就特别。 老头老太太往地上一躺,白眼一翻就开始碰瓷。 号哭两声以后,不仅路过的路人,连站岗的战士都往这边看。 不远处的消防队已经有人走过来要查看怎么回事,林承祖这时候才察觉不对。 “喂喂,你们装什么装啊,我可没碰你们!起来!赶紧给老子起来!” 他伸手去拉扯老头,谁知对方突然身子一抖口吐白沫,吓得林承祖松开对方后退几步:“别碰瓷啊!我,我就是跟你们说几句话,你们——” “怎么回事?”消防队的巡逻已经走过来,见地上老太太“昏迷”老头“口吐白沫”,立刻转身叫来战友,让对方抬来担架。 林承祖转身想跑,却被人拦住。 “行了,别跑了,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林承祖本来想做点“好人好事”,在林承祖那里亮个相。 谁知道亮相没有,麻烦先来了。 林承祖对林洵友的事了解不多,一心以为父亲是个救国救民的大英雄,还知道因为这件事而被上面重视,被人罩着,心里对这场火灾并无忌惮。 他一闹出声响,立刻被请了进去。 坐在审讯室,林承祖也不胆怯,问什么答什么,看上去倒没有任何不对劲呢。 但他话虽然不多,但漫不经心的态度和略显嚣张的语气,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李满安排的人看见了,立刻告诉了他。 李满知道以后,就觉得这个林承祖有利用价值。 乔安说过,这玉坠本身只是一个试探,并不是真的要用它查出什么。 要的是这玉坠出现后各方的反应,还让她试探出更多。 李满立刻前往别墅,想跟乔安汇报。 而巧的是,回来的路上,盯着邢五那边的人也回了消息。 344算计 邢五早期做地下赌场,养了一群马仔。 十几年前他也是成功得很,在海城算是很有实力。 只是后来出事,他便解散了兄弟们,自己低调地做了些简单的工程承包的活儿。 现在算小有身家,但跟当年的风光还是没办法比。 从里面出来以后,他已经很少跟曾经的兄弟们聚会。 今天,他却张罗了不少人。 邢五比林洵友聪明。 林洵友这人只有小聪明,仿佛来海城沉浮多年、遇到乔征后才开窍,在此之前,他也不过有些小打小闹的算计。 与他不同,邢五从小就在阴暗里活着,见过的事比林洵友不知多多少。他能想到的、看到的,自然与林洵友不同。 拿到玉坠以后,邢五第一时间并没有去验证真假,也没有找林洵友的麻烦,而是静静地等了几天。 见外面风平浪静,才给几个兄弟下了邀请函,说要联络联络感情。 当年出事以后,一起拼命的兄弟四散天涯。 机灵些的,吃几年苦,现在也混的有了名声,要么暴发户要么煤老板。 差一些的,怕是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邢五今天叫来的,就是那些有脑子,会来事的。 五六个人聚在包厢里,喝了点酒就开始忆往昔。 酒醉耳酣,气氛到位,邢五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引导话题,聊起海城最近有什么值得投的项目。 说着,给手边的高胖子一个眼神。 高胖子当年就跟邢五关系亲近,这些年两人明面上没有联系,但暗地里一直有来往。 高胖子最开始做房地产,就是跟邢五一起搞的。现在也有不少项目是两人联手在做,只是低调而已。 见老大给自己使眼色,也跟着道:“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林没胆儿,哦,他叫什么来着,林洵友,对吧?当年救火那个。 他啊,不知怎么发达了,搞了不少地皮,最近在搞美术馆,不知道这艺术品的钱是不是真那么好赚。” 一提起林洵友和艺术品,大家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都嘿嘿直笑。 艺术品的事他们不懂,但艺术品背后的猫腻大家可熟悉得很。 笑过了,林洵友叹气。 “当年如果没出事,大家得过上多好的日子啊。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象。 说起来,这林洵友当年也不过是个窝囊废,跟咱们借过不少钱。 看看如今,这狗东西都混出个人样了。 要是咱们兄弟的场子还在,就这狗东西那胆子,稍微吓唬两句,这些地皮说不定都得易主。” 他看似调侃几句,兄弟们也没说什么。但暗地里还在碰灰色收入的几个却听到了耳朵里。 邢五抬起头,似乎看着虚空:“当年多热闹啊,现在这日子,没意思得很。 要不是当时老子被人暗算,现在怎么也是个人中龙凤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跟着叹气。 高胖子似无意,问道:“说起来,老大,当年到底为啥解散? 有一天你突然一脸严肃地跟咱们说,以后大家各走各路再不相见,就直接把场子关了。 过了没几天条子突然上门,底下还有小子们嚷嚷说,是不是得罪了不该碰的人。 这,到底咋回事啊?” 邢五点了根烟:“什么不该惹的,老子就是碰了晦气。” 说到这里他叹气:“当年小妹身体不好,你们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姑奶奶三天两头生病,他们这群跟老大亲近的,也跟着供祖宗。 邢五:“小妹从小过得苦,一直被我关在家里养着,心思单纯。后来不知怎么,认识了个小白脸,她哭着跟我说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让我别分开他们。 我怕她难受,再给弄病了,就真的没管。我寻思知道我邢五性子的,有几个敢欺负我妹妹?就想着就当做哄她开心了,不就一个男人们。 谁知道那丫头是真护着那个畜生啊,一直不肯告诉我是谁。后来我才知道,她还从赌场弄了一笔钱出去,给那小畜生创业。 十几年前啊,她一口气搞出去二十个亿。老子当时连条好烟都不敢抽,小畜生拿着老子的卖命钱去嚯嚯! 这也就算了,那么大的金额,他就算拿了也好好处理啊。这笨狗居然直接去银行兑换了大量现金,直接引起了上面的警惕。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什么了,怕大家被连锅端,就连夜把大家解散了。”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当年出事以后,邢五自己把事情扛下来,进去了十几年。 虽然几次减刑,最后也没待几年就出来了。但大家都没敢多问,因为他人还在里面的时候,小妹就病死了。 “那,那小妹跟那个畜生……” 邢五眼神一暗,咬牙:“狗东西根本就是耍小妹玩!拿走了钱,他就把小妹给甩了。我进去之前安排人把小妹送去了港城,本想让她好好在那里生活。 谁知道,小妹把贴身的钱全给了他。小妹一到港城就生病,却根本没钱……” 几人再一次对视,心里满是唏嘘。 邢五是个妹控,对妹妹有多重视多尊重,大家都知道的。 当年小妹跟男人谈恋爱,没告诉邢五,邢五也就真的没去查。 但是他们底下的这几个人,要帮着送东西、接送,谁对那兔崽子不是心知肚明? 刚才邢五提起林洵友,大家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 可如今看来,居然……还不知道吗? 高胖子:“老大,都过去了,不提了。” 邢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是,不提了。老子现在就是打算好好赚钱,等有了钱,再找几个人,查!我说什么都得把那兔崽子揪出来!” 兄弟们立刻附和,陪着邢五喝酒。 但心里却开始盘算,这林洵友到底有多少身价。 当年居然从赌场挪走了二十几个亿。 小妹甚至都没钱治病了,也就是说,这二十几个亿是邢五的全部身家。 十几年前的二十几个亿,如今……会价值几何? 那些地皮…… 345办成了吗 大家讨论的时候,邢五始终低着头,一副遗憾思索的样子,似乎没看到其他人的眉来眼去。 这聚会持续了不到一小时,大家就纷纷说有事情要离开,一个接一个的出门了。 最后只留下高胖子还在。 等人走了,高胖子才舒了口气,看向邢五:“五哥,这事儿……办成了吗?” “成了,”邢五叼着烟吸了口,低笑,“怎么没成呢。” “他们真会去找林洵友的麻烦?” 邢五眯了眯眼:“当初我给大家扛下那么大的雷,出来以后,本以为大家还能并肩作战。可实际上呢?人走茶凉啊。” 他答非所问的来了这么一句,高胖子心里也有些难受:“五哥,你放心,不管他们怎么选,我都站你这边!”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邢五嗤笑一声,“放心吧,既然他们知道林洵友手上有之前的东西,怎么也得啃一口。 等他们动手了,我也能试探出那狗娘养的玩意儿在打什么算盘。” 林洵友看到玉坠的第一时间,以为是林洵友在给自己下饵。 翻来覆去想了几天,他也没想通林洵友想做什么。 但邢五不是内耗的人,自己想不通,还不能试出一条路来么? 他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手底下养过的废物多。 随便挑几个扔出去,总能砸出个响来。 ... 邢五这边刚有动作,李满就收到了消息。刚好要回来跟乔安汇报林承祖的事,打算顺便把邢五这边的情况也说了。 靳倾舟听到后拧了拧眉:“她什么时候安排你做的?” 乔安居然从秦逢云那里拿到了玉坠,而她居然没有告诉自己。 李满:“三天前了,我连夜让人仿制了东西又投到那两边。” 顾璟行看见靳倾舟脸色不好看,知道他在生气乔安闷不吭声自己出手的事。 但眼下不好争论这个,他便吩咐李满:“继续让人盯着。不用再盯着举报处了,让人定好林洵友和邢五就行。” 邢五现在要算计林洵友,顾璟行觉得下一步的动作应该就在林家。 不出意外,林洵友应该会出事。 ... 有了林洵友的提醒,一群混道的男人自然不会客气。 画廊的事表面看起来是林家负责,但实际一直是秦逢云在操作。 秦逢云为主,林承祖天天跟着他偷师。 邢五那边的人一动手,林承祖还没察觉什么,秦逢云已经感觉到不对。 “先生,今早本该见面的合作方突然发来消息,说有事要爽约。”助理拿着一张文件过来,递给秦逢云,“还有下午和晚上要会面的商场布展接洽人,都说有事。” 秦逢云拧眉:“没说什么事?” “没有,”助理压低声音,“我找人私底下打听了下,听说几个商场的老板都收到了恐吓信,不允许他们跟我们合作。” 秦逢云一挑眉:“谁恐吓谁?” “一个姓郭的,”助理顿了顿,声音再次压低,“放高利贷的。” 高利贷? 秦逢云有些意外。 画廊经营是一门学问,单纯靠卖画赚钱并不容易。 承接各类展览、将中低档画作输送到商场挂售,是维持日常开支的常规操作。 秦逢云对海城不熟,这次谈的合作方,是他前段时间刚接触的。 虽然不了解对方人品如何,但这种小生意,没必要闹到会面前临时解约,这也太难看了些。 而且线下商场亏损是常态,董事会自然会解决现金流问题,跟高利贷能有什么关系? 秦逢云垂了垂视线:“是他们自己惹上的麻烦,还是针对我来的?” 助理:“恐怕是针对咱们画廊。” 秦逢云勾了勾嘴角:“有意思。” 他来海城才多久,认识的人都没几个,倒是先惹上仇人了? “先生,或许不是针对我们的人,而是……”助理往旁边看了林承祖一眼。 秦逢云:“看看吧。” 不管是针对谁,总归是碍到他的事了。 ... 午饭时间,秦逢云带着林承祖去了附近的餐厅。 林承祖虽然没什么才华,但知道老爸跟着秦逢云赚大钱。他对有钱人是很尊重的,面对秦逢云时难免殷勤。 秦逢云带着他到了餐厅,林承祖下意识就要签单记账,却被秦逢云拦下。 “今天的午饭有人请客。” 林承祖:“谁?” “见了就知道了。” 秦逢云带着林承祖到了包厢,一开门,就见一个穿着练功服的光头中年男人坐在主座。 秦逢云关上门:“郭先生?” 郭振看了看秦逢云,又把目光落在林承祖的身上,嘿了一声:“林洵友这老小子,居然还有儿子?” 林承祖一愣:“你认识我爸?” 秦逢云笑笑,拉开椅子坐下:“林先生有儿子并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郭振笑了一声,“就是可惜我们大小姐了。” 林承祖听着不对劲,拉开椅子紧紧贴在秦逢云的身边:“秦先生,他说什么呢,我没听明白。” “这位是你父亲的朋友,今天邀请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要跟你说说话的。”秦逢云自顾自倒了杯茶,淡淡道。 林承祖讷讷:“跟我说话?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林承祖感觉不太对劲。 那老头看起来就不好惹,从眉头一直延伸到耳根的疤痕,看上去就不是个简单的。 “林小子,”郭振眯了眯眼,脸上的疤痕都更狰狞了些,“你爸在外面不是嚷嚷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女儿结婚会把公司交给专业的经纪人打理么。 你是从哪儿出来的?” 林承祖咳嗽一声:“我、我……” “别吱吱呜呜的,直说。”郭振呵斥。 林承祖:“我是我爸的大儿子!只是、只是没在他身边长大。” “哦,私生子啊。”郭振嘿嘿一笑,“这林洵友还真是,胆子不小。你今年多大?” “二十九了。” 郭振算了算:“你妈是?” “我妈早死了,是,是从乡下来的。” 郭振哟了一声:“林洵友跟个乡下女人生了你,还同时跟南渔拉扯不清,还跟我们大小姐搞暧昧啊?行啊他。” 秦逢云笑了笑:“这位……郭先生。” 346过来签字 郭振眯了眯眼,看着秦逢云:“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道,但是有所耳闻。”秦逢云倒了杯茶,转动桌子上的玻璃台面,把茶杯转到对方那边,“听说郭先生给我即将合作的伙伴们送了信,想终止我们的对外合作。”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坏人一样。”郭振拿起茶喝了一口,“我分明是告诉对方,我看好你们,让他们赶紧放弃,把合作机会让给我。” “我才刚从M国回来,跟郭先生并无焦急,倒是没想到能得到你的青睐。” “我不是青睐你,我是青睐林家。”郭振看着林承祖,“当年我跟林洵友也有不少交情啊,可惜对方一发达就忘了老朋友。” 林承祖抓住秦逢云的衣摆:“秦先生,救我!” 郭振嗤笑一声:“多大了,还没断奶呢?” 说着也懒得跟他多说,朝一旁的小弟看过去。 对方立刻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郭振扔到林承祖面前:“签了。” 林承祖吓得身体一哆嗦,在秦逢云的示意下接过纸袋,打开。 转让合同。 合同一开始便写明,林洵友主动将手底下的三十五家画廊股份,转手给郭振。 而售价只有八千三百万…… 林承祖瞪大眼睛:“你疯了!” 他们这些画廊市值估价至少十八亿! 郭振嘿嘿笑:“怎么,林公子不乐意?” 郭振脸上的疤痕特别深,他一笑,脸上看起来更狰狞了。 林承祖吓得缩了缩,往秦逢云身边躲:“秦总,你快说话啊!” “说什么?”秦逢云看他,“这画廊是林家的,林老先生是第一持有人,你是第二,我?股份目前只有0.6%。 你们两个面前,我还有说话的份吗?” 林洵友为了拿捏秦逢云,给的股份并不多。 林洵友画的大饼是,只要秦逢云帮他把画廊做起来,日戈瓦那边所有的支出都由林家负责。 林洵友对秦逢云的实力有所耳闻,知道他不差钱。 但是看到秦逢云愿意回国帮女儿,又主动跟自己合作,哪怕他偶尔算计对方,秦逢云也一副并不抗拒的样子。 这样的态度让林洵友有了错觉,觉得秦逢云一定是有所求。 要么是想要林汐,要么就是盯上了日戈瓦那边。 国内的画廊对他来说,不过是合作的投名状。 一旦掌握了心理优势,林洵友就不会为难自己。早早说明画廊这边现在由自己占大头,等过段时间会一点点转让股份出去。 林洵友以为秦逢云不知道林承祖的身份,他说的转让出去,很容易让外人以为是要转移给他的女儿林汐。 看到秦逢云没反对,林洵友就更认定了自己的判断。 此时被秦逢云说开,林承祖一愣:“你知道了?” 秦逢云看他:“知道什么?知道画廊是你父亲为你安排的,知道林汐从来就没有拿到过林家继承权?知道……” “你都知道了!”林承祖惊的站起来,“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你不说话!” 秦逢云笑了:“说什么?” “你……”不是林汐一伙的么。 林洵友告诉过他,秦逢云跟林汐交情匪浅,他之所以愿意答应他们父子的合作条件,都是为了林汐。 可如今他从秦逢云的眼里看不到对林汐的一丝情意。 秦逢云:“你们父子也很好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为什么要对林汐念念不忘?” “可是、可是你明明……” “行了,你们两个别在那儿扯别的,”郭振一拍桌子,“签,还是不签。” 秦逢云:“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不参与。”秦逢云站起身,“我到外面等林先生。” “不要,不要走!”林承祖拉住秦逢云的手臂,“秦先生,你不能不管我!” “这不是我能管的事,”秦逢云拉开林承祖的手,“没看懂么?人家想跟你说话。” “你……” 秦逢云也很好奇事情会怎么发展,直接出门,将空间留给两人。 林承祖拿出手机想给林洵友打电话。郭振:“别叫人了,他来了也没用。” 林承祖打过去,电话却一直提醒在忙。 林承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 “怎么就是针对你?我们这是在商言商。老子看中你的美术馆了,想买,不行?” 郭振拍拍桌子:“赶紧签,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不签!”林承祖咬着牙,“这是我爸的心血,我才不会——” “呸,”郭振起身,直接走到林承祖面前,抓住他的手,接着拿出匕首划破他的手指,“要不是林洵友的东西,老子还不要了呢!” 等鲜血从伤口涌出打湿手指,郭振直接压着林承祖的手指按了上去。 林承祖吓得话都不敢多说。 等按完了,郭振道:“当年你老子做的事,我可心知肚明。告诉他,这美术馆还得让他好好经营呢,让他好好赚钱,等赚了钱,我请他吃饭。” “你们你们这是强买强卖!合同不会生效的!” 郭振嗤笑:“放心,我会给你老子打电话的,我们两个自然会好好商量。” 林承祖咬着牙捏着手指,眼看着郭振离开。 等人走了,他也想走。可打开门,却见门口有人守着。 “林先生,稍等等吧,我们老大说了,除非林洵友亲自来接你,不然,不让你走呢。” “你们!” ... 林洵友接到郭振电话时愣了一下,许久没想起对方是谁。 “怎么,连郭哥都不认了?”郭振点了根烟,电话里响起火机摩擦的声音,“当年要不是老子,你能搭上大小姐?” 林洵友一愣,才想起对方是谁:“郭振,你怎么……” “我怎么,没进去,让你很遗憾?”郭振哼了声,“说吧,在哪儿见方便,咱俩见一见。” “我没时间,我跟你没——” “你儿子已经签了合同了,你这个身为老子的再按个手印,咱合同才能生效啊。” 林洵友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当年你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替你记着呢。港口那两桶汽油,还是我给你扛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