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嫡女重生后,杀疯了》 第306章 骆宁是美人计吗? 骆宁与萧怀沣在寿成宫坐了好半日。 太后还留他们吃午饭。 见了顾五小姐、聊了骆宁堂妹出阁的琐事,但一直没提迁延福宫的陈贵妃、投缳的周婕妤、留在坤宁宫的大皇子。 ——其实这些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 饭后也没有立马告辞,外面日头太烈了,容易中暑;他们打算在这里混到半下午再走。 “……母后,我还有个好消息。”骆宁说。 太后露出一点兴趣:“什么好消息?” 携了她的手,等着听下文。 萧怀沣微微怔了怔。 新婚的儿媳妇,说她有了好消息,母后为何不是第一时间看她的肚子? 喜讯,不是最大的好消息吗? 他心念转动,骆宁已经慢条斯理把谢筝庭老家山洪的事说给了太后听。 “……谢先生特意来向我道谢,说我救了几百条人命。”骆宁羞赧一笑。 太后听了,心头震撼,面上遮不住浮动喜色:“阿宁,这可是大善。” 这样的人,天生带着福泽。若骆宁为皇后,便是百姓之福。 太后曾经就被高僧批命说她带的福,能惠泽天下。也许过几日,该请 万寿山寺庙的高僧“下凡”,来给骆宁看看命格。 “是王爷信任我,提前派了人去安顿,才避免了祸事。功劳王爷也占一半。”骆宁笑道。 太后把目光瞥向萧怀沣,想夸他两句,又觉得他不稀罕,白费唾沫星子。 算了。 “夫妻本就一体,功劳不用分那么仔细。”萧怀沣说。 太后拍拍骆宁的手:“怀沣这句话说得很对。他帮的是你,不是谢氏村民。说到底,功劳都是你一个人的。” 要学会抢功。 哪怕没有,也要霸占三分,怎么还把自己功劳往外推? 世人蝇营狗苟,不都是为了这点“荣耀”而奔? 骆宁看看太后,又看看萧怀沣,笑了笑:“母后说得对,王爷说得也对。” 太后:“……” 萧怀沣:“……” 到了时辰,太后要去歇午觉,骆宁与萧怀沣在偏殿下棋,等日头偏西再回府。 萧怀沣不怕热,只是怕热了骆宁。 而骆宁一向惜命,能安静待着就不想动。 骆宁下棋,一如既往不动脑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萧怀沣只得不停布局,让她有输有赢。 这样,她才会觉得有趣。 “……咱们当年约定的事,你同母后说过吗?”萧怀沣突然问她。 骆宁抬眸,很诧异:“王爷为何这么问?这是你我的秘密,我难道如此不靠谱,什么都往外说?” “你方才提到‘好消息’,母后为何不觉得你有孕?”萧怀沣问。 骆宁支支吾吾。 “不便告诉我?” “不是的,王爷。”骆宁斟酌了下,“婚前,我同母后说过了,我单薄体弱,不想太早怀孕。母后指派给我的嬷嬷,会宫廷推拿避孕。” 萧怀沣的眉头蹙得更深。 骆宁没等他发问,先把话头压住:“王爷,那时候卖身契还在您手里。 我想着,万一您不需要一个奴婢服侍,怕自降身价,到时候母后问起我的肚子,我如何作答? 哪怕我辩解是我有问题,母后也不会相信,恐怕损了王爷英名。我提前说了,母后想不到王爷身上去。” 萧怀沣黑眸静静落在她脸上。 那瞬间,复杂到了极致。 好半晌,他才能慢慢透出一口气,手里的棋子捏得发烫:“阿宁,本王何时将你视为奴婢?” “王爷一直待我很好。未嫁时也处处帮衬我,给我体面。”骆宁真诚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这种比方,令人寒心。”他道。 骆宁一怔。 她轻轻的,伸过手,覆盖在他放在炕几上的手背上:“王爷,我错了,往后绝不再犯。” 萧怀沣脸上的寒冰融化。 他翻转了手,回握住她的:“是本王有错在先。” 卖身契是他先提出来的。 他在内廷长大,又在边陲七年,见惯了人心险恶。他连亲生的母亲都不相信,更何况一个陌生人? 美丽、单薄又忧郁的女郎,最容易激起男人心底的保护,从而放松对她的警惕。 成功的美人计,不是活色生香,而是要击中一个人的软肋。 萧怀沣承认,初见她时,多看了她好几眼,记住了她的容貌与神情。内廷精明的人太多了,也许“美人计”的美人,会亲自走上门。 他不是昏才。 他也不想直接将她赶走。 所以,一张卖身契,留住了她,也给了自己一个退路。 以防万一。 如今知晓当初是他多虑了,卖身契也烧了。 只是提起往事,她自称“奴婢”,他心头似被重石锤一下,疼得发闷。 现在看来,哪怕骆宁真是太后的美人计,萧怀沣也甘愿上当,他脱不了钩。 他怜惜握住她的手,满心的话不知如何表达。 他想说,你要什么直接讲,我都会给你,但不能离开我;他也想说,我相信你,不管你骗不骗我,只是别在我面前自贬。 但这些话,都不适合讲出口。 萧怀沣只是紧紧握牢她的手。 骆宁难得乖巧一回,绕过摆放着棋枰的炕几,顺着他手的力道,走到他身边。 她依偎在他怀里。 服侍的宫婢悄悄退到了帘外。 骆宁靠在他怀里,萧怀沣的手臂顺势揽住了她肩头,两个人沉默依偎着。 外面有些响动。 宫婢低声朝帘子里面说:“王爷、王妃,皇后娘娘到了。” 本该他们夫妻起身迎接的。 皇后娘娘站在偏殿的外间,隔着薄薄的帘幕,瞧见里面两个人像是靠在了一起。 她脚步停住。 骆宁和萧怀沣分开,起身走出来。 他们向皇后见礼,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喝茶。 “来瞧瞧母后,商量过盂兰盆节的事,没想到母后午歇还没起。”皇后笑道。 两位太监替她撑着巨大的宫伞,她又走得很慢,倒是不太见流汗,只是额角有点湿意,她细细用巾帕擦去。 她这席话,说得有点假。 太后歇午觉的时辰是定好的,从不拖延,错过了就不歇了。 郑皇后特意赶过来,是知晓骆宁和萧怀沣在这里。 她有话要说。 第307章 是骆宁惹的祸 郑皇后坐下,竟是向骆宁道歉。 “……上次周婕妤的帕子,是本宫的人疏忽了,才送到了雍王府。”郑皇后笑容温柔看向骆宁,“七弟妹,此事是本宫失察。” 骆宁待要开口,萧怀沣先说了。 “皇嫂,此事已经过去,宫里也没有了周婕妤。没人翻旧账,让它过去吧。”萧怀沣道。 郑皇后:“……” 他这么说,分明就是过不去。 可郑皇后又不能再提,只得换了话题。 她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立储。 说到最后,她明说了。 “七弟,朝臣如今都会盯牢你,立储对你也有好处。你皇兄有儿子的,可大皇子没有。”皇后道。 她点明了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一个点,就是萧怀沣若有野心做皇帝,先扶持大皇子登基才是明智之举。 现在的皇帝,有儿子。依照国法与祖训,他有继承人,不可能禅位给自己弟弟。 萧怀沣真抢了皇位,要背负猜疑。 可大皇子萧煜太小了,不满两岁,他十几年都不可能有子嗣。他无嗣,禅位给自己叔叔,名义上可以占据一点道理。 至少门阀与朝臣挑不出很明显的错。 合乎国法、合乎理法。 哪怕掩耳盗铃,也要走这么一遭,才更利于萧怀沣。 萧怀沣听到这里,却是变了脸:“皇嫂这意思,是指本王乃乱臣贼子,要谋朝篡位吗?” 他生得高大,气势威猛。微微动怒,便是威压逼人,骆宁都感觉透不上来气。 郑皇后脸色煞白:“七弟误会了……” “立储与否,是皇兄家务事、是朝政大事,怎么也轮不到皇嫂来跟本王商量。”萧怀沣怒道。 郑皇后静静看着他。 她的面孔还是发白,眼神却添了一抹镇定。 “怀沣,你若全然不顾我,我便也不顾你名声。”郑皇后冷冷开了口。 她还瞥一眼骆宁。 萧怀沣心中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一点什么,又觉得不敢置信。 他的脸更沉:“皇嫂哪里轮得到本王看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王要拿去问母后。” 郑皇后:“你……” 太后身边的魏公公走了进来。 他给几个人行了礼,然后说:“太后娘娘起了,叫诸位进去正殿说话。” 郑皇后快速说了句“算了”,转身去了正殿。 她比骆宁和萧怀沣快几步。 太后问:“方才吵什么?” “母后,儿媳想请七弟帮衬,在朝堂上替大皇子说句话。也该立储了。”郑皇后道。 太后大概也没想到,她直接抛出了这件事。 这是试探。 郑皇后不至于束手无策,因为朝堂上尚未发力。 她也许想要叫人放松警惕。 太后听了,只是笑笑:“这是大事,岂是怀沣能做主的?你应该去同陛下说。” 郑皇后:“是,母后教训得对。” 太后便道:“哀家哪里教训了你?拉拉家常。你啊,别太操心了,别说旁人的儿子你使不上劲,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处处叫你如愿的。” 郑皇后身子晃了下。 “旁人的儿子”,几个字,一把致命的刀。 她似难以置信。 太后依旧和蔼。 郑皇后知道变了。 这个内廷,从哪一刻开始全部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是萧怀沣从北疆回来的那一刻? 不。 是骆宁。 南边养病的骆宁,似一片极小的羽毛,飘进了宫廷。没人把她当回事,无人将她看在眼里。 可从那一刻开始,每一件事都在变。 直到溃堤,郑皇后才醒悟过来。 她福身行礼:“母后说得是,是我年轻不知轻重了。” 太后摆摆手。 又看向骆宁与萧怀沣,“时候不早,你们俩回去吧。有空了就来坐坐,陪哀家说说话。” 骆宁拿了太后赏赐给骆宛的玉如意,与萧怀沣一起行礼告退。 马车上,萧怀沣沉默没说话,骆宁却开了口:“王爷,接下来局势会动荡。郑家要行动起来了。” 太后怕的,估计也是这一点。 门阀势力不容小觑,一旦他们动起来,朝局是现在这个体弱的皇帝无法掌控的。 “我心里有数。”萧怀沣握住她的手,“我既然敢做,就不怕。” 骆宁微微颔首。 “王爷,若需要我出力,只管告诉我。我占据雍王妃这个身份,就是替王爷办事的。”骆宁说。 萧怀沣沉吟,半晌点点头:“好。” 他的妻,将来也要面对风浪。他要给她历练的机会,让她成长,而不是囿于内宅。 她应该生出翱翔九天的双翼。 时辰尚早,骆宁直接回了趟娘家,萧怀沣自己骑马回王府。 他要见幕僚。 骆宁则送玉如意。 得知是太后娘娘赏的,二夫人手都在颤抖:“怎、怎如此贵重?” “二婶,我堂妹的体面,也是我的面子。”骆宁说。 骆宛看着这玉如意,眼睛都直了:“真给我做第一抬陪嫁?” “是。”骆宁笑了笑,对堂妹说,“往后你要记住,你是雍王妃的妹妹。在婆家别惹事,也别怕事。” 骆宛:“大姐姐,你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 “日子还长,将来说不定有你报答我的时候。”骆宁笑了笑。 “那到时候大姐姐说句话,我肝脑涂地。”骆宛道。 这个晚上,骆宛有点失眠。 她想起上次延平郡主的生辰宴上,几个不太熟的姑娘,私下里说骆宛走了狗屎运。 还说忠诚伯府有位儿媳妇是县主,很难相处,等着看骆宛笑话。 骆宛心里打鼓。 没想到,她竟有了太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做陪嫁。 那还怕什么县主?大家都是借势,你有的我也有。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畅快淋漓。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骆宛出嫁。 镇南侯府的喜宴办得热闹,忠诚伯府亦然。天公作美,鸡鸣时下了一场大暴雨,新娘子出阁时日头出来了,天气却难得有几分凉爽。 骆宁与萧怀沣回去坐席吃酒。 亲朋很多,每个人都热情洋溢。 骆宁看着这一幕幕,心情也很好。 前世骆宛被白家送过来的姨娘害死了,今生她可以平平安安出嫁,骆宁一时很感慨。 她重生后,除了想报仇,也想让骆家无辜的人能活下去,不要被白氏母子牵连。 她做到了。 这些改变,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第308章 可怜她 骆宛出阁,一桩事落幕,骆宁感觉自己又往前跨了一步。 命运似开始青睐她了。 接下来几日,暑热尤甚,正午庭院的树叶都恹恹的。 临华院内凉爽,尹嬷嬷等人缩在偏厅。 骆宁忙完了事,进去就听到了笑声。 还闻到了一阵极其好闻的清香。 “……王妃,您看看这荷花,插得可漂亮?”桃叶捧了个小小玉瓶给她。 里面插了三支荷花,两支含苞待放,错落有致,幽香暗袭。 “很香。” “看看,蔺师父还说像菩萨跟前上供的。”桃叶说。 骆宁忍俊不禁。 桌子上除了散落着荷花,还有不少的莲蓬。 孔妈妈与何嬷嬷正在剥莲子。 骆宁拿了一个莲蓬吃。 很清甜。 “给两位侧妃也送一些。”骆宁说,“天气这样热,让她们解解暑。” 何嬷嬷应是。 孔妈妈笑着问骆宁:“回头给您做鲜肉莲子汤吃,可好?” 骆宁没答,蔺昭接了话:“那也太腻了。” “好吃的。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孔妈妈说。 骆宁点头:“那就做吧。” 午膳就有一道鲜肉莲子汤。 丝毫不腻,清爽又鲜美,骆宁连夸好吃。 她叫尹嬷嬷等人都尝尝。 “做了一锅。”孔妈妈笑道,“就知道你们爱吃。我这道菜,没人不爱的。” 骆宁:“给崔侧妃送一些,也给顾五小姐那边送一些。” 秋兰应是,分派了下去。 骆宁还对孔妈妈说,“晚上再做一次,王爷还没吃过呢。” “莲蓬还有,庄子上送了很多,等会儿我再剥出莲肉做。”孔妈妈道。 这个下午,虽然炎热,但每个人心情都不错。 晚夕萧怀沣吃到了很好的汤,夸了几句,叫骆宁赏孔妈妈。 骆宁拿了只金戒指给孔妈妈,说是王爷赏的。 饭后,萧怀沣告诉骆宁一件事:“胡七山的家眷到了三十里铺。有些晚了,略作休整,明日进城。” 骆宁颔首。 萧怀沣又道,“他太太应该后日过府拜见你。” “后日就把顾五小姐给他们送过去,还是再等等?”骆宁问。 “及早吧。” 治病是拖延不起的。 骆宁了然。 过了两日,胡七山的太太带着她的三个女儿,来看望骆宁了。 胡太太略胖。她的女儿们,最小的有点婴儿肥,其他两个修长窈窕,出落得很漂亮。 几个人瞧见骆宁,拘谨行了礼。 只胡七山的小女儿不怕事,眼睛东看西看。她约莫十岁左右,眼神干净澄澈,带着小孩子的好奇,哪怕乱看也不惹人嫌。 胡太太几次暗暗警告她,急得冒汗。 “……听王爷说,您的长子犯有腿疾?”骆宁主动问起这件事。 此事,胡七山肯定也提前交代过了。 “是。听闻王妃给我们家寻了个名医,着实感激不尽。”胡太太道。 骆宁:“算不得名医,是个小丫头。她是顾院判的孙女,医学世家的小姐。只是让她试试看,不行就算了。” “那自然可行的。”胡太太说。 骆宁派了秋兰,让她去趟顾湛暂住的院子,吩咐她收拾收拾。 来见见胡太太。 回头就要跟着胡太太搬过去。 萧怀沣早已替胡家准备了宅子,在城北。 顾湛知晓使命,还是很紧张。 一个小丫鬟为她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衣裳都是王府为她做的,足有一个大包袱。 除此之外,她就没什么东西了。 她拉着秋华的手,细声问她:“姐姐,你跟着我去胡家吗?” 眼眸切切。 秋华扶住她肩膀,笑道:“我去不了,我是王妃身边做事的。” 顾湛点点头。 黑润的眸子里,噙了点水光:“改日王妃去胡家做客,姐姐你也要去看望我。” 秋华道好。 看得出她还是紧张,秋华耐心跟她说:“你别怕。王妃小时候的处境,和你差不多。但她从来都不怕。” 顾湛抬眸,认真看着秋华,似汲取一点力量:“真的?” “你踩着这个地面,踩稳了就行。别怕。”秋华说,“不管有什么事,王妃替你撑腰,你是她从顾家找出来的。” 顾湛瞬间感觉自己脊梁骨都直了三分。 “姐姐说得对。” “我不能离开王妃,她也很需要我。将来,你身边也会有对你好的人。”秋华笑着说。 顾湛很乖很认真,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被带着去见了胡太太。 胡家女眷瞧见了顾湛,也是露出吃惊表情。 顾湛与她们见了礼。 骆宁留胡家女眷吃了顿饭,就让她们带着顾湛回去了。 临走时,秋兰还塞了个荷包给顾湛,里面装了两片金叶子。 顾湛忐忑,胡家女眷比她还紧张。 胡家和顾家一样,远离皇城,宅子修建得比较大。 “……我想先去看看病人。”顾湛如此对胡太太说。 胡太太见她小小年纪极有主见,又是出身京城的医学世家,还是王妃举荐的,不敢轻待。 只是,心里不停打鼓。 “哪怕她不行,也养她两年。把她养得白白胖胖还给王妃,也算积德了。”胡太太在心里想。 谁家姑娘这么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 胡家大少爷名叫胡云骁,今年十七了。因腿疾犯了两年,成日闷在屋子里,白净斯文。 他长得好看极了,比他几个妹妹还要漂亮三分。 瞧见顾湛,他也蹙眉。 得知是王妃派过来的大夫,他不着痕迹叹口气。 “我先给您请脉,看一下病因,再用针。”顾湛道。 声音清脆好听。 眼睛也好看。 就是太黄瘦了。伸出来诊脉的手,瘦得干巴巴的,比骷髅好不了多少。 这次诊断,约莫半个时辰。 顾湛第一次给胡家大少爷用了针。 胡云骁很认命似的,没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成了小女孩子的玩偶。 他继续看书。 等顾湛针灸结束,胡太太问他感觉如何。 他很敷衍说:“好了些。” 又说,“别着急赶她走,让她吃几个月饭吧。” 还说,“她腕骨上有淤青痕迹,是挨过打的。肯定不是雍王府的人打了她,估计是她自家。 别跟王妃说她不行,免得她又回去受难。权当来了个亲戚,结个善缘吧。” 胡太太倒是没注意,吓一跳:“她竟还要挨打?” 真可怜。 “那我回了王妃,就说这个大夫很好,胡家接纳了。怎么算月钱给她、如何安顿她,回头也要告诉王妃一声。”胡太太说。 胡云骁点点头。 他对自己的腿疾,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好几个郎中暗示过,他的腿救不了。 只是盼着夜里疼起来的时候别那么剧烈,能让他松缓几分,他已经不指望这条腿还能正常走路了。 第309章 她应该喜欢王爷吧? 骆宁送走了顾湛,并没有不管不问。她叫秋华偶尔去做客,看顾三分。 “王妃,她瞧着很像刚去韶阳的您。”秋华说。 一样的很乖、很温柔,生得漂亮又楚楚可怜。 秋华比骆宁大不了两岁,总感觉自己就是骆宁的大姐姐,保护骆宁是她的使命。 她带着骆宁玩,逗她开心,看着骆宁一点点开朗起来,身体也慢慢好转,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如今,她又想护着顾湛。 那个可怜的小姑娘,瘦弱枯黄,但底子很好,有漂亮的五官与眉眼,将来也会开出一朵令人惊艳的花。 “……我也觉得有些像。”骆宁笑道,“那你记得十天半个月去趟胡家,有什么事及早告诉我。” 秋华应是。 顾湛那边没什么事。胡少爷的腿疾不是一两日可以见起色的,顾湛自己也说了,得慢慢治疗。 胡家待她很好,饮食精细,服侍的人也用心;胡家三个未出阁的小姐,时常去和顾湛玩,与她谈得来。 骆宁放了心。 日子一天天往前。 眼瞧着又要到盂兰盆节了。 骆宁心里筹划着过节,便对何嬷嬷说:“您去趟王侧妃的院子,再送些莲蓬给她吃。顺便和她聊聊,暗示她替我做一双鞋。” 何嬷嬷微讶。 骆宁又补充:“就说我喜欢荷花纹的,绣活要漂亮一点。” 何嬷嬷不明所以,但没多问什么,去吩咐了。 骆宁又叫孔妈妈准备好东西,她要做两盏河灯。 她这边还没开始做,萧怀沣进来了。 他一身汗,衣衫前胸后背都湿透了,是刚刚从校场耍枪回来。 “预备做什么?”他看着炕几上的剪刀、浆糊、纸、绸缎和竹片,问骆宁。 骆宁:“做两盏河灯。一盏给母后,一盏给我自己。” “你会?” “只会这个,一点皮毛。”骆宁笑道,“王爷会做吗?” “没做过。”他答,“稍等,我也来学学。” 瞧着挺容易。 骆宁道好。 萧怀沣不等丫鬟提热水,直接用凉水冲了澡,潦草擦干了头发,进了里卧。 骆宁已经在裁纸。 她细细剪出花瓣的形状:“回头黏一起,再用彩绸站在外面做点缀。中心空出来,放蜡烛。” 萧怀沣:“去年你放了好几个。” “两个。一个是替母后放的,一个是替我自己放的。”骆宁道。 萧怀沣:“今年还要给母后?” “是。” “那做三个吧,替我也放一个。”萧怀沣说。 骆宁道好。 他任由墨发垂在身后,自然风干,与骆宁一起做河灯。 他是个学什么都快的人,转眼就把一盏河灯做好了,做工很精细。 “……王爷今年有什么心愿吗?”骆宁问。 萧怀沣:“每年都没什么心愿,人死了就是死了。去年不过是给那些枉死的副将放了一盏。” 骆宁:“……” 提到去年的河灯,萧怀沣想起她说给自己放一盏,怕死后无人怀念她。 他抬眸看着她。 她安静剪出花瓣的形状,眼睫低垂,似一把墨色小扇子;面颊饱满、肌肤丰盈,多添了一层贵气与开朗。 他唇角微微一弯。 “王爷笑什么?”骆宁正好瞧见了。 萧怀沣:“无事。” 她今年比去年过得好,是肉眼可见的,无需多问。 她应该喜欢王府吧?包括王府里的人…… 夫妻俩一边做河灯,一边聊盂兰盆节的事。 中元节是盛夏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夜里灯火通明,喧嚣直到天明才散。 萧怀沣说,今年王府的画舫还是会下渡河。 “……去年请了柳娘子,今年还请她吗?”骆宁问。 她一直很喜欢柳娘子。 萧怀沣:“本王与她不熟。要托了正卿,才能请动她。” 骆宁:“派个人去告诉表弟一声,今年还请她。” 萧怀沣果然叫人去说一声。 半下午,夫妻俩就做好了三盏河灯。 崔正卿那边也派了心腹小厮来回话:“两个月前我家公子就请了柳娘子。说得不巧,柳娘子在年初的时候就应了旁人家。” 骆宁:“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便说无妨,下次再请柳娘子。” 又道,“叫你家公子来渡河,跟我们一起过节。” 小厮应是。 骆宁喊秋兰,抓一把钱赏了小厮,让他回去了。 翌日,骆宁拿着河灯进宫去了。 她又请太后对着河灯说点什么或者写点什么,她去替太后放。 “……虽然今年没请到柳娘子,不过王府有几名乐伎,带上她们去吹吹笛子弹弹琴。”骆宁同太后说起盂兰盆节的安排。 太后有点意外:“府上还有乐伎?” “无人合奏时,我懒得弹琴,王爷特意寻来陪我的。可忙起来的时候,没空弹。他那张‘望春漪’让我保养,积灰好久了。”骆宁道。 太后听着,觉得她说得有趣。 小两口看上去颇为和睦,感情还不错。 “哀家以为怀沣对乐伎这种人避如蛇蝎。”太后道。 骆宁:“王爷是没空见她们的。” “还知道给你找点乐子,哀家对他刮目相看了。”太后道。 骆宁:“王爷一直待我挺好。” 婆媳俩说了几句,太后把河灯捧到了小佛堂,认真念了一段话,把它交给骆宁。 盂兰盆节当天,骆宁不仅自己出门,还把身边几名大丫鬟带上;另有崔正澜。 骆宁甚至派人问王珺是否要去。 “……还要带她?”秋华诧异问。 骆宁:“王爷说,主帅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带了崔侧妃,肯定要叫上王侧妃,否则就是我处事不公,损了我的威望。” 秋华撇撇嘴:“道理如此,可带上她多扫兴。” “她不会去的。”骆宁道。 果然,派去请王珺的小丫鬟回来,对骆宁说:“王侧妃身上不爽利,今日就不出门了。” 秋华更诧异:“王妃,您如今真会占卜算卦了?” 骆宁失笑:“我前几日就想着,盂兰盆节出去玩,肯定要带上崔侧妃的,又不好撇下王侧妃。 我借着送东西,让何嬷嬷暗示她,我想要一双她做的鞋。她听出来了,主动说了要替我做。 才几天工夫,她鞋肯定没做好。依照她的为人,不拿出东西就跑出去玩,会落下话柄给我。她没那么傻。” 秋华:“……” 王妃不是谁都能做的。 为了“出去玩”这么点小事,得费劲心思。 秋华忍不住在心里想:“还是韶阳好。没有王爷,就没有侧妃们,咱们想怎样就怎样,不用劳心劳力。” “王妃,将来咱们回韶阳,可以带上阿湛小姐吗?”秋华突然问骆宁。 正好萧怀沣这个时候走进来。 他把秋华的话听了进去。 骆宁正说侧妃之事,也没提防秋华的话题转得这么突兀,愣了一瞬间,像是出神。 也被萧怀沣看在眼里。 第310章 亲吻 萧怀沣脸色不好。 他努力控制着脾气,心头还是布满了层云。 萧怀沣不觉得韶阳和裴应有多好。 无非是骆宁不太美好的少女时光里,一点点的蜜糖;又因为是过往的事,记忆里想起来总添了一层柔光,她才那么向往。 知道归知道,萧怀沣的心还是又酸又涩。 他初见就记在心上的女子,与他拜过了天地,她是他的妻,他怎能放手? “……王爷回来了?”骆宁笑了笑,给秋华使了个眼色。 秋华退出去。 临走时,瞧见王爷不太好看的脸色,秋华觉得自己闯祸了。 她很忐忑。 “本王先去更衣。几时出门?”萧怀沣说。 骆宁:“要等日头落山了才出门。我服侍王爷更衣吧。” 萧怀沣这次没有拒绝她。 骆宁从柜子里找出他的夏布衣裳,转到屏风后面,他已经解开了腰带。 外裳脱下,露出他精壮胸膛。 骆宁微讶,急忙想要转出去,他已经拽住了她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不是要替本王更衣?”他问。 脸色沉,眸子幽静,漆黑如墨。 骆宁应了声是,拿出外袍要替他披上。 他没有弯腰就她,她就得垫一点脚。 她凑得太近,衣裳刚给他披上,他搂住了她的腰。 骆宁贴上了他怀抱。 两人有过数次相拥,可没有哪一次他是打赤膊的;而她的夏布衣衫本就单薄,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肌肤的滚烫,似火燎了骆宁,骆宁转身就想要搡开他。 萧怀沣手臂收紧。 “阿宁,你还没有认输吗?”他低声问。 呼吸凑在她脸侧。 骆宁被他抱得太紧,透不上气。她像是陡然落入了水中,大脑一片混沌,下意识想要挣扎。 他却将她箍得更紧。 他的唇,贴在她耳侧,声音很轻叫她:“阿宁……” 骆宁莫名想起有一个晚上,他着实难受,她赶他回临华院睡,他一口咬在她肩膀上。隔着衣衫。 骆宁朝着他的肩头张开了口。 他的皮肉太紧太硬,齿关没有咬到,又因为紧张打滑,竟是像在他肩头吮吸了一下。 他倒吸一口气。 胸腔起伏骤然转剧,声音震得她的心口也急跳。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骆宁知道不对,脑子里也清醒了些,疾呼:“王爷……” 声音被淹没。 男人的肌肤滚烫,唇却莫名有点凉。 继而是急促的呼吸。 他用力吮吸着她的唇,又似发了狠咬她。 一股子酥麻,从骆宁的后脊窜上来,流淌过她的四肢百骸。 她站不稳。 萧怀沣一手托抱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后颈,似要将她吞噬入腹。 屏风后面,本就是他们的床。 帐幔被撩起,骆宁被他放在床上的时候,她才得以喘息。 呼吸凌乱,黑眸亮得灼耀,他喷出来的气息都似火一般。 骆宁在家里只是随意绾了个发髻,萧怀沣的手很轻松将她的发髻扯散。 手指穿插进了她的青丝,就这样托着她的头,将她搡在床上。 盛夏的床板硬,有他的手垫着,骆宁没有磕到头,可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 他按住了她。 不知是清醒了些,还是不太会,他的手并没有往她衣衫里伸。捧住她的脸,手指爱怜摩挲着她面颊:“阿宁,做我的妻,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骆宁的唇有点疼,又被他压着无法动弹,脑子却在飞速转着。 “王爷,您是要强迫我?逼我投降?”骆宁问。 萧怀沣的手指摸索着她的脸:“我不会。” “……您答应过我的。当初的约定,我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做错什么,王爷。”骆宁道。 萧怀沣身子的重量,只一小半压在她身上。 他低垂着头,脸侧贴着她的脸:“是本王的错。” 骆宁心口酸涩得厉害。 “也许,当初我不该贪婪。若没有王爷您,母后也会适时帮衬我。家务事毕,我作为镇南侯府的大小姐,也有前途。是我贪心,才走进雍王府。”骆宁道。 萧怀沣没有抬起脸。 他依旧贴着她的面颊:“你不来,也逃不脱,本王那时候就记住你了。” 皇帝想给他指婚。 太后有意做媒。 骆宁是最好的人选。没有她来谈条件,萧怀沣是否会拒绝赐婚? 他觉得他不会。 他会像以前一样,把什么都藏在心底,不让内心最柔软的那点触动被翻出来。 他会接受皇帝的指婚,将她娶进府。 也许那样更好。 若真那样,这会儿她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她也会认命做好他的妻,两个人不用如此痛苦。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萧怀沣想到这里,坐了起来。 光着上身,他诸多不自在,起身把扔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胡乱披在身上。 骆宁也坐起来。 她往床的里侧避了避。 “王爷,我们今晚回来就圆房吧。”骆宁轻声说,“我们当初的约定,有三年之久。等时间到了,我们再说前途。我们做夫妻,也做盟友。” 萧怀沣心口一阵闷疼。 “你看不上本王,也看不起本王。”他道。 今天他失控了。 听到她与丫鬟说回韶阳,他想要抓牢她。 那些循序渐进的想法,在那个瞬间都忘记了,只想要抱紧。 抱在他怀里的,才是他的。 在骆宁看来,他不过是情绪无常、冲动好色之徒。 “……王爷,这是很正常的,我没有求您做个圣人,清心寡欲。我更不是看不起您。”骆宁说。 “你同母后说过,不想有孕,你仍想回韶阳。你说做我的妻,不过是对我妥协。”他道。 骆宁沉默着。 “我不愿如此,阿宁。”萧怀沣自嘲似的笑了下,“我不甘心。” 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应在他面前委曲求全。 若他折了她的心气,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萧怀沣无法想象。 骆宁手腕软,可聪明睿智,假以时日必定成才,他怎能毁了她的傲骨? 就为了解决自己这点儿事。 他转过身,瞧见她沉默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茫然、很悲切,他凑过去,又亲了亲她的唇。 骆宁眼神动了动。 萧怀沣这次,只是很爱怜、很轻柔吻了吻她的唇。 “叫人进来服侍你更衣吧,等会儿要出门。”他起身去了净房。 第311章 是否吃醋? 骆宁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何嬷嬷为她梳头。 她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心口一直似有涟漪推着她,起起伏伏无法安静;脑海里忍不住回想方才种种…… 叫自己别想,脑子里却有脱缰的马,一个劲儿往方才那一幕幕回奔。 直到何嬷嬷的手,贴了贴她额头。 骆宁回神。 “……是不是有些烧?”何嬷嬷问她,“王妃,您可有不舒服?” 骆宁瞬间脸红得能滴出血。 脖颈也由粉转红。 “没事,没事,不曾发烧。”她道,声音不自然有点飘忽。 何嬷嬷再看她微微有点红肿的唇,心中明白过来。她忍着笑:“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骆宁含混嗯了声。 晚膳随意用了些粥,就和萧怀沣一起出门。 她不和他说话。 王珺的丫鬟翠儿去大厨房端她的饭菜,远远瞧见有人出垂花门,回去就告诉了正在埋头做针线的王珺。 “……王妃果然出门了,崔氏也去了。”翠儿说。 王珺点点头。 里卧搁了两盆冰,室内有淡淡的凉意,似从冰盆落到了她心口。 “您干嘛不去?骆宁都请了您。”翠儿愤愤不平。 骆宁不讲规矩,没有主母的风范,又仗着王爷偏宠处置了两位侧妃,杀鸡儆猴,一个人霸占王爷,着实卑劣。 这样的主母,何必敬她? 王珺还在绣鞋面,闻言头也不抬:“她不想让我去。” 又道,“上次送过了莲蓬,这次又送一次,我还想着她图什么,怎么非要我做鞋?直到今日才懂,她只是不想让我出门。” 唇角忍不住有了个冷峭,“这点拙劣手段,上不得台面。有她的苦日子,我不与她争锋。” 在内宅如此打压侧妃,迟早要传出恶名声,被太后和王爷厌弃。骆宁在自悔前程。 王珺要做的,便是等。 耐下性子,不给骆宁作贱她的机会,保持体面。 她极其小心。 上次回府,她弟弟王瑾还说她变了,很心疼她。 翠儿心中不忿:“好处全部捞她一个人碗里,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王爷恐怕有苦难言,娶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妃。” “也别小瞧了她的手段。”王珺道。 她放下针线,“吃饭吧,慢慢做,她也不等着穿我这双鞋。” 戌时初,雍王府等一行人到了城南渡河的画舫上,此时日暮刚刚降临。 黑夜尚未来得及笼罩渡河,河面与河岸已经亮起了灯笼。 河里飘荡了一阵阵发出微微橘芒的河灯,映得水面金光熠熠。 雍王府的画舫二楼,养着的几名乐伎正在弹奏,乐声如流水般轻缓。 崔正卿、辰王已经到了;另有骆宁的弟弟骆宥、周淮,甚至骆宛与她的新婚丈夫。 骆宛的新婚丈夫叫卢世隽,忠诚伯府的五少爷。他跟骆宛一样大,才十六岁,修长单薄。 上次骆宛回门,骆宁就见过了妹婿。 瞧见骆宁等人上来,众人除了辰王,都站起身行礼。 “……碰到了三姐和姐夫,就叫了他们一起。”骆宥解释。 骆宛与卢世隽有点紧张。 骆宁笑着说:“人多热闹。” 萧怀沣也微微颔首,说了句:“坐下吧。”虽然没有笑,语气却是很温和。 画舫开动,游河听曲。 骆宁特意把骆宛叫过来,两个人靠近角落闲话。 “……婆家怎样?上次你回门,人太多了,都没顾上跟你说说话。”骆宁说。 骆宛面颊微微一红:“挺好的,婆母与妯娌、小姑子都待我好;夫君房内既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他一直在念书。” 骆宁看得出,她很满意,便感欣慰。 骆宛爱说,忍不住和骆宁八卦:“我未嫁时,都说三嫂是县主,性格强势。 如今才知道,大嫂跟着大哥去了任上,二嫂身体不好,是三嫂帮衬婆母操持中馈。 她倒也不会欺负人,只是规矩严一些,那些人不忿就诋毁她。害得我颇为紧张。我瞧着她挺好的,不是眼高于顶的人。” 骆宁失笑:“人云亦云着实可怕。” 姊妹俩聊了好几句。 那边,崔正卿正在打趣萧怀沣,问他:“你嘴怎么了?” 辰王看一眼。 萧怀沣沉下脸,问崔正卿:“你是不是热,想下河去凉快凉快?” 辰王摇了摇折扇:“扔下去吧,他着实聒噪得叫人心烦。” 又转移话题,问起柳娘子,“今年谁家请了她,居然不应你的请?” 崔正卿:“她没说。她本就是迎来送往的,还不准她做旁人生意了?多问这一句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旁边画舫上传来琴声,是柳娘子最擅长的那曲。 辰王撩起了薄薄纱帘,瞧见对面一艘画舫,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依稀瞧见了王堂尧。 “是建宁侯府的画舫。”辰王说。 崔正卿:“王少卿请了她,怪不得。” 又道,“她们这些人,没人不爱我和王堂尧的。” 他们俩在名伎中面子最大。 不是诗文与才华出众,也不是出手豪阔,仅仅是因为英俊贵气,满盛京城无人能及。 名伎都以和他们来往为荣。 崔正澜看向她哥:“你不吃醋?” 崔正卿:“这都要吃醋,岂不累死?你不知你哥有多少相好。” 颇为得意。 崔正澜冷冷瞥向他,看不惯他嘚瑟:“有多少?你告诉我,回头我告诉大伯母。” 崔正卿:“……谁带她来的?好好出来玩,带她图个扫兴?” 辰王在一旁忍俊不禁。 骆宥等几个年纪小的,青涩稚嫩,不敢跟着崔正卿肆无忌惮聊名伎,敛声屏气坐在旁边。 只辰王能说几句。 辰王不与伎人来往。不过听崔正卿说得多,渐渐的听熟了,也能接几句话。 萧怀沣则一直走神,余光总在瞥骆宁。 骆宁与骆宛有说有笑的,他心情轻松了几分。 崔正卿也留意到了,对萧怀沣道:“七哥,要不你与王妃先下去放河灯?” 骆宥站起身:“我也想去。” 崔正卿给他使了个眼色,笑道:“等会儿你同我们一起去。” 萧怀沣沉默站起身,走向骆宁。 骆宁余光瞥见他过来,转过身,脸上堆出笑容:“王爷。” “去放河灯吧。”萧怀沣道。 骆宁道好。 夫妻俩下了二楼,去了画舫一层放河灯。 第312章 王爷的情路 没人在跟前,骆宁低垂眼睫,目光不看萧怀沣。 她拿出火折子,沉默将河灯点燃,避开了萧怀沣想要伸过来为她点火的手,将两只河灯一起放入了河里。 微微阖眼,她默默念叨着什么。 萧怀沣在旁边坐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一错不错看她。 灯光黯淡处,她眉眼竟是越发妩媚温柔。 念诵结束,骆宁睁开眼,却瞧见萧怀沣伸手。 她下意识避开。 萧怀沣的手,停在原处:“不肯理我了?” 骆宁没说话。 萧怀沣静静看着她:“你要是恼了,可以发脾气。” 骆宁轻不可闻叹口气。 萧怀沣的手指按住了她眉心:“别叹气,是我有错在先。” 骆宁又将头偏开。 她着实乱了心神,想要冷静。可他就坐在旁边,叫她心中涟漪阵阵,无法静下来。 “王爷,我们怎么办?”骆宁终于开了口,“这跟我想象中的生活不一样。” 萧怀沣:“你想要……” 他话还没有说完,听到有人高声喊:“三姐,三姐!” 对面画舫停下来,雍王府的画舫靠近,两条画舫相距很近,有人高声呼喊。 而对面二楼,有人正看向骆宁和萧怀沣。 骆宁抬眸,就看到了王堂尧。那探究眼神,叫她格外不舒服,萧怀沣手里的暗器发出。 对面的人影一闪,竟避开了。 萧怀沣沉下脸,恢复了雍王的冷肃:“宵小之徒,藏在暗处偷窥。” 骆宁靠近他几分:“王爷,是朝廷命官。别明着动手,吵起来咱们不占理。” 她又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萧怀沣心中一动,面上没有浮动异色,很冷淡说:“本王不怕御史台,王妃别担心。” 骆宁靠近他。 他顺势握住了骆宁的手。 骆宁待要说什么,就瞧见萧怀沣冲暗处的人打了个手势。 她要问,已经被争吵吸引了注意力。 方才叫嚷的,是王珺的弟弟王瑾。 “闭嘴,吵死了。”骆宥在这边答了话,“我们画舫上没有你姐姐。” “这是雍王府的画舫,我姐姐乃雍王侧妃。既出游,为何没有我姐姐?”王瑾和骆宥年纪相仿,一样冲动好斗。 他说完了,不等这边回答,他继续很高声说,“莫不是王妃打压,叫我姐姐不能见人?” 说罢,他又喊了句,“毒妇!” 骆宥简直气炸:“住口,你敢污蔑我姐姐?我要打烂你的嘴。” 他爬起来就要往对面画舫上跳,崔正卿拉住了他。 “远着呢,你跳不过去,回头落河里。”崔正卿说。 “我要告诉世人,雍王妃是何等恶毒、自私,嫉妒出身比她好、容貌才华远胜过她的侧妃!”王瑾继续说。 崔正澜也气不过,转身就想要翻过栏杆。 辰王一把攥住了她梳得还算整齐的发髻,似捏住了小猫的后颈,崔正澜没发动了。 “三哥,你松手!”她不悦。 还扯她头发,几岁了? 好烦人。 辰王:“消停些,这是怀沣的画舫,有人会出面。你跳过去做什么?给人家送把柄?” 崔正澜:“……” 也对,她是雍王府的侧妃。她在这里,王珺却不在,建宁侯府更有话骂王妃。 真讨厌! 王堂尧人在船尾,听到叫骂声往船舱赶,王瑾已经骂得不成样子了。 王瑾的话越骂越难听。 “闭嘴。”王堂尧眉心跳了跳,“不成体统!” 建宁侯府的画舫上,有不少亲朋,还有名伎柳娘子,这样叫骂,谁都不会好看。 然而话音未落,倏然有黑影飘然而至。 王堂尧立马拔出腰上软剑,黑影动作极快又麻利,一人抵住了他,另一人抓住了王瑾。 众人大惊。 建宁侯府的护院都在画舫一楼,不知楼上变故,听到有人高声喊“来人”,才急忙往上冲。 王堂尧与一人缠斗不休,另一个黑衣人直接击了王瑾一掌,朝向他心口。 王瑾几乎要被打得断气。 王堂尧大急,偏偏黑衣人武艺高超,他甩不脱。 他眼睁睁看着王瑾挨了一掌后,被扔进了渡河。 黑衣人毫不恋战,一个虚招击向王堂尧面门,趁着他预备抵挡的时候,转身就撤。 两个黑影配合默契,转身消失在黑夜里,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 王瑾被扔进了河里,半晌浮出水面,手忙脚乱大喊大叫:“救命,救我……” 又沉下去。 而后又自己浮起来,继续挣扎着要叫。 王家护院这时候终于回神,两个人脱了衣裳跳下水,把四少爷王瑾捞了起来。 王瑾呛了水昏死过去,被护院挤压着拍了水,半晌才醒过来。 王堂尧见闹成这样,吩咐下去:“开船!” 他只想赶紧离开。 方才那两个黑衣人,无疑是雍王的暗卫。可惜人家来去无踪,哪怕有人亲眼目睹,也抓不到把柄。 王堂尧在打斗中,虎口裂开了一个小口子,藏在袖底的手满是鲜血。 今晚着实很狼狈。 看着建宁侯府的画舫远走,骆宥半晌才笑道:“真过瘾!” 又问,“方才是谁的人?” “肯定是雍王府的人。”崔正卿道。 骆宁与萧怀沣已经上了二楼,她悄悄挣开了萧怀沣的掌心。 骆宥眼眸发亮:“姐夫,方才那两个人身手真好。” 骆宁欲言又止。 骆宛也兴奋:“动作麻利极了,一转眼就叫那个人遭了报应。姐夫的暗卫果然厉害。” 骆宁忍不住轻咳。 叫什么姐夫? 规矩要守。骆宁嫁的是亲王,哪怕是她的弟弟妹妹们,也只能称呼“王爷”。 “雕虫小技。”萧怀沣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眸却亮得厉害。 辰王唇角有点笑意。 崔正卿最擅长作死。 他听了骆宥与骆宛的话,笑着打趣萧怀沣:“他们叫你姐夫,我能否叫你妹婿?” “你不能!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手下无情!”说话的不是萧怀沣,而是崔正澜。 崔正澜的眼风要杀人。 什么就妹婿?她是看着王妃的面子,才没有逃婚的,凭什么要蹭她的称呼? 她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只是侧妃,想的是雍王凭什么要占她便宜? “……你不能。”萧怀沣终于开了口,“你们几个可以。” 他指了骆宥、骆宛等人,甚至把周淮圈进去了。 骆宁还想着方才落水的王瑾,又想到建宁侯府送进宫的白慈容,一时没顾上这点小事。 骆宛和骆宥就上赶着喊了“姐夫”,连带着骆宛的新婚丈夫,也叫了声姐夫。 辰王和崔正卿对视一眼,觉得萧怀沣今晚很快乐,简直有点飘飘然。 两人暗暗憋着乐:怀沣这情路,怎么走得又艰难又好笑的? 第313章 心有灵犀 这日,深夜方归。 回到临华院,众人兴头还很好,骆宁吩咐孔妈妈煮些宵夜吃。 “……有没有伤着建宁侯府那孩子?”骆宁问萧怀沣。 萧怀沣:“不算重伤,小惩大诫。” 骆宁了然。 她没有再多问什么。 夫妻俩吃了点宵夜,简单洗漱就熄了灯睡觉。 帐幔刚刚放下,萧怀沣抱了下骆宁。 他亲了她面颊:“睡吧。” 骆宁:“……” 在画舫上,她想跟他聊聊,回来后就不想多谈了。 前途不是谈出来的,而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回头望,一个结果上,凝聚了来时每一步的脚印。 萧怀沣轻轻搂了下她、亲了下她,就放开了,规规矩矩躺好。 骆宁从半下午到现在,思绪起伏过大,消耗了精神;又因为时辰太晚,她着实困顿,片刻进入了梦乡。 翌日,萧怀沣依旧早起上朝。 骆宁难得醒了,听到他窸窸窣窣下床;简单洗漱后,他又撩起幔帐上来,摸了摸她面颊。 骆宁装睡。 他重新放下幔帐,起身走了。 骆宁睡意全无。 天亮得比较早,院子里有仆妇打扫庭院的声音,她索性起来了。 上午理事。 半下午萧怀沣回来,给她带了两个佛手柑。 说是进贡的,太后叫他拿两个给骆宁玩。 “……庄子上送来的葡萄和西瓜,都用井水湃着了,王爷要吃一些吗?”骆宁问。 他带回来的佛手,一个足有两斤重,摆在炕几上清香浓郁,十分好闻。 “好。”他颔首。 他先去更衣,丫鬟们去端了洗净的葡萄、切好的西瓜进来。 他更衣洗脸出来,坐到了临窗大炕上,瞧见骆宁正在翻账簿。 “……还没忙完?”他问。 骆宁放下账簿:“过几眼,是秋兰对过的,我过过目。已经忙好了。” 她放下了账簿,净手过来和他一起吃西瓜。 “今天早朝上,郑氏派系的官员提出了立储。”萧怀沣说。 骆宁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乌润的眸,眸色里添了一抹紧张:“是不是吵得很厉害?” “必然。”萧怀沣说。 内廷不肯封陈贵妃、不立储,就是怕波及朝堂。 因为此事名不正言不顺,大家都想分一杯羹。 没有到皇帝病危的时候,谁提出立大皇子为储君,都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反对。 一是大皇子年纪太小,他可能会夭折,二是他非嫡出。 郑家提出要把大皇子过继在郑皇后名下;其他门第与势力,自然不同意。 “风波一起,不知如何平息。”骆宁说。 她知道太后的担忧。 骆宁凑近几分:“王爷,您愿意立储吗?” “最好立储。”萧怀沣说。 骆宁不解:“为何?” 你不是有意皇位吗? “皇兄有个万一,本王不能继位。哪怕母后帮衬,名声上也有损。大皇子可以继位。”萧怀沣说。 骆宁沉默想了想,很快想通了,才开口:“您考虑的,是不是朝臣换更?” 萧怀沣眸色一亮:“阿宁,本王的心思,除了日夜相处的幕僚,就你能懂。” 骆宁微微垂了眼睫。 她是觉得,这才符合常理。 萧怀沣替骆宁出气,提拔陈美人为贵妃,他就必然不排斥立储,因为这一步棋的后面,肯定会跟着立储。 他不至于想不到。 郑皇后说过,大皇子年纪太小,需要人摄政,此人非雍王莫属;而大皇子无嗣,禅位更合理。 骆宁觉得,这些浅显的道理,其实不需要搞得太复杂,萧怀沣顺其自然即可。 那他为何要推动立储,想要扶大皇子继位?除了名声,另一个目的就是朝臣。 他摄政几年,可以换上对他忠心耿耿的朝臣,把门阀压下去。 萧怀沣学过帝王术,可他也是武将。武将行军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想要登基、坐稳江山,萧怀沣首要不是堵住御史的口,而是有一批能忠诚于他、替他办事的朝臣。 他要储备力量。 所以前世他忍耐了八年。不单单是为了声望,也是他要把朝堂上的官员更换、布置。 只是前世的坎坷更多,时间更长,今生也许不需要。 “……最终必然要立储。”骆宁半晌抬眸,如此说。 萧怀沣点点头。 “立储,但不把大皇子寄养在皇后名下?”骆宁又问。 萧怀沣:“不可能寄养在她名下。以前也只是养在她宫里,立储后就会迁宫。” “郑家不会答应!” “要是郑家说了算,这江山就姓郑了。”萧怀沣道。 又说,“这些日子内廷外廷皆有波动,不少人会拜访你。你可能无法躲避。你可害怕?” “我不怕,王爷放心。”骆宁道,“我懂王爷的意思,一定会处理妥当。” 萧怀沣颔首。 夫妻俩吃了些瓜果,萧怀沣还需要去趟校场,骆宁就把剩下的收拾一番,等着吃晚膳。 这日傍晚有些风,暑气散去,晚膳后副将牵了长缨大将军来正院玩,骆宁很开心逗狗。 长缨一到了骆宁跟前,就恨不能摇尾乞怜。萧怀沣以前看不惯,现在倒是理解了它。 晚夕睡觉的时候,骆宁还在跟萧怀沣聊长缨大将军,问它是什么品种。 萧怀沣:“进贡的狗,可能是选了最优良的种。” 骆宁再想要找一只像长缨大将军一样的狗,很难。 要是属于她就好了。 萧怀沣:“阿宁,你到底是怎么笼络住它的?” 骆宁无法解释。 她笑了笑:“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王爷。” 萧怀沣没有继续追问。 睡觉前,骆宁还把佛手拿到帐幔内,放在床头小柜子上。 清香四溢。 “真好闻。”她再三说。 萧怀沣趁机说:“内廷也是有些好处的。每年进贡的东西,都是这天下最好的。” 骆宁立马沉默。 萧怀沣侧头看一眼她:“不仅瓜果,还有其他……” 骆宁没有接话。她不想和他争执,也不想看他烦恼。她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太中听。 如果三年后她走了,雍王府的日子就是她一生中很短的时光。何必添堵? 她打断他,兀自躺下:“我困了,王爷。” 萧怀沣俯身下来,骆宁吓一跳,下意识想要翻身躲,肩膀被他按住了。 他轻轻的,在她唇上碰了下。 很克制,一触即收。 “你睡吧。”他道,把灯罩盖上了,帐内一片昏暗。 只有佛手淡淡清香萦绕不散。 第314章 昏招 郑氏提出立储,一石千层浪,朝堂上每日都会因此而争执。 皇帝犯了头疾,痛得他坐卧难安。 申国公请了一位擅长炼丹的道士进宫。 此举震惊了朝野。 无人不骂。 哪怕是撺掇皇帝服用丹药的魏王,也不敢公然举荐道士,更别说亲自送人了。 郑家为了立储,连这一步都毫不迟疑做了。 “……意料之中。皇帝的身体无力回天,怎么折腾对大局影响不大。”萧怀沣一日下朝回府后,与骆宁聊起了此事。 骆宁便说:“王爷,这是昏招。皇兄有个万一,郑氏会失了人心。” 百姓与朝臣的唾沫星子都会把郑氏和郑皇后淹没。 郑家这是饮鸩止渴。 就像当年雍王射杀祥瑞白鹿,而后皇帝重病,御史台借口攻讦了他好几年一样。 哪怕郑氏一手遮天,御史台也有借口骂他。 御史最不怕的就是权势。要是掌权者因他们的言论杀了他们,简直给他们立了千古名声。 “阿宁,此事本王推波助澜了。”萧怀沣声音很低,悄声告诉骆宁,“早年就在申国公身边埋伏了眼线,他不算受重视,只是这次很偶然机会进言,提出了送道士;这个道士,也是本王派人千辛万苦从南边寻回来的。” 骆宁微讶。 继而她笑了笑,“王爷,这一步棋很高明,也很有先见。” “不过是看准了旁人的野心。”萧怀沣说,“阿宁,若现在有人提出能想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做本王的妻,本王也会一步踩入陷阱里。” 任何人在想要的东西面前,都会头脑发热。 权势争斗,与战场相似,却又跟北疆有天壤之别。 因为见血、不见血是两种战役,打法不同;申国公力壮魁梧,身边的谋士多半都是军师,面对盛京城里的权力争斗,缺少那么一点谨慎。 偏偏这点看似微末的警惕,会要了人命。 “……不单单申国公府没有考虑仔细,也因为大皇子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骆宁没接他的话。 他亲过她之后,说话越发直白。 骆宁甚至都会震惊他会如此表述,简直是明晃晃朝她进攻。 他像是改了策略与战法。 “没有郑氏血脉,又因本王提了擢升贵妃,他们才紧张。”萧怀沣顺着她的话,转回正题。 骆宁沉吟,还是说了:“王爷,我还以为您和申国公交情不错。” “当年在北疆,他并没有亏待本王。可本王吃的苦,一样也没少。要说交情,也不过如此。”萧怀沣道。 他遭遇了很多的磨砺。 “严师出高徒”,他的确在这样的打磨中快速成长。 若心怀宽广、感恩,自然会说申国公给了他机会,教导了他;若心胸狭窄、记仇,便可以说申国公故意折磨他,替皇帝除掉他这个劲敌,让他死在北疆。 人与人的立场,纯看当事者如何解读。 萧怀沣而后的确成才了,也觉得申国公是苦心栽培,并没有特意苛待他;可有些苦,似乎也不是非吃不可。 他得到了很多,那些磨砺都是他的基石,他感激申国公。 这是他的想法。 至于申国公当时怎么想的,谁又知道? 萧怀沣还预说点什么,有丫鬟进来,说宋暮来了。 “请他进来。”萧怀沣道。 他去明堂见了宋暮。 像是有什么急事,萧怀沣脚步匆匆出去了,只是吩咐在旁边伺候的秋兰:“告诉王妃,别等本王用膳。” 骆宁在里卧听到了。 “这么匆忙,是出了何事?”秋兰有点紧张。 骆宁笑了笑:“无妨,王爷会处置的。” 她也担忧,不过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理事。 处理的是临华院一点琐事。 事毕,自己先用了晚膳,沐浴更衣。 从净房出来,丫鬟们在替她换床上的幔帐。 “细纱帐子凉快些。”秋华说。 骆宁自己拧干头发,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替我换帐子?” “不是您自己说的‘帐子太闷了’?”秋华道。 骆宁:“……” 她早起时面颊有点红,是因为萧怀沣临出门抱了她片刻。丫鬟问起,她遮掩说帐子太闷。 自己都忘记了。 “换吧。” 此刻日头尚未落山,骆宁坐在临窗大炕上等头发干,一边做针线。 巾帕已经绣好了,她开始做个荷包;等荷包做完,就可以着手做鞋了。 萧怀沣直到深夜才归。 一身汗,他先去洗澡。 回来时,瞧见骆宁还坐着,他道:“还不睡?” “等王爷呢。”骆宁道。 萧怀沣:“床上躺着慢慢说。” 骆宁道好。 把室内的烛火灭了,夫妻俩上了床,萧怀沣都没留意到换了帐子。 “阿宁,我是去处理镇南侯府的事。” 骆宁刚躺下,萧怀沣如此说, 她猛然坐起,“怎么了,谁出了事?” “无人出事,是岳父。”萧怀沣道。 他细细把事情说给骆宁听。 自从骆宁嫁入雍王府,萧怀沣就在镇南侯府布局。一是保护小舅子,二是防止岳父作妖。 最近局势大变,建宁侯府送了义女进宫、陈贵妃迁宫、郑氏提出立储,有人开始“侧翼进攻”雍王府。 有人向镇南侯提起,勤国公府很想和骆氏联姻,因为勤国公府有位二十五岁还没有出阁的小姐。 如今这位小姐,高不成低不就,着实难以婚配,很中意骆崇邺。 骆崇邺鬼迷心窍,派人往余杭白氏送信,叫白家来“报丧”。 萧怀沣知道白氏早已死了,只是对外称养病。 目的是骆宁、骆宥不用服丧。 骆宥开始议亲了。要是服丧三年,就会错过最好的议亲年纪;而骆宁,服丧期间不能有孕,就必须安排侧妃的日子。 谁出的馊主意,难说,但对雍王府、对骆宥都不利。 骆崇邺却不会考虑儿女们,他只想到自己。 他动了心。 萧怀沣亲自登门,警告了他一番,又派人去把送信的人追回;再派人去余杭,掌控骆宁的舅舅白玉麟,叫他闭嘴。这些事,忙到了深夜。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适合报丧。 “这个男人,自私了一辈子。”骆宁听了,又躺回去,语气很冷淡,“他与白氏,真是天生一对。” 又道,“自私的人活得好,没有愧疚。” 第315章 软肋 骆宁夜里睡不着。 不是沮丧,她一向对骆崇邺不抱希望。 只是她想:“如何安置他?” 骆崇邺到底是骆宁的父亲、雍王的岳丈。他要是不小心踩了陷阱,骆宁与雍王府不可能不被波及。 门阀心思深。 萧怀沣算计旁人,旁人也不是吃素的。 雍王府铁桶一块,就从镇南侯府着手,一样可以痛击雍王妃,从而连累雍王。 偏最近萧怀沣似发癫,非要和骆宁“斗”,还想要赢过她的梦想。如此一来,骆宁的事也会牵动他。 就像立储,把老谋深算的申国公诓入局一样,别人也可以寻到萧怀沣的弱点。 骆宁翻了个身。 “……阿宁,你是害怕吗?”萧怀沣在黑暗中问她。 他声音清晰,很显然没有睡。 骆宁:“镇南侯是我父亲,他与我血脉相连。哪怕我不敬他,世俗也容不得我们造次。” 不仅世俗,律法也保障“孝道”,天子以孝治天下。 骆崇邺是一根软肋。 这根软肋暴露,有人已经留心到了。 说不定也有人已经知道白氏死了。 萧怀沣如此谨慎又严苛的人,要是因骆宁身后娘家满是筛子而遭殃,骆宁会很愧疚。 “得想个办法叫他消停。”骆宁说。 萧怀沣:“可以将他调往南疆。” “焉知他不会闯出更大的祸?不行。”骆宁说。 萧怀沣微微侧过脸,在光线幽暗的帐内看一眼她。 骆宁也侧向他这边:“王爷不用管,我来安排。我娘家的烂摊子,我会收拾好。” 萧怀沣伸手,轻轻碰了碰她面颊:“可有了主意?” 骆宁避开他的手:“先回去看一眼,再做打算。” 她也有帮手。 骆家上下都感激骆宁,除了骆崇邺习以为常。 骆宁可用的人很多。 “我明日陪你归宁。”萧怀沣道。 “王爷,政务要紧,朝堂上风云诡谲,镇南侯府这点小事,着实不该叫王爷操心。您要是信任我,此事我来处理妥当。”骆宁道。 “我自然信你。”萧怀沣说,“若需要帮衬,只管开口。” 骆宁道好。 夫妻俩又说了几句话,彼此睡下了。 翌日,萧怀沣又早起,这次骆宁也跟着醒了。 天气热,早起庭院没有一缕的风,闷得人心浮气躁。 “今日出伏,还如此闷热,恐怕是要下暴雨。”尹嬷嬷说。 骆宁:“要出伏了吗?” “是。” “才搬进来似的。”她嘟囔。 “日子过得快着呢。”尹嬷嬷道,“王妃,是出伏了就搬回正院吗?” “好,你们这几日收拾收拾。”骆宁说,“等我先同王爷说了,选个黄道吉日,再搬回去。” 尹嬷嬷道是。 饶是如此热,骆宁趁着早上日头还不算烈的时候,回了趟娘家。 “侯夫人白氏已死”的秘密,不宜公开,哪怕旁人有此猜测。 骆宁只敢和祖母聊。 祖孙俩关起门,骆宁就把昨夜王爷亲自出面拦截消息的事,告诉了祖母。 祖母听了,气得脸色发僵:“糊涂啊!他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行这样自私之事。” 又说,“咱们如今是王爷外家,要什么勤国公府锦上添花?这是给王爷添堵。” 骆宁沉吟:“定是有人说了什么。细细查一查,从门房上的访客着手,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又低声告诉祖母,“朝堂上在吵‘立储’,风云四起,申国公府连道士都送进宫了。 爹爹又是王爷的岳丈,‘长辈’二字怎么也论得上,就怕他坏了王爷的事。” 祖母脸色更沉:“王爷庇护的,是咱们这一门的老老小小,他不能有个闪失。” 骆宁看向祖母:“咱们如何是好?既然有人下手了,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报丧’被中断,肯定还有后招。祖母,王爷要操心朝局,我要操持王府,防不胜防。” 祖母沉默着。 她同骆宁说,她会想办法叫骆崇邺先在府里几日,不给他出门;再查查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然后想办法斩草除根。 “我告诉二婶一声,要麻烦她帮忙。”骆宁说。 祖母颔首。 她派人去请二夫人。 二夫人持家,谁进门了她肯定会得到消息。 派出去的小丫鬟刚走到门口,二夫人来了。 她穿着夏布衣裙,手执团扇打风,还是被早晨的闷热激出一头一脸的汗。 她用巾帕擦了汗。 得知骆宁来意,她立马应下了:“我这两日就查。” 骆宁道谢。 既然回来了,骆宁顺道去了趟周姨娘的院子,找骆崇邺。二夫人说他最近都是歇在周姨娘处。 小周姨娘瞧见了骆宁,急忙行礼:“王妃。” 骆宁微微颔首:“我爹爹呢?” “侯爷还没起,这便叫他。有些早,王妃可用过早膳了?”小周姨娘笑着问。 她眉眼有几分像白氏,就连那转动的眼神都像。 “在祖母那边用过了。” 小周姨娘吩咐丫鬟上茶,请骆宁在她起居的偏厅坐下喝茶,她亲自进去服侍骆崇邺起床更衣。 骆崇邺听说骆宁回来了,先是一惊,人都慌乱了三分。 他昨夜没怎么睡,直到黎明时候才堪堪阖眼,故而这会子才醒。 “侯爷慌什么?”小周姨娘笑着说,“王妃再如何尊贵,也是您女儿。如今还是父女,又不是君臣。” 到底只是王妃。 等哪一日她高飞做了皇妃,再怕她不迟。 骆崇邺听闻此言,镇定了几分:“你说得对。女儿女婿管老子的事,着实过了分。” 小周姨娘笑着为他整了整腰带:“这话不错,侯爷就该挺直腰板。” 又道,“侯爷做大事,想要休妻再娶,也是情理之中。勤国公府可是功勋世族,怎么跟一个商户女比?侯夫人早该自请下堂了。” “还用她自请?她尸骨都化灰了……” 说到这里,骆崇邺声音顿住。 小周姨娘淡然一笑:“的确,回了娘家的女人,和去世了有何不同。” 她像是没听懂。 骆崇邺摆摆手,叫她退下去。 小周姨娘眸色一闪,便先出去了。 骆崇邺进偏厅的时候,骆宁没有喝茶。偏厅搁了冰,她还是有点热,用团扇轻轻打风。 “爹爹坐吧。”骆宁道。 骆崇邺:“……” 他没有和骆宁一般见识,坐到了她对面的炕沿上:“阿宁,昨日的事,你听王爷说了?” “女儿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骆宁说,目光瞥一眼门帘之外绣了梅花的软面绣鞋。 “爹爹只是想结亲,给你们添些助力。”骆崇邺道。 第316章 背后“主谋” 骆宁与骆崇邺说话,小周姨娘一直在帘外候着,像个婢女一样等候里面的人叫服侍。 父女俩声音不高。 “……咱们侯府有了勤国公府做姻亲,对你们姐弟都是帮衬。”骆崇邺说。 骆宁:“若余杭报丧,我们姐弟皆要服丧,爹爹可想过?不说我与阿宣姊妹俩已经出阁、目前都还没有身孕,单说阿宥,他要守孝三年。三年不得议亲,你要他拖到何时? 阿宥如今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可以等他婚事落定后,再做打算。” 骆崇邺:“他今年才十四,服丧三年也不过十七。男儿要有青云志,怕什么年纪大,又不是你们姑娘家。” “爹爹还是预备这么做?”骆宁问。 骆崇邺气不打一处来:“王爷不准,我又能如何?他着实没规矩,他是女婿,管老丈人房内事!” “看样子,你只是不服气。”骆宁道。 骆崇邺:“阿宁,你也没规矩。你是不是以为骆家全靠着你?” “是!”骆宁眉目转冷,“以前是,如今也是。要是靠着爹爹,咱们府邸比牛棚好不了多少。” 骆崇邺脸色难看至极,又不敢发火。 他死死攥着拳头:“阿宁,你休要看不起你爹!” “爹爹觉得女儿哪里看不起你?是爹爹做了什么事,被女儿看不起?”骆宁问。 骆崇邺语塞。 小周姨娘这个时候端了茶进来。 她笑着把茶放在骆氏父女俩身边,笑道:“喝些解暑茶,王妃尝尝。天气这样闷热,火气不免大了些。” 骆宁没有喝茶。 她站起身:“爹爹,你好自为之。女儿这次回来,还口口声声叫了你‘爹’。若有下次,你这样为老不尊,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转身出去了。 骆崇邺把茶盏砸在地上。 小周姨娘急忙给他顺气。 “侯爷别恼。您可是王妃的父亲,这点怎么也改不了。应该生气的是她,您别发脾气。”小周姨娘说。 这天晌午刚过,黑云笼罩、霹雷滚滚,暴雨似瀑般倾盘而下,庭院很快积了一汪水。 大雨带走了暑气,从窗棂吹进来的风,带着丰沛水汽与凉意。 申时末,这场雨终于停了。天际的层云之外,竟有骄阳金芒;一段虹挂在不远处的树梢,格外绚丽。 尹嬷嬷吩咐人打扫院内院外的小径,把雨水冲上来的泥土、折断的树枝落叶都清扫干净。 骆宁也要处理一些琐事。 正忙着,骆宥来了。 他穿着蓑衣斗笠。 骆宁帮他解下蓑衣,摸了摸他的外裳,还好没有淋湿。 “半个时辰前就不怎么下雨了,我想着可以出门,别等过夜,叫你担忧。”骆宥说。 骆宁迎了他到偏厅临窗大炕上坐了,吩咐丫鬟上茶。 待丫鬟们推下去,骆宥才说了来意。 “小周姨娘是建宁侯府的人。那个想给爹爹做媒的,勤国公府,也跟建宁侯府走得近,他们家的姑娘,估计是想嫁给王堂尧,而不是咱们爹。”骆宥竹筒倒豆子似的说。 骆宁不意外。 这件事背后,藏着阴谋。 萧怀沣才打了建宁侯府的王瑾,王家定要反击。 又因为立储在即,王氏和郑氏交情不错,彼此帮衬,想要托住萧怀沣的腿。 骆宥见骆宁沉默,以为她不信,向她解释:“小周姨娘是周淮他们家的旁枝。 这个女人的父亲不对劲,是周淮的祖父老国公身边的人发现的。老国公派人去查,确定了消息,才派了周淮的大伯母告诉祖母。 老国公知晓周淮最近同咱们走得近,又跟姐夫同游,特意叫了他去,把此事告诉了他。周淮转而告诉了我。 爹爹想娶的,那个勤国公府的姑娘,她想嫁给王堂尧,则是正卿哥哥告诉我的。” 骆宁笑了笑:“看样子,大家都把你和周淮当个大人了。这么大的消息,也叫你们来传。” 骆宥脸上浮动坚毅之色:“我们本也不是小孩子。” 骆宁点点头:“是,你和周淮都长大了。不错,传得很好。” 骆宥眉宇有点得意,又立马敛去。 “大姐姐,祖母和二婶肯定还需要细查,把消息核实了才会告诉你。咱们怎么办?”骆宥问。 骆宁叫他附耳过来。 姐弟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萧怀沣从外头回来了。 骆宥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姐夫。” 萧怀沣微微颔首:“可是有事?” “家里的事,各方打听了一些消息,我提早来告诉大姐姐一声。”骆宥道。 萧怀沣点点头,又问骆宁:“安排晚膳了么?” “安排好了。”骆宁道。 三人用膳。 饭毕,时辰不早,萧怀沣领着骆宥去外院,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谢筝庭,他是个颇有学识的人,骆宁希望他可以“指点”骆宥几句,让骆宥将来能借“权臣”的势力。 第二个是宋暮。骆宁方才和骆宥商量了一通,办法很不错,萧怀沣赞同,不过需要宋暮提供一些东西。 宋暮擅长刑讯。 天完全黑了,骆宥才从王府离开回家。 萧怀沣进了内院。 骆宁已经沐浴过了,坐在灯下做针线。 她最近有点赶工,想早些着手把萧怀沣的“生辰礼”准备好。就怕下半年局势大变,事情更忙乱,到时候来不及。 萧怀沣先去洗澡。 回来时,换了夏布的中衣裤,他坐在骆宁旁边:“眼睛不酸?忙了一天,还要做这个。” “还好。”骆宁说。 又说,“过些日子,再给王爷做双护膝吧。冬日骑马的时候用。” 萧怀沣:“……” 鞋还没有看到影子,就许诺了护膝,王妃也是很擅长“画饼充饥”的人。 “我且等着。”他轻轻摸了摸她头发。 骆宁低头穿针,眼睫低垂。 “会觉得委屈吗?”他问骆宁,“建宁侯府与你没什么大仇,只不过是邱士东和白玉麟走通了他们的关系,他们便跟你作对。” 骆宁把针线剪断:“不委屈,我还等着白慈容的事落幕……” 建宁侯府要背个大锅,对萧怀沣的前途有利,这才是真正与骆宁利益相关的。 “阿宥长大了。”骆宁说。 他不仅果敢坚毅,还颇有智慧与谋略。 前世他被骆寅害得摔下马背,床上瘫痪不到两年就死了,来不及长大成才,着实可惜。 今生,他可以把骆家撑起来,骆宁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作为姐姐、作为骆氏女,她很欣慰。 第317章 骆宁下毒 两日内,骆宁得到了各方面的情报。 几乎与骆宥说得一致。 小周姨娘的确是隔壁周家的旁支,可她父女二人早已被建宁侯府王家收买。 勾搭骆崇邺、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勤国公府,也与王家利益纠葛到了一处。 勤国公府二十五岁的嫡女,是因孝期、未婚夫夭折耽误了婚事,长得清秀可人。勤国公府一直想把女儿嫁给王堂尧。 内有小周姨娘、外有勤国公府,两方夹击,骆家想要隐瞒的“白氏死讯”差点公开。 如今,骆家人人与骆宁利益一致,唯独骆崇邺觉得骆宁是他女儿,给他什么都是应该的,他才是威胁骆家的利器。 二婶、三婶分别来了趟王府。 一个是报信,把家里查到的,细细告诉骆宁。 一个是站队。骆崇邺想要叫三叔替他做事。三叔拒绝了,还让三婶专门告诉骆宁。 “……阿宁,以前我们诸多不对,可你不计前嫌,还替我们谋前途,我与你三叔都感激不尽。往后,我们跟你一条心。”三婶说。 不单单是三婶得了诰命、三叔得了官位,还因为三叔三婶瞧见了骆宁的庶妹骆宣的好运道。 骆宣是害过骆宁的,虽然没有成功。骆宁没有跟她计较,在她出阁时送第一抬嫁妆为她撑腰。 三叔三婶就觉得,骆宁心胸宽广,不看旧事、只看将来。 以前哪怕有什么不对,向她道个歉,将来好好表现,骆宁会接纳的。况且三房没害过骆宁。 果然,骆宁握住三婶的手:“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一条心。” 三婶满意而归。 萧怀沣派人叮嘱建宁侯府,以及关注朝堂上对立储的争执;骆宁处理内宅琐事,登门做客的贵妇人们,她也会逐一见见,与她们应酬。 内宅还在忙搬家。 出了伏,骆宁与萧怀沣搬回正院住。 临华院虽然好,到底院子小了些,规制都减缩。 长期住的话,还是正院舒服。 骆宁回来时,就发现正院翻新过了,竟也重新装了四根大铜柱;以及铺了地龙。 她诧异。 “冬日可以烧地龙取暖;明年伏天也不用搬家。”萧怀沣说。 从前他一个人住,没讲究这些;如今自然要处处精心,叫王妃满意。 另有鲜花瓜果,每日不断。 太后送了一次佛手柑,骆宁很喜欢闻,这几日总有新鲜的送过来,只是没太后送的那个大。 香味差不多。 回到正院的第一天早上,正好是七月二十五,两名侧妃过来请安。 王珺送上她做的鞋。 绣了海棠花的绸缎软面鞋,做工谈不上多精致,但做得一丝不苟,看得出一针一线都是王珺自己所为。 “辛苦你了,王侧妃。”骆宁笑道。 又叫秋兰,“拿一对翡翠耳坠子赏王侧妃。” 王珺道谢。 然后又说,她想回趟建宁侯府。 骆宁这次拒绝了她。 “最近朝政动荡,城里不太安宁。大家都在内院好好待着。要不然你们自己惹了嫌疑上身,我不好跟王爷交代。”骆宁道。 王珺大概没想到她会拒绝。 嫁过来半年了,每次她想要回去,骆宁从不阻止,甚至主动跟外院打招呼,叫她体体面面出门。 这次却…… 王珺心口发沉,绞着手帕,没有讨价还价:“是,一切听王妃吩咐。” 骆宁颔首。 王珺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崔正澜,突然发话:“崔妹妹,你没有做点什么孝敬王妃吗?” 她头一回如此态度明确挑事。 骆宁眉心跳了跳。 她希望王珺一直安分守己,把这几年混过去,将来有个潜邸旧人的恩情,郑皇后不会亏待她。 可没想到,小小两次挫折,她竟也…… 到底年纪小。 崔正澜听了这话,却没有生气,拿出一块巾帕,上面歪歪扭扭绣了一朵不成样子的花:“我做了巾帕,就怕王妃嫌弃,一直没敢拿出来。” “都是心意,我不嫌弃。”骆宁说。 她接了过来。 王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看向那巾帕,针线像是刀刻,粗糙得不像话,应该是崔正澜自己做的。 她还以为,此事必定会难住崔正澜的。 谁能想到…… “我叫你做鞋,是因为你的针线比较好;叫崔侧妃做巾帕,只因她针线不太行。”骆宁笑着对王珺说。 王珺本想拿“王妃只叫我一个人做鞋”,暗示骆宁偏颇,却没想到这边早有准备。 她面色难看。 “既没什么事,你们散了吧。”骆宁端了茶。 王珺与崔正澜站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崔正澜想起什么,回身说:“王妃,我有件事忘了回禀。” 骆宁颔首:“不急。” 又对王珺道,“你先回吧。” 王珺只得应是。 骆宁留崔正澜坐下,拿出这巾帕:“你是讨要回去吗?” ——盂兰盆节那天,骆宁与崔正澜闲聊时,说起叫王珺做鞋,还叮嘱崔正澜要做点什么,免得回头王珺叫嚷“不公平”,让骆宁这个王妃难做。 崔正澜当时随便应了。 骆宁也没想到她这么快绣好了巾帕。 “不用。”崔正澜道,“是我大伯母那边传信,她可能这几日要拜访您。也是因为立储之事。” 骆宁了然。 两人说了几句话,骆宁拿出巾帕看了眼,笑道:“你这绣活,还不如我。” “不是我做的,我院子里丫鬟做的。她特意模仿拙劣,看着像我做的。我连针都不耐烦穿。”崔正澜道。 骆宁:“……” 高看她了。 王府内院,也就是这些琐事。 王珺沉不住气,骆宁也不算意外。她到底也是年轻女子,经不住磋磨。 骆宁总希望少些麻烦。然而岂能事事如她愿?麻烦来了,就去解决,这才是唯一正道。 她耐下性子,等着娘家消息。 崔家大夫人来访,说些琐事。骆宁觉得她只是试探雍王府的态度,真正的目的还没提。 她不提,骆宁也按下性子不问。 七月最后一日,朝廷上关于立储的争吵还没有结果,但已经激烈了,两位老臣甚至动手,用笏板对打,把一个尚书打得鼻血横流。 朝廷上鸡飞狗跳,骆家的事也有了眉目。 “小周姨娘伺候侯爷喝酒,侯爷半夜失禁。今早请大夫针灸,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了。老夫人请王妃回去瞧瞧。”半下午,来报信的人如此说。 骆宁微微蹙眉。 骆宥是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用多了药,还是骆崇邺的身体太亏空,一点药要了他半条命? 她顾不上多想,立马回去。 二夫人做主,已经把小周姨娘关押了起来,防止她自尽。 第318章 抱紧王爷 骆宁从王府调了二十名护院,回了镇南侯府,以防万一。 二夫人的心腹妈妈在门房上等着。 瞧见骆宁回来,急忙上前行礼:“王妃!” “侯爷人在哪里?”骆宁问。 “挪到了东正院,已经请了四名郎中,还用您的名义请来了一位太医。” “怎么说?”骆宁问。 “中毒。但这个毒有些像中风,也不是常见的毒,郎中和太医都说一时诊断不出是什么毒,无法配制解药,都只是针灸排毒。”管事妈妈说。 骆宁带过来的二十名护院,两人随着她进了侯府内院,其他人都在外院。 她又问管事妈妈:“侯爷现在可清醒了?” “醒了,不能动、不能说话,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越是这样,毒越发攻心脉,嘴都歪了。”管事妈妈道。 骆宁疾步进了东正院。 满屋子人。 连带着嫁到忠诚伯府的骆宛都回来了。 老夫人坐在床边。 三老爷、三夫人陪在老夫人身边;二夫人忙前忙后,诸事都落在她身上。 骆宛年纪最大、骆宥次之,其他几个孩子都小,缩在西次间探头探脑。 骆宁的护院留在门口,她进了里卧。 走到床前,骆宁叫了声爹爹;骆宥从西次间跟过来,站在她身后。 骆崇邺面容金紫,嘴唇乌青。似乎是刚刚挣扎了一番,他这会儿眼睛都直了,不认识人。 “爹爹,阿宁回来了。”骆宁声音有些哽,“怎突然这样了?” 太医安慰她:“王妃,这是中毒。要先找出是什么毒,再寻到解毒药方,慢慢调养就能恢复。” 另一位郎中接话:“幸好不是卒中。要是卒中成了这情形,就无力回天了。” 骆宁抹了眼角水光。 老夫人抬起浑浊眼睛:“别难过,阿宁,会好的。” 又道,“你也外头坐吧,这屋子里人太多,不利于你爹爹养病。” 骆宁应是。 前世,骆崇邺明面上死于中风,实际上是被小妾下毒。 这次要给他下毒,用一点毒药拿出小周姨娘,好拿住建宁侯府的把柄。 骆宁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样。 她一时心情晦暗。 骆崇邺躺在这里,让骆宁一时觉得事情回到了原处,她可能还是会走前世的路,失去她的亲人,甚至性命。 所以,她眼角见了泪。 “大姐姐,你别难过。”骆宥不顾自己已经大了,像小孩子那样,握住了骆宁的手。 骆宁与他去了西次间。 骆宛与妹婿也在。 “……大姐姐,他们都在等人拿个主意,要不要报官。”骆宛低声告诉骆宁,“如果报官,就把小周姨娘送官。” “祖母怎么说?” “祖母大概是想家丑不外扬,没说话。”骆宛道。 骆宁:“听祖母的。阿宛,你上次还跟我说你家县主嫂子的谣言,足见‘人言可畏’,实话反而没人听。 所以,不管占不占理,藏起来才能免灾,也免得咱们其他人在外受人诟病。” 骆宛听进去了。 这么一番忙碌,骆崇邺换了三次衣裳,他每次挣扎都弄脏满身。 精神还是那样。 傍晚时,萧怀沣来了。 老夫人似找到了主心骨,问他:“王爷,您说这件事如何是好?我们都拿不了主意。” “您把凶手给我,我明日去趟建宁侯府。看王家的意思吧。若愿意私了,也不算坏事;若是不愿意,就报官。”萧怀沣道。 老夫人看向其他人:“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忙说:“听王爷和老夫人的。” 老夫人又看骆宁。 骆宁点点头。 老夫人这才说:“麻烦王爷了。” 萧怀沣说了句“分内事”,就让副将带人先去羁押小周姨娘。还要再审她,拿到供词。 天色越来越晚,没人顾上吃饭,二夫人安排送来饭菜。 随意吃了点,老夫人让骆宁两口子先回,这边有骆家的人照顾。 骆宁点头:“我明日再来。” 骆宥送他们出门。 “……大姐姐,我按照宋先生指点的,没有多放药。是爹爹太胖,沉迷酒色,身体亏空太厉害。”骆宥解释。 骆宁:“阿宥,这是我的主意。他哪怕死了,罪过也是我的,你只是执行我的命令。不要自责。” “不,大姐姐,这是我的责任!”骆宥忙道。 骆宁苦笑:“咱们争什么,不是小周姨娘下毒的吗?” 骆宥觉得她心情很糟糕。 他沉默着不敢接话。 骆宁上了马车。 萧怀沣让她依靠着自己肩膀,低声问:“舍不得?” 到底是父亲,有些感情? “不是,我害怕。”骆宁说。 害怕命运跟她开个玩笑,在某一处急转直下,再次把她与亲人们都推向深渊。 只是叫骆崇邺中毒、呕吐,再拿出小周姨娘做文章,却没想到骆崇邺跟上辈子一样的症状。 只希望他别死。 上辈子他死得挺痛快的,骆宁希望今生他能拖几年。 “……王爷,帮我请顾院判吧。不管怎么说,保住我爹爹的命。”骆宁说,“我们不想守孝。” 萧怀沣用力抱着她肩膀,倏然问:“‘不想守孝’是心里话吗?阿宁,你是在害怕吗?” 萧怀沣心头的疑云很重,他却不知如何问。 “是,我在害怕。”骆宁答。 “为何?你以前深夜带着丫鬟去杀骆寅,一个人敢在破旧庄子上杀武将余卓,你并不胆小。为何突然就怕了?”他问。 骆宁用力闭了闭眼睛。 因为,杀骆寅、杀余卓是改变。改变前世的命运,重塑她与他们的因果。 可骆宁亲手把骆崇邺推到了前世一样的结果上…… 她不是怕自己的心狠手辣,也不是怕带坏了骆宥。 她早已明白,善良只是一种自我修养,它不参与命运的构造。先活下去,再修缮自身的品德,骆宁不苛求完美。 她只是怕天道。 人如此渺小,在天道面前是否扛得过去? 她与骆宥的前世,可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王爷,我只是怕自己命不好。”半晌,骆宁才低声说。 萧怀沣轻声问她:“阿宁,你说你会占卜,你又怕命不好。你占卜的时候,我的命格好吗?” “王爷的命格极贵。” “那我借给你。”他抱紧她,“阿宁,我自愿把我的‘贵’借给你。你抱紧我。” 骆宁心头狠狠一颤。 她回手,抱住了他的腰。 萧怀沣双手搂抱着她,牢牢将她箍在怀里。 第319章 不敬王妃,就要挨打 顾院判去了趟镇南侯府,给骆崇邺诊脉。 “……混合了几种毒,配不出解药。不过毒性不算大,只是镇南侯平时不忌酒肉,淤积太深,诱发了卒中症状。”顾院判说。 又说,“哪怕不中毒,他也有中风隐患,撑不过两三年。” 骆家众人都听明白了。 骆崇邺得慢慢养,想要他恢复如初很难;但他一时间也死不了。 “他这个样子,就是中毒引发的,对么?”老夫人问。 顾院判点点头。 老夫人叫人拿了诊金,送顾院判出门。 骆崇邺消停了。 骆家众人包括老夫人在内,都暗暗在心里松一口气。没人指望他支撑门庭,他倒下不影响大局,可他的确会给家里添堵。 故而,这个情景喜闻乐见。 老夫人甚至暗示萧怀沣:“小周姨娘到底是骆家的妾室……” 就是说,别太计较了。 小周姨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帮了骆家一个大忙。 “祖母,一切有我和王爷。骆家家主被害,你们可关起门伤怀,外头应酬由我出面。”骆宁道。 老夫人点点头。 骆家拒绝了亲朋探病,只说镇南侯伤情不稳,还需要静养,随时有性命危险。 骆家近邻的周家,绑了小周姨娘的父亲,也转交给了雍王,卖个人情给骆家和雍王府。 小周姨娘父女俩都被刑讯。 的确是建宁侯府王家的人找了他们,叫他们引诱骆崇邺,为王家做事。 萧怀沣与骆宁押着小周姨娘父女俩去了建宁侯府。 “镇南侯已经遇害。此事闹到朝堂上,两家都难看。如今,建宁侯打算如何处理?”萧怀沣端坐,冷冷问。 建宁侯与幼弟王堂尧见了雍王夫妻俩;王夫人稍后才至,脸色发白坐在旁边。 “王爷,这是误会,我的小儿子被您的人打了、扔下水,发了好几日的烧,至今病恹恹……” “建宁侯,你可有证据是王爷的人打了你儿子?”骆宁打断他的话。 “当时很多人亲眼目睹。”建宁侯道。 骆宁:“你报官,叫那些亲眼目睹的人出来做人证。” 建宁侯:“……” 暗卫蒙面打人,又来去无踪,哪里还找得到半点证据? 骆宁静静看着他,见他答不上来,语气越发冷凝:“谋害镇南侯,又污蔑雍王,建宁侯,你们王氏预备谋反吗?” 王家几个人脸色骤变。 王堂尧静静开了口:“此话言重了。” “我爹爹生死未卜。顾院判都说了,他这次中毒太深,无法解毒。”骆宁道。 王堂尧哑然。 骆家没有报官,是因为“家丑不外扬”,小周姨娘毕竟是骆家的妾室,哪怕她实际上是王氏的细作。 闹大了,两败俱伤。 尤其是朝堂上最近风波四起。 “……这对父女不过是拿了管事的好处,谁知道他们暗地里做什么勾当?此事,王妃也定不了我们的罪。”一旁的建宁侯夫人说。 王家很有底气,从不把骆家放在眼里。 忌惮的只有雍王。 骆崇邺哪怕是死了,王家也能脱身,不沾染罪孽。 骆宁这时候来闹,着实可笑。 王夫人本不想掺和这些事。可大家在同一条河里,你那边投下巨石,波浪必要推动我颠簸。 局势里的每个人,天然就带着立场。 王夫人的女儿,一个是魏王妃,一个是雍王侧妃,不管是站在哪一方,她都恨不能骆家满门惨烈,骆崇邺立马死了才好。 若骆宁也能死了,给王珺让位置,也是最好不过。 “这些撒泼的话,你拿去官衙说。”骆宁道。 建宁侯脸色难看极了:“是你撒泼在先。细作未必不是污蔑,可她是骆家的妾室,轮不到你们来建宁侯府撒野!” 又骂骆崇邺,“色迷心窍,没见过世面,王妃应该反省自身,而不是推卸责任。” 只差把骆宁的出身摆出来。 萧怀沣听到这里,安静站起身。他脚步很快走到了建宁侯跟前,一拳头砸向建宁侯面门。 只用了三成力。 建宁侯倒地,只感觉骨头都裂开了,脑子嗡嗡作响。 王夫人急忙搀扶丈夫,脸色更难看:“你竟敢到侯府行凶?你还有王法吗?” 王堂尧挡在萧怀沣面前,浅褐色的眸光波动得厉害,语气冰冷:“朝廷尚未定罪,王爷这是滥用私刑!” “他不敬本王的王妃,本王私下里教训他。你若是不忿,便去告本王。 王氏下毒,此事牵扯到了刑案。本想私下里解决。既王家无诚意,那便送大理寺吧。”萧怀沣道。 牵扯到了王堂尧的近亲,王堂尧需要避嫌,他可能暂时“赋闲”数日,被迫离开衙门。 偏最近立储在即,皇后需要他。 王堂尧脸色难看极了。 他给他大嫂使了个眼色,又道:“王爷,你可是打了人。没必要送大理寺。” 王夫人明白小叔子的意思,上前一步行礼:“王爷,此事如何赔偿,咱们细细商量。咱们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叫外人看笑话?” 又对骆宁说,“王妃,若是报官了,镇南侯也要上堂。他如今病情不稳,经不起如此折腾。” 骆宁看一眼萧怀沣。 萧怀沣:“这是王妃娘家的事,王妃意下如何?” 骆宁回望王夫人:“不如王家拿个主意,告诉我如何善后,我再做计较吧。” 此事做完,她与萧怀沣离开了建宁侯府。 她叫建宁侯府自己想赔偿的法子。 此事一箭双雕。 既让骆崇邺消停了,也埋下了王家作乱的隐患。将来白慈容的事败露,今日这件事一起闹出来,足够王家背锅。 他们俩离开,王夫人不敢骂建宁侯和王堂尧,回到正院对着丫鬟仆妇们发脾气。 她快要气死。 好好的去折腾骆家,还安排眼线。 结果玩砸了。 没有让萧怀沣受损,反而把骆崇邺给伤了,建宁侯府惹了一身腥。 要是骆崇邺死了,建宁侯府再也脱不了嫌疑,说不定还要背负官司。 王夫人气得心梗。 “要是骆崇邺死了就好了,死无对证。”她想。 不止骆崇邺。 要是骆宁死了更好了,给王珺腾出位置。 “家里这些男人,一个个没远见。去算计骆崇邺做什么?就该对骆宁出手。只要这个出身卑微的王妃没了,我女儿就是堂堂正正的雍王妃。” 第320章 骆宁的手段 建宁侯的脸青了一块,是萧怀沣砸的。 “……他无脑又莽撞!”建宁侯骂道。 “他可不鲁莽,别小瞧了他。”王堂尧说,“他这次到咱们家,只是为了激怒咱们。” 又说建宁侯,“怎么动用了细作?” 小周姨娘是王堂尧安排的,他也告诉了建宁侯。但这次对骆崇邺出手,却不是他授意。 建宁侯听了,也微微吃惊:“我还以为是你。我不曾用你的细作。” 王堂尧脸色变了变。 丫鬟送进来一个巾帕,里面裹了一块冰,建宁侯用来敷脸。 “这个周氏,她发什么疯,突然就动手?”建宁侯问。 王堂尧沉吟:“她是遭了算计,不是她下毒的……” “谁下毒的?” “也许是萧怀沣。”王堂尧说,“这个关头,骆崇邺死了对萧怀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建宁侯授意小周姨娘和勤国公府,要把“白氏”死讯公开,目的仅仅是搅乱雍王后院,给王珺机会。 这是他夫人,以及他自己的私心。 王堂尧事后才知道。 他这些日子忙着在朝堂上布局,替郑皇后争取立储,无暇旁顾。 回家才听说,他大哥动用了小周姨娘,当时就不太高兴。 “……叫雍王妃守孝也没用,反而会提早暴露我的细作。”王堂尧如此说。 他大哥大嫂希望雍王妃“服丧”。服丧期间要避免怀孕,骆宁就必须把雍王的日子让出来。 如此一来,服侍雍王的机会可以落到王珺头上。 王珺有孕后,才可以彻底捆绑住王家与雍王府的姻亲关系。 王堂尧知道不行。 哪怕没了骆宁,王珺也没机会怀孕。雍王“天残”,骆宁至今还是一副姑娘相。 “……咱们如今怎么办?”建宁侯问,“万一骆崇邺死了,咱们脱不了干系。细作还在萧怀沣手里。” 王堂尧拧眉。 他不知怎么办。 如今非常被动,只有挨打的份儿。 “骆崇邺的大儿子不知去向,小儿子就不可能承爵。这个时候,请旨封骆宥为世子,陛下也可能借机发难,立储之事还没有理清楚。 不管是萧怀沣还是骆家,应该都会拼命保骆崇邺性命。”王堂尧说。 “既如此重要,难道不是萧怀沣对骆崇邺下手的?”建宁侯又问。 “骆崇邺不死,但重病无法折腾,也许才是萧怀沣要的。”王堂尧道。 建宁侯打了个寒颤:“这个人挺狠。与他较量,不能心存侥幸。可恨,咱们现在送了把柄到人家手里!” 王堂尧看向他哥:“是你送的。” 建宁侯:“……” “你打算如何善后?”王堂尧又问他。 建宁侯:“我不知骆家想要什么。给点钱,还是田地、铺子?” 王堂尧静坐。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沉默坐在那里不出声,想着他的心思。 也许,在建宁侯府替白玉麟、邱士东撑腰的时候,骆宁就把王家当成了仇敌;而王家,竟是丝毫不了解骆宁,也不知骆氏有什么贪念与目的。 是因为,他们地位低微。 一个才得了几年爵位的小门第,在任何权贵眼里都毫无价值。 雍王娶骆氏女,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认为雍王是被罚了。 可骆氏女又是怎样的人? 好几次大事情里,都有骆宁的影子;王家算计骆家,才开了个头,立马被打断,还被拿住了把柄。 只是雍王一个人的力量吗? 骆宁呢? 那个敢枕着人骨小憩的骆宁,她是个怎样的人? “用京城一千亩良田,把细作换回来。”建宁侯放下裹着冰块的巾帕,最终如此说。 王堂尧:“立储关头,不要再添是非。你派个人去和骆氏商量。” 建宁侯叫他夫人去。 王夫人气得半死,还得去跑腿。 她去了趟镇南侯府。当家的二夫人接待了她。 因二夫人不是镇南侯夫人,她说话推三阻四,半晌拿不了主意。 “……老夫人说,一千亩良田换一位侯爷的命,王家着实太傲慢了。”二夫人回话说。 王夫人脸色很难看。 她来了三次,就确定了一件事:骆家不是狮子大开口,而是根本不敢做主。 没人愿意出头。 二夫人话里话外,都是怕惹恼了雍王妃。 王夫人去回建宁侯:“如何是好?必须要去见雍王妃,此事才可以落定。” 建宁侯:“那你去吧。” “阿珺还在雍王府,就怕骆氏因此迁怒她!” “不要抱怨,说这些丧气话,先把事情办妥。”建宁侯冷冷说。 王夫人气结。 她给雍王府递了名帖,骆宁倒是没有拒绝见她,客客气气请了她进去喝茶。 “三千亩上好的良田,一百两金子,此事就算过去了。”骆宁说,“我爹爹可是落下了病根,至今还不能下床。” 王夫人辩解:“那个周氏,她到底是你们骆家的妾室。真闹起来,你们也没脸,王妃何必如此狮子大开口?” “那就闹吧。光脚不怕穿鞋的,王夫人。骆家的爵位,本就是我换回来的,被褫夺了去也没什么损失。可王家呢?”骆宁说。 王夫人心口狠狠一颤。 她回去后,忍不住对着建宁侯发了脾气:“这个骆宁,心狠手辣,她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怕,你惹她做什么?” 建宁侯气短,被骂得也恼火:“这些大事,不是你操心的。” “不是我操心的,就别叫我去应酬,你自己同骆家和雍王商量去吧。”王夫人甩袖而去。 她还是觉得,先杀了骆宁是关键。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堂,毫无意义。 骆宁死了,才是对雍王的打击。估计雍王一时也顾不上立储,甚至有其他门第要给他续弦,他会忙乱不堪。 做事情,一定要抓稳主次。 王夫人觉得这些男人们一个个都没用。 他们只会做蠢事、说蠢话。 “我能靠着自己把这件事办成。”王夫人想。 十天后,骆崇邺终于能下床走动,有条腿还是不太方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他的头脑也混沌,总是忘事。 老夫人做主,替他辞了差事,从此在家里养病。 他这个样子,无法再作妖了;顾院判则说,他也不会死,毒算是按住了,只是损伤不可逆。 建宁侯府最终赔了三千亩良田、一百两金子。 雍王府把小周姨娘父女俩交给了建宁侯府,了结此事。 第321章 王爷故意逗她 镇南侯中毒一事,以骆家和雍王夫妻俩都满意的方式解决。 骆宥沉默坐在外书房,没顾上吃晚饭,他的乳娘樊妈妈端了宵夜给他。 问他怎么了。 “我总觉得,不够。”他同乳娘说。 乳娘没听懂:“什么不够?” “惩罚。大姐姐竟得了良田和金子就放过了王家。这惩罚是不够的。”骆宥说。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莫要操心。京城附近的良田很难买,都在宗亲与权阀手里。他们不会卖。 建宁侯府能割出三千亩,家里很高兴。王妃想要的也许就是这些。”樊妈妈说。 骆宥表情放空。 樊妈妈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王妃出嫁、侯夫人回余杭养病,也不过半年时间,樊妈妈眼瞧着自家小少爷一天天大了。 不单单是个子长高、肩膀宽阔,还有他的眼神。 春芝自尽,他身体里贪玩好吃的小男孩已悄然死去。 他很多时候一个人独坐,沉默着,会考虑很多事,眼神变得深邃。 樊妈妈不敢小瞧他,收起了从前待孩子的心思,事事都要问过了他,才敢拿主意。 “吃些宵夜。”樊妈妈把筷子递给他。 骆宥接了过来。 他慢悠悠吃着,还在想心事。 大姐姐叫他下毒,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想:“重一点,叫他一命呜呼。这个人拖累我们太重。” 但他又想起他姐夫的话。 他姐夫说,“你们家很多事,无法拿到明面上细讲。不能细说,爵位就不能自然落到你头上。” 骆宥当时回答姐夫,“我不在乎爵位。” 他没有撒谎。 他不稀罕继承这侯府。不要骆崇邺的任何东西,只想要他死。 骆崇邺死了,大姐姐就不会腹背受敌。 骆宥与大姐姐艰难求生,还要被骆崇邺背刺,他忍无可忍。 他的热血都冲到了脑子里,只想除之后快。 但姐夫又说了,“爵位是你姐姐赚回来的,别辜负了她。那是半条命求来的。” 骆宥顿时冷静了。 他依照宋先生的指点,往小周姨娘那边的酒水里放毒。 适量的毒。 他掌控住了自己妄图多加一点的手。 他不怕谋杀骆崇邺,他只是不想大姐姐的心血白费——为的,是骆崇邺不死,骆家爵位暂时不落空。 如果骆崇邺突然死了,他还没有请封世子,长子又“云游”不在家,朝廷可以随意指一个继承人,也可以直接收回骆家爵位。 事后,骆宥唯一的担心是,万一药量不够,骆崇邺只是小小受伤,继续捣乱怎么办? 还好,天公作美,骆崇邺本就亏空的身体,经不得如此一击,他倒下了。 骆宥吃完了宵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他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又似沉思。 乳娘看着他,觉得他的身上长出了棱角。 有些冷酷。 他的手腕,虬结了青筋,一年多练长枪,腕骨精壮有力。 成熟得太快了。 这是好,还是坏? 但乳娘知道,少爷心里还有她、有挚友周淮,有身边忠心耿耿的几个小厮,还有他的姐姐雍王妃。 也许,这些就够了吧?其他不必要的牵挂,只会拖累一个人往前的脚步。 无人依傍,自己就要学会甩脱不必要的负累,快速壮大。 “少爷,早些歇了吧。”乳娘轻声说。 骆宥点点头。 他没反对,但也没回房,一个人在夜穹下站了半宿。 骆宁也在看星星。 白日她与萧怀沣下棋,而后两个人歇午觉。 他在帐内吻她。 骆宁软绵绵靠在他怀里,萧怀沣差点失了控。 骆宁悄声说,她可以换个方式服侍他,仍被拒绝。 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妥协,而他不想要这样结果。 他去了趟净房。 回来时,夫妻俩说话,萧怀沣又亲她。 就这样闹了一个时辰,两个人都累了,慢慢睡着后,竟是一觉睡到了黄昏,醒来时照在后窗的夕照格外璀璨。 睡得太多,夜里睡不着。 幸而夜风里少了暑气,微凉,庭院又有一株桂花树早早开了花,浓香馥郁。 两人散步,牵了长缨大将军,萧怀沣带着骆宁去了校场。 他与几名王府护卫首领过招。 骆宁与长缨大将军在旁边看。 她一错不错看着他。 看他挺拔英姿、看他流畅招数,看校场明角灯疏离光线下他好看的眉眼…… 再多看几眼,记在心上。 这么一番折腾,回来洗了澡已是深夜,还是无睡意,故而两个人坐在临窗大炕上下棋。 天南地北闲聊。 朝政每日都说,这几日也没什么新鲜事,故而骆宁说起了胡七山。因为她叫秋华去胡家看了顾湛。 胡七山的家眷先到京城,他自己则是这两日到的。 “……我要把胡七山安排到京畿营。”萧怀沣同骆宁说。 朝廷的军,分三种:府兵、禁军和藩镇兵。 府兵是各处州府的,平时还需要种田;藩镇兵则是边陲的,不用种田,只需操练;另有一种,就是禁军。 禁军是负责守卫京师的,配置优良、战斗力强。 统领京畿营的,一般都是皇帝心腹,现在则是崔将军,崔太后的兄长,皇帝和萧怀沣的母舅。 当年第一个拥护萧怀沣登基的,不是他大舅舅,而是执掌兵部、手持麟符的申国公、郑皇后的叔叔。 “……大舅舅会同意让胡七山去京畿营吗?这个人,明眼人都知道是王爷心腹。”骆宁问。 “还不知。” “王爷预备如何说服大舅舅?”骆宁又问。 萧怀沣:“去求求他。” 骆宁:“……” 萧怀沣眼睛微微一弯,示意骆宁可以收子了。 骆宁眼睛都没看棋枰,就如此轻松赢了一盘。 她知萧怀沣在故意逗她。 他竟会逗她了。 骆宁觉得自己招架不住,又觉得浮动笑意有点太放松了,就低垂眼睫,压抑着情绪。 萧怀沣瞧见了,只当她以为自己故意不说实话,是不肯把军事上的安排同她讲,心里不快。 他便道:“我的确是打算去和大舅舅聊聊。大舅舅未必没有求我的事。哪怕没有,在这个关口,大舅舅也会愿意卖个人情给我。” 说着,他继续道,“实在不行,就调胡七山去封地。” 还说,“我是宁愿他留在京畿营。这天下的军营,京畿营是最严苛的,对他有利。” 骆宁抬眸,眸光温软:“可需要我帮忙?” “怎么帮?”他很配合问。 第322章 惊喜是什么? 萧怀沣对骆宁很好。 这也许是他的“战略”,可骆宁不反感。她实实在在得到了呵护。 她最在意这点了。 父母对她的轻视,她自幼就缺少这点偏爱。有个人慎重把她放在心尖上,她岂能不感动? 只是害怕。 没有勇气。 怕自己不是命运的宠儿。怕上苍还要折磨她,叫她因此刻的情谊而做出错误决定,受尽前世那样的磋磨。 骆宁不改初心。 她想要做点什么,来回报萧怀沣对她的好。 她不能牺牲的是亲人、性命;可以牺牲的是名誉、威望,甚至她的财产。 恶名她可以背。 怎么帮萧怀沣,自然是听命行事。 “……我听王爷吩咐。”骆宁说,“我可以去崔家走动,见见大舅母。王爷不能直接对大舅舅说得话,我与大舅妈能传达。” 萧怀沣握住她的手。 肌肤细腻凉滑,手掌纤瘦单薄,萧怀沣轻轻握住:“你我夫妻同心,就无难事。” 骆宁看向他眼睛。 萧怀沣用力拽了她,她顺势起身,坐到他怀里。 他吻了吻她青丝。 “阿宁,快要过中秋节了。”他搂住她的腰,如此说。 “是。过节的安排,我这几日就吩咐下去。除了要给老管事们放赏钱,还要给他们的假,要他们也歇歇。”骆宁说。 萧怀沣:“今年会有个惊喜给你。” 骆宁抬眸:“惊喜?是什么?” “都说了惊喜。”他道,“中秋节咱们去赏灯。” “还跟三哥他们一起吗?” “不了,就咱俩。” 骆宁轻笑。 “怎么,你不愿?” “盛京城里赏灯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哪怕不约,回头也会碰上的。”骆宁道。 萧怀沣:“这话不错。” 骆宁还以为他会说“便约好一起”,他却道,“到时候碰上了装作不认识。” 骆宁:“……” 夜风不燥,夫妻俩不下棋,也不再说朝政,安静依偎着说些琐事。 “不用进宫陪母后赏灯吗?”骆宁问。 “不必。自然有人巴结她,咱们不去凑趣了。”萧怀沣说。 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阿宁,别太操心母后,当心一腔赤诚空负。” “王爷怕母后辜负我?” “她没有多余的感情。今日看你好,无非是你不挡道。”萧怀沣说。 骆宁:“王爷,您一直记恨当年母后和大舅舅联手,逼得父皇送走你,对吗?” 萧怀沣沉默。 半晌,他嗯了声,算作回答。 “我们再看看,好不好?”骆宁说,“只要母后和大舅舅妄图伤害我们,我们就撤回来,不理他们了。” 萧怀沣:“过家家?” “朝廷上的老臣们还用笏板打架呢。那样权威深重的地方,不也像是过家家么?”骆宁道。 萧怀沣点点头。 过了午夜,夫妻俩才有了点困意,便去睡了。 中秋节前夕,骆宁应付各处的人情往来。 王府悬挂了灯笼。 八月初十,骆宁回了趟娘家,给家里送节礼。 她的节礼极其丰富。 骆宁去了祖母的院子。 祖母问她:“可要去看看你爹?” “爹爹怎样了?” “还是那样,说话不利索,记性也不太好。不过照顾他的人很多,没有亏待他。”祖母道。 “那很好。我就不去看他了,他不喜我。”骆宁道。 祖母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她只是安抚骆宁几句。 骆宁没有难过,她已能坦然面对她与父母的薄缘。 她不去看骆崇邺,是因为她让骆崇邺变成了那副样子。她不内疚,这是她的选择,可她也不愿意去观赏骆崇邺的痛苦。 把玩骆崇邺的遭遇,不会叫骆宁快意。 这些选择是不得不为,骆宁并不以此为荣。 她这次借着送节礼,也是问问骆宥议亲的进展。 “选了谁家的姑娘?”骆宁问。 老夫人说了三家。 “……我最中意的,是福清大长公主的小孙女。福清大长公主的驸马姓宋,家族远在庆阳,只大长公主与驸马、孩子们生活在京城,人事简单。”老夫人说。 骆宁:“咱们能攀得上公主的孙女了?” “毕竟是雍王的小舅子。别说公主,藩王派人来说媒的也有。”老夫人道。 骆宁:“那咱们家有些托大了。” “我与你二婶再三商议。结亲是为了连两族之好,也要看看对方人品。 福清大长公主的小儿媳,娘家曾经犯了事,出嫁姑娘受牵连,公主却庇护了她,以出嫁女的名义替她断了亲,保全了她。 由此可见,福清大长公主这个人仁厚,不怕事。家族有起落是常事,能经得住风浪才可靠。”祖母道。 骆宁听罢,点点头:“我与福清大长公主不算熟。端阳节宴席上肯定见过的,不过没什么印象。 回头我叫王爷打听打听。既是公主主动开了口,咱们高攀也有底气。” 尹嬷嬷和何嬷嬷以前提过福清大长公主。 没提到太深的事,只说她运气不错。 骆宁又问,“宋小姐今年几岁?” “十四,只比阿宥小三天。”老夫人说。 骆宁心中有数。 又问,“彼此相看过没有?” “准备后天去法华寺上香,叫孩子们见见。”老夫人说,“若两边都满意,过完节就要交换庚帖了。” 又问骆宁,“你要去看看吗?” “不了。相看本就是看个缘分,咱们兴师动众,反而叫人看轻了咱们。”骆宁道。 “这话在理。” 骆宁如今是雍王妃,人家结亲就是图这一点。 才相看,就把最大的底气端出来,的确显得骆氏轻飘,难以叫人敬重。 况且雍王妃在场,对方态度又是不同,需要考量很多。 万一委委屈屈结了亲,往后成仇,反而失了结亲的意义。 骆宥要娶的女子,将来是骆氏主母,全家都依仗她操持中馈,首要一点肯定得“你情我愿”。 骆宁最关心的,莫过于弟弟婚事。 问完了,她就回了王府。 她派人请陶伯,让陶伯再细细打听福清大长公主府的事,以及那位要与骆宥相看的宋四小姐人品相貌等。 到了晚膳时辰,萧怀沣还没回来。 骆宁不免诧异:“王爷没回府?” 她正说着,临华院来人,对骆宁说:“王爷在临华院用膳,叫王妃不必等。王爷还说,王妃早些睡,他今晚要歇在临华院。” 骆宁:“……” 第323章 王爷准备的惊喜 歇在临华院? 骆宁听了这句话,怀疑自己幻听。 吵架时候都恨不能回到正院来住,怎好好的要一个人歇临华院? 骆宁着实意外。又很快冷静下来,想起他说“惊喜”。 中秋节的惊喜,莫不是花灯? 要给她做个花灯吗? “我乱猜什么?这下好了,惊喜没了……” 她吩咐传信的小丫鬟:“跟石妈妈说,要照顾好王爷。” 小丫鬟应是。 骆宁一个人用晚膳。 她脑海里想着福清大长公主府的事,心不在焉吃饭。待回神时,发现布菜的人是秋兰和何嬷嬷,她们俩一脸紧张。 骆宁知她们误会了。 她笑着说:“王爷没有同我置气。他前几日还说,中秋节要送我一个惊喜。许是准备此事去了。” 秋兰与何嬷嬷松了口气。 骆宁又说,“福清大长公主府要跟我娘家结亲,快要相看了,我心里在掂量这件事呢。” 何嬷嬷脸上的担忧散去。 “福清公主性格闲散;驸马出身庆阳望族宋氏,远离京城。真是个富贵又闲淡的门第,姑娘肯定教养得知书达理。”何嬷嬷说。 骆宁:“我祖母也是看重这点。盛京城里的望族,多多少少卷入朝政大事里,骆家门第低微,经不起折腾。” 何嬷嬷夸老夫人有远见。 骆宁这厢收拾,便歇下了。 这几日萧怀沣没来,骆宁感觉很轻松,她快速把过节诸事分派下去。 八月十四一大清早,她叫来两位侧妃。 “……这是过节的东西,你们回头叫管事妈妈去库房领。如何分派给自己院子里的人,你们自己做主。”骆宁先给了她们一张单子。 不待她们说什么,又给了另一张礼单,“这是给你们娘家的节礼,早上陶伯就遣人送去了,你们过过目。” 王珺与崔正卿行礼道谢后,把两张单子接在手里细看。 东西很多。 雍王府不缺钱,而骆宁在规制内做到了最大方,丝毫不怕花王爷的钱。 “东西这样多,可以好好过个节了。”王珺说,“多谢王妃慷慨。” “过节嘛,就是要热闹,大家都高兴些。”骆宁道。 王珺眼眸微闪:“王妃,过节我们是陪您和王爷,还是回娘家?” “那天我与王爷有些应酬,可能不在府里,你们不必陪我们;外头局势仍不安,王爷怕你们被有心人利用,还是待在府里吧。”骆宁笑道。 她语气恬淡,表情温柔,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或者得意。 她已经能习以为常伤害侧妃们了。 王珺的齿关有点酸,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她很是想念郑嘉儿。 要是郑嘉儿没闹出大事、没一直被禁足,现在她就可以做利箭,把王珺不好意思说的话,刺向骆宁。 “……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骆宁道。 崔正澜答:“已经很好了,多谢王妃。” 王珺跟着答:“多谢王妃。” 骆宁预备叫她们俩退下去。 不成想,萧怀沣却回来了。 不止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家丁,抬了用红绸罩着的巨大物什。 众人忙退让到旁边。 侧妃她们向萧怀沣行礼,萧怀沣只是略微点头。 骆宁站起身:“这是什么?” “花灯。”萧怀沣直接说,“放到东次间去吧。” 尹嬷嬷应是,急忙前头领路、打帘,让家丁把东西抬进去。 王珺与崔正澜还站在那里。 “事情忙完了吗?”萧怀沣问骆宁。 “安排妥当了。”骆宁道。 萧怀沣:“进来看花灯。” 王珺在身后向他行礼,高声喊:“王爷。” 萧怀沣停下脚步,看向她。 眼眸漆黑幽静,不言不笑时有威压,叫人透不过来气。 王珺快速低垂了视线,不与他对视:“王爷,妾身想讨要您一个鞋样子,也替您做一双鞋。上次替王妃做了。” 萧怀沣转了视线,看向骆宁:“王妃,可是有人不懂规矩?” 他是说,侧妃越过正妃,直接和他说话,是坏了规矩。 其实这是可以的。 侧妃不是奴婢,她们与正妃一样,王爷才是唯一的主子。 但萧怀沣明显在抬举骆宁。 王珺大户出身,听得懂这些话,她脸色刷地惨白。 骆宁已经开口解围:“没有,王侧妃同我说过了,想给王爷做双鞋。瞧见了王爷,她有些紧张。” 又对王珺道,“你有心了,不过王爷的鞋有专门的人做,不必劳心。退下去吧。” 王珺额头见了冷汗。 骆宁在此刻没有落井下石,王珺一时情绪复杂极了。 她应是,向萧怀沣与骆宁行了福礼,转身出去了;崔正澜也行礼告退。 明堂只余下骆宁与服侍的人,萧怀沣脸色放缓:“方才怎么回事?” “无事,王侧妃有点沉不住气。”骆宁道。 萧怀沣蹙眉:“给她禁足几个月,就能沉得住气了。” 骆宁:“……她还好,目前没犯什么错。我自会裁夺,王爷不必担心。” 又笑道,“王爷买了什么花灯?” 萧怀沣:“不是买的,本王自己做的。” 语气平淡。 骆宁:“……” 她进了东次间。 红绸揭开,骆宁与管事妈妈、丫鬟们都呆住了。 是一盏半人高的旋转花灯,分上下两层。 上面是仕女图,下面是花草。一共三十六面,每一面的画都精致。 “王妃,这美人像您。”桃叶在旁边惊呼说,“这幅也像……” 蔺昭笑说:“这幅更像。” 上层十八幅美人图,每一幅都是骆宁。画得好,细节抓得也好,熟悉的人一眼看得分明。 骆宁听辰王和崔正卿说过萧怀沣的仕女图画得好。 她见过几次,的确很好。 但如此传神的仕女图,她还是头一回见。的确好,光“很像”就很难做到。 骆宁先是震惊,而后慢慢红了脸。 众人都噙了笑。 尹嬷嬷笑着说:“的确好看。都退下去吧,给王爷上茶。” 几个人悄然出去。 骆宁看着灯笼,一时说不出话。 怪不得好几日不回正院,原来是没日没夜忙这件事。 骆宁长这么大,头一回收到如此用心又昂贵的礼物。面颊热浪散去后,她眼眶湿了。 “……怎哭了?”萧怀沣上前揽了她的肩膀。 骆宁依靠着他。 第324章 怀沣,回家再说 骆宁依偎在他怀里。 她猜测他会做个花灯给她。上次送生辰礼的时候,他提过他会做花灯。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做了个“灯王”给她。 是比照去年他们在集市看到的灯王做的。 仕女图都是他自己画的。 他画得很像她。 骆宁从一幅幅画上,瞧见了自己的剪影,或娇媚或温婉或贞静,每一幅都很美好。 她似个透明的泡沫,是他的目光、他的笔锋,将她勾勒了实体,让她生了血肉。 骆宁靠在他怀里,眼睫沾湿。 萧怀沣伸手为她抹泪:“别哭。往后每年做一盏,可好?收拾出一个院子,专门做库房放这些花灯。” 她破涕为笑。 “王爷有心了。”她道,“多谢王爷。” 萧怀沣勾起她下巴:“怎么谢?” “……我再给王爷做一件中衣?”骆宁说。 萧怀沣:“你已许诺了三样,我一样都没瞧见。” 骆宁:“……” “可有更实惠的道谢,王妃?”他问。 头微微低垂,靠近她几分。 骆宁想到“缴械投降”。 她的心,狠狠一揪。 花灯很好,他也很好,可如果没有韶阳的阳光作为牵挂,她的生命以什么为源泉? 骆宁不知道。 她挣扎得太厉害,心口倏然一刀,左右为难,顿时疼得见了血。 “……私下无人,叫我怀沣,可使得?”他又开了口。 骆宁抬眸。 她泪眼婆娑,瞧见了他黑眸中的笑意。 骆宁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瞧见那种傲慢、冰冷与深邃;相反,是温和,似春风般。 此刻,笑意装点之下,他的眸光格外明亮。 骆宁福至心灵,抬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怀沣。” 他的眸色瞬间转炽。 唇覆盖住她的,他的吻很紧很急,似要把她席卷入他身体。手臂收紧,将她牢牢抱住。 骆宁唯有攀附着他手臂,才能站稳。 良久他松开,两个人都有点喘。 他轻轻蹭着她面颊:“阿宁,今日不谈输赢。我很高兴。” 骆宁贴着他。 她也是高兴的。 人生似乎没有太多趣事,平庸中忙忙碌碌,可这一刻,她的脑海里炸开了花,绚烂得很持久。 她知道自己快乐。 她在快乐中晕了头,甚至想:“我投降吧。” 韶阳又真的好吗? 其实,她重生就在回京的路上,韶阳是上辈子的事了。 记忆里的韶阳,都是十几年前了,是否被她篡改了太多? 而雍王府是真实的。骆宁在此刻,得到了罕见的愉悦,这些才弥足珍贵。 她的目标,轻易被他撬动了,她的阵地前线坍塌了大半。 萧怀沣却道:“今日没空陪你,要去见大舅舅。等我回来吃晚饭。” “好。”骆宁说。 萧怀沣整了整衣襟,半晌才去更衣,出门去了。 骆宁一个人在偏厅坐了很久。 她看那盏巨大的花灯。 一幅幅图看过去。 一上午她都没出去,也没喊丫鬟进来服侍。她如痴如醉看着,品尝方才的情绪,似沉入美梦里。 直到宫里来人。 太后和郑皇后分别给雍王府赏了中秋节的节礼。 骆宁接了东西,赏了送礼的太监。 礼品摆在东次间的炕上,骆宁与心腹等人一起看。 一边是太后送的,一边是皇后送的。 太后这边有月饼、西瓜石榴等瓜果、桂花酒、金子做的一对小兔子、花灯,以及首饰和布料。 皇后送的,则是月饼、花灯。 “……赏了东西,明日要进宫道谢吧?”尹嬷嬷问。 骆宁:“是。赏了东西,就必须进一趟宫。” “王爷好像不太想去。”尹嬷嬷委婉说。 骆宁笑了笑:“这有什么办法?宫里规矩如此,又轮不到我与王爷做主。” 她倒是很乐观。 尹嬷嬷见她心里有数,不再说什么。 宫里赏赐的月饼,用宫制模子印的,放在谁家都是体面;而这东西,可以转而送人。 拜月时候摆出来,很体面。 骆宁叫人送一些去镇南侯府,又送一些给崔家大夫人。也许太后会赏崔家,不过骆宁正在与崔氏套近乎,礼多不是坏事。 剩下的,还送了些给自己堂妹骆宛。 傍晚时萧怀沣回来,摆饭的偏厅插了桂花,芬芳四溢。 骆宁看他脸色,笑道:“王爷心情还不错。大舅舅答应接纳胡七山了?” 萧怀沣:“他叫我别掺和立储的事,我也应了他。” 骆宁:“原本王爷就可以置身事外。现在吵的,根本不是立储,而是把大皇子养在皇后名下与否。” 崔家的态度,其实与雍王府一致。 但崔家似乎看不透萧怀沣,以为他不想立储。 “歪打正着。”萧怀沣说,“阿宁,你嫁过来之后,我的运气好了很多。” 骆宁:“……” 吃饭时,骆宁把宫里送节礼的事,告诉了萧怀沣。 明日早起,她要进宫一趟。 萧怀沣:“我陪你去。” 骆宁颔首:“好。” 翌日中秋节,天高气爽,碧穹万里无云,早起的风凉丝丝的,丹桂浓香混合其中,心旷神怡。 过节,朝廷休沐三日,萧怀沣与骆宁很晚才起床。 不紧不慢用了早膳,先去集市上逛了逛,骆宁买了两样小礼品,这才进宫去。 骆宁把泥塑的小兔子香炉送给太后。 “……红泥做的,可以点香,瞧着挺好玩的,给母后看看。”骆宁说。 太后果然很喜欢。 “你有心了。”太后说。 太后没什么话想说,仅仅是想见见孩子们,说些家常。 这边说完,有位长公主进来向太后请安,骆宁就去了郑皇后宫里。 萧怀沣仍陪着她。 郑皇后着朝服,一派肃穆端庄。她生得好,姿容绝俗,这段日子憔悴了几分,也不损她的好气色。 她却是欲言又止。 她的话,不像是对骆宁说,而是对萧怀沣说。 萧怀沣却不想聊。 骆宁看看他们俩,决定站萧怀沣这边。 她对郑皇后说:“皇嫂,母后留我们吃午膳,我与王爷便先告退了。” 郑皇后微微颔首。 骆宁与萧怀沣出来,她似乎很想问问,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他叫骆宁留下来做他的妻,是否考虑过将来? “阿宁,你是不是听到过什么传言?”萧怀沣突然问她,“关于我与郑氏……” 骆宁被他吓一跳。 “怀沣,回家再说。”她道,眼中有些恳切。 这是宫里。 这话不能在这里讲的。 萧怀沣紧绷的面颊瞬间缓和。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露出一点笑意。 他不顾内侍跟在身后,握住她的手:“好,回家再说。” 第325章 骆宁为什么怕死? 中秋节,骆宁与萧怀沣没有留在宫里用午膳。 萧怀沣借口有事,要先走。 太后见状,只叮嘱他们出宫慢些。晚上出去赏灯留心,别磕了碰了,就让他们走了。 而后,太后叫人打听,问郑皇后同雍王夫妻俩说了什么。 郑皇后什么也没说。 但太后知道,肯定跟她有关。 立储在即,郑皇后与郑氏早已乱了阵脚。偏他们力量又那么强大,硬生生开辟一条路,驱赶朝局往新的路上走。 岂会那么容易? 太后端坐,日光从屋顶琉璃瓦照进来,她面容添了一抹冷肃。 局势一变,人心就变,皇家最容不下私情。 可能每个入局的人都懂这个道理,除了骆宁。 她仍赤诚。 “阿宁终有一日会失望。”太后突然想。 她看着红泥塑的小兔子香炉,心里有些难过。 雍王府距离皇城很近。 几息工夫到了家。 正院的里卧,丫鬟端上一壶茶。骆宁亲自倒茶,递到萧怀沣手边。 “……听人说过,王爷与皇嫂在宫学感情不错。”骆宁很委婉说。 宫学有不少趣事。 特别是新帝登基后,他没有成年的子女,宫学荒废,萧怀沣他们那一批人留下了传说,因没有新的趣事取代,成为“佳话”流传至今。 萧怀沣脸色难看。 他黑眸静,脸上惯用的傲慢之色不加掩饰:“我跟他们念的,不是一个宫学。” 又道,“我们兄弟几个,是伴太子读书。宫学有个马场,练习骑射的时候去过。可内廷也有自己的骑射场。我去得少。” 他认真看着骆宁,“你不信?” 骆宁欲言又止。 萧怀沣:“难道你以为我会偏袒她?我与她不熟。” 骆宁说不出话。 萧怀沣倏然福至心灵,逼问她:“这跟你的占卜有关吗?” 骆宁愕然看着他。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理清楚了思路。 一针见血。 她有时候觉得他聪慧、敏锐,还是会忍不住被他分析问题的思路惊艳。 他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出色。 “是。”骆宁沉默半晌,才如此说,“王爷与她,注定有一条极权之路。” 萧怀沣眉头紧蹙。 甚至恼火。 “胡说!”他压着情绪,“这句话,简直无稽之谈。” 骆宁心头很平静。 她有种隔了一层的错觉,像是做鬼一样,阴阳相隔俯瞰他们,她看到了那场祭祀。 “王爷,天道是如何主宰我们命运的,我不知道。”骆宁轻声说。 萧怀沣猛然想起,骆宁第一次走进雍王府。 她说,王爷正缘到那一日,她愿假死脱身。 她知道! 她不愿做他的妻、不愿留下来,也许就是“正缘”二字,困住了她。 她的“占卜”的确很厉害,萧怀沣隐约明白点什么,然而也不是很懂。 但他相信,他没有其他正缘。 除了骆宁。初见第一眼他觉得她楚楚可怜,萧怀沣眼里没瞧见过任何人。 第一眼就记住的女子,若她不是正缘,萧怀沣便觉自己是孤独终老的命。 他宁可相信没有,也不信不是骆宁。 萧怀沣伸手,将她搂住。 他贴着她的脸,轻柔吻了下她的唇。 她眼睫颤了颤。 “阿宁,你真是个很复杂的人。按说你最不怕报应,可你又相信。”他低声说。 骆宁说不出话。 “你心中执念太深,剑走偏锋了。”他又道,“能否信任我,咱们往前试试?” 骆宁闭上眼。 眼泪沾到了萧怀沣面颊,他手臂收紧,低声哄着她:“不哭,不哭。” 心欲碎,一阵阵抽痛。 不忍她哭。 骆宁默默流淌了眼泪,半晌问他:“若试错了怎么办?王爷,我不想死。” 萧怀沣深感无力。 他依旧搂紧她:“阿宁,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要怎么办? 她心中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有时候他觉得他抓住了,而后一看又不对。 萧怀沣隐约觉得,骆宁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是把“韶阳”作一根救命稻草。仿佛抓牢它,就有一条明确的路,通向求生的路等着她。 她想要活着。 难道她死过? 萧怀沣心中一晃,想起了一些“借尸还魂”的故事,心里越发闷。 骆宁没有再说话。 她靠在他怀里,紧紧依偎着,沉默不做声。 眼泪慢慢止住。 “……不提这些了,咱们吃了午膳,你好好睡一会儿,晚上要去赏灯。”萧怀沣道。 午膳特意加了红烧肉。 夫妻俩吃饱。特意多吃一些,撑了更容易嗜睡。 丫鬟把窗帘全部放下,室内一片昏暗,骆宁与萧怀沣睡到了日暮时分才醒。 醒来时,骆宁发现自己眼睛肿了。 萧怀沣也更衣。 他要出去安排外院的护卫,骆宁则需要安排今晚随她出行的人。 她先叫秋华拿了个冷帕子给她,她敷一敷眼睛。 “……今晚秋兰和蔺姐姐随我出门。”骆宁说。 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桃叶,骆宁又解释,“我不能带你出去。” 桃叶点点头:“王妃,婢子明白的。” “待将来我们羽翼丰满了,我才能带着你出门。”骆宁说。 桃叶不介意这个。 她只在乎是否吃得饱、穿得暖。很多人家的姑娘都出不了门,更何况丫鬟? 桃叶心里明白,同为一等丫鬟,秋兰和秋华可以随王妃出门,王妃怕她觉得不公平。 她没觉得不公平。 她是镇南侯府的初霜,与大少爷骆寅的失踪有关,她才不想出去招惹是非。 真有个什么事,连累了王妃,她自己好吃好喝的日子也没了,那她要一头碰死。 逼她出去,她都不想去! 桃叶谨慎得很。 以前就是因为她谨慎,她才救了自己一命。 敷了一会儿眼睛,骆宁感觉舒服了点,这才准备梳妆。 “把花灯抬在屋檐下点亮,你们也赏灯。”骆宁又吩咐。 萧怀沣做的那盏大花灯,需得好几个人抬。 尹嬷嬷叫了四名力壮的仆妇,小心翼翼抬到屋檐下。 点亮后,美不胜收,灯光把美人图衬托得活灵活现。 “真没想到,王爷还有这等巧手艺。”孔妈妈说。 骆宁装扮好出来,看了好久的花灯,直到萧怀沣回内院接她出门。 “真好看。”她感叹说。 萧怀沣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深深看着:“是。” 出门之前,骆宁一直以为,萧怀沣说给她中秋节的惊喜,是他亲自制作的一盏大花灯。 她想得太简单。 第326章 雍王是为了弥补骆宁 盛京城里有条长门街,临近渡河,是最热闹的街道之一,每年都会有三次灯会。 元宵节的灯会最繁盛,会展示灯王;盂兰盆节、中秋节也会有灯会,仅次于元宵节,灯王也是借用元宵节的那盏。 夜幕降临,星火似河流入了人间。 街上摩肩接踵,人与马车拥挤不堪。 雍王府的马车在街头就停下来,骆宁与萧怀沣下了车。 街灯辉煌,从街头迤逦往前,绚烂如白昼。 “今年中秋节的灯会,比去年热闹。”骆宁说。 萧怀沣:“的确。” 夫妻俩往前走,秋兰与蔺昭跟在身后,另有暗卫数人、侍卫几人不远不近跟着。 骆宁听到有人惊呼:“这灯真漂亮。” “是雍王府点的三千盏花灯。王爷给王妃点的。” 骆宁听到这句话,骤然转头。 中年小贩卖花灯,还指着街上悬挂的街灯,一一介绍:“往年元宵节都没有这么多花灯,今日是王府特意赏赐的。” 骆宁怔了怔,凑近萧怀沣问:“是真的吗?” “嗯。” 眼前一盏盏灯,星河蜿蜒,流光满目。 骆宁心口被什么填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想说,太铺张太高调了,御史台只怕又要借口攻讦萧怀沣。可这些话,带着指责的意味,十分扫兴。 雍王是想讨她开心的,她也的确被取悦了。 骆宁最终只是道:“多谢王爷。” “与民同乐。点这些花灯,不仅仅为你,也为这些出来赏灯的百姓。”萧怀沣道。 今夜赏灯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是沾了雍王妃的光。 骆宁握住他的手。 长门街最好的酒楼,雅座前可俯瞰整条街道,后能赏渡河画舫。 萧怀沣订好了位置。 进门就碰到了崔正卿。这次他身边不是跟着辰王,而是柳娘子。 “七哥……” 话音未落,崔正卿感觉有暗器袭来,立马闪身就躲,人避到了大堂的柱子后面。 萧怀沣牵了骆宁的手,慢步上楼。 崔正卿十分无语。 骆宁憋着笑。 这天晚上,崔正卿很识趣没有来捣乱。 萧怀沣与骆宁饮酒、听曲、赏灯,又赏月;深夜回去,月明中天,尹嬷嬷摆好了香案,安置了瓜果和月饼,骆宁拜了月。 深夜帐内,萧怀沣吻着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软化,可她心里还有一道坎无法跨越。 他用力搂着她,知道自己胜利在望,他不急。 翌日,盛京城里都知道,中秋节夜雍王为王妃点了三千盏花灯。 建宁侯府王家先有了反应。 王夫人说:“雍王抬举这个出身卑微的王妃,做样子给世人瞧。阿珺何时才有出头机会?” 建宁侯府才送给骆家三千亩良田,心疼得要滴血,提到骆宁就火大。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建宁侯与骆宁不共戴天。 “早知道他们去赏灯,派人去杀了他们俩,制造点混乱。皇家如今巴不得雍王死了,他是陛下劲敌。”建宁侯说。 王夫人瞥一眼他:“魏王的腿瘸了,辰王又跟咱们府里没关系,唯有阿珺嫁给了雍王。你盼雍王死,往后谁做了皇帝,又与咱们何干?” 建宁侯、王堂尧常说为了家族远计考虑,可考虑时候,带着自己的面子,或者私情,事情办得不伦不类。 眼前的利益,却不抓牢。 比如说,想方设法弄死雍王妃,扶持阿珺诞下雍王府长子,再帮衬雍王登基。 阿珺与长子成了皇后、太子,这不是现成且便捷的路吗? 为何还要顺带着杀雍王? 不就是雍王打了建宁侯,他脸上过不去吗? 这点屈辱都忍不了,能成什么大事? 还不如王夫人。 而王堂尧,一根筋想帮衬郑皇后,念着宫学的旧情。 这么大年纪,婚事挑三拣四。明明是盛京城里出类拔萃的贵公子,容貌、家世、才情都绝佳,偏无儿无女,旁人只当王夫人这个做大嫂的亏待了他。 真为了家族兴盛,就该娶门第相当人家的姑娘,联合两族之力,共进共退。 王夫人时常听他们说“大事”,私下里又觉他们可笑至极。 “……雍王可能是补偿骆氏。”王堂尧慢悠悠开了口。 王夫人走了下神,没听到这句话的前句,追问:“什么补偿?” “骆氏拖累了雍王,他还需要补偿什么?”建宁侯也问。 王堂尧却沉默。 他很想说,雍王妃守活寡,还要守住雍王不能人道的秘密,自然要得些好处。 外边有人递信,给王堂尧的。 王堂尧接了,建宁侯问他:“是谁?” “柳娘子。她昨晚陪崔正卿,今晚约了我饮酒。怕冷落了我。”王堂尧说。 王夫人蹙眉。 建宁侯倒是觉得无妨,风流雅事只增男人魅力。不过这个关头,还是得做大事,就同他说:“收收心,别沉迷这上头。” “是。”王堂尧语气很淡。 他转身出去了。 王夫人感觉哪里怪怪的。 王堂尧与伎人来往密切,似乎也不是单纯为了享乐,他好像图点什么…… 没有证据,仅仅是王夫人自己的错觉。 她没问。 问了也白问,王堂尧不会同她说。 宫里也在议论雍王府点三千盏花灯的事。 早朝在诸多繁忙朝事里,就拿此事吵了一架,说雍王府铺张浪费,糟践民脂民膏、损国运。 皇帝和太后都提倡节俭。 皇帝倒是松了口气。听御史们骂萧怀沣,他压力小了很多。 他精神越发萎靡不振。 太后和郑皇后稍后才听说。 “怀沣是开了情窍,还是打别的什么主意?” 太后笑问。 心情很好。 小两口感情深,太后喜闻乐见;又派人去叫了辰王来问,辰王比较清楚弟弟的事。 辰王说:“何止那三千盏花灯?他还自己做了一盏灯王送给弟妹。” 太后更惊奇了:“他竟如此下工夫?” 辰王很想说,这算什么下功夫?他还要在京城种荔枝树。第一批种下去的,已经死光了,正在等第二批进京的树苗。 那才叫疯狂。 郑皇后听心腹女官说这件事,很痛苦紧闭了双目。 “他这是同本宫示威。”她对最心腹、最亲近的女官朝槿说,“他想把过往都抹去,丝毫不帮本宫。他借着抬举骆氏,与本宫分割清楚!” 朝槿姑姑问她:“娘娘,咱们如何是好?若雍王态度不明确,过继、立储都定不下来。越是拖,越是对您不利。” 郑皇后:“必须叫他表态。不仅是他,太后也要答应。就从骆氏下手吧。” 她叫朝槿附耳过来,低声和她商议起来。 算计骆宁,实在太损她的格调与手段。她是门阀培养的嫡女、是中宫皇后,她自幼处处优秀,而骆宁又是什么? 一粒小小尘埃,被太后硬捧了起来。对付她,郑皇后毫无成就感。 可特殊时刻,不得不为,必须从她这里得到一点什么。 郑皇后感觉自己都变得低贱了,她为此深感痛苦。 她早该出手了,只是这“痛苦”一直袭扰她,阻止她的脚步,直到今时今日,她已经明确知道了萧怀沣的态度,必须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