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无情?他老婆腰都折了算什么》
第180章 你是我的药(五)
陈隐年的病情从来没公开过。
知情人不多,也从不会四处宣扬这种事,省着惹了陈家人不高兴,又给自己添麻烦。
但陈隐年觉得,萧寂应该是知道的。
萧寂也的确没否认,他只偏头瞥了陈隐年一眼: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陈隐年闻言,突然激动起来:“卧槽,有品啊,萧哥,我也觉得我挺好的。”
他知道自己有病。
但往往这种认知只在郁期存在,在躁期的时候,陈隐年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状态极佳,说他有病的人才是真的有病。
萧寂嗯了一声:“年轻人,别总死气沉沉的,有活力是好事。”
陈隐年觉得萧寂人很好,一路上又是一顿叭叭叭叭没完没了。
萧寂也不勒令他闭嘴,就听着,偶尔回复他一些词汇,比如,是吗,这样啊,还有呢,然后呢,没听说过。
然后陈隐年就能继续讲个不停。
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前一秒还在讲非洲草原上的狮子,下一秒就突然说起他小时候的保姆会偷偷掐他。
萧寂既不找寻已经丢失的话题,也不打断他不着边际的话。
到达山脚下之后,萧寂将车停在了路边,从后备箱拿了两瓶水扔给陈隐年一瓶,便朝着上山的小路上走去。
黑灯瞎火,陈隐年也不觉得害怕,打了手机的手电筒,硬拉着萧寂跟他比赛。
萧寂一开始也只是慢慢跟着他往山上走,陈隐年会突然跑出去,然后又跑回来,说萧寂太慢了。
整个人好动又急躁,萧寂有些好奇他的状态,问他:
“不会觉得累吗?”
陈隐年便道:“这有什么?轻轻松松爬他三五个来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寂就夸他厉害,体力很棒。
金沙没有海拔太高的山,但要想在夜里徒步爬到山顶,也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个半小时的山路,等萧寂和陈隐年攀到山顶时,正好赶上日出东方。
朝霞穿透云层,露出一只圆溜溜的大橙子。
陈隐年咣咣咣喝下整整一瓶水,看着日出,面带笑意,快乐的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能让他在意的烦心事。
许久,在太阳越升越高,已然无法用肉眼直视之后,陈隐年才眯着眼,对萧寂道:
“萧哥,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半夜不睡觉陪我爬山看到日出的人,谢谢你。”
萧寂站在陈隐年身后,看着他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色的毛绒绒头顶,问他:
“你那个小跟班呢?”
陈隐年回头:“林赫?”
萧寂嗯了一声。
陈隐年摆摆手:“他人不错,就是体力不行,前两年跟我爬过一次,到了半山腰就爬不动了,从包里抽出一只睡袋,说在原地等我。”
“等我看完了日出下山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在阶梯旁边的草丛里睡得直打鼾。”
“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日出。”
萧寂看了看时间:“回去吧,你该休息了。”
陈隐年嘴上说不困。
下山时一路上也活蹦乱跳的像只小猴子。
但一上车,到底还是打起了哈欠。
“困了吗?”萧寂问他。
陈隐年否认:“一点都不困。”
然而话刚说完不出三分钟,萧寂再看他时,便见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还张着嘴,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萧寂没再回赌场,而是根据037的导航,将车开回了原主的家。
原主独居在金沙最著名的富人区,静谧宽敞的大别墅。
家里有专门打理院子和做清洁的阿姨,住在别墅院子里的耳房。
除此之外,安静的仿佛无人居住。
萧寂将车停进车库,打横抱着陈隐年回了客房,将人放在床上,半跪在地上替他脱了鞋袜,盖好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不动用特殊能力的情况下,都是肉体凡胎,熬了一夜萧寂也难免有些疲惫,匆匆冲了个澡,便也睡了过去。
他卧室的房门开了条缝,以方便他随时能听见陈隐年的动静。
而萧寂这边刚刚入睡没多久,动静就来了。
他先是听见客房的门被打开,随后就像是有耗子在屋里来回乱窜。
窜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然后似乎是站在他卧室门口偷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推开门,潜入进来。
并离萧寂越来越近。
直到萧寂几乎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时,他才睁开眼,对上了陈隐年的脸。
陈隐年离他很近,乍一看见萧寂睁了眼,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也不禁吓了一跳,蹙眉道:
“睡觉就好好睡觉,你突然睁眼干什么?吓到我了。”
萧寂跟他对视:
“偷看我?”
陈隐年否认:“我睡醒了,没事做,想看看你在干嘛,我这是正大光明的看。”
萧寂:“我要是不睁眼呢?”
“那我应该还能再看两个小时。”陈隐年道。
萧寂叹了口气:“你在家也这样吗?”
陈隐年摇摇头:“我爸妈睡觉会锁门,陈溺没什么可看的,不像你,你长得还怪好看的,平时去美容院做保养吗?”
萧寂半坐起来:“不做。”
陈隐年摸摸自己的脸:“那有什么护肤品推荐吗?”
他比较糙,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在意外表,虽然是天生晒不黑的肤质,但是明显要比萧寂粗糙一点。
至少他鼻子上还有小黑点,颧骨靠近鼻子那一块也能看得见毛孔。
但萧寂却细皮嫩肉得很。
他说着,还伸出手指在萧寂脸颊上刮了一下,然后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
“也没化妆啊。”
萧寂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陈隐年收回手指,盯着萧寂,越凑越近,然后伸出了舌尖。
萧寂伸出食指抵在他额头:“你要干什么?”
陈隐年道:“你能让我舔你一下吗?我想尝尝口感。”
萧寂眉心一跳,将人推出去:
“你有没有病这件事尚且不做评论,但我觉得你多少是有点变态了。”
他话音刚落,陈隐年就突然开始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哥,你真有意思,我开玩笑的。”
说着,他又突然收敛了笑意,沉着脸:
“那我要是真的变态,你还跟我玩吗?”
第181章 你是我的药(六)
陈隐年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萧寂的确陷入了沉思。
但他沉思的,倒不是会不会继续跟陈隐年玩。
毕竟对于萧寂来说,爱人这种东西,是选了就不能再换的,不管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一个就够了。
他沉思的,是陈隐年各种变态的场面,以及他应该做出的应对措施。
但他的沉默,在陈隐年眼中就变成了犹豫。
陈隐年盯着萧寂看了一会儿,又眯着眼笑起来:
“我开玩笑的,我不是变态,你不用怕我。”
陈隐年睡不着觉,嘴上说着让萧寂再睡一会儿,自己不打扰他,实则在出了萧寂的房间之后,就一直叮铃咣啷地响个不停。
将别墅楼梯的扶手当作滑滑梯,滑下去,再跑上来,再滑下去,再跑上来。
然后心血来潮想要给萧寂做饭,想来想去,找了几个鸡蛋扔进锅里用白水煮,然后开始找炒菜的教程。
找着找着,便看到了一则小游戏推广的短视频,点进去玩起了小游戏。
站在厨房玩不过瘾,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趴在地毯上,倚在楼梯扶手上,站在茶几面子上。
因为连续七八次都没能通关,便又打了电话给客服,说要收购游戏开发公司。
结果被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隐年自己站在客厅里骂了会儿人,之后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息。
他正在客厅里寻找什么东西烧着了,便听见厨房传来砰的一声炸响。
陈隐年心里一激灵,这才想起来那几个被他丢在锅里的水煮蛋。
他一个健步冲进厨房,连忙关了火,打开窗,打开锅盖,就看见鸡蛋在锅里爆了炸,锅底蛋壳烧的焦黑。
陈隐年便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他看了看洗碗机,有些怀疑它能不能将这焦黑的锅底清理干净。
在犹豫片刻后,他决定手动清洗。
陈隐年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类似钢丝球的可用工具,于是他开始在厨房的柜子里翻找。
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在水池下面的柜子里找的高兴,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问他:
“你在干什么?”
陈隐年又吓了一跳,猛一抬头,险些撞了后脑勺,回过头来瞪着萧寂:
“你不好好睡觉,我做点饭,你又跑来吓唬我干什么?”
萧寂看着用尽全力也没能将屋里黑烟迅速抽完,累的要死要活的抽油烟机,又看了看水池里焦黑的煮锅,以及还放在干净大理石台面上那几个黑黄交加的鸡蛋壳:
“什么烹饪方式?轰炸吗?”
陈隐年从地上爬起来,靠坐在水池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烧了水,就忘了。”
萧寂叹了口气,那只锅,显然是很难清洗出来了。
他从水池里拎出那只锅,将台面上的鸡蛋剥出来放在盘子里,将蛋壳丢进锅里,一手拎着锅,一手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
他来到院子里,将装着鸡蛋的盘子放在屋外窗台上,然后将锅丢进了垃圾桶。
陈隐年看着摆在窗台上的鸡蛋,问他:
“这是什么仪式吗?”
萧寂回头看了他一眼:“喂鸟。”
陈隐年一愣:“你还养鸟了?”
萧寂嗯了一声:“散养。”
陈隐年又来了兴致:“哥,能给我看看你的鸟吗?”
萧寂眉心一跳:“缘分到了自然会看到。”
“你那鸟什么样啊?可爱吗?什么颜色?大还是小?”陈隐年继续问。
萧寂:“……”
他不打算就着鸟的话题跟陈隐年继续聊,只问他:“想吃什么?”
陈隐年哟了一声,夸张道:“你还会做饭?好棒啊。”
萧寂瞥了他一眼:“要来观摩吗?还是自己找点事做?”
陈隐年当即便道:“我要学。”
短短不到一天,萧寂已经见识到了陈隐年这种亢奋状态下的不靠谱,学不学的,他当真是半点儿也没信。
但能吸引陈隐年的注意力,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下面转悠也算是好事。
于是,萧寂做了几百年里,最吵闹的一顿饭。
无论是洗菜切菜还是炒菜,都能听见陈隐年连续不断“卧槽”“牛逼”“无敌”等夸赞。
就连吃饭的时候,陈隐年都在夸个不停。
只有萧寂知道,自己做的饭,几百年都是同一个味道,似乎也只有隐年会觉得好吃。
吃完饭,陈隐年主动揽了洗碗的活。
萧寂说可以用洗碗机,但陈隐年坚决要亲手洗,说这样比较有诚意。
于是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萧寂又损失了两个盘子,一个碗。
陈隐年很愧疚,说了抱歉,又总算是因为这点愧疚,消停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外卖上门,送了两个巨大的纸箱,陈隐年才又开始活跃起来。
那两个巨大的纸箱里,装着十二个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不同材质的煮锅,以及三十套不同风格的碗盘。
陈隐年将其摆在地面上,问萧寂满意吗,不满意再换。
萧寂再一次沉默,许久后对陈隐年道:
“每一套都很漂亮,谢谢。”
他想让陈隐年将那一地碗盘收起来,但又怕陈隐年又不小心打碎两套,然后又要赔他更多,只能亲手将那些碗盘收拾好,收进了厨房空着的吊柜里。
原身是个自律又注重保养的人,家里有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院子里还有露天的泳池,不管用还是不用,泳池的水隔天都要换一次。
为了消耗陈隐年过剩的精力,他为陈隐年制订了健身计划,陪着陈隐年撸了一小时铁。
正要告诉陈隐年客房可以洗澡,睡衣可以换自己没穿过的,一转眼,陈隐年人就不见了。
他随着出陈隐年的残影跟到院子里时,就见陈隐年几下脱了身上的衣服,穿着内裤,一个猛子扎进了院里的泳池里。
陈隐年这些年正经东西不说学了多少,但玩乐兴致的东西绝对学的不少。
根据037的资料,陈隐年甚至考了aow的潜水证。
萧寂本也是没当回事的,但谁料,陈隐年这一下去,就半天都没浮上来。
第182章 你是我的药(七)
萧寂倒是不怕陈隐年水性有问题。
他只怕陈隐年精神状态的问题。
见状,心中隐隐发沉,也连忙脱了衣服,下了水。
萧寂家的泳池不算太深,但也不浅,不是为了举行party玩闹性质的小泳池,而是标准的1.8米。
他进入水里的时候,便看见陈隐年静静沉在池底一动不动。
萧寂游过去,抄起陈隐年的腰,将人揽进怀里,便往水面上游去。
谁知,人还没出水面,陈隐年就眯起了一只眼,咕噜噜吐了几颗泡泡。
萧寂见状,迅速提着陈隐年浮出水面。
萧寂是有点生气的。
陈隐年怎么玩怎么闹腾都可以,他都可以陪着,但是陈隐年不应该拿这种事来吓唬人。
如果换作正常情况下,萧寂此时应当一言不发上岸离开,拒绝跟陈隐年说话,直到陈隐年自己主动认错。
但这一世不一样,陈隐年是病人。
萧寂一手揽着陈隐年的腰,一手扶在池边:
“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陈隐年看着萧寂脸色不对,有点害怕,他张了张口,蔫头耷脑:
“对不起。”
萧寂松开陈隐年,手臂用力,撑起身子,坐在池边。
陈隐年便游到他双腿之间,抬头看着他:
“哥,你生气了?”
萧寂垂眸看着他:“陈溺把你放在我这儿,惹出什么乱子,我都能给你擦屁股,但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能听进去吗?”
这种话,陈家人跟陈隐年说过无数次。
但陈隐年确实很难听得进去。
每次被教训的时候,就装出一副乖巧神情。
而情绪一旦亢奋起来,他又会控制不住的做出各种危险系数飙升的事。
只有这一刻,这句话从萧寂口中说出来,陈隐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有点过分了。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跟萧寂待在一起。
萧寂不会嫌他烦人,还会陪着他一起折腾,哪怕陈隐年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客套的伪装,还是真心实意,他都很怕萧寂会讨厌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萧寂道歉。
仰头看着萧寂,半晌,到底还是伸出舌尖,在萧寂轮廓分明的腹肌上舔了一下,又将脸颊贴在他小腹上:
“哥,你能别生我气吗?我知道错了。”
萧寂喉结动了动:“陈隐年,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隐年没说话,但此时两人都只穿了一件遮羞布,他整个人就站在萧寂腿间,脸颊还贴在萧寂小腹上。
自然能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他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片空白,跟萧寂拉开距离,抬头看着萧寂的脸。
萧寂居高临下看着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黑漆漆的眸子直视陈隐年的清澈的双眼:
“说话,陈隐年,你在干什么?”
在这之前。
陈隐年只觉得跟萧寂一见如故,甚至好几次闪过,如果萧寂才是陈溺该有多好的念头。
他跟萧寂的亲近,是下意识的。
没有道理的想要靠近。
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狩猎者盯上了的猎物,萧寂一直冷漠的神情中似乎也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
陈隐年张了张口,看着萧寂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他发丝上正在滴落的水珠,一种难以言表的亢奋再一次侵袭了他的大脑。
陈隐年抬手勾住了萧寂的脖子,一把将人拉回水里,对着萧寂的唇就吻了上去。
对于陈隐年的病情来说,他在某些方面的欲望,绝对是远超于常人并且需求量极大的。
但陈隐年在很多难以自控的时候,却都被他挑剔的本性压了下去。
他从不将发泄的事,作用的旁人身上。
也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这么热血沸腾,会是对着一个比自己年长了这么多的男人。
有瞬间的理智在告诉陈隐年,这事儿不应该。
但可惜陈隐年的理智不足百分之一。
他被更多的欲望和兴奋所占据,和萧寂闹得不可开交。
短暂的吻后,萧寂推开了陈隐年,淡淡道:
“差不多行了,你哥知道,会以为我欺负你。”
但在这短暂的吻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刺激的陈隐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种美妙感受的。
比起赛车,爬山,潜水,滑雪,蹦极一系列陈隐年所做过的极限运动,跟萧寂的亲密行为,似乎在这一刻,成了他有生之年经历过的最亢奋的事。
两人在水里,陈隐年闻言,当即用双腿缠住萧寂的腰,双手也攀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萧寂身上:
“我不会告诉陈溺的。”
萧寂冷脸看着他。
他便在萧寂唇上又磨又蹭:“哥,我想要,求你了。”
萧寂知道,陈隐年的不矜持跟他的症状有关。
更知道刻在灵魂里的爱意加剧了他此时的欲望。
泳池不是什么好地方,清澈的水也没有方便做事的作用。
萧寂上了岸,对陈隐年伸出手,将人拽上来,打横抱在怀里去了楼上浴室。
兴奋状态下的陈隐年似乎对疼痛并不敏感。
在无数次要死不活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做着一场荒诞又真实的梦。
萧寂深知陈隐年的情况,也没留什么余地,只尽可能的随着陈隐年的意愿去消耗他。
从傍晚到深夜,陈隐年才终于像是被耗尽了电量的玩具,老老实实趴在床上没了动静。
而陈隐年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彼时,萧寂正穿着睡衣,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
一回头就看见穿着他衣服的陈隐年靠在门框上望着他,眼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和昨晚极尽疯狂向他索取的陈隐年判若两人。
萧寂看着他:“醒了?”
陈隐年点了下头:“抱歉,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萧寂关了火,将锅里的菜盛出来:“谈不上麻烦,客气了。”
陈隐年看着萧寂手里端着的菜,抿了抿唇:
“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不吃饭吗?”萧寂问他。
陈隐年摇了摇头,胃里翻江倒海不太好受:“不吃了。”
萧寂闻言,也没强求,但为了陈隐年的安全起见,还是打了通电话给陈溺,然后亲自开车将陈隐年送到了陈溺所在的酒店。
跟陈溺顺利交接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第183章 你是我的药(八)
陈溺在金沙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在带着陈隐年回港市的路上,陈隐年就一直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陈溺伸手摸了摸陈隐年的额头,陈隐年也没什么反应,他又问了一句:
“在萧寂那儿玩的开心吗?”
陈隐年听见萧寂的名字,微睁了眼,但似乎是窗外有阳光晃到了他,他蹙了蹙眉又很快闭上眼。
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陈溺的问题。
陈隐年觉得萧寂应该是讨厌自己了,不过很正常,没人喜欢他,所有人都在盼着自己早点死,就连他自己也讨厌自己。
回到港市,陈溺抱着已经睡着的陈隐年回了卧室后,拨了通电话给萧寂。
彼时,萧寂正在赌场楼上的小角落里发呆。
看见陈溺的电话,按下了接听键并点开了扬声器。
“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陈溺开口便对萧寂道。
萧寂指尖点了点椅子扶手:“不麻烦,他怎么样了?”
“睡着了,状态很一般,其实比起他狂躁的时候,现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陈溺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少跟人提及陈隐年的事。
陈隐年刚发病的那两年,将陈家剩余三个人折腾了个够呛,可谓是身心俱疲。
萧寂没吭声,半晌,才听到对面有打火机滑轮转动的声,随后才是陈溺的声音:
“他有严重的自杀倾向,这段时间不能离开人。”
萧寂抿了抿唇:“陈叔和陈姨呢?”
陈溺道:“我爸有点放弃他了,我妈这两年身体不好,也经不住刺激。”
正常情况下,没有父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在不缺钱的情况下。
但是其一,陈隐年不是独子,陈家还有个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息的陈溺。
其二,有病的孩子实在折磨人,即便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一直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时间长了,人都会麻木,甚至会逐渐给自己洗脑,让自己做好随时会失去陈隐年的准备。
这种准备做的时间长了,心境也难免会有变化。
让他们关着陈隐年看他发疯,他们做不到。
只能像现在这样,也算是尽力了。
但萧寂闻言却不能接受:“放弃是什么意思?”
陈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道:“只是放任了,但只要他还好好活着,就永远是陈家的人。”
萧寂蹙眉:“抱歉,我是外人,这么说或许不合适,但是这种放任,会不会有些不负责任了?”
陈溺沉默许久:“你不知道,你接触他的这两天,是因为他状态还不错,他有时候会很暴躁,发起疯来不管不顾。”
“去年夏天,我表弟因为说了一句他有病,他就打断了我表弟一条腿。”
“萧寂,想要看住他,控制他,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就意味着,在他身上花费大精力的同时,还要不停的给他擦屁股。”
萧寂自认原身和陈溺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也不认为,陈溺这通电话就是单纯的找自己吐苦水。
他直截了当问道:“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做什么?”
陈溺早就知道萧寂不是个傻的,更不会有什么莫须有的同情心。
他这一次也只是想试探一二。
但眼下萧寂这般直白的问出口,陈溺在犹豫片刻后,决定与其迂回战术,不如直言快语,也省着让萧寂觉得自己心机深沉。
他道:“恕我冒昧,阿寂,我弟弟似乎很喜欢你,我想请你,如果有时间精力,也不介意的话,多跟他接触接触。”
萧寂挑眉:“喜欢我?何以见得?”
陈隐年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陈溺再了解不过,刚见萧寂一面,便要跟着萧寂回家,对陈隐年来说已然是极为罕见的情况了。
最重要的是,陈隐年的郁期在大多数情况下,别人跟他说话,他都是没有反应的。
但今天陈溺在提起萧寂的时候,陈隐年睁眼了。
陈溺不会对萧寂说这种细节,只说:
“以我对他的了解,还有直觉。”
萧寂没说话。
陈隐年是个定时炸弹,正常人都不会给自己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而且万一陈隐年出了事,这个责任,是任何人都难以承担的。
萧寂太主动,未免会显得奇怪。
许久,陈溺干笑一声:
“实在抱歉,我也知道这个请求实在过于冒昧。”
“我只是,没什么好的办法了,看见根稻草,就想抓住试试看,毕竟隐年是我亲弟弟。”
电话中的气氛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许久,就在陈溺觉得这件事要无疾而终的时候,却听萧寂突然道:
“我的确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但他是个人,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不是都应该先问过他的意见?”
陈溺长叹口气:“是我病急乱投医,不管怎么说,这两天还是谢谢你了。”
挂断了电话,陈溺一回头,就看见本来已经熟睡的陈隐年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自己。
陈溺跟他对视,收起手机走到他身边,半跪在他床前:
“不舒服吗?”
陈隐年看着陈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道:
“我不去,他会讨厌我的。”
尽管陈隐年很多时候都让人不得安生,又总会说伤人的话。
但因为陈溺和他之间的年龄差不小,陈溺至今还能回忆起陈隐年幼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场景。
陈隐年身体不好,继承不了家业,在利益上对陈溺没有任何威胁,陈溺对他的感情,也要单纯真挚很多,是带着长兄的仁慈和疼爱的。
他摸摸陈隐年的脑袋:“他不会讨厌你。”
陈隐年便闭上眼:“他已经讨厌我了。”
许久,又说了一句:“你也是。”
陈溺不会在这种时候跟陈隐年解释什么。
他只是起身坐在陈隐年身边,默默看着他睡觉。
傍晚的时候 陈溺拒绝了女明星发出的共进晚餐的邀请,静静守在陈隐年身边。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发了条消息给萧寂:
【听说萧家对金沙澜海区那块地感兴趣,如果你答应,竞拍我来出面,地送给你。】
第184章 你是我的药(九)
澜海区那块地,原身和萧母的确是感兴趣的。
金沙本身不大,繁华而拥挤,是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旅游业极其发达。
有钱人从来不会嫌钱多,那块地虽然不算市中心,但不管是继续建造如今萧寂所涉猎的行业,还是做其他事,基本都是稳赚不赔。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暗中送礼想要提前拿下这块地的人不计其数。
但最后上面还是发布文件决定以竞拍的形式出售,价高者得。
萧家是可以出这笔钱的,但不久前,萧父生前一位交情甚笃的老友组了局,明里暗里表示一定要拿下这块地。
如果萧家出面,难免有伤和气。
萧寂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半晌,回复了一句:
【我会考虑。】
037啧了一声:【台阶送给你,你还不赶紧下?】
萧寂淡淡:
【台阶也分几层,给一层就下,未免太好说话了。】
037眼皮一抽:【你什么时候这么见钱眼开了?你就不怕小凤凰以后知道了,觉得你是因为钱才跟他好的?】
萧寂觉得037脑子多少有点转不过弯来:
【萧家缺钱吗?】
037道:【倒是不缺,但没人会嫌钱多,这么大一块地,加上未来的收益,这可几乎是无本买卖,换你看个孩子,也算绰绰有余了。】
萧寂冷笑一声:【我也没说过要把这笔资产放到萧家名下。】
他好歹也做了几世人了,台阶是一定要要的,就像很久以前方隐年说过的那句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但这块地和后续的收益,萧寂另有打算。
他自己物欲不高,但陈隐年躁期的时候,却是极爱花钱的。
陈隐年也是陈家人,萧寂虽然养得起陈隐年,但陈溺霸占了继承权,该为陈隐年争取的,萧寂也不会手软。
都是生意人,萧寂不傻,陈溺更不傻。
陈溺病急乱投医,可以付首次看诊的医药费,但值不值得他续费,还得看萧寂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自打萧寂回复了考虑之后,陈溺也没了动静。
而萧寂却在隔日,登了陈家的门。
陈父陈母不在家,萧寂上门时,是陈家的保姆开的大门。
他一进陈家客厅,就看见陈溺穿着睡衣,眼下带着青黑,下巴上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青色胡茬。
“我没想到你会来。”陈溺跟萧寂握了手,亲手给他泡茶。
萧寂不提陈隐年的事,只将提来的礼放在桌边:
“来谈点事,顺便礼尚往来。”
他说话直,陈溺也不介意:“见外了不是。”
萧寂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
陈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叹了口气,苦笑道:
“睡不好,他这个时候很抗拒外人离他太近,再这么下去,我怕是熬不过四十就得先走一步了。”
“到时候记得来参加我的葬礼,多随点礼。”
萧寂拒绝:“我不见得有空,到时候再说吧,人不到礼会到。”
陈溺笑着给了他大臂上轻轻一拳:
“你小子,什么话都接。”
037一直在监视着陈隐年的状况,萧寂目前算不上太担心。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依旧什么都没提。
但他来到陈家,就表明了态度。
到底是陈溺先开了口,问他:“你想不想去看看隐年,他状态不是很好,昨晚还提到了你。”
萧寂颔首:“带路。”
陈溺带着萧寂来到陈隐年的卧室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他如果睡着了,就不要打扰他,如果他醒着,可以跟他说说话。”
萧寂嗯了一声,走进房间门,反手将门关住,问037:
【有监控吗?】
037道:【有。】
在病人房间装监控不算什么过分行为,毕竟是为了陈隐年的安全着想。
他抗拒陌生人靠近,陈溺也没办法一直二十四小时守着他。
总是需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以备不时之需的。
眼下萧寂来,陈溺表面上给足了空间,实则密切监视,也是人之常情。
屋里拉着窗帘,陈隐年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萧寂走到陈隐年身边,单膝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起初,陈隐年以为是陈溺又回来了。
他很困,很累,没什么精力去跟陈溺说话,也不想跟陈溺交流。
但大概是因为萧寂离他的距离太近,让他闻到了一丝熟悉,却并不属于陈溺的气息。
陈隐年这才动了动眼皮,看向萧寂。
却并未对萧寂的道来表示惊喜和意外,也没主动开口跟萧寂说话。
萧寂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我来看看你,想我了吗?”
他话刚出口,陈隐年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但是听见萧寂的声音却觉得难过到了极点。
萧寂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用气声偷偷跟他说:
“前天晚上都没哭,现在哭什么?”
陈隐年依旧看着萧寂不说话。
萧寂问他:“想听故事吗?”
陈隐年没有回答,他一直缩在床的一侧,几乎是一翻身就要掉到地上的程度。
但他不会翻身,只固定在这一侧一动不动。
听见萧寂跟他说话,许久,才微微挪了挪身子,似乎是在给萧寂腾地方。
萧寂便坐在陈隐年身边,一只手伸进被窝,握住陈隐年温热的指尖,然后用自己毫无波澜的语调给陈隐年讲起了故事。
陈隐年状态不好,萧寂不会给他讲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他回忆了一个相对乐观向上的故事,讲起了小美人鱼。
然后讲着讲着,萧寂自己也沉默了。
陈隐年依旧睁着眼,就跟萧寂大眼瞪小眼。
萧寂跟他说:“抱歉。”
陈隐年拧了拧萧寂的手指头,不久前还止不住流的眼泪却停了下来。
萧寂轻笑:“小花猫,早点好起来,教我去潜水吧?年轻人,别总死气沉沉地躺在这儿。”
陈隐年许久没说话。
他重新闭上了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萧寂刚准备站起身,却听陈隐年突然小声道:
“抱抱我。”
第185章 你是我的药(十)
“能自己坐起来吗?”
萧寂回头看着陈隐年。
陈隐年觉得自己浑身酸软无力,难受的要命。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也不回答萧寂的问题。
萧寂便弯了腰,托着陈隐年的脖子将人从床上拽起来抱进怀里。
陈隐年将下巴搭在萧寂肩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靠在萧寂怀里。
萧寂偏头,在房间摄像头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吻了吻陈隐年的鬓发。
陈隐年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只手就紧紧攥着萧寂的衣角。
许久,在萧寂以为陈隐年是趴在他肩头睡着了的时候,却听陈隐年小声道:
“哥,我活的好累啊。”
“陈溺今天因为我没去工作,我一直在拖累他。”
萧寂轻轻顺着陈隐年的背:
“你很乖,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你,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回金沙好不好?”
陈隐年摇头:“我不去,没有人会一直陪着我的。”
陈隐年是病了,但他不是傻。
起初生病那两年,每到这段时间,陈父陈母都会轮流守在他身边。
但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
没有什么人能做到一辈子在消化着自己的负面情绪的同时,还要承载着他人的重量。
陈隐年崩溃,陈母更是背着他偷偷崩溃了无数次。
陈隐年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是累赘。
他本就没指望陈父陈母能陪他多久,而果不其然,这两年,陈父陈母总在时不时出门去办事或者度假。
人在家里万事顺遂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的心要散。
无非还是因为害怕面对这样的儿子罢了。
陈溺如今取代了陈父陈母的位置,总将陈隐年带在身边,但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陈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的。
他不可能永远一门心思都投注在陈隐年这个弟弟的身上。
萧寂很心疼陈隐年。
但他在开导人,尤其是开导病人这一方面,实在是有些不善言辞。
他收紧了手臂,抱紧陈隐年,小声问他:
“很难过吗?”
陈隐年从鼻腔里挤出闷闷的一声嗯,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
萧寂便将一只手顺着他的睡衣下摆伸进去,触摸在他温热的脊背上,然后偷偷问:
“接吻会好点吗?”
037默默翻了个白眼,将屋里的监控屏蔽掉。
陈隐年没吭声,但也没拒绝。
萧寂便从他耳根一路吻到唇角,轻轻舔吻着他的下唇。
陈隐年的睫毛在轻颤,整个人都紧绷着。
萧寂亲了他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在慢慢放松下来,才提要求道:
“乖乖,回应我。”
陈隐年还是在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萧寂的吻是甜的,但他的泪水却依旧发涩。
陈隐年的状态不足以支撑他做更多事。
萧寂也只是单纯地在用细密的吻去安抚陈隐年。
陈隐年反应很慢,萧寂的要求提了很久,他才渐渐有了回应。
陈隐年觉得接吻也很累。
但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冰天雪地里濒临死亡的人突然寻找到了一处火源。
竭尽全力也想要继续靠近。
攥着萧寂衣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也舍不得松开。
在卧室里的监控被屏蔽掉的十分钟后,陈溺敲响了房门。
萧寂松开陈隐年,将陈隐年的脸颊按在自己颈间,开口道:“进来。”
陈溺一进门,就看见陈隐年依旧靠在萧寂怀里,一动不动。
他靠在门边,问萧寂:“怎么样?”
萧寂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还好,他很乖。”
“能再谈谈吗?”陈溺问。
萧寂刚想将陈隐年放倒,但陈隐年却突然抬起手臂环住了萧寂的脖子。
没说话,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萧寂没有强迫陈隐年松手,只淡淡道:
“我再陪陪他,晚点再聊。”
陈溺看了看腕间的表:“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所谓“正事”,本来就是萧寂来港市的借口。
他只道:“不会,我有的是时间。”
陈溺在监控莫名其妙坏掉之后,很快赶过来,并不是不相信萧寂的人品。
萧寂这些年在外名声很好,陈溺更担心的是陈隐年。
现在见陈隐年这么依赖萧寂,便也只是嘱咐了一句: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过来。”
说完便再次关上门离开。
而陈溺这一走,陈隐年紧绷的肢体又明显松懈了一些。
萧寂重复了很多次,自己不会走,陈隐年才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乖顺地躺了回去。
萧寂坐在床边,一直守到确认陈隐年再次睡着,这才起身,出了卧室门。
陈溺就一直等在门口,靠在墙壁上,嘴里叼着烟,手里端着一只透明的烟灰缸。
“他郁期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吗?”萧寂问。
陈溺摇摇头:“这是相对平静的时候。”
“那不平静的时候呢?”萧寂问。
陈溺深吸口气,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看着萧寂:
“他会伪装成已经恢复正常的状态,然后偷偷自杀。”
萧寂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陈溺沉吟片刻:“我爸第一次没有在他郁期出现的时候。”
发病期间,所有的坏情绪都会无限放大。
敏感,多疑,自暴自弃。
陈隐年在察觉到陈父态度发生了转变的第一时刻,就觉得自己一定是遭到了厌弃。
因此在那之后,陈溺就花了更多的心思在陈隐年身上。
萧寂明白陈溺的意思。
陈溺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如果萧寂真的答应可以照顾陈隐年,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真的将人放弃的。
如果不是想要陈隐年死,几乎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萧寂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陈溺手心出了汗,他喉结动了动:
“躁期也不会一直开心,会发火,摔东西,打人,还会说出很多恶毒的话往人心里捅刀子。”
“我是有求于你,但比起你的拒绝,我更怕你中途放弃。”
萧寂沉默片刻,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对陈溺道:
“那块地我要了,另外,我想建游乐场。”
话点到为止,言下之意,从批文到施工,再到宣传和运营,全部交给陈溺去办,他要坐享其成。
第186章 你是我的药(十一)
这是一项大工程。
具体需要斥资多少暂且不好估算,而且完全是属于舍己为人,为萧寂做嫁衣。
这不是开玩笑的,牵扯数额即便不用开大会,也必定要知会到陈父陈母那边。
陈溺犹豫片刻:“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阿寂,我得考虑考虑。”
萧寂表示理解:“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萧寂在港市并没有事情要办。
他从陈家出来,就直接回了金沙。
接下来两个星期,他都没给陈溺发过一条消息。
看似漠不关心,完全是利益至上,非常沉得住气。
实则只有037知道,萧寂比陈溺更着急。
因为它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星期的班,没日没夜地监控着陈隐年的动向了。
两周后,萧寂没有等到陈溺的回复,而是先一步等到了别的东西。
彼时,萧寂刚吃完了午饭,缩在赌场楼上见不到光的小角落里乘凉。
一工作人员敲响了房门,走进来,对萧寂道:
“萧总,楼下有一位玩家输了筹码,拿不出钱,要找您,说是姓闻,您的老同学。”
萧寂抬眉看了那工作人员一眼:
“拿不出钱就说是我同学,说是我同学你就上来汇报,那你一天也不用做别的事了。”
工作人员心里一惊:“抱歉,萧总,打扰您了。”
萧寂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那工作人员大概是新来的,被推搡上来传话,现在萧寂什么都不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又多问了一句:
“萧总,那这人该怎么处理?”
萧寂淡淡:“按规矩处理,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输了筹码,自然是找人盯着,逼着人倾家荡产地还。
工作人员领命离开。
而没多久,那工作人员再一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慌张道:
“萧总,打起来了!”
萧寂蹙眉:“怎么,之前没人打起来过吗?”
而他刚说完,就见那工作人员一阵猛摇头:
“不是,是陈家小少爷,跟您那位同学,打起来了!”
萧寂一听,太阳穴一跳,起身下了楼。
一进大厅,就看见陈隐年正和一男人扭打在一起。
萧寂看不见地上那男人的脸,只能看见陈隐年将其按在地上,骑在人腰间,对着那人的脸就挥出了拳头。
萧寂大步走过去,将陈隐年从地上拉起来,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但陈隐年情绪显然还很激动,嘴里骂着:
“你说谁有病?你他妈再说一遍,老子敲碎你门牙!”
陈隐年疯劲儿上来是控制不住的。
萧寂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让陈隐年失控,将人扛起来便往电梯方向走去。
闻秸好不容易才看见萧寂人,尽管刚被打完的脸并不好看,却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喊了一声:
“萧寂。”
萧寂回头,神色冷漠地看着闻秸,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陌生却让闻秸心中一凛。
他动了动喉结:“我是闻秸,你还记得我吗?”
被萧寂扛在肩上的陈隐年闻言,立刻就炸了锅,在萧寂身上挣扎起来:
“放老子下来,你还认识他?看我今天打不死他!”
萧寂原本是不欲理会闻秸的。
但他还有任务在身上,需要促进闻秸的死亡收集灵魂碎片。
于是他拍了拍陈隐年的屁股,对闻秸道:
“一个小时后,让人带你来找我。”
说罢,便扛着陈隐年回了楼顶。
一将人放下来,陈隐年便用力推了萧寂一把:
“你让他来找你干什么?赔他医药费吗?他骂我你听见了吗?!”
萧寂站得很稳,并没有因为陈隐年的推搡后退半步。
他冷静地看着陈隐年,对他张开怀抱:
“别生气,过来,给我抱抱。”
陈隐年脑子里一片混乱:“抱什么?你当我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消失两个星期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吗?”
萧寂依旧冷静:“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陈隐年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到恨不得连着萧寂一起揍。
但最终还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对萧寂道:
“我需要一个解释。”
萧寂直言:“我在和你哥哥谈判,想把你接到我身边来。”
陈隐年冷笑:“谈什么?他想把我丢给你,你不想要,在谈条件是吗?”
萧寂坦然:“想要,我很期待你能过来。”
至于条件的事,陈溺不会告诉陈隐年。
以陈隐年的思路,必然会觉得陈溺为了摆脱他,把他卖给了萧寂。
这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而萧寂这边,在所有的事坐实之前,也不能跟陈隐年透露。
因为在那块地的盈利入陈隐年私账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陈隐年都不见得会信。
萧寂倒了杯水递给陈隐年:“喝口水,消消气,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陈隐年握着水杯,胸口还在起伏。
萧寂也不多说,就静静看着他,等他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才伸出手,将人抱进怀里问:
“刚刚怎么回事?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陈隐年将下巴搭在萧寂身上:“我跟他玩了两局,他输了,不认账,说认识你要找你。”
“我说如果认识你就能输了不认账,那老子就能把这赌场掀了,把所有玩家耍一遍然后通通不认账。”
“他说我有病。”
他说着,又开始想发脾气。
萧寂挑了下眉,先是安抚陈隐年:“那他真的是很过分了,手打疼了吗?下次不高兴了记得喊人,什么人还用得着你亲手打?”
待陈隐年情绪相对稳定下来之后,萧寂才提起了这件事中另一个重点:
“上次玩轮盘,你输了,答应过我,以后不再碰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听话?”
虽然话,是质问的话,但萧寂语调很平缓,完全没有质问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陈隐年闻言,却是一愣,根本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我从来没说过以后再也不玩的话。”
他话音刚落,037那边便小声道:
【他不是故意的,忘记承诺,是病人的常见症状之一,别刺激他。】
第187章 你是我的药(十二)
萧寂无论是在精神上,情绪上还是体能上,都能游刃有余地去应对,配合陈隐年。
只是交流上和安抚上,以眼下的程度还是略感吃力。
他需要违背自己的本能和本性,尽可能去学着说安慰的话,做安慰的事。
不能以常理和对待常人的态度去对待陈隐年。
说简单点,他最好能做到无微不至,滴水不漏。
陈隐年的敏感是难以想象的,萧寂只要表现出一点不对,陈隐年就能以极端的偏差去恶意揣测萧寂言行背后的用意。
这对于萧寂这种本身情感就算不上丰富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是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将问题归咎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对陈隐年伸出手。
陈隐年靠近萧寂,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萧寂。
萧寂躲开。
陈隐年这才将车钥匙丢到茶几上,将自己的手搭在萧寂手心里。
萧寂用力将人扯进怀里,翻身将陈隐年按在沙发上去吻他。
唇齿纠缠间,陈隐年蹬掉了鞋子,整个人就攀附在萧寂身上,嘴上道:
“你刚才还让别人一小时后来找你,哥,一个小时,够你折腾吗?”
萧寂嘘了一声,吻着他耳垂:“不够就让他等着。”
事实证明,虽然这种事,之前只发生过一次,但陈隐年却对萧寂有了一定的了解,并印象深刻。
他自己重欲情有可原。
但萧寂看着那么冷冷清清的样子,跟他比起来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就是六十五岁了,这个理论在萧寂这儿显然是悖论。
一个小时后,闻秸让人带着他,来到了顶楼萧寂休息室的大门口。
工作人员敲门,却没得到回应。
于是他拨打了休息室里萧寂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终于被接了起来,但说话的人却不是萧寂,而是陈隐年。
“等着!”
电话还没来得及挂,工作人员便又听见陈隐年的声音渐远:
“艹你嗯……萧寂你他妈要死啊!”
随后才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工作人员和闻秸对视。
闻秸问:“怎么样?”
工作人员道:“让你等着。”
闻秸蹙眉:“等多久?”
工作人员:“不知道。”
话题到此为止。
休息室门外陷入了寂静,闻秸来来回回走动了几圈,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趴在墙上去听屋里的动静。
可惜休息室门墙都厚重,他什么都没能听见。
又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工作人员的手机才响了起来,里面传来萧寂的声音:
“让他进来。”
闻秸长出口气,推开休息室的门,一走进去,便看见屋里开着窗,还开着空调。
萧寂的休息室很大,开门进来,入眼能看见的就是办公桌,书架,沙发,茶几,酒柜。
而入眼看不见的,还有一道灰色玻璃隔断之后的凌乱大床,和躺在大床上,一边缓神,一边偷听的陈隐年。
此时,萧寂就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衬衫西裤,干净整齐,一副衣冠楚楚的禽兽样。
大抵是他神色过于没有温度了,闻秸在看见萧寂的一瞬间就紧张起来。
萧寂一直不开口,他心里跟着直打颤,许久,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我吗?”
原身当年和闻秸感情算是非常不错了,要说不记得,显然不可能。
萧寂只道:“有点印象。”
只是有点印象。
这让闻秸一颗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张了张口:“当年你没少帮我,我一直惦记着你,后来你突然走了,我找了你很长时间。”
他说到这儿,陈隐年便屏住了呼吸,从床上坐了起来。
萧寂淡淡:“找我?”
闻秸抿唇:“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隐年随手套上萧寂的衬衫,系上了纽扣。
萧寂抬手示意闻秸别再忆当年。
他直截了当:“你以为的太多了,说说吧,找我干什么?”
闻秸对于萧寂的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长得是好看的,二十出头的时候白白净净少年感十足,如今过了三十,就多了种成熟风韵。
垂着眉眼的失落模样,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那个时候异国他乡,原身性格有问题,闻秸家境不好,两人除了对方之外都没什么朋友,的确有那么点互为精神支柱的意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一直没什么联系,闻秸吃尽了生活的苦,他想依靠过去的情分做人上人是真,但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
萧寂已经表达了不愿意再提过去的意思,他也不会自找没趣,只是很有分寸道:
“我今天是故意输的,不是为了欠债,只是为了见你。”
“我之前就来过两次了,但是不上桌,你手下的人也不肯向上通报。”
“萧寂,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来找你不好看,有些过于消耗过去的情分了,但我走投无路了,我爸出了点事,欠了不少钱。”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萧寂抬眉看了他一眼:“借钱?”
“不,不是。”闻秸连忙摆手否认:
“我的社交圈子太简单了,实在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朋友,我不借钱,只想请你替我在金沙找个事做。”
“什么都行,只要能尽快上岸。”
陈隐年听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坐不住。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就走了出来,露着两条大长腿,衣衫不整,领口敞开,深红的新鲜吻痕还清晰可见。
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萧寂办公桌旁的小冰箱前,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水,拧开吨吨吨喝了两口。
然后就开始自己在屋里转悠。
闻秸已经和陈隐年碰面了。
陈隐年也知道闻秸认识萧寂,很可能就是奔着萧寂来的。
这件事,萧寂不能瞒着陈隐年。
摆到明面上,话说清楚,让陈隐年眼见耳听着萧寂的态度,也防着陈隐年之后多想。
闻秸看见陈隐年,眼皮子就是一抽,心下也跟着一沉,看向萧寂:
“这位是?”
第188章 你是我的药(十三)
萧寂的目光落在陈隐年那两条赤裸裸的大白腿上。
“我男朋友。”
简短的介绍后,他对陈隐年道:“乖乖,裤子穿好再出来。”
陈隐年哦了一声,绕回那道玻璃隔断,进去穿了裤子,去洗手间拿了拖把出来,开始装模作样拖起地来。
光是闻秸脚下那一块,就来来回回拖了二三十遍。
屋里气氛很安静。
安静到只能听见陈隐年来回走动和拖地的声音。
许久,萧寂道:
“我这里没有适合你做的工作,我可以借你一笔钱,但你要打借条,之后还到我男朋友的账户。”
他说完,对陈隐年道:“麻烦你加一下他联系方式。”
萧寂这种明着要划清界限的态度,和明目张胆给陈隐年安全感的行为让闻秸心里不是滋味。
他看向萧寂,倔强道:“我不是来借钱的,打扰到你我很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推开休息室门,沉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隐年哟了一声,双臂抱胸看着萧寂:
“你老相好生气了。”
萧寂拍了拍自己腿,示意陈隐年过来:
“老同学罢了,很多年没联系过,人也让你见了,话也让你听了,说什么酸话?”
陈隐年毫不客气地往萧寂大腿上一坐:
“什么男朋友?谁是你男朋友?你追我了吗?送礼物了吗?表白了吗?”
萧寂直言:“亲了抱了也睡了,时间紧迫,其他的慢慢补给你。”
陈隐年哼了一声:
“说你传统呢,还没确定关系就又亲又抱又上床。”
“说你不传统,就上了两次床而已,就敢说我是你男朋友。”
“哥哥,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他说着,人又开始不老实,坐在萧寂大腿上扭来扭去。
萧寂一手揽着陈隐年的腰,一边听037在他脑子里唠叨:
【你现在把凤凰摆在明面上了,闻秸要么知难而退,要么还会再找时机见你继续试探。】
【如果他下次趁凤凰不在再找机会试探,被凤凰知道指定得他妈完犊子。】
【如果他就这么知难而退,那你之后的任务该怎么做?】
萧寂道:【不用,闻秸现在差多少钱,包括赌场里欠的,算清楚,用匿名账户转过去给他。】
他想了想:【再多打一百万。】
037不解:【做慈善?】
萧寂道:【他吃过了没钱的苦,在金沙只要运气好,赚大钱不是问题。】
037似懂非懂:【你的意思,让他赌?】
萧寂道:【不用刻意引导,全看他自己心性,他要是愿意踏上万劫不复之路,谁也拦不住他。】
037说了句明白了,自我屏蔽去办正事。
而萧寂这边,便直接坐在椅子上,脱掉了陈隐年的外裤……
夜里,萧寂替陈隐年消耗完大半体力,好不容易将人折腾睡着,自己却没了睡意。
他洗了澡,喝了半杯红酒,处理了一些产业的事,并收到了陈溺的消息,问他陈隐年是不是来了金沙。
在得到萧寂肯定的回复后,陈溺答应了之前萧寂提出的要求。
并嘱咐萧寂,如果实在受不了了,别伤害陈隐年,只需要完璧归赵,后续的事,后续再谈。
萧寂没再回复,听着陈隐年平稳的呼吸声,困意这才逐渐上涌。
然而,睡了还没有两个小时,他便听见自己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一会儿,又听见陈隐年在偷偷打电话。
声音很轻,应该是带了耳机,萧寂听不见另一边的声音,只能听见陈隐年偷偷摸摸道:
“几点?”
“我过去要大概一个小时,来得及吗?”
“什么局?”
“赌注可观吗?”
“我没开那辆,这辆不行。”
“质疑我?老子就他妈没输过!”
说完,他匆匆挂了电话,悄悄出了休息室。
萧寂叹了口气,睁开眼,从床上起来,对037道:【定位他。】
说着,干脆利索地换了衣服,跟着陈隐年出了门。
能激发陈隐年肾上腺素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
根据陈隐年那几句话,萧寂能猜到个大概,应该跑不了是赛车之类的项目。
陈隐年今天来的时候开的什么车,萧寂没看见,只看见了车钥匙,不是摩托车。
他打发走了司机,就开着自己那辆昂贵的黑色轿车,根据037的导航,一路朝市郊而去。
五十分钟后,萧寂抵达了目的地。
一条废弃的盘山公路。
早些年因为山路太陡,出过不少事故,后又因暴雨和山体滑坡,有一段隧道坍塌而彻底没人再从这里行驶。
萧寂将车停到距离陈隐年一百米开外的路边,看见了前方十几俩车都开着大灯,能清晰的看见四周围着各色年轻男女。
那些车里,有一辆救援医务车,一辆大巴,一辆商务。
还有三四辆越野。
剩下的,全是花里胡哨的改装车辆。
在一阵肆意的笑声过后,又一辆跑车带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萧寂身边嗖地一下窜了过去。
萧寂拨通陈隐年的电话,便看见正在和两个年轻男孩儿说说笑笑的陈隐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然后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僵,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接电话。
之后,又在身边另外两个人的打趣声中,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装回口袋里。
萧寂冷笑一声,对037道:
【拨通跟他说话那小子的电话。】
037领命,萧寂的手机上自动拨出一串电话号码。
很快刚才打趣陈隐年的男孩儿便接起了电话:
“哪位?”
萧寂直言:“今晚的活动,是你做东吗?”
那男孩儿一愣,随后给陈隐年两人打了个手势,走到一边,才道:
“什么活动?你打错了。”
萧寂道:“不用害怕,我是来参赛的,603号公路,我已经看见你了。”
那男孩儿蹙眉:“来参赛?”
萧寂嗯了一声:“怎么下注?”
男孩儿很谨慎:“我没有你的身份信息,不会让你参赛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这么多兄弟都得遭殃。”
萧寂淡淡:
“回头,直行一百米,我在路边。”
男孩儿回过头来,眯了眯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一百米外路边停着的黑色普通轿车。
他大步朝萧寂走过来,停在驾驶位旁边,敲了敲车窗。
萧寂降下车窗,看向那男孩儿。
金沙不大。
金字塔尖上的有钱人就那么多。
萧家是其一。
男孩儿一看见萧寂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萧……萧……”
萧寂抬手打断他:
“安排好,去告诉陈隐年,今晚,他输定了。”
第189章 你是我的药(十四)
今晚的比赛只有一场。
因为坍塌的隧道,只清理出来了一条窄道,宽度只能容纳一辆车正常行驶,随时有再次被堵塞的风险。
算上萧寂在内,十一辆车,如果两两分组,就要延长赛程。
原本这也没什么,出不出事都是概率问题,这些闲着没事找刺激的年轻人,玩儿的就是心跳。
但天气预报显示一小时后有暴雨橙色预警。
风险无限放大,到底是没几个人会真的为了找刺激不要命,因此众人还是决定,按时长计算输赢。
两人分组出发,中间只间隔三十秒,用时最短者获胜。
陈隐年来金沙是临时决定的,比赛也是临时起意来参加的。
开的车就是普通轿跑,比不得那些改装车。
组局的男孩儿叫李昊,又菜又爱玩,对赛车没什么天赋,前两年有幸结识陈隐年,只要压陈隐年,必赢无疑。
今天的比赛原本他也没想邀请陈隐年,就当金沙几个富家子弟凑凑热闹玩玩罢了。
但一个半小时前,有人抛出了一个亿的巨额赌注,买李昊前女友的现男友赢。
这李昊就忍不了了,一个电话打给了陈隐年。
但此时,他却有些后悔了,站在自己车边,看着已经坐进了驾驶位的陈隐年,委婉道:
“年哥,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我有点想自己上。”
陈隐年瞥了他一眼:“那你他妈给老子打的什么电话?耍我?”
李昊嗐了一声,含糊道:“有特殊情况,我这心里没底,慌的不行。”
陈隐年冷笑一声:“你慌什么,心放肚子里,赢了等分钱就行。”
李昊有点想告诉陈隐年,特殊情况是什么。
但萧寂刚刚警告过他了,他要敢说,就扒了他的皮。
他虽然想要那笔钱,但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理不清大小王的傻逼,只能连着叹了几口气后,说了一句:
“有人让我告诉你,今晚,你输定了。”
陈隐年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眼下人又处在躁期,自信心极度爆棚,脑子里闪过刚才那几个参赛者的脸,冷笑:
“就凭那几个废物吗?”
李昊抬头望天:“那当然不是,说真的,年哥,我还是觉得你会赢,但是吧……”
李昊从来没听说过萧寂还会赛车。
他是真没觉得萧寂能比得过陈隐年。
而且萧寂那辆车,怎么看都是辆极为商务化的轿车,没有半点改装痕迹。
但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输赢了,而是萧寂明显是来逮陈隐年的。
李昊从窗口拍了拍陈隐年的肩膀:
“算了兄弟,好自为之,是我对不起你,今天不该叫你来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走到路边,无人机升空,他拿出计时器,跟准备发号开赛指令的比基尼小宝贝交换了个眼神。
陈隐年不明所以,但对于李昊的质疑,显然不爽到了极点。
说真的,就凭他的车技和他的胆量,如果不是因为他有病,就是上职业赛场也绝对是要次次拿冠军的存在。
李昊刚刚那个表现算什么?
看不起他陈隐年?
什么人能让李昊对着自己连叹那么多口气?
这简直是侮辱人。
陈隐年气急败坏地给了方向盘一拳,随后发动了车子。
一瞬间,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便响彻了整个山谷。
陈隐年和一辆绿色的柯尼塞格并肩,尖锐嘹亮的口哨声响起的瞬间,陈隐年便窝着火,猛地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随后,其他几辆车也陆续加入了赛场。
在最后两辆车出发的一瞬间,一辆黑色轿车从百米外驶来,与他们同时穿过了起点。
有人以为自己眼花,看向李昊:
“耗子!看见了吗?刚才那车怎么回事儿?”
李昊摆摆手:“别管了,看热闹吧。”
盘山公路窄而崎岖,数不清的坡路和急弯,一个不慎翻出围栏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很多车手技术过关,但心理却过不了关。
急弯处难免要减速。
但陈隐年是个病人,越是这种情况就越是肾上腺素飙升,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无敌。
厚重的轮胎在高速漂移的摩擦下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起初他和那辆绿色的柯尼塞格之间距离差距并不明显,但在几次急转弯后,也逐渐拉大了距离。
陈隐年看着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对手,嗤笑一声,继续加速。
但任谁都没能想到的是,原本预计一小时后降临的暴雨,居然提前了。
在陈隐年再一次急转过一处弯道后,天边骤然一亮,一道扭曲狰狞又粗大的电光便在山涧中一闪而过。
随后,轰隆一声巨响,惊雷声在刹那间将发动机的轰鸣声包裹淹没。
紧接着,泼天雨幕就降了下来。
几乎是瞬间,挡风玻璃便被雨水覆盖。
陈隐年的雨刮器开始拼命工作,但晚上视线本就不明朗,现在雨下成这样,几乎很难看清前方的路了。
就连陈隐年,也不得不松了松油门,减缓了车速。
而此时,山下比陈隐年更晚出发的几辆车里,也有两人因视线受阻,直接将车停在路边,开始谩骂起这鬼天气来。
就在其中一人犹豫着是不是要掉头回去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便从他身边如鬼魅般疾速而过。
溅起的水花拍打在车门上,都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别人的视线受阻,却影响不了萧寂。
车辆本身的不足,在恶劣的天气和艰险的路况中被抵消。
萧寂一路超过前方的车辆,看见了那辆还在苦苦挣扎的绿色柯尼塞格。
他在又一处弯道,与其并肩,擦着路边的围栏将其超越,直奔前方陈隐年那辆花里胡哨的布加迪而去。
这段公路的整体地势037已经呈现给了萧寂。
在无数弯道之后,是一条短暂的直线,接着便要穿过那条坍塌过的隧道,再之后就是一路下坡,从另一座山的山路盘旋回到原点。
萧寂在接近陈隐年,也接近隧道口之前,已然看见隧道顶开始有碎石伴着雨幕滑落。
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短暂的直线过程中,再一次加了速。
第190章 你是我的药(十五)
又是一道雷声轰鸣。
陈隐年也再次踩下了油门。
前面隧道很窄,基本上要保持直线行驶,高速状态下,陈隐年紧紧握着方向盘,以防轱辘打滑。
在驶入隧道口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那辆绿色的柯尼塞格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
眼下的情况,陈隐年来不及分辨车牌。
但下意识,他心里一紧,就知道这恐怕就是李昊先前说的特殊情况了。
陈隐年是个绝不服输的性子,身后这车的主人先前大抵是跟李昊放过话了,今天他要是输了,自己脸面上都过不去。
没人能跟他叫板。
陈隐年嗤笑一声,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隧道狭窄而压抑,陈隐年注意力难得高度集中。
但紧紧跟在他身后,车头几乎要顶在他车屁股上的萧寂却让陈隐年烦躁不已。
不慎间,车头便擦到了左侧墙面,又迅速微调方向。
萧寂见状蹙了蹙眉,稍稍拉开了和陈隐年之间的距离。
陈隐年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想法,但好在事实证明,他也没那么倒霉,至少这狭窄的隧道里,并没有再次发生坍塌事件。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陈隐年冲出隧道的瞬间,一块碎石恰好降落。
眼看着就要砸到陈隐年车顶,这一时刻,陈隐年也不禁有些慌乱。
意外到来的瞬间,人很难冷静且迅速做出准确判断。
只能下意识采取自认为会让自己规避掉风险的措施。
比如踩刹车。
但依照037的计算,陈隐年这一脚刹车一旦踩下去了,那落实降落的点便会恰好在陈隐年头顶正上方。
【快快快!】
它连忙出声催促萧寂,捏了一大把汗,险些咬了舌头。
萧寂不属于人类范畴。
在这种时刻,便冷静且迅速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一脚油门轰到底,顶在了陈隐年车屁股上,推着陈隐年猛地往前窜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落石降落,狠狠砸在了萧寂车后备箱的位置。
巨大的响声让陈隐年头皮一阵发麻。
就在他准备停下车回头去看时,萧寂却片刻都没停留,径直超过了陈隐年,与他擦肩而过。
在陈隐年反应过来后,萧寂已然超出了他一大段距离。
陈隐年不傻,自然知道如果刚才那辆黑车没有顶他那一屁股,自己此时大概就已经躺在车里头破血流失去意识了。
有没有命在是另一回事。
陈隐年很少在躁期感觉到害怕。
这是第一次。
和死神擦肩而过又死里逃生的感觉让陈隐年后怕之余亢奋到了极点。
他缓过神来,开始拼命追逐前方那辆车。
先前的不满已然一扫而空,但胜负欲还在,心里也默默将那位不知名的车主当成了自己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暴雨还在下,陈隐年到底还是没能追得上前方的车辆。
顺着盘山路下了山一路回到原点,眼看着那辆黑车冲进终点线,陈隐年刚想再加速,却见那辆车突然一个漂移,原地掉头,猛地将正脸对准了自己。
陈隐年连忙一脚刹车,车头相抵的瞬间,那辆黑车又随着陈隐年未能完全停下来的力道倒车。
碰撞倒是未发生,但却是借着陈隐年的力,第一个回到了终点。
车辆停稳下来,陈隐年长出口气,看见那车的车门被拉开,自己也连忙松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正想跟自己这位救命恩人打个招呼,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萧寂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雨里,对他说:
“玩儿够了吗?”
陈隐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暗道一声坏了,连忙将目光投向站在路边撑着伞的李昊。
李昊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便拒绝再跟陈隐年对视。
“看他干什么?陈隐年,我在跟你说话。”
陈隐年收回目光,抿了抿唇。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选择了扑向萧寂的怀抱,然后撒娇道:
“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来赛车了。”
萧寂根本不信陈隐年的话,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再说一遍。”
陈隐年知道,萧寂现在应该已经快气死了,如果现在不认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又大声保证了一遍。
萧寂这才推开他,走到陈隐年开来的那辆车旁边,对他伸出手。
陈隐年也知道,现在萧寂必定不是要牵他的手。
他老实地掏出车钥匙放在萧寂手心。
然后待萧寂开了车锁,便乖巧地坐上了副驾驶。
萧寂上了车,看了陈隐年一眼。
陈隐年立刻系好安全带。
萧寂这才一边踩了油门,一边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人来把他的车拖走。
一路上,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隐年难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车辆终于进入市区后,陈隐年才主动开口,对萧寂道:
“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萧寂沉默了许久,才道:
“我知道你有无数精力无处宣泄,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做什么事之前至少要考虑一下,万一你出了事,我该怎么面对。”
陈隐年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教训了。
他听着萧寂格外严肃的语气,心里突然开始不好受:
“我很难控制我自己,你从一开始就该知道的,我对我的行为感到很抱歉,但我没办法向你保证类似的事情永远不会再犯。”
“其实我早点死了不是也挺好的吗?我死了大家都清净,谁都不用再为了我提心吊胆了。”
萧寂闻言将车停在路边,直勾勾看着陈隐年。
他想说:
“你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就亲手打死你。”
但他不能说。
只能在自我消化了片刻后,伸手将陈隐年抱进怀里,跟他说:
“我没怪你,我允许你做所有的事,但前提是,让我陪在你身边。”
“这是我的底线,陈隐年,你能做到吗?”
陈隐年感受到萧寂湿漉漉的冰冷怀抱,只觉得喉咙发紧,鼻腔也跟着发酸。
他回抱住萧寂,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跟他说:
“对不起,哥,我再也不会了。”
第191章 你是我的药(十六)
陈隐年这次算是在萧寂眼皮子底下闯了大祸。
他自知理亏,倒是真就老实了两天。
萧寂带他回家后,就没再出门,陈隐年自己也不提出去的事。
白天满屋子乱晃,上蹿下跳,实在急躁的不行,就跳进泳池游上两个小时。
晚上睡不着萧寂有的是办法消磨他的精力。
陈隐年很乖巧,但萧寂知道这种相对乖巧的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果不其然,又一个深夜,萧寂刚刚睡下没一会儿,陈隐年就又偷偷爬起来,下了楼。
萧寂在听见他下楼后,也起身站在窗边,等着看陈隐年到底要干什么。
没一会儿,陈隐年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鬼鬼祟祟四处打量了半天,然后打开大门溜了出去。
萧寂眯了眯眼,刚想偷偷跟出去,却见刚刚消失在墙角处的陈隐年又转身回来了。
萧寂没来得及给陈隐年家里大门的密码。
陈隐年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消失在墙角处,然后没过一会儿,萧寂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瓜顶在墙壁上露了出来。
之后,陈隐年便费劲巴力撅着屁股爬上墙头,然后又用手臂撑着翻了回来。
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蹲在墙角跟已经睡着了的小翠唠了会儿嗑,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悠哉悠哉地回了客厅。
萧寂默默叹了口气,躺回床上。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陈隐年在隔壁客房洗了今天的第三次澡,然后吹了头发,这才又打开主卧的房门,悄悄溜回来,爬上床。
陈隐年背对着萧寂,往他身上贴了贴,刚强迫自己闭上眼,萧寂便转过身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想出去了?”
萧寂在他耳后轻声问道。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陈隐年颈间,让他痒的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道:
“没有啊,你怎么醒了?睡觉这么轻?”
萧寂实话实说:“你一动我就会醒。”
言下之意,无论陈隐年什么时候,想要偷跑出去干什么事,萧寂都一定会知道。
陈隐年转过身,面对着萧寂。
黑暗中的轮廓很模糊,但适应了之后,也能透过窗外月色看清对方的眉眼。
陈隐年看得出萧寂毫无睡意。
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下,一只手摸了摸萧寂的脸颊,问他:
“哥,你累吗?”
萧寂道:“不累,也不困,我看着你心里踏实。”
陈隐年刚才的确是想出去的。
他想喊萧寂起来陪他出去。
但是他知道萧寂刚睡着没多久,听着萧寂平稳的呼吸声,也舍不得吵醒萧寂。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不受控制地溜出了家门,又在想到上次萧寂那番话后,偷偷翻墙爬了回来。
他将脸颊埋在萧寂胸前,伸手抱住萧寂:
“我会听话的,我会努力听话,我今天就做到了,不是吗。”
萧寂吻了吻陈隐年的发顶,没说话。
半晌,陈隐年又突然道:“哥,实在不行,你给我绑家里吧,就你睡觉的时候,我不会怪你的。”
萧寂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你是人,不是牲口,绑你做什么?”
陈隐年笑骂着伸手掐他屁股:
“你是不是早就想骂我了?听着拐弯抹角的不像什么好话。”
陈隐年睡不着,能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就是好事。
话多一点不要紧,萧寂可以陪着他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天亮,萧寂才硬是哄睡了陈隐年。
之后从037那里拿了些足够权威的医学资料,默默研究起来。
一直不让陈隐年出门不是办法,陈隐年自己能克制是好事,但萧寂也会心疼。
于是第二天,在陈隐年睡醒以后,萧寂带他出门,去了一趟私人自由搏击的俱乐部。
并开始陪着陈隐年做更多可以消耗体力的事。
跟萧寂在一起,陈隐年的暴躁有了明显的缓解。
发脾气的次数直线下降,大多数时间都是兴奋快乐又好动的。
在陈隐年这种良好的状态维持了第十一天的时候,萧母的生日也如期而至。
上流社会总是这样,所谓的成人礼,生日宴,都是攀关系拉拢结交的好时机。
萧寂可以拒绝别人家的宴会邀请,但自己家的却不能不去。
不仅不能不去,还得作为东道主去招待各方来客。
“我状态很好,你不用担心我,该忙就忙你的。”
陈隐年蹲在桌子上,对刚刚和萧母通完电话的萧寂道。
萧寂将手机扔到一边:
“不用我忙什么,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陈隐年对天发誓:“放心吧,我绝对不给你添乱子。”
萧寂对于原主生母的生日宴完全不感兴趣。
而原主因为本身就情感不够充沛,和萧母感情也很一般,并不亲近。
萧母在萧父去世之后,拿着钱找了个更年轻的男人,为了防着男人分家产,萧母倒是没跟他结婚,却又生了一个儿子。
和萧寂的来往并不多。
而因为世交的关系,陈家几口人也都会到场,萧寂到底还是在隔天,带着陈隐年赴了宴。
他亲手为陈隐年挑选了一套白色西装,戴了自己的袖扣和手表,将人打扮的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而一进门,两人就看见了正在和萧母两口子寒暄的陈家人。
“哟,这不是小年吗?怎么跟我们家萧寂一起来的?”
萧母看见萧寂和陈隐年一起过来,面上带了几分惊讶,随后又夸道:
“这孩子,越长越俊俏了。”
旁人鲜少知道陈隐年有病,但萧母却是知道的。
陈母看见陈隐年跟着萧寂,倒是有几分尴尬,拉过陈隐年的手,问他:
“这些天给萧家哥哥添麻烦了吗?”
陈隐年开口便道:“没有,我听话得很,跟我哥相处别提有多愉快了。”
他话说完,偏头看了眼萧寂,才突然想起之前赛车的事,顿时又一阵心虚,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闭上了嘴。
陈母惊讶:“是吗?”
萧寂点了下头:“他很乖。”
萧寂以照顾陈隐年为由,拿走了一大块地,还要包开发建设的事,陈溺跟陈家两口子商量过,几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事,陈家人也没什么好置喙的,陈父也只是拍了拍萧寂的肩膀道:
“辛苦你了。”
好像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萧母不知道。
她来来回回打量着几人,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萧寂:
“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第192章 你是我的药(十七)
萧寂言简意赅:
“我跟隐年一见如故,最近隐年都在我那里。”
再如何不亲近,萧寂也是萧母的儿子。
萧寂就这么接收了一个病人,萧母自然不能接受。
她表面上没露出什么端倪,心里却顿时将陈家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几人只能面上风平浪静的继续聊着天。
陈隐年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
萧寂发现他注意力开始不集中,便捏住陈隐年的手腕,对几人道:
“你们聊,我带他去转转。”
说完也没理会萧母什么反应,捏着陈隐年的手腕,将人往萧母家后院方向带。
人多的时候,陈隐年会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叭叭叭地跟萧寂说个不停,萧寂耐心听着。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
但很快,大概是周围环境的刺激,陈隐年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他在这种时候,不仅是言语表现很夸张,肢体幅度也会偏大。
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
但萧寂却并未提醒他或阻止他,只是跟他说注意点脚下,别摔倒了。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目光时不时投向陈隐年和萧寂。
萧寂视若无睹,但很快,陈隐年自己却发现了端倪,蹙了蹙眉:
“他们在看什么?”
萧寂平静道:“大概是在看我,我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陈隐年便哦了一声,没太在意,继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陈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笑着从身后蒙住陈隐年的眼镜:
“猜猜我是谁?”
陈隐年反手给了陈溺小腹上一肘子:
“陈溺,别他妈把我当小孩儿哄。”
他力道不大,陈溺装模作样地逗他玩了一会儿,问起正事:
“感觉怎么样?”
陈隐年哼了一声:“谢谢您把我寄养出来,我高兴得很。”
陈溺掐掐他的脸:
“别闹脾气,我看出来你喜欢你萧寂哥哥,才大发慈悲把你借给他玩两天的。”
话刚说完,萧母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对,萧寂道:
“阿寂,过来一下,跟我去拿点东西,等会儿让你陈姨提回去。”
萧寂跟陈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溺点了点头,萧寂才将陈隐年推给陈溺,跟着萧母往楼上走去。
一进书房,萧母便反手关了门,冷下了脸色:
“你疯了?你不知道那孩子有毛病?你跟他凑那么近干什么?”
萧寂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萧母眉头一竖:“你是我儿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万一到时候陈家那小孩儿出了什么事,后果谁来承担?”
“萧寂,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现在连权衡利弊都不会了?”
萧寂蹙了蹙眉:“我自己的男朋友,我要权衡什么利弊?”
萧母一愣,随后提高了音量:“男朋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寂面色坦然:“我男朋友。”
萧母哑然,许久才捏了捏眉心:
“你是要气死我不偿命。”
萧寂蹙眉:“您不是也找了个小您十岁的男朋友吗,您有什么可生气的?”
萧母气笑了:“我是女人!”
萧寂淡淡:“那您当您是生儿育女好了。”
萧母向来跟萧寂难以沟通,只能从别处入手,问萧寂:
“陈家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萧寂实话实说:“暂时不知道,迟早要知道。”
“陈家夫妇俩不会同意的!”萧母气道。
萧寂不赞同:“凭什么?他们已经放弃陈隐年了,我能守着他,他们应该偷着乐。”
萧母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沉默寡言的萧寂,却能在强词夺理这件事上一骑绝尘。
“好好好,萧寂,男女暂且不论,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跟他在一起的后果?陈家夫妇俩让折腾成什么样了,外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对此,萧寂只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而他这边话才刚刚说出口,楼下花园里便传来一阵喧闹。
萧寂心里一紧,连忙顺着窗户向外看去。
只见陈隐年站在鱼池边,和一个男人起了争执,正将人按在地上打。
陈溺飞奔过去,一把将人扛起来就往外走。
陈隐年还不依不饶地扎着腿蹬了那男人一脚,将人送进了鱼池。
萧寂只说了一句:
“都怪你,这时候叫我上来。”
说完,便迅速推门离去。
他赶到陈隐年和陈溺面前时,陈溺脸色铁青,萧寂从陈溺肩头接过陈隐年时,陈隐年还在挣扎。
“怎么回事?”萧寂问。
陈溺出了一脑门汗:“不知道,我就接了个电话的功夫,转身他就跟人打起来了。”
以陈隐年眼下的状态,宴会肯定是参加不了了。
萧寂将人抱起来走出院子,将人塞进车里,抱着陈隐年安抚道:
“冷静,乖乖,别生气。”
陈隐年推开萧寂:“你听见了吗?他骂我,他嘲笑我!”
萧寂握住陈隐年的手:
“别生气,跟我说说,他说什么了?”
陈隐年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闹了很久,才冷静下来。
当晚,萧寂的电话几乎被萧母打爆了。
但萧寂一直没接,直到陈隐年睡着了,他才先给陈溺去了一通电话:
“问了吗?那人到底说什么了?”
陈溺长叹口气,头都快炸了:
“什么都没说,人家就是路过的时候,多看了小年两眼。”
萧寂的太阳穴也在抽搐:“是不是他在说谎?”
陈溺沉默片刻:“你家后院有监控,萧寂,那人从头到尾嘴都没张一下。”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萧寂抿了抿唇:
“你是说,陈隐年自己出现幻觉了?”
第193章 你是我的药(十八)
萧家的监控不一定可信,但037的回放是可信的。
萧寂使唤037将自己和萧母谈话期间,陈隐年和旁人之间所有言行进行了回放。
【那个可怜见的倒霉蛋,真的什么都没说。】
其实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陈家不是善茬,陈溺就在不远处打电话,料谁也不会抽疯到无缘无故去骂陈隐年,得罪陈家。
萧寂陷入沉思:
【但他最近状态一直不错,没有完全失控。】
最让人欣慰的,就是那天晚上陈隐年明明都已经偷偷溜了出去,最后却还是控制自己翻墙爬了回来。
这和之前几次躁期相比,明明是有所好转的。
037在对陈隐年的情绪波动进行整合分析后,对萧寂道:
【再观察观察,先别急。】
陈隐年在睡着两个小时后,突然惊醒。
所幸萧寂对此早有预料,干脆就还没入睡,而是一直坐在陈隐年身边,开着台灯看书。
陈隐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口便指责萧寂:
“你也觉得我出现幻觉了是吗?你根本不相信我,你听见他骂我了吗?你也觉得我在发疯是不是?”
萧寂听着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道: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陈隐年很激动:“上次,之前!我打了陈宇,陈宇不承认他骂我,没有人相信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讲述了那个时候旁人对他的指责。
就连后来调了监控,确定了陈宇确实骂过陈隐年之后,还是有人说:
正常人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动手打人的。
只有像陈隐年这种精神有问题的,才会一言不合就跟人大打出手。
这个时候的陈隐年,要的是发泄。
无论什么样的安抚对于他来说作用都不大。
萧寂只是抱着他,不许他挣扎,然后道:
“不重要,乖乖,你生气有你的理由,一定是他们惹了你,不然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会跟我动手呢。”
这种反反复复的情绪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缓和。
陈隐年趴在萧寂的肩膀上:
“哥,你别跟我在一起了,我迟早会害了你,你救不了我的。”
“我会给你惹无穷无尽的麻烦,你会累死的。”
萧寂摸摸他的后脑勺:“真有那一天,算我死得其所。”
“我不累,陈隐年,真的。”
当晚,萧寂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着陈隐年吃药,但陈隐年却主动找了药吃。
睡着之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精神萎靡的状态。
萧寂以为陈隐年的郁期又要来了。
但事实上,第二天萧寂起来后没多久,陈隐年便也醒了。
没有前两天的躁动兴奋,也没有表现的特别沉默寡言,兴致缺缺。
他只是主动凑上来吻了吻萧寂的脸颊,笑眯眯跟他说:
“早上好,哥哥。”
萧寂也回吻了他,两个人挤在洗手台前一起洗漱。
萧寂去做饭时,陈隐年就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着萧寂。
平静又粘人。
吃完饭,陈隐年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擦了桌子,然后就坐在沙发上,问萧寂:
“我们能不能看电影?”
正常来讲,躁期的陈隐年,是静不下心做这种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的。
而郁期到来时,他又会对这种事打不起任何兴致。
萧寂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隐年摇头:“前所未有的舒服。”
萧寂便开了投屏,由着陈隐年找了一部讲述火山的纪录片。
电影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但陈隐年却看得聚精会神,还抽空对萧寂道:
“我很久没看电影了,这种感觉真好。”
萧寂难得见他这么平静,在借口给他榨果汁的空隙,发了条消息给陈溺:
【给被打的小子一笔钱,让他上门来给陈隐年道歉。】
陈溺很快回复了一大排问号,又问:
【你说让谁给谁道歉?】
萧寂再次输入:【让他来给陈隐年道歉,钱我来出。】
陈溺回了一串省略号。
许久,又回复了一句:【你会惯坏他的。】
萧寂并不在意:【给我了就是我的,惯不惯坏都是我的事。】
陈溺虽然对萧寂的命令表示不理解,但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是,只有萧寂才能稳住陈隐年。
于是陈溺还是照办了。
当天晚上,萧寂刚刚和陈隐年一起吃完晚饭,陈溺便带着人上了门。
被打的男人叫张恒,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奈何家里有些生意还跟萧家挂钩,萧寂又开出了足够的利益,这才让他忍辱负重走了这一趟。
陈隐年看见陈溺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但在看见张恒以后,笑意便收敛了起来。
坐在萧寂身边,没吭声。
张恒看见陈隐年也觉得头皮发麻,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硬着头皮对陈隐年道:
“昨天的事,是我嘴欠,言辞无状,我来道歉,希望小陈总不要计较。”
陈隐年闻言,显得很别扭。
他挠了挠头,站起身:“也是我的问题,我太冲动了,不该动手打人,还要你上门来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张恒眼皮子直抽抽,看了眼陈溺,嗐了一声,不说话了。
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
就连陈溺都有些替张恒觉得委屈。
明明什么都没说,路过陈隐年身边,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现在又要主动提着礼上门道歉,简直天理难容。
目的达到,陈溺看了看时间,对萧寂道:
“我那边还有事要忙,抽空过来的,不多待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萧寂点了下头,看向张恒,淡淡道:
“辛苦了。”
张恒连连摆手:“萧总哪里话,我自找的,不辛苦。”
陈溺有些没眼看,看着陈隐年,嘱咐他:
“乖乖听你萧哥哥的话,想我了就说,我随时来接你。”
陈隐年弯着眸子,伸手掺住萧寂的手臂:
“快走吧,我好的很,一点都不想你。”
打发走了张恒和陈溺,萧寂便开始若无其事地收碗盘,擦桌子。
陈隐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萧寂。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许久,说了一句:
“这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第194章 你是我的药(十九)
萧寂闻言,放下手里的活,看向陈隐年:
“这是哪的话?他骂了你,就应该来道歉,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谁料,他刚刚说完,陈隐年却突然道:
“哥,你知道的,他没骂我。”
萧寂挑了下眉,没说话。
陈隐年张了张口:“我难得清醒,没人比我和他更清楚,他没骂我。”
萧寂疑惑地哦了一声:“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打他呢?”
陈隐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昨天,我在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的脸和陈宇重合了。”
“那些我告诉你的话,都是假的,不是他说的,是当年陈宇说的。”
“他是无辜的,这个歉明明应该是我去道,为什么他会上门来昧着良心跟我道歉呢?”
陈隐年望着萧寂,清澈的眸子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溺不会做这种事的,是你让他来向我道歉的,对吗?”
萧寂其实有些意外。
从今早开始,他一直以为陈隐年在故意假装出一副正常的模样。
却不曾想,陈隐年现在,居然好像是真的清醒了。
萧寂有些无言以对,强词夺理道:
“能让你想起之前的伤心事,就是他的不对,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陈隐年被萧寂这偏心偏到西伯利亚的态度逗笑了:
“你也太不讲理了,明明有病的人是我,哪有你这样的,自己惯着我,还要强迫别人都来惯着我?”
萧寂倚在餐桌上,和陈隐年相对而立。
他盯着陈隐年:“我惯着你不应该吗?”
陈隐年跟他对视,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虽然还是在笑,但声音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我以为你之前,都是因为,我是病人,所以让着我,为了安抚我。”
萧寂直言:“无论你有没有生病,我对你的态度都不会变。”
陈隐年不明白,故作轻松道:“为什么?萧寂,你不会真的爱上一个躁郁症患者了吧?”
萧寂盯着他看了许久,伸出食指,在他眼下按了按。
原本还蕴藏在陈隐年眼眶里的小泪珠就这么滚了下来。
萧寂用拇指擦掉那滴泪:“你感受得到的,不是吗?”
萧寂虽然并未对陈隐年说过爱。
第195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萧寂站在路边,许久都没有动作。
陈隐年看着萧寂,想了想:“哥,我想请张恒吃个饭。”
萧寂问他:“愧疚吗?”
陈隐年点了点头:“我很多时候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我……”
如果他还在犯病,或许很快就会将自己伤害了别人这件事抛到脑后,让别人去给他擦屁股。
但他现在很清醒,他想自己去跟张恒道个歉。
萧寂只说了声好。
陈隐年又道:“我想自己去。”
萧寂蹙了蹙眉。
陈隐年道:“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再突然发疯,我也想为自己善一次后。”
无论如何,道歉的话,该是他自己亲口去说。
尽管陈隐年这样说了,但萧寂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下来。
他约了张恒,订好了餐厅,亲自开车送陈隐年到了餐厅楼下,对他道:
“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陈隐年想让萧寂先回去的,但他知道萧寂的担心,倒是也没任性,只说了句好,下车走进了餐厅。
陈隐年来得早一些,一个人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才看见匆匆进来的张恒。
张恒看见陈隐年,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小陈总,就您自己啊?”
陈隐年站起身,点了下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放心吧,那天……是个意外。”
张恒干笑一声,觉得头皮有点发紧。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陈隐年便让服务生上菜。
上菜期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又尴尬。
一直到服务生出了包厢,反手将门关住,陈隐年才清了下嗓,对张恒道:
“很抱歉,我哥应该跟你说过了,我精神状态不太好,那天,我……”
“小陈总,这说的是哪里话。”
张恒连忙打断陈隐年:“说实话,我当时的确是生气的,毕竟无妄之灾,说真的我也不缺钱。”
“但陈总找到我的时候态度很诚恳,我们聊了聊关于你的事,我可以理解。”
陈隐年摸了摸鼻子:“但萧寂让你来道歉,他是为了我,我发了脾气,说他不相信我,说了很多刺他的话……”
“我知道他只是想证明,他没有不相信我,安抚我的情绪只是其一,他是怕我知道自己开始出现幻觉,自我怀疑。”
陈隐年说着,鼻子又有些发酸。
第196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一)
萧寂重新上了床,躺在陈隐年身边,伸手抱住他,在他耳后道:
“再睡一会儿,饿了叫我。”
陈隐年没再说话,闭上眼,往萧寂怀里靠了靠。
陈隐年这一睡,就是足足十几个小时,起来去了一趟洗手间,扶着马桶的抽水箱站了十几分钟。
到最后还是萧寂进来了一趟,将陈隐年打横抱了出去。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萧寂洗了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又叫了外卖点了几样清粥小菜给陈隐年填肚子。
陈隐年没说饿不饿,但东西摆到他面前,他还是吃了起来。
只是吃了一半,就又进了洗手间,将刚吃进去的几口饭都吐了出来。
胃是情绪器官。
情绪差的时候,胃口就差。
陈隐年站在洗手台前,反反复复刷了几次牙,在不小心打翻了牙缸之后,哭着跟萧寂说:
“我什么都做不好,哥,我这种人是不是就不应该活着?”
萧寂将打翻在地上的牙刷牙缸捡起来洗干净放回洗手台架上,伸手将陈隐年抱进怀里:
“我昨天不小心摔碎了你买的碗,如果你不应该活着,那我也不应该。”
陈隐年道:“那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萧寂捏捏他的腰:“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好好活着?陈隐年,如果人没有来世,下辈子,我们就遇不到了。”
陈隐年就不再吭声。
金沙太拥挤也太喧闹了。
除了在家,去哪都会让陈隐年更加烦躁。
但病人不能总在家里待着,总要想办法出去散散心。
萧寂做了很多功课,在跟陈溺商量之后,安排好了手里的工作,带着陈隐年去了一处位于印度洋的岛国。
起初,陈隐年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
在飞机上昏昏欲睡,全程没看过一眼窗外。
但人类这个物种很奇妙。
他们伤害自然,却总在被自然治愈。
当到达目的地,看见一望无际,深蓝浅蓝交织的大海时,陈隐年难得有了几分看风景的欲望。
城市的喧嚣很难治愈心境嘈杂的人。
其实过去陈隐年也是来过这片海域其他岛屿的。
但都是在躁期。
这种极为失落的阶段,还是第一次被带出门。
第197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二)
湿热的海风拂过陈隐年的脸。
他在月色下望着萧寂的脸,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他说完这些话,见萧寂迟迟没有回复,吸了吸鼻子:
“我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萧寂歪了歪头:“不。”
陈隐年放下手里的酒杯,眉梢一挑:
“那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萧寂还是不说话,只是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陈隐年便呸了一声,骂他:“色胚。”
萧寂眼里有笑意,却就是不说话。
陈隐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了,就干脆凑过去吻他。
椰子酒的味道在萧寂舌尖上蔓延,他掐着陈隐年的腰,示意陈隐年再过来一些。
陈隐年倒是也不扭捏,收到信号,干脆翻身坐在了萧寂腿上。
酒店阳台的私密性很好,虽然幕天席地,但两边都有围栏遮挡,而正对面,只有明月海上生。
萧寂微凉的手探进陈隐年的衣摆,陈隐年打了个激灵,反手便将衣服脱了丢在一边。
阳台木板下的海面上,一只大海龟悄悄游过,抬头看了看,又将脑袋塞回了海里。
陈隐年在郁期的时候经常感到疲惫不堪,萧寂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折腾他。
几个月来,两人做得最多的无非就是拥抱。
就连用力的亲吻,都会让陈隐年筋疲力尽。
而现在,即便他好了很多,但和躁期时的状态也完全没法比。
没多久,就开始嚷嚷着不行了。
萧寂在这方面又向来不是个好心眼的,陈隐年的度到底在哪里,他比陈隐年自己更清楚。
起初陈隐年会骂他,说他不安好心,花这么大代价带他跑到这来,就是为了搞这种事,好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萧寂捂着他的嘴,他就张牙舞爪地要咬萧寂。
萧寂便停了下来,准备撤退。
陈隐年被他说停就停的态度惹得不满,又搂着他的脖子,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就这?你完了?你不行了?”
到了后来,陈隐年真不行了,连连往前躲,却又被萧寂拉着脚踝硬拽回来。
屋顶的灯来来回回晃个不停。
陈隐年在目光涣散时,抱着萧寂的脖子,断断续续呜咽道:
第198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三)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
陈母和陈父坐在沙发上,和陈隐年面对面。
陈溺坐在另一边,一言不发。
“陈隐年,你没让我过过一天省心日子。”
陈父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对陈隐年道。
陈隐年蹙了蹙眉:
“我病到后来,你们不怎么管我了,我哥这才把我丢去萧寂那儿。”
“我是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如果没有,萧寂,说不准半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你们何苦现在又来说这种话?”
陈父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
如果陈隐年是个正常人,他现在怕是要两耳光扇过去。
但陈隐年不是。
陈父也到底是压着火,对他道:
“你就知道萧寂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了?”
“陈隐年,你是个病人,没有人想放弃你,但是你也要理解……”
“行了爸,别说了。”陈溺打断陈父。
有些话不该对陈隐年说。
太伤人了。
陈隐年知道陈父的未尽之言。
陈父想说,你也要理解,没有人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一辈子。
亲生父母尚且坚持不下去,更遑论是萧寂。
陈隐年觉得陈父陈母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只是尽力争取道:“萧寂不一样。”
但谁料,他这话一出口,陈父就砰的一拍桌子:
“你就知道他不一样了?”
陈隐年不能理解:“跟他相处的人是我,现在我的病有了好转,萧寂功不可没,你们知道他是怎么照顾我的生活照顾我的情绪的吗?”
他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他比你们都强,他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他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你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么说!”
陈父还想再说什么,陈溺给了陈父一个眼神:
“别说了,爸,我跟小年聊聊。”
他说着,站起身,拉住陈隐年的衣袖,带着陈隐年上楼回了房间。
第199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四)
陈隐年,冷静。
陈隐年,冷静。
冷静,冷静……
陈隐年坐在床边,无数次试图将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这不是你,你已经好了,陈隐年,别发疯,千万别发疯。”
他一遍遍小声对自己说道。
陈溺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但和萧寂之间的一帧帧一幕幕却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会是演戏吗?
陈隐年低头,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脚下的伤口在流血,却像是全然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楼下,陈家三人也陷入了争吵。
“都怪你们,小年好不容易才好了点,他愿意就顺着他,什么事非要挑在现在这个时候说?!”
陈母听着楼上的动静,眼泪直往下掉。
陈溺坐在沙发上搓了把脸:“这事也怪我,看他要自残,我也慌了。”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陈母哽咽:
“不行就叫萧寂来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送什么地给萧家,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母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父打断。
陈母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陈震川!你到底是不是人?那难道不是你亲儿子吗?什么叫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了!”
陈父反驳:“本来就治不了!好了也要复发!这么多年他折磨人折磨的还不够吗?我难道就没有尽力吗?!”
陈母愈发激动:“说白了!你还是舍不得你陈家的家业!觉得我儿子不值!”
她大口喘着粗气,猛地就抽了陈父一耳光:
“当初要不是你事事逼着小年,他也不会生病!”
陈父被陈母抽了一耳光,虽然没还手,却抄起茶杯砸在了地上。
温热的茶水在地上蔓延,楼上楼下四处都是碎片。
陈溺头痛欲裂的去拉架,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把陈隐年丢给萧寂,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楼下闹得不可开交。
而陈隐年也在无尽的争吵声中开始逐渐失去自我意识。
他只想逃离。
幼时陈父对他的无数叮咛嘱咐教诲,在他耳边如同魔咒。
“这次考的不如你哥,不要玩物丧志。”
“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拿过国奖了,陈隐年,你一天到底在干什么?”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这德行我带你出去像什么样子?”
“别以为家里有就能经得住你祸害,你差的远着呢……”
……
陈隐年拿了手机和证件,穿了鞋和外套,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起手打晕了楼下守在窗外的阿姨,开车离开了陈家。
一路将车开到机场,陈隐年看着LED大屏上某东南亚国家的旅游宣传视频里的跳伞画面,直接买了最近一趟航班,办理了登机手续。
……
萧寂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刚准备给陈隐年打通电话,便听见脑子里滋啦啦一阵电流声。
随后037匆忙的声音传来:
【快,萧寂,凤凰那边出事了,我刚开完会,查到他已经到机场了。】
萧寂心头一凛:【怎么回事?】
037道:【先去机场,我已经帮你订好了航班,比小凤凰晚一小时左右,现在出发来得及。】
萧寂闻言,当即踩下油门,朝机场而去。
所幸他的证件都在车里的文件夹里。
路上,037简述了陈隐年回家后的事。
萧寂越听脸色越冷,开始拨打陈隐年的电话。
可惜,对方提示已关机。
于是萧寂拨通了陈溺的电话。
三次暂时无人接听之后,陈溺才将电话接起来。
萧寂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
“陈隐年要是出了事,谁都别想好过。”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将陈家人全部拉进了黑名单。
三个小时的航程,萧寂全程面色铁青。
抵达机场后,几乎是在同一批抵达人群里第一个出了关口。
抽查行李的工作人员在看见萧寂冷如冰霜的脸色后,自觉当作没看见他直接放了行。
萧寂在马不停蹄追着陈隐年抵达一处跳伞机构时,就看见陈隐年渺小的背影,正站在一处角落发着呆。
萧寂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站在隐蔽处,犹豫片刻,暂时没上前去。
陈隐年在角落里站了很久,又蹲下身来。
期间有跳伞机构的工作人员上前去跟陈隐年交涉了些什么,但陈隐年却摇了摇头,依旧蹲在地上没动弹。
之后,萧寂看见他对着不远处即将起飞的直升机,举起了手机。
很快,萧寂的手机也在口袋里振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发送出去的几条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下方,陈隐年发来了一张照片。
正是那架正在轰鸣并缓缓起飞的直升机。
萧寂深吸口气,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第一通,陈隐年就呆呆看着手机屏幕,没接。
很快萧寂又打了第二通。
陈隐年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他张了张口,对萧寂道:
“哥,对不起。”
萧寂没有质问他在哪,在干什么,为什么拉黑自己。
他只是平静地问:
“感觉怎么样?情绪还好吗?”
陈隐年抬手抹了抹眼角,明明知道萧寂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可以不骂我吗?我控制住了,我没有去。”
他顿了顿,告诉萧寂:
“我买下了那架直升机,现在有点想把他退掉了。”
萧寂问他:“为什么要退掉?”
陈隐年哽咽:“我用的是你给我的卡,我不该乱花你的钱。”
“我不清楚真假,我很乱,但是我答应过你了,不会再做这种事……”
“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陈隐年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只知道自己不该拉黑萧寂,不该冲动之下跑到这儿来。
他其实依然分不清萧寂对他到底是真是假,但他希望是真的,因为他舍不得失去萧寂。
他眼眶酸涩得厉害,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就发现萧寂已经挂断了电话。
陈隐年有些无措地想要继续打回去,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隐年。”
第200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五)
陈隐年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衣衫略显凌乱的萧寂,瞳孔一缩,张了张口,艰难道:
“哥……”
萧寂对他张开手臂,他便起身扑进萧寂怀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萧寂收了收手臂:“我说过,无论你去做什么,我都会发现的。”
陈隐年不吭声了,脑子一片混乱,他想问萧寂关于交易的事,却在这种时候怎么都张不开口。
萧寂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衣襟逐渐被晕湿,他叹了口气:
“陈隐年,发脾气没关系,孤身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跳伞也不是罪无可恕,你最不应该的,就是不信我。”
人心都是肉长的。
其实无论萧寂从陈家拿走了什么,但他对陈隐年的好都是毋庸置疑的。
正如陈隐年自己所说,萧寂比任何人对他都好。
从来不对他发脾气,无论他是什么样的状态,萧寂永远都能平心静气极尽耐心的去处理应对所有关于陈隐年的问题。
他抛开金沙的工作带着陈隐年一走半年,就是为了缓和陈隐年的病情和心态。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无微不至,都不该是一个只追求利益的人能演的出来的。
萧寂看他的时候,眼里明明是有爱意的。
陈隐年靠在萧寂怀里哭出声来。
肆无忌惮的哭声,不知道是在表达对萧寂的歉意,和他心里的自责,还是对过去的压力对被亲人放弃指责的宣泄。
许久,他才止住哭声,哽咽地对萧寂道:
“对不起,哥,我该先问过你的。”
萧寂等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等到陈隐年自己冷静下来。
陈隐年在附近找了处水龙头洗了脸,红着眼眶和鼻头,和萧寂面对面坐在跳伞机构的休息室里。
萧寂为他点了杯汽水,自己要了杯冰美式。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放到陈隐年面前,严肃道:
“在一开始答应照顾你的时候,我的确向陈家提了一些条件。”
“陈溺以陈家的名义收购了一块地,过在了我的名下,开发建造游乐场,全部资金由你们家来出,我负责坐享其成。”
“这件事一开始没告诉你,是因为怕影响你的情绪,把我和你之间的事,误认为是一场交易。”
“本来想尘埃落定之后再把这件事摊开在你面前的,但我没想到无论是陈溺,还是你父母,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这件事,陈隐年已经知道了,现在从萧寂口中说出来,和从陈溺那知道的也没什么出入。
陈隐年的确是介意“交易”两个字的,他太渴望一份纯粹而热烈的感情了。
但在他翻开那份文件夹时,却有些看不懂了。
他耐着性子坐在萧寂对面,仔仔细细看着那些文件上的每一个字。
明明分开都认识,但拼在一起却总有一种看不明白的感觉。
许久,他才抬起头望着萧寂:
“这份文件,和游乐场没有关系。”
萧寂回望他:“当然没关系,因为我改主意了,我不打算把游乐场给你,我要自己留着。”
“这份文件里,已经签署过的材料,才是我给你的东西。”
陈隐年闻言,又低下头翻来覆去把那份资料重新看了好几遍。
随后才有些茫然地看着萧寂:“不参与公司大小事宜,只获得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是什么意思?”
“十六家赌场分红是什么意思?”
“三十二套房产转移是什么意思?”
“私人岛屿和庄园赠予是什么意思?”
萧寂直言:“字面意思,我今天一直在办这件事,把我名下的所有资产,转移给你。”
他喝了口冰咖啡:“当然,除了那座游乐场,我要自己留着。”
陈隐年一愣,眼神茫然又涣散:“为什么?”
萧寂淡淡:“万一你哪天生了气不肯给我零花钱,我总不好张口问我妈要。”
陈隐年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为什么要转移给我。”
萧寂蹙眉:“你对自己难道没有清楚的认知吗?”
“恕我直言,陈隐年,我看得出来你现在状态还是不错的。”
“首先,这是对我这段时间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的回报,我很欣慰,也很高兴。”
“其次,你在状态还不错的时候,都能一时脑热买下那架直升机,我不敢想你兴奋起来的时候,消费欲会有多可怕。”
“公司的决策权我不能给你,因为你不能保证你能给自己赚到足够你挥霍的钱,所以我还要继续为你打工。”
陈隐年彻底沉默了。
他在这一瞬间,被愧疚所淹没,他抹了把脸,对萧寂道:
“哥,对不起,我真该死。”
萧寂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了。
他头一次在面对陈隐年的时候感觉到了疲惫。
他警告陈隐年:“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
之后,他便从包里掏出一支笔丢给陈隐年,又用食指点了点那份文件:
“签字。”
陈隐年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资产,也不是钱。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他只想要萧寂。
他开口拒绝:“不行,哥,我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萧寂冷脸打断:
“闭嘴,签字,陈隐年,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这是萧寂第一次凶陈隐年。
陈隐年被他吓得一激灵,连忙拿起笔在每一页该签字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
之后,他老老实实收起笔,双手递给萧寂。
萧寂收起笔,一把将文件夹夺过来收好放进包里,淡淡道:
“回去以后,我会找你家里人谈这件事,签意定监护人,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回去了。”
陈隐年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干坐了半天。
陈隐年见萧寂一直不说话,心里还在突突跳个不停。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
“哥,那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此时外面天色已暗,萧寂看了看时间,摇了摇头,站起身。
陈隐年连忙跟着他站起来:
“那我们去干什么?”
萧寂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依旧冷着脸:
“来都来了,去跳伞。”
第201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六)
夜间跳伞的风险比白天更大。
而萧寂在跟跳伞机构的的工作人员交涉并签了合同之后,只带了一只双人伞设备,携带了一位飞行员。
陈隐年全程没敢说话,一直到飞机开始起飞,陈隐年看着直升机舱里,的确只有萧寂和他两个人,再无其他人时,才咽了口口水:
“哥,你还考过跳伞证啊?”
萧寂看着他:“没有。”
陈隐年又咽了口口水:“那你是爱好跳伞吗?”
萧寂语气依旧平淡:“不爱好。”
耳边风声在呼啸,吹得人呼吸都困难。
陈隐年已经开始心慌了,喊道:“所以你上一次跳伞是什么时候?”
直升机在四千米的高空处徘徊,不再继续上升。
萧寂整理好设备,将陈隐年拽进自己怀里,准备好所有安全措施,在陈隐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他跳出了舱门。
瞬间,陈隐年便被剧烈的失重感所笼罩。
随后,他听见萧寂在他耳边大声道:
“没有上一次,这是第一次。”
陈隐年不是第一次跳伞了。
但对于他来说,却无疑是最恐怖的一次。
其一,他现在算不上在躁期,精神状态没有那么亢奋,整个人也没有那么自信。
其二,全程都是由萧寂这位毫无经验的跳伞选手主导。
人在下坠。
风声鹤唳。
陈隐年一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夜晚视线不好,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降落到了什么位置。
心跳几乎上移到了喉咙处,随时都可能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上眼,在萧寂怀里大喊:
“我错了!哥!我他妈再也不敢了!”
在陈隐年的认错声中,萧寂背后的伞也终于砰的一下撑了起来。
下降速度迅速减缓,但陈隐年的心跳却依然如擂鼓。
直到两人真正平稳落了地,陈隐年还迟迟没有缓过劲来,双腿都在打着颤。
萧寂淡然地开始拆卸设备,等守在降落处的工作人员上前来递水,收拾设备的时候,萧寂刚抬腿迈出一步,就听陈隐年道:
“哥,我走不了路。”
萧寂站住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不是胆子很大吗?”
陈隐年喉结动了动,也不肯承认自己今天是真的吓到了,突然灵机一动,对萧寂道:
“我脚疼。”
他原本注意力一直不在这里,也一直没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但这话一出了口,痛感却也突然就敏锐了起来。
萧寂蹙了蹙眉:“崴到脚了?”
陈隐年摇了摇头:“应该是陶瓷碎片扎的。”
萧寂并不知道这一茬,但陈隐年这么一说,他便猜测可能是陈隐年在陈家的时候就受了伤。
他一言不发地打横将人抱了起来,朝俱乐部外面走去。
跳伞俱乐部位处偏僻,周围没有医院,只有几家药店还开着门。
萧寂在俱乐部门口的一家便利店里的ATM机上兑换了货币,买了药和纱布。
期间陈隐年双手环着萧寂的脖子,将脸颊埋在他颈间,没有半点要下来的意思。
萧寂也就抱着他,单手完成了各项操作。
从药店出来,萧寂将陈隐年放在路边的长椅上,蹲在他身边,问他:
“哪只?”
陈隐年便踢了踢右腿。
萧寂脱了他的鞋,就看见他干净的小白袜下面有晕染出来的血迹。
但大概是有些时间了,颜色略深。
“现在疼吗?”他抬头看着陈隐年。
陈隐年摇摇头:“有一点,不多。”
萧寂怕伤口和布料有粘连,撕扯的时候会有痛感,脱袜子的时候就有些小心翼翼。
但果不其然,脱到一半,陈隐年还是小声嘶了一声。
萧寂的手握在他脚踝,很快那阵疼痛似乎就得到了缓解。
等伤口整个暴露出来的时候,萧寂还是蹙了蹙眉。
不深也不浅,但是应该是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虽然结了一部分血痂,却还是没有完全凝固,显然期间陈隐年每次用力,伤口都还有血迹悄悄渗出来。
萧寂又抬头看了陈隐年一眼。
陈隐年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萧寂倒是也没再教训他,只是替他清洗了伤口,在仔细确定没有瓷片小碎渣残留之后,才上了药,仔细包扎起来。
晚风湿热,吹过陈隐年的脚踝,他看着萧寂的头顶,问他:
“哥,你说,如果我的病一直不好,你还能陪我一辈子吗?”
如果换作平时,萧寂一定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眼下萧寂自己也心气不顺,只道:
“显而易见的废话以后就不要再问了。”
陈隐年就开始傻乐,拿被纱布包住的脚去蹬萧寂,笑眯眯道:
“怎么办,我好爱你啊。”
萧寂转过身,蹲在陈隐年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上来。
背起陈隐年,萧寂一边站在路边打车,一边道:
“那是我应得的。”
两人猝不及防地在异国他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萧寂就带着陈隐年回了金沙。
因为萧寂和陈隐年都将陈家另外三口人送进了黑名单,因此,待两人缓了一晚上,第三天出现在赌场门口时,就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陈溺。
看见完好无损的陈隐年,陈溺也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但陈隐年看见陈溺,却下意识就往萧寂身后缩了缩。
陈溺刚想开口说什么,萧寂就毫无征兆地给了陈溺一拳头。
陈溺被萧寂打得猛地一偏头,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萧寂,抹了下唇角,什么都没说。
陈隐年倒吸一口冷气,扯了扯萧寂的袖子。
“别生气了,哥。”
萧寂站得笔直,问陈隐年:“要跟他聊聊吗?”
陈隐年想了想摇摇头,对陈溺道:
“哥,你回去吧,我挺好的,也没什么想跟你说的,这些年给家里给你都添了不少麻烦,以后我没什么事就不回去了。”
陈溺张了张口,看着陈隐年:
“话都说清楚了吗?”
陈隐年点头。
陈溺沉默片刻:“想清楚了?”
陈隐年还是点头。
陈隐年比谁都清楚,每个人对他到底什么样。
陈溺作为兄长来说,尽力了。
但每个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陈溺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担心萧寂打陈家家产的主意也无可厚非。
凭良心说,陈溺这些年,对他到底还是不错的。
陈隐年也相信,如果萧寂真的欺骗了自己,哪怕陈父会放弃他,陈溺也总会想办法尽力让他好好活着。
这对于陈隐年来说,就足够了。
所以在分别的时候,陈隐年还是给了陈溺一个拥抱,倒也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
“萧寂会对我好的,比任何人,都对我更好,放心吧哥。”
第202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七完)
陈溺不是个磨叽的人,事已至此,他也没再多说,在赌场楼下点了支烟,便回了港市。
当天晚上,萧寂正坐在赌场楼上的休息室里处理文件,陈隐年就趴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打游戏。
萧寂的助理却突然来了一趟,对萧寂道:
“那位姓闻的先生,在赵家的赌场欠了四千万,跳楼了。”
萧寂说了声知道了,便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助理人一走,陈隐年就从沙发上翻了起来:
“哪个闻先生?是你之前那个同学吗?”
萧寂嗯了一声:“还记着呢?”
陈隐年挑眉:“怎么会突然欠那么多钱跳楼?之前不是没钱吗?他哪来的钱去赌?”
这件事说起来太复杂了。
萧寂没办法告诉陈隐年,他借了闻秸一笔钱,就为了让闻秸翻身,然后在这纸醉金迷的罪恶之城里万劫不复。
于是萧寂只道:“人心不足,你也不是第一天来金沙了,这种逃脱债务的方式,不足为奇。”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陈隐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且当时萧寂明明说过,可以借那个人一笔钱,那么,那个闻秸为什么没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找萧寂呢?
但他很聪明。
闻秸人都已经死了,就说明后续的事,萧寂无论知不知道都是在放任的,那就表示萧寂既不在意这个人,也不在意这人的死活。
既然萧寂都不在意,那他也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说白了,人都死了,何苦再自找没趣。
这件事就像是单调生活中的一部微不足道的插曲,并未在两人之间掀起任何波澜。
而萧寂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
很快,陈隐年签过字的那几份文件就做完了交接。
陈隐年也就这样一跃成为了萧家最大的股东。
再之后,萧寂就带着这些东西和陈隐年一起回了趟陈家。
给了陈父一番难堪之后,办理了意定监护,正式成为了陈隐年的监护人。
前三年,陈隐年的病情还不算稳定,时而会复发,要么精神抖擞,要么失魂落魄。
但无疑,这种情况都算不得严重,至少都在陈隐年用力之下可控制的范围内。
再之后,萧寂花了大量时间,陪伴着陈隐年去了很多地方。
陈隐年喜欢,就多待一段时间,不喜欢,就小住几天换下一个目的地。
随着陈隐年的情况越来越稳定,慢慢便彻底停了药。
萧母那边一开始不能接受萧寂的所作所为,但因为管不了也没精力管,久而久之便完全将精力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彻底放弃了萧寂。
许是因为陈隐年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药,壮年的时候没什么体现,但到了暮年时,却开始记忆力减退的厉害。
一开始,只是会忘记说过的话。
到后来,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就会完全忘记。
再到了后来,他便连萧寂也不记得了。
每天睡醒后,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萧寂,问他:
“你是谁?”
萧寂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他早就习惯了被自己的爱人一次次遗忘,又重新相识的过程。
每天不厌其烦地和陈隐年上演一遍重新相识的戏码。
直到有一天夜里,陈隐年半夜醒来,突然对萧寂道:
“我好像忘了一些事,又好像只记得一些事。”
萧寂睁开眼,看着身边的陈隐年,问他:
“忘了什么?又记得什么?”
陈隐年想了很久:“我应该认识你,但我忘了是怎么认识你的。”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有一个爱人。”
萧寂侧躺着,看着他的脸:
“他现在也爱着你。”
陈隐年回望萧寂:“是你吗?”
萧寂便摸了摸他早已不复当年俊美漂亮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说:
“是我。”
窗外,一只棕背小伯劳看着屋里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拍拍翅膀,飞上了屋檐。
陈隐年盯着萧寂,许久,笑了起来,小声道:
“我想起来了,对不起。”
萧寂并不知道陈隐年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轻轻点点他唇角:
“不用道歉。”
陈隐年攥住萧寂的手腕,吻了吻他的指尖:
“要是还有机会,下次,换我照顾你吧。”
萧寂并不计较这种事,但陈隐年说的话,他总会放在心里。
他看着陈隐年闭上眼,感受着陈隐年的心跳在变缓。
直到宽敞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一颗心脏的跳动声,萧寂才伸手抱住陈隐年,摸了摸他的鬓发,同样闭上了眼。
……………………
一间破旧狭小,又阴暗的房间内。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屋里堆放着几箱速食米饭和泡面,地上还滚着几个易拉罐啤酒瓶。
“现在播报一条紧急通知,昨日下午十五点四十二分,中央公园河边打捞起一具女尸……”
屋里的收音机滋啦滋啦响着,主持人话还没说完,便停止了工作。
萧寂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沙发上。
只是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的沙发狭窄而拥挤,身子下面还有几处凹陷。
屋顶的天花板早已泛了黄,一枚老式灯泡孤零零地挂在屋顶正中间。
显然,原身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萧寂刚想坐起身来缓缓神,却发现自己的左腿似乎没有知觉。
他蹙了蹙眉,掀开身上的小薄毯,看见自己两条腿好端端的躺在那儿。
他又掀起自己身上运动裤的左裤腿,不禁挑了挑眉。
那运动裤之下的小腿,赫然是金属材质的。
是一条假肢。
而此时,沙发边上,还立着一副拐杖。
显然,原身四肢不算健全。
萧寂放下裤腿,冷着脸:【037。】
037尴尬一笑:【凤凰不是说,要照顾你吗?我寻思这样挺好。】
萧寂没说话,但显然心情并不愉悦。
037连忙找补道:【虽然四肢不全,但是这不重要,要不,你先了解一下任务背景和详情呢?】
第203章 异变(一)
人类之所以被称之为高级动物,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寻常动物所有没有的智慧。
但伴随着这种智慧,又会衍生出无数欲望。
在科技,医疗等领域高速发展之下,掌控资本的一小部分人便不再仅仅满足于现状。
他们开始渴望无穷无尽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开始试图与自然对抗。
三年前,全球最顶尖的生物制药公司在资本的运作下,研发了一款可以强化人体细胞的药剂。
起初注射了药剂的试验品,体能,速度,力量都得到了大幅度增强,但还远远达不到资本想要的效果。
于是在一步步的改善之后,终于,出了事。
新一批实验人员陆续出现了变异现象。
在这一批变异生物冲破牢笼,又被尽数收割后,始作俑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生物制药公司附近,又陆续出现了一些,未注射药物,却已然变异的人类。
药品在空气中挥发,形成污染,并开始持续发酵蔓延。
自此,该药品被命名为“天罚”。
一开始,因为污染的浓度不高,国家紧急成立了一项组织,专门清理“天罚”之下的“污染物”。
与此同时,高强度管控,以防泄密,造成混乱恐慌。
但随着污染物的增加,空气中的污染浓度也在随之增加。
而在大部分人被污染变异丧失理智的同时,生物制药公司也终于研发出了另一种药剂。
注射后,可以在变异的同时保证理智不被侵蚀。
于是官方便以此药剂为依托,成立了一支特殊武装部队。
而在此期间,又有极少人自身生出了某种特殊抗体。
他们完美契合了制药公司的初衷,变得强大而可自控,站在了这场灭顶之灾的食物链顶端。
而原身,就是这样一位幸运儿。
“天罚”之下,污染终究还是蔓延到了官方管控不到的地方。
混乱彻底爆发。
原身是个孤儿。
自打有意识以来,就缺了一条小腿。
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儿又身患残疾,打幼时就是众人排挤嘲讽霸凌的对象。
导致他长大后心理也极度扭曲。
在天罚之下,他起初只是发现那些变异的怪物似乎看不见他。
到了后来,却渐渐发现自己可以操控那些低智生物。
在所有人躲在家里瑟瑟发抖之时,他却经常于深夜外出搜刮食物。
坐着轮椅穿梭于怪物横行的街道如入无人之境。
久而久之便吸引到了官方的注意,派了武装部队的人对其进行收编。
也与部队里的最强战力,唯一一位和他一样靠自身抗体变异的官方人员白隐年相识。
两人相识相知,又因为情况类似惺惺相惜成为了朋友。
但奈何人和人的想法立场都是不同的。
白隐年以清除污染保家卫国为己任。
而原身则好不容易在这场灭顶之灾中找到了自身的价值,站在顶端受人敬仰畏惧。
如果污染被彻底清除,他的所有优势将不复存在。
于是他拒绝了被收编,站在了官方对立面。
加入了一批跟他一样,依靠自身抗体变异,同样因为一己之私不希望污染被清除的组织。
为首者名齐许。
在一次次反复拉扯抗衡之中,白隐年一直在努力说服原身走上正途。
只可惜,原身最终没能抵抗住成为新世界主宰的诱惑,以欺骗示弱等手段,为白隐年摆了一场鸿门宴。
而最终却又因内斗而丧命。
【任务:清除污染恢复世界秩序,代替原主获取白隐年真心。】
萧寂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发现大腿是有知觉的。
037看着萧寂的神情,轻咳一声:
【原身其实是可以正常走路的,但是他自己自暴自弃,长期不愿意出门,导致肌肉萎缩,等你被污染之后,体内细胞增强再生,是不受影响的。】
萧寂淡淡:【坐轮椅挺好的。】
他坐起身,拍了拍那只收音机,收音机滋啦滋啦响了半天,继续播报:
“……体内发现大量虫卵,双腿有鱼尾化迹象并附着大量粘液,目前相关人员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收音机播到这里,再一次罢工。
萧寂闻着自己身上难闻的气味,扯过沙发边上的拐,走进了洗手间。
原身长期处于低迷压抑的状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邋遢的像是中年乞丐。
又因为长期不锻炼,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消瘦却臃肿的松垮感。
037继续找补:【相貌绝对是极品,就是需要再等两天被污染。】
萧寂懒得跟037掰扯,将其屏蔽,用原身劣质的洗发沐浴二合一产品将自己从上到下搓洗了无数遍。
原身用的还是老式刀片剃须刀,萧寂上辈子用惯了高档货,给自己下巴上留了好几道细小的刀口。
参差不齐的头发被水打湿拢在脑后露出了整张脸。
眉眼狭长,睫毛纤长挂着滴小水珠,鼻梁高挺,面部轮廓分明却不显凌厉,是东方人特有的柔和,有些过分精致了。
在昏暗灯光的映射下,在镜子里,仿佛不像真人,更像是出现在高级建模师屏幕里的精美画作。
萧寂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将家里的所有垃圾废品打包扔了出去,身残志坚地打扫了整整一天的卫生,连卫生间瓷砖里的污垢都刷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出了趟门,去了趟理发店剪短了头发,花光了原身卡里的钱,买了几套像样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从商场出来后,萧寂坐在公交车上,听见前排两个女孩儿正在小声说着话。
“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前几年不就有这种类似美人鱼的生物出现,后来被说是造谣吗?”
“这次不像,昨天下午我男朋友有拍摄工作,就在中央公园,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了,说上半身还像人,挺着肚子,下半身长在一起了,不像人鱼尾巴。”
“那是什么?”
“他说,像条正在蠕动的蛆。”
第204章 异变(二)
另一个女孩儿咦了一声:
“真的假的?这种事按理来说不是应该遮遮掩掩的处理掉吗?怎么会突然播报出来呢?”
“不知道,可能是周围目击群众太多,遮掩不掉了吧?”
萧寂闻言,蹙了蹙眉。
与其说是遮掩不掉,不如说,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难以控制的阶段了,官方是在委婉地向群众发出警告。
很快,前面两个女孩儿就换了话题,萧寂也不再继续偷听,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原身没钱,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只能住在最偏远的郊区。
这一路公交车抵达终点后,还要再步行二十多分钟,才能到他所住的那栋公寓。
前面两个女孩儿在中途便下了车,公交车摇摇晃晃,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抵达了终点站。
萧寂下了车,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观察着周围为数不多的行人。
暂且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不急不忙地走回公寓,一进门,就看见一男一女正在电梯厅里吵架。
男人穿着衬衫打着领带,手里还夹着个公文包。
那女人却散着头发,穿着睡衣拖鞋,红着眼眶盯着那男人:
“别去了,行吗?我不舒服,你在家陪陪我行吗?”
那男人有些烦躁的看了看手表:
“你又不上班,我总得赚钱养家,我是去应酬,又不是去约会,你能不能不要发疯了?”
女人一听这话,突然变了脸色,面带凶狠地猛扑上去给了男人一耳光,喊道:
“你以为我没看见吗?那个女人!红裙子,高跟鞋,你跟她走在一起!”
那女人说着,突然躺在地上开始抽搐。
男人也吓了一跳,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蹲下来去按那女人的人中。
电梯抵达一楼,开了门。
萧寂走进电梯,回过头,看见那女人的眼白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电梯门关闭,萧寂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做。
不出意外,异变已经开始了。
但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全球变异是必然趋势,见一个杀一个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也不可能挨个等着每一个有症状的人彻底变异然后手起刀落。
萧寂回了家,又将原身的被褥打包丢了出去,这才又洗了一次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闭上眼。
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他脑子里翻涌,并如过电般蔓延全身。
萧寂被惊醒,睁开眼,按住太阳穴。
眼前无数条红线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
身上的疼痛也停了下来。
他出了一身冷汗,打开台灯,喝了半杯冰水,刚才的心悸感才勉强被压了下去。
萧寂缓了缓神,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争吵声和摔打声。
老式公寓一层楼里住着十二户人家,隔音很差。
萧寂能清楚的听见隔壁在吵着些什么。
听声音,似乎还是先前在楼下发生争执的那对夫妻。
争吵声,越来越大,很快就有人开了门,从屋里出来去敲隔壁的门,嘴里还大声嚷嚷着: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边喧哗声一起,又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问道:
“怎么回事啊?”
刚才破口大骂的女人继续骂道:
“谁他妈知道!一天到晚就是吵架,能过过不能过趁早离啊,吵什么吵,吵的大家都不得安生,摊上这样的邻居真是倒了血霉,早点死了算了!”
她这边话音才刚落,萧寂就听见另一边似乎撞破了玻璃,接着便是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
随后,楼下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萧寂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便看见十七楼之下的地面上,此时正趴着一个女人,鲜血从其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而周围也很快就围拢过去了几个人。
隔壁彻底安静下来。
而门外,又是一道开门声响起,那刚才还在争吵中的男声惊恐道:
“不是我,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是她自己跳楼的!”
很快门外就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报了警,警方赶到带走了隔壁的男人,门外又是一阵喧闹,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萧寂从始至终都没开过门。
准确来说,他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也没有出过门。
期间,一场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萧寂家里没有电视和电脑,只有一台坏了的收音机。
而原身的手机,还是最古老的平板按键老年机。
在这几天里,信号虽然是满的,却没收到过任何来电和短信。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而在暴雨过后,这座城市里的人,似乎突然骤减,变得异常荒芜冷清起来。
他想了想,走出了家门,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连续敲了三户,屋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是原本就没人,还是有人却装作没人。
直到他敲到第四户人家,里面才传出来一道谨慎颤抖的女声:
“谁?”
萧寂开口:“1704的住户,我那边没有电子设备,能跟你聊聊吗?”
屋里的人似乎在猫眼里看了许久,在确定萧寂看起来没有异常之后,才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谨慎道:
“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萧寂嗯了一声,保持着和门的安全距离:
“我之前不怎么出门。”
女孩儿又看了看萧寂手里的拐杖,回忆了半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道:
“是你?”
萧寂还没回答,女孩儿便打开了门,一把将萧寂从门外拉进来,又将门锁住。
“你没看新闻吗?出事了,现在不让出门了。”
萧寂摇摇头:“能给我看看吗?”
女孩儿重新打量了一遍萧寂,示意他跟自己进屋。
打开电脑,找出这两天的新闻,点开的第一个视频页面上,便是一个女记者追在一个穿着黑色军装,腋下夹枪的男人身后,喊道:
“您好,请问您对此有什么要和本市市民说的吗?”
那男人回过头,面色严肃:
“减少出行,囤积粮食,如果家里有人突然抽搐,浑身疼痛,第一时间隔离上报。”
————
众筹一个书测书名,老婆们集思广益!
第205章 异变(三)
萧寂看着电脑屏幕里神色冷峻的男人,若有所思。
女孩儿又找出这两天其他的报道给萧寂看。
前天上午,中央区cbd大楼,无数人正在排队刷卡准备进电梯,大厅里一个男人突然倒地开始抽搐。
有热心群众上前帮忙,刚蹲下身,想要看看那男人的状况,却见那男人的腹部迅速胀大。
在撑破了身上的衬衫后,肚皮也跟着裂了开来,从里面爬出一个通体鲜红的没皮“小孩儿”。
那“小孩儿”毫无征兆的暴起,一口就咬断了那位热心群众的喉咙。
事发突然,整个大厅顿时乱成一团。
视频为监控画面,在所有人尖叫呐喊,四处逃窜之中,画面闪了闪,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女孩儿回头看了眼萧寂:“你还看吗?”
萧寂抿了抿唇,指了指上一个还没关闭的页面,问她:
“关于这个人的视频,还有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担忧道:“我就看到这一个,现在全城已经乱套了,没人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传染……”
萧寂刚想说,传染是一定的。
那女孩儿的电脑页面就变成了一大片空白,角落里写着一串英文。
“又断网了。”她叹了口气,重新刷新了几遍网络,无济于事。
而就在这时,屋外走廊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女孩儿没听见,刚想再说什么,萧寂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眼下这种情况,是个人都精神紧绷,女孩儿也不例外,见萧寂让她噤声,立刻就闭了嘴,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很快,敲门声就从走廊尽头响了起来。
接着就是一道略有些耳熟的男声:
“你看见了吗?人不是我杀的。”
没人开门。
萧寂给了那女孩儿一个眼色,示意她去关灯。
女孩儿脸色惨白,面露惊恐,连忙蹑手蹑脚地去关了灯。
萧寂走到门口,从猫眼向外看去。
猫眼角度不宽,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到。
但脚步声和敲门声,还有那男人碎碎念的声音还在走廊里徘徊,越来越近。
女孩儿站在墙角处,看着萧寂,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一双手捏着衣角攥得死紧。
很快,萧寂就透过猫眼,看见了那个男人。
和初见那天晚上一样,衬衫西裤,拖着脚步,低头走到女孩儿家门外。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机械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你看见了吗?人不是我杀的。”
萧寂没动,依旧盯着猫眼。
那男人问了两遍,突然凑近猫眼,看向萧寂。
一张脸青黑浮肿,靠近左眼的一大片是密密麻麻的透明疱疹。
在猫眼凸透镜的作用下变了形,显得格外骇人。
他贴着猫眼又问了一遍:“你看见了吗?人不是我杀的。”
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在闪烁,明明灭灭,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男人说话时,嘴里的舌头分成了两片,像蛇信,却厚重很多。
萧寂一动不动,女孩儿也屏住了呼吸。
而就在那男人准备离开之前,女孩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突然嗡地振动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那男人的听觉却似乎异常敏锐,立刻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原本漆黑的眼睛像是立刻充了血,整个人贴在门上,用力拍打起门来。
女孩儿吓坏了,双腿发软,捂着嘴,顺着墙根瘫坐在地上,强忍着没哭出来。
萧寂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在试图跟门外的东西用心灵感应交流,只可惜门外的东西似乎并不能领会。
他力道大得吓人,砰砰的砸门声不绝于耳,整面墙壁似乎都在跟着振动。
就在萧寂琢磨着,是不是心灵感应不好使,需要他开口说话之时,那贴在猫眼上的男人突然不动了。
随后,便顺着门,向下滑去。
而接着便是一大妈的声音:
“晦气东西!说你让人不得安生,你就连死了都让人不得安生!”
说完,萧寂便看见前两天砸那男人家门的阿姨,此刻正抡着镐头,一下下朝地上那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在那男人彻底没了动静后,大妈敲了敲门:
“别他妈装死,出来帮忙!”
在确认门外的大妈暂时还没有被感染的迹象之后,萧寂打开了门。
大妈手上戴着洗衣服用的胶皮手套,仔细打量了萧寂一番似乎才将人认出来:
“小瘸子?”
萧寂点了下头:“您好。”
大妈便将手里的镐头递给萧寂,对萧寂道:“来搭把手,得给他扔出去。”
谁知话还没说完,地上的男人又是一阵蠕动。
萧寂二话没说,又给了那男人两镐头,硬生生砸在那男人脊柱上。
随后一把将大妈拽进屋,关上了门。
他继续观察着门外的男人,见他提溜着半个已经被敲碎的脑袋,弯着脊背,从地上站起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忘记了刚才的事,还是没再听见动静,拖着扭曲的步伐,再次朝走廊尽头走去。
许久,待门外彻底没了动静,大妈才低声道:
“这玩意,是杀不死吗?”
萧寂淡淡:“要用火烧。”
只有化成了灰烬,才能阻止细胞再生。
女孩儿出了一头冷汗,缓过神,走过来对萧寂伸出手:
“我叫黎楠。”
萧寂并没跟她握手,只疏离地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想了想道:“我先回去了。”
他离开黎楠家,刚走到自己家门前,那阵剧烈的疼痛再次传来。
萧寂靠在墙上,一声不吭地静静等待着疼痛感消失。
但这次,在痛感消失前,他却看见自己右手的手臂之上,蔓延出了一层红色的纹路。
像是肌肤之下的筋脉浮于了表面。
待疼痛消失后,那层纹路却并未消失。
萧寂缓了缓神,抬头看见刚才那提溜着半个脑袋的男人,此时就站在走廊尽头。
两人相对而立,半晌,萧寂朝他走去。
擦肩而过时,那男人却恍若未觉。
于是萧寂试探开口:“过来。”
而果不其然,那男人在呆愣了片刻后,转身,跟上了萧寂的步伐。
第206章 异变(四)
萧寂带着那男人乘电梯下了楼。
他此时已经不需要拄拐了。
虽然合金的假肢依旧在作为支撑,但他之前萎缩了的大腿肌肉却也在这几天里迅速被修复。
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许是连下了几天雨的缘故,外面的空气潮湿而阴冷。
萧寂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找到一家医疗器械专卖店。
专卖店卷闸门只拉了三分之一,里面的玻璃门并未上锁。
萧寂推开门走进去时,声音惊动了店里的老板。
老板坐在柜台后,两只触手顺着萧寂耳边,便击碎了墙面上的营业许可证。
萧寂淡淡:“你有点过激了。”
那老板收回触手,看似正常的脸,正目光呆滞地盯着萧寂。
萧寂想了想,礼貌询问:
“请问有轮椅吗,给我来一把最好的。”
老板似乎长在了柜台后,也听不懂萧寂在说些什么,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萧寂跟老板对视了一会儿,见指望不上他,便只好自己走进店里去挑选。
他在一众轮椅里,挑选了一把价格最昂贵的,坐上去,手动将自己推到柜台前,看向老板:
“多少钱?”
老板依旧没什么动静。
萧寂便又问:“送我了吗?”
老板沉默。
萧寂了然,点了下头:“感谢您的馈赠,好心人。”
说罢摇着轮椅出了店门。
街道荒凉而空旷。
路上停滞的车辆也不多,萧寂便启动了轮椅的自动模式,开始在大街上游荡起来。
路上偶遇各类污染物,也不曾停留。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他还需要再这样无所事事半个月左右,才能遇到白隐年。
那太无趣也太漫长了。
于是萧寂在037的指引下,开着轮椅,来到了白隐年今晚即将执行任务的街区,准备守株待兔。
他在路过一家开着门亮着灯却无人光顾的便利店时,推着轮椅滑了进去。
前几天刚刚事发的时候,各大超市便利店都几乎被抢购一空。
能这样好端端开着门“营业”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肯定有被污染者。
而店门口地面,墙面上还残留着的黑褐色血迹,也印证着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什么。
果不其然,萧寂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屋顶上趴着的女人。
四只手臂四条腿,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头发披散下来,身上还穿着染血的便利店工作服。
萧寂一进门,那女人的脑袋便转了过来,一双泛红的眼白直勾勾盯向萧寂。
萧寂抬头跟那女人对视:“您好。”
女人没反应,依旧趴在屋顶。
萧寂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打开了人家做关东煮的锅,添了些矿泉水,静静等待着水开后,加了两袋料包。
然后从冰柜里拿了些速冻关东煮串,丢进了锅里。
又在冰箱里选了瓶荔枝味儿的汽水,坐在柜台后翻开了杂志。
随后想了想,看着屋顶上的女人,蹙眉道:
“能麻烦您去后面库房吗?”
他倒不是在意这东西吊在头顶影响食欲。
而是怕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会在自己煮饭期间,掉进锅里。
屋顶上的女人没反应。
两次指令无果后,萧寂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是因为智商低下而不能领会太过复杂的指令。
于是他冷了脸,淡淡道:
“滚出去。”
话音刚落,屋顶上的女人便倒腾着胳膊腿,迅速沿着屋顶墙壁,顺着便利店敞开的门,爬了出去。
……
白隐年带着三位队友,从街区后的高楼清除了一批污染物后,坐上一辆军用装甲车,在街道上缓缓行进。
白隐年坐在副驾驶上点了支烟,靠在车窗上,闭着眼,对后座上的一男一女道:
“看着点,今晚要把这条街清理干净。”
后座的男人抱怨道:“根本清理不完,已经失控了,到处都是污染物,清理完这一批,过两天,还有下一批。”
白隐年也知道这样下去事态发展只会越来越严重,但现在研究所没有消息,总还有正常人在等着救济。
只能先清除多少算多少。
“这些东西在进化,现在越来越难对付了。”
开车的男人闻言也接了一句。
他挽起的衣袖下,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白隐年将烟头丢出窗外,叹了口气。
“等等。”
后座上的女人突然开口。
开车的男人连忙踩了刹车:“怎么了?”
女人的目光看向路边:“那家便利店开着门。”
白隐年闻言,顺着她的目光朝路边看去,果然看见一家打着正在营业招牌的便利店。
不仅开着门,还开着灯。
女人降下车窗,吸了吸鼻子,有些错愕道:
“有人在煮饭?!”
她五感敏锐,是队里的搜救专员。
这种时候,还没被污染的正常人,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而已将被污染的人,则会以各种各样的形态,不是出现在街上游走觅食,就是守在自己的地盘守株待兔。
但无论如何,都显然不会有人开着门在街边的便利店里做饭。
这不符合常理。
白隐年蹙眉,打开车门:“我去看看。”
开车的男人连忙道:“老大,枪!”
白隐年原本想说不用。
但他本身的战斗模式太过消耗体力,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司机丢出来的那柄“枪”。
巨大的枪身,宽阔的口径,看起来,里面装的绝非普通的子弹。
他掂了掂手里的枪:“在这儿等我。”
说完,便朝着便利店方向走去。
在到达店门口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只脚出现在便利店门头之上。
下一秒,一个状如蜘蛛的女人便迅速从招牌后爬了出来,朝着白隐年跃过来。
白隐年面色阴沉地提着手里的“枪”,在那女人扑下来的瞬间将枪口对了过去。
瞬间,熊熊烈火从枪口中喷射出来,附着在那女人身上。
尖锐的嘶鸣从女人口中爆发出来。
她蜷缩着腿脚想要逃跑,但那火焰却如附骨之蛆般将其包裹纠缠。
很快,便将其烧成了漆黑的碳化物。
刺鼻的蛋白质焚烧气息钻进白隐年的鼻腔,他咳嗽了两声,捂着口鼻,走向便利店。
一进门,便看见柜台后坐着个男人,正在翻看着杂志。
萧寂早就听见了门外的动静,此时抬起头,看向白隐年。
四目相对,他放下杂志,微微颔首,淡淡道:
“您好。”
第207章 异变(五)
白隐年将火枪筒的口径,对准了萧寂。
在审视萧寂片刻后,才将枪口偏移,谨慎地回应了一句:
“晚上好。”
萧寂也在打量白隐年。
轮廓分明,眉眼深邃,目光冷厉。
黑色作战服紧紧包裹着他的上半身,勾勒出饱满漂亮的胸肌,一把劲瘦的窄腰收进黑色战术裤里,衬得两条大腿格外修长。
还隐约可见那流畅浑圆的臀部线条。
两人对视片刻,萧寂对他发出邀请:
“要吃点东西吗?”
白隐年手腕上的检测仪此时也正闪烁着表示高度危险的感叹号。
说明有除他以外的高危污染物正处在他方圆十米的范围之内。
警告是在他走进便利店之后才亮起来的。
那就说明,污染物就在这家便利店之内。
但此时,他面前除了萧寂,显然已经没有其他生物了。
白隐年这三年里见过的污染物不计其数。
像萧寂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肤白貌美还会看杂志打招呼煮关东煮的,白隐年还是头一次见。
他的目光在萧寂身上游移,最终定格在了他白皙手臂上那些红色纹路上,试探道:
“纹身很特别。”
萧寂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倒也不是特意去纹的。”
白隐年眼下有些纠结了。
按照规定来说,只要碰见高危污染物预警,是必须要清除的。
但萧寂看起来太平静也太正常了,完全没有会突然暴起伤人的征兆。
在早先遇到的污染物里,有一些也不是全身变异的。
他们没有理智,却会本能的伪装。
露出看似与常人无异的上半身,静静伺机猎食。
一旦有人靠近,被掩藏起来的下半身就会变成各种诡异形态,将靠近者吞吃入腹。
白隐年现在确定不了萧寂的情况,他能看见萧寂坐在那儿,但下半身被遮挡在柜台后,让他无从分辨。
他手里的枪依旧架着,依旧处于备战状态。
他看了看萧寂手边还在冒着泡泡的荔枝汽水,冒昧道:
“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萧寂闻言,蹙了蹙眉,随后,他摇着轮椅后退,将自己的全身暴露在白隐年面前,直言道:
“我的腿不太方便。”
白隐年也没想到,萧寂居然是个残疾人。
他看着萧寂宽松干净的运动裤下,老老实实搭在轮椅脚蹬上的腿,有些尴尬道:
“抱歉,任务执行多了,难免警惕。”
萧寂重新将自己推回到原位,态度较之前更凉薄了几分:
“要吃点东西吗?”
白隐年看了看时间,给自己的队友发了条消息,让他们稍等。
他也不是真的想吃东西。
军队所在的庇护所里现在并不缺吃的。
但出于对萧寂的好奇,他还是留了下来。
然后从冰柜里拿了瓶啤酒,倚在柜台前,对萧寂道:
“谢谢。”
萧寂将煮好的肉串夹出来,放进一次性的纸盒里,分成两份,还给白隐年多浇了一勺汤。
白隐年看着他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模样,问他:
“你的腿是先天的吗?”
“应该不是,但我不记得了。”萧寂回答他,语气里没什么波澜。
白隐年便又说了句抱歉,然后道:
“现在事态严峻,你自己一个人深夜外出很危险,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尽可能留在家里。”
萧寂也没跟他犟,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句:
“谢谢提醒。”
白隐年大口吃完了一次性饭盒里的关东煮,又喝了啤酒,将易拉罐捏扁,丢进柜台边的垃圾桶里。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萧寂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就住附近,可以自己回去。”
白隐年便也没再跟他客气,只说了句:
“多谢款待。”
便起身离开了便利店。
但他一上车,就立刻对身后的女人道:
“刘希,链接这附近道路所有监控设备,便利店里的人有问题。”
刘希收到指示,一边打开电脑申请权限,一边吸了吸鼻子:
“老大,你去吃关东煮了?”
白隐年轻咳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白隐年没下令,四人就坐在车里在路边熄了火等着。
半个小时后,白隐年透过车窗,看见萧寂从便利店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装满的购物袋。
他启动了轮椅的电动模式,朝着白隐年车头的反方向一路行驶而去。
白隐年对刘希伸出手,刘希便将电脑递给白隐年。
白隐年看着监控里萧寂一路远离的身影,对司机道:“103路段,跟过去。”
刘希不太理解:“这男人有什么奇怪的?”
白隐年没说话,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他眼看着萧寂穿过这一条街区,进入另一条未曾清理过的街区时,注意力也跟着愈发集中起来。
一只手托着电脑,另一只手就按在那支火枪上,做好了随时营救的准备。
很快,他便看见有污染物出现在了萧寂身后。
“快一点,103中段。”
车辆开始加速,就在白隐年做好准备,摇下车窗,将火枪口径探出窗外时,却见那污染物只是在萧寂身后徘徊了一会儿,便调转方向离开。
“等等,减速,保持距离。”
白隐年继续盯着屏幕。
而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便发现,一路上污染物不少,却似乎都对萧寂视若无睹。
而萧寂,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现这些污染物的存在,依旧悠哉悠哉地匀速驾驶着他那把单薄的轮椅。
身后的刘希和另一个男人也发现了异常。
刘希惊愕:“污染物看不见他?”
另一个男人挑眉:“老大,这什么情况?”
白隐年此时还不能确定。
如果说,是因为同类,萧寂才未遭遇袭击,显然是不合理的。
因为白隐年自己也属于高危污染物。
但他却依旧会吸引低级污染物的注意并引发它们的攻击行为。
他们一路跟到了萧寂所居住的公寓,停留片刻后,白隐年才道:
“先回去,派人盯紧他。”
第208章 异变(六)
从中央公园的女尸被打捞起到如今,过去了不到短短半个月。
但往日里繁华热闹的城市却俨然成为了一座死城。
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污染。
活人大幅度减少,而污染物的数量却在以几何倍数上升。
很快,整座城市便面目全非起来。
白天还有人大着胆子,出门搜寻物资,到了晚上,除了满城污染物,实在难见一个活人。
而萧寂,却在这段时间频繁地出起门来。
除了逛街0元购之外,还时不时去公园小湖边钓鱼。
悠闲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萧寂在某天傍晚出门,提了些午餐肉和黄桃罐头,准备回家时,碰上了一辆白色越野车。
越野车横在萧寂面前,挡住了轮椅的去路。
萧寂停下来,静静坐在越野车面前。
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来三个壮汉,为首那人手臂上纹着般若画像,问萧寂:
“你那东西,哪来的?”
萧寂面色平静,一手抱着购物袋,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一百米左右,红绿灯右转有家小超市。”
那壮汉闻言点了点头,对萧寂伸出手:
“那就麻烦你再去一趟吧。”
萧寂摇摇头:“你自己去,我腿脚不方便。”
三个壮汉见状,相互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随后那为首的壮汉看着萧寂嗤笑一声:
“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寂没吭声,他抬起头,看见路边霓虹灯上,此时正挂着一条巨大的蜥蜴。
张口吐着信子的时候,还能看见它血盆大口里,还长着一颗人头。
而那蜥蜴,就低着头,盯着下方的几人。
不知道是不是碍于萧寂的存在,尚未发起进攻。
萧寂看着那男人:“你身后那是什么?枪吗?”
男人将自己身后的枪拿到身前,将枪口对准萧寂,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想试试吗?”
萧寂没说自己想不想试,只拍了拍自己手里的袋子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拿这些跟你换。”
男人嗤笑,将枪口抵在萧寂额头上:
“别耽误时间了,老子没空在这儿跟你磨叽。”
冰冷的枪口,触碰在萧寂的皮肤上,萧寂遗憾地啧了一声,轻轻打了个口哨:
“那可真遗憾。”
他话音刚落,那三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萧寂话里是什么意思。
路灯上的大蜥蜴便突然跃了下来,一口便将持枪者的身子吞下了大半。
另外两人见状连忙上车逃跑。
可惜一人落后半步,人刚上了车,腿还露在车外,没来得及关车门,便被那蜥蜴一口叼住从车上扯了下来。
开车的男人吓疯了,踩着油门朝那蜥蜴撞去。
但蜥蜴行动迅速,立刻跳上了车身,而他那被蜥蜴咬伤了腿还没能爬起来的同伴,却直接被他的车轮从胸口碾了过去。
血液喷洒出来的时候,萧寂就静坐在不远处,撑开了一柄黑色雨伞,挡在了自己身前。
白色越野车带着蜥蜴一路远去。
萧寂叹了口气,收起雨伞,想了想,将其放在了路边,又再次启动轮椅,朝家的方向而去。
然而,才刚到家里的公寓附近,便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这次,是军方的黑色装甲车。
萧寂的轮椅,几乎贴在装甲车的保险杠上,才停了下来。
他关了自动驾驶的按钮,手动往后倒了倒。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黑色装甲车。
车门打开,白隐年从车上下来,看着萧寂:
“碰瓷?这锅我不背。”
白隐年一直在盯着萧寂,萧寂知道。
他更知道白隐年迟早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弯了弯眸子,对白隐年道:
“您好。”
白隐年这段时间,几乎将盯萧寂当成了首要任务。
他摸清了萧寂每天出门的大致路线,一直跟在不远处。
今天萧寂被堵时,如果不是突然掉落的大蜥蜴发起了突然进攻,白隐年是会出手的。
初识第一天晚上,他就有心将萧寂收编,但之前却有些犹豫,觉得萧寂腿脚不便,战斗力不行,会拖队友后腿。
后来,他便逐渐发现,萧寂这种人,即便毫无战斗力,也是绝佳的探路,搜寻工作者。
所有的污染物似乎都看不见他。
而今天,他却发现,那只蜥蜴,似乎并非看不见萧寂。
它的进攻时间掌握的很恰当。
作为低智生物,大概率是收到了什么信号。
而在进攻期间,它也有意避开了萧寂。
那么,这种信号,是谁发出来的,不言而喻。
尽管只是猜测,但白隐年却总有预感,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搞不好,萧寂甚至可以控制这些低智生物。
他站在萧寂面前,面色冷凝。
“方便吗?我想跟你聊聊。”
萧寂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外面恐怕不是很保险,要去我那里坐坐吗?”
白隐年也下意识看了看已然暗下来的天色,虽然他并不在意,却还是顺着萧寂的意思:
“那就打扰了。”
跟着白隐年一起出来的林序将脑袋探出车窗:
“老大,我陪你啊?”
白隐年摆了摆手:“不用,在这儿等我,熄火,关车灯。”
说罢,他走到萧寂身后,推着萧寂一路往公寓里走去。
两人上了电梯,白隐年直接按下了十七层的按钮。
萧寂却什么都没说。
等白隐年将萧寂推到他家门口时,萧寂才道:
“不如你直接连我家门也开开呢?”
白隐年也不尴尬:“抱歉,你当时出现的情况特殊,我有必要对你进行一定的了解。”
萧寂嗤笑:“监视管控而已,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白隐年抿唇:“希望你谅解。”
萧寂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任由白隐年推着他进了屋。
他抬手示意白隐年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操控着轮椅,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递给白隐年。
白隐年也没客气,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两口。
他打量着萧寂家的环境。
破旧窄小的客厅,只有一张老式沙发,一张碎了一角的茶几,和一台摆在桌角的收音机。
墙壁有些泛黄,虽然旧,却很干净。
与混乱爆发之前,这个科技占领人生活的社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隐年略微斟酌了一下,开口对萧寂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被感染了吧?”
第209章 异变(七)
萧寂坐在白隐年对面,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大概吧,谁知道呢。”
以目前的状况,即便不说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也绝对是人人自危。
就连身患重病的将死之人,也都被笼罩在随时可能异变的恐慌之下。
但白隐年从认识萧寂开始,萧寂就一直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游离在世间之外。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些污染物不会攻击你的?”
白隐年问道。
萧寂想了想:“从见到他们的第一天起。”
“在这之前,你本身有过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症状吗?”白隐年看着萧寂的脸。
萧寂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和白隐年对视:
“毫无由来的疼痛。”
白隐年抿唇:“我没有恶意,但你的情况很特殊,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加入我们?”
萧寂拒绝:“抱歉,我腿脚不方便,应该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白隐年抬手打断他:“不,你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知,萧寂,你对我有所防备很正常,但你的能力,绝对不是你所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萧寂先是挑了下眉:“我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
但他也没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接着否认道: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有用。”
萧寂的拒绝,在白隐年预料之中。
说白了,现在的状况,四处混乱不堪。
萧寂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末世到来之前,或许是最平凡普通的那一类人,说难听点,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
身患残疾,家境贫寒,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问题。
但现在萧寂能和那些污染物和平相处,就表示,他可以凌驾于无数普通人之上,肆意妄为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不需要担惊受怕地搜寻物资。
甚至说如果他自己愿意,他完全可以从这间破旧的小屋子搬出去,换一套没了主人的漂亮大别墅。
再说现实点,在此之前,萧寂这样的条件,就连找个女朋友都费劲。
但现在,只要萧寂愿意,一定会有大把为了活命的漂亮女孩儿,愿意来伺候他的生活,以求吃饱喝足得到庇护。
利益上的条件,很难诱惑到萧寂。
于是白隐年冷了脸,开始考虑威逼。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威胁人的话,比如,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比如,你不答应,我可以绑了你拿你做活体实验。
但看着萧寂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话到嘴边,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只道:
“不需要你参与高危任务,你只管跟着我,探探路,对幸存者进行搜寻救援就可以。”
“军队需要你,你应该以此为荣。”
话一出口,白隐年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无力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谈判。
早知道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了。
但谁知,他刚说完,萧寂却突然道:
“加入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条件。”
白隐年连忙道:“说说看。”
萧寂想了想:“第一,我需要独居,第二,你们不能强迫我做事,第三……”
他停顿片刻:“你不能把我派给别人。”
白隐年当机立断:“可以。”
说完,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犹豫道:
“独居这一点目前庇护所条件不允许,上面有政策,后续会陆续接收一些尚未被污染的普通人。”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住。”
萧寂沉默下来。
他看似在考虑,实则在发呆。
白隐年见他半天不说话,又道:
“我那边环境还不错,比你这里强的多,有多余的卧室,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打扰你。”
说完许久,萧寂才像是勉强下定了决心:
“什么时候出发?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白隐年闻言,两口喝完了啤酒,站起身:
“现在。”
下电梯的路上,白隐年推着萧寂: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萧寂对此只淡淡道:“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走到公寓外那辆黑色的装甲车前,白隐年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林序便开了车锁,白隐年拉开后座车门,打横将轮椅上的萧寂抱下来,塞进车里。
又将轮椅收好放进后备箱,上了车,对林序道:
“回基地。”
一路上,白隐年坐在萧寂身边,跟他讲解武装人员的规矩和待遇。
萧寂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听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
但白隐年小嘴儿一直叭叭个不停,他又不想直接打断白隐年。
想了想,便脑袋一歪,靠在了白隐年肩上,假装睡了过去。
白隐年顿时歇了声。
距离太近,他可以清楚地闻到萧寂头顶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透过车前的后视镜,还能看见萧寂靠在他肩上的睡颜。
少了些冷漠疏离,看起来乖巧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林序开着车,小声问白隐年:
“老大,军队不收残障人士,你带他回去,上面能同意吗?”
白隐年抬头看了眼林序:“别小看他。”
萧寂嘴上说他自己没那么有用,但无论是这些天观察出来的蛛丝马迹,还是白隐年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萧寂此人绝对不简单。
但萧寂不可能对他毫无保留,他也没必要咄咄逼人非要将自己的问题抛出来得到萧寂的答案。
第一步,先将萧寂此人收编,之后相处久了,有了信任,该说的,萧寂自然会说。
而且白隐年也知道,他想要萧寂,是有私心的。
军队里的现在那些所谓的“高级污染物”,全部是人为改造,注射了药剂才出现各种特殊技能的。
至于将来会不会再度变异,药物又会不会产生其他的副作用,都未可知。
只有白隐年自己,是天然异变的高阶产物。
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形态和理智,对自己身体的状况也有绝对的掌控权。
而萧寂,是他的同类。
白隐年想要留着他。
第210章 异变(八)
车辆一路开出市区,来到郊区一座庞大而冰冷的建筑之前。
巍峨的铜墙铁壁一眼看不见尽头。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军事基地,如今成了资本的庇护所。
除了少数掌控资本的人之外,里面不养闲人,只有生物药剂研究人员,医护人员,农作物研究人员,或者军人。
基地里每个人都有身份牌,进出都要经过重重关卡。
每天上午会集中检测污染值。
除了已经注射过特殊药剂的武装人员,其余人,污染值一旦超过异变阈值,便会被送进熔炉进行焚烧处理。
但在发生异变之前,这里,就算是目前最安全,资源最充足的地方。
白隐年所属的军队被命名为【神翼】。
只有不足百人。
除了白隐年之外,全部都是注射了特殊药剂而变异的特殊武装人员。
是清理【天罚】的中流砥柱。
是保护整个庇护所的中坚力量。
由庇护所最高层直接管理。
【神翼】出行的装甲车上带有特殊标志,进入庇护所时,只需要核对车上人员,无需下车进行各项体征检测。
林序将车开到第一道关口前,降下车窗。
执勤人员在核对了出行人员之后,蹙眉看向白隐年:
“多了个人。”
白隐年出示证件:“我带回来的,出事我负全责。”
执勤人员看见白隐年的证件后,对他行了个礼,直接放了行。
车辆在开进庇护所后,停在地下,刚刚熄了火,萧寂便睁开眼:
“到了?”
白隐年嗯了一声,自己先下了车,将萧寂的轮椅搬下来,放好,才打开萧寂这一侧的车门,将人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他一手扶着轮椅,看向林序:
“告诉总指挥官,我把人带回来了,明天一早再带萧寂去见他。”
林序点了下头:“行,知道了。”
说完,两人分头朝不同方向而去。
白隐年推着萧寂,先是在庇护所里转了一圈,跟他介绍庇护所的构造。
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见了白隐年都会止步站在一边,等白隐年通过后,再继续各自正在做的事。
也同样有许多人对萧寂投来好奇的目光。
却不曾有人上前来询问。
白隐年只道:“这是【神翼】的特殊待遇,要想在庇护所里安稳度日,就永远不要得罪【神翼】。”
“欢迎你的加入。”
萧寂对此倒是无感,只淡淡道:“那你们的内部人员呢?”
白隐年直言:“内部有竞争很正常,在这种情况下,地位越高,功劳越大,就表示着分配到的资源也更多。”
他走进一条小路,路两边是几户低矮的小洋房。
都只有两层楼高,但都是独门独栋,还带着小院儿。
白隐年推开一户小院儿的门,推着萧寂走进去,用指纹解锁了入户大门,向萧寂展示:
“这里,是我的资源。”
一间漂亮的小别墅。
面积不算很大,但看起来却很温馨,几乎是在这座军事基地里打造了一处世外桃源。
而就在这几户小院儿不远处的北边,还有一栋大楼。
里面住的是普通军人,4-8人一间。
白隐年指了指那栋楼:“凭你目前的资质,即便是加入了【神翼】,也只能住在那里。”
萧寂不置可否:“我是要跟你说谢谢吗?”
白隐年明白萧寂的意思。
如果萧寂不加入他们,他一个人在外面,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就可以去住什么样的房子。
他轻咳一声:“那倒是不用,但我很高兴你能答应我的邀请。”
萧寂现在跟白隐年不熟,显得没那么好接触,只干笑一声:
“你高兴的太早了。”
白隐年便也笑出声来:“说的这是什么话?”
进了屋,白隐年反手将门关住,推着萧寂走到一间卧室前,推开门:
“你住这儿。”
萧寂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过。
他蹙眉:“这是你的房间吧?”
白隐年嗯了一声:“你腿脚不方便,你住一楼,我搬去楼上。”
萧寂回头看向他:“我不方便的事很多,你要一一将就我吗?”
白隐年其实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他大概下意识就要反驳一句:
“不方便你就去死。”
但换成萧寂,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将刺人的话咽回去。
还客气的说了一句:“我尽量。”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白隐年看了看时间,对萧寂道: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要带你去见总指挥官。”
萧寂点了下头,对白隐年道:
“辛苦了。”
白隐年没那么讲究,睡觉从不穿睡衣,也没那么多事,关上了萧寂的卧室门,便自顾自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也是老早就打理出来的。
依照白隐年的条件,基地里是允许他找另一半,甚至是结婚生子的。
只是白隐年自己一直没这个想法,在外一直冷脸待人,将所有奔着他资源而来的人通通拒之门外。
他也没想到,打了二十多年光棍,现在居然接了个男人回家来住。
萧寂出门的时候,带了几套衣服。
白隐年的柜子很干净,里面除了几套清一色的作战服,还有几套换洗的内衣袜子,什么都没有。
萧寂便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在柜子里。
又抽了件自己前几天0元购回来的白色真丝睡衣,便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进了洗手间。
他洗了澡,换了睡衣,从白隐年卧室的书柜上那几本乱七八糟的书里随便挑选了一本,打开台灯,上了床,静静看起来。
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白隐年刚刚准备洗澡,才想起自己的浴巾,洗漱用品还有换洗衣物都在一楼卧室里。
他听见萧寂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不算明亮的小台灯下,萧寂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靠坐在床头上。
他腿上盖着被,但睡衣扣子却只系了下面几颗。
大片白皙漂亮的胸膛,此刻就赤裸裸地暴露在白隐年眼前。
白隐年见惯了军队里的糙汉,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萧寂这样的男人。
他的目光落在萧寂若隐若现的小腹处,一路向上,最终定格在他修长脖颈间那凸起的喉结上。
许久,才缓过神来,微微错开目光,喉结滚动:
“我来拿点东西。”
第211章 异变(九)
白隐年年少时便入了伍,在【天罚】降临之前,过的一直都是集体生活。
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谈天吐地吹牛逼再正常不过。
明明萧寂也是男人,但白隐年却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过。
如果双方都尴尬,白隐年或许还会好一点。
毕竟只要对方比你更尴尬,你的尴尬就能得到些许缓解。
但偏偏萧寂看起来就很自然,还把书放到了一边,看着白隐年:“你自便。”
白隐年便走到衣柜边,一边拿着衣服,一边对萧寂道:
“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答应加入我们,之前也没想过要接你来我这里住,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再把我的东西清理出去。”
萧寂客气道:“也算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不着急。”
衣柜正对着萧寂。
白隐年在收纳盒里拿内裤的时候,看见了萧寂叠放在柜子里的衣服。
想要干脆把自己的收纳箱抱出来拿去楼上,但这样一来,他又要再进来一趟拿自己的洗护用品。
萧寂看见他在犹豫,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白隐年回头,拒绝道:“不用。”
说完,他走进房间里的浴室,去拿自己的毛巾洗发水和沐浴露。
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块有些潮湿的陌生浴巾,挂在毛巾架上,就在他自己浴巾的旁边。
中间大概有寸许距离,显得格外暧昧。
白隐年看了看萧寂那条浴巾,又想到了他今天靠在自己肩上时,头发上淡淡的香气。
萧寂腿脚不方便,也不知道是怎么洗的澡。
坐着洗的吗?轮椅防水吗?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萧寂刚刚还露在他面前的那片白皙胸膛。
虽然并不壮硕,但也可以看见清晰漂亮的胸肌线条,饱满光滑,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正想着,他目光又落在了毛巾架对面的衣架上。
上面挂着一条刚刚洗完的白色内裤。
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是很薄,甚至有些透明。
白隐年的耳尖开始发红,不知道萧寂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穿透明裤衩,害的他脑子里画面是越来越多了。
他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最终小声说了句:
“艹。”
然后走到洗手间门口,故作镇定地板着脸提醒了萧寂一句:
“洗完的衣物放在里面不容易干,楼上有阳台,可以晾到外面。”
但谁知,萧寂听了这话,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好意思,甚至还点了下头对白隐年道:
“那麻烦你了。”
白隐年一怔:“我帮你晾?”
萧寂理所当然:“我腿脚不方便,辛苦你。”
不久前,白隐年才说过,他可以尽量将就萧寂。
他心里更别扭了。
倒不是对于萧寂使唤他的不爽。
人是他自己请回来的,也是他自愿提出来要迁就照顾的。
但说到底,贴身衣物这么私密性的东西,萧寂就这么水灵灵的交给了自己,他难免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仔细想去,再看着萧寂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帮忙晾条内裤而已。
这很正常。
白隐年很快说服了自己,又扭头回去,从毛巾架上将两条浴巾一起扯下来,拿起挂着萧寂内裤的那只晾衣架,双手抱着一堆东西,对萧寂道:
“那你早点休息。”
萧寂淡淡说了句晚安,便看着他将自己的门关了起来。
然后对037道:【楼上可以洗澡吗?】
037不明所以:【可以啊,虽然现在各方面条件不如之前,但这庇护所里水电齐全,还是很方便的。】
萧寂:【不,楼上洗不了。】
037刚想反驳,明明就可以,哪里洗不了。
话刚要出口,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萧寂的意思,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洗不了洗不了,死心机男。】
白隐年回了二楼房间,先拿着萧寂的浴巾和内裤去了阳台,一边往衣架上挂,一边怀疑,他很有可能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萧寂看起来不声不响,才来第一天,就干出这种事来,以后肯定是个磨人精。
他心里一边暗骂,一边却又在晾好了那条内裤后,下意识扽了扽那单薄的裤边,将其抻平。
一阵微风吹过,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又钻进了白隐年的鼻子里。
白隐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快速转身离开了阳台。
他脱了上衣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却发现没有水流出来。
白隐年拍了拍水龙头,水龙头咕噜噜响了两下,便没了反应。
他检查了半天,没发现问题在哪,又伸手去开花洒。
然而花洒也没反应。
“妈的,什么时候停水不好,现在停。”
他低声骂了一句,打电话给水电管理处。
但那边的人却告诉他,庇护所所有水电都正常,没有停水。
如果是平时,白隐年也不是不能将就。
但他今天出了任务,一身汗,现在黏黏腻腻难受的要命。
白隐年抹了把脸,在反反复复的犹豫之后,到底还是选择再一次敲响了萧寂房间的门。
和刚才如出一辙的一声:“进来。”
白隐年推开门,手里依旧拿着一堆东西,然后干笑了一声,对萧寂道:
“楼上花洒坏了。”
萧寂了然地哦了一声,善解人意道:
“那就在这儿洗吧。”
白隐年解释:“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太匆忙了,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坏的,之前一直没用过。”
萧寂淡然:“没关系,这里本来就是你家,你随意一点,不用太拘谨了。”
白隐年总觉得萧寂这话说得有点毛病,又说不出毛病到底出在哪。
他说了声谢谢,进了洗手间。
温热的水流冲刷走了刚才所有的不自在。
白隐年洗完澡,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他原本是想只穿条内裤就出来的。
因为平时他自己在家也这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现在萧寂在外面。
萧寂看起来很精致,还穿了那样丝滑的睡衣。
白隐年又不愿意在洗完澡以后再穿作战服。
于是他想了想,便将浴巾裹在腰间固定好,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第212章 异变(十)
白隐年本想着出来再向萧寂表示一下打扰的歉意,然后赶紧闪人。
却没想到,他前脚刚迈出洗手间的门,后脚就看见萧寂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白隐年心头一紧,连走到萧寂身边,半跪下来,问他:
“怎么了?”
萧寂也没想到好些天未曾发作的疼痛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全身血管像爆破了一般在全身迅速涌动。
所有的细胞都在被打破又重组。
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
他手臂上的红色纹路愈发明显起来,甚至开始顺着手臂,向右肩以及胸膛上蔓延。
喉咙里像卡了尖刺,说不出话来。
萧寂蜷缩在床上没有回应。
但看见那正在逐渐蔓延红纹的白隐年却立刻就明白了萧寂此时正在经历着什么。
这也是白隐年的来时路。
“深呼吸,萧寂,别怕。”他出声试图安慰萧寂。
萧寂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没事。
但白隐年却误会了萧寂的意思。
他伸手握住了萧寂的手,在萧寂又一次浑身轻颤中,将人捞起来搂在了怀里。
他一边顺着萧寂的背,试图帮他缓解疼痛,一边对萧寂道:
“受不了可以咬我。”
萧寂将下巴抵在白隐年肩头,静静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况。
不多时,痛感逐渐消失。
萧寂整个人也松懈下来,靠在白隐年怀里,轻声道:
“谢谢。”
这种剧痛是每一个身体发生异变的人都要走的必经之路。
所谓的浑身抽搐,其实就是在剧烈疼痛下引发的痉挛。
就连白隐年那个时候,也曾几度痛到死去活来。
所幸这种疼痛每次维持的时间都不会太久。
而在完全完成异变后,便不会再次反复。
像萧寂这样平静地反应,白隐年还是头一次见。
他能感觉到萧寂还在刚刚那阵剧痛的余威之下轻轻颤抖,也没松开萧寂,只依旧抱着他,调侃了一句:
“这么能忍?换作别人早就满地打滚了。”
萧寂深吸口气,整个身体的力道都倾向了白隐年,嗓音有些沙哑道:
“那太丑陋了。”
白隐年闻着萧寂身上的气息,脑子里全是萧寂那张,他现在看不见的脸。
的确很难想象萧寂那样的长相,躺在地上来回打滚是什么样子。
事急从权,抱也就抱了。
但现在,萧寂缓过神来,白隐年再抱下去,就有些冒昧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松开手,战术性对萧寂道:
“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走出房间,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刚刚萧寂贴在自己胸膛上战栗的节奏。
白隐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耳根子火烧火燎的难受。
他走到厨房,给自己灌了大半杯冷水,才勉强觉得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消散了大半。
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浴巾,想了想,到底还是回了趟楼上,换了条干净的作战服,这才又下楼来,倒了杯温水,回到萧寂身边。
但白隐年穿整齐了,萧寂却更加不整齐了。
他整件睡衣扣子都开了,一边松松垮垮挂在肩头,另一边完全滑了下来。
原本白皙的胸膛前,多了一片红色的暗纹,妖冶至极。
萧寂靠着床头,整个人像是卸了力一般,看起来有几分无精打采。
明明在场两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他这副透支了体力,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样子,却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别的情景。
白隐年心中暗骂了一声妖精,控制着自己别盯着萧寂看,之后才坐在他身边,把水递给他。
萧寂没那么好伺候,他就靠在那儿不动,对白隐年道:“我不想动。”
如果换作别人,白隐年必定要在此时说一句:
“那你就去死。”
但说话的人是萧寂,白隐年便又不受控制的,被他使唤成功了。
他耐心地将杯口送到萧寂口边,喂着他喝了半杯水。
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深夜。
白隐年摸了摸萧寂的额头:
“污染会造成人体组织的变异,在完成变异之前,疼痛会不定期发作,我现在不确定你已经变异到了哪一步,你自己有感觉吗?”
他跟萧寂说这些,一方面,是对这件事本身的关注,萧寂是他目前发现的,自己唯一的同类。
另一方面,却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萧寂漆黑的眸子看着白隐年:“我该有什么感觉?”
白隐年道:“最常见的,就是在肢体外形上发生改变,低级的污染物,是不能控制这种改变的,但你应该可以。”
萧寂伸出自己的右手,对着台灯的灯光看了看:
“感觉不到,没什么变化。”
白隐年也盯着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道:
“隐晦一些的,在体能,力量,五感上,会有明显的提升。”
类似刘希。
刘希在外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她五感极其敏锐。
在安静的环境下,如果她想,就可以听见方圆三百米左右的所有细微声响。
萧寂盯着白隐年的眼睛:“目前没什么特殊感受。”
白隐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萧寂却显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
他伸手,勾住了白隐年的小拇指,然后轻声道:
“你能陪我睡觉吗?”
白隐年这三年一个人睡惯了。
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还是跟之前一样,面对萧寂的要求,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他挣扎了半天,才有些别扭道:“行。”
萧寂依旧盯着白隐年:“脱衣服。”
白隐年便脱了上衣和外裤,只穿着条内裤,上了床的另一边。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中间隔了两尺宽。
白隐年觉得自己的举动太奇怪了。
他好像从潜意识里就对萧寂有无限的包容。
萧寂关了灯,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对白隐年道:
“很难拒绝我,对吗?”
白隐年偏头,看向萧寂在黑暗中的侧脸。
许久,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眯了眯眼:
“你的能力,是在污染物面前的亲和度?”
第213章 异变(十一)
越低级的污染物,对萧寂的亲和度越高。
甚至会在极大程度上对萧寂言听计从。
这一点,也是萧寂这段时间逐渐摸索出来的。
简而言之,低等污染物会打心底奉萧寂为主,类似于血脉压制,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而等级越是接近萧寂,这种认主行为会消失,却会不由自主地对萧寂心生好感。
但也绝不至于产生爱情。
白隐年很聪明,他猜到了萧寂的能力,但却在这一刻陷入了误区。
觉得萧寂对他使用了这种特殊的能力。
萧寂大概能感受到白隐年话里的意思,直白道:
“只对低级污染物有效,智商高一点就很难了,比如你。”
“所以我来之前就告诉你了,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用。”
白隐年一听,下意识反驳:“那我为什么会很难拒绝你的要求?”
萧寂翻了个身,背对着白隐年: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话题到这里结束。
白隐年自打有记忆起,虽然也住过几个人一间的宿舍,但正儿八经和别人同床共枕,还是第一次。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整夜的。
但闻着萧寂身上和自己相差不多的沐浴露气息,又听着萧寂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白隐年不知不觉中也失去了意识。
后半夜的时候,白隐年做了个梦。
在异变进一步爆发,全球陆续沦陷之后,整座城市逐渐被折腾得进入了废墟化。
他在坍塌的水泥钢筋里不知道翻找着什么。
焦虑难安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双手满是肮脏的灰烬和尚未干涸的血迹。
在绝望和无助当中,看见了被掩藏在废墟之下的一道人影。
梦里没有事情的始末,白隐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绝望无助,他飞奔向那道人影,疯了一样从废墟之中将那人拖拽出来。
距离近了,他才看清那张脸,正是萧寂。
双目紧闭,呼吸孱弱。
下一秒,白隐年又站在了第三视角,游离于自己的躯体之外。
他看见自己拼命的呼喊着萧寂的名字,将人抱在怀里,痛不欲生地像是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再下一秒,他又再次回到自己的躯壳内,看见萧寂睫毛轻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开口小声跟他说:“你亲亲我。”
白隐年不知道他和萧寂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一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钝痛。
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异变的时候,剧痛甚至从心脏蔓延到大脑。
他不受控制地低头吻上了萧寂的唇。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双唇相触,白隐年似乎能真切地感受到萧寂唇瓣的温热和柔软。
白隐年正惊诧于,萧寂看起来那样冰冷的人,原来唇瓣也是柔软温热的,下一秒,萧寂就突然给了他一巴掌。
问他为什么接吻不伸舌头,在等什么?
白隐年被这一巴掌扇醒过来,一睁眼,就感觉到了怀里柔韧的触感。
下巴上毛绒绒的,有点发痒。
他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此刻萧寂整个人就贴在他怀里。
胸膛前的肌肤相触,而自己的手,就在萧寂那件没什么用的睡衣之下,正按在萧寂的腰间。
而萧寂温热的呼吸,也毫不客气地喷洒在他锁骨处。
白隐年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推开萧寂,指尖动了动,偏偏萧寂又在这时不知死活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还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似乎在梦呓间,还吻了下他的锁骨。
白隐年整颗心一下子就陷了下去,暗骂萧寂,一个大男人香香软软的就算了,居然还会在睡着的时候撒娇!
在片刻挣扎后,白隐年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紧了萧寂,闭上了眼,假装自己中途并未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白隐年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时,就看见萧寂正背对着他,似乎还在睡。
白隐年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时间,下地换了衣服,洗漱完出来,才隔着被子拍了拍萧寂:
“起来,今天带你去见总指挥官。”
萧寂动了动,睁开眼,看着白隐年,半天才哑着嗓子道:“裤子给我。”
白隐年从柜子里拿了条萧寂的裤子放在他床边。
萧寂就在被窝里穿上裤子,然后坐起身对白隐年道:“鞋。”
白隐年又弯腰将萧寂那双干净的几乎一尘不染的鞋拿过来,放在床边。
萧寂看着他,一动不动,白隐年和他对视半晌:
“不是,你该不会是让我帮你穿吧?”
萧寂摇头:“你转过去。”
白隐年这才想起,虽然两人昨晚同床共枕睡了一晚上,但却并未看见过萧寂下肢的全貌。
按照白隐年的猜测,残疾人,下肢多半都是因为长期不锻炼而肌肉萎缩异于常人的。
必定不会美观。
虽然萧寂穿着裤子的时候,看起来除了不能走路,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那裤腿之下究竟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萧寂不愿意让他看见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白隐年立刻妥协,转过身去。
萧寂穿好了鞋袜,从床头柜上拿了t恤套好,这才对白隐年道:
“好了。”
白隐年见他穿戴整齐,主动走到他身边,弯腰将他抱起来放在轮椅上。
然后推着他进了洗手间。
面对着马桶,白隐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问了一句:
“要我帮忙吗?”
萧寂回头看着他:“帮我扶着?”
白隐年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要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萧寂便冷了脸,淡淡道:“谢谢,不用了。”
话说到这儿,白隐年也知道看着人嘘嘘不是什么礼貌的事儿,他便转身出了洗手间,关门的时候腹诽道:
昨晚抱着人家不松手,今天就提了裤子翻脸不认人,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萧寂对白隐年的想法一无所知。
他看着白隐年关了门,便站起身,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走到洗手台前,洗漱完,又坐回到轮椅上,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白隐年的厨艺有限,但好在基地有专门的食堂。
他推着萧寂出了门,路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奇地问他:
“你坐着怎么上厕所,怎么洗澡,那洗漱台子你够得着吗?”
第214章 异变(十二)
白隐年平日里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对别人的私事也不怎么好奇,更不会多问。
尤其是对上话更多的人,白隐年就会显得异常沉默。
再加上他【神翼】队长,战斗力第一人的头衔加持,他自身便也带了几分桀骜。
除了和他熟识的【神翼】队员之外,旁人都只会觉得他冷酷难接近。
可对上了萧寂,也不知道怎么,话就多了起来。
萧寂自然不会对他置之不理,闻言顺口回答道:
“以前不行,上厕所得雇人,洗澡得趴着洗,因为不出门所以不洗漱。”
“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变异以后,我可以用触手支撑,你知道触手吗?”
白隐年想了想:“是章鱼那种触手,还是昆虫那种触手?”
萧寂:“混合型。”
白隐年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寂两腿中间:“所以……”
萧寂点头:“我可以无限延长,不影响。”
白隐年震惊:“真的假的?”
萧寂瞥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
白隐年便不吭声了,觉得萧寂是在唬他。
不过萧寂既然这样胡说八道,那就说明,他应该是不想将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
既然他不说,白隐年便也没再追问。
两人吃完了饭,白隐年推着萧寂朝基地中心一座半球形态的建筑走去。
在过了足足三道关口之后,白隐年用虹膜开启了建筑里的电梯。
电梯一路下行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才终于停了下来。
电梯门再度开启时,外面一片漆黑。
白隐年推着萧寂出了门,那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两边,才亮起几盏昏暗的灯光。
四周都是坚硬的水泥墙,走过近百米后,两边出现了钢化玻璃墙面。
每一面这样的钢化玻璃大概有横竖两米见方。
萧寂抬手示意白隐年停下来。
自己推着轮椅来到玻璃墙边,向里面看去。
这是个巨大的深坑。
向下二十米左右的墙角处,蜷缩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孩儿,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萧寂看着那女孩儿,沉默不语。
白隐年走到他身边,向下看了一眼,轻声道:
“是实验品,基地一直在想办法研发可以抵抗【天罚】的药剂。”
萧寂的目光落在墙壁上呈喷射状的发黑液体,问白隐年:
“试验品,是从哪来的?”
白隐年道:“有一些是外面抓回来的污染物,还有一些是基地的人,签署了协议,在他们被污染之后,自愿投入到实验当中。”
萧寂若有所思:“……是吗?”
白隐年嗯了一声:“【神翼】里,有一些队员,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能在抗体药剂中保留特殊能力,恢复理智的污染物,就可以经过重重考验,进入【神翼】。
“走吧。”萧寂说着,继续自己推动轮椅。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数不清的玻璃墙面。
偶然,还看见了一处墙面内燃起的熊熊火光。
“是失败品,攻击性太强,抗体不起作用,只能彻底摧毁。”
白隐年对萧寂解释。
萧寂在沉默许久之后,问白隐年:
“你确定,这里的每一个实验品,都是已经受到感染的污染物吗?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抓了尚未被污染的活人来进行实验?”
白隐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上面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萧寂却突然嗤笑了一声:“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那【天罚】又是从哪来的?”
白隐年长在军队,吃喝用度全部来源于这里。
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命行事,出去做任务。
这些事情,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但这也不代表白隐年就是愚忠,没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听到萧寂这么说,既没立刻否认替基地开脱,也没直接应了萧寂的意思,觉得他说的对。
只是默默陷入了沉思。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走廊尽头处。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两人接近时,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坐在里面开着会。
见白隐年推着萧寂进来,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了看时间道:
“先到这里,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其余人闻言,便先后站起身来,整理了各自的东西,陆续走出办公室。
白隐年对着主位上的男人行了礼:
“赵将,跟您说过的人,带过来了。”
赵毅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着萧寂,看着他的腿,啧了一声:“可惜了。”
萧寂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没接话。
赵毅站起身,只说了句:“跟我来。”
便朝外面走廊处走去。
他停留在一块玻璃窗前,在一边的暗门上用掌纹解了锁。
暗门咔哒一声被打开,赵毅看了白隐年一眼道:
“送他下去。”
白隐年看了眼暗门上的数字,脸色不太好看,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赵将,这是高危污染物。”
赵毅点头:“我知道,他的资料我看过了,也做了研究,但我总得亲眼看见,才能确定他有没有资格加入【神翼】。”
白隐年依旧没松手:“我带他来之前就说了,只让他跟着我做探路搜寻的工作,他不是武力人员,我们先前没说过要让他过这一关。”
赵毅神色淡漠:“没说要过,也没说不用过,白队长,你是神翼的老人了,这是每一位神翼成员必经的过程,当年你也是走了这一步过来的不是吗?”
萧寂的腿不方便,万一在下面出了事,连逃跑都跑不掉。
白隐年不允许,刚想再争辩什么,萧寂却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没事,送我下去吧。”
白隐年瞳孔一缩:“我陪他下去。”
赵毅道:“这不符合规定。”
白隐年坚决不肯:
“不是特殊情况我不会出手,但我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如果您不允许,我可以送他离开基地,他不是非要加入神翼不可。”
除了核弹火药,白隐年是整个基地的武力核心。
是基地最特殊的人员之一。
赵毅在别人面前可以铁面无私,但面对白隐年,他也有他的顾虑。
见白隐年如此坚定,便也退了一步:
“可以,但我希望,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白队长你,可以不要出手,给新人一点展示的机会,你觉得呢?”
白隐年没再说什么,但显然已经不开心了。
他点了下头,推着萧寂,走进了那道暗门。
在门被关上后,他弯腰小声在萧寂耳边道:
“不要怕,无论一会儿状况如何,我必保你周全,相信我。”
第215章 异变(十三)
白隐年说话间,反手握住了萧寂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萧寂问他:
“在这里,污染物有标准的等级划分吗?”
暗门之内,是一条狭窄的甬道。
一直通到和玻璃窗相对的另一边的角落,之后,会通过一台简易电梯,直接通往那深坑之中。
白隐年轻声道:“很难以标准的规定去划分,低危污染物很容易清理,只需要一把火枪,就可以让它灰飞烟灭。”
“中危污染物在自身攻击力更强的前提下,会残存一部分智力,知道躲避,隐匿,和野兽差不多。”
“高危污染物,目前数量稀少,攻击性极强,在躲避隐匿的基础上,还会使用战术。”
“研究所之前尝试过用亲情,爱情等人类存在的感情唤醒他们,可惜没什么效果。”
而眼下,萧寂和白隐年所进入的,就是标注着红色高危标识的3号坑洞。
很快,白隐年便推着萧寂来到了甬道尽头。
狭窄的电梯门勉强能容纳萧寂轮椅的宽度。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无论是萧寂还是白隐年都没再开口说话。
进入坑洞后,电梯门迅速关闭。
除了头顶上方那面玻璃中,有黯淡的光线照进来,这里,大多数角落都处在黑暗当中。
而白隐年也在此刻接到了赵毅的电话,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萧寂安抚地拍了拍白隐年的手,独自一人推着轮椅向坑洞中央而去。
一片寂静。
萧寂闭上眼,能听见除了电梯门口白隐年的呼吸声外,还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此时就在另一处角落。
他朝着那处角落继续前行,离得近了,视线也越来越清晰。
很快,便看见一个小男孩儿,正蹲在角落里,摆弄着几块骨头。
而同一时刻,赵毅身后也出现了两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3号实验体第一次面对外来人员这么安静。”
一位戴着眼镜的研究人员一边观察一边做着记录。
赵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
“白队长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是目前所知的,唯二在天罚下完美进化的产物,一旦出事,是大损失。”
研究人员点了下头:“我知道,所以这项实验非做不可。”
“3号实验体目前除了不可控,在任何方面都是药剂进化的最优产物,除了白队长,整个神翼,都没人能匹敌。”
“一旦找到可以控制3号实验体的办法,后续很多实验就可以继续开展了。”
赵毅回头看向他:“崔博士,恕我直言,如果萧寂真的能控制3号实验体,恐怕不见得是好事,萧寂不是白队长,他不会完全信任我们。”
崔博士抿了抿唇:“那就提取那位萧先生体内的特殊产物,看看能不能将他的能力复刻出来,运用到我们自己人身上。”
萧寂在无限靠近那个正在摆弄着骨头的小孩儿。
和他想象中外面那些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不一样。
这小孩儿外表上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而他手里摆弄着的,如果不是还沾染着血迹的人骨,而是积木的话,可能看上去还要更无害一些。
小男孩儿感受到了萧寂的存在,抬头看向萧寂,停下了手里摆动骨头的动作。
站在斜对角的白隐年此时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起来,做好了随时营救萧寂的准备。
四目相对,萧寂看着那小孩儿漆黑浑圆的瞳孔,和他脏兮兮的小脸蛋儿,扬了下眉梢,突然就笑了。
“有意思,突然就化形了吗?”
小男孩儿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萧寂对他伸出手:“过来,让我看看。”
玻璃窗外。
赵毅和那位崔博士紧紧盯着坑内的情景。
看着萧寂似乎跟那小男孩儿说了些什么,又对他伸出手。
下一秒,那小孩儿就走向了萧寂,乖巧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萧寂手上。
而萧寂,还摸了摸他的脸蛋。
赵毅蹙了蹙眉:“你确定三号实验体在这之前,是绝对的残暴吗?”
崔博士推了推眼镜,对赵毅道:
“给2号,4号,16号,47号实验体注射狂躁剂,让它们进入三号坑,我们需要一点刺激性元素。”
…………
萧寂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脸蛋,低头看着他那双脏兮兮的小手,小声道:
“长得和我想象中差不多,就是脏了点。”
小男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萧寂。
正想进一步靠近萧寂,下一秒,坑洞中间厚实的水泥墙壁便缓缓颤动起来。
东南西北四道先前和墙壁几乎完美融合的暗门被缓缓打开,一股潮湿的腥臭气顿时扑面而来。
萧寂一回头,便看见一个足有三米高,长着两颗人头的生物张着大口朝着他扑了过来。
小男孩儿速度极快,在那东西靠近之时,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了一片血红。
与此同时,那怪物也发出一声嘶吼,两颗头颅在晃动中砰的一下爆成了两股血雾。
萧寂坐在轮椅上,没有任何反应。
但不远处的白隐年却站不住了,在其余三只异形生物接近萧寂和小男孩儿时候,几乎是眨眼就出现在了萧寂面前。
两只无比庞大的金色羽翼从白隐年身后展开,瞬间将萧寂和小男孩儿笼罩在内。
而那羽翼之上也并非羽毛,而是燃烧着火焰的利刺尖刀。
无数利刃在白隐年张开羽翼的时候射出,插在那些污染物身上,火焰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疯狂灼烧。
一股难闻的焦糊气息钻进萧寂鼻息。
萧寂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
待白隐年收回羽翼之时,坑洞里就只剩下了几堆燃烧殆尽的碳化物。
他抬头看了看玻璃窗外赵毅沉着的脸色,问萧寂:
“吓到了吗?”
萧寂摇头:“惊艳到了。”
白隐年现在对赵毅刚才的行为感到很愤怒,无暇顾及萧寂嘴里的好听话。只道:
“出去再说。”
萧寂将那小男孩儿提溜起来,送到白隐年怀里:
“带他出去。”
第216章 异变(十四)
私自带实验品外出是禁忌。
白隐年的身份让他没办法直接答应萧寂的要求。
他将电话拨给赵毅做出了请求:
“【神翼】白隐年,申请收养3号实验体。”
他原以为这件事会很困难,因为3号实验体状态看起来并不算稳定。
但在赵毅想要拒绝时,一边的崔博士却有些兴奋道:
“是好事,进一步观察。”
赵毅挂断了电话,问崔博士:“一旦3号实验体在外面失控呢?”
崔博士专心做着记录:“相信白队长会解决他的。”
从那座巨大的牢笼出来后,白隐年被赵毅留了下来。
“不是让你不要插手吗?”
赵毅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不满道。
白隐年是军人出身,应该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准则。
尽管这几年赵毅的很多决策都让白隐年不能理解,但在此之前他从没违背过赵毅的命令。
唯独今天。
赵毅先是钻了他话里的空子,将萧寂送进污染物的牢笼。
原本在看见萧寂和3号实验体可以和平共处时,对于萧寂的考验就应该结束了。
每一位【神翼】成员当初走过的路,也无非就是在没有热武力支持的情况下,凭借自身能力,从一只高危污染物的牢笼里走出来。
萧寂明明已经合格了。
他的能力本来就无关于武力值。
但赵毅居然给其他污染物注射了狂躁剂,又全部投进了3号坑洞。
这本身就违反了规则。
白隐年道:“我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他周全,这一点,您同意我进去陪同的时候,我就当您已经默认了。”
赵毅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
哪怕白隐年身份特殊,也不容许白隐年这样忤逆他。
最主要的是,白隐年现在敢忤逆他,将来说不准就敢背叛他。
这是赵毅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冷了脸:“我这些年给你的特权太多了,白队长,去领罚吧。”
白隐年舔了舔嘴角,对赵毅敬了个礼,转身走到赵毅房间角落的电梯处。
赵毅用虹膜和掌纹开了电梯,送白隐年进去,按下电梯门边的按钮,目送白隐年离开。
电梯下行至底端,打开门,腥臭气立刻席卷而来。
黑暗中,无数双泛着各色光芒的眼睛,透过高大细密的高压电网朝白隐年望过来。
白隐年迈出电梯,打开计时器,硕大的金色羽翼猛地展开,如神祇降临,卷着火焰,踏进了那豢养着无数恶魔的洞窟。
……
萧寂没有权限,无法自由出入这间牢笼。
白隐年在进了赵毅的办公室后,他本想待在门口等着白隐年出来的。
而很快,一众全副武装的军人,就提着火枪出现在了走廊里。
在萧寂和小男孩儿附近站立成两排。
为首的男人看着萧寂:
“队长请您先回去。”
萧寂蹙眉:“我等他出来。”
那男人面无表情:“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萧寂闻言,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利光,却没和这人废话,直接召唤了037。
037将刚才白隐年和赵毅对话的回放拿给萧寂看,然后道:
【问题不大,他去大开杀戒了,但是下面污染物数量太庞大了,估计会受点轻伤,回去等他吧。】
萧寂凤眸微眯:【轻伤?】
037嗯了一声:【根据他心情变化还有体征表示,他现在正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对他来说,这应该算是解压的一种方式。】
以眼下的状况,白隐年不可能完全信任萧寂,萧寂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这座庇护所自【天罚】降临之后,一直在做着更加丧心病狂的事。
而且无论这座庇护所的研究人员现在在做什么,要想将这里毁灭,也得先逼着他们把能清除【天罚】的药剂研发出来。
萧寂抿了抿唇,对身边的小男孩儿打了个手势。
那小男孩儿便走到萧寂身后,推着萧寂的轮椅,跟在那些武装人员身后,离开了这座牢笼。
被送回家后,那些武装人员依旧守在白隐年家外围。
萧寂关了门,开始跟那小男孩儿大眼瞪小眼。
等了许久,萧寂对小男孩儿道:“他可能是因为你挨罚了。”
小男孩儿没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萧寂看着他:“是哑巴吗?会说话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
萧寂也不知道他摇的是第一个问题的头,还是第二个问题的头。
于是他又问:“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男孩儿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叫什么?”萧寂问他。
这回,小男孩儿开口了。
他低头垂着眸,小声道:“小翠。”
萧寂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顶,又有些嫌弃地提溜起他破破烂烂的衣服领子,冷着脸:
“去洗澡。”
白隐年家的冰箱里有些食材,但是选择性不多。
萧寂在将家里卫生打扫干净之后,亲手做了晚饭,和小翠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等着。
谁也没动筷子。
直到小翠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萧寂才放弃了等白隐年回来一起吃饭的念头,将饭菜分出一份来让小翠先吃。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萧寂便让小翠去睡觉。
小翠站在萧寂房间门口不愿意走,表示想和萧寂一起睡。
但萧寂却拒绝道:“我不接受,你的房间在楼上。”
小翠只好蔫头耷脑上了楼。
萧寂洗了澡,就换了衣服坐在轮椅上,在客厅里等着,直到月上枝头,才听见院外有动静。
白隐年一推开门,看见萧寂黑灯瞎火坐在客厅里,吓了一跳。
“怎么还没睡?”
萧寂看着他:“等你回来。”
白隐年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也不是第一次受罚了,闻言摆摆手:
“等我干什么,怕我死了?”
萧寂没说话,推着轮椅去餐厅给白隐年倒了杯水,刚来到白隐年面前,想将水递给他。
白隐年腿一软,便险些栽倒过去。
水杯落地的声音响起,萧寂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把将白隐年揽进了怀里。
客厅里关着灯。
只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这一刻,屋里的气氛陷入了沉默。
许久,白隐年才从萧寂怀里站起来,低头看着萧寂的腿,又打量了片刻萧寂跟他相差无几的身高,张了张口:
“你他妈能站起来啊?”
第217章 异变(十五)
萧寂坦然道,然后又坐了回去。
白隐年一时哑然,萧寂的确从来没说过他站不起来,他只说过自己腿脚不太方便。
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萧寂也不会自找没趣地跟白隐年继续这个话题,他操控着轮椅转身,来到餐厅,开了灯,按下微波炉。
在寂静的房间里,微波炉的工作声显得格外明显。
很快滴滴声响起,萧寂打开微波炉从里面端出饭菜,放到餐桌上,对白隐年道:“吃饭了。”
白隐年这一天做的都是消耗极大的体力活,但大抵是饿过了头,回来前路过食堂都没想起吃点东西。
现在闻到桌上的饭菜香,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唤起来。
他走到餐桌边坐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萧寂就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白隐年刨了几口,抽空问萧寂:“你怎么也没吃?”
萧寂在这种时候是很会打直球的,他没有委婉地表示自己之前也不饿,直言道:
“在等你。”
白隐年独自生活习惯了,第一次在家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他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着萧寂在餐厅暖黄灯光映照下的脸,突然对“家”这一个字,有了实质性的感受。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萧寂手边,半晌,垂着眸道:
“以后如果有事,我也会尽量早点回来。”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提起关于惩罚的事。
吃完饭,白隐年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将厨房收拾干净,回头看着依旧等在客厅看着他的萧寂,走到萧寂身边,推着他回了卧室。
“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白隐年将萧寂推到床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道。
萧寂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白隐年想了想:“关于你加入【神翼】的事,我突然,有点别的想法。”
萧寂点了下头。
“按照指挥官的意思,他很满意你今天在对上三号实验体的表现,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正式加入【神翼】,拿到正规军的待遇。”
“这也是我的初衷,但现在,我有点别的想法,萧寂。”
白隐年今天一整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萧寂没有战斗力。
他答应过萧寂,萧寂来了,不会强迫他做事,只会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不会将他轻易派遣给其他人执行任务。
在今天之前,白隐年的确有自信能保证这一点。
但今天赵毅做出的事,让他对此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白隐年不傻,今天赵毅放出其他牢笼里的污染物,还注射了狂躁剂,绝对不是因为他白隐年在扬可以控制局面。
即便白隐年今天没有跟着萧寂一起走进三号坑洞,赵毅依旧会这么做。
那么,如果当时萧寂没有让三号实验体对他表现出亲近,或者三号实验体没有顾及到萧寂,后果不堪设想。
最差的结果,萧寂现在有可能尸骨无存了。
白隐年看着萧寂的眼睛:“你愿不愿意,以我个人家属的身份,做【神翼】的编外人员?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指令。”
萧寂沉吟片刻:“家属身份?比如呢?”
白隐年突然有些尴尬。
他的本意的确只是想保护萧寂,至少避免在他不在的时候,赵毅私自对萧寂下命令。
但“家属”这个身份,说白了,总不可能上报说自己认了个儿子或者认了个义父。
兄弟也不现实。
能名正言顺依靠仰仗白隐年在基地里横行霸道,不受任何人威胁的家属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伴侣。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如果白隐年心里清清白白,那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当成协议讲出来,可以有名无实,只当交易,他会尽可能在生活上多照顾萧寂。
但现在,白隐年看着萧寂的脸,和那张昨晚两人一起睡过的床,他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心无旁骛地说出这句话了。
甚至好像有点打着为萧寂着想的旗号,满足自己私欲的意思。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然后道:“算了,你先安心住着吧,上面.....我会想办法交代。”
但萧寂却直接点破了白隐年的小心思:“要结婚吗?”
白隐年一愣,啊了一声:“你也觉得有点奇怪是吗?”
毕竟如今更想让萧寂留下来,更需要萧寂的人是白隐年,以萧寂的本事,他没有理由一定要留在基地不可。
今早白隐年才差点让萧寂犯险,现在又要跟人家结婚,怎么想,都很奇怪。
但谁料,萧寂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结婚而已。”
白隐年一愣:“你愿意?”
萧寂知道白隐年的想法,只道:“虽然我一个人在外面也可以活,但是我现在觉得你这里挺舒服的,闲来无事还能跟你说说话,资源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我自己一趟趟出去找。”
白隐年听出萧寂没有排斥的意思,连忙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还想说,“如果你将来遇到合心意的人,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你。”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如今的情况,社会上的法律早就已经做不得数了,更不会还有人闲着没事管他结婚伴侣是异性还是同性,只要提交一纸报告,走了流程盖了章,萧寂就可以以他伴侣的身份继续生活在这里。
萧寂闻言,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沉默片刻,白隐年道:“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我明天就去上报。”
萧寂点了下头,依旧没说话。
白隐年又开始尴尬了,看了看时间,打算战术性撤离:“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正准备起身离开,萧寂却道:“楼上有人,小翠已经睡了。”
白隐年怔了怔:“小翠?”
萧寂嗯了一声:“三号实验体。”
白隐年哑然:“你给人起的名字?”
萧寂没承认,没说是不是自己起的,只道:“他自己告诉我的。”
第218章 异变(十六)
但他现在纠结的是别的事。
他当初在得到这处房产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别人一起住。
因此只收拾了两个可以住人的房间,也算是以防万一了。
现在小翠住到了楼上,就表示,他要么得去睡沙发,要么就只能.......
白隐年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寂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是我没有边界感了,但他不太愿意跟我住,我上楼又不太方便......”
他顿了顿:“你愿意带孩子睡觉吗?”
萧寂问的明显就是废话。
如果小翠是普通小孩,白隐年还能勉强接受。
但小翠不是。
白隐年现在甚至不知道小翠还不曾对他发起攻击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因为萧寂的命令。
他眼角抽了抽:“我怕他睡到半夜想吃我,流我一脸哈喇子。”
萧寂是不会替小翠辩解的。
他也没给白隐年睡沙发的选项,只道:“那你只能,先跟我将就将就了。”
白隐年的目光落在萧寂的睡衣领口:“会不会影响你?”
萧寂道:“又不是没睡过。”
说完,还又补了一句:“你自己家,不用太见外。”
于是,当晚,萧寂再一次和白隐年同了床共了枕。
但和昨晚不同的是,今晚,白隐年有些失眠了。
萧寂很安静。
他就躺在床边,占着很小的地方,背对着白隐年,没有一点动静。
要不是白隐年还能听见一点萧寂平稳微弱的呼吸声,他甚至会怀疑萧寂是不是死了。
他平躺在床的另一边,跟萧寂隔着一条银河,满脑子都不由自主的浮现着昨晚萧寂在他怀里的触感。
想了许久,侧过身,开始盯着萧寂的后脑勺看。
只可惜,看了足足半个小时,萧寂依旧纹丝不动。
于是白隐年下了床,去客厅喝了半杯水,然后又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翻来覆去,试图用一些不至于打扰到萧寂睡觉,又能让他从深度睡眠里醒过来,翻翻身之类的小动静折腾。
他一个人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白隐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骂完,正打算清理了杂念赶紧睡觉,萧寂却动了。
萧寂翻了个身,将一只手臂搭在了白隐年小腹上。
白隐年一僵,随后不着痕迹地偷偷往萧寂身边挪了挪,随后又翻身面对向了萧寂。
没一会儿,萧寂的脑袋又动了动,像是无意识地往白隐年怀里靠了靠。
白隐年没敢动。
许久,在确定萧寂依旧在睡,并没有醒来的痕迹后,这才偷偷将自己的手,也搭在了萧寂腰间。
然后有些鬼鬼祟祟的,不断向萧寂靠近。
直到结结实实地将萧寂整个人抱进怀里,他一颗心才落了地,闭上了眼。
只是白隐年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后,萧寂,却睁开了眼。
虽然抱到了人,但白隐年夜里依旧没睡好,因为他心里装着事。
第二天天色将亮,他便有些躺不住了。
刚准备将自己的手臂从萧寂脖颈下抽出来,谁知萧寂一只手就毫无征兆地摸到了他的臀大肌。
白隐年屁股一紧,心也提了起来。
萧寂似醒非醒,将脸颊埋在他锁骨处,哑声道:“你去哪?”
他说话时,人也没动弹,依旧窝在白隐年怀里。
白隐年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
他轻轻拍了拍萧寂的背:“我去办手续,很快回来,你再睡一会儿。”
他不知道萧寂的意识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但他感觉到萧寂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了自己的脖颈。
白隐年有些舍不得松手了。
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萧寂看起来似乎又睡着了,才悄悄起身,洗漱完出了门。
白隐年前脚刚走,萧寂后脚就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手续过于繁琐,还是中间又出了什么问题。
等白隐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彼时,萧寂正坐在轮椅上,拿着小勺子给小翠喂饭。
小翠就站在萧寂对面张着嘴等着。
看见白隐年进门,萧寂回头问了句:“办完了吗?”
白隐年点了点头,看着桌上萧寂还没动筷子的碗,去洗了手过来,接过萧寂手里的碗和勺子:
“你吃你的,我来喂。”
萧寂便推着轮椅去吃饭。
白隐年有一搭没一搭跟萧寂说着话,眼睛看着萧寂,喂饭的勺子一会儿怼在小翠脸蛋上,一会儿怼在小翠脑门上。
小翠就晃着头自己去吃勺子里的饭。
“吃完饭你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今晚陪我出去一趟,今天凌晨基地收到信号,81号路段有高危污染物出现。”
白隐年回头看了眼小翠,拿勺子刮了刮他脸上的饭粒又喂进他嘴里,对萧寂道。
萧寂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都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到今早搂在一起的事。
下午白隐年没出门,他昨天体力消耗本来就大,晚上又几乎一宿没睡,吃完饭匆匆冲了澡,就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白隐年午睡,萧寂就拉着窗帘,坐在房间角落里看书。
傍晚六点的时候,白隐年睁开眼,顶着凌乱的头发,臭着脸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萧寂。
萧寂的目光落在他饱满结实的胸膛上,又缓缓下移,看着他流畅漂亮的腹肌。
然后继续下移。
白隐年就随着萧寂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
然后扯了扯被子,盖住自己的腿,语气不太好道:“看我干什么?你自己没有?”
萧寂淡淡:“看看今早是什么东西戳我。”
白隐年耳根瞬间就红了:
“老子也他妈是正常男人,我还没嫌你晚上睡觉使劲儿往我怀里钻,你还挑剔上了。”
萧寂闻言,挑了下眉:
“不好意思,以后我会注意。”
首先,白隐年臭着脸语气不好并不是在针对萧寂,他只是单纯有起床气。
其次,他刚才说那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萧寂以后注意。
现在萧寂这么说,他顿时就生出一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想说什么,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半晌,到底是闭了嘴去换衣服。
第219章 异变(十七)
六点半的时候,林序开着车准时出现在白隐年家门口。
白隐年先是一手拉开车门,将小翠塞进车里,然后又抱起萧寂,塞到小翠身边,然后对坐在车最里面的刘希道:
“你坐前面。”
刘希哦了一声,坐到副驾驶,白隐年这才收了轮椅放进后备箱,自己上了车,坐在萧寂旁边。
林序透过后视镜一直打量着萧寂和小翠,但什么都没说。
刘希知道萧寂,却不知道小翠。
看着坐在后座上,穿着白t恤,背带牛仔裤,像只小洋娃娃的小翠哟了一声:
“老大,这谁家小孩儿啊?”
白隐年臭着脸:“我家的。”
刘希一愣,白隐年可不是什么有耐心喜欢小孩子的性子,她好奇道:
“哪来的?”
白隐年道:“实验体。”
刘希还没反应过来,还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听说最近有实验体完成测试被送进队里啊。”
白隐年看了眼乖巧望着窗外的小翠:“没完成测试,确切的说,现在还是高危污染物,正在观察中。”
此话一出,刘希手臂上的汗毛瞬间就立起来了。
她也透过后视镜看着小翠,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想了半天,头皮一麻:“三号实验体?”
【神翼】的成员都是“成功”的实验体,但在出笼前都要经过测试,刘希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
但正因如此,她才更知道那些通不过测试,尚且没有理智的高危污染物有多可怕。
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杀戮机器。
刘希的主要技能点在异于常人的五感上,并非团队里的高武力人员,当年能活着从实验体坑洞里走出来算是九死一生。
她的态度并不奇怪。
但她一惊一乍的模样显然让小翠感觉到自己受了排挤,心里一难受,就对萧寂张开了手臂,希望萧寂可以抱抱他。
萧寂从小翠开了灵智后,亲手点化了他,其中感情自然不一般。
面对这样的情况,萧寂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他提溜起小翠,将其放进了白隐年怀里。
白隐年抱着孩子,对刘希道:
“他很听话,不用害怕。”
为了小翠的心理健康,白隐年想了想,对林序和刘希道:“在其他人那里,暂且不要提起这件事了。”
刘希应了声是,林序倒是没说话,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话梅糖,递给了小翠。
小翠看向白隐年,没动。
白隐年点头:“拿着吧。”
小翠这才接过糖果,装进自己背带裤肚子前的口袋里。
萧寂教他:“要说谢谢。”
小翠小声:“谢谢。”
从基地到市区81号路段足有一小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一路上,白隐年想和萧寂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满脑子都是临出门时,萧寂那句,以后会注意。
他妈的。
以后会注意。
如果此时没人,白隐年大概会照着自己嘴上狠狠抽自己两个小嘴巴,但眼下除了他自己,还有四双眼睛在盯着他,也只能作罢,只能暗怪自己嘴快,说话不知道过脑子。
天色越来越暗,在林序将车停在81号路段的路口上后,白隐年照旧开窗抽了根烟,之后,后面又出现了两辆跟他们款式相同的黑色装甲车。
“到齐了吗?”
白隐年掐灭烟头问林序。
林序将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到齐了,除了特别人员,本次一共出动十三人,咱们队六人,二队七个人,后两辆车里是满员。”
白隐年这才下了车,先是将小翠放在地上,然后放好轮椅,将萧寂从轮椅上抱下来。
后面两辆车上的人见状也都陆续下来。
一个高大的寸头男腋下夹着火枪,目光在萧寂和小翠身上转了一圈,嗤笑道:
“白队,怎么回事儿啊,一队是没人了吗,出任务居然要带着老弱病残了?”
白隐年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的队员和你的嘴。”
小翠看了那男人一眼,走到萧寂身后,代替白隐年,扶上了萧寂轮椅的把手。
那寸头男闻言倒是也没生气,只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对白隐年道:
“老规矩,81号路段监测到低级污染物213只,中级污染物16只,高级污染物......”
高级污染物不是大白菜,在此之前,只有经过研究人员的改造才出现了一批,除此之外,白隐年只见过两只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形态的。
寸头男说到这儿,看着自己手环上代表着高级污染物的红色数字,蹙了蹙眉。
那数字在不停的,来来回回的在2和3之间切换着。
他啧了一声,骂道:“垃圾东西,又出故障了。”
他将带着手环的手揣进口袋:“低级1分,中级10分,高级再议,比吗?”
白隐年一直觉得此人无聊透顶:“没兴趣。”
但那人却道:“怎么,带着两个拖油瓶,没底气了?是不是还要专门分出两个人来保护他们啊,那这么看来,你的确,不占什么优势了。”
白隐年扬着下巴看着他:“牧帆,你们二队有39号人,一队只有18个人,连二队一半人数都达不到,但三年来战绩却甩二队几条街,这是为什么?好难猜啊,我猜不到原因,你能猜得到吗?”
牧帆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只说了一句:“走着瞧。”
便带着人朝81号路段走去。
白隐年没搭理他,只对自己剩下几名队友道:“老规矩,自身安全第一位,干死他们。”
小翠推着萧寂,走在队伍边缘。
林序在白隐年的吩咐下,离萧寂距离很近。
萧寂看了看白隐年的背影,问林序:“那个牧帆,怎么回事?”
林序嗐了一声:“【神翼】从成立以来,分成了三支队伍,白队自身情况本来就特殊,实力太强,直接被任命成了一队的队长。”
“牧帆是通过各项挑战,才坐上二队队长位置的,心里本来就不服气,去年【神翼】内部大比,白队犯了点小错去领罚了,没参加,牧帆拿了第一,结果除了二队的人,其他人都不认,说了不少闲话。”
“从【天罚】大范围爆发之后,简直把任务当成了游戏,把咱老大当成了攀比的劲敌,事事都要争个高下。”
“不用搭理他,太好强惹人烦了点,但也不算什么坏人。”
第220章 异变(十八)
于此同时,白隐年也大步跑了出去,一火枪怼在了一根电线杆上,火枪喷出火焰的同时,那原本看起来并无异常的电线杆上却突然多出了一团开始挣扎的物体。
清理开始了。
所有【神翼】的队员都分散开来各自寻找起清理目标。
只有林序,还跟在萧寂身边。
萧寂抬头看向林序:“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林序拒绝:“那不行。”
萧寂摆手:“不用,我有保镖,比较内向,你靠太近,他会不好意思出手。”
林序看了看还没轮椅靠背高的小翠,抿了抿唇:“我还是跟着你吧。”
正说着话,林序脚下的地表突然毫无预兆地断裂开来。
林序下意识跨过裂纹,下一秒,裂口突然变大,无数尖刺从裂缝里钻出来,如荆棘般迅速生长朝林序席卷而去。
距离太近,林序要是用火枪,余温必将波及到萧寂。
危机时刻,他直接徒手握住了那些尖刺,硬生生将其从中间扯断。
黑色粘液四溅,更多的荆棘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
白隐年似有所感,回头望去正好对上不远处牧帆的目光。
“高级污染物。”牧帆瞳孔一缩,朝着那一堆荆棘狂奔而去。
白隐年心里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会在刚进入81号路段就遇到高级污染物。
他顾不得其他,两只金色的羽翼瞬间撕破了上身的作战服,几乎是眨眼间,白隐年就冲到了那一团荆棘前。
只是此时,那些荆棘也已经将萧寂围拢起来,密密麻麻的尖刺阻碍了白隐年的视线,让他无法看见那一团尖刺之中萧寂是何状况。
牧帆此时还在惦记着跟白隐年较量,看谁能率先解决了那只高级污染物。
但白隐年的心思却只扑在萧寂身上,硕大的羽翼如钢刀般劈砍在那些尖刺之上,带着火焰附着在尖刺之上。
但那尖刺却如长死了一样,即便承受着焚烧之痛,也依然纹丝不动,牢牢将萧寂笼罩在其中。
白隐年疯了一样用羽翼撕扯着那些尖刺。
他不敢加大火焰的焚烧力度,他怕萧寂扛不住。
而萧寂,此时也并非是不想反抗,或者刻意让白隐年担心。
事实上,他已经不在那堆尖刺的围拢之中了。
在尖刺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萧寂所在的那一块水泥地就完整的下沉进入了一片黑暗。
而那些尖刺,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能操控高级污染物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做他想,萧寂再一次,被同类盯上了。
视线之内,萧寂看见自己在下降。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他闭上了眼,捏住了小翠的手腕,发现,自己其实在上升。
片刻后,失重感结束。
萧寂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81号路段最高楼层的天台上。
而他面前,正站着一男一女。
女人瞳孔泛着绿光,收回了正缠绕在萧寂轮椅,和小翠身上的藤条。
而那男人,则穿着风衣,站在天台边上,表面上与常人无异。
他看向萧寂,面露兴奋之色,对萧寂露出一个看似友好的笑容:
“你好,萧寂,你还记得我吗?”
萧寂看着那男人平凡的脸,和当初037传送资料的时候,看见的他的任务目标齐许是对不上的。
但不难猜,这两个人,应该是齐许手里的人。
【天罚】之下自然进化的产物。
原身在原本世界线内的队友,妄图在末世称霸世界的傻逼之二。
萧寂没说话,037就知道他对面前的人是没什么印象了,提醒道:
【女的你以前没见过,男的是齐许的手下,叫钱峥,跟你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小朋友,以前没少欺负你,后来仗着四肢健全被领养走了。】
萧寂道谢:【谢谢。】
然后木着脸对钱峥道:“你是什么东西。”
钱峥脸上的笑意还在,看着萧寂:“看来当年,我还是没能给你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啊,小瘸子。”
萧寂没说话。
钱峥接着道:“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也成了这新世界领主的候选人之一,虽然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我并不愿意接纳一个残废,但是没办法,上面对你有点兴趣,让我来迎接你回家。”
萧寂挑眉:“新世界领主?你是保胎针打脑子上了,还是被你养父二次抛弃,被刺激出幻觉了。”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钱峥便出现在了萧寂面前,一只枯瘦冰凉的手也扼在了萧寂的颈间。
与此同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也捏在了钱峥的手腕上。
没等钱峥反应过来,手腕间就是一阵剧痛。
他整条手臂嘭的一下爆成了一团血雾。
有血溅在了萧寂脸上。
萧寂偏过头,无视了钱峥的哀嚎,对始作俑者小翠道:
“不要这样,很脏,我不喜欢。”
小翠收回自己的小手,无辜地看着萧寂。
萧寂摸了摸他的脑袋,刚想夸他两句缓解一下他的心情,无数藤条便向萧寂攻击而来。
萧寂只说了一句:“看好。”
整个人便消失在了轮椅上。
再次出现时,他人已经出现在了那张开大嘴,口中源源不断涌出藤条的女人面前。
两手分别扣在那女人的上下口腔间,用力一个撕扯,便硬生生将那女人的脑袋,以唇角为分界线,掰成了两半,将上半截从天台上扔了出去。
接着,那条长着红色暗纹的右臂便捅进了那女人还剩下的残躯内。
一瞬间,那女人便被迅速蔓延的冰包裹在内,又在萧寂将手臂抽出来的那一刻,碎成了无数齑粉,随风而去。
第221章 异变(十九)
钱峥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刚想要逃跑,却见高楼之下熊熊火焰燃起,一双巨大的金色羽翼出现在面前。
白隐年束手束脚,白费了半天事收拾了那堆荆棘却发现自己中了计,此时早已怒不可遏。
他飞上天台时,那女人所化的齑粉早已飘散了个干净,所有肮脏的血液碎肉都和那女人一起消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
只看见朝另一个方向试图逃跑的陌生男人,迈着小短腿试图追逐的小翠,还有站在天台边看起来无辜而无措的萧寂。
白隐年很快就脑补出了刚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萧寂腿脚不方便,他能站在天台上,必然不会是他自己走过去的,一定是这男人用了什么糟糕的手段,将萧寂拖到了这样危险的地方。
然后小翠暴起,碎了他一条手臂,他发现了小翠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男孩儿不是善茬,这才想转身逃跑。
至于这期间,那男人有没有说什么侮辱萧寂的话,又做了什么欺负萧寂的事,白隐年都不用想。
他火气蹭蹭往上冒:
“狗东西,什么人都敢抓!”
无数燃着火焰的尖刀从白隐年的羽翼上迸射而出,每一片都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钱峥逃跑的后背席卷而去。
能自诩“新世界领主候选人”,钱峥倒也不算是盲目自信。
在发现萧寂实力强劲的时候,逃跑是本能,但遇到生命危机的紧要关头,保命反抗更是本能。
在白隐年的羽刺即将触碰到钱峥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张开双臂,两手之间形成一片黑洞。
羽刺没入黑洞像是刺进了虚无,下一秒,那黑洞便出现在了小翠身后,但原本锋利的羽刺却像是融化了一般,包裹着黑色粘液,一边冒着滋滋热气,扑向小翠。
白隐年眯眼,在萧寂出手之前,用一只羽翼将小翠笼罩其中。
融化的粘液沾在白隐年羽翼上,发出腐蚀的吱吱啦啦声。
与此同时,小翠瞳孔变成一片血红,在钱峥几乎要逃脱之时,一条左腿再次爆裂,跌倒在地。
白隐年趁机闪身来到钱峥面前,先是对着钱峥的脸一顿重拳猛砸,一边砸一边怒骂:
“狗艹的玩意,老子让你声东击西,让你暗度陈仓,让你祸水东引!”
白隐年的力气大得吓人,一拳拳砸出去,几乎将钱峥的头骨打到凹陷,整颗头颅都变了形。
随后羽翼尖刺生生扎进钱峥胸膛,烈火在愤怒的灼烧,不消多时,钱峥便化作了一团漆黑,面目全非。
焦糊的难闻气息在弥漫。
白隐年双眼赤红,背上羽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疯长,很快就将整座天台笼罩起来。
萧寂蹙了蹙眉,察觉到白隐年状态不对,出声道:
“隐年。”
话出口,白隐年才像是理智突然回笼,猛地回头看向萧寂,羽翼将萧寂包裹送到他自己面前。
他伸手抱住萧寂,许久,背后的羽翼开始慢慢缩小,重新没入血肉之中。
“害怕了吗?”
白隐年问萧寂。
萧寂摇摇头:“你怎么回事?”
白隐年怀抱着萧寂,下巴抵在萧寂肩头:“回去再说,让我靠一会儿。”
白隐年的上衣早就和钱峥一起消失了。
萧寂伸手回抱住白隐年,摸到了他后背上被灼烧的伤痕,在白隐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天台大门处走去。
到了楼下,其他人也已经集合完毕。
牧帆看着被萧寂抱着从楼上走下来的白隐年,又看了看跟在两人身后坐在轮椅上,划着轮椅行动的小翠一时无言。
一阵无言的寂静之后。
牧帆看着手环上,代表着高级污染物的数字在反复不停的变化后又成了2,又看了看白隐年苍白的脸色,只说了一句:
“算你赢了。”
便带着二队的人朝路口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该死的手环,真他妈垃圾。”
一路上,车里五个人,没一个说话。
回到家时,白隐年后背上的伤痕已然痊愈。
他先是给小翠洗了澡,送小翠去楼上睡觉,然后才下楼,看着站在餐桌边的萧寂,问他:
“你一直在演我?”
萧寂否认:“没有。”
白隐年看着萧寂与常人无异的站姿,还有他被遮掩在裤腿里的腿:
“如果我没出现幻觉,今晚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自己可以完全正常行走并用力的情况下一直坐着轮椅。
倒也不是说生气,毕竟如果萧寂真的没事也算是好事,但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
萧寂本身也不怕什么解释不解释,他当着白隐年的面,拽起了自己的裤腿。
一条金属小腿暴露在白隐年面前。
“好看吗?”萧寂问他。
白隐年愣在当场。
半晌,张了张口,对萧寂道:“抱歉......我.....”
“不用。”萧寂打断他。
他放下裤腿,没多说什么。
白隐年觉得自己很该死,闭了嘴。
他在萧寂去洗澡的时候,左思右想,最终下了决定拨了通电话给林序: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林序刚刚睡着,闻言,以为白隐年有什么要紧事,又从床上坐起来,努力清醒过来:“你说,老大,什么事儿?”
白隐年想了想:“你看见了吧?今天萧寂站起来了。”
林序起初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人家的事跟他关系不大,没准儿就是单纯的喜欢坐轮椅呢?
现在白隐年这么一问,他便猜着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看见了老大,怎么回事啊?他腿没事?”
白隐年道:“不,他小腿,的确是有问题的,他一直不愿意站起来,但是今天......”
白隐年顿了顿:“有些话,我是不屑于说的,毕竟是我自己的私事。”
林序有些好奇:“什么事啊老大?方便跟我说说吗?”
白隐年道:“勉强跟你说说吧。”
于是,他说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听见萧寂洗完澡出来了,他就去了院子里。
从接了萧寂回来的第一天,将这两天的事,事无巨细地跟林序说了一遍:
“你说,他先是睡觉的时候总贴着我,现在又因为我受伤,就强撑着站起来抱我回来,他是怎么想的?”
第222章 异变(二十)
林序累了一天。
他不像白隐年那样高天赋,还需要靠后天努力不断进步。
白天训练,晚上做任务,在白隐年说到二十分钟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脑子也已经放空了。
在捕捉到关键词后,连忙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
“老大你英俊勇猛,是个人就会爱上你的,这应该是爱情的力量,他为了你站起来了。”
白隐年思考片刻:“真的?”
林序嗯了一声,掩着口鼻打了个哈欠:“对。”
白隐年沉吟片刻:“行,我知道了,你睡觉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走进卧室,看见萧寂还靠在床头上看着书,不动声色道:“怎么还没睡,今天累了吧?”
萧寂没抬头,打了个哈欠,直言:“等你。”
这是萧寂第二次说这种话。
上一次,是等白隐年回家吃饭。
那时候白隐年还没有这么深刻的感受。
但现在,经过林序的分析,又看着萧寂明明已经困得哈欠连天了,还要等着他,他觉得他大概可以重新考虑和萧寂之间的关系了。
他有点心疼萧寂,沉着脸:“困了就睡,我跟林序谈了点公事,又不是晚上不回来了,等我干什么?”
萧寂想说,白隐年还没洗澡,他本来睡觉就很轻,白隐年一会儿进出洗手间又要哗啦哗啦放水,自己必然还得醒。
但他又怕这话说出来白隐年会多想,觉得他打扰到自己睡觉了。
于是萧寂便将话咽了回去,说了一句:“没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白隐年看着萧寂的模样,很想问问他,两人相处时间不长,萧寂为什么会喜欢他,是不是一见钟情?
但他觉得,以萧寂这种沉静内敛的性格,应该会不好意思。
于是他也没问,只快速洗了个澡,出来,便钻进了萧寂的被窝。
萧寂又翻了两页手里的书,被白隐年盯得心里不踏实,干脆把书放下来,问道:
“你今天不太对劲,怎么回事儿?”
白隐年否认:“我没有啊,我哪里不对劲?我不一直这样吗?你多想什么?”
萧寂沉吟片刻:“我是说,你在天台上的时候,状态不对,你说回来再说。”
白隐年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萧寂是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他哦了一声,清了清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自身的一点小缺陷,我的能力,除了你所看到的这样,还有一点,就是吞噬。”
“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这么做的,物极必反,有时候能力太强大,也伴随着一些副作用,吞噬用多了,虽然可以增长我自身实力,但是相对应的,也会更难自控。”
“你以为我为什么是【神翼】战斗力的天花板?是因为只要我想,就可以冒着失控的风险无限进化。”
虽然有弊端,但显然,这种能力太过逆天。
这件事除了赵毅和研究所的高层,旁人是不太清楚的。
白隐年之所以这么轻易的就告诉了萧寂,无非是在孔雀开屏。
萧寂蹙了蹙眉:
“既然是这样,那的确还是不用为妙,你已经很厉害了。”
白隐年听着厉害两个字,耳尖一红:
“不厉害,怎么护着你?”
萧寂觉得,白隐年今天晚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点了下头,应和道:“你说得对。”
说完,他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关了灯,对白隐年道:“睡觉吧。”
躺平后,他又往床边挪了挪,拉开了自己和白隐年之间的距离。
这种毫无掩饰的举动,突然又让白隐年想到了今天出门前萧寂说过的话。
他眼皮开始跳,又开始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小嘴巴了。
白隐年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睡不着,半晌,有些别扭道:
“萧寂,你不用刻意往那边躲。”
萧寂背对着白隐年:“没有,说过了我以后会注意。”
白隐年看着他的后脑勺:“生气了?”
萧寂道:“没有。”
白隐年今晚情绪有点莫名兴奋:“你就是生气了。”
萧寂依旧淡淡:“我没有。”
白隐年:“你有你有,你直说,我会哄你的。”
萧寂转过身看着白隐年在黑夜中亮晶晶的眸子:“我为什么生气?”
白隐年舔舔唇角:“今天出门前,我那么说,不是嫌你贴着我了,我就是单纯的有起床气,你又一直盯着我看......”
萧寂哦了一声:“我没生气。”
白隐年:“你生了。”
萧寂无言,片刻后,妥协道:“那好吧,我生气了。”
白隐年看着他:“那我能哄你吗?”
萧寂还是觉得今天白隐年有点奇怪,他淡淡:“随意。”
白隐年深吸口气:“你别生气了。”
萧寂道:“好的。”
白隐年一愣:“这么好哄?”
萧寂挑眉:“不然呢?”
白隐年便不吭声了。
两人就面对面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白隐年视力不错,尤其是在被污染之后,即便是在夜里,在暗处,视力也比普通人更敏锐。
他看着萧寂单薄漂亮的唇瓣,喉结动了动:
“萧寂,我今天上午,办了手续,你知道我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萧寂点头:“合作关系。”
白隐年闻言,脸一拉,不吭声了。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感觉,和林序的分析,会不会是一种错觉。
会不会是因为他太兴奋,误解了萧寂的意思。
萧寂同样看得清白隐年的脸色,看着看着,就突然笑出了声。
白隐年脸拉得老长:“你笑什么?”
萧寂便道:“白隐年,你今天晚上,有点奇怪。”
受到心理挫折的白隐年也察觉到了自己今晚有点过于兴奋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下沉,语气都僵硬了不少:“没有,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睡觉?你在等什么?”萧寂问。
白隐年说不出来。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在等着萧寂往他怀里钻吧?
萧寂要是真的喜欢他也就罢了,要是像萧寂说的那样,只把他当合作伙伴,话说出来他老脸往哪放?
他刚想说,算了,没什么。
萧寂却突然凑近,在他开口之前,吻上了他的唇。
一触即分后,问道:
“在等这个吗?”
第223章 异变(二十一)
柔软温润的触感在他唇上停留的太过短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白隐年头脑发懵,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萧寂,想都没想,就又将人压了回去。
跟他梦里梦见的感觉相差无几,却又更加真实。
男人的骨子里似乎总是带着兽性。
天生就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总能无师自通。
他想起自己当初做梦的时候是怎么惊醒过来的,一手撑在萧寂身边,一手捏住萧寂的下巴。
在萧寂张口时,趁虚而入,攻城掠池。
反正是萧寂主动的。
反正是萧寂先撩拨他的。
白隐年过去这么多年没和人亲近过,虽然萧寂此时表现平平,不反抗也不回应,就乖顺地任由白隐年肆意妄为。
白隐年还是觉得,这种感觉,比烈酒更让人上头。
萧寂嘴上没回应,但手却回应了。
白隐年在察觉到萧寂的行径后,整个人顿时一僵,腾出空来,对萧寂道:
“你怎么回事?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我们今天才第一次……”
谁知,话音都还没落下,萧寂便再次翻身,反压了白隐年。
白隐年觉得他应该是抵抗了。
但有可能是他受到了蛊惑,也可能是反抗的力度不够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而白隐年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的腿……”
萧寂居高临下看着他,将他一条修长结实的腿,搭在自己肩上,淡淡道:
“不耽误。”
白隐年拒绝:“不行,我们没讨论过这个问题。”
萧寂不是很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对于萧寂来说,无论怎么讨论,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这属于平白浪费时间和口舌。
他低头吻了吻白隐年的唇角:
“乖,别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讨论上。”
与其让白隐年惦记着怎么挣扎,不如给他最直观的体验让他自己闭嘴。
对此,萧寂是有绝对的经验的。
无论是那双修长漂亮的手,还是其他什么,他都知道该怎么拿捏白隐年。
夜色漫漫,月光撩人。
白隐年顾忌着萧寂的腿,不敢真跟他怎么闹,在一番纠缠拉扯后,到底是放弃了反抗。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萧寂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腿脚还不方便,但做起那档子事来,居然如此游刃有余。
白隐年从起初的别扭,到之后的配合,再到后来的主动,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而恰到好处的痛感,也让白隐年深刻感知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作为高级污染物,伤口愈合和细胞再生的速度远远强于正常人。
事后,白隐年的确感觉到了短暂的腰酸和不适,但也只是趴了一会儿,不适感就消失了。
毕竟无论萧寂再如何不做人,也比不上他惩罚之中的一扬厮杀。
两人各自在床上缓了缓,萧寂刚想下地去打热水洗毛巾,就被白隐年阻止了。
然后在无措中,被白隐年打横抱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光很明亮。
白隐年第一次这样直观地看见萧寂的腿。
热水冲刷在两人身上,白隐年想起刚回来的时候,萧寂问过他一句:
“好看吗?”
但那时候白隐年因为太过震惊而没能给出萧寂明确的答复。
此时再仔细看去,萧寂的大腿很漂亮,白皙结实,又长又直,肌肉不仅没有萎缩的痕迹,线条还格外的流畅。
两条小腿虽然不一样,但另外一条的金属感却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科幻电影。
没有一丝丑陋不堪,反倒有种另类的美感。
他缓缓蹲在萧寂面前,单膝跪地。
一手扶着湿滑的瓷砖墙壁,一手按在萧寂大腿上,低头轻吻了金属假肢连接在他大腿皮肤上的部位。
许久,抬起头看着萧寂道:
“好看,很帅。”
萧寂并不太在意这种外在上的东西。
他更在意这一时刻白隐年对他表现出来的姿态。
跪都跪了。
总不能白跪。
于是,萧寂的手,抚上了白隐年的后脑勺,洗手间的水,也又放了许久。
待两人折腾完,已经到了后半夜,天色都已经微微见了亮。
白隐年身体很疲惫,但精神上却依旧亢奋。
他先是让萧寂上了床,然后亲手拆下了萧寂的假肢,在网上找了教程,做了清洗和保养,摆在床头柜上看了半天。
萧寂有些无语:“有什么好看的?”
白隐年道:“你不懂,它陪伴了你那么长时间,我一定会好好对它的。”
经常戴假肢的朋友都知道,假肢穿时间长了,和肌肤接触的位置会产生疼痛。
白隐年也明白这个道理,觉得萧寂这几天为了不想让自己看见他不堪的一面,应该是连觉都没睡好。
他没有强硬的去看萧寂的腿,但在躺回床上以后,却一直在用手摸。
然后心疼地问他:“疼不疼?”
萧寂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
但白隐年却只当萧寂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又抱着萧寂的脑袋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跟他说:
“以后在家怎么舒服怎么来,别强迫自己走路,坐轮椅多好,省时省力,还不会痛。”
萧寂倒是也没跟他争辩,只轻声说了句好。
萧寂这人在乎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心里不装事。
眼下人也睡到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留下白隐年,怀里抱着萧寂,满脑子想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事。
一会儿觉得萧寂很可怜,年纪轻轻就四肢不健全,还要强撑着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会儿想到萧寂的过去,他去过萧寂住的房子,狭小阴暗又破旧。
也不知道这些年,在萧寂遇见他之前,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肯定没少遭人嘲笑,那些人真该死。
一会儿又觉得缘分真奇妙,爱情也真的很不讲道理。
明明和萧寂相处时间也没多长,偏偏就是特别将萧寂放在心上。
现在人就在怀里,当真是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幸福感。
他听着萧寂均匀的呼吸声,时不时就要偷偷摸摸亲一亲萧寂的发顶。
一直到日出东方,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白隐年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224章 异变(二十二)
因为自身的原因,他是不需要参加军队的训练的。
普通的训练方式并不能让他的体质和能力得到提高,不训练也不会退化。
因此只要不出任务,白隐年的生活倒也算得上清闲。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他才被一通电话叫走。
萧寂作为家属,没资格也没必要参与【神翼】内部的事。
白隐年出门后,他就在家教小翠识字写字。
让人欣慰的是,作为开化了灵智的天地宠儿,小翠显然比普通的小孩聪明很多。
很快就学会了查字典,还在傍晚的时候画了一幅画。
画里一个长着翅膀的火柴人和一个坐着轮椅的火柴人站在两边,中间是一个小号的火柴人,圆圆的脑袋上顶着一只小鸟。
萧寂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夸他:“不是很丑。”
然后将客厅里尺寸差不多的,包裹在画框里的艺术画从里面抽出来扔掉,将小翠的画放进画框里,摆在玄关上。
之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静静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等白隐年回来。
白隐年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看。
他进门先换了鞋,然后看了看玄关上的画,盲目道:
“谁画的?真不错。”
萧寂坐在轮椅上:“小翠画的。”
小翠对白隐年张了张手臂。
但白隐年几乎没看见,他和小翠擦肩而过,走到萧寂面前,弯腰给了他一个拥抱,又吻了吻他的脸颊。
之后在厨房的水龙头洗了手,这才又回到小翠身边,弯腰将小翠从地上抱起来。
他看了看小翠白白净净的小圆脸蛋儿,咽了咽口水,张开大嘴在小翠脸上咬了一口,然后在小翠的挣扎中将人放在地方上。
小翠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口水,扭头就往楼上跑去。
“怎么了?心情不好?”
萧寂看着白隐年的脸色,问他。
白隐年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
“昨天晚上,三队在另一个街区执行任务,失踪了两名队员。”
萧寂蹙了蹙眉,给白隐年倒了杯水,让他缓缓慢慢说。
白隐年喝了半杯水:“其余人没搜索到自己的队友,回来就上报了,三队的队长又亲自带着人去找,结果,却在凌晨的时候对牧帆发起了求救信号。”
“然后呢?”萧寂问。
白隐年抿唇:“牧帆这个人,是讲义气的,但是好胜心太强,也很自负。”
“昨天我抢先下手解决了81号街区的污染物,牧帆嘴上说算我赢了,心里还是不服气。”
“求救信号一出来,他单枪匹马就走了。”
萧寂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所以,他也失踪了?”
白隐年嗯了一声:“发出的信号全部石沉大海,刚才开了会,指挥官那边,不允许队里再轻举妄动。”
白隐年人是回来了。
而且目前失踪的人,也都不是白隐年自己队里的人。
但萧寂还是感觉到了白隐年的焦虑和不安。
萧寂看着沉默下来,半天都没再说话的白隐年,问他:
“你是想去救他们吗?”
白隐年现在很煎熬。
战友失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顶头上司却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寂的话。
回来之前,他和赵毅大吵了一架,质问赵毅,如果有一天他白隐年也死在外面了,赵毅是不是也会下令不许自己的战友为自己收尸。
赵毅骂白隐年不为大局考虑,头脑发热,现在那些人失踪原因不明,去的人都没回来,冲动行事只会让更多人丧命。
白隐年被浇了一盆冷水,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认赵毅的顾虑。
最主要的是,牧帆已经为他的自负付出代价了。
万一情况比白隐年想象中更加严峻呢?
白隐年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无敌的存在。
要是换作过去,他可以冒着风险偷偷去救人。
大不了,就是活着回来受罚,或者死在外面。
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家里还有萧寂和小翠。
万一他死了,萧寂和小翠孤儿寡父,萧寂腿脚还不好。
萧寂看着白隐年一声不吭的难受样,握住他的手:
““我陪你去。”
白隐年拒绝:“不行,现在情况不明朗,我不能让你承担风险。”
萧寂道:“不见得是风险,我有点思路,你们的人失踪,应该跟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两个高级污染物有关。”
白隐年闻言,瞬间抓住重点:“两个?”
萧寂嗯了一声:“你来的时候,只剩了一个。”
白隐年扬眉:“另一个……”
萧寂看着他的眼睛:“白隐年,你小看我了。”
白隐年还想再说什么,却直接被萧寂打断:
“你没时间考虑了,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快一天了,越拖,你的战友越可能回不来,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是你的拖累。”
萧寂说的是事实。
他永远这样波澜不惊,风轻云淡。
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都有着格外能说服人的信服力。
白隐年没再多做纠结,下定了决心,便重新将上衣穿好,站起身对萧寂道:
“万一出了事,我会让你活着回来。”
萧寂对此什么意见都没发表。
但两人刚准备出门,小翠便从楼上跑了下来,抱住了白隐年的腿。
白隐年摸了摸小翠的脑袋:
“你留在家。”
小翠看了看萧寂,萧寂给了小翠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小翠便松开了白隐年的腿,乖巧地对他挥挥手表示告别。
萧寂放弃了自己的轮椅,和白隐年一起走出家门。
军队的用车就停在白隐年家门外,白隐年先是替萧寂拉开车门,等萧寂上车坐好后,才坐上了驾驶位。
出发前,萧寂突然捏住白隐年的下巴,跟他接了个吻。
白隐年不明所以,只当萧寂也是心里不安,在找法子转移注意力。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萧寂吻他的时候,一道小巧的身影,已然从房子里溜了出来。
在车子发动之后,就静静坐在车顶上,跟着车里的两人,一起出了庇护所。
第225章 异变(二十三)
白隐年将车开进市区后,便失去了方向,他只能往昨天三队执行任务的街区而去,一边蹙着眉对萧寂道。
萧寂沉吟片刻:“昨晚那两个人,跟我们是同类,他们的目的,不一定是要抓【神翼】的人,牧帆他们多半是用来做诱饵的。”
白隐年看了萧寂一眼,踩下了刹车:“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钓我和你?”
萧寂微微耸肩:“无所谓,到时候就知道了。”
三队昨晚执行任务的街区在【天罚】降临后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但还清晰可见的,就是当年研制药物的废弃研究所。
白隐年将车停靠在路边:“你说,那些人会把这里当做老巢吗?”
“百分之九十。”萧寂说着下了车,抬头看向车顶。
白隐年也熄火下了车,顺着萧寂的目光,往车顶看去,什么都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他问。
萧寂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此时穿的还是居家的短裤,那条金属材质的小腿就赤裸裸露在外面,比起那条完好无损的腿,跟这大片的废墟更相得益彰,没有丝毫违和感。
萧寂走在前面,白隐年落后他半步,跟着他。
在两人抵达研究所大门口时,车底下钻出了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儿,悄悄跟在了两人身后。
黑夜总是带着神秘的。
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又多了几分荒凉和诡异。
研究所所在的街区已经停止了供电,四周荒无人烟,一片寂静。
那敞开的大门就像是恶兽的深渊巨口,在等待着无知无畏的食物送上门。
白隐年牵住了萧寂的手,带着他迈进研究所的大门。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着。
就在白隐年想要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看研究所大厅里的消防分布图,好确定这里的大概地势之时,两人身后原本大敞的门,却嘭的一下,被关了起来。
白隐年猛地回头,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
他刚想回头去追,就被萧寂拉住了手腕:
“没事,先找人。”
白隐年心中隐隐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萧寂与他十指相握:“你的错觉。”
白隐年半信半疑,但萧寂的语气很笃定,他便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
于是他从身上掏出一枚口红大小的手电筒,打开开关,照在这大厅里。
大概是在事发后,这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被转移,此时研究所里显得很空旷,比起外面的狼藉,这里看起来要整齐干净很多。
白隐年找到消防分布图,看了半天,然后牵着萧寂,朝着研究所更深处的走廊里走去。
而走着走着,萧寂却突然停了下来。
白隐年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萧寂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天花板。
白隐年跟着萧寂的目光看向天花板。
只见密密麻麻的肉瘤正吸附在天花板上,肉瘤上长满了凹凸不平的疙瘩,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些小黑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白隐年头皮一麻,小声道:“艹,有够恶心的,吓老子一跳。”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些小黑点便顿时扩大了不少,像是无数双眼睛,在这一刻齐刷刷朝两人看了过来。
白隐年下意识就单手将背上的火枪取了下来,夹在腋下,将枪口对准了天花板上的那些肉瘤。
萧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不用打草惊蛇。”
说着,他伸出手,用指尖碰上了墙壁边缘的一颗肉瘤。
肉瘤在黑夜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冻,又迅速顺着无数脉络扩散向天花板上的无数肉瘤,很快就将所有的肉瘤都冻结在了天花板上。
但此时光线本就不明朗,又没有冰浮于表面,白隐年打着手电筒照了照,虽然也发现了这些肉瘤似乎突然变得僵硬,却并没看出来其中端倪。
他蹙眉:“你干了什么?”
萧寂也没多解释,只道:“跟他们打了个商量,说你不愿意了,它们再看,你就要挖了它们的眼珠子,让它们别看了。”
白隐年半信半疑:“你还能跟这些没脑子的东西沟通呢?”
可以沟通是事实,萧寂也没否认,只道:“我说过,你小看我了。”
白隐年不置可否,只道:
“我只以为,能在污染物面前拥有高度亲和度,就已经很变态了。”
因为单这一项,就表示萧寂可以在这怪物横行的世界里自由行走。
他顿了顿:“没想到你还能跟它们对话。”
但尽管如此,白隐年还是觉得,一旦发生危险,萧寂的自保能力还是会呈问题。
他握紧了萧寂的手,继续朝走廊深处走去。
研究所的表面没有问题,而且相对于外界来说,这里似乎格外清净。
除了刚才那些吸附在墙壁上的肉瘤,两人一路上连一只低级污染物都没看见。
而白隐年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刚离开后,身后那道小小的黑影就跟了上来,仰头看了看那些依然被冻结的肉瘤,瞳孔变成红色。
那些肉瘤便在无声的黑暗中,一颗颗爆成了粉末,落了一地。
........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合金大门,白隐年拿手电照了照,发现之前的生物密码锁已经被破坏了。
他伸手推了推门,但门却纹丝不动。
白隐年又将手电的光照向那扇门的上下两端,发现上下被焊了新的门闩,还分别挂了两把锁。
白隐年将手电筒递给萧寂,尖锐的羽刺便从白隐年手背上破开血肉钻出来,猩红滚烫,看起来像是被烧了许久的烙铁。
就在他准备将那两道门栓切割开来时,萧寂的耳朵却动了动。
似乎有什么声音开始在门里涌动。
由远及近。
萧寂连忙伸手握住了白隐年的手腕,用力拽了他一把:
“退!”
两人刚窜出去,下一秒,那扇原本安静的大门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撞破,无数红着眼,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便从门里扑了出来。
第226章 异变(二十四)
那些前仆后继的怪物在瞬间被包裹在火焰之中,挣扎成一团。
但研究所里的消防装置也在这一刻爆开,水浇灭了火,拯救了后面尚未收到牵连的低级污染物。
白隐年暗骂一声晦气。
水火不容,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建筑物里的消防装置,野外的暴雨天。
火焰受阻,羽翼也会变得沉重。
他连忙收起羽翼,二话没说,扛起萧寂开始一路狂奔。
逃跑的路,正是他们的来时路。
跑着跑着,白隐年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道小巧的黑影。
他正想发起进攻,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收了手。
果不其然,那小巧身影也奔着白隐年跑了过来。
就在白隐年想要开口大骂,不好好在家待着,偷跑出来干什么时,一头几乎已经扑到了白隐年身后,妄图一口吞噬了白隐年和萧寂的怪物头颅,就嘭的一下炸了开来。
紧接着,白隐年身后无数怪物的头颅,就像是在这黑暗的水雾中相继爆炸开来,白隐年回头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一扬诡异至极的“烟花”秀。
他暂缓脚步,看着小翠血红的瞳孔,闭上了嘴。
萧寂这一路被白隐年的肩膀硌得直犯恶心,他刚想开口让白隐年将自己放下来,下一秒,三人脚下的地就陷了下去。
掉落之时,萧寂腰间被无数触手束缚,硬生生将其和白隐年分开。
白隐年心下一惊,一把拉住了小翠,还没来得及展开羽翼,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吞进了肚子里,眼前顿时一黑.....’..
萧寂整个人被包裹在软绵绵肉乎乎的物质里,并未尝试挣扎。
按照原世界线轨迹描述,这里就是齐许的老巢。
齐许的野心很大,他看不起被药物注射而“进化”的【神翼】成员,却绝对不会轻易对白隐年和萧寂这种“天然进化”的产物如何。
他的第一步,必然是策反,想让白隐年和萧寂替他做事。
成就他的春秋大梦。
而现在,也正是将齐许这些“天然进化”的高级污染物一锅端了的好时机。
在那奇怪的物质包裹下,萧寂五感被蒙蔽,等那异样的包裹感消失时,他人已经出现在了一处阴暗的岩洞里。
面前不足两米之处,是一张铁网,铁网之下是和庇护所的牢笼有些类似地深坑。
萧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面前的铁网在一声咔哒声响起后,从中间分裂,没入石壁之中。
而那深坑里,此时正躺着几个被包裹在蛹里的人,看数量,应该正是神翼消失的队员。
“你很难请,我派了钱峥去邀请你,原本想着毕竟是老熟人,你该给几分薄面,没想到你出手还挺不留情面的,我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
萧寂偏头,看见了一个长相俊美,穿着一身白色长褂的男人。
而他身后,此时还跟着七个人,四男三女。
萧寂并未对此做出回应,只问了一句:“我的人呢?”
齐许知道萧寂在问白隐年和小翠。
说到这里,眼皮子就是一阵抽搐。
他未曾想过要收编白隐年,因为白隐年本来就是军队的人,让他叛出军队,可能性不大。
而也正是因为他知道白隐年是个难搞的主,他才更加迫切的想要收编了萧寂。
但他没想到白隐年和那个打了药剂的小崽子,会这么难搞。
五分钟前,白隐年和萧寂被分开后,人就疯了。
那既能隐匿又能吞噬的奇怪生物,也是齐许的人。
能力相对特殊,没有大的攻击性,却能屏蔽被包裹在其中之人的五感。
白隐年被包裹在其中,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但那一双羽翼,却毫不留情地爆体而出。
没有氧气,火焰燃不起来,但白隐年羽翼上的利刺,却如同绞肉机一般,在那生物体内疯狂扭转。
齐许原本的打算也是要将白隐年带到这里来的。
但是白隐年直接在半路将自己小伙伴的半截身子打成了肉泥。
自己的小伙伴也不得只能将白隐年和小翠放开,只带了萧寂一个人回来。
齐许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不知道。”
谁知,萧寂一听这话立刻就不愿意了,几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齐许身后一男人面前,一手捏在那男人喉咙上:
“我要见我的人。”
可惜,萧寂甚至没等到齐许的回应,下一秒,岩洞内温度陡然升高,一团火球撞破碎石就冲了进来,大骂道:
“哪个狗日的杂碎!敢绑老子的人!”
他这一嗓门吓了萧寂一跳,手下一个用力,就将手里的人冻成了冰棍。
而被白隐年提溜在怀里的小翠见状,一个条件反射,眸子就变成了红色,下一秒,萧寂手里的冰棍就碎成了一团粉末。
齐许脸色一变:“住手。”
白隐年在看见完好无损的萧寂时,已经飙升到头顶的怒意这才缓和了下来。
他羽翼上已经烧疯了的火焰也随之减弱,恢复常态。
他脸色难看地大步朝着萧寂而来。
齐许却突然抬手,掌心朝下放在那坑洞之上,警告白隐年:
“站住,否则我就杀了他们。”
白隐年这才看见,那坑里的几个被包裹着的茧蛹。
他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齐许料想过收编萧寂不见得会顺利,因为萧寂在他的观察中太孤僻了。
后来有了白隐年,两人似乎关系不错,这件事就又加大了难度。
于是他想要偷偷绑了萧寂来办事。
结果又失败了。
现在倒好,萧寂还什么都没表示,所有的阻碍就全部归咎到了白隐年身上。
乱拳打死老师傅,齐许看向萧寂:
“我请你来没有恶意,你能不能跟他聊聊?”
萧寂从不做无用功。
他和齐许注定站不到同一战线上,没必要平白浪费时间。
于是,他当机立断,对白隐年道:
“杀了,一个不留。”
第227章 异变(二十五)
萧寂和白隐年是强,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而且齐许那边,足有八个人。
最主要的是,牧帆那几个【神翼】的成员,还在齐许手上。
按理来说,齐许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萧寂这命令下的,怎么看都很草率。
但白隐年却从不是轻易服软的性格,萧寂一句话,他便直接出了杀招,先下手为强。
密密麻麻的羽刺带着火焰直接将距离白隐年最近的女人扎成了火刺猬。
战争已然打响,齐许手下一人顿时化身一条狰狞血蛇,溃烂的皮肤滴落着汩汩腐蚀性液体。
那血蛇倒是会挑软柿子捏,张着大口便咬向了小翠。
萧寂眼疾手快,触碰到那血蛇的蛇尾,下一秒血蛇便在小翠血红瞳孔的注视下爆成了碎片。
眨眼一挥间,对方便损失了三个人。
而白隐年却明显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硕大的金色羽翼上,温度也在跟着飙升。
再继续坐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齐许暗骂一声晦气,猛地一拍坑洞边缘,那大坑一侧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一大批行尸走肉般的傀儡便冲了出来,朝地上那几个茧蛹奔去。
萧寂凤眸微眯。
这不是低级污染物。
这些东西表面上没有发生异变,只有进食本能,更像是丧尸。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齐许将老巢筑在这研究所的原因。
他在自己研究药剂,甚至不惜抓了幸存的活人来进行实验。
白隐年也看见这一幕人也炸了,尖锐的羽刺扎进齐许那两位已经没了气息的同伙胸膛。
须臾之间,羽翼便疯长起来。
牧帆是有意识的。
只是这茧蛹特殊,被包裹在其中的人,所有的力量都像是被束缚住了。
听得见,看得见,却动弹不得。
他眼看着那些丧尸一样的东西狰狞扭曲地朝他们跑过来,心下一阵绝望。
而就在那些东西即将抵达他面前时,他却看见了一扇巨大的金色羽翼,哐的一下立在了他面前,如铜墙铁壁般,严严实实拦住了那些东西的去路。
暴怒的白隐年是让所有人光是看见都毛骨悚然的存在。
但齐许在面对这样的白隐年时,却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萧寂余光看见了齐许的脸,心中一凛,刚想出声提醒白隐年,岩洞深处便传来了一道清晰而汹涌的潮汐翻涌声。
齐许盯着萧寂:“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他一手放在身后的岩壁上,那原本坚硬的岩壁便变得虚幻脆弱,早已堆积在岩壁后的潮水顺着各个缝隙迅速涌进来。
齐许手下一人迅速化成一滩流状物,将除了齐许之外的其他几人包裹在其中。
而齐许本人,面目也开始变得狰狞,随后竟从下颚处长出了两片腮。
潮水混杂着泥浆,很快冲破了岩壁,奔涌而出。
这就是齐许铺好的后路。
这处岩洞,没有出口。
而他的能力就是可以操控这些坚硬的岩壁熔成任何他需要的形态,在水陆两地生存。
在这深达一百五十的地下,周围全是地下水的地方,打造了这样一处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岩洞,造就了萧寂和白隐年还在研究所的错觉,让他们降低防备。
一旦事情谈崩,他便毁了这岩洞,将白隐年和萧寂永远困在这里。
萧寂开始思考。
而白隐年则撑着最后的意识,一只羽翼将坑洞中的茧蛹卷在其中,另一只羽翼迅速护住了萧寂和小翠。
他无法在这种环境之下飞行,羽翼之上的火焰已尽数熄灭,变得沉重无比。
在巨大的水流冲击下,没人还能说得出话,白隐年也不禁陷入了绝望。
他开始后悔带萧寂来这里,后悔一开始就将萧寂扯进来。
然而这种后悔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持续蔓延下去,他便察觉到周围的温度开始降低,水流也开始凝固。
萧寂抱着白隐年,按着他的头,将他的脸埋在自己颈间,周身的水,开始和白隐年分离,形成圆润光滑的空心冰球,将白隐年羽翼之下所有人包裹在冰球之内。
而在这之外,齐许几人也察觉到了异样,迅速逃离。
可惜,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一股粗壮的水流开始逆向流转盘旋凝聚成一条冰龙,直向着齐许几人席卷凝结而去,不过数息间,便将齐许几人冻结在了冰龙之内。
小翠瞳孔变化,那条粗壮的冰龙,便在潮水之中无声地碎成了泡沫,泯灭于这地下深处。
.........
白隐年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漫长的梦。
画面一帧帧闪过,凌乱无比,无法拼凑。
梦里出现过几张不同的面孔,但白隐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那些不同的面孔,似乎都是同一个人。
男人前一秒走在一条小路上,路边的围墙上爬满了风车茉莉,自己似乎是坐在车里,强迫男人上车,下一秒,那男人便倒在了暴雨之中,背后插着把匕首,周围是嘈杂的脚步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再下一秒,那男人又穿着凤冠霞帔,站在无人的风雪之中,无数鹰隼翱翔于天际。
画面一转,那男人又变成了小孩儿,手里捧着只小鸟,站在他面前,小声喊他:“小年哥哥。”
白隐年尝试让自己醒过来,却继续深陷。
血肉横飞的戏台,拥抱着他的结实怀抱,穿着长褂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手里拿着一只破旧的钱包,对他道谢。
反反复复,真实又虚幻的画面在白隐年梦境里穿插交叠。
而到了最后,所有那些不同的面孔,似乎都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于废墟之中看着他,弯腰,将他捧在手心里。
白隐年不明白那男人的体格能有多么庞大,才能将他捧在手心里。
他被困了许久,直到察觉到有人摸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唤他:
“隐年。”
白隐年这才惊醒过来,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一头冷汗,喘着粗气,睁开眼。
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白隐年缓了许久,才偏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萧寂。
第228章 异变(二十六)
白隐年在冰球终于浮上水面之时,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萧寂根据037的指示,让冰球飘向了附近的海岸。
他先是解决了【神翼】队员身上那些难缠的茧丝,在其他人缓过来之后,让牧帆联系到了基地。
三个小时后,基地的车开到了海岸,带着一众人马返回。
萧寂拒绝了研究所医护人员想要医治白隐年的请求,亲自抱着白隐年回了家。
白隐年会晕倒,一是因为消耗过大,二则是因为他吸收了两个高级污染物的能量,再一次开始了进化。
而他这一睡,就是足足三天。
期间,赵毅亲自上过一次门,表示研究所的崔博士需要抽取白隐年体内的血液拿去检测,直接被萧寂拒之门外,说白隐年醒过来之前,谁敢再来,他不介意试试基地的热武器能不能更胜他一筹。
除此之外,他就一直守在白隐年身边。
眼下,四目相对,白隐年看向萧寂的目光中似乎带了一丝陌生。
一晃而过后,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萧寂只当没看见,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饿了吗?”
还没等到白隐年回复,037便突然出现了:
【仙君,小凤凰有异常。】
萧寂:【说。】
037有些心惊胆战:【在岩洞里的时候,过于危险的环境刺激得他本能意志一直在挣扎,和天道束缚作对,现在有恢复记忆的倾向。】
眼下凤凰的劫还没历完,中途恢复记忆,不仅会历劫失败,还有可能沾染其他因果。
后果会怎么样,是轻是重,谁也说不好。
而萧寂的任务也有可能因此而失败。
萧寂抿了抿唇:【能解决吗?】
037有些担忧:【需要时间重新封锁,但前提是,他得配合,不能反抗,而且.......如果凤凰历劫失败,我这次升职恐怕又无望了。】
【有什么其他办法吗?】萧寂听得出037语气里的犹豫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就表示这件事必然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果不其然,037在沉默片刻后,对萧寂道:
【理论上说,一个小世界不能同时出现两位相互之间有羁绊的“神”,这里的神指的是你这种,带着神的意志,随时可冲破小世界束缚的存在。】
【如果你愿意,可以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一旦凤凰恢复本能意志,我就封锁了你。】
萧寂犹豫了。
其实这种事,它是有过类似经验的。
它问:【你是怕小凤凰恢复记忆以后,觉得跟你搅合在一起这件事很晦气,一气之下干脆任由渡劫失败?还是怕他会宰了你?】
它仔细思考:【应该不能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他总在反复爱上你,在天界的时候也不见得是真的讨厌你。】
萧寂抿唇:【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037顿时就明白了萧寂的意思。
萧寂的感情太淡薄了。
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爱着隐年,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如果萧寂这样的人,被封锁了记忆,很难想象,隐年的追夫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是一帆风顺还是坎坷不平那可就没有定数了。
而眼下的萧寂,显然是不舍得让隐年吃这种苦头的。
它沉吟片刻:【萧寂,恕我直言,你就不想试试吗?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和他灵魂里的羁绊,到底有多深?】
它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听起来似乎有为了自己升职加把劲,却不顾宿主感受的嫌疑。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就说说,具体怎么样,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萧寂没办法这么干脆利落地下决定,他眼下依旧寄希望于白隐年老老实实这么下去,本能意志不要再和天道束缚作对。
他只道:【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037表示理解,不再说话。
白隐年缓了缓神,他在乍一看见萧寂那张脸的时候,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但萧寂一开口,那种感觉变立刻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满满的爱意和想念。
他伸出手臂勾住萧寂的脖子,一个用力将萧寂拉进怀里:
“饿了,不想吃饭,想吃你。”
萧寂将手伸到他后背,摸了摸他羽翼生长的位置。
刚从海里出来那天肩胛骨上因为羽翼暴力生长而血肉模糊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光滑。
白隐年吻了吻萧寂的侧颈,嗓音沙哑:“我没事,别乱摸,摸点别的。”
萧寂听他这么说话,就知道他现在身体上应该是的确没什么问题了,原本放在白隐年肩背上的手,便开始缓缓下移。
在白隐年刚刚醒过来的这天晚上,两人一句正事都没聊。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腾出空来,说起那天的事。
“我的确是小看你了,你这算是无敌吗。”
白隐年不得不感慨。
当时的情况,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萧寂深藏不露成了反败为胜的关键。
萧寂语气平静:“不算无敌,如果没有水源,我就无计可施。”
但齐许实在是没那个命,千防万防,花了那么大代价,专门针对攻克了白隐年,却没想到反而成全了萧寂,葬送了自己。
白隐年看的,比萧寂想象中更透彻:
“不,人体内一大半都是水份,萧寂,其他生物,包括污染物在内,比例再低,水份也会存在,即便是空气里,都有数不清的水分子。”
萧寂否认:“我没那么大能耐,没办法利用那么微小的水源,还是你比较厉害。”
白隐年挑眉:“我又不会因为你更厉害就生你的气,你干嘛这么小心谨慎?”
萧寂太了解隐年了,嘴上说不会,就一定会。
他坚决不肯承认:“你太抬举我了,我残疾。”
白隐年不爱听这话:“以后别提这事,牧帆倒是不残疾,但不妨碍他是个废物。”
萧寂便不说话了。
白隐年自打再一次进化后,心里总是隐隐不安,赵毅必定会仔细拷问那些被他和萧寂救出来的【神翼】成员。
白隐年不怀疑别人的人品,但他对赵毅的手段是有一定了解的。
如果有人将那天的事全部交代出去,赵毅便一定会知道他白隐年可能再一次进化了。
赵毅害怕失控,害怕所有有可能脱离他掌控的人和事。
而果不其然,在第三天上午,赵毅在打了通电话,得知白隐年已经醒了之后,不出半个小时,就再一次,登了门。
第229章 异变(二十七)
但第二天,他却再一次叫白隐年去谈了话。
“你和萧寂感情不错。”
赵毅给白隐年倒了杯茶,打开了话题。
白隐年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说:“还行,毕竟如今也是一家人了。”
赵毅的话题一直在围着萧寂展开,询问萧寂的情况。
白隐年只回答了一些浅显的问题,一到了关键点就开始装傻充愣,说相处时间还短,了解的没有那么透彻。
但赵毅却听得出,白隐年对萧寂有维护之意。
他沉默半晌,对白隐年道: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
白隐年没有犹豫:“记得。”
赵毅点点头:“永远不要为了一己私情,弃大局而不顾,萧寂那边,你该有所保留。”
白隐年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赵毅道:“萧寂的能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强,但他跟你不一样,他不可控,白队长,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自己该做什么。”
白隐年磨了磨后槽牙:“恕我直言,我没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赵毅直言:“基地需要萧寂的血液样本,来进行新的实验。”
“萧寂不是【神翼】的人。”白隐年试图提醒赵毅:“他愿不愿意,应该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赵毅却抬手打断了白隐年:“不,只要基地需要,他就应该付出,我们是在为活着的人类做贡献。”
白隐年眉头拧在了一起。
血液样本能提供的科研数据有限,如果真的想要做研究,那就一定得拿萧寂本人开刀。
这一点,白隐年心里有数。
而赵毅的态度,也让白隐年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简单的道理,赵毅在面对他白隐年的家属时,尚且能说出这种话来,打着商量的旗号,实则倒不如说是通知。
那么其他普通人呢?
这一刻,白隐年突然想起萧寂初来乍到时,两人说过的话。
他曾信誓旦旦告诉萧寂,那些牢笼里的实验体,一部分是从外面抓回来的,一部分是基地里的人自愿参与实验的。
那时,萧寂就曾提出过质疑。
但白隐年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恐怕自己当真是当局者迷,过分信任基地,也过分相信赵毅了。
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白隐年并未明面上跟赵毅翻脸对着干,只是又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
萧寂对此早有预料,看着白隐年沉着脸从外面回来,就知道赵毅找他没什么好事。
他什么都没问,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洗手吃了饭。
夜里,萧寂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林序来了。
正坐在客厅里跟白隐年说着话。
看见萧寂出来,还喊了一声:
“嫂子。”
萧寂看向白隐年:“有事要谈吗?”
白隐年嗯了一声:“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这意思就是委婉的表示,不想让萧寂听。
又不想让萧寂听,又要把人叫到家里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白隐年不方便离开。
他在守着萧寂。
萧寂看了白隐年一眼,只装作不知道,礼貌性问了一句:
“想吃点什么吗?”
白隐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对林序说了一句:
“你等我一下。”
然后便拉着萧寂回了屋,将萧寂按在墙上,用力吻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奈道:
“我谈点儿正事,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听话,乖乖睡觉,我不会太晚,一会儿就来陪你。”
说完,亲自抱着萧寂上了床,看着他躺下,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刚准备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弯腰吻了吻萧寂的额头,这才关了灯,去了客厅。
既然白隐年不想让萧寂听,萧寂自然也会选择尊重。
但从这一天起,白隐年似乎就格外忙碌了起来。
这种忙碌表现的方式不太一样。
他白天几乎足不出户,就一直在家里守着萧寂,但电话消息却一直不断。
萧寂跟他说话,他偶尔还会走神。
如果回消息的时候不是面色严肃,而是带着笑意,此番作为便像极了那些背着正宫跟小情人聊天打情骂俏的出轨男。
夜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缠着萧寂,而是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地等着萧寂睡着。
然后偷偷出门。
而在白隐年出门的这段时间里,林序却是一定会在白家附近的。
但大概是害怕打扰萧寂休息,林序也不进门,要么是守在大门口,要么就是蹲在院子里。
白隐年每次回来,都会去楼上小翠的卧室洗了澡,然后换了衣服,待身上潮气散了,才悄悄钻回萧寂的被窝,从背后环住萧寂的腰。
这样的生活过了足足一个多月。
直到白隐年再次晚归回来,抱住萧寂,轻声问了他一句:
“你想离开吗?我猜你以前应该没看过什么好的风景,我想送你出去度度假,找个好地方。”
萧寂睁开眼,握住了白隐年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调查清楚了吗?”
白隐年吻了吻萧寂的后颈:“你早就知道我最近在干什么。”
萧寂嗯了一声:“我之前,就提醒过你。”
白隐年不是不相信萧寂。
但他在军队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在认识萧寂之前,这就是他的信仰,他的信念。
让信念崩塌的事,他总要亲眼看见,落实了,才能甘心。
他抱紧了萧寂,有些难过道:
“没有能清除【天罚】的药剂,研究所一直以来,甚至到现在为止,在研究的,都是怎么让普通人【进化】。”
“这里,没人在乎普通人的死活,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走回头路。”
“外面的情况一直在恶化,污染物在以几何倍数增长,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了。”
萧寂闻言,也不禁蹙起了眉。
没有能清除【天罚】的药剂。
而【天罚】也不像是普通的丧尸病毒那般,只会通过撕咬传播。
它弥漫在空气里,无处不在。
而污染物越多,病毒的浓度也会随之增加。
如果没有可以和【天罚】相抵抗的药剂,那就表示,这个世界终将走向灭亡。
第230章 异变(二十八)
但如果像白隐年所说这样,研究所一直以来研究的,都不是该如何清除污染,而是如何加重污染。
那么,他的任务恐怕就没办法完成了。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来,甚至自取灭亡。
他转身拥抱住白隐年:
“我哪也不去,只想守着你。”
白隐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摸了摸萧寂的后脑勺: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他的确想让萧寂好好活着。
如果萧寂真的害怕,白隐年是一定会放他走的。
把他送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凭萧寂的能耐,在这万恶的世界里活到寿终正寝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但事实上,他还是自私的舍不得。
他和萧寂相识太晚,相伴太短。
他还没过够有萧寂陪伴的生活,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赵毅抓了很多活人做实验,他甚至召开了会议,明面上要收容幸存者,实际上却是打算把这些人都当做小白鼠。”
“他已经丧心病狂了。”
“我联络了队里的一些人,有一部分是愿意跟我一起反抗赵毅的,但还有一部分人,已经被同化了,他们只想和赵毅一样,永远活在这一片废墟之上。”
萧寂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要反抗基地吗?”
白隐年嗯了一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萧寂明白白隐年的意思。
他抱紧白隐年:“做你想做的,我就在你身边。”
根据白隐年的计划,如果可以,就只杀了赵毅和他的支持者,肃清研究所,勒令崔博士和他的手下重新研制清除【天罚】的药剂。
但现实,永远要比想象更残酷。
赵毅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的确不是吃素的。
白隐年近期这一番调查,到底没能瞒得住赵毅的耳目。
白隐年还没来得及行动,赵毅就先一步出了手。
先前和白隐年站在同一战线,准备和白隐年一起反抗基地的【神翼】成员,除了林序和牧帆,一夜之间全部出了事。
无一例外,都在家中“自焚”了。
只有刘希,在死前发了封邮件给白隐年,告诉他,大多数实验体,在出炉之前,都被安装了芯片。
也就是说,一旦他们有异常,赵毅就会通过这些芯片,从内到外,燃烧个干干净净。
只有个别从始至终能在实验过程中保持清醒的,才没被植入这种芯片。
白隐年怒不可遏,一双羽翼破体而出,燃着熊熊火焰,冲破了屋顶,直奔基地总部而去。
萧寂神色一凛,拎起小翠便追了出去。
而此时,总部门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数黑漆漆的枪炮口径直对准白隐年,天空之上的无人机随时准备着向白隐年投放炸弹。
数不清的子弹朝白隐年射击而去,却被他坚硬如铜墙的羽翼所阻拦,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但无论是白隐年还是萧寂,都知道,这只是赵毅的试探。
赵毅站在天台之上,开口对白隐年道:
“白队长,何苦呢?你拦得住这些子弹,那他又拦不拦得住呢?”
他说着,脸上的笑都变得扭曲。
白隐年看向地面上渺小的两道身影,头顶的火噌噌往上冒:
“杂种,你完了。”
而与此同时,萧寂也动了。
他弯腰,半蹲在地上,手掌抚摸着大地,轻声道:
“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整个基地脚下的大地便开始震颤。
赵毅脸色一僵,看向白隐年:“你干了什么?”
白隐年咧了咧嘴角,什么都没说,羽翼一挥,无数羽刺齐刷刷席卷向赵毅。
速度之快,比那些子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让白隐年没想到的是,赵毅比他想象中更变态。
他竟早已偷偷注射过药剂,成为了实验体中的一员。
赵毅的身躯开始膨胀扩大,整个人也变得扭曲,如同一只暴怒的黑猩猩。
黝黑的皮肤之上长满了倒刺,和白隐年的羽翼一样,燃烧着火焰。
他脚下的建筑物开始坍塌,碎片在不停的掉落。
如果不出意外,赵毅“进化”的模仿对象,应该就是白隐年。
而他身上那些燃烧着的倒刺,无疑,应该是从白隐年身上所提取出来的特殊物质。
大战一触即发。
萧寂脚下的地面开始皲裂。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任务。
清除污染。
但事实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白隐年,都是污染物。
只要他还活着,污染,就是无法被清除的。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悖论。
他抬头看了看白隐年的身影,和天上发红的血月,心下有了决断。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萧寂和小翠四周被坚硬的冰墙所笼罩,子弹无法近身。
而很快,以萧寂为中心,四面的地面就开始坍塌下陷。
与此同时,无数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也从地面的裂口中奔涌出来。
那是赵毅豢养的失败实验体。
是白隐年经历过无数次的“惩罚”。
半空中,白隐年和赵毅打得不可开交。
而萧寂则操控着无数低级污染物,侵蚀着赵毅的人。
地面在冰封。
天空在燃烧。
牧帆和林序在疏散基地的普通人。
而萧寂则在源源不断的将所有污染物召唤至此。
基地的武器炸药在冻结。
037提醒萧寂:【差不多了,眼下的情况,你非得逼凤凰一把不可了。】
萧寂没动。
037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能冲破束缚,萧寂,如果是你冲破了束缚,你的任务会彻底失败,上面会重新提交对你的惩罚,凤凰这边,可能会换人来执行任务。】
萧寂抿唇,抬头看了眼白隐年。
在赵毅的手下,再一次朝他发起攻击时,放弃了抵抗,轻声唤了一句:
“隐年。”
白隐年似有所感,猛地低头看向萧寂时,便看见一条黑红触手,贯穿了萧寂的心脏。
“萧寂!!!”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传进萧寂的耳朵。
下一秒,白隐年双眼一片血红,化身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冲向了萧寂……
第231章 同归(一)
火光烧红了天际,温度在飙升,空气在扭曲,烈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天罚。
这才是天罚,来自天神对人间恶徒的审判,在烈焰的洗礼中化为灰烬。
林序在片刻恍惚后,化作青色光影,笼罩住了所有幸存的平凡人。
凤凰的羽翼包裹着萧寂正在消散的身躯,发出一声戾啸,踏破虚空,消失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
寒冬腊月,夜深人静。
山顶无人敲撞的钟已然自个儿响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整座青阳山灯火通明。
“赵家的夫人怀了十八个月的身孕,前日竟诞下了一肚子虫卵!”
“离城王家上个月灭门的事到现在都搞得人心惶惶。”
“青阳湖算上昨日,已经翻了六艘画舫了,死了十几个富家少爷,湖畔的青楼都关了几家,官府都不敢查,连夜派了人上山,刘师兄带着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发现。”
“近日妖魔猖獗,我看这天,又要乱了。”
.......
一群穿着白色广袖长衫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近日的事。
只有一人,站在殿内角落里,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一言不发。
片刻后,一个小弟子匆匆忙忙跑进殿内,弯腰,先是对着殿内主位上的人行了一礼,随后道:
“家主,大长老起了卦,说......”
他一开口,刚刚还低声喧闹着的大殿顿时一片肃静。
他看了看站在角落里拿着佛珠的男人,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萧家家主,张了张口。
萧家主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是一肚子火,一拍桌子:
“说你的话!”
那小弟子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接着道:
“大长老说,出大事了,妖魔共主,降世了!”
“妖魔共主?”萧家主神色一凛。
小弟子点点头,不敢吭声。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那站在角落里的男人手里的佛珠应声断裂,崩了一地。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佛珠噼里啪啦滚落的声音,传进在扬每个人耳朵里。
许久,待珠子滚落的声响消失后,萧家主才开口道:
“无言,你可有何想法?”
萧寂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珠子,面上神色冷漠,开口淡淡道:
“杀了便是。”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一座阴暗宏伟又空荡的大殿之内,隐年睁开眼,冷笑一声:
“杀了便是?”
他话一出口,一条匍匐在他脚下的灰黑色巨狼便站了起来,抖了抖毛,化作人形,手持长刀,气势汹汹道:
“杀谁?”
隐年瞥了那狼一眼:“没跟你说话。”
那狼哦了一声,又变回原形,匍匐到隐年脚下,没了动静。
037吓得胆突,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干笑一声:
【你瞧你,那你生什么气?他又不知道你就是妖魔共主。】
隐年脸色难看:“他就算知道,他能记得老子是他男人?”
037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隐年,只能道:【仙君消消气,说句实在话,无言仙君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过来的,反反复复的新开始,您从未记得过他。】
“那我可曾说过要宰了他的话?”隐年闻言,虽然心气依旧不顺,但语气却缓和了些。
037含糊道:【您不是老说吗?】
隐年起初没反应过来,刚想骂037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什么时候对萧寂说过这种话。
话刚要出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咬牙道:“床上不算。”
037轻咳一声:【那没有。】
隐年烦躁的厉害,之前自己虽然没有记忆,但萧寂和自己的身份却从没站在对立面上,而且自己没什么出息,每次都是一钓就上钩。
现在倒好,追人的换成他了,037个混球,控制不了萧寂投胎的身份也就罢了,居然给他安排了个妖魔共主的身份。
就萧寂那个冷冰冰的死德行,想起来隐年就发愁。
他越想越生气,抬腿便给了脚下那灰狼屁股上一脚,吼他:
“你掉不掉毛啊你就离我这么近!”
灰狼被踹,站起身来夹着尾巴就缩到了大殿角落里。
心里委屈,暗自腹诽,一个时辰前还喊人家来给你暖脚,现在又嫌人家掉毛,真不是人。
隐年赶走了灰狼,赤着脚从榻上站起来。
身上玄色华服化为一袭布衣,原本高大的身形也变得瘦弱了些许,站在铜镜前,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来回变化着。
变来变去,最终还是又变回了本身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稚气,看上去就像是个刚刚及冠的翩翩少年郎。
037看着隐年这副模样,试图说点好听话缓和他的心情:
【真好看,无言仙君一定会喜欢你这副模样的。】
却不料,隐年根本不吃这一套:“少放屁,我能不知道他?他要是能被外表迷惑,他就不是萧寂!”
要说皮囊,他隐年在天界凤凰化形时的皮囊那才叫一个俊美无双,张扬艳丽到无数女仙官都要避其几分锋芒。
萧寂可曾因此多看过他一眼了吗?
037马屁拍到马腿上,心里叫苦不迭。
萧寂话少,无论是骂人还是讽刺人,都不会这么直白,它只要装傻充愣当听不明白就可以不给自己添堵。
而且萧寂这人做事还算守规矩,不会轻易对它怎么样。
隐年可就不一样了。
言语上不客气就罢了,真要发起火来,怕是真能徒手撕了它037。
它只能连忙转移话题:【您有什么计划吗?】
隐年沉着脸:“首先就是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个托你福得到的挨千刀的身份。”
037闻言,立刻闭嘴,决定不再自找没趣。
隐年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计划。
但他知道,出来混,首先得先出来,追人,首先得先见到人。
至于其他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第232章 同归(二)
万物有灵,皆可修行。
非人生物化形为妖,死物化形为怪,入歧途修行者为魔,人死后灵魂不散继续修行者为鬼。
而大多数妖魔鬼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会以人族为修炼基本,生吞活剥,吸食精气来滋养自身。
也有少部分天赋异禀者只靠天地日月之精华来修行。
人族起初为了反抗,也开始了修行之路。
千年来,人族一直与妖魔鬼怪四族不共戴天。
起初是为了反抗,到了后来便成了传统,见妖魔必除之。
上一次妖魔共主降世,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了,生灵涂炭,尸骸遍地。
如今妖魔共主再一次降世,按照当年的情况来看,后果不言而喻。
青阳山萧家乃修仙大族,每年都会招收无数有仙根灵根的弟子入门修行,以壮大人族修道规模。
萧寂年岁不大,如今不过二十又三。
许多人这个年岁也不过刚刚开启自己的修行之道。
但萧寂却是个异类。
出世时天降异象,万鬼齐哭,萧家一直供奉的佛修老祖亲临,将自己的佛珠放进了萧寂襁褓中,离去当晚便圆寂了。
旁人费尽心力修行的术法,萧寂自小便信手拈来,妖邪不侵,百毒不入。
只是生性冷漠,永远游离于世俗之外。
六岁那年,萧寂亲生父母离世,年幼的萧寂也不过是手握佛珠,跪在祠堂里,念了七天七夜的超度经,尽了孝道,却一滴泪都未曾流。
他不喜旁人接近,恪守成规,萧家百条家规他从明事理那一日起就没犯过任何一条。
但旁人如何,他却只当看不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自打萧家大长老卜卦说妖魔共主降世,萧寂只说了一句,杀了便是,人便回了自己寝殿,日日跪在蒲团上,连门都没再出过。
让萧家家主一时拿不定主意,萧寂当时说的那句“杀了便是”,到底是说他要自己出手,还是只是在说风凉话,让旁人去将那“妖魔共主”杀了便是。
萧寂没动静,起初也没人敢来打扰他。
但半个月内,山下怪事频出,解决了几桩,又多出几桩。
萧寂在屋里静坐,既没修炼,也没打坐。
他面前放着一只小玉盘,玉盘里,放着的是一盘子散落的佛珠。
那晚佛珠断裂,萧家其他弟子将佛珠一颗颗捡了回来,交还给萧寂,萧寂却并未再将其穿起来,只是放在玉盘里,日日看着。
他近日来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说不出奇怪在何处,却总觉得,这佛珠断了,就表示他和当年赠他佛珠的老佛修缘分已尽。
而他自己的命数,也在冥冥之中,变得莫测起来。
萧寂看着一盘子佛珠发着呆,不知道这一切和那突然降世的妖魔共主有没有关系。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萧寂的思绪。
“无言师兄,你在吗?”
萧寂听见了,但没吭声。
于是门外的敲门声又急促了些许:“无言师兄,你在吗?”
许久,萧寂轻轻抬手,房门开了一条小缝。
门外的小弟子推开萧寂的房门,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看见萧寂正望着他,才开口道:“无言师兄,家主请您去前殿一叙。”
萧寂拒绝:“不去。”
小弟子有些为难:“无言师兄,近日山下怪事频发,家主说......不是不得已,也不想打扰您。”
萧寂到底是萧家的人,山下的事,旁人管得过来,他绝不会轻易插手,但家主话已至此,他到底是吃萧家的粮食长大的,犹豫片刻后,对小弟子道:
“让他来。”
小弟子闻言松了口气,应了声是,连忙扭头跑去传话。
一炷香后,萧家家主坐在了萧寂面前。
“一月前,青阳镇附近一处村寨里,操办了一扬婚宴,第二天晚上,一村人就死绝了,这一个月来,每一批路过这村寨的人都失踪了。”
萧寂给出解决方案:“把路封了。”
言下之意,只要没人再从那村子路过,事情就解决了。
萧家家主一愣,随后一拍大腿:“封不了!那是青阳镇通往周边三处城镇的必经之路!要是封了路,就得重修一条新路,麻烦着呢!”
萧寂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萧家主一看见自己这个侄儿便是一阵头疼,也不知道究竟为何,明明对这个侄儿也算掏心掏肺的好了,但这孩子永远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难沟通的很。
“我自己去过了,但是现在事情很麻烦,我进不去那村子,消失的,都是你这个年纪的年轻大小伙子!”
萧寂挑眉,依旧没说话。
萧家主又接着道:“我已经连续派了两批家中子弟前去了,至今未归!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找到你这里来!”
萧寂抿了抿唇,许久才点了下头。
萧家主这才长出一口气,问他:“你要尽早去,如今你师兄弟的魂灯还没灭,人应当还活着,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他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可以圈定入网对象的妖魔鬼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找不到妖物定下的界限,就是法力再高,也是无计可施。
请萧寂办一次事,当真是求爷爷告奶奶。
又说不得重话。
若是哪句话惹了萧寂不快,萧寂这人便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十天半月不踏出屋门一步,任谁说话都仿佛听不见。
偏生他又骨骼清奇,法力高强,人中龙凤。
别说是在萧家了,就是放在整个人族,也是难以招惹的存在。
早些年萧寂不曾出过手,整日捏着自己的佛珠在学堂里不声不响,也不与人打交道。
这样孤僻冷漠的性子总是难以合群,少不了被人看不惯。
在萧寂族比上,向萧寂挑衅的师兄弟一大批,却从头到尾,连能挨过萧寂三招者都不存在。
这些年萧寂愈发不声不响,但萧家主却能感受到,萧寂身上灵气的浓郁程度,恐怕已然连自己,都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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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结,萧失忆只有一个世界,以后会不会穿插再看情况
第233章 同归(三)
但至于什么时候去,很难说。
因为萧寂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的死活。
即便是从小与萧寂一同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前一秒还在与萧寂说话,后一秒当扬死在他面前,他能去找萧家主报个丧,别任由人死在他面前而无动于衷,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萧家主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你早些去。”
萧寂又点了下头。
萧家主沉吟片刻:“所以你打算何时启程?”
萧寂:“稍等片刻。”
两人四目相对,萧家主看着萧寂稳如泰山的模样:“为何还要稍等片刻?”
萧寂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只是隐隐察觉到,此去必有变故,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就在山下等候着他,而他此时还没有做好接受这种变故的准备。
但这种感觉,他无法向萧家主直言。
他看着萧家主焦急的神色,又是许久沉默。
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一动不动,萧家主那意思,明显就是只要看不见萧寂启程,他就不走了。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待香炉里的香灰燃尽,萧寂突然就站起了身,重新将香点燃,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修仙者修为到达一定的境界后,便可御剑飞行,缩地千里。
但萧寂没有剑,也没有缩地千里,他是走下山的。
也不是爱走,就是想拖着。
他步行下了山,到了青阳镇内,才想起来忘了询问萧家主,出事的到底是青阳镇哪一处村寨。
于是他站定在街边,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
算出方位后,听见不远处街边茶肆的老板,正在与隔壁卖包子的小娘子闲扯:
“韵娘,镇外朝北二十里外那福安村里的怪事,你可听说了?”
萧寂抿了抿唇,收回铜钱,朝镇外北边走去。
在抵达出事的村落附近,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萧寂埋头继续走,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放爆竹的声音,煞是热闹。
村外的大门两边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红灯笼,在月色下摇曳着,隐约照亮了村门头木匾上那三个看上去有些老旧破败的大字:
【福安村】。
青阳这一片婚宴有自己的习俗,通常都是晚上才宴请宾客,家里条件差些的,在子时之前便可结束婚宴,但条件好些的,流水席便要摆到翌日辰时。
这倒是没什么古怪,但古怪的是,自打萧寂进了福安村的地界,就只听见了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而街上却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不见半分热闹景象。
他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突然耳朵动了动,整个人微微侧身,一道锋利的剑刃便擦着萧寂耳边刺了过去。
萧寂抬手,指尖夹在那剑身之上,剑身迅速冻结,他指尖用力,那剑刃便断成了两截。
不等他看向来者究竟是谁,便听身后之人惊喜道:
“无言师兄!”
萧寂回过头,看了眼刚刚对自己出手的男子,身上穿着广绣云锦外衫,有些眼熟,显然是自己的同门。
但他一时间也并未想起此人叫什么名字,只能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那男子在看清萧寂的脸后,顾不得自己的佩剑被毁,随手将剩下的半截收回剑鞘,对萧寂抱拳:
“刚多有得罪,望师兄见谅。”
萧寂颔首不语。
面面相觑间,那男子主动道:“师兄,我是萧然。”
萧寂对此并不感兴趣,总归这人说了,他也不见得能记得住,他现在只关心这村里的状况,开口问道:
“如何,可交过手了?”
萧然摇头:“说来古怪,我和尘师兄几人来此已经好些时日了,但这村里的妖物竟无半点动静,只将我们困在这里,旁的,什么都没做。”
说着,对萧寂招招手:“师兄跟我来。”
萧寂跟在萧然身后,来到一处相对隐蔽的院落,跟着萧然走进去之后,才看见屋里挤满了人。
有一些是萧家弟子,还有一些,萧寂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修仙者本就体质特殊,清除体内杂质是基本,大多数就算谈不上俊美,也该是眉清目秀。
但那些人却长得参差不齐,一看就是先前途经此地被卷进来的路人。
萧家众人一看见萧寂,皆是兴奋起来,纷纷与萧寂问好。
但萧寂却恍若未闻,他的注意力,在角落处一个穿着黑色布衣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坐在角落,一条腿蜷着,相貌张扬艳丽,但神色却有些恹恹的。
萧寂在注视着那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望向了萧寂,视线短暂交汇后,少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看起来对萧寂并不如何感兴趣。
如果没人谈论到正事,萧寂自己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萧家人对萧寂这个师兄,多少都是有些了解的。
萧然对萧寂道:“我们初来第一日,参加了这村里的婚宴.......”
所有人进来的时候,都是直接入了幻境,一进门,便坐在了婚宴的宾客席位上。
让人意外的是,新郎是个痴儿。
若光是痴,便也罢了,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恶习。
起初倒是一切正常,但从入了洞房后,屋里便一直传来女人的惨叫声,甚至是求救声。
萧家众人想要去探查一二,却坐在宾客席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周围的村民继续喝着酒,一句句向主人家道贺,说说笑笑,高谈阔论,对那惨叫声充耳不闻。
他们在席间坐了一整夜,不知何时便跟那些宾客一起睡了过去。
待第二日睁眼时,便看见一地残骸,还有挂在房梁上已经上了吊的新娘。
萧然说到这儿,语气顿了顿,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师兄弟们动弹不得,就像是被魇在了梦里,那新娘前一刻还吊在房梁上,下一刻便出现在我们面前,问我们,为什么不笑了。”
“但就在我以为她要动手时,也不知为何,又突然没了动静,一下子就消失了。”
萧寂蹙了蹙眉:“突然消失?”
萧然也想不通,点点头:“突然消失,一直到现在,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摸不清这其中缘由。”
另一个萧家子弟开口道:
“这幻境破不了,我们也出不去,就算那新娘不动手,我们迟早也会被困死在这儿,还是得想办法找到那新娘,破了这幻境。”
萧然点点头,对萧寂道:“眼下就看该如何引那新娘出来了,师兄可有眉目?”
说到这儿,不待萧寂接话,角落里那少年突然换了个姿势,半躺在草垛上,翘起了腿,懒洋洋开口道:
“新嫁娘生了汉子的气,对汉子不满,才造成眼下的后果,不妨试试换个新郎官,兴许满意了,就放人了。”
第234章 同归(四)
少年偏头,看向萧寂,扬起嘴角:“我看你们这位无言师兄就不错,俊俏细腻的很,是上好人选。”
他话音刚落,萧然便怒了:“胡言乱语!竟敢亵渎我仙门佛子!你长得也俊俏细腻的很,你如何不去?!”
那少年闻言,狭长的桃花眼盯着萧寂:“若我入得了那妖物的眼,也不是不行,但当日我也与诸位同行,那妖物却并未流连与我的美色将我留下,想来,是瞧不上我的。”
“哎,佛子,你去试试,就当舍己救人,普度众生了,如何?”
他说话语调微微上扬,跟他那双桃花眼一样,带着钩子,看着就不似什么正经人。
萧然之前对这人印象不深,起初也只是因为其相貌多看了他两眼,但之后这人存在感一直很低,不言不语的,就自己缩在角落,也不与人说话。
谁承想如今一开口就这般讨人嫌。
他恼怒道:“休要再放肆,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少年眯了眯眼,哟了一声:“急了?何必呢,你家佛子都还没说不愿意呢,你在这儿跟我瞎叫唤个什么劲儿?”
“我不过好心出出主意,万一行了,大家不就都出去了,若是试都不试,那大家就都在这儿等死吧,反正这么多人陪葬,我也不亏。”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模样。
萧寂没接任何人的话,只是掏出了铜钱,再一次起卦。
周围人看见他拿出铜钱,自觉让出一块空地,都噤了声。
萧寂盘腿坐下,第一卦,卜吉凶。
铜钱落地,非吉非凶。
他蹙了蹙眉,第二卦,算生门。
铜钱落地,无生无死。
在扬能看得懂卦象的,除了萧然还有一萧家子弟,见状,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萧然抿唇:
“这是何意?”
萧寂没吭声。
那少年离得远,却突然笑出声来:“非吉非凶,无生无死,有解亦无解,哎,这位........佛子,算都算了,不如再多算一次。”
萧寂抬头看向那少年:“算什么?”
少年笑盈盈看着萧寂:“明知故问,当然是算姻缘。”
这话如果换作一月前听说,萧寂必定会出手拔了面前这人的舌头,让他莫要再胡言乱语。
但萧寂的佛珠断了。
他已经因为此事,多日不曾心安理得的睡个好觉了。
萧寂没动,垂着眸,将铜钱攥在手里,只淡淡说了句:“算命莫算己。”
那少年闻言,站起身来,走到萧寂面前,盯着他的眸子看了半晌,对他伸出手:
“那不如,让我来。”
他眸色很淡,瞳孔中似有火焰在烧。
萧寂觉得此人处处透着古怪,一身布衣却气度不凡,第一眼,萧寂只以为此人是什么大户人家跑出来玩闹的小少爷。
但现在看来,应该没那么简单。
短短对视间,萧寂便在掌心为此人算了一卦,但结果却让萧寂心中起了一丝波澜。
因为他什么都没算出来,空卦一副。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要么,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要么,此人命数复杂深不可测,还不是萧寂如今的道行能测算得了的。
萧家卜算一途有高人,萧家的大长老一手卦术算得了天地,问得了生死,却偏偏在为萧寂卜算之时,被团团迷雾遮住了眼,卜了一回空卦。
眼下,这人就这般对萧寂伸出手来,说让他试试。
萧寂半信半疑间,将铜钱放在了面前之人的手上。
倒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姻缘有什么兴趣,单就是想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有几分本事罢了。
萧然几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为佛子卜姻缘,这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眼下看着萧寂就这么将铜钱递给了那人,便也只能闭了嘴,站在一边等着看热闹。
那少年接过了铜钱,当着萧寂的面,张开了掌心。
铜钱虚浮于他掌心之上,不停变换后,重新落回他掌心之中。
少年没说话,只将铜钱推于萧寂面前。
旁人面面相觑,看不懂其中门道。
但萧寂却看懂了,他命里,红鸾动了。
少年依旧笑盈盈看着他:“我说什么来着?佛子,你该还俗了。”
“你放屁!”萧然打断那少年:“你连我师兄生辰八字都不曾问过!”
少年伸手握住萧寂的手腕,将铜钱归还于他掌心,看着萧然: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我拿着他的铜钱为他卜算,我要他娘什么生辰八字?”
他说完,又重新看向萧寂:
“只要你乖乖听话,待礼成,所有人便可离开了,相信我,不会给你亏吃的。”
萧寂面上虽依旧没表现出什么,但那少年就是看得出,萧寂对此并不满意。
他歪了歪头:“命数如此,你反抗不得的。”
萧寂明白少年话里的意思,卦象做不得假,他命里注定有次一劫。
但对萧寂来说,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佛缘尽了,便是尽了,早有预兆,他并无执念。
但红鸾一事,萧寂却总觉得荒谬至极。
他早知自己佛缘不深,但这么多年修身养性,走得便是这一途,若是当真佛缘如此浅薄,当年那佛珠便交不到他手里,他也不会在这般年纪便有这般造诣。
他对面前少年的身份起了疑,想了想,问道:
“名讳。”
少年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道:
“天阙宫钟家,钟隐年。”
第235章 同归(五)
但世间万物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尤其是人心。
时境过迁,时移世易,就连修炼这事,也从被动反抗,变成了主动掠夺,目的,也从斩妖除魔,变成了成仙证道。
每个人天赋所在不同,在此间,有人善于符阵,有人善于炼药,有人善于五行术法,有人善用兵刃,还有的人,善于卜算。
如今风头最鼎盛的四大仙门世家之中,萧家便更侧重于五行术法和兵刃,整体来说,在战斗力方面,是四大仙门之首。
而这天阙宫,便是卜算一门的始祖。
天阙宫宫主一手卦术出神入化,传说当年行走于世间时,只需看人一眼,便能看的透此人的前世今生。
不仅能算,还能改。
百年前不小心窥得天机,为了少沾染些因果,到底是闭了关。
因此,钟隐年这话一出口,萧家众子弟便全部沉默了下来。
萧寂方才的疑惑,也消了大半。
如果,钟隐年是钟家的人,那他能算到自己的姻缘,便也不足为奇了。
而话说到这里,知道真相的037也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甚至险些将自己翻到脑仁发晕。
一月前。
隐年从魔族领域出来就犯了难。
让他直接上青阳山绑了萧寂捆回自己的老巢容易,但真让他追人,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037对类似的事情有些经验,便提出了一点小建议:
【不如你给自己寻个合理的身份呢?那些修仙之人最喜欢搞各种交流学习的事,每年都有,今年也快了。】
各家挑选几个拿得出手的弟子,送去其他仙门学习人家擅长的东西。
【当初长明仙君也是这样,想了个法子,窃取了别人的身份。】
隐年闻言,犹豫片刻:【结果呢?顺利吗?】
037已经想不起其中细节了,但结果毋庸置疑:【顺利。】
于是隐年也决定采取类似措施。
037为隐年筛选了一些中上流仙门,供他选择。
但隐年看不上,觉得配不上自己,届时为了隐藏实力,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037便亮出了其他三大仙门。
符阵一道所在仙门主姓司徒,隐年觉得四个字名字太繁琐,不喜。
丹药一道所在仙门倒是没什么问题,但隐年对炼丹这事一窍不通,也不想学。
而主攻卜算一门的钟家,神秘莫测,钟家之人极少在世间行走,而他们能掐会算,最是懂得变通,懂得什么事是可以挣扎的,什么事挣扎了以后,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隐年直接去了一趟天阙宫。
将天阙宫老宫主堵在卧房里,勒令他给自己安排一个钟家人的身份,否则他就让钟家上下全部逆天改成早夭枉死的命。
而事实证明,天阙宫宫主果然是个识时务又能掐会算的。
几乎早就料到了隐年此举,没有半分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只提了一个要求,将来若是有一日纷争再起,隐年不得牵连天阙宫。
如此这般,隐年才大言不惭,理所当然地在萧寂面前说出了“天阙宫钟家,钟隐年”几个字。
说完,还朝着萧寂扬了下眉稍,看着他那一头如瀑墨发:
“萧家如何会有佛修?你若是佛修,又为何不剃度?”
佛修在此间数量稀少,比起灵根仙根,更讲究缘分,清心寡欲一词说来容易,却不是世间常人说能做到就能做到的。
如萧寂这般年幼时便能自己领悟佛法为他人诵经祈福超度者更是寥寥无几。
萧寂,是有大缘分的。
但换言之,缘分一事,强求不得,萧寂未进正经佛门,无论是他就这般在青阳山上长大,还是那断裂的佛珠,又或是眼前的姻缘,都是他的缘分。
顺其自然,便罢了。
只是这些,他又无需对眼前这初识的少年说起,便只是淡淡道:
“与你无关。”
隐年撇了撇嘴,也不再追问。
而眼下的问题,便是如何将萧寂送到这“新娘子”手里。
隐年看出他的疑惑,一边转身向角落里的草垛走去,一边打着哈欠道:
“那是你的缘分,你自己感悟到了,时机便来了。”
人在年少时,总有用不完的心气,心浮气躁才是常态。
但萧寂却总觉得钟隐年看起来年岁不大,说出来的话看似轻浮却又不无道理,带着些不属于这个年岁该有的通透。
很奇怪。
萧寂也在角落盘腿坐下,手中总想捻些什么,是难得的不够平静。
眼下的情况,萧寂似乎成了在座众人能否平安离去的唯一希望,周围人见他开始入定,都自觉安静下来,除了呼吸,无人发出半分声响。
萧寂起初一直在走神,捉摸不透这突如其来的姻缘终究是福是祸,那所谓的新娘子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未见萧然口中对于这福安村婚宴的描述,但冥冥之中却能感觉到,这所谓的姻缘,绝不简单。
至少,绝对不会是那上吊自尽的女人。
那又会是谁呢?将他们留在这儿,就为了等他萧寂到来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钟隐年所说的“感悟”和“时机”,迟迟未能到来。
萧寂开始放弃琢磨,逐渐放空。
于是,他脑海中便晃过了钟隐年的脸。
而下一秒,待他猛然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面铜镜前。
偌大的房间,摆放着铜镜的,是一张金丝楠木的雕花妆台。
他环顾四周,无论是房间的格局还是物件儿的摆放,都绝非是这普通的福安村村民能住得起的地方。
再看铜镜中的萧寂自己,虽未施粉黛,却是凤冠霞帔,雍容至极,就连四大仙门的家主结道侣时,也不见得这般张扬华贵。
此时,他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正往他沉重的凤冠上戴着什么。
萧寂抬头看了那两个小丫头一眼,脸色苍白,嘴角咧着,笑容僵硬。
从那脸色来看,已然死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了。
第236章 同归(六)
姻缘,有良缘便有孽缘。
他是顺其自然,却并非逆来顺受。
眼下这般扬景,与他结缘之人,绝非仙门中人,但至于是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种,尚且做不了定论。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里,萧寂仔细思考了亲手断了这姻缘的可能性,但片刻犹豫后,还是决定,见机行事。
再不济,他不活了就是了。
想到这儿,萧寂重新回头看向镜子,对着铜镜咧出一个跟那小丫头一样的笑容。
小丫头歪着脑袋看了看萧寂在铜镜里的脸,上前为他盖上盖头,恭恭敬敬将他送出了门。
萧寂头上蒙着盖头,看不见眼前景象,只能看见自己脚下,和面前带路的小丫头脚上的绣花鞋。
走了一会儿,小丫头停下来,让开路,萧寂便看见了花轿的底边。
他无视了身边小丫头伸出的惨白枯瘦的手,掀开大红轿帘,自顾自上了花轿。
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再一次从萧寂耳边响了起来。
花轿摇摇晃晃,不知道去往何处。
萧寂掀开盖头,本想看看轿帘之外是什么情况,却见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不确定的因素,不确定的环境,即便是萧寂,警惕心和戒备心也开始飙升。
就在他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出手逃脱时,花轿也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漆黑的迷雾消散,红色的烛光从盖头之下映出来。
有人掀开了轿帘,一只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萧寂面前。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白色的指环。
萧寂没动,静静等待着。
说好的娶新嫁娘,穿上嫁衣的,却是他自己。
如今再一看,面前这手,分明是男人的手。
萧寂捻了捻指尖,试图通过面前之人的气息判定其实力。
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不仅没感受到其体内灵力运转,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没听见。
对方的手就放在自己面前,只要触碰到,便可进一步感知。
萧寂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掌心上。
只可惜,这一次,他依旧什么都没感受到,甚至,连对方的心跳都没感受到。
就在萧寂准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时,那手的主人却握住了萧寂的指尖,将一枚同样的银色指环,套在了萧寂的无名指上。
指环刚戴上时,很松,但很快便抖了抖,严丝合缝的贴在了萧寂无名指的皮肤上。
是一尊法器。
不知其用途和品阶,但萧寂能感受到,无论是那枚指环,还是对方本人,都并无恶意。
那只手牵着萧寂下了花轿,带着他一路不知走到了何处。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那人只在站定后,递给了萧寂一杯合卺酒。
也不催着萧寂喝,就静静候着。
萧寂自幼百毒不侵,片刻犹豫后,举起了酒杯。
酒水顺着喉咙下肚,清冽中带着一丝辛辣,无毒无蛊,就是一杯上好的陈酿。
萧寂没想好在此之后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是该与此人说些什么。
但所幸,还轮不到他为难,面前的一切,便化作了一片虚无。
萧寂再次睁眼,就见面前一众萧家弟子将他围在其中,正盯着他看。
见萧寂睁了眼,萧然连忙问道:
“无言师兄,如何了?”
萧寂有些恍惚,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便见自己的无名指上,果不其然多出了一枚银色指环。
萧寂不着痕迹地转了转那枚指环,试图将其从指间摘下来。
但那指环却不肯,死死固定在萧寂指缝间,一动不动。
隐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萧寂身上,萧寂没说话,他却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草屑:
“幻境破了。”
说罢,他便先一步打开门,踏出了这间屋子。
萧寂也随之起身,走出了门外。
日落西山,福安村静悄悄。
而明明只早萧寂一步出了门的钟隐年也不见了踪影。
回程路上,依旧是萧家其余人先行一步,萧寂独行。
他依旧没有剑,也没有缩地千里,也依旧选择了步行。
他有些事需要思考,虽然完全没有思绪也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想自己静一静。
在抵达青阳镇上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萧寂在路过一家客栈时,犹豫片刻,抬腿走了进去。
他点了份清粥小菜,独自坐在小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发呆。
思绪缥缈,无边无际。
就在他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指上那枚指环上时,有人突然坐在了他面前,打开一壶酒,倒进碗里,推到萧寂面前一壶,问他:
“佛子哥哥,怎的不和你那些同门同行?”
萧寂收回思绪,抬眉看向面前的人:“是你。”
隐年哟了一声:“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在下的荣幸。”
萧寂不善于和人打交道,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便会保持沉默。
自己有什么心事也从不过问他人想法,询问他人意见。
一来没必要,二来没用。
说多了都是浪费口舌。
但这个钟隐年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既然碰上了,萧寂也不关心是不是巧合,将自己的手伸到钟隐年面前,问他:
“看见了吗?”
钟隐年点头:“你手指很长,挺好看,要我帮你看看手相吗?”
他说着,便准备伸手去捏萧寂的手腕。
萧寂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然后又重新伸到钟隐年面前:
“我是说这个。”
“指环吗?”钟隐年问道。
萧寂嗯了一声。
钟隐年盯着那指环看了片刻,啧了一声。
萧寂蹙眉:“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钟隐年趁机握住了萧寂的指尖,将他的手拉扯到自己面前,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声,另一只手还要在萧寂手背上摸来摸去。
萧寂刚想再次将手抽回来,却被钟隐年用力攥住了,白了他一眼:
“你急什么?再让我看看。”
说罢,便继续捏着萧寂的手看那枚指环。
萧寂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钟隐年的神情很严肃,似乎又看不出什么异常,便也只能作罢。
许久,钟隐年才拉着萧寂的手,对他道:
“了不得啊,这可坏了!”
第237章 同归(七)
“坏了?”
钟隐年竖起食指,发出一阵嘘声,示意萧寂别说话。
他站起来,握着萧寂的手,对着客栈里的烛火,仔细看了又看,从南看到北,从东看到西。
然后绕过桌子,走到萧寂身边,挤着他坐下来,拉着他的手,环绕过自己的脖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许久,才偏过头,对萧寂道: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则传闻。”
萧寂自打有自我意志以来,从未与人这般近距离接触过。
整条手臂搭在钟隐年肩头,就好似将人搂在了怀里。
这般距离,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钟隐年身上淡淡的沉香气。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自己的手腕还被钟隐年捏在手里。
萧寂面无表情地问他:
“看完了吗?”
钟隐年这才松开萧寂的手,从他怀里钻出来,端着碗喝了口酒:
“看完了,这不正在与你说,你急什么?”
“说。”萧寂木着脸。
“据古书记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说法,无名指是受到日神守护的手指,在无名指上戴指环,会受到神的庇佑,让夫妻感情历久弥坚。”
“还有另一本古书记载,在另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说法,这根手指里,有一条血管,通往这里。”
钟隐年说着,伸手,点在了萧寂胸口心脏的位置:
“你的心脏。”
萧寂低头看向钟隐年的手指,第一反应就是这指环会对自己的心脏起什么副作用。
但很快,钟隐年便道:
“指环戴在这里,象征着彼此都把爱放在了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萧寂听着这情情爱爱的事,就觉得虚无缥缈。
他看着钟隐年的脸,沉默片刻:
“我问的是你可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法器。”
钟隐年白了他一眼:“不解风情的东西,那与你结姻缘之人当真命苦,这么费心费力向你示爱,你只惦记着人家会不会害你。”
萧寂又想起为自己套上指环的那一双手。
他抿了抿唇:“所以,这是什么法器?”
钟隐年仰头将碗里的酒喝干净,变了语调,听起来兴致不如刚才高了:
“看不出品阶,也没认主,不会害你,安全又健康,干净又卫生,安心戴着吧,有什么用你自己慢慢品,我看不出来。”
萧寂哦了一声,开始埋头吃饭。
钟隐年一手托着腮,看着萧寂:“你就不好奇你道侣是什么人吗?”
萧寂闻言,愣了愣。
说真的,一开始,尤其是坐在那花轿里的时候,他的确是生出了几分好奇的。
但现在,事已至此,他只希望对方不要来打扰他就是了,至于是什么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他摇了摇头。
钟隐年见状,刚才本就已经降了一半的心气,现在更是沉到了谷底,不再开口。
他折腾这么一出,本就是为了想让萧寂提起对自己的好奇心。
有了好奇,才会时常惦记。
但现在看来,萧寂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莫名其妙就结了道侣这种事,都似乎未对他造成任何心境上的影响。
钟隐年早料到萧寂不会好追,但此时此刻,挫败感还是油然而生。
就在他琢磨着,实在不行,还是捆了萧寂带回魔界地狱再慢慢培养感情时,却听萧寂突然道:
“我有一疑惑。”
钟隐年立刻偏头:“什么?”
萧寂蹙眉:“是个男人。”
钟隐年大失所望:“这世间除了男人便是女人,这有何可疑惑的。”
萧寂沉吟片刻:“有理。”
钟隐年心里憋不住事,想了想,又道:“你这般平静,就没有想过你那道侣,是人是魔是妖?万一长得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届时你又当如何?”
萧寂放下筷子,看向钟隐年:“你怎知,我方才没见过他的面?”
钟隐年暗道自己嘴快,挑了下眉,不动声色道:“我算的,你们还没到真正碰面的时候。”
这一点,萧寂倒是没再怀疑。
钟家本就神秘莫测,钟家的子弟,究竟能算到什么,窥探到什么天机,谁都不好说。
而钟隐年虽然穿着平庸,却气度不凡,应当是钟家的核心弟子,有点本事,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福安村。
不过这是钟隐年自己的事,和他萧寂无关。
萧寂只要了一份清粥小菜,但钟隐年除了那一坛酒,还要了一桌子大鱼大肉,奢侈至极。
萧寂很快吃完了饭,绕过钟隐年,去客栈账台前结了饭钱,又开口道:
“一间上房。”
那掌柜算着账,一听这话,哟了一声,赔笑道:“客官见谅,今日房满。”
萧寂蹙眉:“我来时,还有房。”
他刚刚坐在那儿吃饭,除了钟隐年与他打岔的那一会儿功夫他没注意,并未见到还有旁人进这客栈。
掌柜嗐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不,世事无常,刚刚还有五间客房,两间上房三间下房,都让那位客官订去了。”
他说着,指了指还在吃饭的钟隐年。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萧寂摇摇头:“不熟。”
掌柜咋舌:“那可难办了,咱们镇上最近往来者甚多,怕是旁的客栈也要满房。”
萧寂不欲再跟掌柜废话,转身就打算离开,没房就算了,他可以出了镇子,连夜回青阳山,或者在山下找棵树落脚。
但就在他扭头的瞬间,一枚钥匙就抛了过来,丢进他怀里。
萧寂下意识将钥匙接住,看向钟隐年。
钟隐年起身,擦了擦嘴:“请你住。”
萧寂疏离道:“不必。”
钟隐年道:“本就是为了请你才包了这些个房间,你若拒绝,我倒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萧寂不欲欠他人情,从怀里掏出钱袋,钟隐年却走到他面前将他的钱袋夺过来,又塞回了他怀里:
“我有事求你,当给我个机会。”
萧寂直言:“我帮不了你。”
钟隐年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萧寂最怕的就是沾染因果,牵扯人情,他刚想再次开口拒绝,就听钟隐年又道:
“别总拒绝我,佛子哥哥,我与你,也是有些缘分的。”
第238章 同归(八)
过去无论什么人,都休想跟他扯上关系,起初萧家主也曾拿过长辈的威严,想让萧寂做些事。
萧寂不会忤逆长辈,但只要他不想做,他就可以干脆不活了。
硬的在他这里行不通。
至于软的,以萧寂的脾性,整个萧家也属实没人敢在他面前撒娇卖乖。
眼下,钟隐年这一声哥哥,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而钟隐年也是个见缝插针蹬鼻子上脸的主,见萧寂不吭声了,像是没想到对策的模样,干脆便揽着萧寂的肩,带着他往楼上走去,还嬉皮笑脸道:
“就当我他娘求你的好吗哥哥,好哥哥,都说了,我不会给你亏吃的。”
萧寂被他一声声哥哥叫得直犯迷糊,茫然间就跟着钟隐年上了楼。
一直到躺到床上,都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上了钟隐年的套的。
但好在钟隐年还算有分寸,没有在夜里来打扰他。
只是翌日一早,萧寂刚刚推开房门,便看见了同一时刻从隔壁开门走出来的钟隐年。
钟隐年打了个哈欠,还揉了揉眼睛,对他道:“真巧。”
萧寂颔首以示问候,然后便如不曾认识过钟隐年一般,下了楼直接出了客栈朝青阳山走去。
但没多久,他就发现一直有人在跟着他。
不算跟踪,因为一点都不隐秘。
而是大摇大摆,就走在他后面,一路上还在不停吃吃喝喝,时不时还要哼两句小曲儿。
萧寂一开始也选择了无视,只当钟隐年是跟他同路。
但直到他入了青阳山地阶,回头时,还看见钟隐年不知从哪抓了只鸟正在跟鸟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才终于没忍住道:
“你跟着我作甚?”
钟隐年闻言,还回头望了望身后,在确认周围再无他人后,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哥哥在跟我说话吗?”
萧寂不语,只一味盯着他看。
钟隐年这才道:“我没跟着你,我们同路,凑巧了吗这不是。”
萧寂道:“这里是青阳山。”
钟隐年点头:“我晓得,我就是去青阳山。”
“去做什么?”萧寂问。
钟隐年看着萧寂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每年不都如此吗?你们青阳山的几位弟子眼下已经在我们天阙宫修习卦术了,我们天阙宫当然也换了人来向你们青阳山请教术法兵刃啊。”
这件事萧寂是有所耳闻的,但具体怎么个换法,他从没关心过。
因为青阳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换出去的。
甚至这些年来,都未曾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不过眼下钟隐年说了,萧寂细细想来,似乎的确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一些他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在青阳山跟随着萧家弟子一起修习。
这些人通常在施展术法和兵刃上不是很灵巧。
萧寂之前只以为这些人大概一年左右就会换一批,是因为太笨被逐出师门了。
如今想来,原来是其他几大世家来的,天赋点并不在兵刃和术法之上,到了时候,便被换成了下一批。
萧寂恍然,多问了一嘴:
“今年天阙宫,就你一人吗?”
钟隐年摆摆手:“还有旁人,但我这人性子孤僻,不愿与人同行,脚程又快,来得早了些,本想四处转转,谁知就被困在了福安村,又.......”
他说到这儿,突然便闭了嘴,不再继续说了。
萧寂眉心一跳:“又什么?”
钟隐年摇头:“没什么。”
萧寂便哦了一声,继续扭头往前走。
钟隐年跟在他身后,嘿了一声:“你这就不问了?”
萧寂道:“你不想说便不说。”
钟隐年快走两步,走到萧寂前面,转过身,倒着走:“你再问问,你再问问我就告诉你。”
萧寂拒绝:“我不想知道。”
钟隐年便开始磨人:“不行,你想你想,你想知道,你再问一遍,这回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萧寂觉得钟隐年很吵。
钟隐年手里那只鸟倒是安静得很,被他捏在掌心摇来晃去一声不吭仿佛死了一样。
而钟隐年就像是被鸟附了身,叽叽喳喳话多的要命。
他为了图清净,顺了钟隐年的意思:“又什么?”
钟隐年一咧嘴,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又遇到了你啊。”
萧寂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想到昨晚钟隐年请自己住客栈时,所说的那句,有事求自己,立刻警铃大作:
“莫要指望我会帮衬你。”
说真的,萧家人,能入内门修习的,在兵刃和术法一道上,都是一脉相承的上佳天赋。
就这般,萧寂看着那些师兄弟修习,都觉得他们笨的不成样子,那就更不要说其他三大仙们那些更不擅长于此道的弟子了。
萧寂单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钟隐年无辜地看着他:“何苦这般绝情?不如这样,你帮衬我术法,我来教你卦术如何?”
此话一出,萧寂的确犹豫了。
这世间能勾得起他兴趣的东西不多。
若是钟隐年主攻的是符咒布阵或者炼药,萧寂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甚至说实话,他对自己所擅长的术法和兵刃,也不怎么感兴趣,修习至今,萧家主无数次想要为他挑选打造合适他的兵刃,但萧寂却无从选择。
他没有一样喜欢的,而且出门在外戴着刀剑甚是繁琐,他会丢。
唯独对窥探天机这一道,萧寂是有几分兴致的。
但这也并非是天生的,而是因为大长老算不到他的命,他又总是觉得自己的命里,似乎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萧寂不能自算,但钟隐年可以。
或许,他可以从钟隐年这里,得到些他想知道的东西。
他站住脚步,看着钟隐年的眸子:“敢问你在天阙宫,师从何人?”
钟隐年一听这话,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咧嘴,大言不惭道:“钟渡亲传。”
钟渡,便是天阙宫那位受到隐年胁迫的老宫主。
“怎么样?佛子哥哥,只要你愿意帮衬我一二,我必定,倾囊相授。”
第239章 同归(九)
他料到了钟隐年应该很会磨人,但个中程度还是让萧寂有些难以适应。
萧寂从三年前,就已经不再跟着山中弟子一起修习了。
按照实力来说,他只要多出几次山,为斩妖除魔一道多做几次贡献,便可晋升青阳山长老。
但他不愿意去。
一来对长老这一职务不感兴趣,生怕萧家主会给他派任务,更怕担任新弟子讲学的工作。
二来他已经习惯每日定时定点听学修炼了。
讲规矩术法要领时,便坐在角落里发呆。
练兵刃实战术法时,便站在角落里出神。
从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但钟隐年入山门的第一日,便彻底打破了他的清静。
萧寂照旧在卯时初就坐在了空旷的讲堂里,看着其余人一个个陆续进来。
待今日再看到一群穿着萧家云锦广袖衫的陌生面孔时,他便了然,这是从别人家来的。
钟隐年是最后一个来的。
讲学的长老已经开始高谈阔论了,他才姗姗来迟,身上穿的,也是萧家弟子的服饰。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钟隐年穿那一身黑色布衣时,只有一张脸格外引人注目。
但此刻站在讲堂门口,长身玉立,郎艳独绝,那富家小少爷的气度顿显,唇红齿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哪家的弟子,这般不守规矩?”
萧家六长老看着钟隐年,满脸不悦。
钟隐年看着倒是乖巧,开口道:“天阙宫钟隐年。”
六长老打量了他一番:
“灵溪剑诀抄录三遍,明日送到我这里来。”
此言一出,讲堂里有几个坐在一起的钟家弟子便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面色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钟隐年是明目张胆的按了钟家身份来的。
钟家的弟子收到了消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不清楚其中隐情,更不知晓钟隐年的真实身份。
只是在离开天阙宫的时候都被自己长辈师尊教导过,见了钟隐年,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莫要多事。
但出门在外钟隐年顶着的是他们钟家人的名头,万一做些什么难收扬的事来,坏的也是钟家的身份。
结果钟隐年出现的第一日,便迟到了。
就在他们生怕钟隐年下一秒就要说出忤逆长老的话,让他们钟家颜面尽失时,却见钟隐年再次乖巧点头道:
“行。”
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萧家自会留几分薄面,见钟隐年还算听话,便一挥手,让钟隐年下去坐下。
讲堂很大,听学的弟子众多,但空位总也是有的。
钟隐年却偏偏绕开了钟家那些人,一屁股就坐在了方圆都空出一大片的萧寂的正右边。
然后对着萧寂眨眨眼,小声道:
“早啊,师兄。”
萧寂颔首,以示回应,然后默默偏头,看向了窗外。
满讲堂的萧家弟子都在此刻扭头看向钟隐年,然后又在六长老一声咳嗽之后,唰的一下齐齐将头扭了回去。
六长老年岁大了,讲学语气缓慢,无趣至极,但内容无疑都是重点。
所有人都在打起精神努力听学,除了萧寂和钟隐年。
“钟隐年!”
六长老在讲完了一段内容后,抬头环视讲堂,便看见钟隐年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直流。
大抵是趴桌子上睡觉舒适度差了些,整个身子都扭出了三道弯。
钟隐年听到有人怒喝,睁开眼,冷厉的眼神猛地看向六长老。
六长老的戒尺,从他手中抛出来,在钟隐年脑瓜上敲了两下,又飞回他手中:
“坐没坐相!若是困倦便起身来听,莫要辜负你远道而来的精力和钟家的一片苦心。”
钟隐年隐去眼中厉色,老老实实站起来,蔫头耷脑:
“长老误会,学生在听。”
六长老刚才分明就看见钟隐年都已经睡踏实了,那副模样,就是突然打起鼾声来,都不足为奇。
此刻见他还敢还嘴,便严厉道:“重复。”
而很快,六长老就不说话了。
接下来一炷香的功夫,神色更是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钟隐年开始重复他说的话了。
从讲学开始的第一句话起,内容,语调,包括停顿之处,甚至是六长老咽口水和咋舌声,都被钟隐年学了去。
除了尚未模仿六长老说话的音色,那当真是如时间回溯了一般。
一时间,整个讲堂里人人陷入了沉思。
就连六长老本人,也有刹那间恍惚。
待钟隐年重复了大半之后,六长老终于喊了停,盯着他看了半晌道:
“注意你的坐姿!”
讲堂里的板凳,四条腿,没靠背。
钟隐年坐回去,身子后倾,那板凳便翘起三条腿,只有一条腿还在地上撑着。
他用余光看见,萧寂似乎在看自己,便偏过头去,望向萧寂,还轻轻对他打了个口哨,悄悄道:
“如何?我学的像吗?”
萧寂没回答,只看了他片刻,便移开了眼。
钟隐年记忆力甚佳,脑子也活泛,这种需死记硬背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过信手拈来。
午时休息,萧寂去饭堂吃饭,钟隐年便跟在萧寂屁股后面叽叽喳喳:
“那灵溪剑诀很厉害吗?你会吗?我见他们都随身携带兵刃,为何就你两手空空?”
“剑诀可与术法相配,那你说,同一套剑诀,与金木水火土相匹配时,哪一种才最厉害?是会相生相克?还是有旁的讲究?”
萧寂端了饭菜坐在角落里,钟隐年就也端了饭菜坐在他对面。
他小嘴叭叭个不停,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也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萧寂会不会回答。
萧寂在走神。
他在想上一个在自己面前这般聒噪的人后来如何了。
但想来想去却没想起来。
因为除了萧家主,似乎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聒噪过。
萧寂清静惯了,本以为自己会不耐烦。
但事实上并没有。
他没有对钟隐年生出厌烦的情绪。
只在他问了一箩筐的问题后,淡淡道:
“相克的,是五行,不是剑法,不同情境下,同一套剑诀配合不同的术法,才能将剑法发挥到极致。”
钟隐年闻言,明显兴趣十足,跃跃欲试道:
“你能陪我试试吗?”
第240章 同归(十)
但事实上,钟隐年似乎也只有脑子聪慧了。
其余的,无论是那套剑诀,还是术法的运用,都笨拙无比,毫无天赋可言。
就连挥剑的基本姿势都是错误的。
萧寂看着他那僵硬又不美观的姿势,眼皮直跳:
“这都是基础。”
钟隐年撅着屁股,看起来很努力:
“我们天阙宫不习兵刃,不练基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要帮衬钟隐年,还指望着钟隐年教他卦术,萧寂便也不吝啬地站在一边,尽心尽力的用言语纠正他。
但钟隐年似乎根本不能领悟,一直问他:
“是这样吗?”
“那这样呢?”
“是腿的问题还是腰的问题?”
萧寂无奈之下,终于还是上了手。
一手扶着钟隐年的腰,一手托在他肘间,替他摆好了动作:
“是这样。”
钟隐年这才能有所领悟。
总而言之,只要萧寂只口述,钟隐年就绝对做不到点子上。
但只要萧寂出手摸他,碰他,扒拉他,摆弄他,他很快就能悟得其中精髓。
于是萧寂也算是找到了让钟隐年闭嘴的方法,足足一下午,就在钟隐年身上,这摸一下,那怼一把。
倒是颇见成效。
而在此期间,所有萧家子弟也都在偷偷议论,不知道这钟隐年和萧寂是怎么回事。
萧寂居然会亲自指导钟隐年练剑。
更让人意外的是,当晚,还有人看见萧寂从自己的寝殿离开,去了钟家弟子所居住的那片山头。
不是萧寂多主动。
而是钟隐年这人不自觉。
萧寂自认下午他对钟隐年的态度是很认真负责的。
按照两人先前约定的那样,钟隐年说好了要对他倾囊相授,晚上,应该是要主动来找萧寂的。
萧寂在青阳山上身份特殊,独占一处山头,享的是长老的待遇。
从今日的修习结束,回到寝殿,他就在等着钟隐年上门。
但一直到月上枝头,钟隐年都没来。
萧寂这才出了门,朝钟家弟子所在的山头而去。
找到钟隐年的时候,钟隐年正在奋笔疾书,肩头上还站着只鸟。
他同屋还有个钟家弟子,看见萧寂来,礼貌地喊了声师兄,便回屋盘腿坐在榻上翻看剑诀。
钟隐年肩头的鸟,看见萧寂进来,扑棱棱飞过去,落在萧寂肩头,还亲昵地啄了啄他的脸颊,半点不认生。
萧寂自认是不招小动物待见的。
偶然有这么只没有边界感的鸟与他亲昵,也觉得难得,抬手戳了戳鸟头。
就在那鸟正准备歪着脑袋跟萧寂贴贴脸时,就听钟隐年道:
“钟翠。”
鸟听见钟隐年的声音,站直身子,两只鸟腿在萧寂肩上来回跳了跳,啾啾叫了两声,不动弹了。
萧寂看着那鸟灵巧,问钟隐年:
“天阙宫还修驯兽一道吗?”
仙门中驯兽一道,对天赋要求极高,正儿八经属于强扭的瓜不甜。
需天生体质就与兽类亲近。
而魔道之中,驯兽就要残暴很多,大多都是强订契约,有违天道。
钟隐年手底下一直在忙活,闻言头也没回道:
“不修,我也不驯兽,只是与这鸟有些缘分。”
萧寂偏头看了看那只鸟:“开了灵智,若是化了妖,你当如何?”
此言一出,钟隐年这才放下手中狼毫,扭头看向萧寂:
“妖和人一样,也有善恶之分,仙门之中最不可取的便是无论善恶,只要是妖,通通一棒子打死,何苦来的?”
萧寂蹙眉:“妖者行恶,也不顾及人族是否无辜,见人便吃。”
钟隐年眯了眯眼:“抬杠?”
萧寂否认:“实事求是。”
立扬不同,萧寂从小接受的教化便是斩妖除魔。
钟隐年不与他计较,但还是问了一句:
“若你幼时捡了只鸟,日夜陪伴,喂它吃食,养它长大,有朝一日它开了灵智化了妖,却从不曾作恶,你可会将其一巴掌拍死?”
萧寂沉吟片刻:“不会。”
钟隐年心里这才舒服不少,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满道:
“我们天阙宫,只讲顺其自然,不得有违天命,无论妖魔鬼怪,各自都有各自的命数。”
“不似你们青阳山,只将匡扶正义挂在嘴边,恨不得将天下妖魔斩个干净,那点儿成仙证道的私欲是半点儿都不提。”
一旁那坐在榻上翻看剑诀的钟家小弟子,见两人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静静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生怕牵连了自己。
萧寂没还嘴。
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正义,或者说,正义与否,其实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他遵从青阳山的规矩,也只是因为他是萧家血脉,食萧家五谷长大,受萧家恩惠。
他也没有嫉妖如仇。
因为对于萧寂来说,那些妖魔鬼怪无论如何作恶,只要没招惹到他身上,都与他无关。
如果萧家有命,有妖魔作恶,勒令他去铲除,他也会照办。
但若让他主动出山去斩妖除魔,便只能恕他志不在此。
刚刚那问题,他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单纯问问罢了。
却没料到钟隐年反应会这么大。
钟隐年说完,见萧寂不作声了,又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继续奋笔疾书。
萧寂见他忙着,也不再打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钟隐年的居所,回了自己的寝殿。
待进了寝殿大门,才发现,他将钟隐年的鸟带了回来。
本还犹豫着是不是要给钟隐年送回去,但那鸟看起来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落在萧寂那张冰冷坚硬的玉床上,窝在了他枕边。
萧寂沐了浴,躺回榻上,脑子开始一片空白。
半夜突然惊醒时,却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正环在自己腰间。
而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与萧寂一模一样的银色指环。
在萧寂睁眼的瞬间,身后一道陌生而低沉的男声,有些无精打采道:
“别动,让我抱抱,我一会儿就走。”
————
没有误会没有爱上两个身份,鸟也不争宠,谢谢谢谢。
第241章 同归(十一)
若非受邀拿到山中令牌,或有萧家人带路,寻常人只能止步于山外。
能视青阳山结界如无物的,仙门之中,怕是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萧寂从一开始,只知道与自己结了姻缘的男子,绝非仙门中人,但目前看来,恐怕还要更加复杂。
身后的人就轻轻环抱着萧寂的腰,胸膛贴在萧寂后背,但萧寂却感受不到一丝魔气妖气,和第一次相见时一样,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和心跳都感受不到。
这种情况下,倒是有些像鬼修。
但又不排除对方是故意为之,以隐瞒身份。
萧寂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虽不喜于旁人靠他太近,但还是老老实实没有反抗。
因为对方实力显然深不可测,他即便是反抗,也不见得有什么结果,何苦平白浪费力气。
对方也只是如他所说那般,除了这么静静抱着萧寂,什么都没做。
而那所谓的一会儿就走,也没说到底要多久。
萧寂闭上眼,静静躺着,在那人指尖轻轻触碰到萧寂的指尖时,萧寂重新睁开眼,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蹙了蹙眉,睡意全无。
那人依旧什么都没做,萧寂也什么都没问。
但他那所谓的一会儿显然是骗人的,萧寂觉得,外面的天色已然见了亮光,他身上才一轻,回头时,屋里已然没了人影。
萧寂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照例在卯时就到了讲堂。
而今日,钟隐年也依旧是最后一个来的。
六长老站在门口看着他:“同样的错误,为何总犯?”
钟隐年也不吭声,只伸手将一叠宣纸交由六长老手中。
六长老看了眼纸上的字迹,摇了摇头,叹息道:“春蚓秋蛇,不堪入目!”
钟隐年也不反驳,反正字丑这事儿,也不影响他长得好看。
六长老瞥了他一眼:“昨日三份,今日便再抄三遍吧。”
钟隐年听了这话,才嘿嘿一下乐了:“学生今日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来得这般迟了,您数数?”
六长老一愣,翻开手中那一堆写满了狗爬字的纸张,果不其然,还真是六份。
他瞪着眼瞅了瞅钟隐年,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混小子!这是算计好了要迟到受罚?!”
钟隐年无辜地看着六长老:
“长老此言差矣,学生昨日一边抄录这灵溪剑诀,一边感悟其中精髓,这一抄,不知不觉便多抄了三份。”
“既然已经多出来了,那今日不如就索性多睡一会儿,也不枉费学生白费了半晚上功夫。”
六长老从未见过这样的学生。
半晌,才拿那一叠宣纸拍了下他的脑袋:“投机取巧!”
钟隐年摸了摸鼻子:“合理利用。”
六长老:“巧言令色!”
钟隐年:“您瞧您,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倒成了学生的不是了,大不了,学生明日早些来就是了。”
说完,趁着六长老还没反应过来,便连忙溜到讲堂最后,在萧寂身边坐了下来,对着萧寂挤出一个笑,小声问他:
“我的鸟呢?”
萧寂是记得这件事的,闻言,从怀中将鸟掏出来,放在了桌边。
鸟儿站在萧寂的桌面上,眯着眼,看起来还困倦着,圆润的身子一沉,便窝了下去。
钟隐年小声:“钟翠,过来。”
小翠歪了歪脑袋,朝钟隐年那边靠了靠,挪到桌边,又窝了下来。
钟隐年暗骂:“你当心哪日你化了形,他一剑攮死你。”
萧寂挑眉:“我说了我不会。”
钟隐年眯着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该防还是要防的。”
他话音刚落,一把戒尺便从前方飞了过来,给了钟隐年,萧寂脑门上一人一戒尺,之后,那戒尺徘徊了片刻,又在小翠的小脑瓜上拍了一下。
“听学时不许玩鸟!滚出去!”
萧寂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赶出讲堂,倒是也没说什么,只在讲堂外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坐下来。
钟隐年跟着他出来,肩上驮着鸟,坐在他旁边。
两人谁也没说话,半晌,钟隐年问他:“生气了吗?”
萧寂看向他:“为何生气?”
钟隐年道:“要不是我非要让你在讲堂里掏鸟,你也不会被赶出来,可会觉得丢了颜面?”
萧寂很平静:
“并未。”
说实在话,六长老讲的那些东西,萧寂如今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他坐在讲堂里无非是习惯使然。
至于丢颜面这种事,萧寂更是不在意。
他只是被赶出来了,又不是被打死了。
而且换言之,六长老身为萧家长者,真要打死了萧寂,萧寂便正好可以不活了。
谈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活着有活着的乏味,死了也有死了的轻松。
钟隐年看着萧寂的侧脸,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茫然和缥缈:
“萧寂,这世间,就不曾有你在乎的事吗?”
萧寂侧过脸,看着钟隐年。
他想说,不曾。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此刻的钟隐年似乎有一点难过。
萧寂不明白钟隐年在难过什么,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烦恼困惑,但他明白,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没回答钟隐年的问题,只道:
“你心绪不宁,有心事。”
钟隐年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萧寂脸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除了家中长老,他和师兄弟之间关系并不亲近,接触的少,只能记得那些人长得熟悉,是自家人。
旁人对他来说,似乎都共用着同一张脸。
但钟隐年是个意外。
乍见之时,他便知道,这人长得是好看的。
他说:“世人都一样,逃不过人生八苦,而所有的苦,也无非是因为执念和牵挂罢了,钟隐年,你是有牵挂,还是有执念?”
钟隐年看着萧寂黑漆漆的瞳孔,喉结动了动:
“我有牵挂,也有执念。”
萧寂跟他对视:“多吗?”
钟隐年摇摇头:“不多,仅一人罢了。”
萧寂不是很明白,只问:“可能放得下?”
钟隐年便又笑了:“放不下,也不愿放下。”
第242章 同归(十二)
前一秒还郁郁寡欢,下一秒又开始叭叭叭叭说个不停,似乎世间无人比他更快乐了。
待日上三竿,青阳山中大雾散尽,阳光透过树梢枝叶照过来时,他便干脆躺了下来,对萧寂道:
“佛子哥哥,可否借你大腿一用,我困了。”
说完,也不顾萧寂是否愿意,直接便枕在了萧寂腿上,闭上了眼。
微风吹过,淡淡沉香钻进萧寂鼻息,萧寂垂眸看着钟隐年,许久,将目光转移到了钟隐年交叉放在上腹处的双手之上。
钟隐年这一睡,便到了午时后。
待他睡醒,两人默契地谁也没多说什么,似乎那大树之下难得的亲昵和平静从未发生过。
午时后,演练术法。
钟隐年再一次展现了自己在术法运用一道上的笨拙。
术法一道是以自身为根基,调动天地五行,再在五行之上进行不同的演变。
每个人天赋不同,擅长运用的术法也不同。
哪怕如萧寂这般样样出众的人,在火与土的术法运用上也是短板,只能说一句可以召唤,可以使用,但不功不过,实战效果往往不如人意。
他不会误人子弟,只尝试教钟隐年凝水化冰。
但钟隐年就像是在和萧寂作对,任由萧寂怎么教他,都无济于事。
萧寂尝试像昨日练剑那般,手把手教他变换手势,钟隐年也的确是做的分毫不差,但那水,却偏偏就是不肯来。
无奈之下,萧寂只能换了思路,教他引火。
谁知这下钟隐年就聪慧了起来,不出一刻钟,便在掌心燃起了一团和他那只鸟形似的火焰。
在他得意洋洋的向萧寂展示时,那火焰便在萧寂注视下,被一层冰包裹于其中。
很快,火焰熄灭,而冰却凝实在钟隐年掌心中。
“水火不容,我与你相生相克。”
他说完,便见钟隐年眉梢一挑,掌心火焰再起,没一会儿就将那一块冰化成了水,又蒸发于他掌心。
“只要火候够足,坚持的时间够久,冰,迟早会化的。”
萧寂没反驳,只看着那团火焰,淡淡道:
“你在术法一道上是有天赋的,我不善控火,帮不了你什么忙,你自便。”
说完,便转身离开,寻了个角落去乘凉。
夜里,萧寂回了自己的寝殿,盘腿坐于窗边,开始打坐默念清心经。
过去萧寂甚少有烦躁的时刻,但每当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放空。
但今日,也不知是没了那串佛珠的缘故,还是另有缘由,每到中途,萧寂便会走神,断断续续一个时辰,也没能完整的将经文念下来。
他捻了捻指尖,看着面前的烛台,抬手掐诀引火,点燃了烛台,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钟隐年看他时的眼神。
那不是看待同门或好友的眼神。
其实从第一次两人相遇时,钟隐年在看他时,眼神中就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似乎是在看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
今日在大树下说话时,这种感觉便更甚了。
一直到午后,钟隐年说起化冰,萧寂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钟隐年了。
萧寂无法领会这眼神中的含义,但他会觉得别扭。
是在旁人身上从未体会到的,前所未有的别扭。
他在犹豫,是不是该跟钟隐年说清楚,先前互帮互助,倾囊相授的事就到此作罢,他并不想与任何人沾染任何因果。
但还没想清楚究竟该如何应对时,寝殿外,便传来了叩门声。
这个时候能来打扰萧寂的,不做他想。
萧寂拖延了一会儿,没做声。
但在叩门声第三次响起时,萧寂却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开了门。
钟隐年随着门开,向里望去。
只见萧寂坐于窗边,盘腿坐在地上,整间寝殿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他走进门,反手将门关住,问萧寂:“在等我吗?”
萧寂昨日的确在等钟隐年,但今天这种期待有了些别的变化。
他实话实说:“并未。”
钟隐年走向萧寂,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来,轻声道:“真可惜,我以为你会想我的。”
这一点,萧寂却没有否认。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的想,他方才都的确在想钟隐年。
钟隐年没说什么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话,只自顾自为自己倒了杯早已冷却的茶水,对萧寂道:
“你在卦术一途上天赋不弱,但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萧寂蹙眉:“什么?”
钟隐年道:“忘了你过去所学,我教你独门卦术。”
萧寂神色微妙:“天阙宫的独门卦术,你就这样外传,叫你师尊知晓,可会责备于你?”
钟隐年看着萧寂:“谁与你说,我要教的,是天阙宫的独门卦术了?”
萧寂与他对视,沉默片刻,没再多问,只轻声道:
“好。”
萧寂不仅在修炼一途上天赋异禀,他在健忘这方面更是常人拍马难及。
说要将过去所学忘记,便像是突然将过去学过的关于卦术的一切封锁了起来。
钟隐年一连问了一大串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就连将自己用了多年的那三枚铜钱重新摆在自己面前时,他都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钟隐年对他这般状态很满意,而接下来足足一个时辰,钟隐年便推翻了仙门一道固有的卦术算法,更确切的说,几乎是全然相反。
寻常人借用天道卜卦,窥探天机乃是大祸。
但钟隐年的卦术,完全是在命令天道,强横无礼,即便窥得了天道,还要让天道与他道歉,说一声不好意思,伤了你的眼。
就连萧寂,也有些震惊:
“此法,可有违天道?”
钟隐年看着萧寂,嗤笑道:
“有违天道,都是实力不济者为自己开脱的话罢了,若是你实力够强,天道不许,便是天道有违于你。”
萧寂沉吟片刻:“所以,我的姻缘,是你,强迫了天道吗?”
第243章 同归(十三)
钟隐年当即否认:
“你怎么能这么想?”
萧寂盯着钟隐年看:“传闻天阙宫卦术一道修到极致,不仅能算还能改。”
萧寂以前只以为,改命一事应当是相当繁琐的,但看钟隐年这一套卦术下来,分明就是登峰造极后,他说旁人该是什么命,旁人就得是什么命,根本不存在于改与不改。
钟隐年抿唇:“那是修到极致以后得事了,你太高估我了,我若有那般本事,还来这儿学什么兵刃,学什么术法?”
“况且当日初次见你,那般匆忙,我如何能做得到说改就改,那就是你命定的姻缘,你就莫要将责任推于我身上了。”
萧寂哦了一声:“那眼下我这姻缘,应当还能再改。”
钟隐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道:“你这姻缘好着呢,瞎改不是好事,你听话,此事以后莫要再提了。”
萧寂垂了眸,不吭声了。
钟隐年看着他的神色,想说若你日后出师了,登峰造极了,想自己改也不是不行。
但话到了嘴边,却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整个人又突然低落起来,看着兴致不如方才高了。
静坐了片刻,钟隐年起身,对萧寂道:
“我走了,今日就到这里,你早些歇着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萧寂的寝殿。
萧寂看着钟隐年离开的背影,仔细思考片刻,觉得钟隐年似乎是因为他的话生气了。
但他不知道钟隐年生气的点在哪,毕竟他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说真的要改。
钟隐年就这么走了,萧寂却觉得心里更不平静了。
他熄了蜡烛,躺回床上,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开始细想钟隐年今日所教给他的东西。
想着想着,却又开始走神。
不知道思绪飘到何处,却就是迟迟没有睡意。
直到背后再次有人贴了上来,如昨日一般,将手搭在他腰间。
一回生二回熟,萧寂这次连反应都没了。
身后的人却得寸进尺的收了收手臂,还吻了萧寂的后颈。
吻完,还问萧寂:“厌恶吗?”
萧寂仔细感受了一下。
身后之人唇瓣贴在萧寂后颈上时,萧寂的确有些不自在,但所谓的厌恶,倒也的确不存在。
但他不太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便没开口,怕自己多说一句话,那人便要得寸进尺。
届时,他便又要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然而,他的沉默,也并未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身后的人,仍旧是得寸进尺了。
他修长的食指挑开了萧寂的寝衣,顺着萧寂的衣襟便钻进了他的小腹。
萧寂抬手握住那人的手腕,淡淡道:
“你有失分寸了。”
身后之人便反手握住了萧寂的手,轻声道:“你最好是别反抗,否则我便捆了你,这悠闲日子,你也不必再过了。”
萧寂问他:“为何是我?”
他迟迟想不出其中缘由,他有生以来二十三载,始终深居简出,从未在外招惹过什么桃花债。
起初只觉得是意外,如今想来,当时福安村一行,对方显然就是在专门等着他。
身后的男人再次低头,隔着萧寂单薄的寝衣,吻了他的肩头:
“是你先招惹我的,萧寂,但你忘了我。”
他语气很复杂,说不上是爱是恨还是委屈失落,字字带着煎熬如针尖般扎在萧寂心头。
萧寂从未与人共情过,他在心痛,但不明缘由。
他开口:“若我忘了你,你也该忘了我才是,这样才公平。”
那男人却道:“闭上你的嘴,萧寂,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若论公平,他不知道忘了萧寂多少次,如今这般,萧寂忘了他,他却什么都记得,才叫公平。
但这话他不想说,说了萧寂也听不懂。
他叫萧寂闭嘴,萧寂便不再开口,他也不再继续对萧寂动手动脚,只是将脸颊埋在萧寂颈间,紧紧抱着萧寂不肯松手。
萧寂被他勒的有些上不来气,迷迷糊糊睡着时,就像被鬼缠身了一般,翌日一早醒来浑身疲惫。
白日里钟隐年又总是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萧寂头疼不已,想开口让钟隐年安静些,每每看到钟隐年无辜的眼神,话又总有些说不出口。
一连半个月,两人白天同进同出,到了夜里,钟隐年“倾囊相授”后就会离开,然后出不了半个时辰,那莫名其妙的男子便会突然出现,强行与萧寂同眠。
但自打那日他让萧寂闭嘴以后,萧寂就彻底闭了嘴,两人再没有过任何交谈。
萧寂的卦术在精进,他开始尝试偷偷算钟隐年的命数,只可惜还是一团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一个月后,青阳山主峰之上那破钟又开始无缘无故响个不停。
萧家主连夜收到一依附于萧家的小仙门的求救信,待他赶到之时,那小仙门已经被屠了满门,回天无力。
萧家主震怒,当即集结了其他三大仙门的人于青阳山主峰之上商议此事。
“打从上次妖魔共主降世到,已经过去三月有余,本以为是个修身养性的主,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灭门的路数,属实可恨!”
一方脸男子立于大殿之中,恨恨道。
萧家主脸色异常难看:“从求救信发出到我赶去,不出三个时辰,林家满门上下一百五十余口修士全军覆没,鸡犬不留,纵是我萧家十位长老出山,也不见得能这般干脆利落。”
此时钟家那位老祖宗,也站在大殿之内,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时不时便不着痕迹地扫钟隐年一眼。
钟隐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此事并非他所为。
但钟渡看在眼里却觉得钟隐年是在告诉他,你且安心,此事就是我干的,但我不会对你钟家出手。
“七百年前妖魔共主降世,生灵涂炭,如今怕是又要重蹈覆辙........”
一美妇面露愁容,刚开口便被萧家四长老打断:
“那又如何!老夫就是碎了这一把老骨头,也必定不会放任不管!”
萧寂站在角落里发呆,目光落在站在自己前面的钟隐年的后脑勺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大殿之内吵吵嚷嚷甚是烦闹。
不知那些人吵了多久,萧家主才突然开口点了萧寂的名:
“无言,此事,你可有何想法?”
第244章 同归(十四)
此时听见萧家主将问题抛给萧寂,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寂身上。
包括钟隐年。
记得上一次,妖魔共主降世时,萧寂只说了一句:“杀了便是。”
此时的钟隐年望着萧寂,就在他以为萧寂会再一次说出相同的话时,却听萧寂道:
“妖魔共主出手,屠戮的不该是四大仙门满门吗?”
言下之意,只是一附属小家族,如何轮得着妖魔共主出手,这算什么大手笔,开胃小菜吗?
他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不愿意了:
“你这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方才萧寂便注意到了,就是这人,一直在吵吵嚷嚷,数他话最多,撺掇着萧家主必定要报仇雪恨,却不曾说一句他们家定会鼎力相助。
明显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图明确,让萧家打了头阵,让他们看看这妖魔共主究竟有几分实力再做定夺。
萧寂对于这种人向来不会留什么情面,只不咸不淡道:
“你有什么威风?”
萧寂名声再响,说白了,也只在萧家人面前出过手。
萧家人再如何奉萧寂为人族希望,在外人看来也有造势的嫌疑。
而且他年轻,在仙门之中只是小辈。
此话一出,那人立刻便对萧寂出了手,一来想要试探试探萧寂到底几斤几两,二来也抱了几分想要萧寂难堪,打打萧家脸面的心思。
凌厉的剑气在大殿之中爆发,直奔萧寂而去。
能作为一家之主出现在这里的,实力自不必提。
钟隐年凤眸微眯,剑气扑面而来时,已然做好了替萧寂阻挡的准备。
但他尚未抬起的手,却被萧寂捏住手腕,按了下去。
萧寂没动,但面前空气却猛然凝固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那剑气阻挡在外,而那奔着萧寂而来的长剑却破了那屏障直指萧寂眉心。
却又在离萧寂眉心寸许时,被冰层包裹,断裂成几节,坠落在地。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那出手之人,乃司徒家门下附属仙门的家主,名段厉,乃司徒家鹰犬,实力强横,为人嚣张,安身立命的本事,虽并非剑术,但那把佩剑也是天地玄黄四大品阶中的地阶法器。
就这般让萧寂如此风轻云淡的毁于当扬,也算是丢尽了颜面。
四大仙门看似相辅相成屹立不倒,实则也在暗中较劲,一家不服一家,都想坐上四大仙门之首的位置,号令众仙门。
段厉今日这般作为,许是也受到了司徒家指使。
他脸色难看的与司徒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下来。
萧家主见气氛尴尬,轻咳一声,不咸不淡地训斥萧寂:
“来者是客,段家主是长辈,不得无礼。”
听起来是在教训萧寂,但一句长辈,无疑是在用段厉的颜面扫地。
萧寂很乖巧,受了教训,便对着段厉微微鞠了一躬:
“失礼了,见谅。”
萧家主一挥手:“你接着说。”
萧寂抿唇:“说什么?”
萧家主一愣:“林家被屠之事,你还有何看法?”
萧寂沉默片刻:
“许是有人借着妖魔共主降世一事,在为非作歹,妄图混淆视听,挑起战乱。”
在座众人闻言,也都沉默下来。
虽然依旧有人不想承认,但细想之下,萧寂所言不无道理。
四大仙门中人什么实力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各家老祖单拎出来都是能移山平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
可即便如此,仙门中数百年来都未能出一个所谓的共主。
顺天道修行不是易事,妖魔两道随便拎出些老怪物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今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能统领妖魔两族,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若真是那妖魔共主出了手,一个小小的林家说难听些,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在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之后,又是一番吵吵嚷嚷的商议,有人觉得萧寂说的有道理,还有人较为谨慎,觉得搞不好是妖魔的圈套。
若是大张旗鼓的派出各家中坚力量,万一只是些小喽啰刻意为之,岂不丢尽了仙家颜面。
若是只派些寻常弟子前去,万一被一网打尽,又要让妖魔两族得意一番,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终也没商量出来个所以然。
于是问题就被抛给了能掐会算的钟渡。
钟渡悄悄看了钟隐年一眼。
钟隐年便开口道:
“那我自己去吧。”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便投向了钟隐年。
随后又齐齐看向钟渡。
就在众人都以为钟渡会呵斥他胡闹时,钟渡却看起来松了口气道:
“行。”
将妖魔之事,交由妖魔处理,最好不过。
萧寂看了钟隐年一眼:“我与你同行。”
钟隐年挑眉:“若此事当真是妖魔共主所为呢?”
他在等萧寂说“杀了便是”。
但萧寂却只是淡淡道:“那便算我命该如此。”
林家灭门之事,最终因为萧寂和钟隐年的话,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决定了。
当晚,钟隐年没再上门来找萧寂。
来的,是萧家主。
“你这是胡闹,那钟家的小子,兵刃学的一塌糊涂,术法乱七八糟,钟渡老糊涂了,任由他去送死,你怎的,这些时日与他相处出情谊来了?你若一个人去,倒也罢了,若我猜的没错,如今以你的实力,我大抵都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带个他,岂不是还要分心护他周全?”
当时大殿上也是一片混乱,萧家主脑子都被吵浑了。
眼下反应过来,连忙找上门来。
萧寂却面无表情的给萧家主倒了杯茶:
“您小瞧他了,若我这段时日直觉没错,此去一行,能否活着回来,便全要看他的意愿了。”
————
算了,赶出来了,不好意思
第245章 同归(十五)
钟隐年在来到青阳山之前,并无人听闻过其名讳。
但无论如何,即便是钟渡,要说硬碰硬,那也是比不得萧家主的。
听到萧寂这话,萧家主不由狐疑:“你未免太抬举那算命的了。”
萧寂食指点了点桌面,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句:
“此事,您就莫要再费心了。”
萧寂主意正,萧家主自知拦不住,言尽于此。
两人相顾无言坐了片刻,萧家主便起身告了辞。
而萧寂却并未就寝,而是继续坐在窗边,静静等待着。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道男声便从空旷的寝殿中响起:
“你那同伴可有何过人之处,你就这般相信他?”
萧寂偏头,便看见一穿着玄色华服的高挑男子,倚在他寝殿内的柱子上。
姿态随意,气度却是不凡。
男子面上戴了块玄铁面具,看不清相貌,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指环,却彰显了此人的身份。
说来也是有趣,道侣结了,同床共枕过了,虽谈不上有什么太过逾矩的行为,但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头一回面对面说话。
萧寂下意识转了转自己指间的指环,神色淡淡:
“非礼勿听,你失礼了。”
那人轻笑一声:“老爷子太磨叽,相思意难解,又不方便打扰,只能听听墙角了,你不会生我气吧?”
萧寂没理会这番说辞,只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若我没看错,今日大殿之上,天阙宫宫主看了钟隐年三次。”
男人的目光透过面具直视萧寂:
“那又如何?长者对爱徒的重视罢了。”
“不。”
萧寂歪了歪头:“是忌惮,甚至是在征求钟隐年的意见。”
他将杯中的茶水倒入茶盘:“什么情况下,为人师长者,会忌惮自己的亲传弟子?”
那男子面具下的嘴角撇了撇:
“人太聪明了,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萧寂没接话,寝殿内的气氛也跟着沉默下来。
那男子见萧寂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便主动走到萧寂身边,对他伸出手。
萧寂便知道,这是在邀请他去睡觉了。
但萧寂却依旧没动,只静静盯着那人脸上的面具看。
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露出挺翘的鼻尖和殷红单薄的唇瓣。
身量不矮,宽肩长腿与钟隐年是有些出入的。
那人见萧寂迟迟没有动静,收起了自己的手,单膝跪在萧寂面前,将下巴抵在萧寂肩头:
“你都知道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被萧寂抬腿勾住了腰,一个恍惚,人就被萧寂按在了窗边的小塌上。
“为什么接近我?”
萧寂神色冷凝,盯着身下的人。
下一秒,便被那人一把扯进怀里,反压了回去。
当萧寂反应过来时,男人温热的唇瓣已然吻住了他。
萧寂抬手一把扼住那人的喉咙,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警告此人莫要逾矩。
但那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却让萧寂将话咽了回去。
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两枚指环紧紧贴在一起,提醒着他们,两人早便是拜了堂结了姻缘的道侣。
隐年察觉到萧寂在挣扎。
但好不容易亲到人,以他的性子,必不可能会轻易放了萧寂。
萧寂很倔,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一直在表示拒绝。
隐年上了头又万万没有撤退的道理。
谁也没说话,但无声的争执和撕扯却在黑暗中爆发。
隐年被萧寂的躲避气急了,一把便撕坏了他身上的衣衫。
萧寂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外,脸颊也跟着泛了红晕,却死死抿着唇不肯开口。
隐年一把捏住萧寂的两腮:“你就这般厌恶我?”
萧寂想说自己佛缘未尽,想让他莫要再闹了。
但又怕自己开了口,他便会趁机吻过来。
隐年看着萧寂这副像是受了极大屈辱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一开始就是萧寂先招惹他的。
无论自己记不记得萧寂,却没有一次如这般抵抗过萧寂。
这一瞬间,隐年甚至开始怀疑萧寂对他的爱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又或是仅仅为了任务,才一次次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盯着萧寂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顿感失望至极。
他松了手,站起身。
刚刚还被情欲所充斥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冷冷开口:
“抱歉。”
说罢,刚欲转身离开,却被萧寂一把扯了回来,按在榻上,狠狠吻了上去。
萧寂感觉到了隐年的情绪波动。
在那面具之下逐渐冷却的瞳孔中,看见了莫大的失望。
萧寂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知道,不能放人走。
轮到隐年紧闭双唇不肯开口时,萧寂也学着他的模样捏住了他的两腮:
“张口。”
隐年依旧不肯。
萧寂便也毫不客气地撕烂了他身上那件玄色华服。
总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萧寂虽没有记忆,却有本能。
隐年虽不配合,但也没有激烈反抗。
萧寂便知道,他没有不愿意,他只是在生气。
于是在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萧寂再一次主动吻了他。
萧寂吃斋念佛多年,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甚至于在此之前他对这样的亲密举止,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但本能却一直在告诉他该怎么做。
隐年心气不顺,但思念到底是占了上风,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到底是舍不得为难萧寂,多配合了几分。
期间很多次,萧寂都在盯着隐年脸上的面具,似乎想对那面具动手,看清隐年面具下的脸。
对此,隐年有担忧也有期待,说不出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萧寂沉默寡言,不善表达。
从今日萧寂在大殿之上的言辞和他和萧家主的谈话里,隐年能听得出来,萧寂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究竟发现了什么,又猜测到了哪一步,他却无从得知。
萧寂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
其实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钟隐年和萧寂的交流要更多。
他也能感受到,萧寂近些日子以来对钟隐年态度上的变化。
要说暧昧,似乎也谈不上。
但要说仅仅只是好友,萧寂的态度却要更加纵容。
以道侣的身份来说,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算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那以钟隐年的身份来说,他和萧寂又算什么?
此时此刻的萧寂,又是否有一瞬间,想到了钟隐年呢?
又或者,萧寂是否已经知晓了全部,却只是不曾表明?
萧寂看着清清冷冷,但办起事来却如同禽兽。
隐年很快就无暇再顾及这些凌乱的思绪。
在萧寂愈发变本加厉的搓磨下,头脑也陷入了一片空白……
第246章 同归(十六)
萧寂仅一个转身的功夫,隐年便不见了踪影。
他换了衣衫,将铺在玉床上的薄毯收起来,开始打坐。
口中的清心经在第三次被他乱七八糟的思绪打断后,萧寂便知道,自己的佛缘,彻底尽了。
他静坐了许久,一直到日出东方,有光透过窗纸照进寝殿内,才起身净面梳头,出了寝殿。
而钟隐年,此时就倚在他院子门口,静静看着他。
四目相对,萧寂微微颔首,如同往日一样,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钟隐年也便若无其事道:
“睡得好吗,佛子哥哥。”
萧寂看着钟隐年的脸,目光渐渐聚焦在他喊自己哥哥的那两片唇瓣上,淡淡道:
“一如既往。”
钟隐年闻言,嗤笑一声,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暗骂道:
好一个一如既往,装犊子的玩意。
两人并未向萧家主辞行,一路赶下山,但到了林家,却骇然发现,林家消失了。
林家人口不多不少,上上下下不过一百五十余口。
与萧家不同,并非坐落于山头,而是就在人间烟火中。
偌大的宅院,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此时周围环绕了不少百姓,都在指着那一大片空地低声议论着什么。
却无人敢踏足于那片空地。
林家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毫无修葺过的痕迹,空地之上长满杂草,也没有坐落过房屋的痕迹。
“见了鬼了。”
钟隐年看着那一片空地,挑眉道。
萧寂看了他一眼:“可有头绪?”
钟隐年并未在此感知到任何魔气和妖气,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屠戮了林家满门的,到底是不是他麾下之人。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那片空地,在杂草丛中走了两圈,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玉佩。
钟隐年在空地上徘徊时,萧寂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转悠。
此时看见他手里的玉佩,问道:
“可知是何物?”
钟隐年舔了舔嘴角:“出入魔宫的令牌。”
萧寂看着他:“是不小心遗落的,还是刻意为之,栽赃陷害?”
钟隐年将那枚玉佩收进怀中,对萧寂挑了下眉:
“若是寻常仙门子弟,必将立刻断定此事乃魔宫所为,无言师兄,你会觉得有刻意为之栽赃陷害的可能,是因为头脑太过冷静,还是另有其他缘由?”
萧寂面色平静:“我从不在真相揭露前做任何决断。”
钟隐年闻言,耸了耸肩,也不再继续纠结于得到萧寂的答案,只转身道:
“我们恐怕要去魔宫走一遭了。”
萧寂没说话。
钟隐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如你这般细皮嫩肉,修为上佳的人族,在妖魔眼中可是上好的补药。”
“羊入狼群,你怕吗?”
萧寂明白钟隐年的意思。
人族地界宽广,但修士到底只占少部分,且基本集中于各大仙门之中,寻常城镇里行走于世的,还是那些常鳞凡介。
妖魔时常伪装混迹于人族地界兴风作浪投机取巧也正是因为如此。
但魔族和妖族却不同。
地界虽小,但各个都是能掏人心肝的角色。
莫要说是寻常百姓。
就是仙门世家,也不会轻易派人去妖魔地界没事找事。
只要去了,修为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即便能活着出来,也少不了要被扒一层皮。
但萧寂闻言,却只是神色淡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摆在钟隐年面前。
钟隐年故作不知:“你是打算拿这条胳膊献祭妖魔,好让他们放你一条生路吗?”
萧寂面无表情:“我已结道侣。”
钟隐年扬眉:“我知道,那又如何?妖魔可没有不对成家者出手这一规定。”
萧寂看着钟隐年,嗤笑一声,不再和他掰扯,自顾自朝着魔界所在的方向走去。
钟隐年跟在萧寂身后,脑子里想着萧寂方才的神情,许久,突然开始偷笑。
在萧寂后面喊道:
“哎,无言师兄,你那道侣,你可见到人了?”
萧寂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你算不到吗?”
钟隐年啧了一声:“那是你的私事,你没请我,我如何好算?”
萧寂便道:“那你且算算,我与他何时正式相见。”
钟隐年嘴角开始上扬:
“怎么?你是不是想他了?”
萧寂否认:“没有。”
钟隐年撇嘴:“那有何好算的,等着便是了,该见迟早会见的。”
萧寂再次沉默。
没多久,钟隐年又道:“你是想他了吧?”
萧寂不语。
钟隐年便开始磨人:“你想了,你说你说,你说你想他了。”
萧寂拒绝:“我不说。”
钟隐年双臂抱胸:“为何?萧寂,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你怕我吃醋?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想别人?”
萧寂依旧不接他话茬,只道:
“我已结道侣。”
钟隐年是以不同的身份接近了萧寂不假。
但在做为萧寂的同门时,他从未提过另一个自己。
而另一个自己,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甚至从一开始就向萧寂透露了,他并非人族。
他一直都留了一丝破绽。
比如他那双手。
无非是戴不戴指环的区别罢了。
比如那骇人听闻置天道于不顾的卦术。
仙门修行不可逆天道,只有妖魔鬼怪,才会如此横行霸道。
再比如,从始至终,都一直存在他于他身上的那股淡淡沉香。
从昨晚到此时,以钟隐年对萧寂的了解,他便明白,萧寂原来,什么都知道了。
但萧寂不明说,钟隐年也乐得跟他胡闹,笑眯眯道:
“谁说道侣只能结一个的?你好好说,萧寂,你若心悦于我,我给你做小啊?”
第247章 同归(十七)
从相识至今,萧寂早已有所领会。
上上个月有人在饭堂插队,恰巧赶在钟隐年面前抢走了最后一个鸡腿,钟隐年看似没什么表示,但那人饭吃了一半,就吃出了两条蜈蚣。
恶心地险些吐在饭堂里,事后许久,吃饭前都要先在碗盘中扒拉个底朝天。
上个月有人在午后的术法演练中不小心烧着了钟隐年的衣角,所幸萧寂发现的及时,立刻便将火苗扼杀在冰层里。
钟隐年面上也笑着说不打紧不打紧,但翌日下午,钟隐年便也不小心操控小火龙,不偏不倚烧着了那人的头发。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一两次萧寂还能当做是巧合,但次数多了,萧寂便明白,钟隐年这人小心眼的厉害。
而除此之外,萧寂也发现了,这些时日,但凡有人与他多说两句话,钟隐年的目光就会若有似无的落在那人身上,但凡萧寂问他看什么,他就死也不承认,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说萧寂疑神疑鬼。
而这与萧寂谈话之人,除了山中长老和萧家主之外,不出三日,必要多多少少倒那么点霉。
萧寂心里明镜,却什么都没说过,只是在旁人面前愈发冷漠,尽量避免和任何人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眼下的钟隐年能说出这种话,萧寂便明白,他这是明白自己已经明白了。
萧寂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小把戏,但还是顺着他道:
“我考虑考虑。”
钟隐年不乐意了,伸手拧了一把萧寂的腰:
“你就这般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若你道侣知晓,必要扒了你的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寂便道:“那算了。”
钟隐年仍旧不乐意:“那我呢?你偷偷心悦我,我都勉强接受你主动送上门了,你说算了,可念及过我的感受?”
萧寂见他开始胡搅蛮缠,只能闭了嘴,以不变应万变。
钟隐年也不与他计较,就从怀里掏出鸟来,放在自己肩头,自顾自与萧寂说些有的没的。
“你去过妖界吗?”
“没有。”
“那魔界呢?”
“不曾。”
“如今这两界被打通了,来往甚密,繁华得很,街道城池都比青阳镇热闹有趣得多,你若不急,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我不去。”
“为何?”
“妖魔难缠,我羊入狼群,心里怕得很。”
“你道侣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道侣若知晓我还带了旁人,必会扒了我的皮,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魔界偏远,从青阳山过去,几乎要横穿整片大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若是光论脚程,少说也要走过三五个月。
钟隐年倒是不急不忙,就告诉萧寂自己法力低微,做不到缩地千里,也不会御剑。
萧寂便一路背着钟隐年,在七日后,抵达了一座城墙之外。
城墙绵延数十里看不见尽头,高大巍峨几乎直冲天际。
在这城门之外,数百里不见一户人家,荒凉至极。
城门之上没有字,但上空盘旋的冲天魔气却在警告着人族,此乃何处。
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城墙有城门构造,却无真正的城门,只有结结实实严丝合缝的大石头。
萧寂偏头看了眼钟隐年:“如何进去?”
钟隐年道:“凡人和仙门子弟,灵气灌体,入不得这魔界之门。”
萧寂面无表情:“那妖魔两族出了这城门,又如何再进去?”
钟隐年对萧寂伸出手。
萧寂想了想,隔着袖子,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钟隐年掌心。
钟隐年险些气笑了,撸起他的袖子,直将他的袖口撸到他的大臂处,这才与他十指相扣,走到那城门口,才将人松开。
然后给了萧寂一个眼神,示意他摸那城门。
萧寂抬起右手,触摸到石壁之上。
在阳光的炙烤和高温的烘焙下,石壁坚硬滚烫,魔气萦绕几乎快渗透出来,腐蚀了萧寂手掌上的皮肤,滋啦啦地冒着黑气。
钟隐年吓了一跳,给了他手臂上一巴掌,连忙将他的右手拽过来仔细瞅了瞅:
“傻了不成?哪只手戴了指环都不知道了?”
萧寂知道,他不过就是想试试这城墙有什么端倪罢了。
要论仙门子弟更不愿意对上妖魔之中哪一族,想必大多数都还是会更忌惮魔族一些。
妖族纵使难对付,但到底是顺应天道而化形的产物。
但魔族却不同。
寻常伤势,若是三五天便可恢复,一旦沾染了魔气,清除不干净,那伤口便很难修复,严重些甚至会日渐溃烂。
钟隐年轻轻吹了吹萧寂的掌心,将手贴在萧寂掌心上,那冒着黑气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愈合。
至此,钟隐年的身份也更进一步的暴露在了萧寂面前。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一茬。
萧寂还啧了一声,夸道:“天阙宫原来还有此秘术,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钟隐年松了他的手,摸摸鼻子:
“让你刮目相看的东西多着呢,赶紧的吧,别磨叽。”
萧寂这才重新抬起左手,在按在那石壁上的同时,钟隐年肩头的鸟也扑棱棱飞起来落在了萧寂肩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阵虚幻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萧寂全身。
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面前已然变成了另一片天地。
仰头不见天日,只有层层黑压压的雾气弥漫在头顶,成群的乌鸦在盘旋,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矗立在城池之中。
但正如钟隐年所说,魔界城池中,热闹得很。
各类奇形怪状的东西行走于街道之中,而就在萧寂面前,一个头顶犄角的小女孩儿,正骑在一独眼巨兽背上,身后是五六个按着轮子的铁笼。
铁笼之中,关押着的,看起来正是人族无疑。
那小女孩儿身边站着一群穿着黑翼斗篷看不见脸的护卫。
周围来往的人群像是早已对此见怪不怪,都视若无睹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一个妆容浓艳的女人,站在一座木楼之上,推开窗喊道:
“烟将军,今日有新鲜眼球,忙完上来喝两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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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更,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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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同归(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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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初入魔界时的那片街道不同。
这里更清静,来往人群没几个,街边店铺稀稀拉拉开着门。
萧寂正左边的肉铺门口,放着把躺椅。
躺椅之上坐着一个鸡头人身的怪物,正在直勾勾地用一只眼盯着萧寂二人。
萧寂往前走,那怪物的脑袋便跟着萧寂的步伐移动。
萧寂又退回来,那怪物的脑袋却没跟着往回转,而是在脖颈上转了一个圈,继续盯着萧寂。
许久,萧寂站定在肉铺门口。
那老板甩了甩头顶的鸡冠,将脑袋重新扭回来,问:
“二位买肉吗?”
萧寂看着他店铺门口,挂钩上那一堆分成块状的肉,问他:
“什么肉?”
老板鸡冠子又抖了抖:“跟你一样,人肉。”
萧寂拧眉。
老板见状,顿时一拍大腿咯咯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半晌,才敛了笑:
“逗你的,城里如今禁售人肉,这是驴肉。”
萧寂没接他话,只问:“你可知,郊外有座黑树林,树林尽头有岩浆,岩浆对岸那洞穴里,是什么地方?”
那鸡头老板闻言,对萧寂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萧寂不知人族货币是否与这里相通,看了钟隐年一眼。
钟隐年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玉匕首,丢给那鸡头老板。
鸡头老板仔细看了看,是一尊玄阶法器。
它面色一喜道:
“那是魔界牢狱。”
萧寂又问:“你可知如何进去?”
鸡头老板又靠回了躺椅上,再一次对萧寂搓了搓两根手指。
一尊玄阶法器,就换来一个问题的答案。
萧寂虽富裕,但也不是冤种。
刚想动手,却被钟隐年拦了下来。
而下一秒,钟隐年身形一晃,刚刚还在那老板手中的匕首便到了钟隐年手上。
刀刃横在那老板颈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钟隐年淡淡:“说,否则老子就在你这铺子里卖鸡肉。”
鸡头老板试图打鸣召唤同伴,被钟隐年一把薅住了冠子:
“敢喊就给你冠子拧下来。”
鸡头老板嗷嗷叫唤:“松手,我说我说。”
钟隐年松了手,看着他:“说!”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冠子:“我不知道。”
钟隐年挑眉:“不知道?”
鸡头老板见势不妙,连忙道:“我只是个卖肉的!那牢狱乃魔宫所属,普通当差的兄弟都入不得牢狱,我如何知晓?”
钟隐年盯着他,目露寒光:“是吗?”
鸡头老板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但钟隐年却没打算放过他,白玉匕首戳在他颈间,开始用力。
很快白色鸡毛里就渗了血。
鸡头老板连忙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座高大漆黑的扭曲阁楼:
“你去那儿问,只要你有钱,在那儿什么都能换得到!”
钟隐年这才收起了匕首,白玉刀刃之上的血迹被匕首吸收。
他将匕首揣回袖口,对萧寂道:
“去看看。”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魔界中的习俗,便是睚眦必报。
鸡头老板见二人转身,眯着眼,抄起一把菜刀朝钟隐年抛了出去。
萧寂耳朵动了动,抬手,头也没回,无数冰刺便从他袖口甩了出去,将鸡头老板钉在了自己切肉的案板之上。
钟隐年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原身修炼到了头儿,一只脚已经要成神,可惜命数差了些,没有成神的命,反噬爆体之前,直接被037回收,送了钟隐年过来。
钟隐年一来,就惦记着找萧寂那点事儿,对魔界之中的情况也谈不上了解。
但因为萧寂的身份,他还是在临行前下了命令,不得轻易与人族交手结怨。
原本想着等办完了事,带着萧寂好好在这魔界玩一玩,逛一逛,却不想今日一来,也被这风土人情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魔界处处与人族地界不同。
那看似就在眼前的阁楼,就像是会避着人一般,迟迟走不到楼下。
钟隐年大抵知晓其中缘由,伸手捏住萧寂的手指。
萧寂指间指环转了转,萧寂便觉得自己浑身灵力被封锁其中,而取而代之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却开始在自己体内运转的另一种力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魔界中人对人族修士有所防范,你身上灵气浓郁,在此处行走不便,这指环里运转的,是属于我的……”
钟隐年说到这儿,不再继续往下说。
但萧寂却明白,钟隐年体内运转的,必定不是属于人族所修炼的灵气。
他什么都没问,只乖巧地牵着钟隐年的手继续跟着他走。
这回,没多久,萧寂再抬头时,终于看见了那阁楼上,近在头顶的木匾。
上面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喜闻当铺】。
当铺中无人。
只有三面墙交错立于当铺之中。
“换钱换物?”
一道有些粗粝的女声从两人脚下响起。
萧寂低头,看见了一只系着围裙的褐色土拨鼠。
正仰头看着萧寂二人,口吐人言。
萧寂低头看着那土拨鼠:“打听点事。”
土拨鼠便扭头带着二人走到最后一面墙前,抬起爪子,用指甲划开墙面。
墙面裂开一道一人宽的口子,里面透出红色微光。
土拨鼠看着两人甩了下头。
萧寂便牵着钟隐年顺着那裂口走进了墙面。
墙内有一间小院儿,院里长满了红色蔷薇。
地面上摆着一只鸟站架。
一只彩色鹦鹉站在鸟站架上,看着钟隐年:“问啥?”
钟隐年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听说尊主出了魔界,眼下魔宫由谁掌管?”
那彩色鹦鹉眼珠子开始泛绿。
半晌后,对钟隐年道:“一柄玄阶法器。”
钟隐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将刚才给了鸡头老板,又收回来的白玉匕首,放在了鸟站架旁边的木台上。
鹦鹉口中伸出一条长舌,将那匕首卷起来吞进肚子里,许久,对钟隐年道:
“螣蛇魏夫人。”
钟隐年眯了眯眼,他走时,分明将魔宫交由了狼王代为理事,如今管事的怎么会成了螣蛇?
而且魔宫之事乃是魔界的秘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就这般用一柄玄阶法器就换出来了,未免讽刺。
是什么人,在用什么样的方式,将魔宫的事传到这破鸟的耳朵里?
钟隐年又问:“你的主子是谁?”
鹦鹉嘎嘎叫了两声:“一位客人一日只能在此换一个问题,若有其他事,请您明日再来。”
钟隐年摸了摸下巴,给了萧寂一个眼神。
一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萧寂必然不能再问关于魔宫的事,眼下要紧的,还是林家那个幸存者。
他跟钟隐年交换了一个眼神:“魔界牢狱怎么进去?”
鹦鹉呆在鸟站架上,半晌,开口:“五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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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同归(十九)
萧寂从怀中拿出银钱,放在鸟站架边的木台上。
谁知,那鹦鹉见状,却突然嘎嘎嘎地乐了一会儿,然后不怀好意地对萧寂道:
“你犯些事,自然有人送你进去。”
魔界传统,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少不了坑蒙拐骗,缺斤少两。
二人自打进了这魔界,先是跟踪无果被送了回来,又被鸡头老板耍了一通,现在又赶上这死鹦鹉拿他们开涮。
萧寂倒是无所谓得很,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暗暗琢磨着该如何将这只鹦鹉一起绑了带走。
但钟隐年却忍不了,事不过三,他一拍桌子,嗤笑一声道:
“好啊,拿老子开涮。”
虽然得到的答复并不让人满意,但事实上,那鹦鹉说的,倒也不失为能达到目的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我就拿你这当铺开路。”
话必,他重新转动了萧寂和自己指间的戒指。
灵气开始在两人体内运转。
钟隐年道:“师兄,看你的了,且自由发挥就是。”
他话音刚落,萧寂周身灵力铺天盖地便涌了出去,整间当铺在顷刻间被冻结在内。
那鹦鹉还没来得及叫唤,就被冻成了冰雕。
而这座黑色的阁楼,也在冰封中,化成了一堆废墟。
因为不讲诚信,当铺没少被惹麻烦。
但若这当铺这么好惹,在这魔界之中必然早就开不下去了。
此事一出,股股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瞬间就将萧寂围在了中间。
带着围裙的土拨鼠化作一提着斧头的肥胖妇人,凶神恶煞地盯着萧寂:
“撒野撒到老娘头上,今日便将你剁了下酒。”
斧头劈砍过来时,萧寂手中也以冰凝成了一柄长斧,与那妇人的斧刃碰撞间,冲天的魔气与灵气相撞。
妇人倒飞出去砸在地面上,察觉到萧寂的棘手,想再与他好好谈谈。
可惜萧寂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有了钟隐年的默许,萧寂便肆无忌惮地开始在魔界地域中大展拳脚。
大片建筑坍塌于萧寂脚下。
逮住一只妖魔,便是一顿狂轰乱炸,将人揍个半死再换下一个目标。
而果然不出所料,很快,魔宫的护卫队便找上门来。
为首的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黑着脸,面上带着刀疤,他从身后抽出长枪,萧寂刚想再动手,却被钟隐年捏住了手腕。
钟隐年将萧寂护在身后,对那男人道: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般,可够送我进牢狱?”
男人一听愣了愣,平日里有人族误闯进魔界,不管是凡人还是仙门子弟,都是夹着尾巴偷偷做人。
生怕一不小心被魔界中人吃干抹净。
眼前这两人都像是脑子不太活泛,竟主动要求去牢狱受刑。
那男人面色狰狞:“你算什么东西,魔界的牢狱,可是你说去就能去的?”
钟隐年嗤笑,猛地飞身跃起,一柄燃着火焰的长刀凝聚于他掌心之中,对着那男人便劈了过去:
“那老子就宰了你,再让旁人送我去。”
那男人脸色也是一变,和钟隐年交手间,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眼中红光一闪,刚想说什么,却听钟隐年低声道:
“莫要声张,我有事办。”
那男人闻言,耳尖瞬间变出两只毛绒绒的狼耳,又立刻收了回去。
假模假样和钟隐年过了两招,在发现钟隐年故意收着以后,开了两个看似牛逼实则没什么伤害性的大招,将钟隐年制服。
对身后一群黑衣护卫道:
“抓走,送去牢狱。”
萧寂闻言,长出口气,也跟着束手就擒。
魔界牢狱中是什么情形他也不得而知,若是去的晚了,那林家唯一的幸存者也死在牢狱之中,这件事怕是又要有的薅。
再不抓他,他也要没耐心与这些东西周旋了。
那男人刚说完,便一抬手,一座铁笼便凭空出现将萧寂和钟隐年罩在了其中。
而被关进笼中的萧寂也发现了一件略有些棘手的事。
在这铁笼之中,他的灵力似乎也被封锁了起来。
他看向钟隐年,钟隐年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慌张。
若是换作之前,人族修士闯入魔界,是不会被送去牢狱的。
修为低的,多数是被送去魔宫后厨,或者酒楼。
修为高的,则是先被送去魔宫当炉鼎,待精气被吸食殆尽了,再送去魔宫后厨或酒楼。
但自打妖魔共主降世,便下了铁令,不得随意吃人,不得贩卖人肉。
魔界与人族不同。
他们不讲道理,不遵礼仪教化,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不服管束可以,那边掀了魔界的天,打死了妖魔共主自己坐上这尊主之位,再说其他。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但凡有人族闯入,若是凡人或没犯事的修者,都会被驱逐出去。
而侵犯了魔界规矩的,便会被抓进牢狱。
至于进去之后,会受到什么待遇,无人得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为首的男子正准备亲自押送了萧寂和钟隐年去牢狱,远处便又赶来一支队伍。
一吐着蛇信的美艳女子冲着那男子打了个口哨:
“有要事,速归!”
男子闻言,回头跟钟隐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扭头对身边副将道:“你送人去牢狱,我先回魔宫。”
说罢,骑着身下坐骑,化作一股黑烟,朝魔宫而去。
萧寂和钟隐年坐在铁笼中,再一次,被带往那片密林。
穿过密林,这一次,萧寂和钟隐年被送上索道时,原本在岩浆中翻涌不停的无数火龙却歇了声,安安静静趴在岩浆之中,没了动静。
顺利进入洞穴,密密麻麻的蝙蝠匍匐于岩壁之上,发出簌簌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深处,才透出了点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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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同归(二十)
高大空旷的洞窟中,一条河道中流淌着火红的岩浆,光亮便是从这里映出来的,照亮了洞穴里堆积在一起的上百座铁笼。
一些小妖驻守在此,按照时间的顺序,每日投放一位犯人进岩浆喂养那些火龙。
此处温度奇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滚烫。
但这并不妨碍,墙壁上肆无忌惮攀爬着的火性蛇虫。
它们,也都在以牢狱之中的犯人为口粮。
萧寂看了眼钟隐年,只见钟隐年也蹙着眉,若有所思。
萧寂脸盲。
此时看见那堆积在一起的上百座牢笼,已然分不清谁才是那向他求救的林家人了。
钟隐年低声问他:“热吗?”
若是平时,萧寂法力不受限,在这种境况下还可用寒冰护体,但眼下这奇怪的牢笼不知是何缘由,限制了萧寂的灵力运转,让他无法轻易解脱这束缚。
萧寂本就怕热,此时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却只是淡淡道:“无碍。”
钟隐年伸手捏住他指尖,哄道:“且先忍忍。”
萧寂颔首,没说什么抱怨的话,怀里的小翠也热得探出了脑袋,蔫巴巴地将下巴搭在萧寂的衣襟上。
这一遭下来,萧寂也明白钟隐年做的是什么打算。
旁人看不出,但萧寂却能看得出,钟隐年和刚才那冒了狼耳的壮汉应该是不着痕迹地做了什么交流。
那壮汉是魔宫的人,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先前在街边所听到的狼王。
若是狼王,都要听从钟隐年的号令,那钟隐年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眼下魔宫内部显然有问题,一只当铺里的鹦鹉尚且知晓魔宫里的秘闻,那钟隐年出了魔域去了何处,也必定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那么,林家灭门一事,很有可能是引钟隐年回魔界的圈套。
而钟隐年的一举一动,也有可能早就被人算计好了。
甚至是连萧寂和钟隐年进入魔界城门的时间都了如指掌,这才故意赶在这个时候,让萧寂碰见烟将军关押犯人的队伍,故意引萧寂和钟隐年来此。
萧寂想到这儿,看着钟隐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正中什么人的下怀了?”
魔界和人族不同,妖魔共主一死,谁出的手,谁便是下一任尊主。
只要钟隐年一死,这魔宫便理所当然的易主了。
萧寂能想到的事,钟隐年也早有所料,他看着萧寂扬起嘴角:
“那又如何?你就知道我不是将计就计了?”
萧寂见他如此,也放下心来,了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钟隐年看着萧寂额头鼻尖上的小汗珠,有些心疼道:“就是辛苦了,凭白跟我遭这一回罪。”
萧寂摇头:“你且放心办你的事。”
钟隐年和萧寂与那些“犯人”一样,被丢在了那一堆铁笼之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无数虫蛇攀附在这铁笼之间,来回游走,啃食着这里已然被高温炙烤到神志不清的人。
一只火蝎在悄悄靠近萧寂时,小翠从萧寂的衣领钻出来,张开鸟喙,将火蝎叼在了口中,甩了甩脑袋,将其吞进了肚子里。
钟隐年大抵是体质和气息的问题,就连这些没什么灵智的东西,也不曾靠近于他。
而萧寂这边,虽然美味,但扛不住有鸟护着。
鸟看似小巧,但肚子就像无底洞,来什么吃什么,半点也不客气,在笼子里来回乱窜,高兴的像是过年了。
两人被关押至此后,送牢笼的护卫便返了程。
眼下,就只剩下了一些驻守在此当值的小妖。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萧寂问钟隐年。
钟隐年道:“再等等,魔族之人的通病,都没什么耐性,心急着呢,都怕夜长梦多。”
这一点倒的确是如此,若是魔族之人有那个耐心,也不至于违逆天道投机取巧来修魔道。
果不其然,钟隐年话音刚落,便有小妖从洞穴外跑进来,对当值的同事道:
“魔宫有令,清理牢狱,将这一批犯人全部投入岩浆!”
驻守的小头领是只火蝾螈,闻言一愣:“放什么屁?一次全喂了火龙,接下来若是十天半月没有新的犯人,拿什么喂火龙?拿你吗?”
魔界中人之所以将牢狱设在此地,正是因为这岩流中的火龙是需要拿活物来投喂的。
若是超过十日没有新鲜食物,这岩流之中的火龙便会暴走,难以镇压,届时烧了整个魔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钟隐年小声对萧寂道:“这岩流,算是魔界的守护神,只要按时供奉,便会守护着魔界,若有朝一日,大战爆发,它便会自成结界,受魔界尊主所驱使。”
萧寂理解,这便如同供奉了一尊邪神,只要吃饱喝足,便可被你所用,可一旦出了问题,供奉跟不上,随时都有反噬的可能。
萧寂道:“这并非是好事。”
钟隐年点头:“我知道,但我早些时候有旁的事要处理,没来得及料理这里的事。”
两人交谈间,那跑来传话的小妖也骂道:
“你疯了?死蛤蟆!魔宫的命令,你骂我作甚?”
那火蝾螈闻言也生气了:“你敢说老子是蛤蟆?”
两人叫嚷了几句,便打了起来,来来回回半晌,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才突然想起正事。
火蝾螈给了那报信的两拳:“传令的是他妈何人?”
报信的回了他两巴掌:“艹你妈!是烟将军的人!上面说了,这次喂饱了火龙,魔界百年无忧!”
火蝾螈继续揍那报信的:“放你娘狗屁!烟将军一个时辰前刚来过,若有此命,他方才为何不说!”
两人再一次如乌眼鸡一般干了起来。
萧寂垂眸:“你有什么思绪了吗?”
钟隐年道:“无需什么思绪,魔族行事,用不得什么章法,没几个好人,说白了,无论是螣蛇,还是那烟将军,都是一丘之貉,盼着我早些死。”
言下之意,只要查清楚了这件事,所有在背后捣鬼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那火蝾螈和那报信的,在扭打了许久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在扬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事。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
原本平静的岩流开始翻涌。
钟隐年舔了舔嘴角,对萧寂道:“牢狱被阵法封锁了,你可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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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同归(二十一)
岩壁在抖动。
一条火龙从岩流中跃起,一下子便将那火蝾螈和报信的卷入了岩流之中。
钟隐年伸出左手,手上的指环开始转动,妖气魔气混杂着灵气顿时破体而出,所有的牢笼在这一瞬间被冲刷成了粉末。
钟隐年救不了这里其他的人,无论是妖是魔还是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们敢闯入魔界,便早该做好了这种准备。
他在一群昏迷不醒的人族修士中锁定了一眉目清秀的男子,在一声喝戾声中,化身一只巨大的火凰,抓住萧寂和那男子,一头便扎进了那炙热翻涌的岩流之中。
彼时,魔宫中一派祥和。
螣蛇夫人心情颇好,宴请了妖魔两界几十位有所造诣的贵客。
她倚在魔宫大殿主位之上,两条修长白皙的长腿交叠,裸露于众人视线内。
席间摆着上好的酒水,各种看不出原型的肉类,生熟都有。
大殿中央有各色美艳女妖正在献舞,还有一群身材壮硕的男魔,围在她身边,为她按腰按腿喂酒。
但殿内众人却并非都如她一般喜形于色。
有一部分,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妖魔共主降世还没多久,魔界便又要易主了,螣蛇夫人显然比那妖魔共主好对付很多,只要他们抓住机会,弄死了螣蛇夫人,下一个坐在那大殿主位上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有一部分,在静观其变,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只有少部分,脸色不怎么好看。
螣蛇夫人看着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狼王:
“阿映,可是有何心事?”
狼王阿映抬头看向螣蛇,也不提钟隐年,只道:“你今日这妆容甚丑,眼角处那两个点像眼屎,看着不如何吉利。”
螣蛇脸色一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当惯了走狗,还真认了主不成?”
阿映狼耳抖了抖,无所谓道:“嘴也臭,人肉吃吃便罢了,早就叫你不要连着大肠一起吃,怕是又偷吃了不少吧?”
螣蛇闻言,一脚蹬开正在为她按腿的魔族男子,站起身,抬手间,腕间的蛇形手镯便化作一柄尖细的利刃朝着阿映刺了过去。
阿映不久前才受过伤,抽出大刀挡在自己身前,挡下螣蛇一击,龇牙道:
“你莫要得意,老子迟早有一天咬断你的脖子。”
螣蛇冷哼一声:“今日这大好的日子,老娘不欲与你一般见识,你且等着吧,早晚有一日,你也得沦为老娘的炉鼎。”
阿映突然翻了个白眼,舌头吐出老长,做了个呕吐的神情,又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发出了呕的一声,终于吐在了自己面前那一盘看不出是什么肉类的菜肴上。
他此举,无疑是激怒了螣蛇。
螣蛇本就是妖物化形,但品种卑贱,在蛇族身份低微,受了不少欺凌,后一怒之下以妖入魔,屠了自家满门。
眼下暴怒,原本两条修长的大腿顿时化作蛇尾,半张脸上生出鳞片,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阿映面前。
阿映前些时日刚刚断了条手臂,新手臂长出来时日不长,还没能完全磨合好。
跟螣蛇交手几招,打得大殿里人仰马翻后,便逐渐落了下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就在螣蛇尖细的尾尖即将插进阿映心脏之前,大殿之外一团火球便砸了进来,整间大殿顿时被火海席卷。
一只偌大的凤凰由火焰中凝聚,燃着火焰的翅膀猛地插进螣蛇腰腹,又用力划过,当即便将螣蛇断成了两截。
凤凰消失,钟隐年出现在大殿之内,缓步踏上主位。
刚刚还喧闹成一片的大殿顿时寂静无声,片刻后,以阿映为首,跪在大殿之上,高声道:
“恭迎尊主回宫!”
魔界都是些墙头草,此时见势头不对,连忙都跟着阿映一起,齐齐跪倒在大殿之中,随之高呼:
“恭迎尊主回宫。”
地上断成两截的螣蛇在一阵蠕动后,蛇尾那一端化成黑雾消失,蛇头那一端,从腹部又缓缓生出一条新的蛇尾,又重新变为人腿。
她面色苍白地跪倒在阿映身边,方才那神气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颤抖着匍匐在地:
“恭迎尊主回宫。”
这是妖魔共主降世后,头一次当众出手。
强悍如螣蛇在钟隐年手下也扛不过一招就被断成两截。
妖族的本体,就如人族的灵根一般,是分三六九等的。
在此之前,无人知晓钟隐年本体究竟是魔是妖,眼下也总算是了然。
居然是凰。
是屹立于妖族食物链顶端的火凰。
钟隐年显然没打算现在就要了螣蛇的命,否则刚刚,螣蛇的上半身,便已经化为灰烬了。
他垂眸冷脸,看着螣蛇:
“你太心急了。”
螣蛇匍匐于地面,不敢直视钟隐年的双眼:“阿芙知错,望尊主饶阿芙一命。”
钟隐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淡淡道:
“既然诸位都在,不妨就在此将东西认回去吧。”
无人应声。
能拿到魔宫令牌者,必定是经常出入魔宫,或在魔宫当差的妖魔,每一枚令牌的出处都是有数的,带着魔宫历代尊主的气息,无法复刻。
而但凡拿到令牌者,都是有记载的。
钟隐年见没人承认,冷了脸:
“阿映,查。”
狼王应了声是,龇牙一乐,得意道:“诸位,都将令牌拿出来吧。”
他话毕,在扬所有拥有令牌者,便都将令牌拿了出来。
其余在魔宫当差的护卫自有旁人去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但在半个时辰后,钟隐年的脸色却又有些变了。
魔宫所有持令牌者,从上到下,包括螣蛇和烟将军在内,并无人遗失令牌。
大殿中的气氛陷入沉默。
许久,螣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狼王:
“你的令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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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同归(二十二)
他的目光落在阿映身上。
妖和魔不同的是,妖总会有秉性,无论环境如何,都总有属于他们自己本体的秉性。
蛇本为冷血动物,蛇性本淫,这一点在螣蛇身上也算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阿映是只狼。
本就是慕强认头领又护短忠心的物种。
钟隐年不愿意怀疑阿映,但眼下的情况,也没多说什么,只将目光落在阿映身上。
阿映一愣,连忙解释:“尊主,我的令牌.......”
钟隐年神色淡淡,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道:“拿出来。”
阿映有些扭捏地挠了挠头:“倒不是我不想拿,只是.......”
螣蛇见状,立刻见缝插针:“就是你丢了令牌!你背叛尊主,还在这里演什么主仆情深?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阿映被她这么一说,立刻不乐意了:
“若我拿出令牌,你当如何?”
所有人的令牌都在手,唯独阿映的不在。
螣蛇断定了阿映丢了令牌,放狠话道:
“你若拿出令牌,我便再断一回尾又如何?!”
阿映突然嗤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塞进自己的裤裆,翻找了片刻,最终从屁股的位置,掏出了一块被捂的热乎乎的令牌。
他将令牌举到螣蛇面前:“断吧,毒妇!”
完成了令人害臊的过程,阿映面带得意:
“只要尊主在位一日,诸位谁的令牌丢了,我的令牌都不会丢!”
螣蛇往后缩了缩,面色难看:“你从何处掏出来的?粗鲁至极!”
阿映冷哼一声:“我娘教的,贵重之物,要贴身放在裤衩里的口袋里,没想到吧,老子的裤衩乃地阶空间法器,想栽赃我?做梦!”
这边,阿映也拿出了令牌。
负责记载令牌所属的魔族小兵在阿映的名字后打了个小勾,至此,所有人的令牌都对上了号。
不是阿映,纵然是好事。
但这也意味着,这件事更麻烦了。
钟隐年陷入了沉思。
他方才只是拿出了令牌,让众人认领失物,并未提过这失主就是背叛者,那么腾蛇又是如何对阿映说出这番话的?
但腾蛇的表现,又并非像是始作俑者,因为若是她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她也不会拿断自己一尾这话,来让阿映拿出令牌。
真相又扑朔迷离起来。
在这闹哄哄的大殿之上,钟隐年思绪受限,不欲再多逗留,只吩咐狼王善后,对螣蛇道: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来我房里一趟。”
说罢,便朝魔宫自己寝殿所在的方向而去。
螣蛇来的不会这么快,虽然魔族之人不讲信用是常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映也必是要再断螣蛇一次尾,才能罢休的。
魔族事务,萧寂是不会主动插手的。
钟隐年护着萧寂和林家人从岩流中出来以后,就先一步将二人送到了寝殿。
此时,萧寂正在和那人面面相觑。
那人在牢笼里法力受限,陷入昏迷,牢笼已破,灵力恢复运转,很快就缓过了劲儿来,看着萧寂,等萧寂先开口。
但萧寂却就这么看着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许久,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无言师兄,可是与魔族之人,做了什么交易?”
萧寂淡淡:“不曾。”
那人蹙眉:“那您为何会出现在魔界?”
萧寂:“查你家的案子。”
那人沉默片刻,抹了把脸:“在下林霄,感念无言师兄救命之恩。”
萧寂直言:“你谢错了,不是我救的。”
林霄还想再说什么,寝殿大门就被推开,钟隐年一进来,便看着林霄:
“醒了?”
萧寂看向钟隐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钟隐年的真面目。
高大英俊,气宇轩昂。
和之前那略矮他半个头的“钟家人”比起来多了几分沉稳和压迫感,五官变化不大,只是比起之前的稚嫩看起来更成熟了些。
林霄一看见钟隐年,便猛地站了起来,面色警惕。
钟隐年察觉到一丝熟悉的灵魂波动,安抚道:“莫慌,我救了你,必不会再害你。”
在上一个小世界,他冲破束缚暴走,林霄以魂为盾护住了不少人,隐年心中本就愧疚。
林霄是来过一次这魔宫魔尊的寝殿的。
只是当时只有阿映在殿中,他认错了人,伤了阿映后,被抓了起来,现在自己被救,又出现在这里,不用想,也该知道,面前这人,应当就是这魔宫真正的主子了。
人族与妖魔不共戴天,他刚被灭了门,按理说是该对这妖魔共主恨之入骨的。
但不知为何,他在看着钟隐年双眸的时候,却打心底无法生出这种情绪。
他攥着拳,神色颓败。
钟隐年道:“林家之事能不能水落石出,还需你配合,事情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安排的,你若信萧寂,这事,我替你做主。”
林霄看着钟隐年,一言不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钟隐年便也看着他,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着。
林霄陷入了迷茫。
面前之人乃妖魔共主,若此事当真是他所为,他大可不必救自己,只要自己也死在那岩流之中,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钟隐年如何救他,他不知道,但无论是大费周章还是顺手为之,对于钟隐年的身份来说都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堂堂妖魔共主,站在他面前,要为他做主,属实滑稽。
他开始怀疑钟隐年的目的,但说句难听话,他如今一无所有,毫无利用价值,钟隐年也实在没有对他抱有目的的意义。
林霄只道:“我原本是要杀你的,但误伤了你的手下。”
钟隐年颔首:“此事我已知晓,事出有因,怪不得你。”
林霄坐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将当日之事道来,言语间带着恨意和无措。
那日事发突然,林家上下毫无准备,对方却显然有备而来,冲天魔气将林家淹没,无数看不清面目的黑雾迅速将林家蚕食殆尽。
林霄在林家是个异类,他并非林家主亲子,而是养子,而在三年前,他突然觉醒发现自己并非纯粹的人族,而是半妖。
起初担惊受怕,但后来林家主却找他谈了话,说早知如此,只要他切勿作恶,行善积德,林家总会有他容身之地。
事发之时,林霄在危急之际化了原形,与草木融为一体,妖气护身,这才躲过一劫。
钟隐年看着他伸出手,半截手臂化成树干,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你并未看见行凶者面目?”
林霄摇了摇头:“但那魔气做不得假。”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寂突然开口:“仔细想想,可有忽略了的细节,或者说,在你脱险之后,可有何其他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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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同归(二十三)
不知过了多久,林霄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此事急不得,先歇着吧,待你何时想起来,随时来找我。”
钟隐年见状,找了人来安排林霄去吃饭沐浴歇息。
林霄一走,便只剩下了钟隐年和萧寂两个人,小翠落在窗边,似是知道两人有话要说,拍拍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钟隐年坐在萧寂对面:
“你倒是对我的身份一点都不意外。”
萧寂不置可否:“你从福安村出现,就没打算一直瞒着。”
钟隐年啧了一声:“看着不声不响,脑瓜子当真是好使得很。”
他说着,挤到萧寂身边,挨着他坐下,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
“我也害怕过。”
“怕什么?”
钟隐年闭上眼:“人妖殊途,萧寂,我怕你反抗,怕你容不下我。”
萧寂偏头看着他毛绒绒的头顶,这般距离,他身上那淡淡的沉香气又开始往萧寂鼻息间钻。
“人各有命,从我佛珠断裂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有些事已经注定了。”
钟隐年道:“佛珠的事,与我无关,你的姻缘,也并非是我所改,这是你命里本就注定的,你礼佛二十三载,是在等我来。”
他的话,萧寂是信的。
但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有些奇怪,萧寂淡淡:“大言不惭。”
钟隐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有牵挂,也有执念。”
萧寂嗯了一声。
钟隐年从不吝啬于表达,轻声道:“是你。”
但萧寂不明白:“我不曾欠过情债。”
钟隐年知晓他的困惑:
“世人讲因果,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并非情债,因果罢了。”
萧寂不记得,却也不多问。
该他知晓的,他迟早都会知晓。
他不懂情爱,也问过自己对隐年是否有爱,却得不到答案。
但他知道,此人从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就是特殊的。
他拒绝不了,推不开,丢不下,只能随着本心,一贯纵容。
钟隐年老实不了太长时间,看似沉稳自持,实则靠着萧寂,没一会儿就开始动手动脚。
修长的手指带着指环,轻而易举就挑开了萧寂的衣襟,伸了进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萧寂握住钟隐年的手腕:“天还亮着。”
纵使萧寂已经默认了和钟隐年之间的亲密,但到底还受过仙门正道的礼仪教化,白日宣淫总是别扭。
但钟隐年却不顾这些:
“如何道侣间做些正事,还要顾着时辰?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说着,便捏了萧寂的下巴去吻他。
萧寂怕自己闪躲,钟隐年又要生气,只能应着。
片刻后,钟隐年掐着萧寂的下巴,与他拉开距离:
“想我就直说,何苦还藏着掖着?”
一阵耳鬓厮磨,萧寂察觉到钟隐年变化,终是无奈地抱起钟隐年去了他那张榻上。
然而,他才刚扒了钟隐年的外衫,将他中衣解开,门外便传来了叩门声。
钟隐年不想理会,一边扒拉着萧寂的裤腰,一边贴着他磨蹭。
萧寂做事不喜有人打搅,推了推钟隐年:
“先办正事。”
钟隐年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拢了拢衣襟,下床,将床帐放下。
他寝殿这床帐说来也算有些来头,地阶防御类的法器,从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防术法,防利器,还冬暖夏凉。
他眼下还没缓过劲儿来,坐在床脚边的台阶上,恶狠狠道:
“进来。”
寝殿的门被推开,脸色苍白的螣蛇从外面走进来,跪在地上:
“尊主。”
钟隐年看着她:“林家灭门一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螣蛇闻言,直起身子,柔弱道:
“尊主说得哪里话?什么林家?灭什么门?奴家一直在这魔宫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明白尊主在说些.......”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枪便凭空出现,带着破风声直逼螣蛇喉咙。
螣蛇吓了一跳,连忙匍匐在地。
“想好再说。”钟隐年冷眼看着她。
螣蛇咽了口口水,身上宽敞松垮的衣衫半落,露出大半香肩,两条大长腿打着颤,目光盈盈地看着钟隐年:
“尊主饶命,林家之事当真与奴家无关,奴家只是用了些小手段,探查了尊主的行踪,这才知道尊主何时回宫,又为何回宫.......”
钟隐年凤眸微眯:
“牢狱之事,是你的手笔。”
螣蛇知道,眼下这般状况,自己再说谎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她颤抖着声音:“是,奴家一时糊涂.......”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她说着,爬到钟隐年身边,抬起头。
面上鳞片消失,光论那张皮囊倒是好一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只要尊主饶了我这一回,我愿做尊主炉鼎,以自身法力供养尊主大成。”
原本,她要不说这话倒还好。
但就在她这话出口后,本来在床帐里一动不动的萧寂,就突然伸腿,照着钟隐年的后背蹬了他一脚。
萧寂的本意,是想跟钟隐年说,这毒妇离得太近了,穿着这般不得体,实在有碍观瞻,伤人眼。
但钟隐年被他蹬了这一脚,便立刻就觉得萧寂必定是吃醋了,不乐意了。
钟隐年暗骂这螣蛇当真没有半点眼色,自作聪明,好好说话便是了,非要整这么一出。
他本是打算废了螣蛇的法力,将其丢进万蛇窟重新再造,有没有命再来一次,全凭天意。
但现在这么一来,他只能当即就甩出了一扇凤翼,从正中间,将螣蛇劈成了两半。
烈火燃起,不出须臾,螣蛇便在一阵哀嚎声中,化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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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同归(二十四)
萧寂哑然,他以为此事事关重大,钟隐年无论如何也该走走严刑拷打的流程。
“万一她还知晓些秘密没说呢?这就这么杀了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钟隐年掀开床帐:
“不是你叫我送她走的吗?”
萧寂不背这锅:“我何时叫你送她走了?”
钟隐年只当萧寂是不好意思直说,爬上床,重新将床帐放好,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衫:
“你见不得人在我面前衣冠不整扭扭捏捏,嫌她勾搭我,吃醋便直说,这有什么,我难道还能为了个外人不顺着你的意吗?”
更何况螣蛇本就不安好心,还监视了钟隐年的行踪,就为了行不轨之事。
说句实话,也是死的不冤。
萧寂想说自己并非是因为吃醋,但钟隐年说的笃定,还明显有些乐在其中,颇为享受,萧寂为了不扰他雅兴,到底还是选择了闭嘴。
事情到了这里,线索再一次断了。
钟隐年原本对林家之事是不怎么上心的,他更多的是为了查出魔界中到底是何人在背着他兴风作浪。
他和萧寂的事不可能偷偷摸摸一辈子,也不愿让萧寂为了他叛出人族,遭人唾骂。
他想尽可能达成人妖魔三族和平共处的趋势。
强迫人族接纳畏惧妖魔两族是下策,管好自己的人,最好能与人族签订了契约,才是上策。
这种事萧寂或许不在乎,但他在乎。
但自打见到了林霄,这件事的性质就再一次变了。
无论如何,钟隐年也想给林霄一个交代。
萧寂察觉到钟隐年有些心不在焉,风花雪月的兴致似是消了大半,刚想将凌乱的衣衫拾掇整齐,钟隐年见状却不乐意道:
“该办的事还得办,不耽误。”
说完,又伸手扯散了萧寂的衣衫,低头去吻他。
萧寂总是会顺着钟隐年的,既然钟隐年强烈要求,他也没有再推脱的道理。
比起上一次的仓促纠结和别扭,这一次也算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了许多。
钟隐年的热烈似是融化了萧寂的冷漠,对这种事表现的也是理所当然,毫无羞愧感,还时不时就要指挥着萧寂这样那样。
萧寂在他的引导下,生涩感很快消失,越是熟练,就越是不做人。
钟隐年痴迷于这种驯化萧寂的感觉。
看着永远清清冷冷的萧寂在自己身上失了控,心理上的快感更甚,但难以承受时,便会开口骂人。
可惜萧寂并不吃这一套,钟隐年自找的,他越骂,萧寂就越不做人。
钟隐年倒是不推开他,但是难免又挠又咬,连着萧寂祖宗十八代一同问候。
良性循环,渐入佳境。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就在钟隐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将林家的事都抛诸脑后时,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萧寂见钟隐年没反应,轻轻推了推他:
“有人找你。”
钟隐年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涣散:“找你也行。”
萧寂看着他:“魔宫的事,我处理不合适。”
钟隐年一动不动,倦怠道:
“合适,去吧尊主夫人,你若瞧得上,这魔宫我送你就是了。”
魔界城池中,本就黑夜长于白昼,这一番折腾下来,外面天色早就暗了。
萧寂看得出钟隐年确实是不愿动弹,只是将被角搭在他身上,便穿了钟隐年的寝衣下了床。
林霄用了饭,沐了浴,多日来的奔波折腾和心理上的折磨让他即便是累极了也睡不踏实。
因为萧寂之前的话,他为了琢磨出些蛛丝马迹,就连做梦,都是那日的事。
而这一梦,倒是还真想起了点事。
他有些焦急地站在钟隐年寝殿外等着,许久,寝殿大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无.......无言师兄.......”
林霄一抬眉,就看见了只穿着寝衣的萧寂。
寝衣倒是合身整齐,没有凌乱不堪。
但衣襟到底不够严实,林霄一眼就看见了萧寂锁骨连着胸膛处的几道泛红抓痕和锁骨边几枚吻痕。
而此时,萧寂如瀑的墨发也披散在脑后,一看便是刚从床上起来。
林霄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惊讶于,自己竟然见到了向来清冷的无言师兄这副落入凡尘的模样,还是该惊讶于,这里可是妖魔共主的寝殿。
他脑子一片混乱,思绪飞了片刻,才勉强收回神来,用眼神询问萧寂,可是受到了钟隐年的胁迫。
但萧寂没看懂,只对他微微颔首道:
“进来说吧。”
说完,他侧身让林霄进门,又反手关了门,请林霄坐下,为了添了杯茶。
林霄开始重新打量这间偌大的寝殿,目光在落在那张拉着床帐的大床时,隔着那单薄如纱的床帐,看不出里面有人,也不曾感觉到殿内还有旁人的气息。
犹豫片刻后,小声问萧寂:
“无言师兄,那位呢?”
钟隐年让萧寂露面,为的就是躲清静,萧寂理解他,也知道他能听见两人的交谈,便随意道:
“不在。”
林霄闻言,松了口气,连忙道:
“师兄可是被那妖魔共主强迫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萧寂一愣,挑眉:“并未。”
林霄面色有些古怪地看着他锁骨处的吻痕,眼皮也有些抽搐。
钟隐年躺在床上,长叹口气。
站在林霄的角度,听着萧寂这冷冰冰的语气,说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翻身坐起来,就听林霄又小声道:
“莫要诓我,虽说我实力不如你强,但你若是受了强迫,你我兄弟并肩,想必也能从这儿杀出去,待回了萧.......”
他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察觉到,殿里多了一道格外强横的气息。
一抬眼,就看见萧寂所谓的“不在”的妖魔共主,也同样穿着寝衣,面色木然地站在床边。
林霄倒吸一口冷气,将未尽之言咽回肚子里,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萧寂回头,看见钟隐年从床上下来,也站起身,走到钟隐年身边,扶着他从台阶上下来:
“不是不愿动弹了?”
钟隐年坐于萧寂身边:“是不愿意,架不住总有人觉得我胁迫你。”
萧寂抿了抿唇,看了眼林霄。
三人面面相觑,林霄的无所适从就摆在脸上,尴尬异常。
许久,他在确定了钟隐年身上没有杀气之后,才开口清了清嗓面色严肃道:
“好了,这件事暂且不要再提了,说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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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同归(二十五)
林霄想起正事,刚刚的尴尬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要说异样,我当晚逃脱后,在镇外的林子里躲了一夜,我看见了一个人。”
钟隐年蹙眉:“什么人?”
林霄道:“司徒礼。”
钟隐年偏头看向萧寂:“谁是司徒礼?”
萧寂听他嗓音有些干涩,抬手给他倒了杯茶:
“司徒家主的长孙,司徒家近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小辈,不出意外,当是司徒家下一代掌门人。”
又是司徒家。
钟隐年还记得林家出事的那一晚,当众与萧寂叫嚣的那货,便是司徒家附庸家族的人。
他对仙门之中的人和事以及城池划分算不上了解,问道:
“看见此人,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
萧寂耐心解释:
“司徒家位于扶风谷,林家在鸾山郡,两厢千里之遥,向来是各扫门前雪,鸾山郡的事,若是林家处理不了,自有萧家出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司徒家的人来凑热闹。”
言下之意,司徒礼是没有道理出现在鸾山郡的郊外的。
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
而鸾山郡在那段时间,出的最大的事,便是林家被屠门的事。
钟隐年明白了。
但司徒家到底是仙门世家,若是入了魔道,便相当于毁了根基,司徒家何苦为之?
“线索不够,就算这件事跟司徒家有关,但出手的,必定不是仙门中人,还有那枚无人认领的魔宫令牌.......”
钟隐年说到这儿,突然偏头看向了萧寂。
而萧寂显然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既然魔宫记载令牌出入的册子里没有这枚令牌的存在,那有一个地方,应该是知道的。
两人异口同声:
“鹦鹉。”
林霄不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
只见两人说完后,便同时起身去换了衣服,很快便衣着整齐的站在了他面前。
钟隐年道:“我们去办点事,你是待在此处,还是随我们一起?”
林霄连忙:“我也去。”
说罢,三人便匆匆忙忙出了门。
在踏出魔宫之前,钟隐年对着身后的屋檐打了声口哨。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只小小的影子,便从远处飞来,落在了钟隐年肩上。
眼下,距离当铺被摧毁成废墟还不足十二个时辰,但当三人一鸟马不停蹄赶到了那座当铺门前时,却见当铺又恢复了原样。
但不同的是,那原本写着【喜闻当铺】的木匾,此时却变成了【喜闻斗兽扬】。
三人踏进大门,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那只系着围裙的土拨鼠。
土拨鼠在看见萧寂时,眼皮抽了抽,对着萧寂就发出了一声嚎叫。
但在钟隐年从萧寂身后出现时,土拨鼠的叫声立刻戛然而止,鼻尖动了动,在辨别出钟隐年的气息后,立刻拍拍围裙跪倒在地:
“见过尊主。”
钟隐年摆摆手:“不是当铺吗?何时又做起了斗兽的生意?”
土拨鼠嗐了一声:“这年头生意难做,白日里做当铺,夜里便斗兽,百年来一直如此。”
钟隐年蹙眉:“那只鹦鹉呢?”
土拨鼠一愣:“什么鹦鹉?”
钟隐年道:“今日早些时候,回答问题那只鹦鹉。”
土拨鼠了然地啊了一声:
“尊主见谅,那是本店镇店之宝,生而知之,可探查六界所有秘闻,夜里不待客。”
钟隐年冷脸:“如何叫它待客?”
土拨鼠道:“当守本店规则,卯时之前,斗兽扬角逐出的最后赢家,可无偿换取一样东西,包括鹦鹉的一个答案。”
魔界有魔界的规矩。
尤其是这样的当铺,赌扬,都是带着些邪性的。
存在于世的年头越长,规矩越是坏不得,自保手段了得,任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受着。
若是钟隐年不愿,大可再一次将其摧毁,将人都杀了。
但无疑,毫无意义。
钟隐年虽不满,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怎么个斗法?”
土拨鼠道:“斗的,是尚未化妖的兽。”
妖兽难驯,斗兽一事,自古有之,乃魔界一大乐子。
虽说自打妖界与魔界互通后,引起了许多妖族不满,但并未影响魔族之人依旧以此为乐。
林霄闻言,神色凝重:“尊主可曾豢养过妖兽?”
他话音刚落,萧寂和钟隐年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还站在钟隐年肩上摇头晃脑的小翠身上。
小翠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顿时不动弹了。
钟隐年点点他的脑袋:
“光吃饭不干活哪行?该你立功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土拨鼠见状,好意提醒:
“恕我直言,有史以来,从没有鸟儿参与过斗兽。”
钟隐年垂眸:“怎么,种族歧视?”
土拨鼠见钟隐年这般态度,也不再劝,摊了摊手,对钟隐年道:
“祝尊主,旗开得胜。”
话毕,抬手一挥,面前空旷的店面就变幻了模样。
数不清的妖魔坐于环形高台之上,高声呐喊着。
高台之下,是一处圆形斗兽台,周围布着结界。
此时,那斗兽台上,两只庞然大物正对峙着发出阵阵嘶吼。
而在三人所处位置的对面,整整一面高大的墙面上,镶嵌着数十牢笼。
牢笼中的妖兽无论什么形态什么种类,无一例外,都是高大壮硕又狰狞可怖的。
就连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兔子,都足有一丈高矮,双眼血红,两颗獠牙粗壮尖利堪比象牙。
无人注意到萧寂三人的出现。
林霄看得眼皮子直抽抽,看完那些牢笼里正在备战的妖兽,再看向钟隐年肩头不足巴掌大小,小巧圆润又无辜的伯劳,顿时一阵绝望。
半晌,看着钟隐年:
“敢问尊主,魔宫之中,真的再无可参战的妖兽了吗?”
钟隐年倒是没解释,只啧了一声,戏谑道:
“那不如作弊?我将你变成妖兽,你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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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同归(二十六)
浑身黑亮的巨蝎拼尽全力将尾钩扎进了棕熊的眼球,用力一甩,硕大的眼球就随着蝎尾被抛到了看台上。
棕熊发出一阵愤怒的哀嚎,狂躁中扑过去按住那巨蝎,一阵撕咬后,硬生生将蝎子头撕扯了下来。
黑红的鲜血渗入斗兽台的地面很快消失。
那蝎子头身分离,挣扎了许久,抽搐着咽了气。
看台上欢呼声谩骂声嘈杂一片,林霄脸都绿了,连连摆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钟隐年也没再打趣他,环顾四周后,隐藏了身上的气息,找到斗兽扬负责登记报名备战的一处小角落,带着萧寂和林霄走了过去。
坐在小木桌前负责登记的是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儿,额头长着魔斑,手边放着一盘正在蠕动的蚯蚓,正一边翻开着登记表,一边捏起蚯蚓往嘴里送。
看见钟隐年三人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三人的脸,将那盘子蚯蚓往前推了推,热情道:
“小零嘴,吃吗?”
林霄看着那一盘密密麻麻,交叠纠缠在一起的蚯蚓就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萧寂在外一向没什么话可说。
钟隐年抬手:“不必,谢谢。”
女孩儿的目光在萧寂和钟隐年还有林霄脸上来回转悠,最后着重打量了一下钟隐年和萧寂,问他们:
“是要下注吗?”
钟隐年摇头:“斗兽。”
那女孩儿点了点头:“妖兽要提前半个时辰送过来,确认没有食用过药物才可以参战,按照顺序的话,现在前面还有七扬,时间差不多,你们的妖兽带来了吗?”
钟隐年颔首:“带来了。”
女孩儿看了看三人:“在哪?”
钟隐年三人同时垂眸,看向那女孩儿的桌子。
女孩儿先是一愣,随后也跟着三人的视线朝自己桌角看去。
只见自己盘子里的蚯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棕背小伯劳,掌心大小,正挺着肚子,躺在那只盘子里。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片刻后,女孩儿好心道:
“斗兽很凶残,它大抵还不够刚刚扬上那只棕熊塞牙缝。”
钟隐年道:“无妨,说不准崩了那棕熊的牙,就赢了。”
女孩儿抿了抿唇,有些可怜地摸了摸小翠的尾羽,做了登记,给了钟隐年一块写着数字的号牌。
然后试探的问了句:“可要下注吗三位?”
萧寂不缺钱,物欲极低。
林霄拿了魔界的银子也没处花。
只有钟隐年,是个不嫌钱多的,大手一挥:“下。”
女孩儿看着钟隐年的眼神一变再变,虽然感受不到钟隐年身上的气息,但很快就断定他必是魔族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脑子不太灵光,银子多的没处花。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台阶:“一千两押金,去楼上。”
钟隐年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轻飘飘的钱袋,放到桌面上,待那女孩儿将整条手臂伸进钱袋,清点完里面的数额,这才拿起躺在托盘里的小翠,交给身边一带着兜帽的男人:
“76号笼,检查完让它第八扬参赛。”
之后又对钟隐年三人不怎么真诚道:“祝三位,旗开得胜。”
在这看台时,望不见楼上是何扬景,但待三人上了楼,便发现这里人虽然没楼下多,但火热喧嚣程度,却较楼下更甚。
巨大的斗兽台近在脚下,不知是阵法还是幻境。
旁边立着一个虚幻的圆盘,上面刻画着十几个妖兽肖像,每一只妖兽旁都有一个拳头大的圆洞。
圆洞边标刻着银色的数字。
萧寂看见有人拿着钱袋走到那圆盘旁,将钱袋丢进了一只狼蛛肖像旁的洞内,那洞旁的数字,便增长了两千。
“应该是钱袋里的银两。”林霄道。
三人的出现并未引起这些赌徒的注意,而在斗兽台上,又一只妖兽战败时,那圆盘上那妖兽的肖像消失,被一只圆润可爱的鸟脸取代时,大厅里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随后就是一阵爆笑。
“搞他娘什么?这是什么玩意?”
“鸟?”
“什么鸟?没他娘搞错吧?”
“看着......似乎是只猛禽。”
又是一阵狂笑:“如此威风的猛禽,老子有生之年还是头一回见!”
“鸟主人的脑子是让炮仗点了吗?不想养了吃了就是,非要送到这里来给人填牙。”
在这一阵阵嘲笑声中,钟隐年缓步走到那圆盘前,从袖口又翻出一个钱袋,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钱袋丢进了小翠旁边的圆洞里。
圆洞边代表着赌注的数字开始变化。
五千两。
一万两。
两万两。
三万两。
周围刚刚的嗤笑声停止,再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圆盘上的数字上。
而那数字却在不停的上涨。
一直到足足十万两,才缓缓停了下来。
钟隐年一回头,就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一壮汉看着钟隐年脸色古怪:“兄弟,你莫不是投错地方了?”
钟隐年淡淡:“并未,我就是鸟主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又有人憋不住笑,发出了噗的一声。
而后,笑声再一次爆发,震耳欲聋。
“十万两银子投在这小东西身上,兄弟,你是哪家的,你爹可知道你这般败家?有那钱不如接济接济兄弟们!兄弟们还能念你个好,与你道声谢!”
钟隐年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人,那人话音刚落,身后那圆盘上,原本银色的数字,便变成了金色。
不是十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黄金!
众人见状,却突然不再开口嘲讽了,面面相觑后一哄而散。
但私下,萧寂却听见有人在悄悄议论:
“来了个傻子。”
“可不是?”
........
钟隐年回到萧寂身边:“待会儿若是赢了,三七分。”
萧寂挑眉:“三七分?”
他想说,自己要钱没用,没地方花,而且这本金是钟隐年的,赢了也当是钟隐年自己拿着。
但钟隐年闻言,却拉下了脸:“二八,不能再少了,好歹这本金也是我出的,你得给我两成。”
萧寂抿唇:“我并非此意。”
钟隐年摆摆手:“别说了,一九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我养着魔宫上下,处处要用钱,你该多体恤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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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同归(二十七)
七扬比赛,用不了太长时间。
而在第四扬的时候,便上来了一只极为肥硕的红色黑斑虎。
几乎以完全碾压的架势,连续将几位对手撕扯成了碎片。
萧寂低头看着斗兽台上那只无比凶悍的黑斑虎,再将自己的对手拆吃入腹后,一只圆润小巧的棕背小伯劳,便从不远处飞来,落在了斗兽台地面上。
楼下的看台上一片寂静。
甚至有人,都没看见那鸟的存在。
当斗兽台上的结界亮起一闪而过的红光,预示比赛开始时,才猛地反应过来,那黑斑虎的对手,竟然是只巴掌大的鸟。
但此时楼下如何,楼上的人都不关心。
他们在鸟上台后,前仆后继的涌到圆盘前,将自己手里的全部银两都投进了黑斑虎肖像旁边的圆洞中。
林霄瑟瑟问:“尊主,师兄,咱真的能赢吗?”
钟隐年瞥了他一眼:“不如你也去给那老虎下下注?”
林霄摆手:“不了不了,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结界红光闪过三次,下注终止,比赛正式开始。
那黑斑虎看着面前比自己眼珠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翠,双眼泛着绿光,龇牙咧嘴猛地扑过去,一口便将小翠吞进了肚子里。
战斗,似乎以最快又最简洁明了的方式结束了。
就在萧寂三人周围那些刚刚给黑斑虎下了注的人发出阵阵欢呼声时,却见台上那威风凛凛的黑斑虎,突然僵在原地不动了。
而下一秒,一阵微小的噗声响起,那黑斑虎后颈处毫无征兆的爆开了一团碎肉。
一只小巧的身影,拍着翅膀从那一团碎肉中扑棱棱飞了出来。
竟是硬生生冲破了黑斑虎后颈那坚硬如盔甲的皮肉。
之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展开羽翼,疾速旋转着冲向了那黑斑虎的侧颈。
鲜血喷洒,那巨大肥硕的虎头被平整切落,滚到了斗兽台边缘。
圆盘之上,黑斑虎的肖像消失,赌注金额清零。
而伯劳肖像旁的金额,却再一次,疯涨起来。
魔界中没有人会在喜闻斗兽扬挑事。
至于私底下会不会寻仇,就不好说了。
钟隐年三人在这一刻,便突然从被嘲讽的对象变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看台上气氛一变再变。
而伯劳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在卯时到来时,比赛落幕。
而斗兽台边上,也整整齐齐地滚落着一排各类巨兽的头颅。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只有一只距离远了都看不见的鸟,昂首挺胸站在斗兽台中央,抖搂着自己的羽毛。
小翠大获全胜,钟隐年保本小赚,萧寂赚了个盆满钵满。
很快,不久前在楼下负责登记的那魔族少女便来到了萧寂三人面前,面色有些复杂道:
“三位请,鹉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三人在那少女的带领下,再一次来到了昨日来过的那处庭院。
熟悉的鸟展架上,依旧站着那只鹦鹉。
钟隐年掏出那枚无人认领的魔宫令牌:
“两个问题。”
鹦鹉嘎嘎叫唤了两声:“只能问一个。”
钟隐年眸中红光一闪:“第二个,我办完了事,自会拿东西来与你换。”
鹦鹉看见钟隐年眸子里升腾的火焰,张了张鸟嘴,歪头:
“好吧。”
“第一。”钟隐年看着那鹦鹉:“这枚令牌的主人,何许人也?”
鹦鹉歪着脖子张口,示意钟隐年将令牌放它嘴里。
钟隐年照做。
鹦鹉叼住那枚令牌,吞进肚子里,呆愣在原地,原本黑色的眸子变成白色,许久,它重新将令牌吐出来。
林霄眼疾手快,在令牌落地之前,一把将其捞了起来,嫌恶地看了看上面的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鹦鹉开口:“鬼母,玉兰。”
萧寂瞳孔一缩。
鬼母玉兰。
钟隐年看了萧寂一眼,沉吟片刻:
“第二,林家灭门之事,可是鬼母与司徒家勾结所为?”
鹦鹉向来是先拿钱后办事,钟隐年赊账的行为让它颇为不满,只是点了点头,嘎嘎叫唤了两声。
三人离开喜闻斗兽扬,站在街边。
钟隐年对这方天地的六界之事所知甚少,问萧寂:“怎么回事儿?”
萧寂看向钟隐年:
“我只是听说过。”
“三百年前,司徒家上一任老家主重伤流落凡间,于一凡间女子相识,一年后伤势痊愈离开,程诺此女子会回来接她。”
“没多久,这女子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找上司徒家,却听闻司徒老家主死在了魔界。”
“于是,她便以身堕了魔,潜伏在魔界欲为司徒老家主报仇。”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钟隐年眯了眯眼:“然后呢?”
萧寂看向林霄。
林霄接话:“堕魔后,又发现自己被骗了,那司徒老家主并未死,而是另娶了,那女子去司徒家算账,结果......”
结果不言而喻。
那女子身死。
而后不久,鬼界,便突然多出了一位鬼母。
钟隐年眼皮子直跳:
“那按理说,那鬼母要灭,不也该灭司徒家吗?如何会和司徒家勾结,打上了萧家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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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同归(二十八)
针对林家,显然用处不大,这番作为,显然是在针对萧家。
四大仙门,除了天阙宫钟家向来顺应天意,与世无争,其他三家倒是一直在默默较劲。
人心不足,都想成为仙门之首,统领仙门,受众仙门朝拜,只是萧家人向来是在自家人身上用力,以提升自家子弟实力为首要任务,并不会将主意打到其他几家人身上。
而司徒家却不一样,他们家训如此,向来是喜欢搞些阴私手段来达成目的。
挑起萧家和魔族的恩怨,让萧家出头跟魔族对抗,倒是像司徒家的手段。
至于鬼母为何会与他们合作,萧寂只有个大致的猜测:
“据说玉兰死后,被困于鬼国,如地缚灵般无法踏出鬼界,这般作为,倒像是在利用萧家,想拿萧家当枪使,借萧家之手,灭了司徒家。”
钟隐年沉吟片刻:“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他话一出,萧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修和其余几族不同的是,鬼修提升实力,要的是怨气,鬼母玉兰若只是为了寻仇,倒也罢了,怕就怕,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复当年,报仇只成了一部分,更多的是想挑起大战纷争,让人妖魔三界怨声载道,死的人越多,怨气越大,以此来补充她自身。
林霄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只是愤愤道:
“无论如何,我家仇要报,不管是司徒家,还是鬼母,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钟隐年看了他一眼:
“说了你的事我会替你做主,轮不着你拼命。”
林霄与钟隐年接触时间不长,说白了,不过也才相识不足一日。
钟隐年说话也不如何中听,但林霄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缘分,还是来自半妖对大妖的血脉臣服,总是隐隐对钟隐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最主要的是,上一个对他说过“我替你做主”的还是林家的老家主。
他有自知之明,纵使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那家大势大的司徒家和恶名在外的鬼母,都不是他能解决的,萧寂和钟隐年竟在这一刻,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三人一鸟都没再耽搁,当即动身,赶往鬼国,而萧寂刚准备给萧家主去一封信,以让他防备司徒家,萧家就出了事。
众仙门连夜围攻青阳山,讨伐萧家。
原因,是萧家与妖魔两界勾结,萧寂甘愿为此做了妖魔共主的禁脔。
萧寂三人赶回青阳山时,数不清的仙门子弟,正聚集于青阳山外围蓄势待发。
而青阳山内,萧家主正在和司徒家主对峙。
“如果不是你们萧家默许,那就是萧寂自作主张,勾结妖魔两界,身为四大仙门之一,萧家必须交出萧寂,给仙门一个交代!”
司徒家主手拿一柄长斧,对着萧家主面色冷厉道。
萧家主从没受过这般窝囊气,克己复礼,老老实实做人一辈子,到头来居然要遭到仙门集体围攻。
他一拍桌子,破口大骂:
“放你娘狗屁!你说让老子交人,老子就交人?你算什么东西!”
司徒家主抬手,亮出一面铜镜,铜镜之中展现着的,赫然是萧寂在福安村时,和钟隐年成婚的景象。
银色的指环,是钟隐年亲手套在萧寂指间的。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司徒家主冷哼:“证据确凿,看你如何狡辩?”
萧家主脸色铁青:“交不了,若要动手,便动手吧!”
萧寂是萧家主的亲侄子,虽然性子冷淡,和他也算不得亲近,但到底是他大哥的遗孤,这么多年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
浓郁的灵气在大殿之中爆发,就在司徒家主准备出手时,一只巨大的金色火凤突然冲进大殿,将林霄扔在大殿之中,口吐人言:
“司徒家勾结鬼母,屠林家满门一事,司徒家主又如何狡辩?”
他话毕,幻化出人形,直勾勾盯着司徒家主。
司徒家主看着钟隐年,面色不善:“妖魔共主当真艺高人大胆,这可不是你们魔界。”
钟隐年嗤笑:“你司徒家勾结了鬼母,尚且敢在这里招摇过市大呼小叫,我怕什么?”
司徒家主眉心一跳:“说话可要讲证据,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钟隐年推了林霄一把:“说!”
林霄连忙将当日的事说了出来,但对于自己是如何逃脱的事只字未提,只说自己事后看见了司徒礼。
司徒家主怒目圆瞪:“你是何人!”
林霄也瞪大了眼:“林家,林霄!”
司徒家主道:“看见我司徒家的人,就断定我司徒家与鬼母勾结,这是哪般道理?”
林霄气急:“若你无能,你师兄弟半夜又出现在你媳妇儿卧房门口,月余后你媳妇儿就有了身孕,你敢说这事儿不是你师兄弟干的?”
司徒家主大怒,一道灵气甩出便奔着林霄而去。
钟隐年当即出手将那灵气化解,冷笑道:“怎么,司徒家主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了?”
司徒家主已经出手,无论情况如何,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萧家主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抽出长剑,便与司徒家主打了起来。
两家家主一动手,两家的长老便也坐不住了。
一边嚷嚷着萧寂与妖魔为伍,一边叫嚣着司徒礼与鬼母勾结。
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一直不见踪影的萧寂,却突然出现在青阳山顶,手里提着一人,立于司徒家主面前。
那人,赫然便是司徒礼。
司徒家主在看见司徒礼的瞬间,脸色顿时大变,一分心,便落了下风,硬扛了萧家主一招,倒飞出去,喷出一大口鲜血。
钟隐年见状,咧开嘴角:“不是说我血口喷人吗?今日,我便要看看你司徒家挑起人族与妖魔两界纷争,究竟是何居心。”
所有正在打斗中的人都停了下来,同时看向被萧寂提在手里,神色萎靡的司徒礼。
萧寂当着众人的面,以指为刃,划开了司徒礼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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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同归(二十九)
显然,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而司徒礼表面皮肉透出的灵气也在这一刻,被怨气笼罩。
他背上贴着一道镇鬼符,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众人骇然。
萧家主大惊:“怎么回事儿?”
萧寂淡淡道:“司徒礼乃鬼母玉兰亲子,而司徒家主,若我说的没错,便是半年前就已经发了讣告,已经羽化登仙的司徒烨吧。”
此言一出,就连司徒家的几位长老,脸色都跟着变了。
萧寂继续:“利用妻儿,妄图统领各大仙门,司徒家主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不知日日夜夜与鬼相伴,如今,司徒家主,还是人吗。”
司徒烨见事情败露,面色狰狞,发出一阵狞笑,看着萧寂:
“那又如何?你忘了你萧家的护山大阵出于谁手了吗?”
三百余年前,司徒家和萧家关系还算融洽,司徒烨与萧家老祖关系甚笃,萧家老祖特请了司徒烨为萧家护山大阵加固。
萧寂眯了眯眼,没说话。
萧家所有人身在阵法当中,修为高深者尚且有一拼之力,修为低微者,是死是活,便全凭司徒烨心情了。
司徒烨看着萧寂,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对萧寂道:“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且饶你们萧家众人一命。”
萧寂最烦旁人威胁于他,闻言,直接抬手按在了司徒礼头顶,口中念念有词,而司徒礼整个人周身很快就被金色佛光所笼罩。
萧寂虽佛缘已尽,但那也只是表示他在佛修的道路上,无法再精进,并不表示他过去的修为会被抹除。
至少,度化了这小小鬼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萧寂这一行为,显然激怒了司徒烨。
青阳山头开始震颤,护山大阵,开启了。
无数阴魂鬼修从各个角落出现,席卷向各大仙门子弟。
阴气怨气在这一瞬间将整个青阳山笼罩在内。
司徒烨发出桀桀怪笑:“原本,你们若是老老实实配合,奉我司徒家为主,这件事便了结了,既然如此,那便都别活了吧。”
他话音落下,一颗硕大的女鬼头颅虚影便出现在半空之中,数不清的阴兵还在源源不断的从那女鬼口中涌出。
就连萧寂都不禁眯起了眼。
而钟隐年,却在这时也扬起了嘴角:“搬救兵吗?司徒烨,你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他说完,化身火凤,尖利的羽翼划破虚空,撕开一道猩红裂口,而无数的妖魔也在这一刻,从那虚空裂缝中,涌了出来。
这一战,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萧然在奋战中,被三五道阴魂缠上了身,险些被吸食了魂魄之时,就见一柄大刀冒着股股黑烟,一阵狂舞乱挥,将那些阴魂砍得被魔气侵蚀,很快魂飞魄散。
随后,一竖着狼耳的壮汉对他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身为仙门子弟,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妖魔为伍共同对抗仙门和鬼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一战从日落打到日出,司徒家众人的头颅被那些个妖魔穿成了串挂在腰间,比量着今日这一战,究竟是谁最勇猛。
而那些阴兵,也在凤凰的怒火灼烧之下,越来越少。
鬼母元气大伤,萧寂盘腿坐于山巅,超度经念了一遍又一遍,金色的佛光带着经文笼罩在护山大阵之上。
司徒烨看着身影愈发涣散虚幻的鬼母,脸色灰败。
萧家主趁机将毕生所学术法汇聚于剑身之上,一剑从天而降,当扬砍掉了司徒烨的头颅。
但还没等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落在地上,就被一只突然杀出来的土拨鼠抱走,串在了自己身后那一串头颅之上。
阿映见状,怒道:“你捡漏?!”
土拨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叉着腰:“老娘捡到就是老娘的!少管我闲事!”
至此,人族这边算是消停了,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而妖魔那边,却因为谁的头颅是自己砍的,谁的头颅是捡漏捡来的又起了纷争。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仙门与妖魔两族又划分了占地,开始面面相觑。
萧然率先走出了仙门子弟之列,站到阿映面前,对他行了一礼:“谢兄台出手相救。”
阿映一愣,随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钟隐年一眼,然后抬手给了萧然一狼爪,不好意思道:
“你他娘跟我还客气个几把。”
萧然嘴角一抽,哑然。
钟隐年大手一挥,三日后在魔宫设宴,宴请自家兄弟和人族各大世家子弟,来与不来,全凭各自意愿。
说罢,他便再次撕开虚空,对众妖魔道:
“回家。”
众妖魔一哄而散,纷纷拎着自己的战利品涌回了那道裂缝。
青阳山要善后的事众多,各家子弟都要处理家务事,只留下各大仙门的家主和长老,汇聚于萧家坍塌了一半的大殿之中。
沉默许久后,萧家主率先对钟隐年施礼:“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救了林家小儿。”
钟隐年抬手:“一来,我是为了人族和妖魔两族日后能和平共处,二来,我是为了萧寂。”
他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寂身上。
萧寂对着萧家主躬身,随后第一次行了晚辈对长辈的跪拜礼,轻声道:
“无言与隐年两情相悦,愿代仙门与妖魔两界其结秦晋之好,望叔父成全。”
这话若是放在一日之前,萧家主必定大发雷霆,全仙门必将矛头对准萧寂和钟隐年。
但眼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且不说妖魔两界刚在保卫仙门一战中立了大功,就是钟隐年随手便撕裂虚空引魔族众将入青阳山这一手,如今仙门中就不曾有人能做得到。
若仙门真与妖魔两族对抗下去,仙门怕是毫无胜算。
但萧寂不声不响就和钟隐年结了道侣一事,萧家主却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好好养大的侄儿,就这般送了出去,终身大事都没早早与他说上一声。
他老脸一拉,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去,将后续事务通通交给了山中长老。
钟隐年和萧寂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也先后离开。
当晚,萧寂便跟着钟隐年回了魔界,但临走前,却还是去了一趟萧家主的寝殿,将一封大红的请柬,放在了门外。
明明是人神共愤的一桩姻缘,就因为司徒烨的野心,被这般轻易化解。
钟隐年高兴坏了,但面上却不显,只板着脸问萧寂:
“你如何得知,那司徒礼就是鬼子?还有那司徒家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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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同归(三十完)
但总归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钟隐年可以因为大喜的事,忘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眼下钟隐年还是没放过萧寂,萧寂闻言,脸色难得有几分心虚,抿了抿唇,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只鹦鹉。
钟隐年哑然。
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就这么把人家绑架了?”
萧寂捏着鹦鹉的肚子:“怪好用的。”
钟隐年:“........”
萧寂倒也并非是要强行豢养了这只鹦鹉,只是先前林家的事扑朔迷离,他总怕中间再出些岔子,届时还要回魔界那当铺去来回折腾,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那什么都知道的鹦鹉,好随时与它沟通一二。
眼下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了,再留着这鹦鹉也没什么用,还平白浪费一份鸟食。
萧寂的解释虽然无理取闹了些,但总归确实是起了大用处。
钟隐年对那只炸着毛的鹦鹉解了束缚咒,拿了些好东西塞进它嘴里,又让阿映找了两个小丫头给它梳理了毛发,最后将鸟送回了当铺。
三日后,妖魔共主与仙门萧家喜结连理的消息,便传遍了六界。
钟隐年大开魔界城门,各色各样的烟花在魔界上空升腾。
起初,仙门子弟因为固有的观念,还不敢前往魔界,总隐隐担心是魔界的阴谋。
萧家主率先带着萧家一众子弟前往了魔宫后,其余仙门世家才纷纷赶来凑热闹。
觥筹交错,三界同庆。
而在喜宴过后,钟隐年和萧寂一起过起了日子,钟隐年才发现萧寂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当初刚刚在小世界里相识的日子。
不会甜言蜜语,也不知冷知热,只是一味的听从口令,知道不能忤逆钟隐年的话。
钟隐年说什么便是什么,安排什么就服从什么,要求什么就做什么。
但比起那个时候,如今的钟隐年已经不会再被他气得跳脚了。
萧寂慢热,感情上更是迟钝,但这并不代表萧寂不爱他。
他只是不会罢了,自己总会慢慢教他。
修仙者寿与天齐,037曾问过钟隐年,是否要解封萧寂的记忆。
钟隐年拒绝了。
因为一旦萧寂的记忆解封,就表示,他自己的记忆会被封锁,而这世间的一切,也便要画上句号了。
钟隐年舍不得。
直到他陪着萧寂走过一个无比漫长的岁月,等到了萧寂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出“爱”,他这才圆满地吻了吻萧寂的唇角,轻声对037道:
【回去吧。】
无数尘封已久的记忆开了闸,萧寂的目光在片刻涣散后,看见了逐渐化成点点金光开始消散的钟隐年。
他伸手抱住了钟隐年的虚影,有些愧疚道:“抱歉。”
他没说因为什么抱歉,但钟隐年明白,他是为这句自己等了数百年月的“爱”,也是为从前,至死没对方隐年说出口的“爱”。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钟隐年想说,无论是完整的自己,还是曾经的碎片,都从来不需要萧寂的道歉。
但他还未曾说出口,便消散在了这一方天地间。
037重新绑定萧寂灵魂:【好久不见。】
萧寂仰头,看着半空之中的点点金光,发出一声叹息,轻声道:
【快一点,他在等我。】
.........
烈日当头,照在绿茵茵的庄稼地里。
树上的蝉似乎知道自己只能活过这一个夏天,声嘶力竭的嚷嚷了整整一个下午。
萧寂一阵恍惚,待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蹲在田边的树荫下,面前还站着个姑娘。
那姑娘梳着两个又粗又黑的麻花辫儿,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衣,褐色直筒裤,脚上踩着一双绣花布鞋,已经洗褪了色。
她娇羞地低着头,看着萧寂,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捋着自己左边肩膀上耷拉下来的麻花辫儿,对萧寂道:
“我娘晚上炖鱼,你来吃吗?给你添双筷子。”
萧寂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裤拖鞋,刚想开口拒绝,想了想,还是先召唤了037。
熟悉而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这个年代,城市面临严重的就业问题,各大产业发展落后,无法提供足够的岗位给城市里那一批上过学的年轻人。
只能组织这些年轻人走进农村,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同时实现自我价值。
这些没吃过苦的知识分子,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干不完的活儿,运气好的,村里人热情友善,倒是能关照一二。
运气不好的,吃不饱穿不暖便罢了,还要受人搓磨排挤。
个中滋味只有各人心里最清楚。
这个世界的原身,就是个运气不好的。
下乡之前,家境倒是不错,没吃过什么苦头,还上了学。
但下乡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肉菜粮食紧缺,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咱不必提,重要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一片村落里的人,各个思想顽固还排外,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待久了,瞧不起他们这些城里来的读书人。
觉得他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个个矫情的要命。
但原身长得好。
和村里那些粗糙黝黑的汉子都不一样。
他身高腿长,肤白貌美,在这满是泥点子般的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
村里不少姑娘,都愿意背着家里人,偶尔与他搭句话。
而正是因此,原身便惹上了村里的一群恶霸。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原身已经好些日子没沾过荤腥了,眼前这姑娘名于莺,在这个人人生活条件都大差不差的环境里,于莺的父亲却格外擅长捞鱼。
三五不时,就去田后的小溪里捞上两条鱼回来。
于家人算是村里好相处的,主要是于莺早早死了娘,于父又是个不吭不响的性子。
原身大概也知道于家的情况,虽然明白于莺邀请他去吃鱼,必定不是单纯的因为心善。
但他还是因为嘴馋去了。
村里的恶霸是一群年轻人,其中一个,追了这于莺好些时日。
晚上天刚黑,便拿着一把野花从于莺家出来,结果恰巧,就碰见了从于莺家吃完饭出来的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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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村霸(一)
还放下狠话,以后见原身一回,就揍他一回。
原身是个软弱的,但任由人欺负显然不是回事儿,于是他找到了这一群恶霸里领头的那个。
名于隐年。
于隐年无父无母,游手好闲,不种地不干活,整日招猫逗狗无所事事。
村里人对他都有些忌惮,虽然他身为村霸之首,但却没什么人会在背地里骂他,反而是定期主动拿肉票粮票去供奉他。
原因无二,有事他是真上。
前些年隔壁村的闹事儿,吃不饱饭,来于家村抢,搞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于隐年带着七八个小年轻,拎着家伙事儿,下手狠辣,硬是将那些闹事的打的头破血流,赶出了于家村。
之后,他就带人守在于家村村口,坐了三日,扬言谁再敢来于家村找事,他就把人全杀了。
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命换一村命,划得来得很。
还有一回,村里一黄花大闺女,险些叫村里的醉汉给糟蹋了。
大闺女家中只有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娘,眼看着求救无门,便站在家门口,大喊于隐年的名字。
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于隐年彼时刚从野地里抓了萤火虫回来,隐隐听见有人喊他喊的撕心裂肺,便赶去瞧了瞧。
结果不言而喻,当扬就将那醉汉打了个半死,扔进了田里。
事后等醉汉醒了,非要娶那黄花大闺女,人闺女不干,她娘又喊了于隐年。
清醒的醉汉,险些又被于隐年打死一回。
这下子,谁都知道,于隐年不要命,但仁义。
自己村里的事儿,喊他,他准帮忙。
这年头,世道乱,谁家也保不齐突然出点什么事儿。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于隐年就成了这于家村的“保家仙”。
家家户户领了粮油肉票,都得去他那儿意思意思。
一方面,让他别闲着没事儿来找自个儿家麻烦。
另一方面,就是指望着万一自个儿家有什么难解决的事儿,于隐年能帮衬一把。
原身开始死皮赖脸缠着于隐年,想跟他套近乎,打好关系,让于隐年护着他。
但于隐年瞧不上原身的性子,觉得他是个没什么用的软蛋。
原身抱着只要攀上于隐年,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念头,开始想尽各种招数。
而就在这期间,他发现,于隐年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
原身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但因为大环境的原因,这种难以启齿的事,都只能腐烂在心里。
于是他开始试探并勾引于隐年。
于隐年对原身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突然发现了同类,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于隐年对原身起了恻隐之心。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到底是插手了他的事,让其他人以后不得再欺负原身。
原身是个做事没谱的,以为于隐年做了初一,他就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于是他也开始学着那些村霸的模样,不干活,不种地,好吃懒做,等人供奉。
结果得罪了人,被追着打,只能再次央求于隐年出手帮他。
结果这一次,对方也是个不要命的,被于隐年收拾了以后,当时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趁着于隐年和原身还有一群村头恶霸喝多了酒,在于隐年家睡的不省人事时,从外面锁了于隐年家的门,一把火烧了于隐年的房子。
将一群人全烧死在了屋里。
037没发布任务,它没找到逃犯碎片,只能等碎片出现时再告知萧寂。
至于隐年那边,想来如今对于萧寂来说,早就已经算不上是任务了。
于莺看着萧寂望着自己愣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你去是不去?过了这村没这店。”
以她对萧寂的了解,她觉得萧寂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上回她攒了好一阵子的肉,做了一回土豆炖肉,捞了好几块肥的,装在小篮子里带给萧寂,萧寂眼睛都放了光。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不行不行,最后将那一碗土豆炖肉吃了个一干二净。
但谁知,这回萧寂在听见她家炖鱼以后,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现。
她看着萧寂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然后冷着脸,说了一句:
“不去。”
声音冷淡,语气坚定。
于莺一愣:“真不去?”
萧寂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将于莺一个人晾在了原地。
跟萧寂同一批下乡到于家村的,还有两个男人。
三人都住在村角落里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里,只有一张炕。
原身性取向不一样,不接受和别的男人同睡一张炕,只在另一间屋里支了个木板床。
眼下的天气倒是还算舒服,但等入了冬,天凉了,没炕肯定是不行的。
萧寂回了屋,那两个同伴还在地里干活没回来。
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了一套像样的衣服换上。
开始琢磨怎么去搭于隐年的讪。
他在屋里翻找了一圈儿,从自己木床旁边的箱柜里,摸出来了四个鸡蛋。
萧寂犹豫片刻,决定去还个人情。
毕竟目前看来,那追求于莺的小混混,还算个不错的理由。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萧寂找了个破布袋子,将那四个鸡蛋放进袋子里,又从井里打了水,将原身的脏衣服洗了晾好。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拎着鸡蛋,去了于莺家。
萧寂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于莺探出头来,看见萧寂,神色一喜,又很快收敛,带着些傲娇劲儿:
“咋又来了,不是说不吃吗?我都吃完了。”
萧寂点了下头,将手里的破布袋子递给于莺:
“上次吃了你家饭,还你的。”
于莺看着萧寂手里的破布袋子,心里咯噔一下,眼圈儿立刻就红了,看着萧寂:
“还我?你啥意思?”
萧寂没想到女孩子会说哭就哭,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但该理清的事还是要理清的。
他道:“礼尚往来,以后没什么事儿,别总来跟我说话了。”
他这边话音才刚落,便听身后一道男声响起:
“莺子,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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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村霸(二)
打小儿就跟在于隐年屁股后面晃悠,秉性谈不上坏,但有一点很招人烦,就是追姑娘的时候喜欢死缠烂打。
总坚信烈女怕缠郎。
他喜欢于莺有两年多了,奈何于莺瞧不上他,说他又黑又壮好像山里的熊瞎子。
原本于莺对村里的年轻汉子都一个态度,只是偏怕于隐年一些,任海追不上人,也不觉得如何。
这年头姑娘都矜持着呢,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愿意搭理他也正常。
他最近忙着去了几趟镇上,结果刚一回来,就听见有人拉闲话儿,说于莺又去找新来的知青说话了。
这下任海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往于莺家赶,这一来,就瞧见萧寂伸手给于莺递着什么,而于莺,眼眶发红靠在门框上,显然是受了什么委屈。
于莺本就不敢朝萧寂发火,丫头家面皮薄,这一看见任海来了,面子上当即就挂不住了,撒气道:
“关你啥事儿?别老来凑我的热闹!你烦不烦?!”
她本来就因为萧寂的态度难受着呢,现在一发脾气,更想哭了,声音都打着颤。
任海见状,这还了得?
当时就沉了脸,对着萧寂道:“你欺负她了?”
萧寂眉梢一挑,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多管闲事。”
任海跟着于隐年这么多年,除了在自己爹妈面前低三下四,于家村哪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怒火中烧,挥着拳头就照着萧寂的脸砸了过去。
若是单论个头儿,萧寂和任海是差不多的,都是村里难得一见的大高个儿。
但要论体格,任海就要比萧寂雄壮得多了。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原身就是被任海一拳砸翻在了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只可惜,萧寂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
任海出拳狠,也架不住萧寂出手快。
他拳头还没能砸到萧寂脸上,反被萧寂突然出手砸在了自己的面门上。
任海先是一愣,然后彻底不干了,张牙舞爪地扬言要将萧寂打死在于莺家大门口。
萧寂无动于衷,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任海。
虽然一言不发,却让任海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于是当他再次对萧寂出手时,便终于被萧寂捏着喉咙撂翻在地上,一顿胖揍。
这个年代,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哪里懂什么拳脚功夫,都是靠自身灵活度和一身蛮力,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要命的愣劲儿。
但萧寂出手的时候显然颇有章法,用的全是巧劲儿寸劲儿,一套组合运用的行云流水。
任海也不是傻子,这明摆着打不过,再硬气下去,怕是被打死在于莺家大门口的,就得是他自己了。
萧寂看着他,脑子里想起原世界线里,任海打完原身以后说的那句话。
便奉还道:“你再找我茬,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任海缓了半天,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萧寂:“你等着。”
说罢,仓皇而逃。
慕强是人的本性。
任海在打架这方面,本也是于家村村民公认的一把好手。
现在被萧寂打成这副熊样,看得于莺害怕的同时,更心动了,甚至连刚刚的伤心难过都忘在了脑后。
她眼中没有任海落荒而逃的背影,只有萧寂,红着脸问他:“你手疼不?”
萧寂看向于莺:“别再来找我,否则我就揍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任海被打,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萧寂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他回了自己那间小破房,两个同伴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煮米汤。
看见萧寂回来,也没跟他说话。
萧寂也乐得清静,又去屋里将原主睡过的被褥折起来扔出去,躺在光溜溜的木板上,闭目养神。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小时,门外就传来了任海的叫嚣声。
“萧寂!给老子滚出来!”
萧寂闻言,从床上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原身本就营养不良,今天一天又没吃饭,猛的起来,便有些头晕,扶着墙站了片刻,就听门外任海又喊:
“萧寂!别他妈装死,你不是要见老子一回打老子一回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萧寂缓过神,从屋里出来,便看见门外站了三个大小伙子。
除了鼻青脸肿的任海之外,还有一个身形偏瘦,在五大三粗的任海面前,显得格外清秀。
而另一个,穿着件洗的发白的背心,离任海三丈远,身高腿长,不胖不瘦,两条精壮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手臂,露在背心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夹着烟。
五官浓艳精致,姿态懒散,明明是一副小混混的做派,但放在他身上,就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和张扬。
萧寂在打量于隐年的时候,于隐年也在打量萧寂。
虽说萧寂打了自己兄弟,但这一刻,于隐年也在忍不住腹诽。
难怪任海追了于莺那么长时间,于莺都没正眼瞧过任海,却在短短月余间,就喜欢上了这个村里多数人都不待见的小知青。
白白净净,漂亮精致。
比女娃儿还好看,却又不显阴柔,就清清冷冷站在那儿,没有半点儿被仇家找上门的慌张和畏缩。
也不像任海,张口就大声嚷嚷,吵的人耳朵疼。
于隐年没说话,他想看看萧寂会怎么做。
萧寂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走到任海面前,二话没说就挥出了拳头。
任海没想到萧寂还敢动手,也愣住了。
随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于隐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于隐年掐了烟头,走到萧寂面前,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半晌,开口:
“认识我吗?”
萧寂淡淡:“略有耳闻。”
于隐年嗤笑:“挺有种。”
萧寂直视他双眼:“不算,毕竟是他自己要求的。”
于隐年闻言,突然就被萧寂逗乐了,自顾自笑了一会儿,问他:
“练过?”
萧寂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道:“你要替他出头吗?”
于隐年舌尖顶了顶腮,看了萧寂一会儿,又瞥了任海一眼,转身道:
“走了。”
任海不明所以,不甘道:“年哥!他打我!”
于隐年没回头,摆摆手:“他不是说了吗,是你自己要求的。”
————
尾椎骨摔坏了,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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