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嘉靖年间》 第一百五十章这一夜 与杨增又随便聊了几句,徐孝先便被不耐烦地赶走。 徐孝先也不客气,毕竟此时他的心,早就已经在正堂屋里了。 走到正房厅堂,并未看见程兰的身影,自己房间里传来的声音,让徐孝先一阵激动。 走进去之后便看到了那让他日思夜想的程大美人。 此时程大美人也是笑意盈盈、眼眸含春的看着他。 “回来了。” “回来了。” 徐孝先向前,这一次程兰没有扭捏,脸上挂着淡淡的羞涩,一双眼睛打量着徐孝先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瘦了。” “没有。” “唔……。” 程兰鼻尖瞬间充满了雄性气息,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柔顺。 动情之处,程兰踮起了脚尖,双臂也主动地搂住了徐孝先的脖子。 直到某人的手开始如无头苍蝇般,想要在程兰身上打开缺口时,程兰才推开了徐孝先。 “洗澡去。” 程兰喘着粗气,要是再不分开,可能自己就要窒息了。 “嗯,好。” 徐孝先上下打量着程兰,像是刚洗完澡不久的样子。 “快去……。” 被徐孝先审视的有些不自然的程兰,急忙推徐孝先离开。 “热水给你放好了,换洗的衣裳也给你放里面了。” 程兰跟着走到厅堂说道。 徐孝先点点头,便去洗热水澡。 程兰则是回到徐孝先的房间,开始继续帮徐孝先收拾整理带回来的衣服等。 虽然都是干净的,但是在程兰看来不甚满意,想了想还是打算明天自己再洗一遍。 尤其是那身飞鱼服。 随即打开了另外一个带回来的包袱,两支卷轴便呈现在眼前。 好奇地看了看,而后打开,上面写着十六个程兰再熟悉不过的字。 只不过单纯看字的话,自然是要比厅堂里的那幅嘉靖的字要好上很多。 但若论身份地位的话……。 程兰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落款,眼花了不成? 竟然是陆叔平的字? 真的吗? 程兰急忙走到厅堂去比对,越看越是惊心。 竟然真是陆叔平的字。 那么另外一幅想必就是陆叔平的画了? 程兰返回房间,看着那有些年头的画轴,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 随着画卷的展开,一开始程兰的表情还平平无奇。 但当一小半画卷展开,且还有一大半还未展开时,程兰就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 整个芳心紧张的砰砰直跳,脑子也有些嗡嗡的。 不会是真的吧? 一时之间,程兰突然想起了前些时日杨增说的话,清明上河图据闻就是在陆叔平的手里。 难道……? 程兰不敢往下想了,急忙又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 随着徐孝先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程兰此时就坐在炕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徐孝先。 “怎么了?” 徐孝先好奇道。 程兰蹙眉没说话,随即示意徐孝先坐下来,而后自己像从前一样,拿起旁边的干手巾,脱了鞋上了炕。 开始跪在徐孝先的身后,帮徐孝先擦拭着头发。 “今晚上……。” 徐孝先扭头要说话,但却被程兰推着下巴扭了过去。 随即耳边传来程兰呵气如兰的声音:“那两幅画是怎么回事儿?你老实交代!” “什么画……?” 徐孝先先是愣,随即反应过来,任由程兰用力地帮他擦拭着头发,道:“《清明上河图》算是帮一小老头暂时保管着,至于那幅字,算是他答谢我的报酬吧。你看那幅字了吗?你觉得那字怎么样儿?” “你说的是真的?” 程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整个人趴在徐孝先的后背,那张似妖精般美貌的脸蛋儿,凑到了徐孝先的脸庞边。 徐孝先微微扭头,贴着程兰的脸蛋儿摩擦着:“当然是真的了。” 程兰显然也很享受此刻两人脸颊相贴的方式,想了想道:“陆叔平的字当然是很好了,但相比较起来,他的画要更胜一筹,也更受文人雅士的青睐。” 徐孝先纳闷道:“你知道陆治?” “杨伯伯过来小住的头一天,就带了两幅陆叔平的真迹,就在厅堂挂着,你没看见?” “这……。” 徐孝先愣了愣,自己不会真是狗眼看人低了吧? “不是,陆治很有名么?跟唐寅比起来呢?” 徐孝先侧过身,冷不防的程兰差点儿直接从炕上倒栽葱地摔下去。 吓得啊了一声,多亏徐孝先眼疾手快扶住了。 如此一来,程兰的上半身几乎就躺在了徐孝先的怀里。 程兰吓得心头砰砰直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徐孝先,便作势欲起来。 但被徐孝先却是按住了肩头,低头道:“这样就挺好。” “头发还没擦干……。” “一会儿擦。” 徐孝先说道。 双目却是自上而下地审视着程兰那张躺平后,看起来越发妖艳的五官,一只手不由抚摸着程兰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儿。 随即把《清明上河图》是怎么到他手里的过程说了一遍。 程兰听完,眨动着美眸愣了愣。 在徐孝先抚摸她脸蛋儿的手停下来时,自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主动以自己的脸颊蹭着徐孝先那略显粗糙的掌心。 “那这么说来……会不会是那严嵩在打清明上坟……上河图的主意?” 一不小心,程兰也差点儿被徐孝先带进沟里。 “不然呢?” 徐孝先低头看着程兰道。 “那怎么办?” 程兰眨动着美眸,担忧道。 徐孝先仰头叹口气,道:“这几日看看京城严府有没有动静再说,总之……我现在还不够资格得罪严府。” “知道就好。” 程兰张口说道。 “有什么事儿明天说,累了,睡吧……。” 徐孝先看着已经铺好被子的炕,扶起程兰就要往被窝里送。 “不要……。” 程兰吓得从炕上弹了起来。 看着徐孝先那闪过一抹失望的眼神,瞬间又心软跟心疼起来。 跪在炕上挪了两步到炕沿边,而后一把把徐孝先搂在了怀里,让徐孝先的脸枕在了她那砰砰直跳的心房上,下巴抵着徐孝先头顶还有些湿的头发。 “杨伯伯还在呢。听话,我先回屋,然后……然后一会儿我偷偷过来……陪你睡觉……。” 程兰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完,痴痴看着徐孝先那期待的眼神,随即急忙下炕跑了出去。 她怕再盯着徐孝先那双期待的眼神,会舍不得离开。 看着佳人离去,徐孝先此时才注意到了放在枕边的那一枚玉壁。 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名叫陈亭之的那粉雕玉琢的女童样子:我小名叫怀瑾。 西湖断桥、雪时相逢。 长刀撕裂雪幕,情私欲、爱无惧。 偶遇也许升华、或许沉淀。 时间的长河里,有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躺进了暖和安稳的被窝里,那枚玉壁静静地在暗夜里沉寂着。 徐孝先此时毫无睡意,时不时地在漆黑的夜色下扭头望向漆黑的房门处。 而就在他眼皮子快要打架时,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已经适应了黑夜的徐孝先,就看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闯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头直达腰际的秀发披散在身,带着一股香风旋即从被子中间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你怎么……没穿衣服?” 刚一钻进去的程兰就碰到了不该碰的。 但好在徐孝先早有准备,怕程大美人被自己的扫榻以待吓跑了,于是急忙双手伸进被窝拉住程兰,直接搂进了怀里。 夜色下,一身白色柔软细腻睡衣的程兰,眨动着美眸看着徐孝先。 “坏蛋。” 随即主动吻住了徐孝先的嘴,双手熟练地搂住了徐孝先的脖子。 而如蚕丝一般柔软细腻的睡衣,程兰也彻底放弃了抵抗。 甚至隐隐有些期盼这一夜的到来,尤其是在这几日等待徐孝先回家的日子里。 随着浅浅的痛夹杂着身心莫名的愉悦,程兰整个人在爱欲中终于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 但粗重的喘息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不能吧……。” 某人莫名其妙,强大的自信心被原地摧毁。 他想大战三百回合的,但三十个回合都没有招架下来就缴械了。 不甘地仰躺在炕上总结着经验,臂弯处的程大美人跟他讲着与陈亭之偶遇的过程。 迷迷糊糊,经验不知道有没有总结出来,但天亮睁开眼睛时,旁边早已经没有了程大美人。 想起昨夜的事情,徐孝先可谓是神清气爽,不管如何,总算是在这个世界开荤了。 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感觉不错。 洗漱完毕,餐厅里杨增已然在坐,抬起眼皮翻了翻徐孝先,道:“今日我便搬回去。” “不必着急吧。” 徐孝先莫名说道。 徐孝先与杨增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程兰则是在旁默默低头吃着饭。 昨夜发生的种种,让她此刻内心即羞涩又忐忑,像是怕杨增发现她昨夜跟徐孝先的秘密。 因而都有些不敢抬头跟杨增对视。 “程福海的事情你打算管?不管?” 杨增问道。 程兰不由抬头看向徐孝先,这件事情昨夜里她跟徐孝先已经提及过了。 “看看再说。” 徐孝先想了下道:“这件事情本身就疑点重重,而且死者到底是什么人,程福海蠢得连这个都不知道打听,只盯着他儿子有什么用?” “听兰丫头说,那程知章的脾气很暴躁,当初你们过去贺寿时,程知章就曾想跟你动手?” 徐孝先没有否认,不过笑了下道:“这世上除了吃软怕硬这么一种人,其实还有只会窝里横的这么一种人。 程知章在我看来就是如此。 之所以那日敢跟我动手,无非就是早些年欺负程兰欺负习惯了。 加上我徐家本就被人看不起,才会让程知章如此吧。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先打听打听再说。” 杨增见徐孝先没有意气用事,也没有对程家幸灾乐祸,甚至还保留着最起码的冷静。 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妨先晾上程家一段时间,过了元日再说?” “不是说元日前北城兵马司就想要结案么?” 程兰开口道。 “北镇抚司过去打声招呼的事情。” 徐孝先轻松说道。 杨增点着头,程兰一脸懵。 第一百五十一章任免 吃过早饭,程兰开始收拾。 无论是杨增或者是徐孝先,都不用着急过去当差。 徐孝先想让杨增一直在这里住下来,但杨增笑着摇头拒绝了。 随即叹了口气,在餐厅看了看倒座房的方向,道:“房间里面的东西不带走,往后有机会了我就过来。” “好,这您放心,保证每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徐孝先说道。 “给兰丫头找个丫鬟吧,或者是找个伴儿。” 杨增建议道:“往后怕是你会很忙,而这家里就她一人你也不放心,多个人陪着不是挺好?” “暂时没有这打算。” 徐孝先如实说道:“不过若是程兰愿意,我倒是没有意见。刚嫁过来时确实带着丫鬟的,后来家里养不起了,程兰给了一笔遣散银子,就给打发回乡下了。 所以这件事情,我还是得看程兰的意思。” 杨增很惊讶徐孝先对程兰的尊重。 这从他第一次来这里就察觉到了,而到了如今依然如此。 甚至比以前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增默默的点了点头,无论是程兰还是徐孝先,他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属于一类人。 或者说是……跟他属于一类人。 那就是喜欢过简单的生活,不喜欢把一切繁琐化。 “行,那就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杨增说完便起身打算进宫。 “要不元日在这里过?反正家里就我跟程兰两人,您在东厂一个人也没啥意思不是。” 走到门口,杨增站定,此时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来接杨增的,而另外一辆则是北镇抚司来接徐孝先。 毕竟,胭脂如今还在回京的路上,估计还得个三五日的时间。 “元日不大可能,宫里事情多。而且……。” 杨增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景王、裕王过完年也就成年了,就要出宫住了,所以今年元日时宫里事情也就会繁杂一些。 所以包括你在北镇抚司,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儿。 可能明白?” “明白。” 徐孝先笑着说道。 这是杨增在提醒自己,即便是有人开始拉拢他站队,自己也要考虑清楚了。 “真明白?” 杨增有些疑惑道。 “真明白。” 徐孝先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上次在宫里可是曾被沈贵妃以及康妃召见过的,即便是当时不明白,现在也多少明白一些了。” 杨增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而后撂下一句话:今天就不回来,若是哪天回来,会提前派人通知的。 看着杨增的马车离去,徐孝先折身返回厨房。 程兰还在忙活着洗涮。 扭头看了一眼徐孝先,笑颜如花略带羞涩道:“杨伯伯走了?” “嗯,今天开始就不在这儿住了。让我们征询下你的意见,要不要给家里添个丫鬟啥的?平日里跟你做个伴也好。” “不必了,家里又没什么事情。” 程兰摇头拒绝,而后擦了擦手站起身,道:“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 徐孝先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除了杨伯伯在家外,洪氏夫妇,还有清文也会没事儿时过来陪我。 包括了陈嫂跟吴嫂,平日里没事儿时都会过来,还给家里送过吃食包括柴火等等。 前几日你还没有回来,霜糖按你的交代,要给福来糖铺送过去,正好跟陈嫂、吴嫂她们分成,所以就让她们两人陪着我去了。 所以我想……。” 程兰看着徐孝先,认真道:“要不要元日后开个制糖作坊?就在吴二哥家后面,正好一处宅子,不大,但也够用了。 这样的话,有了陈嫂跟吴嫂两人的参与,再分成时她们也能心安理得一些。 要不然的话,我得追到她们家里给把银子给她们,而且她们也不是很情愿收的。” 徐孝先没有丝毫的犹豫,痛快道:“可以,包括那松花蛋都可以在那边来做,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嗯,好,那我一会儿就过去一趟,跟她们两人说一声,这几日在家里再做那些霜糖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她们二人叫过来帮忙了。” 程兰调皮一笑道。 “家里的事情你操心,你拿主意就是。” 徐孝先走到跟前,如同小别胜新婚的夫妻。 加上昨夜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此时虽然程兰还有些羞涩跟难为情。 但已经能够稍微大方的面对徐孝先的动手动脚,以及一些亲密的动作了。 程兰同样感到很幸福,自昨夜后,她觉得自己终于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而这一切,也许就是阴差阳错的天意弄人了。 当初嫁给徐百善,确实如徐孝先猜测的那般,既有因少女叛逆期的原因,也有急于挣脱程家枷锁的原因。 同样,也是如今戏曲、话本传播流行的受害者。 如同后世古惑仔电影对一代人的荼毒。 如今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显然就荼毒了不少如程兰一般的富家千金。 后悔吗? 程兰自己也不知道。 但曾经确实一个人偷偷的伤心过、哭泣过。 而且她与徐百善成亲的当天,徐百善在把她娶过门后,整个人就已经不行了。 与其说是三日后才瘫痪在了炕上,倒不如说还未把她娶进门时,徐百善就已经瘫痪在炕了。 因而这些年,程兰虽顶着寡妇的名声,但却又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而这在大明朝,并不鲜见。 随着两人在厨房拥吻分开,徐孝先轻抚着程兰那越发水灵妖艳的脸蛋儿,叮嘱道:“若是程伯父过来,就让他直接去北镇抚司找我。” “会让你为难么?” 程兰担忧道:“若是为难,尤其是对你不利的话,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不管的。 你放心,我不会……。” “还是之前跟你说过的,程家终究是你的娘家,往后无论如何,有些交集是躲不开的。 你比如那老太太的身后事……你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若是能帮尽量帮,若是帮不上那就没办法了。” 程兰担忧的看着徐孝先,最后在徐孝先那坚定的眼神下,默默点了点头。 昨天刮了一天的寒风,吹走了今日天空所有的阴霾。 阳光灿烂、空气中的寒意依旧逼人。 北镇抚司,也即将在今日迎来人事上的第一次震荡。 或许从昨夜徐孝先回到京城后开始,北镇抚司就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衙署厅堂内,除了崔元以外,陈不胜、吴仲等人此时都在。 一趟杭州行,徐孝先对于壬字所的一百多人,也都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尤其是李七儿、赵山河以及卫道夫等人,更是让徐孝先觉得捡到了宝。 当然,在徐孝先的计划里,吴仲、陈不胜、崔元才能算是真正的心腹与得力助手。 至于李七儿等人,显然还需要时间来进行考校。 但如今在徐孝先眼里,已然有了可堪大用的能力。 北镇抚司的厅堂内,此时只有徐孝先翻阅自己手里名单的声音。 崔元等其他人坐在两侧屏息凝神,虽徐孝先不曾明说,但谁都知道,今日徐镇抚就将要在五个千户所,以及两个副镇抚的任免上做出抉择了。 不出众人预料,已经行使了一段时间副镇抚之职责的崔元,第一个被徐孝先任命为北镇抚司的副镇抚。 而吴仲同样不出其他人所料,被任命为了第二个副镇抚。 陈不胜则被任命为千户,掌本就空缺的一个千户。 李七儿、赵山河、卫道夫三人,则是被徐孝先暂定为副千户,成了陈西复、王淮以及张用麾下的副手。 也就意味着,一旦三人无法让徐孝先满意,那么徐孝先的心腹就立刻会对他们取而代之。 而至于壬字所原有的其他小旗、校尉,几乎也都被徐孝先“官升两级”。 小旗摇身一变成了百户,校尉摇身一变成了总旗。 随后被安插进了五个千户所中。 对于壬字所跟吴仲、陈不胜等人而言,这自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但对张用、陈西复、王淮以及殷善而言,手中的权利从今日起就变得摇摇欲坠、支离破碎。 至于经历司的经历何福詹,徐孝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不过好在如今有崔元在,那么整个北镇抚司的衙署,自然也就在徐孝先的掌控中。 何福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此一来,北镇抚司在徐孝先重新调整后,几乎所有人都可以为他所用。 崔元自是不必多说,往后在北镇抚司的职责差遣,自然是以内为主。 包括北镇抚司的钱粮、兵器、马匹,乃至北镇抚司这些年抄没的宅子、田产,包括明玉楼、闽浙茶铺的收入等等,都由崔元来负责。 而吴仲自然需要肩负起北镇抚司的主要职责,重新构建一张徐孝先理想中的情报网络。 也许往后,吴仲就会像是个幽灵似的,人虽不常出现在北镇抚司,但没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陈不胜往后的职责与其他千户一样,自然是以缉拿为主。 但徐孝先对于李七儿,则是给予了厚望。 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散去后,徐孝先单独留下了李七儿跟陈不胜,以及崔元、吴仲四人。 看着两人收敛着升官的兴奋,又带着一些忐忑的表情,徐孝先不由笑了笑。 “先说第一件事情,往后缉拿以陈不胜为主、李七儿配合,审讯以李七儿为主,陈不胜你配合。有没有异议?” 陈不胜跟李七儿摇头无异议。 “第二件事,吴二哥,查下北城兵马司抓的程知章杀人一案,搞清楚被害人的身份背景,以及陪同程知章逛抱月楼的其余四人到底是谁。” “明白。” “第三件事,崔大人,经历司给北城兵马司出具文书,接手这件案子。陈不胜、李七儿去北城兵马司带人回来。” “明白。”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访 杭州一行,李七儿的能力就在那摆着。 何况,也有吴仲的推荐,才让徐孝先决定更加看重于他。 而且别看李七儿一条腿有些微瘸,但在审讯时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都能够给人足够的威慑力。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此人跟吴仲差不多,都是属于心思缜密的这类人。 上辈子身为骑警的徐孝先,自然也更为清楚,什么样儿的人更适合审案,什么样儿的人更适合缉捕。 随着几人离去,徐孝先便来到了北镇抚司的后堂。 而这里的后堂原本就是掌印镇抚的家。 但一连几任掌印镇抚都不曾在这里住过,徐孝先自然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不过这些时日也被崔元重新收拾了一番,用来待客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或许昨夜里一连数十辆马车不经盘查的进城,并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情。 但对身处官场的一些官员而言,自然就要闻风而动了。 后堂独自转悠了一圈,只要马墉、陈善举等人一案了结,徐孝先相信这个镇抚老爷的位置,基本上在嘉靖的心里也就稳固下来了。 只要不出大的意外。 回到后堂厅堂刚一坐下,何福詹就拿着名刺、请帖跑了过来。 “大人。” “何事儿啊。” 徐孝先想摆架子,但看着已经足够低声下气、点头哈腰的何福詹,顺间也没了兴趣。 “外面有人求见,这是名刺。” 何福詹双手恭敬的递到徐孝先面前。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衙门一把手,权利绝对是要比后世衙门一把手的权利大得太多了。 只要能够坐稳,基本上整个衙门便以一人的意志力为尊。 徐孝先翻阅着手中的名刺,不认识的居大多数。 但认识也有几个。 刑部郎中赵文华的名刺赫然就在其中。 甚至还包括了程福海的名刺。 徐孝先抽出两人的名刺,其余的放在了一边不予理会。 “请赵大人过来一叙,还有,让这个人在花厅等着。” 徐孝先说道。 何福詹应声,拿着两个名刺便走了出去。 很快,徐孝先就听到了赵文华那故作爽朗的笑声。 “徐大人许久未见啊。” 人未至声先至。 “昨夜里就听闻徐大人回京了,但又怕徐大人你事物繁忙,自是不敢叨扰。这不,今日就立刻过来拜会徐大人了。” “赵大人太客气了,本该我拜会你才是。赵大人坐。” 后堂虽收拾的干净整洁,但因为不在这里住的缘故,所以一时也没有使唤的人手。 不过好在何福詹这个经历,也不知道经历过几任镇抚了,倒是对一切都熟门熟路。 很快就带着两个手脚麻利的吏员,为徐孝先跟赵文华端上了茶水与点心。 随着徐孝先摆了摆手,何福詹带着两人退了出去。 随即低声对两人说道:“机灵着点儿,别等大人招呼才去添茶倒水。 还有,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都给我死死的记在心里,更不准出去给我胡说八道去,要不然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北镇抚司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刑具,明白吗?” “是,大人,小的一定谨记。” “还有花厅那位贵客,都招待好了,若是慢待了,有你们受的。” 何福詹说完后,又不放心的在整个后院扫视了一番。 即便往后徐镇抚不在这里住,但是不是也应该添几个洒扫、侍奉的丫鬟呢? 嗯,先问问崔元崔大人是什么意思吧。 “徐大人这一趟杭州行辛苦坏了吧?怎么样?晚上我做东,地方由徐大人挑如何?正好为你接风洗尘。” 赵文华很是热络的说道。 徐孝先笑着摇头,指了指前方,道:“这几日怕是脱不开身啊,皇上交代的差事儿还没了结,眼看着元日了,不敢耽误啊。” “是是是,皇上交给徐大人的差遣自然是耽搁不得。那就等徐大人忙完了,我再后补上。” 赵文华的神色没有一丝异样,像是早料到了会是这般。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徐大人,这一次杭州办差,这动静……好像不小啊。 都是一些什么人啊? 我听说,连浙江盐运使鄢懋卿这样的老实人,都被徐大人带回京审讯了?” 徐孝先心头冷笑,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是冲着鄢懋卿来的。 “哦?是吗?难道是……皇上让我抓错人了?” 徐孝先惊讶的思索着:“不应该吧,这人可是皇上当初钦点的。” 徐孝先还是决定,得罪严府这件事情上,先让嘉靖背锅吧。 至于等严府发现了自己是扯嘉靖的虎皮做大旗,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总之眼下还是不能跟严府之间发生任何摩擦以及产生裂痕才是。 “跟马墉一案有关不成?” 赵文华急忙问道。 “是有些关系,但具体牵扯的有多深,这两日审问过后才能知晓。” 徐孝先平静的说道。 “依我看啊,一个盐运使罢了,就算是有牵扯,怕是也不会有多深。” 赵文华开始试探徐孝先,琢磨着道:“想来肯定是被陈善举等人胁迫,迫不得已才被牵扯了进去。 徐大人想必还不是很清楚这官场,一直以来都有这么一句话,那就是:一入官场便如入江湖,就会变得身不由己啊。 往往一些事情,都是因他人授意而迫不得已为之,成为了人家的牺牲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来,陈善举等人,也一定会把罪责都往这鄢懋卿的身上推的。” “赵大人一言点醒梦中人啊。” 徐孝先对着赵文华竖起大拇指,道:“一入官场便如入江湖,身不由己。精辟。” “呵呵,惭愧了,这话可不是赵某所言,而是赵某义父严大人所言。” 赵文华笑呵呵道。 “赵大人义父是……?” “徐大人不知晓严大人?” 赵文华惊讶道:“义父前些时日还曾提及,觐见皇上时曾跟徐大人有一面之缘。当时虽然未跟徐大人打招呼,但只是那么匆匆一面,义父就认为徐大人绝非池中之物,往后必定前程似锦啊。 甚至还感慨:自古以来英雄出少年这句话,在见过徐大人之后,才深以为然啊。” “受宠若惊!实在是惶恐,在下岂敢当的严大人如此夸赞。” 徐孝先连连谦虚,而后道:“赵大人的义父莫非就是……严阁老?” “不敢欺瞒徐大人,正是严阁老。” 赵文华神色之间稍显得意道。 徐孝先惊讶的看着赵文华,嘴里连连说着失敬、失敬。 而后也顺带着把严嵩夸赞了一番。 什么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神采奕奕等等词汇,听得赵文华一愣一愣的。 不由心道:这货不会也想效仿我,认严嵩为义父,跟自己争宠吧? “还请赵大人替在下给严阁老带好,在下对严阁老的崇拜可谓是如同滔滔之江水般绵延不绝啊。” 徐孝先一脸诚挚的说道。 赵文华愣了愣,随即脸上挤出笑容道:“徐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一字不差的把大人的话带给义父严阁老。 对了,说起这鄢懋卿来,赵某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徐大人能行于方便。” “赵大人吩咐便是了。” 徐孝先大方道。 “不知徐大人能否让我见上一见这鄢懋卿?” “此时?” “正是此时。” 徐孝先收敛起了笑容,盯着赵文华同样正色的脸。 道:“赵大人怕是有所不知,这一次北镇抚司前往杭州办差,东厂是有人跟着在下一同前去的。 昨夜里……东厂可是发话了,无论是再审马墉,还是陈善举、汪年崇、鄢懋卿等人,都必须经由东厂首肯才行。 而且只要去见这几人,不管是不是审讯,哪怕是送饭,都需东厂的人跟着才行。 所以赵大人若是想见的话,单独怕是不行,你看如何? 对了,自然是不用赵大人枯等的,东厂的人就在前面三班。 这样,我现在就带大人过去,打声招呼让他们……。” “这个就不必了。” 赵文华急忙拒绝,脸上带着一丝不安,道:“若是这般的话,不妨改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见见那鄢懋卿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文华看着徐孝先那疑惑的神情,更加相信了前方三班中一定有东厂的人在。 “是这样,我是听说此人向来喜欢字画,想见他的目的,就是想询问一番,可知如今陆叔平大家的字画,眼下是个什么行情。 你也知道,这眼瞅着就要元日了,迎来送往的,尤其是严阁老那里,我这做义子的总要拿出一些诚意来不是?” “这样啊。” 徐孝先故作了然的点着头,看来清明上河图,果然是被严氏父子惦记上了。 看着徐孝先相信他言语的神情,赵文华眼珠子一转,问道:“对了,徐大人这一次杭州行,想必鄢懋卿的家里应该也……去过了吧?不知可曾见过什么字画没有? 对于字画,在下向来也是颇有喜好。” 徐孝先满脸遗憾:“东厂都已经把账簿呈给皇上了。赵大人,若是昨日在通州靠岸时……唉,可惜啊。” 赵文华看着徐孝先,显然徐孝先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既然没办法见到鄢懋卿,得知清明上河图如今在哪里,或许徐孝先这里是一个缺口? 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直接问徐孝先。 接下来东拉西扯了几句,徐孝先却是始终不搭这个话茬。 第一百五十三章明月阁 送走了赵文华,徐孝先打算前往花厅去见程福海。 何福詹这个经历再次跑了过来。 “大人,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带人过来传话。” 徐孝先愣了下,想不到陆炳比自己还着急啊。 想了下后便跟何福詹前往中堂。 陆炳竟然派了府里的管家陆礼亲自过来,这让徐孝先再次有种被陆炳重视的感觉。 毕竟,身为陆府的管家,在京城这个地界,可没有多少人敢怠慢。 两人如今也算是相熟了,陆礼见到徐孝先就要行礼。 徐孝先急忙上前拦住,笑着道:“陆管事就不必客气了,你我之间都已经这么熟悉了。” 陆礼趁势直起身子,当着何福詹的面,同样也觉得面上有光。 堂堂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对自己也是礼遇有加啊。 徐孝先示意何福詹奉茶,陆礼却是摆手道不用了。 “陆大人让我提前通知徐大人您一声,今夜在明月阁为大人您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莫要推辞才是。” 徐孝先愣了下,马上换上了受宠若惊的表情,道:“这哪里合适了?岂不是折煞我了?陆管事,您回去告诉陆大人,我一定准时在明月阁候着陆大人。” “好,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陆礼点头说道,徐孝先亲自送陆礼到北镇抚那大门口的巨大影壁前。 陆礼跟徐孝先站定,想了下后道:“这几日陆大人一直念叨着徐大人您也该从杭州回来了。 对了,在下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这几日陆大人好像有些烦躁,不知是否跟马墉一案有关。 我也是瞎猜,也可能是朝堂中有其他事情吧。 晚上在明月阁的宴席,除了陆大人之外,还有成国公也会赴宴。” 徐孝先明了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对陆礼的示好塞一些钱财,显然并不是一份讨好,甚至是有些侮辱的意思。 所以徐孝先也压根儿就没有给他塞点银子的意思,只是扭头看了看北镇抚司的大门,而后意味深长道:“往后这里随时欢迎陆管事,若是有什么难事,或者是陆大人不方便言语的,陆管事只管来北镇抚司找我便是。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陆礼瞬间眼睛一亮,惊喜的看着徐孝先,道:“那往后……在下可就不跟徐大人您客气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得过来叨扰大人您了。” “北镇抚司随时欢迎陆管事。” 徐孝先含笑真挚道。 除了杨增以外,不管是陆炳、黄锦以及麦福、福善等有数几人,都是他徐孝先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贵人。 当然,跟陈不胜、吴仲两人自是没法比。 何况徐孝先也清楚,如今北镇抚司的大牢里就关着跟严嵩有关的鄢懋卿。 若是往后真被严嵩父子惦记上了,自己也可以找陆炳、黄锦两个人当个靠山来抵挡一二。 送走了陆礼,徐孝先再次来到后堂花厅。 此时程福海正襟危坐,眉头紧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随着徐孝先踏入花厅内,程福海立刻就站了起来。 心头五味杂陈,一时之间面对微笑平和的徐孝先,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徐……大人……。” “程伯父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挥手示意吏员离开后,徐孝先看着程福海直截了当道:“昨日回来后便听程兰说了。 元日前程伯父就不必想着能把人捞出去了。 眼下我能保证的,便是这件案子不会在元日前了结,且我已经派人去查探死者的身份,以及当时其余四人的来历等等了。 至于关押在北城兵马司程知章,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今日便会被提到北镇抚司。 这件案子,北镇抚司接管了。” 程福海看着徐孝先,神情之间可谓是又惊又喜。 “多谢徐大人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若是能救知章性命,我程福海乃至全家定然对徐大人感激不尽!” 程福海不自觉地站起来,看着徐孝先认真道:“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了徐大人你,更不会亏待了兰儿。只要徐大人你开口,程家在京城的生意,甚至是在其他各地……。” “程福海误会了。” 徐孝先摆手,示意程福海坐下,继续道:“我之所以愿意接管这件案子,完全是看在程兰的面子上。 跟你还有程知章没有半点关系。 就凭贺寿那日发生的不愉快,我徐孝先能不落井下石你就应该千恩万谢了。 所以这一次接管这件案子,也并不是图你程家的生意钱财。 还是那句话,该是程家的,徐家一文都不会要。但属于程兰的,徐家也绝不会让程家再占半点儿便宜。 总之……。” 徐孝先顿了下,而后缓缓道:“丑话说在前头,程伯父也不用高兴的太早,这件案子虽然北镇抚司接管了。 但若程知章真是杀人凶手,与其他四名同伴真的毫无关系,那么我也会依大明律来办案。 所以……程伯父就祈祷这件杀人案,真不是程知章所为吧。” “若……若真是知章所为,徐大人能否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性命?” 程福海此时也清醒过来了。 就像徐孝先所说的,就冲那日贺寿时程家当众给人家叔嫂两人的难堪,尤其是老太太贺氏不把程兰当亲孙女对待。 以及后来程知章喝醉酒后对程兰的恶语相向,对徐孝先的大打出手。 徐孝先没有落井下石,自己确实要千恩万谢了! 此时再强求徐孝先不计前嫌的帮忙,在程福海看来都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徐孝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想了想道:“我会尽力而为,但程伯父应该也清楚,我这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的位置还未坐稳,总不能为了你程家的事情搭上我的前途吧? 程伯父以为呢?” “徐大人说的是。” 程福海长叹一声,苦笑道:“我也就只能寄望人真不是知章所杀了。徐大人,不知等知章被羁押在北镇抚司后,我是否能过来探视?” “这个自然。” 徐孝先点头说道。 程福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送走了程福海,徐孝先这一日几乎都没有怎么闲着。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除了把李七儿叫过来问了问审讯的如何,以及从北城兵马司把程知章带过来的过程后。 徐孝先的其余时间都用在了打着各种理由、来拜访的官员或者是商贾身上。 各种让人心动不已的礼单,徐孝先拒绝的都有些心疼。 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别人把钱财都送到跟前了,自己竟然能忍住不去拿。 只是……不知道自己坚持的这份清廉,嘉靖会不会信呢? 徐孝先压根儿没有兴趣去见如今被关押在大牢的程知章,在他看来,只有了解了其他情况后才能得到真相。 至于程知章那里,自己没有必要。 也不必着急,反正不管人是不是程知章杀的,这个年他都只能在大牢里度过了。 日头渐渐西斜,陈不胜、李七儿还在审讯。 崔元人不在衙署。 吴仲有了明确的差遣后,徐孝先也不指望往后天天能在北镇抚司衙署内看到他了。 估计往后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像陆忠那个大画家似的,给外人一种艺术家的诡秘、哲学家的深沉印象了。 寒冷的天气,独自一人坐上马车前往明月阁。 这是徐孝先第二次来明月阁。 相比较第一次时的心境来,如今这明月阁在他眼里也就变得平庸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见识了明玉楼头牌李青衣的缘故,而是随着他徐孝先身份地位发生了变化。 明月阁这个多权贵消遣的地方,于他而言,也就失去了神秘与好奇。 想到此处,徐孝先琢磨了琢磨,或许明日也该去明玉楼转转了。 也不知道前些时日提醒姜柔的一些事情,如今进行的如何了。 徐孝先来的早,马车在明月阁门前停下,便有人立刻拿来了马凳放在马车旁。 顺势踩着马凳下了车,便有伙计一脸热情的招呼。 原来徐孝先第一次来明月阁,见识到的也只是明月阁的冰山一角。 相比较于明玉楼宝塔似的四层楼,明月阁的占地面积也更大,人也更多。 除了平日里路过的行人、百姓能够窥探一二的主阁,也就是上一次徐孝先见陆炳时的二层阁楼外,其后面竟然还藏着十一座各种风格的阁楼。 也就意味着,明月阁是以十二座星罗棋布的阁楼著称。 而其中有四座阁楼,则是明月阁之精华。 每一晚也只招待一桌客人。 花魁裴南亭便是那名为乐泽阁之主人。 乐泽则取自诗经周南·樛木“乐只君子”,只是由原本的一位君子变成了众君子。 徐孝先笑了笑,还挺会取巧,意思是进入了这乐泽阁就是君子了? 但也不得不佩服,相比较于明玉楼的惊艳,明月阁则是多了几分雅意。 想必这也是为何权贵更倾向于明月阁,而商贾多倾向于明玉楼的缘故了。 进入明月阁,便有长相俏丽的丫鬟领着徐孝先前往乐泽阁。 徐孝先心头隐隐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今夜能见到花魁裴南亭。 而是陆炳为自己接风洗尘,需要这般隆重吗? 何况,不是说那花魁裴南亭,比明玉楼的李青衣还要难见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裴南亭 一时之间,徐孝先心绪起伏。 不由猜测着陆炳搞出这么隆重的阵仗,难道真的单纯只是为自己接风洗尘,以及关于马墉一案的事情吗? 徐孝先摇着头,马墉一案是任谁也翻不了的案子。 陆炳不应该如此担心才是。 徐孝先有些想不明白,不由猜测着:朝堂之上发生什么大事儿了不成? 今夜除了陆炳,还有成国公朱希忠,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了。 那么若是没有旁人的话……会不会是真有什么事情? 一边思索一边随着丫鬟进入乐泽阁。 乐泽阁以及其他三阁,比起其他地方要小上很多,但同时也都带着一股典雅、温柔的气息。 一层待客、吃饭,二层则就是用来享乐的了。 跟明玉楼也是一个套路,二楼美其名曰是花魁裴南亭的闺阁。 但鬼知道裴南亭会不会真在这乐泽阁里住。 厅堂内,只有徐孝先一人以及无声俏立在各个角落的丫鬟。 茶水奉上,桌面上有各种点心,以及各种在这个季节相当昂贵的水果。 而此时的乐泽阁二楼一间房间内,知性温婉的裴南亭正在梳妆打扮。 今夜的贵人让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何况,这位贵人对自己也是格外的看重,并未利用权势来邀约乐泽阁。 而是提前了好几日,就跟明月阁定下了时日。 这让裴南亭更是不敢怠慢。 在这明月阁见过的客人多了,裴南亭也就更清楚,越是权势滔天的权贵,越是表现的彬彬有礼,很有亲和力。 而越是身份地位低的,或者是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则往往都是骄横无比、很难应付。 但这并不代表彬彬有礼有亲和力的权贵便是好脾气。 只不过是因为人家根本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会觉得因此而失了身份。 “小姐……。” 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儿。 “嗯?怎么了?” 裴南亭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看着丫鬟栖乐好奇道:“进来说话,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栖乐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而后走进房间,在铜镜前站定。 “有一位客人已经提前到了。” “啊?” 裴南亭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谁在下面招待?钱妈妈呢?” “刚才被掌柜叫走了。” 裴南亭作势起身就要下楼。 但被栖乐按住了肩膀,道:“小姐,稍安勿躁,楼下的那位客人有来头……。” “当然有来头了。” 裴南亭没好气的还是站起身,道:“能被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宴请的客人,你觉得会是小民百姓不成?” 说完后,还不忘白了栖乐一眼。 “不是啦,是……。” 栖乐回头看了一眼她进来后,身后被掩上的房门。 低声道:“刚才这位客人过来时自报家门后我才知道,他叫徐孝先。” 裴南亭瞪大了眼睛,看着栖乐道:“你确定?真叫徐孝先?会不会就是……调戏明玉楼李青衣的那个徐孝先?” “那就不知道了,只是人家刚来自报家门后,便被请到乐泽阁了。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栖乐忽然道。 裴南亭默默摇着头:“有可能,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意思?” 栖乐觉得自家小姐傻了,有可能,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话说了怎么听着跟没说一样呢? “那位客人多大年纪?” 裴南亭想了下问道。 丫鬟栖乐想了想,道:“二十出头?” 裴南亭闻言有些心惊。 能被带到乐泽阁,那说明这位徐孝先自然不会是走错地方了。 但……若是二十出头,竟然就会被锦衣卫指挥使宴请? 这有些不太可能吧? 难道是王公贵族?南京徐家的人? 裴南亭微微蹙眉,当初明玉楼散播自己三番五次想请一位锦衣卫百户的谣言。 其男主就是叫徐孝先。 而后经过明月阁的连夜打听,后来也打听到了那位百户就叫徐孝先。 而且还调戏了李青衣,说他是李青衣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李青衣竟然想都没想的就钻进了人家设计的言语陷阱里。 “会不会真是他呢?” 裴南亭喃喃自语着,看着栖乐道:“可知这位客人是不是官府中人?” “那就不清楚了,客人来时,只是说了自己叫徐孝先,是受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邀约来赴宴。” 裴南亭了然的点着头,而此时外面楼梯处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随即老鸨钱令仪就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主仆二人问道:“好了没?” “嗯,好了。” “那就先下去见见客人吧,时辰差不多了,指挥使大人跟成国公很快也就要到了,一会儿就在乐泽阁门口迎候就是了。” 钱令仪说道。 “嗯。” 裴南亭眼珠一转,问道:“对了,女儿下去后该如何称呼楼下那位客人?公子?大人?” “什么公子,称大人。” 老鸨钱令仪抓着裴南亭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徐大人可是不得了,可谓是年轻有为啊。” 随即钱令仪也是看了看身后半掩的房门,道:“前些时日还是锦衣卫百户呢,这不才没多长时间,就被皇上钦点为千户了。 而且更不得了的是,楼下的那位徐大人,如今可是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啊。” 裴南亭原本从容自若的脸蛋儿瞬间变了颜色。 明月阁里多是权贵来享乐,自然要比其他地方知道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 尤其是经过一些人的描述后,北镇抚司在她们眼里,那就是如同阎罗殿一般的地方。 据说里面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吃人肉喝人血。 尤其是掌印镇抚,更是凶神恶煞,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一会儿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今日就三位贵客,哪一个咱们都得罪不起。” 看着裴南亭变得有些紧张的神色,钱令仪继续叮嘱道:“刚刚掌柜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事儿。 而且……知道明玉楼前些时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裴南亭跟栖乐俱是摇头,倒是影影绰绰的听说明玉楼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如今好像也没人知道个全貌。 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离谱吓人的猜测流传于坊间,至于真相早就被淹没了。 “明玉楼背后的掌柜,据说就是宫里安妃的弟弟所开设,前些时日……锦衣卫把人给抓了。明玉楼本来是要归教坊司的,但后来听说就是楼下那位徐大人,硬生生把明玉楼从教坊司给抢了过来。 如今啊,可以说楼下这位贵客,才是明玉楼背后真正的掌柜呢。” “啊?那不就是咱们明月阁的死对头……?” 栖乐条件反射的直接脱口而出道。 吓得钱令仪急忙狠狠的掐了下栖乐的腰,低声呵斥道:“不想活了你?什么话都敢说?” “对不起,我就是没忍住……。” 栖乐揉着自己火辣辣的腰道。 “一会儿下去你少说话,多看你家小姐的脸色行事,冲撞了贵客……扒你三层皮都是轻的。” 钱令仪没好气的说道。 裴南亭则是怔怔有些发呆。 北镇抚司掌印镇抚这个名号,刚才差点儿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但此时冷静下来想了想钱令仪的话,裴南亭发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钱令仪正打算带着她们主仆出去时,裴南亭突然拉住了钱令仪的胳膊。 “等一下,妈妈。” “怎么了?” 裴南亭那双知性的眼眸,静静看着钱令仪,顿了下道:“看来你也没有想到,这位徐大人其实就是……李青衣这辈子也无法得到的男人,也是……女儿我三番五次邀请都拒绝的那位曾经的徐百户徐大人。” “啊!” 钱令仪吓得差点儿叫出声,花容失色的看着裴南亭:“不……不会这么巧吧?” “是你自己没注意。” 裴南亭接着道:“忘了你刚才说的了,前些时日这位徐大人还是锦衣卫百户呢?然后不是就被皇上钦点……。” 钱令仪想着自己刚才的话,突然腿有些发软。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一个成国公就已经让她们明月阁如临大敌了。 这……这要是再多了一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 “那那怎么办?” 钱令仪有些慌张道。 裴南亭此时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道:“看把你吓得,咱们不是也没有得罪徐大人么?只是知道了徐大人之前跟李青衣之间的趣事而已,想来不会为难咱们吧?” “是啊?你说的倒是也对啊。” 钱令仪紧张的转着脑子,想了想还是道:“打起精神应付吧,一会儿掌柜也会过来敬酒的,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说完后,三人这才往楼下走去。 而此时徐孝先独自一人坐在一楼厅堂,脑海里则还是在揣摩着陆炳为自己接风洗尘的真正目的。 这段时日没在京城,自己自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元又忙于梳理北镇抚司衙署人员,心思也没有放在其他事情上。 所以……不会陆炳又打算让自己去对付谁吧? 一个仇鸾、一个马墉相继而倒,这不会是让陆炳尝到真正的甜头了吧? 楼梯口响起的轻微脚步声,并未引起徐孝先的察觉。 直到三人笑意盈盈的走到跟前行礼时,徐孝先才反应过来。 抬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裴南亭那张知性婉约的白皙面孔。 尤其是那一双动人心弦的眼眸,明亮且清澈,给人一种如似故人的温柔感觉。 第一百五十五章大红袍 经老鸨钱令仪介绍后,徐孝先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这一幕也恰好被裴南亭看在眼里,心里暗道:果不其然,这个徐孝先就是那个徐百户。 李青衣得不到的男人,自己请不到的男人。 两人刚一坐下,还不曾寒暄几句,就有丫鬟匆匆跑进来通禀,贵客快到乐泽阁门口了。 几人又急忙起身,钱令仪带着裴南亭在门口迎候。 而徐孝先自然也不能大剌剌的坐在厅堂等候,跟着一同在门口迎候。 不大会儿的功夫,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陆炳带着有些瘦的成国公朱希忠含笑而来。 不等老鸨钱令仪欢迎,徐孝先就先一步走到二人跟前,行礼道:“末将见过陆大人、成国公。”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成国公打量着徐孝先,一脸赞许道:“不错,果然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 “多谢大人夸赞,末将也是拖了陆大人的举荐罢了,惭愧惶恐的很。” 徐孝先有礼有节的说道。 朱希忠的眼神也越发显得欣赏,连连点头道:“如此年纪居如此要职,还能不骄不躁,更是难得啊。哈哈……。” 朱希忠爽朗的笑着。 陆炳在旁含笑道:“往后孝先可以跟成国公多走动走动,以后这京师的安危,可就看你跟成国公的了。” 徐孝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希忠也没有解释,陆炳也没有再说。 在裴南亭、钱令仪见礼后,徐孝先三人便步入了明月阁里的乐泽阁内。 并未在厅堂做停留,而是在钱令仪跟裴南亭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一间格外雅致的茶室。 钱令仪脸上的笑容此时也越发的热情跟谄媚,看着徐孝先三人道:“三位大人,宴席还需再等一会儿,不妨就现在这里尝尝南亭的茶艺,在明月阁可是一绝呢。” 陆炳含笑点着头,算是默认了钱令仪的安排。 陆炳坐在了上首,徐孝先跟朱希忠分坐左右。 下首的裴南亭开始亲自给三人沏茶。 陆炳看似随意的问着徐孝先杭州行的一些事情。 而徐孝先也不着痕迹的在言语间,向陆炳透露着这一次杭州行的收获,以及马墉一案他自己的意见。 闻听徐孝先会上疏皇上时,会建议刑判马墉、陈善举等人斩首时,陆炳跟朱希忠还是不由愣了下。 专心致志沏茶的裴南亭,一双手不由地抖了一下。 还好正递放到徐孝先跟前的茶水并未洒落,但徐孝先平静的语气决断他人生死的权利,还是让裴南亭芳心扑通扑通一阵剧烈的跳动。 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甚至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股对徐孝先的畏惧感。 陆炳跟朱希忠对望一眼,两人并未表达自己的意见。 北镇抚司如今不过是名义上隶属于锦衣卫。 如今可是有着自己的大印,而且一切都不必经锦衣卫便可以直接上疏皇上。 但陆炳还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徐孝先这般刑判马墉、陈善举等人。 但皇上会不会同意,或者是其他的意见,那就只能看嘉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末将是不是要恭喜成国公了?” 徐孝先想起刚才在门口陆炳说的话,此时不由试探道。 陆炳跟成国公互望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朱希忠笑着摇头,陆炳则在旁道:“仇鸾被处决,总督京营戎政的位子便空了下来。若是不出意外,这两日皇上就会提成国公为总督京营戎政。 所以今日在此设小宴席,第一便是为成国公贺。 第二自然是我们二人为你接风洗尘了。” 徐孝先心头一震,如此一来,那朱希忠可就是嘉靖的心腹臣子了! 往后在其他人眼里,几乎就是可以跟陆炳、黄锦相媲美的心腹重臣了。 “末将多谢陆大人设宴,同时也恭喜成国公……。” 徐孝先先后看向两人说道。 朱希忠却是笑着摇头,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前,先莫急着恭喜我,免得让人笑话。 不过今日说是为你接风洗尘也是有些牵强,是我有事想请徐兄弟帮忙。” 朱希忠看起来大概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可能也是出身军伍的关系,中等身高偏瘦的身型倒是少了几分富态,多了几分凌厉。 但此时望着徐孝先时,却是笑的很随和,道:“总督京营戎政,听起来是颇为显赫,可谁都知道,如今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想必徐兄弟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十二团营改回三大营不久,便经历了仇鸾通敌叛国一案。 所以……对于三大营的一些人,哪些能用哪些有异心,我这心里可是一点儿谱没有啊。” 徐孝先跟着两人端起茶香浓厚四溢茶杯品了一口后,陆炳跟成国公都是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裴南亭。 “大红袍?” 两人异口同声道。 徐孝先则是看了看手中杯子里汤色橙黄明亮的茶水:难怪这么好喝。 “这茶……不是宫里才有的么?” 陆炳疑惑的看着温婉知性的裴南亭问道。 裴南亭微笑解释道:“回大人的话,此大红袍非是专供宫里的大红袍。 茶名虽一样,但却是由其他茶树所采摘。 所以算不得僭越违制。” “那是自然。” 陆炳点头,看着对面那解语花一般的裴南亭,笑道:“只是不曾想到,裴小姐的茶艺如此了得,竟是让陆某误以为喝到了来自宫里的大红袍。” 徐孝先呆呆的看看陆炳、朱希忠,又看看裴南亭。 这么说来?陆炳跟朱希忠都喝过嘉靖赐的茶水了? 这让某人心里瞬间有些不平衡,我特么也进宫好几次了,别说是大红袍了,就是连杯水都没有捞到过。 难怪每次从西苑出来,口干舌燥的都得先去东厂补水呢。 没想到原来……嘉靖也会给臣子看茶啊。 “怎么?徐兄弟觐见皇上,没有喝过宫里的大红袍?” 朱希忠看徐孝先在陆炳跟裴南亭聊起大红袍的茶味儿各不相同的话题时,只是呆呆的望着手里的茶水,不由好奇问道。 听朱希忠如此问徐孝先,陆炳跟裴南亭也停下了话题,同时望向了徐孝先。 面对三人的目光,徐孝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幽怨的呵呵道:“末将觐见过几次皇上,不过别说茶水了,就是水也没有喝过一口。” “不至于吧?皇上可不是小气之人。” 朱希忠疑惑道。 陆炳在旁,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而后不由笑了起来。 “成国公,我想起来一件趣事,你要不要听听?” 朱希忠看着陆炳愣了下,而后瞟了一眼徐孝先,问道:“莫非是……跟徐兄弟有关?” 陆炳忍不住脸上的笑意,看向满脸疑惑的徐孝先点了点头。 而后对朱希忠说道:“据我所知,孝先觐见皇上几次,确实是没有喝过宫里的大红袍。 而且……你刚刚夸赞的这位少年英雄,在第一次觐见皇上时,可是紧张的闹了个大笑话。” 随即不等朱希忠问,陆炳就笑说道:“这小子头一次觐见皇上,进了御书房就冲着东边那面书架墙直接跪拜了下去……。” “啊?” 朱希忠惊讶的啊了一声。 旁边的裴南亭,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再次给徐孝先斟茶的手,不由又跟着抖了一下。 ”陆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朱希忠看向神色尴尬的徐孝先问道。 徐孝先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其实都怪黄公公,若不是他的脚站位有问题,我是不会冲着墙就拜的。” 见徐孝先承认,朱希忠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陆炳,可以说都是仁寿宫御书房的常客。 自然要比其他人更清楚御书房乃至整个仁寿宫的布局。 御书房同样是面南背北,西边是窗户与门,而东边则是放着书架的一堵墙。 “徐兄弟你可是我朝第一人啊,觐见皇上不拜,倒是对着一堵墙拜了下去……哈哈……。” 朱希忠的笑点显然不怎么高,这时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旁边的裴南亭,因为内心害怕徐孝先掌印镇抚的缘故,此时低着头,白皙的小脸蛋儿确实憋的通红。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山还有一山高。 北镇抚司足够吓得普通人内心胆寒了,但谁能想到,堂堂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第一次见皇上竟然也会紧张! 而且还紧张的跪拜错了方向。 徐孝先看着低着头小脸蛋儿憋的通红的裴南亭,耸了耸肩膀,道:“裴小姐想笑就笑吧,没关系的。” 徐孝先刚一说完,低着头憋着笑的裴南亭再也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随即三人的话题又再回到了大红袍上。 朱希忠建议下次觐见皇上,可以向皇上讨要一杯尝尝,看看与今日在明月阁的有何不同。 陆炳则是看向徐孝先,想了下道:“那你可知道这大红袍的来历?若是真想在皇上面前讨一杯喝,别到时候被皇上问住了才是。” “这茶难不成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徐孝先疑惑道。 陆炳笑了笑没说话,朱希忠一边喝茶一边摇着头。 裴南亭如解语花,自然知道两人不说话,是等着考校自己为徐孝先解惑。 于是道:“相传此茶是在我朝洪武年间,被福建一名进京赶考的举人丁显发现的。 一日他经过如今的天心永乐禅寺时腹痛难忍,后经大和尚以藏茶泡与他喝,很快疼痛便消失不见。 后来他考中状元前往天心永乐禅寺致谢那大和尚,问起茶叶出处后,便脱下自己身上的大红袍绕树三圈,因此便得名大红袍。 后来到了永乐年间,成祖皇帝敕封天心寺为天心永乐禅寺,正式封天心寺茶为大红袍,为万茶之尊。” 第一百五十六章站队 随着裴南亭为徐孝先解惑,钱令仪也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口。 三人移步另外一间宽敞明亮、且别致的房间内。 此时在角落处,坐着几名颇具姿色的女子,一个个手里抱着乐器,或者是坐在了古琴、古筝的后面。 宴席只有徐孝先三人,就算是明月阁的花魁裴南亭,也只能跟自己的丫鬟栖乐在旁斟茶倒水。 至于大显身手时,还需等三人吃饱喝足后,上了二楼,才能真正欣赏到裴南亭的美。 陆炳看了看角落那些女子,摆了摆手示意让她们下去。 随后就连裴南亭也没让留在这里,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徐孝先含笑为两人倒酒,心里琢磨着:正事显然要来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陆炳放下酒杯,神情显得正色了不少,道:“元日后,景王、裕王便会出宫住进在京城的王府,而不是就藩。 因此……王府众官员的调查甄选,如今还要再过一遍。 想来过几日皇上也会跟你提及此事,交由北镇抚司来甄别的。” 徐孝先不动声色地看着陆炳,有限的历史印象中,他不记得陆炳曾在裕王跟景王之间选过边的。 今日跟自己提及此事,莫非是有什么立场态度? 陆炳见徐孝先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道:“自然,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来给孝先你命令,皇上会亲自跟你提及的。 但今日我说这些,是关于裕王、景王王府指挥使司的事情。 孝先认为锦衣卫从哪个卫所出人合适?” 徐孝先想了下,道:“大人,末将在锦衣卫时间过短,若是胡乱在这件事情上提议,怕是不太合适吧?” 陆炳叹了口气,而后点着头:“孝先的顾忌自是没错,但王府指挥使司的指挥使、指挥同知等人的任免,让我在举荐时也不得不斟酌再三。 所以这里有一份我举荐的名单,孝先帮我暗地里查一查这些人的底细,是否可靠,是否能担当起护卫王府的大任。” 说完后,陆炳便自怀里掏出了一份名单递给了徐孝先。 徐孝先接过,并未立刻打开查看。 “好,那末将帮大人先筛选一遍,再递呈给大人。” 徐孝先痛快道:“不知大人什么时候要?” “上元节前给我即可。” 陆炳说道。 徐孝先点着头,心里不由揣测着,自己当初进入陆炳的法眼,除了杨增的举荐以外,是不是陆炳也派人暗查过自己的家世背景等底细呢?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崔元。 说不准崔元就是那个暗查自己的人选。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看似简单,但……。” 陆炳想了想,还是提醒着徐孝先道:“举荐至王府任指挥使、指挥同知等人,跟朝堂官员之间最好是没有任何瓜葛,若不然的话,孝先应该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吧?” 徐孝先想了想,而后道:“末将明白,举荐为王府指挥使、指挥同知等人,只能是以王府马首是瞻,尤其是与王府的长史等人,最好是完全不认识。” 陆炳欣慰的点了点头,徐孝先既然如此说,那么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关键所在了。 裕王、景王如今就藩,但立储一事儿未定。 那么就不乏有人已经开始利用此次机会站队、拥护两者中的一个了。 毕竟,若是赌对了,等新皇登基后,那么以拥立之功可是能换来一份人人羡慕的青云仕途。 而这也是今日一早,杨增曾提醒徐孝先的一点。 如今陆炳提及,显然是不想卷入其中。 因而才会在举荐王府指挥使司等官员的问题上,表现的如此小心翼翼。 站在徐孝先开天眼的角度,像陆炳等人自是不需要这份拥立之功。 毕竟,过完年才是嘉靖三十年。 而嘉靖还要在大明皇帝这个位置上,不务正业的修道修个十几年呢。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徐孝先而言,并不算是很难的事情。 北镇抚司的职责本就是干这个的。 何况就算是今日陆炳不提,想必过几日见了嘉靖,嘉靖也会提及的吧? 而且这其中也牵扯着北镇抚司的有关举荐。 那就是王府纪察司,显然就需要北镇抚司出人出力了。 至于徐孝先自己对于景王、裕王两者之间选边站的态度,那就是:没态度。 毕竟,景王就藩四年就自己噶了。 而裕王虽然最后胜出,成功登基为帝。 可这货是一个嗜色如命的皇帝,当了六年皇帝就把自己的阳寿全部榨干在女人身上了。 所以硬要逼徐孝先一个态度的话:要不劝劝嘉靖,趁着身子骨还行再要一个? 因此最起码到现在,徐孝先也并没有打算要站队的准备。 但该北镇抚司干的差遣,也得干不是? 谁让自己阴差阳错的,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还来不及反应,就身居要职了。 朱希忠今日的目的,跟陆炳几乎一样。 陆炳是让自己暗查他举荐的那些人,有几个可为王府所用,且不会在万一的时候被牵连。 而朱希忠则是希望徐孝先利用北镇抚司的权利,暗查如今三大营的诸多千户,哪些能被他朱希忠所重用,哪些可以在往后直接被替换掉。 就像徐孝先如今在北镇抚司所做的一样,新官上任,总要在各个关键位置安插上自己人才行。 朱希忠同样如是。 而他之所以选择相信徐孝先,让徐孝先帮他甄别人选。 想法跟陆炳依然是一致的。 那就是他们二人对徐孝先可谓是知根知底,知道徐孝先如今身后尚无靠山,也不曾跟朝中官员有勾结。 所以选择、暗查时,就会少了利益的勾结瓜葛,如此筛选出来的人选,他们用起来自然也能更放心一些。 徐孝先同样是痛快答应。 如此一来,今夜为徐孝先接风洗尘也好,还是为朱希忠庆贺也罢,也算是达到了圆满的结局。 饮尽最后一杯酒,三人才上了二楼。 裴南亭等诸女,已经在恭候着三人。 …… 承华宫 红色的蜡烛照亮着偏殿,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侍立在角落。 随着沈贵妃摆了摆手,宫女、太监便依次离开了便殿。 “妹妹不必忧心,最起码还在京城不是?又不是前往藩地。” 沈贵妃含笑说道。 康妃杜氏脸带忧色的笑了笑,道:“倒不是担心裕王出去后会吃不好穿不好,而是……您也知道妹妹这手头实在不曾宽裕过,是怕往后能帮上裕王的地方太少了。 这出了宫后,无论是府里还是自己的交友人情往来,哪一个不是要花钱的。” “凡事往好处想。皇上那边,也不见得就喜欢皇子在京城大手大脚的花钱交际。” 沈贵妃随即也跟着叹口气,不得不说,她跟康妃都是属于手头不宽绰的妃嫔。 不像安妃跟靖妃,向来有家里在宫外帮衬着,因而也就使得景王在钱财上从未短缺过。 如此就使得他们有些小家子气了。 “京城的花费又不比其他地方,听说若是不打点的话,怕是府里的各个地方都难弄得齐全呢。” 康妃忧心忧虑道:“裕王向来又是内敛沉默的性子,我是担心到时候王府里的那些人会不尽心……。” 沈贵妃又是叹了口气,看着忧心的康妃,想了下道:“若是左右长史得力,那么一切都好说。对了,还有纪察司也是重要,若不然欺上瞒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左右长史倒是不必过多担心了,相信皇上也会想到这些的。 只是这纪察司的话……。” 说到这里,沈贵妃倒是笑了起来,道:“前些日子你我不是召见过那锦衣卫百户徐孝先,前两日听说被皇上差遣至北镇抚司了,而这纪察司的纪察使等官员,不就是由北镇抚司来举荐给皇上的么?” 听沈贵妃如此一提醒,康妃的双眼瞬间多了些神采。 “姐姐的意思是……再召见徐孝先过来一次?” 沈贵人想了想,道:“那也得有合适的时机才行。我只是想说,沈丛明一案,就是徐孝先主办,东厂辅助的。 所以我估计,安妃那里想必很不待见徐孝先才是。 因此,咱们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次示好、点拨一番,想来那徐孝先应该会在裕王府里的事情上上心的。” “是啊,这若是往后能帮着照应裕王,咱们在宫里也就可以放心一些了。” 康妃思索着,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一些,道:“元日前想来会有机会吧?既然北镇抚司会举荐纪察司的人选,那么皇上也必定会召见他的吧?” “派人打听过,自认掌印镇抚后,便被皇上差遣至别处了,如今不知道有没有回到京城。” 沈贵妃想了想,而后道:“这样吧,明日我差人去东华门走一遭,打听打听,看看徐孝先如今回京了没有。” “嗯,到时候姐姐别忘了通知我。” “这你放心。” 沈贵妃安抚的拍着康妃的手,笑着道:“但有些事情你我得明白,那就是裕王一旦出了宫,到了王府后,很多事情就要靠他自己了,我们能帮衬的自然会尽全力帮衬。 可有些事情,终究要他自己来做,才能名正言顺不是?” “是,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这些时日,您也应该常常提醒他才是。” 沈贵妃默默的点着头,皇上如今就景王、裕王两个皇子。 若是她这个贵妃,往后在宫里的日子想过的平安踏实、顺风顺水,那么就不得不选边站队。 第一百五十七章来生缘 裴南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陆炳除了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以外,对于围棋也是颇有心得。 成国公朱希忠没有多大耐性,陆炳封他为臭棋篓子国公。 但棋艺也要比徐孝先强。 徐孝先按照五子棋的下法首先跟裴南亭对弈,陆炳跟成国公朱希忠在旁看得直摇头。 这简直就是个二愣子啊。 裴南亭也是略微思索着落子后,不由蹙眉不解的看着徐孝先。 只见那双眼睛此时显得很是迷茫跟明亮,就仿佛藏着清澈见底的愚蠢似的。 即便是裴南亭已经处处手下留情,但某人的境界根本看不出来,一脸的清澈愚蠢还有那故作认真的姿态。 让臭棋篓子国公朱希忠瞬间来了自信。 “下去下去,要不是裴小姐让着你,你早就被杀得片甲不留了。” 朱希忠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要是裴南亭的棋艺也就是把徐孝先按地上摩擦的棋力,他觉得他能跟裴南亭大战三百回合。 被朱希忠连连推搡着要其让位。 徐孝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裴南亭,又看了看陆炳,以及跃跃欲试的朱希忠。 一脸清澈的愚蠢问道:“那这盘棋我跟她谁赢了?” “要是裴姑娘一开始不哄着你落子的话,现在你坟头草三尺高了。” 陆炳一脸认真的比画着道。 徐孝先的脸上丝毫没有尴尬跟不服,不由瞪了一眼对面的裴南亭,道:“整半天……你一直在玩我呢啊?” “南亭哪里敢,只是南亭……一时之间无法看透大人您的路数,所以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妙手回春的杀招,故而才落子时想得多了些。” 裴南亭不愧是知性温婉的解语花,一番话不着痕迹地肯定了陆炳对刚才对弈的判断。 而且还把某人哄得挺高兴。 就仿佛是在说,可能徐大人你一开始是大意了,后面你才认真起来。 总之就是她裴南亭一直在认真对弈,把他当成了高手在对待。 “别给他脸上贴金了,三岁孩童都比他强。” 朱希忠摩拳擦掌毫不留情道。 徐孝先撇撇嘴,没理会朱希忠的打击。 不会下围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再过几百年,跟自己一样不懂规则的还一抓一大把呢。 封建糟粕! 徐孝先给自己找着完美的借口跟理由。 在朱希忠跟裴南亭对弈时,徐孝先便失去了对围棋的兴趣,转而开始扒拉起每个女子手里的乐器来。 拿起笙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但都没有把笙吹出个人能吹出来的动静来。 倒是古琴、古筝、琵琶等弦乐器,在徐孝先的那双灵巧的手指的扒拉下,让乐泽阁的众女子不由露出了惊讶之色。 就连围棋刚赢了朱希忠的裴南亭,都忍不住看向了此时坐在古筝前,正低头显得有些笨拙地找着宫、商、角、徵、羽的徐孝先。 旁边的女子时不时帮徐孝先纠正着正确的位置。 宫、商、角、徵、羽对应着哆、来、咪、索、拉,并没有发、稀两音。 这对于前世在警校时,立志成为文艺青年的徐孝先而言并不陌生。 尤其是二胡,对于徐孝先而言,演奏起来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毕竟,警校时立志成为文艺青年的都是怀抱吉他,而他为了彰显与众不同,学会了二胡。 于是人家抱着吉他、贝斯组乐队时,只有他抱着二胡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嗯,那年十八。 此时,如今还只有十五弦,形制也与后世二十一根弦不同的古筝,在徐孝先的指下终于是发出了“人”的声音。 委婉动听的音色下,徐孝先低头笨拙地找着每个音: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啊握个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清脆动听的筝弦下,笨拙生涩且又简单至极的曲子,让此时正跟陆炳对弈的裴南亭,诧异地抬起头再次看向徐孝先。 徐孝先浑然未觉。 而一旁刚输了一局,此时观棋的朱希忠,倒是并未往心里去。 在他听来,断断续续得压根儿听不出什么意境来。 陆炳则是全神贯注于棋盘上的黑白子,对耳边不远处徐孝先的筝弦声充耳不闻。 又扒拉了几下的徐孝先,这次又冲着阮走了过去,横抱在怀里试着弹了几个音后,不由摇摇头。 跟吉他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总之就是不好弹,但若是当贝斯来用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这一幕看在分心对弈的裴南亭眼里,则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她能看出来,当徐孝先抱起阮时,还是颇有几分乐师该有的架势。 尤其是弹出那短短的一两句从没听过的曲子时,裴南亭整个人震惊得甚至都忘了继续下棋。 此时于她而言,仿佛是被浑然不觉的徐孝先带着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精通于琴棋书画的她,在宫、商、角、徵、羽之外,她很快就捕捉到了其他两个不曾听过的音色。 而且放在徐孝先随意拨弄的曲子里,竟然是那么的流畅跟圆润,仿佛就该是如此才对。 但对于她这样的大家而言,还是能看出来徐孝先乱奏一通时的生涩。 好像还在找着那两个她捕捉到的音色,所以才使得曲子听起来生涩且稚嫩。 再次专注于棋盘跟陆炳对弈,裴南亭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兵凶战危的劣势,几乎已经大势已去。 但她显然不想就此认输,屏气凝神开始专注到黑白子上。 而某人像是成心捣乱似的,又一次对着另外女子招了招手,随即那女子手里的二胡恭敬地递给了徐孝先。 甚至那双眼睛里,都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对徐孝先的崇敬之情。 虽然刚才徐孝先弹得笨拙,音色找得生涩迟滞,但却是已经让众女子震惊的无以复加了。 栖乐跟钱令仪不可思议地互望一眼,不管是徐孝先浑然不觉的一举一动,还是裴南亭一心二用的美目盼兮,都被她们尽收眼底。 徐孝先此时仿佛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加上今夜跟陆炳、朱希忠二人喝酒时,自己为了感谢两人,也是没少喝。 于是拿起二胡在怀时,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开始变得不同。 既有陆忠附身的艺术家的诡谲,也有吴仲那张脸上不可捉摸的深沉,以及陈不胜时刻挂在脸上的感性。 一起走过的日子,无论是警校时,还是后来去边疆当了骑警,这首歌曲都始终是徐孝先最喜欢拉的一首曲子。 “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现在剩下我独行,如何让心声一一讲你知,从来无人明白我……沉沉睡了,谁分享今生的日子,活着但是没灵魂,才明白生死之间的意思……。” 徐孝先沉醉于曲中,而脑海里则是像放电影般,不断来回跳转着前世今生无数的画面。 前世闪烁着霓虹灯、广告牌的高楼大厦,快如闪电的电脑网络,以及那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人潮的熙熙攘攘。 程兰的哭泣、温柔与妩媚。嘉靖那一张琢磨不透的脸。 精神矍铄的严嵩,笑面虎似的黄锦,精灵一般灵动的李青衣……。 自己常年挂在腰里的手枪,还有那可以驰骋越野的汽车。 也不知道自己一楼的小院,如今是否会有人打扫? 一张张熟悉但仿佛又陌生了的面孔,机械化、数字化中仿佛如同幻觉。 徐孝先是越拉越上瘾,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因为新鲜才去扒拉这些乐器。 那么此时此刻的徐孝先,则是用自己最为熟悉的方式发泄着心中感性的情绪。 一起走过的日子接近尾声,就在陆炳、朱希忠、裴南亭、钱令仪、栖乐等人,都在专注地等着曲终时,那二胡在徐孝先的手指下潺潺流水般,又能拨动人心弦的悠扬尾音时。 徐孝先则是叹了口气,落寞中带着欠揍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唉……。” “……。” 陆炳、朱希忠、裴南亭皆是无语。 他们此刻聚精会神,就等着听这家伙水银泻地的抒发情感后,如何在颤颤悠扬中用那尾音给他们的内心深处挠痒时,但这家伙直接撂挑子了! 这就如同后背够不着的地方痒痒的实在难受,一只手正善解人意的帮你挠着解痒,但就是不碰你那处最痒的地方。 此时尤其是裴南亭,甚至都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陆炳跟朱希忠更是神色不善的看着徐孝先。 钱令仪、栖乐等女子,此时神色莫名复杂且不善。 徐孝先回过神,茫然看着众人,呆呆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行,我不打扰两位下棋了,我现在不乱动了,只喝茶。” 徐孝先讪讪笑着,误以为众人看着他,是因为他打扰了众人的雅兴。 “徐大人,刚才为何不把最后那一个音节拉完呢?” 裴南亭幽怨地蹙眉问道。 徐孝先惊讶地看着她,道:“你刚才听见了?” 他并不知道,当他流畅地拉出前奏时,众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完全被他吸引。 至于面前的围棋,早已经如温吞水般失去了百般滋味。 陆炳跟裴南亭,早就没心思在黑白子上角逐了。 裴南亭点着头,真诚且崇敬地看着徐孝先,问道:“敢问徐大人,您刚刚拉的这一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啊?” 徐孝先愣了下,一起走过的日子说出来是不是水了点? 于是一脸艺术家的诡谲、哲学家的深沉道:“来生缘。” 第一百五十八章拜师 裴南亭喃喃念着来生缘三个字,而后当众起身走到怀抱二胡的徐孝先跟前。 郑重道:“不知徐大人可愿意……将这首曲子传授于南亭,南亭……。” 裴南亭真的很喜欢这首曲子。 除了好听之外,更难得的是,这首曲子里另外两个音色显然更让她着迷。 但眼前的徐孝先又非常人。 自己若是说花钱买,恐怕于徐大人而言就是羞辱了。 何况这首曲子的价值,也绝非是她能买得起的。 “南亭想拜大人为师,专门学这首曲子,还请大人莫要拒绝南亭的诚意。” “那不行。” 徐孝先的直男癌发作了,道:“明月阁跟明玉楼向来是死对头,我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要是这样,我明玉楼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岂不是都被你们明月阁抢去了? 对了,刚才我拉的这首曲子,你真的喜欢吗?真的好听吗?” 裴南亭一时无语,而且她也确实忘了坊间传言明玉楼如今归北镇抚司这件事情了。 不过听到徐孝先问她这首曲子的好听与喜欢。 立刻点头如啄米道:“南亭很喜欢,徐大人也拉得很好听、很有意境。” 徐孝先立刻被夸得眉开眼笑,哈哈笑了两声,看着认真的裴南亭以及陆炳等人。 道:“经你这么一提醒,那我明日赶紧教李青衣去,以后说不准明玉楼靠几首曲子就能赚钱了,多谢裴姑娘提醒啊。” 裴南亭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跟难堪起来。 这家伙是不是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哪有人会如此当着面气人的? “你还会其他曲子?” 陆炳此时才意犹未尽地问道。 徐孝先想了下,嘚瑟道:“还会几首,都是压箱底的,今日就不继续献丑了。” 这番话,不止是听得陆炳、朱希忠心痒难耐。 裴南亭、钱令仪等乐泽阁的女子,此时更是恨不得直接把徐孝先绑架在明月阁……。 不,直接就软禁在这乐泽阁算了! “南亭是诚心真意地想拜徐大人为师,还希望大人您莫要拒绝。” 裴南亭此时顾不得自己明月阁花魁的声望了。 在她看来,这些根本无法跟徐孝先拉的这一首曲子相比。 钱令仪见裴南亭语气坚决,而她也更了解裴南亭的性格,那就是认定了某一件事情,那么就很难轻易放弃。 于是急忙在旁敲着边鼓道:“徐大人,南亭向来是心地纯善、孝顺懂事。您放心,只要您愿意点头收南亭为徒,往后她一定会好好孝顺……。”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需要有人孝顺照顾。” 徐孝先无语的说道。 裴南亭此时真是有些急了,若不是顾忌徐孝先北镇抚司的身份,她……她真的想用强了! 对于裴南亭拜师徐孝先一事儿,陆炳跟朱希忠并没有什么意见。 何况这跟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眼下主要是还没有解馋,尤其是没有听到那颤颤的尾音,让他们总觉得今夜缺了一些什么。 于是陆炳打断了裴南亭还想要说服徐孝先的话语,淡淡道:“刚才没过瘾,再拉一首我听听。” “小子,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现在有我们好几个知音在,你要是再敢端着,那明日咱们就上皇上那说道说道去。” 朱希忠直接搬出嘉靖来威胁。 毕竟,一个头一次去御书房,都紧张的跪错了方向的,跟自己在嘉靖心中的重要性比起来,简直是以卵击石。 到时候鼓捣嘉靖训斥徐孝先两句,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而徐孝先一听朱希忠威胁,瞬间就放下高人风范直接怂了。 “两位大人稍安勿躁,容我想一首应景的曲子。”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就来一首跟刚才那首差不多的吧,听起来很有莫测意境。” 陆炳拍板道。 徐孝先随即想了想,自己拿手的曲子确实会得不少,最起码会个五六首。 于是在“默”与“痴情冢”之间稍作犹豫,便选择了痴情冢。 同样是一首悲伤且扣人心弦的曲子,在徐孝先的演奏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尤其是裴南亭,看着徐孝先的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甚至是有种恨不得钻进徐孝先的身体里,把他会的曲子都给掏出来的冲动! 也不得不说,前世这种情感更为丰富细腻的曲子,在这个时代可谓是拥有着吊打一切曲子的实力。 就如同人类从未停止进化一样,才使得人类的精神、灵魂、思想越发地丰富多彩。 随着缓缓如流水般的曲子荡漾出最后一滴水花后,整个花厅内可谓是落针可闻。 陆炳、朱希忠皱眉不语,内心却是十分享受这种哀而不伤,或者是伤而不哀的意境氛围。 来回在心头不断咀嚼着。 绕梁三日四个字,在众人心头仿佛也有了更为透彻的理解。 裴南亭求助的看向了老鸨钱令仪。 钱令仪一脸为难,她自然清楚这两首曲子别说对裴南亭意味着什么了。 就算是对明月阁、明玉楼,那都是如同一座吃不完用不尽的金山一般。 见钱令仪也没有了主意,而且陆炳、朱希忠,以及放下二胡的徐孝先,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 于是裴南亭银牙一咬,也不管若是惹恼了徐孝先自己会是何等凄惨下场了。 端起茶杯向前两步,直接走到了徐孝先跟前,一脸视死如归的坚定:“裴南亭给师父敬茶,请师父您喝茶。” “不是……。” 徐孝先被吓了一跳,看着直接赖皮地跪在了自己面前,一脸决绝的裴南亭。 “我没答应呢?而且……我这也没法子收徒啊。” 裴南亭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徐孝先,坚决道:“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南亭都要拜师父为师。” “就为了两首曲子?” 徐孝先此时觉得刚才自己真是手贱。 没事儿扒拉什么乐器啊,看朱希忠、陆炳被她杀得丢盔弃甲不好么? 陆炳跟朱希忠显然对此事不感兴趣,但此刻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饶有趣味的看着一脸惊讶的徐孝先会怎么应付。 而某人的办法,显然也没有出乎他们二人的所料。 都是当官的,这种手法可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就是拖。 这对于混迹官场的诸多官员而言,绝对是一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这样吧,你容我回去后想想、考虑考虑,而后我再派人给你回话如何?” 徐孝先深谙拖字诀的效果道。 果不其然,裴南亭傻乎乎地就上了当。 跪在地上眨动着那双迷人的眼睛,道:“师父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徐孝先立刻严肃的说道。 朱希忠跟陆炳不由心中讥笑:你也就特么的骗骗这些单纯的女子了。 换一个官场老油条,今日能让你走才怪了! 但两人也还是很佩服徐孝先,当着明月阁花魁如此低姿态的请求,徐孝先竟然没有见色忘义。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两人的预料,同时也使得两人对徐孝先的品性有了更多的了解。 对于他们请徐孝先帮忙的事情,此时也就更是多了几分放心。 裴南亭傻乎乎地在徐孝先的示意下欣喜起身,道:“那南亭诚候师父佳音。” “好。” 徐孝先“真诚”地笑着说道。 数人一同走出乐泽阁,若是按照明月阁的规矩,裴南亭是不必恭送客人到明月阁大门口的。 但今日不同往日,何况今日的客人身份又都是那么尊贵。 而且也是为了表现自己在徐孝先这个师父面前的诚意,老鸨钱令仪也只能任由裴南亭使着性子行事了。 何况,若是真能拜徐孝先为师,她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如此一来,裴南亭的身后不止多了一位靠山,就是连明月阁往后说不准也会跟着沾光呢。 送陆炳、朱希忠两人先行离开。 徐孝先如今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专属座驾,在裴南亭恭敬相送下缓缓离去。 …… 徐府 张居正望着面前的茶水,对面则是满脸忧愁的徐阶。 “严嵩弹劾您,不会是因为您劝皇上立储一事儿吧?” 张居正想了想猜测道。 徐阶皱眉叹口气,看了看张居正,道:“不出所料便是此事儿了。严嵩父子向来跟景王走得近,我劝皇上立裕王为储君,眼下看来是要得罪严嵩了。” “如今严嵩势大,先生您若是在这个时候跟他……可并非明智之举啊。” 张居正说道。 徐阶诧异地看了看张居正,想不到张居正如此年纪,竟然对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已经看的如此透彻了。 “对了,你前些时日托我给皇上的上疏,不必再惦记了。” 徐阶想了下,继续道:“在内阁也未引起严嵩等人的重视,不妨再等等吧。” “嗯,明白。” 张居正倒不是很惊讶,像是早知道会是如此似的。 看着张居正的洒脱,徐阶觉得心里好像有些对不起这个自己给予厚望的年轻人。 “对了,我打算推举你与高拱为裕王府侍讲,你意下如何?” 张居正看向徐阶。 听徐阶的语气,好像也没有自己反对的余地。 于是点头痛快道:“听先生安排。一定不让先生失望。” 徐阶脸上随即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而后又有些犯愁道:“我与严嵩之间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眼下与之在朝堂对抗确实并非明智之举。 元日后吧,元日后我想想与严嵩缓解矛盾的对策便是。” “也许联姻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张居正不动声色地说道。 徐阶愣了下,而后不由思索起这个提议。 或许……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万全之策! 第一百五十九章报复 严府 严嵩如老僧入定般,左右则是严世蕃与赵文华两人。 暖和的厅堂内,肥胖的严世蕃端着茶杯,赵文华倒是显得有些拘谨。 两人此时都看向闭目养神的严嵩。 过了好一会儿,严嵩像是睡醒了一觉似的,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 “这件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便是。一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这种小事儿就不要让我来操心了。 对了,鄢懋卿的事情随他去吧,那幅画想必是没有落到他手里,要不然第一时间就会跟咱们联系了。 弃之。” “可那也是咱们费了不少心思的啊,这刚有个眉目就被那小子拦腰给截断……。” 严世蕃有些可惜道。 “皇命难违,你让那镇抚怎么处置?何况人家也不知道鄢懋卿跟严府的关系。今日文华的话说的又是模棱两可……别忘了,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虽然可以不放在眼里,但他身后可是还有陆炳为他撑腰的。” “陆炳?” 严世蕃不屑一笑,道:“陆炳能做什么?揭发仇鸾吗?不过是兔子急了才咬的人。要不是仇鸾太过猖狂跋扈,骑到了他头上拉屎拉尿,他陆炳怕是还不敢对仇鸾怎么样呢。 说白了,这一次揭发仇鸾,他还是沾了那徐孝先的光。” “谁沾谁的光要紧吗?重要的是,徐孝先能被皇上信任,委以重任,你以为这里面就没有陆炳举荐的功劳?” 严嵩不悦的看了一眼严世蕃。 随即叹口气,道:“你们看着办便是,但这些时日还是莫要生事。 元日后裕王、景王就要搬出宫了,这件事才是你们该上心、留意的事情。 还有,你做好准备,元日后我会找人在皇上那里举荐你为工部尚书,所以这段时间收敛着一些儿,莫要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义父,兄长任工部尚书,皇上会同意?” 赵文华有些担忧道。 严嵩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会同意的。只要徐阶等人没有意见,他任工部尚书一事儿就没问题。” “可徐阶明摆着不会同意啊。” 严世蕃两手一摊,道:“若是跟咱们同一条心,那他就不会三番五次的上疏皇上,请皇上立裕王了。” “由不得他不同意。你们以为他上疏皇上立储,皇上就高兴了?” 严嵩冷笑一声:“徐阶太着急了啊,他哪里知道,皇上如今压根儿就没有立储的心思。他这么一闹,只会让皇上对他不满,那么对我们来说,不就是一个在皇上面前弹劾他的机会?” “也是啊。” 严世蕃双眼一亮,随即道:“要是能把他弄出朝堂就太好了,这样一来,咱们也就少了一些掣肘……。” “看皇上的意思吧。徐阶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重量的,如今虽没有加大学士入阁,但已有左右朝政之实了。” “礼部尚书加兼掌翰林院,再不阻拦,入阁也是早晚的事情。” 严世蕃说道。 严嵩默默的点着头。 所以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抓了鄢懋卿于严家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眼下,对他或者是严家而言,扳倒徐阶才是首要。 “仇鸾一倒,总督京营戎政一职,不出意外便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囊中之物了。” 严嵩皱着眉,缓缓道:“今年俺答袭扰京师,让皇上如今升起了修筑京师外城墙之意,这件事情自是不能落在朱希忠的头上。世蕃你可明白?” “明白。您让我任工部尚书,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么?” 严世蕃得意说道。 严嵩有些无语,在他看来,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没必要说出来。 还得历练啊。 要不然早晚毁在他这张嘴上。 “前兵部右侍郎张从先因牵连仇鸾一案已被斩首示众,如今赵石让有可能接任右侍郎一职,甚至朝中有人提议,让其来兼顺天府府尹一职。 你与赵石让私底下可有往来?” “不是很熟。” 严世蕃想了想,随即道:“我明白,改日我就派人递拜帖给他。” 如今顺天府府尹的位置,也一直空缺着。 同样,也是因俺答袭扰京师一事儿被罢免。 所以直到现在,顺天府的政事,一直都在府丞王鹤之的手里。 而王鹤之也清楚,自己这个府丞根本就不具备升迁为府尹的资格。 毕竟,顺天府府尹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由六部中的尚书或者是侍郎来兼掌。 因而也就使得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多年来都是所谓的高配。 仁寿宫 嘉靖放下道经,开始翻阅奏章。 关于赵石让的奏章,此时就被嘉靖拿在手中。 但嘉靖的意识还留在刚刚翻阅的道经中,还在琢磨着……金丹是怎样炼成的呢? 好半天后嘉靖才回过神,肥猫霜眉大摇大摆的翘着尾巴从嘉靖面前的书案上路过,而后在书案一角坐下,跟黄锦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东厂查过此人了?” 嘉靖翻了翻奏章就没了耐心。 不如道经好看。 “回皇上,奴婢查过了,没问题。” 黄锦在旁说道。 嘉靖点了点头,提起朱笔在空中愣了下,随后还是批了。 “徐孝先那小子从杭州还没回来?” “昨夜走水路从通州上的岸。” 黄锦说道。 嘉靖眨了眨眼,随即摇着头:“朕这一天天的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今日上午看见麦福跟福善时,朕就问过了,这才多长时间竟是就给忘在脑后了。 嗯?那徐孝先为何没觐见? 你们给拒了?” “回皇上,奴婢等人没人拒绝徐孝先进宫觐见皇上。是……徐孝先今日没来觐见。” “混帐东西!” 嘉靖气的把手里的奏章拍在书案上,霜眉连看都没看一眼。 站在前方的黄锦倒是吓得身体缩了缩。 “为何没来觐见?是忘了给朕带礼物了?” 嘉靖不由把玩着手里刻着张果老倒骑驴的羊脂玉。 自徐孝先送给他后,他还真是从不离手,要么就挂在手腕上,要么就是闲暇时手腕一抖,拿在手里盘玩着。 “皇上,奴婢猜想,可能是昨夜刚回来,正在整理整个案子吧。” 听到黄锦如此说,嘉靖立刻不满的哼了一声。 “朕让他前往杭州办案,为朕解忧!他倒好,人给朕抓了个干干净净,这是解忧还是添乱?” 嘉靖一想起徐孝先离开行走后,留下那么大一烂摊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就不能收敛着点儿呢? 即便是都有罪,都得抓,但你徐孝先能不能一个一个抓? 隔一段时间抓一个呢? 这倒好,直接把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给连锅端了! 留下那么多的窟窿跟烂摊子,不还得他嘉靖找人里填补? “愚蠢!” 嘉靖用力把玩着羊脂玉,看了看黄锦,想了想,道:“这两日那小子要是来觐见,就告诉他,朕不想看见他。直接告诉他,就说朕看见他就来气!” “是,皇上。徐孝先若是来觐见,奴婢定会亲自转告他。” 黄锦心头暗自惊诧。 羊脂玉有毒不成? 怎么就让皇上变了性子了?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跟随嘉靖这么多年的黄锦,又怎么能不了解嘉靖呢? 这嘴上越是说不想见谁,那么心里头可就是反着的了。 若是自己真敢阻止徐孝先觐见,到时候就是他黄锦也要跟着一同被训斥几句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皇上言语之间对徐孝先的语气态度。 这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嘉靖身上看到过会对哪个臣子如此的。 所以难道说……送礼真的管用么? 要不然徐孝先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不应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上那么多啊。 “赵石让兼顺天府府尹一事儿……算了,等朕见了徐孝先朕亲自跟他说。” 嘉靖想一出是一出,随即看着黄锦,道:“这两日没事儿就去北镇抚司催一催,问问他,马墉一案他徐孝先不急着了结,是打算拖着过年不成?”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亲自去。” “没必要,打发个人去就行了。若是让大伴去,岂不是朕给他脸了?” 嘉靖此时又笑了笑,一脸自以为是的英明神武,道:“朕不能助长一些臣子心生跋扈之风气啊。” “嗯嗯嗯,皇上您说得对。” 黄锦连连点头,心头不由有些泛酸: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了,你说这小子这次会给朕带什么礼物呢?” 嘉靖摸着下巴对黄锦问道。 书案一角的霜眉,此时看着嘉靖,忽然道:“喵……。” “怎么?会给朕带个猫?” …… “怎么回来这么晚,有应酬?” 正堂内,程兰帮徐孝先解下大氅问道。 “指挥使陆炳、成国公朱希忠两人在明月阁设宴为我接风洗尘。” 徐孝先先是在程兰那诱人的红唇上啄了一口。 程兰面红,拍打了下徐孝先的胸口,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含着一汪春水的双眸,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徐孝先的唇。 “今日我跟吴嫂跟陈嫂提了,她们二人说等吴二哥跟陈大哥回来后商量一下。” 程兰给徐孝先面前放下清茶道:“怕是不太愿意呢。” “没事儿,不愿意的话我亲自找她们二人说,实在不行我给陈不胜跟吴二哥说。” 徐孝先继续道:“对了,眼看着元日了,该备的礼物也得备起来了。跟福来糖铺说一声,霜糖这半个月就不给他们送过去了,咱们自己留着送人。” “不用,这些时日我们……。” 程兰显得有些难为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财迷,因为她跟陈不胜、吴仲的娘子,这些时日可是没少攒霜糖。 “很多吗?” 徐孝先惊喜的问道。 程兰眨动着美眸,点头道:“很多。” “那行,正好能送的咱们都送了,到时候你得跟我一起去送。” “对了,今日……他有没有去找你?” “程伯父?” “嗯。” “找了。话说明了,北镇抚司接管这件案子了。但元日前不会有结果的,程知章这个年……。” 徐孝先看着程兰,笑得很奸诈:“这个年程知章只能在大牢里度过了。” 程兰诧异地看着徐孝先: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第一百六十章求助 接下来的三日时间,徐孝先忙的可谓是脚打后脑勺。 嘉靖这么一个没耐心的皇帝在他回京城的第二日一大早,就派人催促他尽快结案。 着急也不应该这么着急不是? 但徐孝先也不得不认命,白日里在北镇抚司衙署办案,晚上还需要应酬一些心怀鬼胎而结交他的官员。 “地位和实力都是最弱的,难免受到欺负,大哥,您的意思?”孙宇迟疑道。 那日在铄王府,苏澧兰带她去姜盛的密室,跟她说是姜盛设法让她醒了过来。她明白苏澧兰所说的醒过来,是指苏沅芷。可为何醒过来的是她,而不是真正的苏沅芷,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今晚上的66号,非常受欢迎!若是找不到,明指名她唱曲儿的客人,可就要非常失望了。 温润磁性的嗓音,落入花画耳中,却没有让花画有丝毫的感觉,她仍旧那副看待什么猎物的目光。 整理好情绪,莫失开口了,一开口便是姐妹二人入宫受封,妖王如何抽走修为,地狱妖灵的欺辱,黑麒麟带来的恐惧……莫失自打跟随烈玉,战场之上打打杀杀,即便是负了重伤,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谢流萤又一次将面具半掀起来,拿过一只酒壶,喝了好几口,酒意有些上头,重新上台,黑白分明的眼睛,浅浅的环伺了一圈全部的客人,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了邪魅的弧度。 丧尸完全不顾眼前有何物,用血肉之躯狠狠地撞在车身,有几只丧尸就这么倒在车下,再也没有起来。 “紫菱,你可以让这个无形之盾显形吗?”紫灵儿眼看三位师兄也脱离战斗,朝这边进攻之后,问了问紫菱。 毫无疑问,驻守的安保人员正在全速赶过来,但那不是值得莱尔和托尼在意的对手,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琪莉雅和芙兰几乎同一时间说道,前者率先冲下楼梯,后者留在原地等候命令。 于佑嘉和佩月月已经帮着邓婶在客厅里摆上菜。今天邓婶把自己苏州菜的手艺大大发挥了一番,佩月月自觉又偷师了不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说完又转身回屋,王思瑶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大牛拿了水桶二话不说扛在肩上就走,在王思瑶的带领下来到了村里的水井旁,这时又看见了那个年轻人。 唐长瑜的吻让留宁窒息,很久很久才放开留宁,将留宁紧紧抱在怀里。 凌景淡淡的看了璃雾昕一眼,眼底藏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又似是默许了她这般的行为。 顾萌虽然在原地,但是看着这一幕,只需要一个眼神,顾萌就知道,凤心慈的那种笑容,是毫无防备的。 “轰隆隆隆……”先是一声巨响,接着是火光冲天,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巨响。强大的冲击波将整个军营夷为平地,军车、水罐等物件都被抛上天空。 一旁的裁判,脸色登时就是一变。璃雾昕是隐夜的徒弟,那意思就是说今日璃雾昕胜了就相当于隐夜胜了?那他们就不用比试了? 这次交手,郝仁还是只一晃,而左圣子又退了两步,而且脸色苍白。 郝仁慢慢靠近寒烟,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我生肖属狼!”说着,伸出手臂,将寒烟轻轻地搂在怀里。 “你是什么怪物?”面对蓝色海洋那冰冷而蓝光闪耀的剑刃,莫天南虽然脸色阴冷,却是一点也不显得紧张,反而是一脸冷静的看着颈脖边上的蓝色海洋。 第一百六十一章上疏 “好,黄公公那里我找机会?皇上那里……只要不砍我的头,我提两句?” 徐孝先不敢轻视冯保,拒绝的话感觉也不合适。 毕竟,裕王未来可是要继承皇位的。 “爹爹,我之前的生活,您是不是都没有过问过?”商昭宜抬头看着商明远,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怎么不知道天。”狸祖更加疑惑,犹如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她这样反常,裴钊早就看在眼里,有时不动声色地问上几句,又被她笑吟吟地打了岔,他便不再问她,只是命童和早早安排好,待下了朝后不急着回朝阳殿,而是在偏殿传召了云珊和两位御医。 龙腾在一旁的房间内终于找到了秦绝。看着秦绝样子,龙腾微微低下了头,眼角已经湿润了。秦绝是他们心中的支柱,他自然没有什么可以安慰他的。 后来中元界的管理者,发现人界的通道破碎了,不仅人界的修炼者无法飞升,就连中元界的管理组织都无法进入人界。 苏瑗点了点头,又拎着布老虎的尾巴給端娘看,端娘只是笑笑,给她掖掖被子退下了,她困倦地阖上眼,那斑斓绚烂的景象却依旧历历在目。 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都投向李富贵,有些脾气暴躁的,直接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干的架势。 就这样,一头生有双翅的庞大东方神龙出现在中央公园上空,引得一阵轰动。 夜箜铭看着凉珺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凉珺茗听见后,直接伸出手,放在了夜箜铭的手上,开始为夜箜铭把脉。 我也知道我这样的行为太过的突兀,毕竟咱们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几天。 “要卖这么多吗?”夏老太太有点儿不舍得。这些黄豆都是极好的金豆子,是夏老二为了年底做准备囤的。 离得近的筑基弟子们倒了霉,铜钟碎片从他们身上一穿而过,只在身体上留下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窟窿。 就算是正在生气的伊海华,他其实也很想听听伊凡对那句话的解释,这样他以后就可以去别人面前卖弄。 既然洪四海已经做好把萧婉交给齐天的准备,那这件事情齐天就也有知道的资格。 但这些黑衣弟子不愧是多宝宗的精英,一通忙乱之下竟然没有人受到太大的伤害。 谢川见状,只好继续道:“我知道范存建想回国,范家也为他回国做了很多准备。 所以闫军也在四处寻找着顾烟,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找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 恨不得将眼前的纸撕碎,甚至不敢相信原来这一切都跟自己的父亲有关,原本还觉得顾烟找父亲有什么事情,现在看来是自己要找他问清楚了。 可要是结合冒襄的生平来看,他刚才的这一句,就明显有些虚情假意。 说话之间张帆已经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保安一听陈华江是昆仑集团的人,心里也有些发怵,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处理的。 如果将司徒嫣然叫醒的话,那不是更加的尴尬吗,于是想了想还是让她自己醒过来吧。 赵无极人还没到,但声音已经传了上来,看见石郝仁发的信号之后,他还以为石郝仁遇险了,于是马不停蹄的朝着这边赶路。 这人,如果知道身旁人会回家,哪怕多晚,心里都有个期盼,也就不会感觉孤单,但要是知道对方今晚不会来了,心里的空虚那是显而易见的会越来越膨胀。 这让电话那头的王莉莉陷入了沉默,也让陈华江差点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费力的推开贾瑾,重重喘息着,然后指了指头顶一处角落的摄像头。 安北王府这三兄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时,自家大哥莫名其妙派的这桩差使,竟是点银子。而这样的时候发作这样的事,就是再蠢笨,也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了。 有时候,某些回忆好像藏在心底的一块湿疹,突然它就痒了起来。 宋依依在那边有些气喘吁吁的,看来还真的是马不停蹄的跑到警局去了。 “皇上,臣愿前去迎接尧国的公主,这样卫国就不算失了礼数。”平烈开口说道。 鸡蛋没有被拎进作坊,那边人太多,一旦他们开始做了,那几个婆娘肯定有要问东问西,探究个不停。 “这是雪蛤汤,哥哥尝尝。”邵娇掀开了盖子,把让推到了他的面前。 高木警官想着,视线不由得一飘,瞄到了唯脸色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由得心头一凛,他还没忘,他曾经在首饰店遇到过唯,呃……应该不会被猜到吧? “太子妃,杨氏好像有身孕了。”看到四下无人,周红缨的大丫鬟凑近她低声说道。 木香在屋里,本来想脱衣服的,可是一闻身上头上,都是油烟味,觉得忍无可忍,非得洗澡不可。 他没能阻止唐皇吃‘肉’丸,只能眼睁睁看着唐皇把‘肉’丸放进嘴里,再看着他细嚼慢咽,可是……为啥一直都没反应呢? 云娘被自己心中荒唐的想法‘弄’的满脸羞红,因为心虚她把头使劲往下低着,见‘玉’晓天好奇的看过来,又急忙端起茶杯倒茶做掩饰。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搞得自己一脸灰,呛得都要流泪了。就算会烤肉,她也不需要自己烧火,而且烤肉的火跟这个火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后退。”乔清直接命令后面的人都退后,莫毓秀也带着香凡进了马车里。神医谷的毒术天下无敌不得不防。 如果他们一开始不是那么溺爱三个孩子,他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种自私自利又蛮不讲理的存在。 王后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餐桌再加盘菜那么简单,墨玹却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很危险,离开他。”警察尽职尽责的希望托尔离开简,在他们眼中此刻的简有点太危险了。 她看着莫安,莫安对于她给出的这些质问,一个字也答不出来。这些年来她想要过得很好,她想要得到一切。可是到头来她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拥有不了。只是因为她的不敢,她的懦弱。 第一百六十二章猜 而此时的嘉靖,阴沉着脸看着徐孝先,不知为何脑子里居然想起了裕王朱载坖。 每次被自己训斥、责罚后,都会表现的更为唯唯诺诺几分。 这让嘉靖不由想试试,若是这自己的训斥跟责罚,发生在徐孝先的身上,那么徐孝先会像裕王多一些,还是景王朱载圳多一些。 虽然徐孝先的年龄比裕王、景王大上几岁,但在嘉靖眼里基本上可以算作同龄人。 自太子朱载壡薨后,如今朝堂之上又有臣子开始劝谏他立储。 而嘉靖在裕王跟景王二人之间却是有些犹豫不决。 加上道士陶仲文在太子朱载壡薨后,劝谏他“二龙不相见”。 因此近两年的时间,嘉靖也就是逢年过节才短暂见见裕王跟景王两个皇子。 其余时间,父子三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流互动。 因而此刻看着面前的徐孝先,加上元日将近,以及两位皇子即将搬出皇宫,这让嘉靖竟是有些想念景王跟裕王了。 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复杂的嘉靖,更没有了继续问徐孝先马墉一案的其他事宜。 匆匆打开徐孝先递上来的上疏,随即就在后面批了准字。 “外面天气如何?” 嘉靖对黄锦问道。 “皇上,今儿外面天很好,暖和着呢。” 嘉靖点了点头,看了看徐孝先,起身道:“随朕走走。” 徐孝先愣了下,嘉靖则已经从书案后起身。 中等消瘦的身材,一身宝蓝色的道袍,未戴冠,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皮毛大氅,便往外行去。 这还是徐孝先第一次打量着嘉靖整个人,前几次嘉靖都是在书案后坐着,不曾完全示出全部庐山真面目。 发愣之际,嘉靖已经越过他往外走,黄锦轻扯了下徐孝先的衣袖,低声示意其跟上。 而后又对着一名宫女招了招手,三人一同跟着嘉靖走出了仁寿宫。 太阳即将西沉,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 丝丝微风拂过,冷空气中的寒意仿佛也变得温和平静了很多。 嘉靖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身后肩头扛猫的徐孝先,点点头道:“跟上。” 徐孝先急忙上前两步,自是不敢跟嘉靖并肩而行,落后半个身位小心翼翼的扛着肥猫霜眉。 黄锦与宫女刻意放缓脚步,与前面的嘉靖、徐孝先拉开一段距离。 “朕刚刚忘问了,北镇抚司这一次共计查抄了多少银子?” “回皇上,林林总总都加上,包括一些按照市值的折价,最后能凑个三百一十万两银子。” 徐孝先在上疏中有陈述,但嘉靖都没往后翻看。 “不错,这一次差事儿办得朕很是满意。正是用钱的时候,也算是帮朕的忙了。” 嘉靖搓了搓手,而后左手便下意识的把玩着徐孝先送给他的羊脂玉。 “北镇抚司也辛苦了,就留下十万两用作往后查探草原军情的花费。至于其他,过了元日后再说。” 随即嘉靖扭头看了一眼徐孝先,此时霜眉从徐孝先肩膀上跳了下来,正在东看看西闻闻。 而后警告徐孝先道:“那三百万两没有朕的旨意不得乱动,过了元日……朕打算加上这笔钱来修筑外城,以防再发生今年这般俺答扰京的乱子。” 徐孝先本不想多说,但还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不过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了。 毕竟,这种朝堂政事,还轮不到他一个替嘉靖跑腿办事儿的来说话。 但嘉靖则是笑了笑,看着他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什么吧,朕也想看看,像你们这般年纪的,对于一些朝堂政事的看法是否幼稚。” 徐孝先自然不知,嘉靖是下意识的拿他来当景王、裕王来考校了。 “这个……。” 徐孝先看了看身后,只见黄锦跟一个道袍宫女远远的落在后面,犹豫道:“臣……臣能说吗?” “你怕朕吗?” 嘉靖答非所问道。 “回皇上,臣自然怕皇上。” “怕?怕你让你嫂子替你写上疏?” 嘉靖冷哼一声,继续道:“你可知道,就这一点儿,就是欺君之罪了!朕要是罢免了你都是轻的,没砍了你都算是朕格外开恩了!” “是,臣下次一定注意。” 徐孝先说道。 “下次?没下次了!” 嘉靖继续冷哼道:“降为百户吧,继续代掌北镇抚司。” “啊?” 徐孝先大惊失色,自己这千户才干了多久? 这就干回去了? “这件事没得商量,就这么定了,要是不给你惩戒,往后你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那能不能缓几天?等过了元日再降臣为百户?” 徐孝先跟嘉靖打起了商量来。 嘉靖皱眉,站在亭阁台阶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孝先:“理由是什么?” 徐孝先一脸谄媚:“皇上,是这样的,臣这千户马上就满一月了,而且还又赶上了元日这等重要的节日,千户……跟百户的俸禄还有布匹等差着不少呢。 所以……皇上您开恩,让臣把这个月千户的俸禄拿到手了,然后再降为百户如何?” 嘉靖看着真是在算计那点儿俸禄的徐孝先,不由被气笑了。 不由想到,若是景王被自己训斥,或许会认罪也认罚,但决计不会像眼前这个混账一样,跟自己讨价还价! 而至于裕王……嘉靖心里不由一沉。 若是自己像训斥徐孝先这般训斥一番他,恐怕裕王得好几日缓不过来。 甚至连见自己一面,没个十天半个月的缓冲时间都不成的。 “想这个月领千户的俸禄?” 嘉靖看着徐孝先连连点头的样子,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道:“想也别想,朕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更改?这样吧,俸禄的差别待遇,朕私下里补给你就是了。 不过你先跟朕说说,朕修筑外城城墙,你有什么建议? 刚刚朕看你张嘴,好像有什么要说的?” 嘉靖都有些纳闷,刚刚本来就是问这小子这个问题的,怎么就让他把话题拐到了千户降百户一事儿上了? 算了,不必纠结,总之是他自找的。 也是该惩戒一番了,要不然这一次杭州行立下如此功劳,还带回来三百万两银子。 说不得……就有人要眼红、嫉妒了。 而且嘉靖看着徐孝先,会没来由的想着景王跟裕王会如何应对的训斥跟惩戒。 所以嘉靖也想看看,做了将近一个月千户的徐孝先,是不是真是一个没有权力欲的合格臣子。 “那算了,臣也不是真缺那一点儿银子,只是觉得遗憾可惜而已。” 徐孝先老实道。 如同辛苦码字两个多月,眼看着快要满三个月了,忽然因为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 心里自然会遗憾可惜。 除了觉得对不起读者外,也会觉得近三月的努力突然断更,有些对不起自己之前的辛苦。 “先说说你对朕打算修筑外城墙的看法吧。” 嘉靖懒得在降徐孝先千户为百户的问题上纠缠,尤其是看着那一双可怜的眼睛,嘉靖觉得再纠缠下去,可能自己都要忍不住给他投月票了。 “皇上想听臣的实话么?” 徐孝先想了想,你降我千户为百户,那么我也不能让你痛快了! “自然是想要听实话。” 嘉靖沉声道。 徐孝先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嘉靖,道:“臣以为……修筑城墙只能安定京师内外两城的人心,却是无法挽回朝廷的颜面。 高大宏伟且坚实的城墙,可以因战争而生,但……绝不能因怯战而砌。 何况如今修筑城墙,百姓只会认为朝廷不想战,而且……除了京师之外,北直隶的百姓会如何想? 九边重镇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成祖皇帝迁都北京,民间百姓自豪:天子守国门。 所以依臣来看,若是朝廷有钱修筑城墙,倒不如把钱花在刀刃上,招募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以进攻做最好的防守。” 嘉靖没说话,见徐孝先说完后平静的看着他。 随即扭身走进了亭阁内。 望着远处没有一块儿冰的湖面,徐孝先站在亭阁外低着头。 会不会说的太狠了? “你知道招募一支大军得花多少钱吗?你知道打一场仗得花多少钱吗?” 嘉靖看着亭阁外的徐孝先,再问道:“你知道一场战争得死多少人吗?你知道今年俺答扰京一战,我大明损失多少将士吗? 就连你徐孝先,不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侥幸未死的? 要不然你能站在这里跟朕说话?” “天子守国门?” 嘉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你当朕不想?俺答扰京,便有臣子劝谏朕迁都南京,待驱虏后再班师回朝。 朕拒绝了! 朕相信京师能守得住……当然,也苦了京师外面的百姓。 若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让你查沈丛明、马墉等人,你以为朕不看你上疏就准了,也是怠政吗? 愚蠢! 有勇无谋的愚蠢! 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往后有的你学。” “对了,沈丛明、马墉一案都是你主办的,那些收没的田产,你打算如何处置?” 莫名又挨了顿训斥的徐孝先,抬头看向亭阁内的嘉靖。 “那您要看臣的上疏么?这件事情臣也准备了上疏……。” “直接说吧,朕没功夫看你的上疏,字跟狗爬似的,谁认得?” 嘉靖毒舌道。 徐孝先心里不服气,自己写的字,只要不超过三天,自己指定认得。 至于三天后……可以结合上下文的意思,实在不行就靠猜!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北关仓 经沈丛明、马墉一案后,徐孝先便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理想。 若是一间小院、一点儿小钱、一点儿小权是他的个人理想,那么马墉、沈丛明兼并土地一案中,倒是给徐孝先启发了一个家国理想。 那就是能不能让大明朝的所有土地国有化? 以此来彻底杜绝百姓的土地被地主豪强、官员勋贵所兼并? 他想试试。 但说动嘉靖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如今的他能够办的到的。 除非自己有严嵩那般在朝廷、内阁中的影响力跟势力。 当然,也正是因为张居正存在于这个时代,尤其是他亲力亲为施行的一条鞭法。 同样也刺激了徐孝先内心深处,不知何时就多了这么一个蠢蠢欲动的胆大理想。 按照徐孝先上疏中的设定,他打算在良乡县境内先暗暗施行。 俺答扰京,除了通州以外,良乡同样是被战火摧残最为严重的一个京县。 徐孝先的计划便是,把被沈丛明、马墉等官员兼并土地的百姓,都迁移到良乡,而后重新分配、租赁给百姓。 至于土地,自然是把沈丛明、马墉兼并的土地置换到良乡。 从而与北镇抚司自己拥有的一千顷良田合并在一起。 如此一来形成一个新的村庄,如同工业园区,按照新的赋税来形成一套土地国有的制度。 玉米、花生、辣椒,自然也会是徐孝先要主推的产业。 甚至包括程兰要建的霜糖作坊,以及徐孝先想酿的酒等等,都可以在这里实施运行。 总之,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但需要嘉靖这个皇帝来背书,防止地方官府对此地的横加干涉。 “土地国有?” 嘉靖琢磨着徐孝先冒出来的新鲜词汇,道:“目的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回皇上,不是有“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的说法吗? 所以臣就想试试,土地归朝廷所有,而后由朝廷租赁给百姓、官员等等阶层。 如此一来,岂不是弱势的百姓身后就有了真正的靠山? 朝廷!皇上! 谁兼并百姓土地,不就是兼并朝廷土地? 兼并皇上您的土地? 正所谓:没有朝廷的护佑、众生皆为蝼蚁。 因此臣想试试,若是有朝廷、皇上真正在百姓背后为百姓撑腰壮胆,那么还有谁敢,或是他们又能以什么样的法子来兼并国有土地。” 嘉靖嘴角带着笑,默默看着亭阁外低头翻阅他自己所写的上疏。 感情是有些东西只记在了上疏中,没记在脑子里。 想到此处,嘉靖不由揶揄道:“自己写的字自己还认识吗?要不朕替你瞧瞧?” “不用,臣认识。” 徐孝先头也不抬的拒绝道,而后把手里厚厚的上疏翻的飞快。 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而后又从头开始仔细翻阅起来。 嘉靖也不着急,看着天边的晚霞,空气中的寒意渐浓。 但嘉靖此时坐在亭阁内,心情却是难得少有的感到平静跟踏实。 “找到了,对,臣还有个目的,就是试图通过建一个新的村庄,调低百姓的赋税,来对比下如今朝廷对农户赋税的压力,到底哪一个大……。哪一个可以做到百姓与朝廷共同受益。” “你打算怎么收税?” “回皇上,回到我大明朝赋税最轻的时期,三十税一? 而后看看情况如何,再继续往下调,虽然不能说争取在短时间内做到完全不税,但最起码也可以看看在土地国有后,对兼并土地这种问题是否具有真正的抑制能力。” 徐孝先抬起头说道。 所谓的什么十税一、十税二,在大一统王朝都是极高的税赋了。 当然,之所以百姓还过的那么辛苦,究其原因,豪强官府兼并土地才是真正的源头。 也就是会用各种的杂税来给百姓施压,最终逼得百姓不得不就范,成就地方豪强、地主兼并土地的野心与目的。 而若是单一的赋税,对于以耕种为主的农户而言,三十税一并不算是高。 即便是战争频发期间,十税一的田税基本也就到头了。 所以徐孝先也根本没有办法从税赋上来拉拢百姓,唯一能让百姓感兴趣的,自然就是土地归朝廷,真正为百姓背书由百姓租种。 至于如今大明朝的皇庄、官田等等,徐孝先现在自然是不敢碰。 因为那就是找死! 要不然除了底层的老百姓以外,其他各个阶层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所以徐孝先的野心与理想,便是能保住如今大明朝百姓所拥有的土地就足矣。 要是往后有能力,那么能抑制皇庄、官田的无限扩张那自然是最好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看似还未到千疮百孔、病入膏肓的大明朝,其实在徐孝先看来,如今已经具备了不治之症的各种病因,就差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通知家属了。 只是吃药是救不了大明朝的,只动个小手术同样也救不了大明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孝先甚至认为,即便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现在活过来,估计看到如今的大明朝,以及他留下的各种僵硬的祖制,而造就的今日无任何自救能力的大明,恐怕朱元璋也只能遗憾的表示无能为力。 最好的办法恐怕就像徐孝先认为的那样:推倒重建。 或者是进行一场长达十年的革命? 嘉靖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孝先,这小子现在越发让他感兴趣了。 好东西说出来后看起来很幼稚,无异于纸上谈兵。 但嘉靖也不得不承认,徐孝先的这份赤子之心倒是让他越发欣赏起来。 对钱不感兴趣,对权不敢兴趣。 曾私下里跟黄锦偷偷提及,其实他不是很想做这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 至于原因:烫手。 且容易成为权贵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以按你的设想在良乡县建一个村庄,把北镇抚司的田产跟百姓田产合为一体,种植你推广的玉米什么的。” 嘉靖打算给徐孝先“开条子”,想了下后道:“至于赋税,朕暂时不能答应你,要不然的话,你北镇抚司岂不成了盘踞于北直隶的藩王了? 农户是你的,税赋是你的,田产是你的,北镇抚司的权与兵是你的,怎么?你徐孝先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造反?” 说完后见徐孝先欲辩解,嘉靖摆了摆手,仰头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其余事情容朕想想,今日就到这儿吧,回吧。” 嘉靖开始赶人。 太阳落山,黄锦走到徐孝先跟前:“徐镇抚请吧。” 徐孝先看了看黄锦,又看了看亭阁内望向他处的嘉靖。 随即躬身行礼独自一人离去。 嘉靖在亭阁内长出一口气,隐隐觉得应付起这小子来,好像还有些吃力的感觉。 “大伴怎么看那小子?” 嘉靖从亭阁走出来,左手把玩着手里的张果老倒骑驴问道。 “一不恋权二不贪财,怀有赤子心,或许经皇上您调教个几年,会是个好官。” 嘉靖摇头笑了笑。 他可没有心思去调教徐孝先。 何况,身处官场不恋权不贪财,这样的官员大明缺吗? 不缺! 而且就跟大明朝的贪官污吏一样都是多如牛毛。 这并不是嘉靖想要的官。 毕竟,不贪不恋的官,不管是放在哪里,都会成为被他人排挤的对象。 而若是贪权恋财,又不是他这个当皇帝所喜的臣子。 官员想要干出一些成绩,不同流合污怎么成? 想要一世清誉,不被排挤怎么行? “若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觉悟就好了。” 嘉靖叹口气,喃喃道:“不过还年轻,看看吧。” “皇上,您所说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会是指……诸葛孔明吧?” 黄锦在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嘉靖摇着头:“朕也不知道。不过朕知道,想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乃至成为朝廷之栋梁,就该坚定的一往无前,不去在乎身后事。 所以这小子,如今还是有的前怕狼后怕虎,顾忌颇多啊。 还是得磨练。 对了,这些时日若是有弹劾徐孝先的上疏,都拦下来,朕不想看,免得心烦。” 走进仁寿宫,嘉靖才发现霜眉不见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徐孝先厚着脸皮嘿嘿笑着回来了。 “皇上,不是臣……抗命,实在是……。” 徐孝先把手里的霜眉往前一送,嘉靖自然的接过来。 “现在没事儿了吧?” “要不皇上您费费心?臣要是在良乡新建一个村庄栽种玉米这些作物的话,是不是应该给村庄取个名字?”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嘉靖笑问道。 “臣希望这玉米等农作物,能充实我大明百姓的粮仓。甚至是有朝一日,成为大明朝的主要农作物,所以叫北关仓?” “北关仓?” 嘉靖喃喃念了几遍,点头道:“成,朕准了。” 随着徐孝先再次离去,嘉靖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欣慰了一些。 是一个心系大明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他很想从徐孝先的身上,看看往后无论是裕王还是景王,在他百年之后,又能把大明王朝治理成什么样? 所以如今看看徐孝先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这番折腾,是不是能够给他几分预见。 喜欢奋斗在嘉靖年间请大家收藏:()奋斗在嘉靖年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高攀 走出皇宫坐上马车,徐孝先的心头既轻松又沉重。 轻松是因为嘉靖很轻易的同意了他的提议,沉重的是……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就能做成的事情。 即便是如今有了嘉靖帮他背书,但这件事情想要做成,怕依然还是困难重重。 当然,因为北镇抚司的权利,可以得到很多的方便。 但他这个即是有些心血来潮,又有一些带着理想憧憬的想法,还是让徐孝先的内心深处,多了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劲儿。 也许,人活一世就该折腾出一些水花来。 一间小院、一点儿小权、一点儿小钱的理想,或许可以往后放放了。 马车在明玉楼前停下,谢衡之孤身一人站在门口不远处,看那冻得通红的脸颊,想必已经在这里等候很长时间了。 “怎么没进去等?” 徐孝先跳下马车道。 “怕唐突了徐大人您的客人,何况您还没有过来,我进去岂不是太过于失礼了。” 谢衡之十分客气道。 姜柔已经闻讯赶至门口迎接徐孝先。 毕竟,徐孝先如今可是明玉楼身后最大的靠山了,也是名义上的掌柜。 “王大人已经到了。” 姜柔见到徐孝先立刻说道,随后才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谢衡之。 而谢衡之也没有想到,京城大名鼎鼎的明玉楼里的姑娘,竟然长得如此漂亮。 看起来丝毫不弱于程兰的美。 但看着徐孝先跟姜柔相熟的样子,谢衡之赶忙收敛心神,跟着徐孝先来到三楼的雅间内。 王鹤之面带微笑,亲自在门口迎候徐孝先。 这让徐孝先嘴上连连说着岂敢岂敢。 雅间内,除了王鹤之之外,还有两名官员。 徐孝先并不认识,经王鹤之介绍,通政司左通政刘乘兴,以及一位年轻人大理寺左寺王世贞。 与刘乘兴行礼后,徐孝先跟王世贞望向彼此都有些惊愕。 双方都被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年轻。 五人落坐时,王鹤之与徐孝先之间自然还要有一番推让。 最终王鹤之坐在了主位,徐孝先跟刘乘兴分居左右,随后便是谢衡之跟王世贞两人。 雅间内,徐孝先甚至都不需要点菜,一切交给姜柔安排便是。 毕竟,这里可以算是北镇抚司的专用应酬之所了。 随着徐孝先跟王鹤之等人开始端起第一杯酒,姜柔退出雅间。 只见三楼与四楼的楼梯口处,李青衣鬼鬼祟祟的正在张望着。 看到姜柔从雅间内走出来,立刻蹑手蹑脚的小跑过去:“徐瞎子来了?” “冒冒失失的,小心被听到,到时候少不了被训斥一番。” 姜柔白了一眼警告道。 “哼!” 李青衣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他呢,而且我还想质问他,为什么去明月阁见裴南亭? 喜新厌旧的家伙!自己年岁不大,竟然还想收人家为徒。我看他是想纳妾!” 姜柔无语,两人走到角落,道:“徐大人去明月阁那是不得已的应酬,今日不就来明玉楼了?” “那是他良心发现了,估计是去了一趟明月阁后,觉得还是咱们明玉楼好,或者是……。” 李青衣低声怪笑道:“也可能是想姜柔小姐姐了呢。” “呸!” 姜柔脸色有些红,自徐孝先把她从楼广元这个火坑里救出来后,姜柔怀春暗恋的少女心思,就没少被李青衣放在嘴上调侃。 “少胡说八道你。” 今日知道徐孝先要来后,她也是偷偷摸摸的装扮了一番。 但那家伙除了刚进明玉楼见到自己时,稍显惊艳的打量了自己一下后,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一眼。 这让姜柔的心里充满了酸酸的失落,甚至是有些伤感。 可能在徐孝先的眼里跟心里,怕是根本就没有自己吧? “怎么,人就在雅间呢,还犯相思病啊?” 李青衣用香肩撞了下姜柔,而后道:“不过也是啊,这家伙去外地办差那么久,回来后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来明玉楼,是真够没良心的。” “也许事情繁多吧。” 姜柔不知是解释给李青衣听,还是在自我开解。 随即姜柔愣了愣,看着古灵精怪的李青衣,蹙眉道:“你不是在四楼陪客人呢吗?怎么撇下客人跑下来了?” “内急不成么?” 李青衣一脸得意道。 随着姜柔这个明玉楼的掌柜,又跟李青衣一起偷偷摸摸骂了徐孝先几句徐瞎子的同时,明月阁的裴南亭,这几日过得可是茶不思饭不香。 三天了,徐孝先压根儿就没有派人来通知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而徐孝先也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李青衣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裴南亭永远请不到的男人,谁能想到,原本不过是当初的一句戏言,竟然在这个时候成真了。 冰雪聪明的裴南亭,到了这个时候岂能不知道,徐孝先那夜的考虑考虑,不过是客气的说辞而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要不然也不会一连三天了,都还没有考虑好。 “可能是徐大人比较忙吧。” 钱令仪看着心不在焉、愁眉不展的裴南亭安慰道。 而她何尝不知道,那夜徐孝先说的考虑考虑,不过是托词罢了。 “你说……徐大人如今会不会在明玉楼?” 裴南亭突然问道。 钱令仪愣了下,而后微微叹口气,道:“要不咱们就别惦记了?那夜徐大人不是说了么,明玉楼如今可是归北镇抚司了,而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就是徐大人,所以……这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说道这里后,钱令仪皱眉看向裴南亭,疑惑道:“你一向可都是自诩琴艺过人,别人谈的曲子,你即便是听过一遍后不能完全记下来,但最起码也能记下个大概吧? 这一次怎么就变笨了呢?” 裴南亭看了一眼钱令仪,那张温婉知性的脸蛋儿搁在桌面的胳膊上,一只手无聊的拿着绣花针拨动着面前红色蜡烛。 呆呆道:“好像你的琴艺比我差了似的,你不也没记住?何况……他拉的两首曲子跟咱们平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要难上很多。 当时只沉浸在了那淡淡的悲而不伤中,哪里还有心思去记。” “过目不忘的本事儿,放在你身上算是白瞎了。” 钱令仪没好气说道,随即拍了下裴南亭那只拿盒绣花针拨弄蜡烛火苗的手:“小心烫着了。” “我想去拜访徐大人。” 裴南亭慵懒的扭头看着钱令仪,道:“元日将至,不管是去徐大人的府里,还是去北镇抚司衙署,应该都能说得过去吧?” “北镇抚司衙门是那么好进的?” 钱令仪不屑道:“你当是明月阁,你想进就进,想出去就出去?” “既然认识了,又赶上了元日,总要人情往来吧?过去给他拜年有何不可?” “你是不是傻了?若是文人士子,哪怕是举人、进士,我们去拜年那叫人情往来。徐孝先可是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啊,你跟我说这是人情往来? 人家跟咱们往来的着么? 那不是咱们高攀就能高攀的上的!大小姐,你醒醒吧! 就算是不会那两首曲子,你也少不了二两肉,你也还是跟他明玉楼头牌李青衣齐名的花魁!” “那不一样,近水楼台先得月。” 裴南亭嘟着嘴,知性的气质此时显得有些可爱,道:“不想被李青衣比下去。李青衣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这句话可以成真。但裴南亭永远请不到的男人,这句话……不能成真! 哼,不跟你说了。 上楼陪客人了!” 钱令仪望着走向乐泽阁二楼的裴南亭,无奈的叹口气。 喃喃自语道:“我的裴大小姐啊,我哪是不想让你去跟人家人情往来啊,我是怕……我是怕你把自己都搭进去啊。 这样徐孝先,往后必然前程似锦,你这是飞蛾扑火啊。” …… 明玉楼,三楼。 梨花白不知被几人喝了几壶,但如今五个人还有四个人酒兴正盛。 只有谢衡之坐在末尾,一个人在度日如年。 身为仁和堂的少掌柜,在外面也是旁人敬重的少东家、谢公子。 可今日在徐孝先等四人面前,他渺小的就如蝼蚁一般。 从徐孝先给三人介绍了之后,三人看在徐孝先的面子上,客气的称他一声谢公子。 而且刚刚也会主动跟他喝酒,他主动敬酒时,人家也会端着酒杯站起来以示尊重。 但谢衡之还是能真切感受到,自己能够受到这般被重视的待遇,完全是因为他是徐孝先的朋友。 并不是因为他是仁和堂的少东家,谢家的谢公子。 “那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鹤之放下酒杯,看向徐孝先道。 “王大人但说无妨。” 徐孝先点头道。 从进入明玉楼到如今,徐孝先没有说带谢衡之过来的目的。 王鹤之也没有提带刘乘兴、王世贞的用意。 但此刻,显然两人都觉得时机跟氛围到了,可以开诚布公了。 “徐兄弟可知,元日过后,顺天府就将迎来新的府尹一事儿?” 王鹤之也不再扭捏,痛快说道。 “知道。” 徐孝先点头,嘉靖还让自己暗查赵石让的底细呢。 不过这件事情没必要告诉王鹤之。 所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是北镇抚司原本干的就该是这些事情呢?还是说自己当上了掌印镇抚后,北镇抚司才有了这一份差遣? 陆炳给了一份名单让自己帮他暗查。 朱希忠同样是给了自己一份名单,让自己帮忙。 嘉靖今日也没放过自己。 所以徐孝先一时之间也有些搞不清楚了,自己到底是已经获得了嘉靖、陆炳、朱希忠的信任了,还是说……他们依然还是单纯地把自己当他们手中的刀呢? 喜欢奋斗在嘉靖年间请大家收藏:()奋斗在嘉靖年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五章冲突 无论哪个时代,都不会有人对你无缘无故的好。 若是有,那必然是有所图。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随着徐孝先对于大明官场的了解,也渐渐不得不选择在一些事情上同流合污。 鹤立鸡群、特立独行显然是行不通。 “王某今日相邀徐兄弟,是有一事相求。” 王鹤年犹豫了一下,而后道:“兵部员外郎杨继盛遭仇鸾等人攻讦,被关押于诏狱。如今仇鸾一案已了结,所以便想请徐兄弟能不能帮忙想个法子,让人在元日前,或者是元日后放出来?” “顺天府尹赵大人便是兵部右侍郎,杨继盛一事儿不会是跟赵大人有关吧?” 徐孝先问道。 王鹤之也不隐瞒,道:“不错,杨继盛任兵部员外郎时颇得赵大人赏识,但这件事情乃是皇上钦点,所以赵大人当初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我之所以请徐兄弟帮忙,自然是想要在赵大人到任时奉上一份人情。 何况,右通政刘大人也有此意,包括这位年轻的王兄弟。 毕竟,杨继盛任兵部员外郎时并未做错什么,与刘大人、王兄弟私下里也是颇有交情。 因而今日为表诚意,我们三人才一同请徐兄弟帮忙出个主意。” “既然王大人知道杨继盛被是被冤枉,那么想必也知道他真正得罪的人是谁了?” 徐孝先微笑说道。 王鹤之微微皱眉,还是选择坦诚,道:“不错,杨继盛得罪的是严阁老。但如今不是已经查明,杨继盛是被污蔑的么?徐兄弟这边没有办法?” “杨继盛一案虽因仇鸾一案而起,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得罪了严阁老。而且如今这件事情一直是由东厂来办的,我可以试试,但不敢给三位大人保证一定能成。 而且……就算是从诏狱放出来后,三位可想过朝廷会怎么安置他?” 王鹤之、刘乘兴、王世贞三人互望一眼,这一点儿他们三人倒是没想过。 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 毕竟,得罪的可是当朝阁老严嵩。 “徐大人,下官之所以能够避免被污蔑攻讦,是因为下官曾受苏州知府冯汝弼大人在京城人脉的庇护,因而才幸免于难。 如今,若是徐大人愿意帮忙,下官以为或许前往苏州府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苏州府想也别想。” 徐孝先看向王世贞,道:“皇上钦点的案子,即便是错了也是对的。若是从诏狱放出来,也只有发配前往边疆的苦差事儿。 我知道你,这一次查抄苏州商贾王献臣时,跟苏州知府冯汝弼冯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他跟我提及过你。” 王世贞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徐孝先,显然没想到冯汝弼竟然如此看重他。 “那依徐兄弟的意思,人若是能出来的话,又该如何运作呢?” 王鹤之琢磨了下问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得靠近 徐孝先自然是不认识郑行书,但刚刚在三楼雅间提及顺天府治中时,王鹤之可是把郑象的家底儿抖落个干干净净。 有几个小妾,有几个子女,家住哪里等等,在闲谈时都一一告知了徐孝先。 所以徐孝先在得知郑行书的姓名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郑象。 经徐孝先第二次提醒,郑行书此时才与友人注意到了北镇抚司四个字。 瞬间几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郑行书呆了呆,咽了口唾沫,而后像是在试探,冷笑道:“你以为搬出北镇抚司就能吓住我了?更何况……北镇抚司就能随便抓人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抓你就足够了。” 徐孝先懒得跟他再废话。 何况如今快要元日了,正是明玉楼赚钱的最佳时期。 而且他也不太愿意把明玉楼背后的北镇抚司公布于众,如此一来,想必明玉楼的生意跟声誉都会因为北镇抚司的凶名而受到影响。 “掏钱赔今日的损失,把今日花费的账结了,你们便可以离开了。” 徐孝先说道。 自然,也是看在了谢衡之跟郑象之间的矛盾上,让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或者是跟郑象产生不愉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李青衣、姜柔两大美人儿,郑行书不想表现的太过于懦弱。 但随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伙计进来后,郑行书还没有怂,他的几位友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最终,郑行书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结了账赔了损失后离开。 随即跟李青衣低声说了一句“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徐孝先便再次前往三楼,年龄差距的原因,徐孝先自然是很难跟王鹤之、刘乘兴两人在明玉楼左拥右抱的听曲赏舞。 王世贞倒是跟他年纪相仿,但如今两人还不太熟。 因而送走了三人后,又跟谢衡之交代了几句,看着谢衡之千恩万谢的离去,徐孝先这才再次前往明玉楼四楼花厅。 李青衣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看到徐孝先时,一脸的不服气。 姜柔没在,整整四个楼层,每一个雅间,每一间花厅,虽不用姜柔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但在很多迎来送往的招待事情上,又需要她这个掌柜出面。 “还疼吗?” 徐孝先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看到一名女子拿着二胡要出去时,徐孝先拦下了那女子手里的二胡。 花厅的门被关上,里面就剩下了徐孝先跟李青衣二人。 徐孝先坐着,李青衣不服气的站着。 “不疼。” 李青衣冷冰冰道:“就是太便宜他了,那件衣服很值钱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其言也善 马车里的徐孝先,显然不知道矗立在明玉楼前的姜柔,如今芳心里的多愁善感。 此时的他,只知道随着跟王鹤年、刘乘兴以及王世贞的接触,包括今日出手帮助谢衡之一事儿,都使得他自己加速冲进了漩涡中。 “您这是怎么啦?”他擦了擦自己额头前面的汗,不明白丞相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的热情? “真的么?你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张菲抱怨的说了一句。但从她的口气当中我也听到了一丝酸酸的感觉。 总而言之,她必须得搞明白他是否是出自真心实意的才行!万一自己被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呵呵。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天空,随后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惊得人头皮发紧。 但越是确信,结就锁得越紧,如同麻线,缠绕在一切之后,就成了有可能解不开的团。 “邑王不知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为何默默无语?”见君息一直很安静,与周围格格不入,蝶太妃特地将他捧上台面。 她就感到一双暖暖地大手抚过了她的脸庞,接着热乎乎的被子盖上了自己的身上,继而其又听到了他哽咽的声音,“凤儿,朕……朕对不起你!金嬷嬷,朕想救她,但朕知道的时候,金嬷嬷已经死了。 我用尽全力的去挣扎,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满脸谄媚的脸给撕碎狠狠的踩在脚下。 几乎横跨了整座王城,南辕北辙地走上这么长一遭,还真是“好巧”。 想通了个中缘由,心里也高兴了,就邀请梁师成到他的家里做客,当然了,走的是后门,不能让人看见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 乐克集团这次举办的慈善晚会并非只为图名声,而是为今后开展贫困山区孩子的助学梦打好基础。让我来理解就是请客吃饭,只是人家请的全都是身份特殊的成功人士。 然而,一道身影伸手阻拦了他们的动作,轻鹤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道令牌,“奉姬国王后娘娘送摄政王妃回府,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令牌一亮,似乎便有所证明。 罗曼婷说到这里也有些愤慨,可见她对张墨杀人练功的做法也极为不满。 于是就有很多人开始问一些没完没了的问题了,反正就是关于与迪斯尼合作的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或者尤美视频的一些技术问题,早知道就带上杜刚来了,还好有王越在。 吴慧明与丈夫李洪义合葬在了北坡,邵安抱着安国,领着胭脂,来到了李洪义墓前。 “梦,你先别管我哪里弄到的,这剑还没有名字,现在它属于你,你给他取个响亮的名字吧。”我笑着说道。 “吁——”陈澈呼出了一口热气,那一刻,他的脑子真的好像一个高压锅,差点儿就炸了。 “就这样,用手指弹,被碰到了就算输。”他边说还边趴在地上给我做了个示范。 但他们同时都发现了,莫菲儿的眼光极为冰冷,与她平时那温柔恬静的眼光简直是天壤之别,完全就是两个不同人的人才有的眼神。 说完,天晴真的感觉到十分地丢脸啦!即便想把话收回来,也好像来不及了。 很明显他们三人是早就认识的,那么这里就她一个陌生人待着也不舒心,还不如早点回去睡一觉。 第一百六十八章自以为是 路过关押程知章的牢门口,徐孝先顿了下,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相比较于陈善举还算是宽敞的牢房,程知章的牢房则就要显得更加阴暗狭小了很多。 除了一盏放在高高的窗台上的昏黄油灯外,便别无他物。 地上的麦秸杆即便是干燥,但在这个寒冷的时节,也没有任何保暖的效果。 程福海、老太太贺氏以及刘氏探望时给带来的暖和被褥、换洗衣服等等,徐孝先一件都没让进牢里。 此时的程知章蜷缩在角落,一地的麦秸杆被铺在身下厚厚一层,盖在身上厚厚一层。 听着脚步声在自己牢门前停下后便没了响声,程知章这才费力起身扭头看向牢门口。 昏暗光线里,程知章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徐孝先后刷的一下就想站起来。 但可能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冻得浑身有些僵硬的程知章,刚一站起身就摔了个跟头。 随即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徐孝先身边,看着徐孝先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程知章抓着冰冷的牢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是不是你杀的?”徐孝先声音柔和地问道。 程知章茫然地看着徐孝先,想要说不是。 但不知为何,看着徐孝先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深邃眼睛,程知章默默摇着头。 “不知道,当时吃醉酒了,我……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程知章面带痛苦懊悔,若是能重来,他那一日绝对不会赴抱月楼的那一场宴席。 “说说你知道的。” 徐孝先淡淡问道。 衙役把陈善举牢里的椅子搬了出来,随即在徐孝先的示意下放在了牢门口,而后才转身离去。 整个大牢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有着一种死寂的压抑。 也并没有因为徐孝先的到来,出现一幕幕凄惨的喊冤声。 “就是……。” 程知章皱眉想着当日的情形,自从被关进北城兵马司以及北镇抚司后,他都不知道已经被讯问了多少遍了。 但此刻看着徐孝先,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是当初的几个同窗,有的考上了举人,有的还是秀才,我们五人中只有我是进士。” 程知章斟酌着言语,继续道:“那日他们突然说要在抱月楼宴请我,所以我就去了。后来叫了几个姑娘,一直都在喝酒,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了,等酒醒后就发现被关押在了北城兵马司的大牢内,说我杀了人。” “他们为什么请你去抱月楼喝酒?” 徐孝先继续问道。 此刻有种仿佛回到后世当骑警办案的日子。 “我……。” 程知章脸上闪过一抹羞愧,最终还是说道:“之前曾在他们面前夸下海口,吹嘘我岳父已经帮我找好了关系,元日后便可进翰林院担任庶吉士,所以他们才邀请我的。” “是你当日说完了后他们便邀请你的,还是说过了几日后才邀请你的?” 徐孝先看着缓缓起身,猫着腰隔着牢门站在大牢内的程知章。 “过了……过了有三五日吧?具体我也没有怎么在意,就是他们后来邀请我的时候便去了。” 程知章说道。 “想没想过,就是因为你的吹嘘,所以才给你招来了这牢狱之灾?” 程知章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徐孝先。 终究是进士,虽然对联输给了徐孝先,但不代表程知章就不聪明。 “你是说……我的吹嘘让其他人信以为真了?认为我挡了他进翰林院的路,所以才设计陷害于我?” “若是从前,无论进士还是举人,即便是秀才,那在朝廷眼里都是香饽饽。 可如今都是要嘉靖三十年了,大明朝也都已经立国一百多年了。 秀才早就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举人如今若是只会读死书,朝廷同样不会另眼相看。 至于进士,虽说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可……。” 徐孝先看着程知章笑了笑,道:“可能中进士的,这么多年来又有几个愿意脚踏实地的从小小的地方官做起呢? 哪一个又没有家世背景?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 又有哪一个不是想一步登天,直接成为皇上跟前的近臣? 都知道这条路是捷径,若是奏章写得好,若是再会写一点儿青词,或者是通过自己的才学,即便是不能得到皇上的赏识,不还有内阁、六部等等衙门的官员可以接近? 所以说啊……这中了进士即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啊。 好事儿就是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官场这一道门槛,只要有机会,光宗耀祖、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 但坏处就是起点太高了,一个个自从中了进士后,便患上了自以为是的臭毛病。 认为别人都不如自己,只有自己才是那天之骄子似的。 小小的地方官根本配不上自己进士的高贵身份,唯有翰林院才是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唯一去处。 这就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不过也能理解,寒窗苦读十数年,为的不就是一夜“暴富”,一举成名? 所以啊,若是事情没有着落前,你提前就透出风去,那不就是明摆着向你的竞争者招手,赶紧来设计陷害你吗?” 程知章看着徐孝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语羞愧的低下了头。 徐孝先说的没错,从中了进士那一刻起,程知章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别说是看不认识的路人了,就是自己当年的同窗好友,看起来好像都不配跟自己交往了似的。 甚至就连父母家人等等,在自己眼里仿佛都变得不像从前那般充满了威严。 仿佛无论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应该先问过自己的意见才行。 甚至在他们眼里,整个世界的人事物都应该围绕着他们的意志力来转动。 “既然那么想进翰林院,那么想必你也一定清楚,能够跟你竞争的都有谁,或者……。” 徐孝先看着羞愧狼狈,身上甚至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的程知章,淡淡道:“元日后,有谁可能进翰林院呢?” “板上钉钉的就有三五人,其余……风言风语中传来传去的也不下十数个,这还不算我把自己也吹嘘了进去。” 程知章尴尬的说道。 “那你好好想想吧,想想是谁有可能陷害你。” 徐孝先起身,斜视了一眼羞愧尴尬的程知章,而后道:“对了,知道死者是谁吗?” 程知章看向徐孝先摇了摇头,而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死者是一个赌徒,这两年欠了一屁股赌债,老婆孩子也跟人跑了,母亲在今年八月份时也离世了,家里就剩下了他一个光棍。” 徐孝先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你的那四个同窗好友,如今都不在京城,被北城兵马司放了后就都离开京城了。 所以整件事情很可能是别人给你做的局。 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跟谁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这么说来我是无辜的了?” 程知章从徐孝先的话语中,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暗淡无光的眼神此时都显得明亮了很多。 那张满是污垢的脸上,也隐隐带着一丝勃勃生机。 “没那么简单。人若是你杀的,进士的身份虽可以免去你偿命,但坐牢发配还是免不了的。自求多福吧。” 徐孝先说完便离开了地牢。 程知章双手抓着牢门,消瘦的脸颊紧紧贴着栏杆,望着那高大修长的背影想要求徐孝先帮帮他。 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没敢在北镇抚司的大牢内喊出声来。 他怕惹恼了狱吏,再招来一顿毒打就更得不偿失了。 回到后堂,经历何福詹再次拿来了数张名刺、请柬,这让徐孝先不由一阵头大。 自从杭州回到京城,他几乎就没有在家里吃过饭,晚上这一顿往往都是这个酒楼,那个青楼的。 因而现在看到何福詹带着谄媚的笑,捧着名刺、请柬时,徐孝先都有些怕他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 徐孝先端起茶杯皱眉道。 “大人,这还是下官挑拣过的了,一些人的名刺、请柬都按照您的意思直接给拒绝了。 而下官手里这些,下官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自然也不敢拒绝,免得给大人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不是?” 何福詹见徐孝先把茶水一饮而尽,急忙放下手里的请柬在徐孝先随手便可拿到的地方。 而后急忙又为徐孝先倒茶,嘴里道:“大人,下官跟崔大人商量过了,元日后,给这后堂添几个洒扫侍奉的丫鬟吧? 若不然这要是来了客人,大人这儿都没有个侍奉的也不合适不是? 你放心,按照衙里的规矩,这银子自然是由衙里出,不用大人您……。” “那就等过了元日再说吧。” 徐孝先翻着那厚厚一摞的请柬,看了一眼何福詹,笑道:“你得这么想,这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今年换了几个了?我是第六个还是第七个来着? 所以万一过了元日我也被皇上免了呢?那样岂不是浪费钱?” “怎么会?徐大人您可是……。” “都推了吧,或者改日,告诉他们,今日东厂黄公公召见,所以我没时间。” 徐孝先想了想,昨夜答应王鹤之的事情,还需要跟黄锦商量一番才行。 但徐孝先也相信,由黄公公来提醒嘉靖比自己要合适一些。 要不然因为这事儿跑到嘉靖面前,恐怕少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第一百六十九章卷宗 何福詹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自己从那厚厚一沓的请柬中,找到了一张递给徐孝先。 道:“大人,这位是礼部郎中齐之观齐大人的请柬,这个……不太好拒吧?” 徐孝先刚才压根儿就没有细看,而且这一张还是被何福詹放的很靠上的一张请柬。 徐孝先皱眉,何福詹看了看,提议道:“大人,若是您不想去,但又没办法拒绝的话,下官认为……要么让崔大人替您去应酬一番如何?” 经何福詹如此一提醒,徐孝先双眼一亮。 对啊,自己怎么把崔元给忘了! “他在吗?” “在,就在中堂。” 何福詹说道。 徐孝先想了下,随即从何福詹手里扯过那齐之观的请柬便往中堂走去。 元日前,无论是崔元还是陈不胜、吴仲等人,几乎每个人都很忙,而只有徐孝先可以每天吃吃喝喝、听曲享乐。 走进崔元的值房,只见崔元正埋头于文案中。 头也不抬的道:“放下便是,我一会儿看。” “看什么?” 徐孝先悠哉走到崔元对面。 崔元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道:“徐大人又有什么吩咐?” “有事儿你也帮不忙。” 徐孝先很不给面子的说道。 崔元不怒反笑,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徐孝先,道:“徐大人,你要闲的没事儿就去喝花酒吧。 还有,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吴仲、陈不胜、李七儿等人,都被你放羊似的赶出衙署了? 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我的风凉话。” “这次是犒劳你来的。” 徐孝先把齐之观的请柬扔给了崔元,道:“你代我去吧,我晚上回家吃饭。” 崔元接过看了看,愣了下道:“合适吗?” “面子情而已。” “那若是提出什么有求于你徐大人的事情,我是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那也得分事儿不是?具体自然是你斟酌了。” 徐孝先随即起身,拍拍屁股便准备走人。 崔元看着要离去的徐孝先,想了下问道:“对了,那些死刑犯的卷宗,要不要立刻送南镇抚司?” 说完后,还不忘看了看北镇抚司衙署的南面,与北镇抚司衙署不过是只隔了一条街巷。 徐孝先愣了下,看着意有所指的崔元,淡淡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我的意思是……。” 崔元起身,认真的看着徐孝先,想了想道:“不妨等到明年快要问斩的时候再递交南镇抚司,如此一来,在一些事情上我们还能把握住一些灵活性,你说呢?” 徐孝先点了点头,他明白崔元的意思。 马墉、陈善举等人的刑判,如今虽然皇上批了,但谁知道在明年问斩前,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呢? 所以人关在这里,卷宗也都先放着确实是更稳妥一些。 “好,听你的。” 徐孝先点头,而后示意崔元别忘了赴宴。 走出北镇抚司衙署上了马车,徐孝先并未第一时间赶往东厂,而是先去了一趟北镇抚司名下的闽浙茶铺。 吴仲恰好在此,见徐孝先过来,便把徐孝先请到了后院。 两人坐定,有伙计奉茶,而后正准备离去。 徐孝先喊住伙计,示意帮他备四份礼物一会带走。 吴仲笑了笑,调侃道:“如今咱们这开业不久的茶铺,你可是最大的主顾了,若没有你,咱们这里的茶叶一天时间都不见得能卖出几两去。” 徐孝先也跟着呵呵笑,道:“不用着急,零散的买卖又不是往后闽浙茶铺的生意,最终还要指向草原。” “对了,你说的那种砖茶,我在京城找到了一家云南的茶叶铺子里有卖,但也并非是主营。对于这种坚硬如砖的茶叶,京城有名望有钱的并不喜欢,会觉得喝这种茶既不雅观,也掉身份。” 徐孝先笑了笑,道:“而这正适合鞑靼人逐水而居的习性,主要是方便携带,且这种茶对于以肉为主的他们而言,更适合解腻。 最重要的是这种茶叶比起其他茶叶来要便宜很多。 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会受鞑靼人欢迎的,只是我们需要建立一条稳定的供货商才行。 你要是对这件事情没兴趣……。” 徐孝先想了想,而后笑着道:“那也得你自己找人来办这件事情,崔元那里你就别想了,往后刺探鞑靼人的消息,他帮不上忙的,还是让他在衙署替我应酬,以及管钱粮这些琐事吧。 何况,若是以后有事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一个道理,而且这一次驱虏一战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打仗其实打的就是后勤。” 吴仲静静看着徐孝先,点了点头,稳重道:“听你的,我知道你想让北镇抚司做更多的事情,我跟陈不胜这里你就放心,永远站在你这边。” “程知章一案现在有其他线索了吗?” 徐孝先岔开话题,对于北镇抚司他自然有着更大更高的期望。 但眼下时机并不成熟,一切都只能慢慢来。 只作为刺探、缉捕徐孝先是不满意的,他的理想与野心,是希望在未来的不长时间里,能够组建出一支三五千人的精锐骑兵。 毕竟,今年俺答袭扰京师后,便没有再犯京师。 但对于边界处的袭扰却是时有发生,而他若是想要坐稳掌印镇抚的位置,或者是在武职上再进一步的话,仅靠给九边以及京师提供消息是不够的。 这跟如今他一直把自己的假想敌当成严嵩父子有关。 所以徐孝先若是想要拥有一定的势力跟影响力,单单靠讨好嘉靖,或者是依仗陆炳、黄锦也是不够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徐孝先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更透彻。 至于陈善举劝自己现在就可以开始铺设往文官一道上的建议,徐孝先并不觉得眼下是一个好时机。 因而还是先苟着吧,这个时候铺垫文官一道,太不明智了。 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这几人之间的争斗大戏这才渐渐拉开帷幕,自己这个时候整出动静来,说不准就会让几人立刻调转矛头,直接跟踩死蚂蚁似的灭了自己。 不明智! “找到了吴癞子的老婆孩子了,街坊四邻说的他老婆孩子跟人跑了,其实都是吴癞子故意散播的,欠了赌债是属实,被债主钱万间逼的走投无路后被人收买,拿命抵债以外,也算是替他的老婆孩子赚了一笔银子。 如今住在了良乡,我没让人打草惊蛇,暗中盯着呢。” 吴仲想了想,便继续说道:“至于程知章的同窗四人,想来不会跑远的。 我猜测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应该是等元日前北城兵马司那边结案定罪后,他们就会收到消息,而后就会回京城了。 如今咱们接过了这件案子,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接下来还需要暗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后主谋一定是官场上的,而且……官职应该不低。” 徐孝先叹了口气,官职自然是低不了的。 要不然也不会连方正祖都毫无办法了。 还有那大兴知县冯子材,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程福海避而不见了。 “慢慢查,不着急,既然是欠的是钱万间的钱,那就让陈不胜那莽夫出马就是了。” 徐孝先笑着道。 “去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吴仲笑着道:“但钱万间也只是吴癞子赌账的债主,至于吴癞子哪里来的钱还他,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吴癞子突然就有钱了。 陈不胜说,钱万间得知吴癞子在抱月楼被人打死后还直呼万幸呢,要不然欠他的赌债他都不知道该找谁要去了。” “哦?” 徐孝先微微有些诧异,道:“这么说来?吴癞子还挺看重契约?” “我想应该是怕钱万间在他死后找他老婆孩子的麻烦吧?所以欠的赌账他才不敢不还。” “有道理。” 徐孝先点点头。 若是换做自己,自己也会把账都清了,然后给程兰留下一笔安身立命的银子再去赴死。 跟吴仲又多聊了几句,眼看着天色不早,徐孝先这才带着给黄锦等人备的茶叶上了马车。 东华门处徐孝先下车,亲自提着四份礼物走进了东厂衙署内。 杨增在,其余麦福、福善没在,至于黄锦,自然是一直侍奉在嘉靖身边。 每次出现在这里都是抽空。 杨增看着徐孝先手里的茶叶,疑惑道:“这是抽什么风呢你?” “有点儿事想找黄公公帮忙。” 徐孝先把茶叶分给了杨增一份,值房内并无外人,徐孝先便把昨日赴宴王鹤年一事儿将给杨增听。 杨增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想起种地了?听皇上说,元日后你要在良乡建一个村庄?叫北关仓? 就为了种你从杭州带回来的玉米那些吗?还是你有别的目的?” “一方面吧。今年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使得那一千多顷地就这么荒了一年,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除了种地之外,我还有点儿别的想法,只是暂时我也没有个具体的章程,都还糊里糊涂地在脑子里没整理过。 但我打算把程兰想要做的霜糖作坊,也挪到那边去。” “太远了,不适宜。” 杨增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徐孝先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程兰别说出城了,就算是去城隍庙附近,杨增都不放心程兰一个人去的。 都得找个太监陪着,帮他照顾着程兰。 要不是他知道徐孝先跟程兰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徐孝先回来后,他杨增虽然不适合再住在那里,但他都想在东厂找个太监住过去,平日里就专门侍奉程兰了。 所以徐孝先还想让程兰跑那么远的抛头露面,简直是做梦! “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还是找别人吧,兰丫头没事儿往良乡跑我不放心。” 第一百七十章乐出声 “那是人程福海的闺女,不是你杨增的闺女。” 徐孝先撇了一眼杨增,道:“杨大人,您醒醒吧,何况程兰都没说不愿意。” “就算是她情愿,我也不愿意。程福海的闺女?那又怎么样?你现在过去问问程福海,他还敢欺负兰丫头吗?” “往后你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关系甚大,对程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孝先也不知该怎么跟杨增解释,想了下道:“但你放心,我又不会让她天天往那边跑,只不过是隔三岔五,或者是我陪着,或者是……到时候你不放心,就由你陪着一同去不就可以了? 别忘了,程福海给他娘过大寿时,皇上突然给我升官,又让我掌北镇抚司,还给我赐了飞鱼服,一下子弄得我飘飘然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于是一激动,就在程福海跟前夸下了海口。” 杨增看着徐孝先冷笑一声,道:“你夸下什么海口了?” “您这笑容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啊。” 徐孝先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当时当着程福海以及他们程家众多亲朋好友的面说,一年后,程兰会变得比他们程家还要有钱。 所以……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总不能一年后食言让程福海笑话我吧?” “那是你活该!” 杨增的神情有所松动。 随即看着徐孝先:“你们二人就真没想过找个丫鬟、护院什么的?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手,我这里从东厂给你找一个太监,身手自是不用多说,比不上你但也不会差太多,如何? 往后你不在,我在宫里有事儿时,也能少担心一些兰丫头,你说呢?” “这话你别跟我说,你跟程兰说去吧。” 徐孝先不拾茬,在他看来,那个小院住自己跟程兰正正好。 再多一个人,别管是男是女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就像洪氏兄弟的妻子跟洪清文,因养病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虽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们二人,但多了三女后总是有些不自在、有束缚的感觉。 所以这既是徐孝先的想法,同样,也是昨晚被窝里程兰对他徐孝先的情话私心。 身为太监的杨增,哪里又能懂男女情爱上灵魂与肉体的愉悦跟自私呢。 毕竟,在徐孝先跟程兰感情升温,住进一个被窝里后。 在徐孝先眼里,连多尔衮都是多余的。 更别提多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那就在内城买个大点儿的宅子。” 杨增提议道。 “没钱。” 徐孝先直接拒绝。 “我掏钱总行了吧?” “那你问程兰去,别问我,我做不了主。” “滚!” “滚就滚!” 某人嘴上痛快的说着滚就滚,但依然还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 而赶人的杨增,也没有真要徐孝先滚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着。 直到一小太监跑了进来:“杨大人,徐镇抚,厂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让我转告徐镇抚,事情重要的话就等等,要不然就明日再说?” 徐孝先还在琢磨要不要等,旁边的杨增就冷冷道:“赶紧滚回家去,你所说的事情我一会儿先跟厂公提一嘴,明日你抽时间再过来一趟便是了。” “那也行。” 徐孝先想了想,提醒杨增别忘了给黄锦、麦福、福善的茶叶后,便离开了东厂。 杨增看着徐孝先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甚至是高兴的微笑。 他觉得自己跟徐孝先、程兰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最起码比起徐孝先前往杭州前要更加亲近了。 最重要的是,如今无论是跟程兰相处,还是跟徐孝先相谈,都有种家人的味道了。 要不然若是放在以前,徐孝先怎会如此跟自己说话? 所以杨增很满意今日徐孝先对他的态度。 最起码证明了一点,在这小子的心里,自己不再单单只是他眼里一个东厂千户,或者是只有举荐之恩的恩人了。 相反,如今这小子也渐渐开始像程兰那般真正接纳他了。 防备之心已经让他感觉不到了。 因此,杨增越发觉得,自己的晚年想来不会孤苦伶仃了。 要是能抱上两人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那就更好不过了! 呵呵……。 杨增被自己的幻想美得乐出了声,把刚刚送走徐孝先回来后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杨大人这是……失心疯了吧? 太阳早早落山,残美的晚霞一闪即没,寒冷的暮色渐渐笼罩着京城。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内城,经过仁和堂药铺时原本想站一下,但想了想后徐孝先还是打算直接回家。 辣椒的缘故,让徐孝先对于火锅产生了浓浓的馋念,加上今日正好没事儿。 于是回去的路上便买了羊肉、牛肉、百叶以及各种包括芝麻酱等等。 如今的蔬菜自是没办法跟后世相比较,无非就是大白菜、豆腐、萝卜以及莲藕、冬瓜、豆芽菜这些。 粉丝包括鸭血家里还有,徐孝先便再买了几瓶酒就算完事。 大门半开着,多尔衮懒洋洋的趴在影壁前。 看到大包小包徐孝先回来,仰起头看了半天,像是不认识,也像是在思索:这货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转身关好门,徐孝先把食物放进厨房,多尔衮起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灰尘跟在屁股后面。 厅堂内没有程兰的身形,正打算低头问多尔衮时,只见程兰从餐厅走了出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程兰脸带欣喜问道:“不用应酬了么?” “懒得去。” 徐孝先走到餐厅门口,顺手捏了下程兰那白皙柔滑的脸蛋儿。 程兰没好气的拍掉徐孝先的手,随即两人一同来到餐厅。 角落炉子上坐着热水,整洁明亮的桌面上,放着一些针线布匹。 给徐孝先倒了杯茶水,程兰走回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看了眼对面的徐孝先,道:“那晚上你想吃什么?” “歇会儿再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荷包,上次给你做的荷包都旧了,再做个新的,元日戴。” 程兰想了想,继续道:“元日的新衣宝蓝色怎么样?” “太老气,还是黑色青色吧。” 徐孝先说道。 “老穿这两种颜色你也不嫌腻?” “怎么?现在看我已经不顺眼了?” 徐孝先挑眉问道,程兰给了个大白眼。 “对了,有件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徐孝先想起了陈景行的宴请,道:“定好了后日去他家做客,说不得得备一份礼,明日你琢磨下带些什么过去合适。” “我也要去?” 程兰诧异问道。 “陈景行把宴席设在了他家里,自然就是家宴了,我一个人去的话孤孤单单的,你若是陪我一块儿正好做个伴,那个陈亭之也想邀请你过去来着。” 程兰嘟着嘴,想了想后道:“好吧,那我明日准备下。对了,你刚才大包小包的往厨房拿什么呢?” “一会儿晚上咱俩吃火锅,我还买了酒,正好咱俩喝点儿。” 徐孝先嘿嘿说道。 程兰眨动着美眸,总觉得这家伙的笑容怎么那么阴险狡诈,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但也不得不承认,程兰的第六感是对的。 徐孝先确实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下半身的欢愉,也是煞费苦心。 …… 仁寿宫。 如同嘉靖所料那般,在昨日徐孝先进宫一次后,这弹劾徐孝先扰乱浙江官场、搜刮地方、收受官员、商贾贿赂的上疏,今日就从西苑值房送到了他的龙案上。 “拟旨,贬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千户徐孝先为百户,暂时继续掌印北镇抚司任掌印镇抚! 罚银……。” 嘉靖犹豫了下,不由问旁边的黄锦道:“那小子现在手里还有钱么? 朕昨日要降他为百户,他竟然跟朕商量能不能缓几日再降为百户,说是这个月的俸禄想拿千户的俸禄。 毕竟千户的俸禄可是要比百户多很多。 怎么?朕赏赐他的千两黄金,这么快就被他挥霍完了? 是不是换宅子了?还是干什么了?” “没听说他换宅子或者是在内城置办宅子啊。应该有钱吧,可能就是单纯的抠搜?” 黄锦琢磨着说道。 嘉靖愣了下,惊讶的看着黄锦,问道:“在内城置办宅子?他家不在内城么?北镇抚司的衙署没住?” “皇上,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今年换的太勤,因而一些人怕不吉利,所以就一直空着了。 徐孝先这边倒不是忌讳这个,而是还有他嫂子要照应,家里就他们叔嫂二人。 所以奴婢猜想,想必是这个原因才没有搬过去住吧。” “家里都没有个丫鬟?” 嘉靖更好奇了。 不能吧? 堂堂一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虽不如一任地方大员那般可以在一地作威作福。 但身为京城也算是有权有势的武将,难道真像黄锦他们说的那么勤俭吗?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嘉靖不由对这句话仿佛又有了新的心得体会。 “没有,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叔嫂二人,杨增在徐孝先前往杭州办差时,曾答应徐孝先的请求,在徐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在徐孝先回来后,自己也就搬回来了。” 说道这里,黄锦笑了笑,道:“皇上可能有所不知,杨增住在徐孝先家那段时日,可就是住在徐孝先家里的倒座房,用他自己的话说,哪里是照顾人家嫂子,分明是给人家看门去了。” 嘉靖不由笑了笑,杨增与徐孝先关系亲近不是秘密。 毕竟,若不是杨增举荐徐孝先,那么仇鸾通敌叛国一案也不会被人发现。 因此对于杨增跟徐孝先之间的来往,嘉靖心里还是很有信心:相信杨增不会因此对他自己的忠诚打折扣。 第一百七十一章出宫 “对了皇上,刚刚不久前,徐孝先曾到东厂找奴婢,但奴婢这里脱不开身,就让他先回了。” 黄锦继续说道。 “是来找你还是来找朕?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嘉靖一边问,一边有些好奇徐孝先的家了。 没有丫鬟,只有他们叔嫂二人。 杨增去了都只能住倒座房,连个客房都没有。 那么也就说明这小子的家不大啊。 但怎么黄锦、杨增还曾夸他家的饭食不错,说家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呢? 想到这里,嘉靖不由想起徐孝先的理想:一间小院儿,一点儿小钱,一点儿小权的人生理想。 “左右无事,出趟宫如何?” 嘉靖在御书房就剩下黄锦一人后突然说道。 “是,奴婢这就准备……不是,皇上,您刚才说什么?” 黄锦大惊失色。 刚才不过是条件反射罢了。 眼下反应过来,顿时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嘉靖。 自乾清宫移驾西苑后,嘉靖几乎就没有再走出过这里一步。 当然,除非是朝廷祭祀以及皇室祭祖等等大礼仪外,嘉靖可是从来就没有走出过西苑的。 “朕都有些好奇那小子的家长什么样子了,更好奇那小子平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嘉靖有些兴奋的把玩着张果老倒骑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不论是各部大臣,内阁大臣还是大伴你,以及徐孝先,在朕跟前的样子,可不是你们平日里的样子。 所以这就让朕更想看看那小子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黄锦目瞪口呆。 知道嘉靖很赏识徐孝先,可从没有想到,徐孝先在嘉靖的心里头,竟然会如此重要! 这都让他不由得有些嫉妒了! 哪怕是陆炳,也从不曾有过皇上亲自前往其府的浩荡隆恩啊! 看着震惊的说不出话的黄锦,嘉靖微微叹口气,道:“朕这几年来可是一直都不曾走出这西苑啊,如今来了出去转转的兴致……就这么定了。 不必惊动任何人,旁人问起,就说朕在诵经。” 在麦福进来后,嘉靖嘱咐道:“任何人不得打扰朕。” “是,皇上,奴婢明白,绝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 麦福郑重的说道。 其实不管是已经跑去备车的黄锦,还是麦福等跟前嘉靖信任的太监,内心深处除了对嘉靖的忠诚以外,便还是忠诚。 他们平日里也想让嘉靖出去走走、京城转转,散散心也好,看看世间百态也好。 总之要比每天只窝在这西苑要好。 毕竟,嘉靖在,他们这些忠贞不渝的奴婢就会有人前显赫的好日子。 而若是嘉靖不在了……他们这些忠贞的奴婢,也就像冬天的枯叶一样,一阵寒风扫过便孤苦无依的飘零各处了。 常年道袍在身的嘉靖终于是换了一身好久不曾穿过的寻常锦衣服饰。 腰间佩戴了玉佩、荷包做门面。 福善给准备了貂绒的帽子、厚厚的大氅。 而后跟麦福屏退左右所有人,亲自送嘉靖到西华门处,此时黄锦跟杨增已经在马车前候着。 无论是福善、黄锦、杨增、麦福,此时几人心里都有带着隐隐的兴奋跟高兴。 身为嘉靖的奴婢,自是不能说主子只专注修道的不是。 但在黄锦四人看来,皇上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的,如此才能对身心大有裨益。 延年益寿。 两个太监做车夫,杨增、黄锦骑马跟随两侧。 马车后则是福善领着领命太监,一行简单低调的八个人,就这么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宫。 夜色下,随着黄锦对着车帘说了一声皇上,出宫了。 嘉靖这才掀起车帘,迎着寒风、一脸新奇的打量着夜幕下的京城。 “好久没有出宫了啊。” 经过灯火通明的街道,嘉靖不由摇头感慨着。 人来的酒肆、茶楼,各种商铺此时正是人声鼎沸时,一路行来,嘉靖就像是走出仁寿宫的胖猫霜眉,看哪儿都新鲜。 出了内城进入外城,繁华减半。 偶尔能够看着连着的几处商铺、酒楼等地方亮着灯火。 但比起内城来,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这就是外城了吧?” 嘉靖左右、前后张望着:“还是说已经出京城了?” “皇上,这便是外城。” 黄锦解释道:“外城自然是比不得内城繁华,而且以百姓居多,内城则就不同了……。” “朕明白这道理。那小子竟然也耐得住寂寞……对了杨增,听说你今日还劝他在内城置宅子了?但那小子没答应?” 嘉靖要比在仁寿宫时显得随和了很多。 尤其是如今也没有外人,不管是杨增、黄锦还是福善自是不用说。 就连驾车的两个车夫,以及马车后跟着的两个太监,也几乎都是他嘉靖的真正可以信得过的奴婢。 “估计是今年刚把宅子收拾了一番,花了不少钱,所以再在内城置宅子的话,以那小子抠搜的秉性来看,自然是舍不得了。” 杨增在另外一边解释道:“而且以奴婢对他的了解,好像家里的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很是接烟火气。 并没有那种一夜暴富后,或者是像一些刚中进士的士子那般,立刻飘飘然的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 嘉靖难得赞同道:“朕也是看上这小子踏实、不骄不躁这一点儿。若是前几个掌印镇抚能像徐孝先这般,朕也就不会走马灯似的一直换人了。” 说到这里,嘉靖突然笑了笑,道:“一会儿黄大伴,你提醒那小子一声,告诉他朕已经下旨把他降为百户了。 朕倒要看看这小子会有何反应。 昨日见朕时那不在乎的态度,到底是不是装的了。” 嘉靖满心期待这一趟没有任何计划、收走就走的出宫历程,会不会让他有更多的收获。 …… 徐孝先的家里。 程兰还在餐厅里忙活着给徐孝先缝制荷包,只不过餐桌的中间,已经被摆上了一个泛着亮光的铜火锅。 里面此时已经加进了葱姜蒜八角等各种火锅食材,木炭也在一旁摆放了不少。 “我去吧。” 程兰银牙咬断针线,看着徐孝先道。 “不用了,今日你就负责吃,我负责备食材。做完了就座着喝茶歇会儿。” 徐孝先按住程兰柔若无骨的肩头,低头在那诱人的红唇上亲了一下。 程兰不由自主的闭上美眸给予回应,主动伸出了自己的香舌任由徐孝先采撷。 多尔衮身为单身狗,站在一旁不解的歪头看着。 直到两人分开后,多尔衮还是一脸不解的看着。 程兰面对多尔衮的直视,不由有些难为情。 徐孝先呵呵笑着,随即走出了餐厅,多尔衮愣了愣,还是觉得厨房肉更适合它。 于是愣了下后便紧忙去追进了厨房的徐孝先。 火锅没有辣味,就像是没有了灵魂。 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尤其是在没有其他娱乐项目的大明嘉靖时代。 看了看腌制好的牛羊肉,又看了看几份蔬菜,徐孝先的心情此刻是愉悦的。 孤独的最高境界显然不是一个人看电影,而是一个人看……爱情动作片。 而另外一种孤独的最高境界,便是一个人吃火锅。 徐孝先如今不孤独,他有近似于妖精般美貌的程兰陪着,而且除了美人儿他还有没酒。 所以如何能不心情愉悦? 手里的菜刀此刻仿佛都感染上了他那飞扬的心情,在手里变得轻快跟锋利起来。 哒哒哒的声音在厨房响个不停,粉丝、豆腐、萝卜、白菜以及莲藕、冬瓜跟百叶,很快就被徐孝先装盘端了过来。 程兰幸福地想要帮忙,但被今夜无事献殷勤的徐孝先拒绝。 而此刻的程兰,看着心情神采飞扬的徐孝先,内心深处也是充满了暖暖的幸福跟愉悦。 自然,她现在也有些猜到了那家伙今夜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今夜主动一些在上面。 哼! 那就让他如愿? 还是改日给他个惊喜呢? 站在餐厅门口,时刻等着为徐孝先掀门帘的程兰,听着厨房里传来菜刀剁肉的声音,嘴角妩媚风情的上扬着,芳心既有羞涩的情欲蠢蠢欲动,同样也有抹了蜜一样的幸福感。 大门口响起了叩门声,正在剁肉的徐孝先自是没有听到。 程兰愣了愣,但还是走到门口轻声问了句:“谁”? “是我,兰丫头。” 杨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程兰脸上瞬间写满了惊喜,飞快的打开门,而后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竟然密密麻麻站了七八个人。 杨增看了看呆呆在门口打量他们的程兰,急忙示意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徐孝先出来……。” “不必了。” 嘉靖摆了摆手,而后深深看了一眼程兰,有些惊讶程兰竟然长得如此貌美! 而且这身材竟然如此高挑,看起来跟徐孝先还真是般配! “进去看看再说。” 程兰急忙一头雾水的站向一旁,请杨增等人进来。 对于走在最前头的中年人,程兰虽不知其身份,但看杨增跟黄锦都要落后一个身位,而且神态之间是毕恭毕敬的。 心里不由猜想:不会是一个大官吧? 陆炳?陆指挥使? “怎么厅堂暗着灯?” 走过影壁,嘉靖不由停下了脚步,夜色下整个院子尽收眼底。 不大,但模模糊糊的看起来倒是整洁有序,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放的到处都是。 “我……我们正准备吃饭,所以厅堂就没有点灯。” 程兰还是回着嘉靖的话。 嘉靖也不再多言,迈步就走进了亮着灯光的餐厅内。 第一百七十二章弹劾 房间内只亮着一根蜡烛,这对嘉靖来说还有些不适应。 杨增显然知道嘉靖的习惯,立刻熟练的找出几根蜡烛点燃,跟程兰把蜡烛放在了各个角落。 顿时整个房间显得亮堂了很多。 嘉靖点着头,赞许的打量着整个被称作餐厅的房间。 南墙是一组展柜,每一个或大或小的空格子里放置着一些物品。 走到近前打量,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并没有什么价值的物件。 不过各个物件位置的摆放显然是花费了一些心思,离远了观看倒是显得颇为雅致。 遗憾之处便是没有能让他嘉靖瞧得上眼,值得拿起来打量、把玩一番的玩意儿。 西墙则是一组低矮的斗柜,想必平日里的餐具都会收拾在里面。 斗柜上面此时燃着好几根蜡烛,还有几株盆栽,加上角落的小火炉,倒是颇有一番雅致的意境。 八仙桌每一侧各放置着两把椅子,窗台上也摆着两株盆栽,只有绿叶没有绽放的花。 在嘉靖的视线望向八仙桌桌面时,程兰愣了下,赶紧上前收起自己放在上面的针线蓝。 但不等程兰端走针线蓝,嘉靖就摆手示意拦了下来,拿起里面绣着一对鸳鸯的淡青色荷包打量着,笑问道:“你绣的?” 程兰拿不准嘉靖的身份,但还是落落大方的点着头:“回大人,是小女子所绣,让大人见笑了。” “还行,算是不错了。” 嘉靖笑着点着头,而后才放回了针线蓝里示意程兰收拾起来。 随即又打量了一圈整个房间,而后自顾自就在主位坐了下来。 看了看一盘盘的菜,皱眉道:“怎么没有肉?” “哦,石榴正在厨房切肉,我去催一下。” 程兰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徐孝先的声音:“程兰,帮我掀下门帘,两手都占着呢我。” 不等程兰走到门口,站在门口的黄锦就帮徐孝先掀开了门帘。 端着牛羊肉的徐孝先愣了下:“黄公公?您怎么来了?有事儿吗?吃了吗? 正好我打算涮羊肉,您尝尝这带了辣椒的火锅……。” 徐孝先一边说一边两手端着肉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正微笑望着他的嘉靖。 “皇……皇上?您……。” 两手各端着一盘肉的徐孝先,不由扫视整个房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或者是……见鬼了? “怎么?不认识朕了?” 嘉靖笑呵呵的说道。 徐孝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而此时站在嘉靖旁边的程兰,脑海里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 是该跪下来请罪?还是说……皇上您喝茶不? “皇……皇上您怎么……您怎么……那个……。” 徐孝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比自己还紧张的程兰,不由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倒座房把好茶拿来给皇上沏茶。” 程兰回过神,慌乱地答应着就往外走。 杨增在旁没好气地暗哼了一声! 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舍不得买好茶,这皇上来了,就拿自己的好茶借花献佛了? “皇上您吃了吗?” 徐孝先把两盘肉放在了桌子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嘿嘿问道。 嘉靖上下打量着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 徐孝先第一眼看到他时有些恍惚。 而他嘉靖看到徐孝先第一眼时,又何尝没有感到一阵恍惚? 谁能想到,他亲自晋封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在自己家里竟然还亲自下厨。 而且刚刚听在门口喊他嫂子帮他掀门帘的声音,人家还乐此不疲、乐在其中呢! “就这两盘肉怕是都不够朕吃的吧?” 嘉靖拉过一盘肉闻了闻,羊肉,但没有多少膻味。 “还有呢,您放心吃,臣今日买了很多。” 徐孝先急忙说道。 程兰也着急忙慌地开始给嘉靖泡茶,冒着热气的茶水被程兰小心翼翼、哆哆嗦嗦的放到了嘉靖面前。 “皇上您请喝茶。” “有劳了。” 嘉靖抬头看了一眼程兰说道。 程兰紧张的低着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坐下吧。” 嘉靖指了指两侧的位子道。 杨增跟黄锦坐在了左右,徐孝先跟程兰两人互望一眼。 而后两人一个开始添置碗筷,一个则是继续跑到厨房去端剩余的肉。 忙活了好一会儿,调制好的芝麻酱端上来分给几人后,铜锅此时开始沸腾起来。 淡淡的辣味也开始弥漫在整个房间。 “这就是你所说的辣椒?” 嘉靖看着站在对面的徐孝先跟程兰问道。 “是,一会儿皇上吃的时候小心一些,太多了会很辣的,伤胃。” 徐孝先说道。 嘉靖点了点头:“你们两人也坐下吧,按你们徐家吃饭的规矩就是了。” 徐孝先跟程兰两人满怀激动的在末位坐了下来。 …… 陆府 此时陆炳正在府里待客,一杯酒下肚后爽朗的笑声随即响起。 陆礼探头往里瞧了瞧,脑子里还斟酌着要不要等一会儿再告诉老爷。 眼尖的陆炳看着悄悄走进来后的陆礼,招了招手道:“有事儿?” “老爷……。” 陆礼看了看其他几位官员,而后神情带着为难看向陆炳。 陆炳收起笑容点了点头,跟在座的几位客人道了句失礼,而后就带着陆礼走出了房间。 寒冷的夜色下,让陆炳的三分醉意瞬间消散了不少。 用力的搓了搓脸颊,问道:“什么事儿还如此神神秘秘的?” “老爷,宫里的消息。” 陆礼环顾四周寂静的夜色,低声道:“听说皇上出宫了。” 陆炳愣了愣,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什么时候的事儿?谁跟着皇上出去的?去了哪里知道吗?” “不清楚,想来是秘密出宫,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东厂几位大人。” 陆礼低声说道。 陆炳此时彻底酒醒了。 皇上出宫了? 并没有让锦衣卫随行。 那么……就不是早有计划,而是临时起意了? 可这偌大的京城,有谁有资格让皇上临时起意呢? 裕王、景王还在宫里,就算是想要见两位王爷也不至于……。 陆炳摇了摇头,宫外有相好的了? 瞬间陆炳赶紧熄了这有些大逆不道的猜测。 可自从移驾西苑后,就几乎没有微服出过宫的皇上,竟然在今夜悄悄出宫了? “备车,去西苑。” 陆炳想了下说道。 陆礼急忙拦住陆炳,道:“老爷,您这时候去见皇上怕是不合适吧?”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皇上虽然是低调出宫,那么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岂有不去护卫的道理?” “老爷,您是如此想,可……皇上要是知道了可不会这么想啊。” 陆礼低声道:“老爷,皇上自然是秘密出宫,那么就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而老爷去了后,岂不是就证实了有人向老爷您通风报信? 老爷您对皇上自然是忠心耿耿,想来皇上也定然知晓老爷的忠心。 但……皇上会不会还有另外的想法? 若是看见了老爷您?” 陆炳皱眉,长出一口气,他明白陆礼的意思。 皇上是悄悄出宫,他陆炳自当是不知情才对。 而若是知情了,岂不意味着……有人帮他陆礼监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眼瞅着就要元日了,宫里、西苑该打点的还得打点。” 说道此处,陆礼笑了笑:“不错,知情与不知情该是两回事儿。” “是,现在跟夫人也在商议着呢,这几日夫人也打算进宫一趟,倒不是夫人非要去,而是宫里的贵人相邀,说是许久都不曾过去坐坐了。 所以我打算陪夫人进宫时,正好该走的人情礼就一并走了。” 陆炳很是欣赏陆礼的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赞赏道:“嗯,做得不错,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差办吧。对了,徐孝先那边也别忘了,到时候你亲自过去一趟,别用其他人代你跑一趟。” “是,老爷您放心,我亲自去一趟北镇抚司。” 陆炳点了点头,随即回花厅。 陆礼看着陆炳高大的背影消失,这才长出一口气。 …… 严府 严世蕃肥胖的身子踩得脚下的木地板咚咚作响,一只脚踩下去,脚下的木地板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往下陷了几分。 “爹……。” 严世蕃走进暖和的花厅,陶仲文此时正与严嵩在对弈。 严嵩摆了摆手,示意严世蕃先听陶仲文说下去。 “赵石让一事儿如今看来是板上钉钉了,朱希忠任总督京营戎政一事儿,确实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陶仲文捋着胡须,神态轻松继续道:“俺答袭扰京师,赵石让这一次算是护驾有功,皇上提拔也是情理之中了。” 严嵩点着头,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世蕃任工部尚书一事儿,皇上可还有异议?” 严嵩问道。 陶仲文笑了笑,道:“本来还是有些异议的。加上徐阶等人虽没有直接反对,但一些针对令公子的上疏皇上也接到了。 但好在……严阁老您请求皇上准你致仕的上疏来得及时,也就打消了皇上的顾虑。 想来这件事情是稳了。 对了,说起这些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徐孝先是何方人物? 为何要弹劾他?” 严嵩没说话,则是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严世蕃:“你干的?” “弹劾徐孝先吗?” 严世蕃愣了下,而后轻松道:“礼部郎中齐之观跟刑部主事黄河二人暗里找旁人弹劾的。 主要是在鄢懋卿一事儿上,这徐孝先有些油盐不进了。 所以我就想着敲打敲打他,让他也知道知道,官场可不是战场,靠着一身蛮力杀敌就能活下来升官发财的。 总要让他知道知道,这朝堂有些人是他不能得罪的不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温水 “不是跟你说了,这件事情暂时不必追究了吗?” 严嵩有些不悦,叹口气道:“若是知晓了,那无疑就是把人往徐阶那边推了,这样的敲打过于愚蠢。” “爹您放心吧,这弹劾的上疏主要是提了他在杭州办差时的贪墨一事儿,想来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毕竟,京城的官员前往地方,哪一个不是荷包瘪瘪的去,鼓囊囊地回? 难不成徐孝先就没有在杭州这富裕的地方,搜刮收受官员、商贾的贿赂? 我才不信有人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受得了银子的诱惑。” 说道这里,严世蕃想了下道:“爹您放心吧,齐之观今日还约了徐孝先赴宴。 所以他就算是知道了有人弹劾他,也不会怀疑到齐之观、黄河头上,更别提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不碍事的。” 陶仲文在旁神情轻松、笑而不语。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毕竟,他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在他看来,除了陆炳、黄锦以及有数几个太监外,嘉靖身边的心腹“重臣”就属他陶仲文了。 虽不居朝堂,但朝堂官员却对他尊重有加。 虽不参政事,但他却是内阁严嵩府上的座上宾。 这份优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拥有的,而他陶仲文却是轻而易举的就拥有了显赫的身份与地位。 严嵩听严世蕃如此说,便不再纠结此事儿。 转向陶仲文道:“对了,陶逸堂收拾的如何了?” “元日后开始吧,不过是给两个劣徒找些事情做,上山采药还是做什么其他事情,宫里不方便的话,在陶逸堂倒是方便一些。 何况……也可以帮京师百姓望闻问切,算是一份功德吧。” 严嵩了然的点着头,至于为何要在京城开一家药铺,严嵩不清楚陶仲文真正目的。 所谓救助京师百姓,严嵩也只是听听就行。 当真的话那他就是傻子了。 严世蕃见两人不在言语,这才想起正事,道:“爹,皇上今夜悄悄出宫了。” “什么?” “嗯?” 陶仲文刚刚举起黑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脸的难以置信。 严嵩还以为自己眼花耳聋了,确认道:“你刚说什么?” “皇上今夜悄悄出宫了。” 严世蕃继续说道:“这可是皇上移驾西苑后,头一次出宫啊。至于悄悄出宫,这怕……是头一回吧?” “去了哪里?” 严嵩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陶仲文问道。 而此时的陶仲文,依然还保持着手举棋子僵在半空的姿势,原本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脸上写满了错愕跟震惊。 “不清楚去了哪里,西华门处上的马车,黄锦跟几个心腹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严世蕃说道。 严嵩站起身不由在花厅踱步,眉头皱的很深。 时不时看一眼陶仲文:“这件事情陶道长不知情?” “我……。” 陶仲文此时还未完全从严世蕃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他以为他自己在嘉靖面前得宠到阿静可以跟他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但今日这悄悄出宫一事儿,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嘉靖也从没有透出哪怕一丁点的口风。 “皇上不曾跟我提及过。” 陶仲文脸上有些尴尬。 此时都有些不敢直视严嵩的目光。 就像是刚刚对着一个人吹嘘了一番自己在某某面前如何了得,但话一说完立刻被人拆穿、打脸了似的。 这让陶仲文此时甚至觉得,严嵩看他的目光仿佛都不像从前那般重视了。 浑身渐渐有些尴尬的燥热,额头甚至都隐隐冒出了汗。 仙风道骨的样子此刻看起来多了一丝狼狈不堪。 严嵩自是不知道陶仲文此刻的心里变化,皱眉又在花厅踱了几步,而后道:“会不会是临时起意?” 陶仲文瞬间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掩饰尴尬的捋着胡须点着头:“想来应该是了。” “那皇上会去哪里呢?陆炳府上?去见了徐阶?” 严嵩猜测道:“不应该啊,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派人诏徐阶前往西苑才对啊。 难不成有什么内阁不知道的要事儿?” 严嵩百思不得其解,而陶仲文此时脑子里空白,压根儿没有一丝头绪。 “今日皇上见了什么人没有?宗室?勋贵?” 严嵩看向陶仲文问道。 陶仲文努力回忆着今日嘉靖的一举一动,思索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只能无奈的摇着头表示没有。 严嵩瞬间也不淡定了,派人去查? 他怕出事露馅儿,到时候事情就棘手了。 可不查,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他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毕竟,今夜嘉靖秘密出宫这件事情,对他们而言太过于震撼了。 多少年了? 嘉靖自从搬到西苑,就没有再走出过,如同自己把自己软禁了一般。 但今日却是秘密出宫? 是因为什么人? 还是因为什么事儿? 严嵩猜测不到。 陶仲文想了想,随后在严嵩的示意急忙回宫。 或许……等皇上回来了会跟他提及吧? “有劳陶道长了。” 严嵩亲自送陶仲文到府门口,在陶仲文上车时真诚说道。 “严阁老不必客气,若是贫道那边有了消息,便会第一时间告知严阁老。” 严嵩松了一口气,含笑道:“陶道长请。” “请。” 陶仲文弯腰行礼,随即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离去,严嵩再次紧皱眉头。 心道:原来陶仲文也不过如此,知道自己仰仗的是皇上的恩宠,也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看重他啊。 若不然的话,怎么会得知皇上秘密出宫的消息后,立刻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呢? 严嵩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既然找到了陶仲文的弱点,那么往后打交道时,自己这里也就又多了几分主动权了! “年节的礼物还没给陶仲文送过去吧?” 回府的路上,严嵩对严世蕃问道。 “还没,您不是吩咐为表诚意,到了年节根儿再去?” “嗯,礼单上的挑拣三成挪下来。“ 严嵩嘴角掠过一抹冷笑,他想试探一番陶仲文,在自己给他的年礼相比往年少了三成后,他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对自己呢? 而此时马车里的陶仲文,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怕被严嵩看轻,更怕往后失去前往严府无需通禀便可长驱直入的优待。 严嵩看轻了他,那么朝堂之上的一部分官员,必然也会上行下效。 他陶道长的威名怕是从此就要弱上几分了? 心乱如麻的他,坐在马车里恨不得立刻飞到皇宫。 而此时的皇宫一如往常,陶仲文被麦福拦了下来。 ”陶道长,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若是陶道长有要事儿,不妨先回后面紫金阁,一会儿奴婢去请陶道长您看如何?” “好,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皇上了。” 陶仲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仁寿宫,一步三回头地往紫金阁走去。 …… 徐家 嘉靖原本批在身上的大氅被挂在了一旁,厚厚的帽子也早被摘了下去。 锦帕擦拭着吃完辣火锅后额头上的细汗,茶水一杯接一杯。 吸着嘴道:“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这辣椒果然是好东西啊。不错,明日给宫里也多送点儿。” “皇上,再送就没了。” 徐孝先有些心疼,道:“剩下的本就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 嘉靖放下手里的锦帕,瞪着徐孝先道:“小子,你可知道,若不是朕,你现在能吃上这辣椒吗? 若不是朕,你开春有辣椒种吗?” “可……若是再送的话,臣怕明年开春就真没辣椒种了。” “愚蠢,你不会让杭州再给你捎些过来?很贵吗?应该不贵吧?” “臣……臣在那边没熟人啊。” 徐孝先两手一摊道。 一顿火锅下来,嘉靖跟徐孝先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加上徐孝先又是个极善顺杆爬的,所以此时君臣二人竟是不知不觉的展现出了彼此市侩的一面,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黄锦、杨增、福善以及程兰,看着两人俱是有些目瞪口呆。 跟随嘉靖多年,他们深知嘉靖的脾气。 应该有好些年没有这般跟一个臣子随意的说过话了吧? “没熟人?” 嘉靖冷笑一声,质问道:“那你跟朕说说,朱纨又是怎么回事儿? 朕让你去查牵扯马墉一案的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员,你为何要插手那朱纨一案?” 徐孝先愣了下,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开始威胁自己了? “皇上,无论是马墉一案,还是朱纨一案,这……这不都是在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内吗?” “混账!虽是在你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但朕钦点的案子是不是应该放在首位? 还有,你别忘了,朕今日出宫时,可刚刚下旨把你从千户贬为百户了。 所以你好好想想,这辣椒你打算怎么分派?” 听嘉靖如此说,徐孝先不由看向黄锦求证。 黄锦点着头,证实道:“皇上金口玉言,出宫前拟的旨,从现在起你徐孝先是百户,并非是千户。 但继续任北镇抚司掌印镇抚,不过这个月的俸禄你就别想拿千户的俸禄了,自然是要领百户的俸禄了。” 徐孝先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望着八仙桌子上狼藉的盘子碟子,还有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铜火锅,徐孝先觉得今夜自己亏大了! 昨日还以为嘉靖就是说说,吓唬吓唬自己! 没想到……竟然玩真的? 自己……又成百户了? “怎么?不服气?还是说心疼这顿火锅了?” 嘉靖得意的说道,随手把手里的锦帕递给了程兰。 还不忘叮嘱道:“用凉水透,那样擦汗舒坦。” “温水透吧。” 徐孝先直愣愣地道:“大冬天的,凉水透了擦汗是舒服,但若是一出门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是温水透。” 程兰拿着锦帕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嘉靖看了看徐孝先,随即不耐烦的挥挥手:“行行行,听他的就是。” 程兰急忙离开,走出餐厅后立刻长舒一口气,今夜这顿饭吃的她自己可是心惊胆战的。 自己就没怎么动筷子,光服侍皇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夜谈 “派个人给朱纨去个信,让他再给你捎些过来就是了。” 嘉靖端起茶杯,自是不会退让,这世界上还没有他嘉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徐孝先无奈的叹口气,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随即嘉靖又问道:“朱纨此人,你既然在杭州办差时接触过,你觉得此人如何?” 徐孝先想了想,而后把有关朱纨的事情,从头到尾又复述了一遍。 这些都是有写进上疏里的,但奈何嘉靖不看你有什么办法? “这么说来,他确实不曾贪墨?可戮杀却是真的?” “回皇上,朱纨戮杀也并非是我大明商贾与百姓,针对的是倭寇。” 徐孝先继续说道:“在朱纨被攻讦,自动辞官后,倭寇便大摇大摆上了岸,而刨开孕妇肚子一探婴儿是男是女,以及用开水烫婴儿听啼哭声,这些人神共愤的残暴也都属实。 所以臣认为朱纨无罪,因而才未在杭州时把他一并带回京师。” “那你可知道,今日朕已经收到了弹劾你乱杀无辜的上疏?” 嘉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徐孝先,随即淡淡道:“一百多名倭寇,从被你全部羁押到回到京师,就剩下了二十七人,其余人都死在了内讧上。 你怎么……你怎么就不能编个好点儿的理由骗朕呢? 倭寇是倭寇,倭国是倭国,岂可混为一谈? 那倭国贡使周良,难不成也是倭寇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一旦倭国派使臣来京师,你让朕怎么给他们回复? 难道要因为这件小事,跟他们倭国打一仗不成? 对了,朕听说你还会倭国语?” 嘉靖最后一句话,恰好被走进来的程兰听到。 这怎么可能? 石榴怎么会倭国语呢。 “臣会一点点,家兄在世时跟同窗学过几句,臣年少无事就跟着凑热闹学了几句。” 徐孝先信口胡诌。 嘉靖也不知是辣子吃多了烧坏了脑子,还是本就是随口一问。 反正是表面上相信了徐孝先这个拙劣的借口。 “倭寇一事儿你如何看待?” 嘉靖又道:“昨日朕也就是被你给唬住了,想也没想的就批了你的上疏。 今日看过那弹劾你的上疏,以及想了想大明与倭国之间的关系,朕认为……斩首不妥。” 徐孝先嘴角抽抽了一下。 嘉靖看着徐孝先的样子,心不由一沉。 挑眉质问道:“你别告诉朕,羁押在你北镇抚司的倭寇跟贡使,已经……都被你杀了?” “回皇上,臣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自然会遵照我大明律来刑判每一个罪囚。” “所以呢?” 嘉靖的语气越发不善。 徐孝先硬着头皮,看着嘉靖那不善的眼神,继续道:“所以……臣也没有想到这些倭寇来到我大明京师后会……会水土不服,所以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生病……。” “一个都没剩?” 啪的一声,嘉靖气的拍着桌子怒声问道。 一旁的程兰被吓得三魂七魄差点儿都从头顶飘出去。 黄锦、杨增、福善也是被吓得身体一震,此刻紧忙低着头,瞪着自己面前的麻酱碗。 “皇上,其实倭国人不足为患,只要我大明能有朱纨这般的名将镇守,倭国人便绝不会再随便骚扰我大明沿海。” 徐孝先见气势汹汹的嘉靖又要质问,急忙说道:“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臣分析给您听?” “你说,朕听着呢。” “皇上,如今倭国正值内乱,根本无暇顾及他们派遣出来掠夺的倭寇生死。而他们之所以派遣倭寇袭扰我大明沿海,便是因为他们如今缺钱所致……。” “这些不用你说,朕比你明白。” “那皇上可还记得争贡之役?” 嘉靖皱起眉头直视徐孝先。 长吸一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争贡之役,发生于嘉靖二年。 此时的倭国细川氏、大内氏两派势力正在倭国打得不可开交。 为了与大明贸易,各自派了使臣而来。 先是因为“堪合”之真伪而发生了冲突,后又因为货船受检先后而在大明境内厮杀起来。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大明朝废除福建、浙江市舶司,只保留了广东市舶司。 也就是说,倭国的大内氏、细川氏为了取得与明朝的贸易,最终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厮杀起来,但最终导致的是浙江等地被倭国劫掠了一次。 而这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宋素卿。 原名:朱缟。 此人被倭国人带到了倭国,随后成了细川氏家臣,代替细川氏与明朝贸易。 而也正是因为他,才导致了一系列的事件。 在此过程中,倭国为了表明所谓的诚意,释放了诸多了被他们掳掠的大明商贾、百姓。 这一切的原罪,与其说是嘉靖的过失,但事实证明,完全是因为朱元璋为了万国来朝的虚荣,不惜倒贴才纵容了倭国。 在徐孝先看来,倭国人向来都是养不熟的狗。 你一旦对他退让一次,那么他就会步步紧逼,甚至认为你怕了他。 “臣以为……我大明缺银是不争的事实,倭国银矿丰富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与倭国贸易于我大明大有裨益,但与倭国强硬也是需要摆明的态度。 因此,臣认为可再次开设浙江、福建市舶司与倭国贸易,同时严厉打击倭寇。 必要时进行严酷的杀戮也不是……。” “混账。” 嘉靖沉声道:“若是戮杀倭寇,倭国岂会与大明贸易?” “扶植一方打压一方便是。” 徐孝先从容说道:“倭国如今内讧激烈,只要大明选其一便可。顺眼了继续堪合贸易,不顺眼了换一家贸易便是。 何况,这与我大明商贸而言,一年的进项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最为重要的是,这笔收入即可以用于往后修筑城墙,也可以用来抵御鞑靼人。 同样,浙江、福建商贾有钱了,朝廷的赋税也便可以……。” “去了一趟杭州,难道你不知道朕为何废市舶司?” 嘉靖皱眉问道。 “臣自然是知道,一是倭国人贿赂市舶司官员,使得赋税都入了私人口袋,于朝廷无益。 二是因市舶司归浙江、福建所辖制,每年上缴给朝廷的赋税也就寥寥无几。 臣的意思是于朝廷建总市舶司,脱离地方行省,直属朝廷辖制。 如此一来,少了一道盘剥,既有利于浙江、福建商贾、百姓,同样也有利于朝廷。 在臣看来,如今没有任何人比朱纨更适合。” 嘉靖皱眉,其实到现在,他脑海里对于徐孝先没有多少逻辑劝谏,也没有理解多少。 但还是问道:“那朝廷又该如何选择与倭国哪一个势力往来贸易?” “简单,谁有利于我大明朝自然选谁,谁给的银子……诚意最多自然选谁。 何况,如此一来,倭寇一事我们同样可以施压于他们。 若是无法节制倭寇,我们便可以更改贸易对象,从而迫使他们自己来对付自己人。 而不是由我大明替他们管教。 总之,臣认为在倭寇一事儿上,朝廷完全可以两手谋略无需诚意。” 两手谋略、无需诚意? 嘉靖冷笑一声,无非就是谁对自己有利便倾向于谁。 但显然徐孝先的提议,也有让他心动的地方。 那就是倭国有大量的白银,而有了银子,朝廷就有了钱。 有了钱,便可以修筑京师外城,同样,也可以用来修筑边疆长城。 可……出尔反尔岂是天朝之所为? 岂不被人笑话出尔反尔? “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嘉靖虽有意动,但身为大明朝的皇帝,朝廷的颜面与皇室的颜面才是他考虑的首要。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徐孝先问道:“这事儿你可曾跟其他人提及过?” “没有,臣也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那就最好给朕烂在肚子里。元日后,好好种你的地,以及……有多余的心思,不妨多放在草原上让朕安心才是。” 嘉靖看似语气冷淡。 但不管是黄锦还是福善、杨增,甚至是徐孝先,都从嘉靖的言语里听到了一丝弦外之音。 那就是徐孝先的提议,嘉靖并未彻底的否决。 “是,臣一定尽心竭力。” 徐孝先说道。 谈及倭国的事情,让嘉靖也失去了继续跟徐孝先谈话的兴致。 看了看站在不远处、谨小慎微的程兰一眼,嘉靖脸上的笑容瞬间和蔼了很多。 语气柔和道:“今日辛苦你了,朕看你一直都没怎么动筷子,跑前跑后的一直伺候着他们了,着实辛苦了。” “民女……民女深感荣幸,更是谈不上辛苦。” 程兰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在她看来,嘉靖感谢自己,还不如让自己跑来跑去的轻松。 “到此为止吧,明日记得给宫里多送一些辣椒过去。” 嘉靖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了看狼藉的桌面,此时已经完全凉了下来的铜火锅。 随即站起身,而后在黄锦等人侍奉下穿上了大氅、戴上了帽子后便率先往外走去。 走到程兰掀开的门帘前,嘉靖突然停步转身,看了看黄锦几人,道:“徐孝先出来,其余人先留在房间。” 徐孝先愣了下,急忙跟着走了出去。 程兰放下门帘,转身走进餐厅,身后响起嘉靖的声音:“把门带上。” 于是走进餐厅的程兰,急忙又把门关上。 院子里寒意逼人,昏暗阴沉。 只有厨房与餐厅的烛光,隐隐给清冷的庭院增添了一抹安静的亮光。 披着大氅踱步至影壁后的柿子树下站定,徐孝先恭敬的跟在身后。 见嘉靖转身望向他时,瞬间站定。 “跟朕说实话,重开市舶司一事儿,你有几分把握?每年能给朕带来多少银子?” 嘉靖肃穆问道。 “回皇上,若臣来负责此事,臣力争明年这个时候,能给皇上您送来千万两银子。” “喝多了?” 嘉靖皱眉。 徐孝先有些无语,但还得认真道:“皇上若是认为眼下立刻重开市舶司不妥,臣以为不妨照搬内府在京师开设的六家皇铺。 不妨就由北镇抚司暗地里经办,若是明年这个时候,臣做到了,皇上再考虑重开市舶司……。” “那你若是没办到呢?” 嘉靖问道。 “臣任由皇上处置,绝无怨言。” 徐孝先坚定的说道。 也许在今夜跟嘉靖喝酒、吃火锅之前,徐孝先还有些纳闷自己为何放弃了小富即安的野望。 而多了竞逐朝堂的野心。 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严嵩给他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培植自己的势力,为往后与严嵩对抗做准备。 但今日跟嘉靖谈及市舶司以及倭寇时,徐孝先才反应过来。 原来对抗严嵩只是自己给自己的野心找的合理的借口罢了,真正让他产生改变的原因,还是倭寇在大明禽兽不如的残暴! 刨开孕妇的肚子一探婴儿性别,用开水浇烫婴儿听啼哭声,这并非是几百年后的侏儒对华夏的累累罪行。 而是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大明朝的嘉靖时代。 这对于徐孝先而言的触动,显然才是最为重要的。 初到杭州当街杀倭寇,随即第二日援手陈亭之。 与其说是援手,倒不如说是……某些刻在骨子里的血性让他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紧随其后每天都有倭寇因内讧也好、生病也好而死去。 徐孝先则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于他而言,就像是在利用手中的权利在替天行道。 “这件事情北镇抚司可暗地里进行,也不用你所说的千万两,明年这个时候你能给朕赚到五百万两,朕就算是烧高香了。” 嘉靖随即低头想了想,道:“朕准你暗地里进行此事,目的并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浙江、福建沿海一带的安稳。 倭寇不除,边境难安,大道理朕自然懂。 但相比起倭寇来,草原的鞑靼人才是朕的心腹大患。 过了元日,鞑靼人是不会安分的,朕可不希望再发生一次今年这般袭扰京城这样的事件。” “是,臣明白。” 徐孝先急忙说道。 “凡事切记莫要急功近利,若不然就算是朕愿意护着你,但朝臣不一定就会放过你。杭州行圆满顺利,但那些送到朕面前的弹劾,不管真假,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了。” 嘉靖看着徐孝先认真道:“包括朕贬你为百户。” 徐孝先不会蠢的去问嘉靖是谁弹劾了他。 毕竟,问出了口也就意味着在嘉靖眼里,自己渐渐趋于平庸跟无能。 掌握着北镇抚司,又有皇上撑腰,嘉靖敲打自己可以放在心上,但若是连那些弹劾都要往心里去。 那么嘉靖也就会怀疑自己的忠心跟能力了。 也就是所谓的瞻前顾后。 徐孝先与程兰恭送嘉靖上了马车,跟黄锦等人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漆黑的夜色下,几盏灯笼照亮着道路,马车渐行渐远。 徐孝先跟程兰长舒一口气,直到马车拐过弯后才转身回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沾光 仁寿宫。 嘉靖的情绪还有些兴奋。 麦福向嘉靖禀奏着陶仲文来仁寿宫求见一事儿。 嘉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累了,让陶仲文有事儿明天再说。 “无相,虽然劫生从中插一脚,把剩下十个筋疲力竭的太古族人杀掉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分出个胜负的!”流魃看着无相说道。 既然对方在信封上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提,却在信中提出其名,那就是希望这事在一定范围内保密。所以,张青山才会不给众人看信,还特意嘱咐周宝‘玉’。而有了第一个,难免就会出现第一个,还是做点防备的好。 爬到山上一看,没发现敌人,赶紧向后面的张青山他们打出了安全的手势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故事太荒谬了,荒谬到无法相信,可是太后信了,因为她看见了,有人手掌心血红的印记。 我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虽然是在挖苦我,其实却是在安慰,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不知,他对于我的敌意究竟来自何处。为何初次见面就这般毒舌。 接着也出你的手臂就绕着我的手臂转动了起来,就像是试图是制造一个漩涡将我的两条手臂都卷入到其中去一样。 在炎花收拢的瞬间,樱宫林道的焰啼宛如热带风暴般乱舞起来,数不清的刀影宛如碎樱狂舞,层层叠叠,竟然有九重之多,这是樱宫林道的最上位刀意之一,九重樱。 二人所处的地方十分隐蔽,除了水琇莹和肖钰擎,根本无人注意,二人也不顾水琇莹和肖钰擎的目光,双眸对视,情愫辗转。 轻轻推开了火柴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火柴,这火柴很干燥,看着到像是才放在这里不久。 所以,这一大清早看到马宏鑫怒火冲天的追究起来,马宏吉立马就将黑锅扔给了老管家,然后,在心里有点愧疚之下,给一定的补偿就很正常了。 诸人瞧得昊渊,面色都是一愣,为何这废物也会参加天云学府的入府考核。 这些孤魂野鬼,竟然不对付我们,可能是没时间吧,也或许是,它们有更重要的事做,所以没时间对付我们。 方木心中再也无法平静,通常一炉丹药能出好几枚丹药,最多就是十二枚完美出炉。 看着白芊芊一脸认真诚恳的模样,傅清泽只能求助般望向了自己刚刚下车地父亲。 听到殷一的话,竹枝终于回过神来,同意殷一的询问连连点头,她也想知道王爷现在有没有什么大碍。 伊万杰牵过来三匹马,他与央金梅子骑一匹,胖子和那个草原姑娘一匹,我与柳婷婷用一匹马。 昨晚陪着姜末打游戏,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姜末才放他回去睡觉。 “屠宰场的工人一天要杀几百只猪牛羊,难道他们都会被噩运缠身吗?”方学舟不信地反驳。 “咱们走走吧。”殷明台建议着说到,看着殷玖玥点头答应,脸上忍不住的荡漾出了笑容。 远远的,他就已经看见了,远处的人影上,浮着一个让史蒂夫再也无法理智的名字。 “是可薇告诉我的。”金可馨见到罗峰居然那么吃惊,像是偷吃的猫被发现那样,信任的天平开始向金可薇倾斜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改造 元日将至的缘故,徐孝先也不用准时前往北镇抚司衙门。 直到快要午时时,徐孝先才被程兰从被窝里赶了出来。 是的,二人从昨夜一直睡到了近午时才起来。 而程兰浑身疲惫的慵懒感,让某人再次蠢蠢欲动了一次后,才心满意足的起身。 程兰窝在被窝里懒懒不想动弹,直到徐孝先收拾好一切出门时,程兰才起身。 此时,他的气质很出众,那一股融入骨子里的强大气场,非但让厉少聪神色越来越慌乱,就是陆家一众宾客,也是叹为观止。 “前辈,这是我毕生之愿,不仅我,相信现在神域中那些天使后裔,同样会去奋斗,让天使族曾经的辉煌重现!”化羽认真说道。 为了对付恒山派,陈天启这位‘安顺侯’再次悄悄离开封地。好在多年来。贵州一省已经被陈天启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就算私自离开封地。也不会有官员上报给朝廷知晓。 以于吉的谨慎,以墓底的安静,孙权三人这般肆无忌惮的交谈,不可能不把于吉惊动。 而萧南带吴妙可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他看后者穿的衣服太过单调,基本全是比较古代衣服,在古武界,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是穿汉服,这让萧南极为的不适应。 晚上睡得太晚,萧南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儿赶到微善堂时,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 多勒寺周围共围聚了超过一千只丧尸,先前的战斗中已有三四百只被歼灭,因而仅仅是处理这些丧尸的晶核,也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 “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呢。”甄宓轻轻说道,语气颇有些戏谑。 刘放出的试卷当真不是一般的有难度,比如说数理化等学科,一般最后的一两题是最难的。这种题目被称为拔高题,只有学习成绩非常好的尖子生才能解答出来。因此,这类题目才是拉开考生分差的关键。 所以徐青墨的双手再次下滑,攀上一个惊人的坡度,然后狠狠的一抓。 “那也一直追下去,等他完全恢复,总会停下来,到时我会亲自打败他杀死他。”塞尼奥尔大声道。 这只狼可真是全副武装了,够辛苦的,还好它要比优啸想象的强壮很多。 但海军总部这些强者们也不认为,千劫一行人就会失败,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海贼船上所有海贼瞪大眼睛,一瞬间各种恐怖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 陕振军惊讶莫名,没想到当初自己一时善念,竟能换来自己的一条命,当真感叹不已。 王强心里寻思了一下,他并没有去找袁梦,而是先去了一趟燕家、秦家、吴家,观察了一阵子,又不放心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催一下钱的事儿,这才是确认了,燕飞侠、吴再尚、秦少峰没有回家。 战斗让他拥有了果实觉醒之后形态能力的融合,虽然伤势可不轻,但对之后实力的提升有很大的帮助,又迈出了很大的一步。 石乌龟却是用黑色的石头雕刻的。石乌龟长度约莫五米,高度三米的样子。这只乌龟雕刻得栩栩如生,好像活的一般。 当几天过后,方浪的感冒全都好了,因此,他心中暗暗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在雨天练功了,虽然效果很好,但是为此得了一身的病,他觉得非常不值得。 逸此言一出,码头上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升级,浓烈的火药味让人皱眉。岸上华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如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第一百七十七章织坊 姜柔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份名单递给徐孝先。 徐孝先接过,上面写了十几不到二十个人名,但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被划掉。 他渴望异火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从炼药师的那天起,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获得天下异火榜单上的一种火焰,如今就摆在眼前,他,岂会就此错过。 我跪在蒲团上面,老宋又去另外一间屋子,换好了一身道士服装。 “你们都休息吧,我看狼妖应该是被我们打怕了,不敢来了,我守夜就行。”我说道。 “多谢林松兄的好意,我暂时没有离开军营的打算,若是离开,必前往林松兄的矿洞,如何?”我说道。 还为了不让他把钱吐出来,命令保安捂住他的嘴,让他连动都动弹不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他们过去了。我本想拦住他们,但是转头一想,以一对四,我毫无胜算,若是一对一,我说不定能够有机会,反正圣族圣使没有杀我的意思,我若能趁其不备,斩杀掉一位圣族圣使,对战局就极为有利。 我拿起一个洋瓷碗想用来盛面,结果意外的发现洋瓷碗里有两个煎好的鸡蛋。 我听到萧名的话,脑子瞬间有些发懵,有人为严雨和严浩报仇?究竟是谁?萧名吗?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名如果真要为严雨和严浩报仇,那不是要和四大王族为敌吗?我怀疑萧名是不是疯了。 两千余归义奴儿军将五千余首级拉进城,游走了一圈之后,又拉到了城外。 整个程龙电影宇宙,用杰米的一句话概括就是——铁打的程龙,流水的搭档,最后大家一起组队打boss。 那里?那里到底是哪里?应雄究竟知道了甚么真相?他还要到那里干什么? 马人杰是个硬骨头的人,他曾触怒正统皇帝,硬撑四十刑杖而不死,赢得天下敬重。此时亲自出面,场里顿时安静下来,便连几个最不识相的也给扯住了袖子,要他们稍安勿躁。 肖虹青一怔,随即毫无风度地大笑起来,娇躯乱颤,指着陆南只顾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肯定是要说我不厚道,我哪里不厚道了嘛?陆南郁闷地低着脑袋。 钱福那边好不容易出现了个突破口,结果人却崩溃了,难道就这么完了? 夜色下的横云山脉无比静霭深沉,无数道山峰连绵,一曲一挺,像是黑夜中一道看不到边际的波浪。 林鸿飞虽然喜欢踩着别人上位,但并不等于他也喜欢被人踩,给别人当垫脚石这种事儿,林鸿飞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在那山峰之下,还压着一团看不到的能量。这团能量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因为其太过惊人,所以就连一些金丹期的修士都能够清楚的感应到。 杨怀非常感谢张都知够交情,趁着风和日丽,好久没来了,提出想在河边游逛游逛。反正这里是张景宗的责任区,也不是跑远,老张便乐得陪着他四处转转。 积雪终于消融,路面开始变得‘潮’湿,盛泱牵着盛从肃的手,又是因为早上上学的事情开始犯脾气。 “赵兄,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既然我们大家都认识了,就坐下来聊聊。”林雨薇来到几人身前,很落落大方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起伏 “能说算就算了么?” 徐孝先幽怨的看了一眼吴仲,心头很是无语! 要是为了程知章,自己虽谈不上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但忘恩负义的名声怕是就跑不了了吧? 可若是就像吴仲说的就这么算了? 自己倒不是很在乎程福海会怎么想,就是有些怕辜负了程兰嘴上不说的期望。 这饶舀莫不是被吓傻了不成,竟然还这样的态度?这叫拖延时间吗?这是直接要将他们激怒吧? “葛太太,能不能冒昧问一句,葛先生平日里的为人如何?”聂唯把完脉之后,转向葛夫人问。 她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这是她对君诺的承诺,也是君诺对她的要求。 “唰”地大变,涨成了通红——他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感觉,一眨眼的功夫就一个箭步跃到了她的跟前,并倏地伸出双手按住了她那纤细的肩膀。 而且现在徐川也算搞明白了,就算能量核再多,也顶不上一个增气灵珠,这东西就是一种丹药,非要达到了炼药大师级别才能够炼制的出来。 可自己的老师却说的那么轻松,真不知道这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真的话,那事情就真是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了。 而在牢外的冥武宗已然捏紧了拳头,发出了“吱吱”的摩擦声。他历历在目当时李凤疯狂的天旋地转着身子的情景。 听到胖子的问话,朱成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你们把我们算计到被擒,还问我们怎么来了?还说怎么不找你们?仗着你长得胖就可以猪八戒倒打一耙? 一行人来到了南海道场的一个院落中安定了下来,这片院子足足几十亩大上百间房子,安排几百人绰绰有余了。 胡太微想也不想的说:“当然是把沈柔嘉监视起来,然后找到他的位置!我们族中的长辈们,已经找了他数百年。 等后来她和贤妃和解,能见到佳瑶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的贤妃与蜜月期般的贵妃生了嫌隙,不再为佳瑶佩戴这块玉佩,让她一直无缘见佳瑶佩戴这块玉佩。 这两个条件若能达成,乾隆愿意宣誓,立刻反清,并将帝都大营的分布图和兵符同时交出,如果违反誓言,他日死后必被人挖坟分尸,尸骨无存。 “因为你娘……去世了。”南凤竹淡淡的说出了这话,语气平静如水,南空浅闻言顿时抬眸看他,却只见他对自己浅浅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因为离着管氏生产还有两个多月,稳婆虽寻摸好了,可还没有来得及进府。 “驸马!”一个脑袋躲在门后悄悄探了出来,苦大仇深地瞪着他。 萧昶阙有些许的无奈,傅行歌虽是傅家的子孙,但他性格耿直,爱憎分明,与亦瑄一样是他的左膀右臂,但眼下他也只能对不住他了,待到风波平息之后,他与亦瑄都会重新得到重用的。 想着想着,他的眼中突然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看着猿灵的目光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见她不语,慕容晴莞侧身坐在床上,沉默的拉过她的右手,不容她拒绝的搭上她的脉搏,须臾之后,她秀眉微蹙,诧异地问:“你在服食慢性毒药?”她竟对自己下得了如此狠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能够看见幽灵绿舟而其他船员却看不见,白沙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第一百七十九章诰命 程兰不出声,更不会主动问这一家子到底有什么事情吗? 自己单独坐在小火炉旁,不闻也不问。 一只手抚摸着卧在她脚下的多尔衮,这家伙又长大了不少。 那狗头都比自己一个手大了。 一向不喜欢参加各种活动的“唐子谦”,仿佛开了窍,开始主动咨询近期有什么需要钢琴演奏的活动。 楚江兴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床上那个病怏怏的可人儿,此刻他真的是又气又无奈。 对着自己有用的就百般讨好,对着自己没怎么用的人却是总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保护柳飞云等人是他们的使命,任何的威胁只能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 在确定自己暂时没有危险的时候,他还不忘放松警惕,安妮更加确定,冷冽在任务世界一定遭受了什么。 在昏暗的手电筒光线中,她这个白眼翻得实在是有点恐怖,程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路过谭晶的时候,吴长青的妻子还高傲的冷哼一声,让谭晶脸上更加的难看。 随着众人恢复过来,大家纷纷诉说着自己尴尬的事情,好像你说我也说,大家就能不尴尬了似的。 林嘉华很开心,他刚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现在明白这都是事实。 十城还在车上看着这壮观的景象,不过他更想看到的是pun的强袭登陆艇被命中的那一刻。还在高台的沙利尔看着军用电子板里的影像,直接进行转移到狙击目镜上。 莫邵桦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刀柄,呆愣愣地看着跟他体内流着同样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他错愕的脸上也满都是血。 忍,再忍几天吧。珊然的报告已经写好了,明在就让人送回仙村。再写一封信,信中明言营地此时的艰苦情况,索要补给,也索要银钱。 虽然坐在轮椅上,目前晋凌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片深沉的大海。 “不是换取自由,是争取自由,能不能出去就靠它了。”天星张开手掌露出那片嫩绿的海藻。 早已经见识萧鱼淼无知无畏的雷美人,再一次忍不住瞪大眼吃惊地望着萧鱼淼。 我这一等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我琢磨着该找麻烦的应该来找麻烦了,但是我什么都没等到,风平浪静的,啥事也没有,这我就奇怪了,还白费了阿贵在我这呆了一个月,阿贵怕我出事了,所以就在我家住下来了。 擂台外顿时起了一片的哄笑声。柴火队?高级仙士?根本是与本届大比格格不入的两个词。很多人已经低声怀疑,晋凌是来逗乐而不是比赛,不由高声讥讽。与晋凌相识的人们,则均是脸色沉重,不明白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大少很正常,但是你不正常。”地一看着子鱼,突然冒出一句。 而北魏的曹植也是在极端失望之中撤兵,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赵舒不肯登基。但他却明白,以现在北魏的实力,想要征讨安定统一的蜀汉,无疑是自取其败。 “我……”凌霄开口无言,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兄弟。 在真实的地狱之中都是由各种各样的鬼对那些入地狱者行刑的,而在这里行刑的都是一些更为可怕的怪物。凌霄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他更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庆祝 而且还意味着,元日前的宫廷宴席,程兰如今是有资格参加的。 随着两名宫女走向两个托盘前掀开红绸,只见一个托盘里赫然放着“凤冠”。 而另外一个托盘里自然就是那“霞帔”。 吴邪一直对各种二代不感冒,虽然各种二代也未必都是坏人,但是那少数人就已经坏了一锅汤。 越往北,人越少,一股淡淡的凝重压力在空中弥散,让原本喧嚣的众人,都不由闭上了嘴巴,各个凝神肃穆,即便是说话,都是极力的压低着声音。 “好,那你放心带双儿走吧!目前冯家元气大伤,根本无暇报复严家,而且,冯家遭到如此沉重打击,想必会彻底灭亡!”严光说道。 跑着跑着,却发现她在原地踏步,自烟气中喷出一股柔韧的气息,将她的身体拉住。 发放礼物的流程,柴景荣早已经在中秋节的时候熟悉过了,因此也是和其他人老老实实的排着队,五分钟后,他轮到了他。 李奇叹气,心说之所以菲妮始终没有进展,恐怕就是因为她随时可以依赖自己。 我也是握起了死神之镰,启动了空间异变术。我深深的明白,空间异变术是这宇宙中最为牛逼的魔法,绝对不仅仅是我手中的这一点点威力。 独杀和五人斩也将目光放在梁先生的身上,他们也不明白这梁先生为何忽然对贺力这么恭敬。 “当然可以!”慕白微笑着点头,毕竟同窗几年,这个忙自然还是要帮忙的。 “这怎么可能?”长野信合直接是傻眼了!前一刻被薇恩一箭击退,他还打出了e技能,可是此刻被纪寒的e技能击退,自己竟然连e技能都没打出? 昨天解决了太傅府的事情,他就想到了有大理寺卿的报信,柳石缘一定会借机参奏孙泽,把他手中的兵权夺过来。而若是他们的计谋成功了,大理寺卿的错事自然不会有人抓着不放,这也算是所有人的默契了。 康悟眉头皱起,不是不忍心对海欣动手,而是被海欣这种孝道打动了。 沾染着泥土的纱布上血迹已经变得乌紫,可见,她这伤疤,一天都没换了。 大量的丹药,似乎抵消了嗜血鼠疫的吞噬,让他的真元开始恢复。 “命运;大道神通,凌天轮盘!”秦天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了苍古冷漠,属于主宰的声音。 荣云白走出幼儿园的大门,看到苏轻叶的车还停在外面,居然向这边走过来了。 刚来法国的第一天,林爽跟夜静雨都累坏了,下了飞机后,两人便去了剧组给安排的海景房间住了下来,这一休息就是一下午。 “安营扎寨也是个体力活,先消耗一下他们的体力不是更好……”朝佚千名面不改色的说道。 就算在异界的事情,表面上似乎很厉害,但是陆五自己知道真相。说白了,这一切和他自身能力无关。这样的自己,高手却用“厉害”来形容。 卢雅并不迟钝,但要是没发生今天这事之前,卢雅可能会给尚进介绍自己表姐,让他们认识认识,但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卢雅就没这个打算了,加上她脑子里一直想的是表姐为什么骗她的事情,这话装作没听见。 第一百八十章庆祝 而且还意味着,元日前的宫廷宴席,程兰如今是有资格参加的。 随着两名宫女走向两个托盘前掀开红绸,只见一个托盘里赫然放着“凤冠”。 而另外一个托盘里自然就是那“霞帔”。 吴邪一直对各种二代不感冒,虽然各种二代也未必都是坏人,但是那少数人就已经坏了一锅汤。 越往北,人越少,一股淡淡的凝重压力在空中弥散,让原本喧嚣的众人,都不由闭上了嘴巴,各个凝神肃穆,即便是说话,都是极力的压低着声音。 “好,那你放心带双儿走吧!目前冯家元气大伤,根本无暇报复严家,而且,冯家遭到如此沉重打击,想必会彻底灭亡!”严光说道。 跑着跑着,却发现她在原地踏步,自烟气中喷出一股柔韧的气息,将她的身体拉住。 发放礼物的流程,柴景荣早已经在中秋节的时候熟悉过了,因此也是和其他人老老实实的排着队,五分钟后,他轮到了他。 李奇叹气,心说之所以菲妮始终没有进展,恐怕就是因为她随时可以依赖自己。 我也是握起了死神之镰,启动了空间异变术。我深深的明白,空间异变术是这宇宙中最为牛逼的魔法,绝对不仅仅是我手中的这一点点威力。 独杀和五人斩也将目光放在梁先生的身上,他们也不明白这梁先生为何忽然对贺力这么恭敬。 “当然可以!”慕白微笑着点头,毕竟同窗几年,这个忙自然还是要帮忙的。 “这怎么可能?”长野信合直接是傻眼了!前一刻被薇恩一箭击退,他还打出了e技能,可是此刻被纪寒的e技能击退,自己竟然连e技能都没打出? 昨天解决了太傅府的事情,他就想到了有大理寺卿的报信,柳石缘一定会借机参奏孙泽,把他手中的兵权夺过来。而若是他们的计谋成功了,大理寺卿的错事自然不会有人抓着不放,这也算是所有人的默契了。 康悟眉头皱起,不是不忍心对海欣动手,而是被海欣这种孝道打动了。 沾染着泥土的纱布上血迹已经变得乌紫,可见,她这伤疤,一天都没换了。 大量的丹药,似乎抵消了嗜血鼠疫的吞噬,让他的真元开始恢复。 “命运;大道神通,凌天轮盘!”秦天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了苍古冷漠,属于主宰的声音。 荣云白走出幼儿园的大门,看到苏轻叶的车还停在外面,居然向这边走过来了。 刚来法国的第一天,林爽跟夜静雨都累坏了,下了飞机后,两人便去了剧组给安排的海景房间住了下来,这一休息就是一下午。 “安营扎寨也是个体力活,先消耗一下他们的体力不是更好……”朝佚千名面不改色的说道。 就算在异界的事情,表面上似乎很厉害,但是陆五自己知道真相。说白了,这一切和他自身能力无关。这样的自己,高手却用“厉害”来形容。 卢雅并不迟钝,但要是没发生今天这事之前,卢雅可能会给尚进介绍自己表姐,让他们认识认识,但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卢雅就没这个打算了,加上她脑子里一直想的是表姐为什么骗她的事情,这话装作没听见。 第二百六十九章巴嘎 徐孝先并不清楚如果有如果会怎么样。 但他却是很清楚,要是有如果,要么是重生,要么是像自己这般穿越。 大明朝将来谁做皇帝,于他徐孝先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如今嘉靖还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不过也才是嘉靖三十年。 距离嘉靖去世最起码还有近十五年的时间,而这十五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若是让他站队,那么自然是循着历史的轨迹去站队裕王。 但对于裕王自从当了皇上之后,变的好淫奢靡、纵情声色的行为来看,可能还真不如景王。 但奈何,景王没有当皇帝的命,在四十四年先嘉靖一步游了地府。 徐孝先打心眼里的看不上裕王。 这道请柬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在徐孝先的心头沉沉的压了一个晚上。 清晨醒来,昨晚上风情妩媚的程大妖精早已经不在身边。 徐孝先直愣愣的望着房顶的顶棚。 裕王邀请他的事情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早就过了视世间事物不是黑便是白,不喜欢的人便完全不搭理的时期。 这世间的一切显然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不喜欢的人也或许……。 徐孝先眨动着眼睛,发着呆。 虚与委蛇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不做,也或者可以试着把裕王给改造成德智体美劳的五好青年? 反正他现在在西山,正让李七儿等人在训练招募的那三千人。 所以一个羊是赶两个羊是放,多一个裕王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自己得费点心思罢了。 当然,裕王不能像自己训畜生似的训练那三千人,得给他找点儿真正的事情做。 要让他有理想,有道德,有担当。 何况他如今还不是储君,想来应该不难吧? 想到这里,徐孝先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他觉得可以试试。 比如,完全可以借裕王之手试着把京城变成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一个都城。 让大明朝的京城,成为超越前朝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比拟的绚烂之城! 当一切有了解决的办法,那么裕王府主动伸过来的橄榄枝,对于徐孝先而言也就没有了压力。 没有了压力自然也就有了起床的动力。 餐厅内其他人都已经吃完饭,只有他一个人在吃饭。 鱼鳞儿在旁月牙儿眼睛笑眯眯的,还要继续坐在地上的霍奴儿被徐孝先踹了一脚,这才抬起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多尔衮跟屁虫一样,也跟着起身走到多尔衮跟前,继续享受着霍奴儿这个新主人对他的头顶跟肚皮按摩。 中午要在明月阁赴早跟陆炳、朱希忠的酒宴,说是介绍一个人给他认识。 还说应该自己与那人想来对彼此都是仰慕已久了? 徐孝先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心事。 能是谁呢? 神神秘秘的。 随即又看了看霍奴儿,而后指了指旁边柜子上昨夜杨继盛留下的章程跟账簿,对霍奴儿说道:“今日没啥事儿,你就把这些送到北镇抚司交给崔元。” “现在么?” 霍奴儿抬头问道。 “你要现在没事儿就现在。” “嗯,那我现在就去。” 霍奴儿摇了摇多尔衮的狗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徐孝先先是示意鱼鳞儿帮着把章程跟账簿包好,而后对霍奴儿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霍奴儿站在门口愣了愣,一旁收拾账簿的鱼鳞儿依旧是笑眯眯。 “嗯,记得。” “是什么?” “见人要有礼貌,要懂得该如何跟人家打招呼,即便是关系近但人家官大的,要称呼人家大人。 跟我一个校尉一样的,或者是小旗,可以视关系远近称呼人家大哥或者兄弟。 要面带微笑,嗯……逢人三分笑脸……。” 霍奴儿像是背书似的背着。 一旁收拾章程的鱼鳞儿,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大哥有趣,还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总之由一开始的吃吃笑,很快变成了捂着肚子蹲下来放声笑。 徐孝先不悦的弹了一下背对着他的鱼鳞儿的后脑勺。 鱼鳞儿吃痛啊了一声,回头瞪着那双已经笑出眼泪的小脸蛋儿,幽怨道:“徐大哥,是我大哥他不懂,你打我干什么? 难道还不许人家笑了啊。” “笑可以,但嘲笑不行。他是你大哥,更不能嘲笑。” 徐孝先说着自己也不由笑出了声。 霍奴儿的脸瞬间黑得跟多尔衮的狗脸似的,掀起门帘就走了出去。 “我去牵马,鱼鳞儿你帮我拿出来。” “哦,知道了。” 鱼鳞儿撅着嘴说道。 如今五人在这个小院最起码相处的还不错。 霍奴儿跟鱼鳞儿的加入,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给徐孝先跟程兰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洪清文看意思也打算在这里继续长住下去。 加上这个丫头虽然前身是官宦人家出身,但那一次的变故显然让洪清文一下子长成了一个小大人。 如今也很机灵且有分寸,尤其是在一些行为礼貌方面,比如进人家房门要先敲门等等。 就比霍奴儿做的要好了很多。 吃完饭,鱼鳞儿便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 徐老爷迈着四方步走出餐厅,转身便敲了敲门洪清文的房门。 如今程兰跟洪清文相处的很和谐。 正房洪清文不会主动过去,同样也使得鱼鳞儿跟霍奴儿有样学样,基本上不会踏入正房那边半步。 而这些言传身教的分寸感,自然就使得五人在不大的院落相处起来融洽了许多。 随着洪清文在里面应了一声,徐孝先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两女坐在炕边上,面前放着一些布料、女红,身后的窗户开着,阳光与微风和煦灿烂的洒进一些在房间的角落。 “怎么样?新买的妆奁。” 程兰邀功似的对徐孝先说道。 徐孝先看了看,不过就是女子用来放一些胭脂水粉的化妆盒跟首饰盒罢了。 再加上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 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而言,应该是她们闺房里最为喜欢的陈设了。 随意的敷衍了两句便走了出来。 院子里的柿子树与石榴树此时都已经结果,枝繁叶茂的看起来生机盎然。 栽种在正房后面的花花草草,以及一株靠墙边的梧桐树,与脚下刻意铺就的一条曲径通茅房的鹅卵石小路,在两侧齐胸的花草掩映下,看起来还真是颇有悠然自得的意境。 用程兰的话说,尤其是今年春雨绵绵时,她能站在这里发呆小半天。 总之这个四处都透着他们二人当初用心收拾的小院,两人如今不管哪里都是越发的满意了。 快要晌午时,霍奴儿已经送完东西回到了家。 不是在自己的房间撸狗,就是在马厩跟两匹马谈心。 徐孝先的坐骑叫胭脂,霍奴儿在苦苦思考了好几天后,终于下定决心给他的那匹马取名巴图鲁。 鞑靼人勇士的意思。 徐孝先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却是摇着头说不妥。 霍奴儿、鱼鳞儿以及洪清文、程兰都有些懵,多好的名字啊。 多么的有寓意啊。 鱼鳞儿替她哥问徐孝先:“那徐大哥觉得什么名字好?” 于是徐某人眼珠子一转,认真道:“巴嘎这个名字好,意思是……聪明,所以我觉得这名字好。” 霍奴儿是个实心棒槌,巴图鲁跟巴嘎两个名字分别在嘴里念了念,而后一脸兴奋的欣然接受了。 “嗯,巴嘎,听起来就很聪明的样子,那以后我的勇士就叫巴嘎了。” 徐孝先嘴角忍不住扯了扯,程兰瞬间察觉到了这家伙没安好心。 好心提醒着霍奴儿:“你想好了,我总觉得你徐大哥没安好心。” “怎么会呢?而且巴嘎跟巴图鲁听起来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所以一定是聪明的意思。” 霍奴儿这个大儒替徐孝先辨经道。 程兰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还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霍奴儿帮着徐孝先套好了马鞍缰绳,徐孝先便迎着初夏的热风前往明月阁。 明玉楼前两日已经去过两次,与王世贞等人的应酬。 而且不出所料,过两日徐孝先还会多一个新的应酬的地方。 那便是闽浙会馆。 如今梁烟带着梁鸿正在谈,徐孝先相信拿下应该问题不大。 所有的一切都在稳步推行中。 而一切只要等水泥在这两日从西山抬出来后,徐孝先觉得自己在嘉靖面前,总算是可以有一些底气了。 明月阁前,一如往常那般热闹,京城权贵的马车、轿子,不能说是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但车来车往的热闹景象,还是让人心生愉悦。 道路两旁的商贩,仿佛叫卖的声音都要比其他地方响亮许多。 斜对面不远处的锦和胭脂铺,徐孝先骑在马背上远远观望了一番,人来人往的,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正常不过的胭脂铺子。 已经算是明月阁的老主顾,翻身下马自是不用招呼,明月阁的伙计都知道该如何招呼徐孝先跟胭脂。 钱令仪已然在门口等候着徐孝先,在徐孝先还未下马时,就已经是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章黔国公 轻车熟路,随着老鸨钱令仪前往乐泽阁。 此时徐孝先才察觉,钱令仪今日对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怎么又恭谨了几分。 但不等他把心头的疑惑问出口,就在距离乐泽阁不远处时,只见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正含笑望着他们二人。 看着男子善意的笑容,徐孝先在目光接触时也还以微笑。 再近了几步,徐孝先才发现,此人原来是刻意在此等候自己。 “徐公子……。” “嗯。” “嗯?” 徐孝先跟中年男子不约而同的嗯了一声,只是语气大不相同。 钱令仪愣了下,瞬间有些紧张与尴尬。 没办法,一紧张,让她给忘了这两尊她都得罪不起的大佛竟然都姓徐。 不过不等钱令仪再次介绍,那中年男子就自我介绍道:“在下应天府徐邦瑞,对徐镇抚的大名可是闻名已久了啊。 今日有幸相见,果然是如成国公所言,一表人才啊。” “徐……。” 徐孝先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怎么称呼徐邦瑞。 不错,徐邦瑞,当今魏国公徐鹏举之庶长子。 也就是徐孝先还为军匠时,曾跟吴仲、陈不胜等军匠,背地里曲曲人家徐鹏举在应天府南京,被百姓称为草包国公的徐鹏举。 魏国公徐鹏举的夫人张氏早亡,并未给徐鹏举生下一儿半女。 而眼前的徐邦瑞,则是妾室所生的魏国公府长子。 但因为乃是妾室所生,加上徐鹏举又格外疼爱另外一个小妾所生的次子。 因此有传言,徐鹏举打算在自己老了后,要把魏国公的爵位传给次子徐邦宁。 因而如今徐邦瑞在魏国公府的地位,多少是显得有些尴尬。 “若是徐兄弟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徐大哥便是。” 徐邦瑞显得彬彬有礼、儒雅沉稳,微笑道:“毕竟,五百年前是一家。” 徐邦瑞这番主动结好之言,让徐孝先听的心头竟是很舒坦。 不像平日里一些想要巴结、结交他这个掌印镇抚的其他人,话说出来后,便自带一股让自己嫌弃的味道。 当然,这也可能跟人家显赫的家世有关。 所以才让徐某人听着是那么的舒服以及……顺杆往上爬。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徐大哥你客气了。” 徐孝先含笑说道。 “那是自然,即便不同姓,徐兄弟也不必跟我客气才是。” 徐邦瑞含笑继续道:“不过……如今徐兄弟可是锋芒正盛啊,我这明月阁自元日过后,可是被明玉楼给压下去了大半。 所以往后,还望徐兄弟高抬贵手,能够给你这个徐大哥留口饭吃才是。” “啊?” 徐孝先惊讶的看着徐邦瑞,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难以置信道:“明月阁是徐大哥的?” 他猜想过诸多权贵的身份,但从来没有想过,这明月阁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魏国公府的买卖! “手底下的人非要这般折腾。” 徐邦瑞谦虚解释道:“一开始只是想在京城找个落脚点,免得每次来京都要麻烦其他人。 你比如像陆指挥使。 后来不知不觉的就一发不可收拾,谁能想到还做成了如今的规模。” “徐大哥果然是将门虎子啊,随随便便就能折腾出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明月阁来。” 徐孝先佩服道。 徐邦瑞哈哈一笑,奉承的话他听的太多了。 包括此时徐孝先的夸赞,一听就知道假得不能再假了。 但他并不介意。 毕竟,两人不过刚认识,任谁也不会立刻跟你掏心窝子不是? 但尽管如此,两人之间因为同姓的缘故,多少还是有些惺惺相惜,或者是彼此都愿意主动去亲近对方的意思。 “之所以一直不曾跟徐兄弟你相见,还是因为我人并没有在京城,一直都在应天府。 所以这刚来京城,便立刻让成国公约了徐兄弟你。 加上这买卖于国公府的颜面而言也不符,所以知道我是明月阁东家身份的,哪怕是在京城也是少之又少。” “徐大哥放心,我明白。” 徐孝先识趣的说道。 徐邦瑞又是哈哈一笑,道:“当然,就算是我今日不约徐兄弟,或者是不露面。 但我相信以徐兄弟任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这明月阁真正的东家是谁了。 所以与其麻烦徐兄弟你暗查,还不如我主动现身好。” “徐大哥言重了。” 徐孝先摇头笑道,到了现在,两人废话说了这么多。 他还是摸不清楚徐邦瑞目的是什么。 脸上带笑,嘴上也继续客套道:“实不相瞒,我可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查探徐大哥的想法。 何况,明月阁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北镇抚司就算是再有能耐,也不敢随意去暗查的。” “对了,光顾着跟徐兄弟寒暄了,差些忘了正事。” 徐邦瑞微笑道:“徐兄弟里面请。” 随后徐邦瑞亲自带徐孝先前往乐泽阁,一旁的钱令仪便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陆指挥使跟成国公已经来了,他们让我在乐泽阁与他们一同等候徐兄弟到来便是。 但我想了想,今日可是你我第一次见面,而且我又是明月阁的东家。 所以无论如何,都该出来迎接你才是。” “徐大哥你这番可真是折煞我了。当该听成国公跟陆指挥使的建议才是。” 徐孝先客气道。 乐泽阁。 徐孝先的目光在匆匆扫过朱希忠、陆炳以及另外一名男子后,便开始在众多丫鬟女子中寻找自己徒儿裴南亭的身影。 直到在角落看到了亲自抚琴的裴南亭后,徐孝先这才把视线转移了回来。 而那位有着鹰钩鼻,眼神颇为锐利的男子,经徐邦瑞介绍,赫然是云南黔国公府的沐朝弼。 此时的沐朝弼,虽一直以都督佥事的身份镇守云南,但还不是黔国公。 嘉靖二十六年,沐朝弼的兄长黔国公沐朝辅去世。 从而爵位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沐朝弼兄长沐朝辅四岁长子的身上。 因其侄儿年幼,所以嘉靖便命沐朝弼代替侄儿以都督佥事的身份镇守云南。 而到了嘉靖二十八年,沐朝辅年仅六岁的长子病逝。 爵位因而便落在了沐朝辅次子的身上。 也就是这一年,沐朝辅的妻子上书嘉靖,恳求嘉靖接她们母子二人前往京城居住。 但不等母子二人起程前往京城,沐朝辅的次子也突然暴病夭折。 消息传到京城,坊间便出现了各种传言。 但不管是哪一种传言,都对眼前的沐朝弼不利。 所有的各种传言与流言蜚语中,最为让人津津乐道,愿意当作真相的。 便是因为沐朝弼不愿意交权于自己的侄儿,想要继承黔国公的爵位,所以先后害死了自己的两个侄儿。 要不然怎么可能嫂子跟侄儿刚恳求前往京城居住,然后侄儿就暴病夭折了呢? 这事也太蹊跷了不是? 在沐朝弼不动声色的打量徐孝先时,徐孝先同样也在含笑打量沐朝弼。 相互见礼后,几人之中,徐孝先的身份就越发不够看了。 朱希忠、徐邦瑞、沐朝弼,三个在大明传承了百年的豪门贵族。 陆炳,当今皇上跟前最为信任的心腹重臣。 老娘还是嘉靖的乳母,自己又是锦衣卫指挥使。 所以徐孝先一个小小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在四人面前,就像他的年龄一般,压根儿没办法跟人家比。 因而落座于末位的徐孝先,要不是还有他徒儿的丫鬟栖乐有眼力见,恐怕徐镇抚就该亲自给四位大佬端茶倒水了。 裴南亭在角落依然安安静静地抚琴,琴声也如流水般清澈悦耳。 即不会打扰几人之间的说话寒暄,又能够使得整个厅堂一直都处于轻松悠然的雅意当中。 显然,这可是极为考验琴技高低娴熟的差使。 也难怪裴南亭得亲自坐在角落抚琴了。 毕竟,面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嫌贵。 当然,除了她师父。 裴南亭一边抚琴,一边任由心神漫游的胡思乱想着。 而这边,喝茶的几位中,陆炳的兴趣跟情绪看起来也不怎么大,时不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徐孝先在旁听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今日这酒宴的目的,跟他第一眼见到沐朝弼时,猜想的一般无二。 徐邦瑞、沐朝弼同时出现在京城,不为别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给沐朝弼跑官要爵。 之所以徐邦瑞会如此上心,则是因为沐朝弼是徐邦瑞的小舅子。 “在下虽远在云南,但都有耳闻无论是陆指挥使还是成国公,或者是这位小兄弟,如今可都是皇上倚重的臣子。 所以……明人不说暗话。 这件事情若是能成,沐某对三位必有重谢。 因而还希望三位能在皇上跟前,替沐某美言几句。 加上沐某这一次恐怕也无法在京城多做停留,因而也就不跟三位客气了。 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一会儿便用给三位准备的礼物先赔罪了。” 沐朝弼的鹰钩鼻子显得很突兀,所以哪怕是善意的笑容,也还会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他的这份老谋深算,能不能算的明白。 沐朝弼说完后,陆炳、朱希忠、徐孝先三人中,显然还轮不到徐孝先立刻站出来充大尾巴狼。 陆炳的目光缓缓望向了成国公朱希忠。 毕竟,论起家世背景来,他们三人都是世代功勋。 所以最有资格的发言的,便是他朱希忠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横冲直撞 朱希忠显然也是一个老油子。 哈哈两声道:“沐老弟太过谦了。 若论皇上的心腹臣子,在坐的我等怕是都无法跟沐老弟你相提并论啊。 皇上委沐老弟以重任于云南,就这份信任,我等可是都羡慕的不得了。 所以说,若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跟信任程度,你沐老弟在我等几人之中那可是名列前茅啊。 何况话说回来,这一次皇上允你进京,这其中的意思沐老弟应该比我等更清楚才是。” 论家世背景,朱希忠并不输徐邦瑞跟沐朝弼。 论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当年最为显赫的魏国公府,如今看起来,显然对于朝廷的重要性而言,就有些不及远在边陲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府了。 沐朝弼微笑看着朱希忠,一边点头同意朱希忠对他沐家与自己的吹捧。 嘴上则是说道:“若是论信任……沐某或许在旁人跟前可以挺直了腰杆子拍胸脯,可尤其是在你成国公跟魏国公面前,沐某可不造次啊。 这一次皇上允我进京,虽未明言是何事儿。 可沐某如今镇守云南终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众人在节骨眼儿上端起茶杯喝着,徐孝先跟提线木偶差不多,旁人做什么,他也就慢半拍的跟着做什么。 对了,还有陆炳,虽没有一脸的忧郁跟不耐烦。 但那份意兴阑珊的样子,已经是很明显了。 “云南虽不及北地九镇那般重要,但也是我大明在西南之重地门户。 沐某若是名不正言不顺,是真怕镇不住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啊。 最为重要的……。” 沐朝弼叹了口气,环视一圈后有些无奈道:“黔国公传承至今已百十来年,总不能……往后总不能在我们兄弟二人这一代断了传承跟朝廷的恩赐吧? 大哥命苦,我的两个侄儿……天妒英才,病逝的病逝、夭折的夭折。 如今大嫂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就盼着皇上能恩准,把这爵位传承下来。 要不然有朝一日,大嫂言: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大哥了。” “沐某也知道,我两个侄儿的病逝,有诸多流言蜚语在京城传来传去。 可那些都是以讹传讹,我沐朝弼身正不怕影子斜,堂堂男儿顶天立地。 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对得起皇上跟朝廷的信任,也对得起大嫂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更对得起我那两个可爱的侄儿。 而如今朝堂之上宵小之辈何其多? 即便我沐朝弼不在京城,不在朝堂,但我这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有不少人不愿意我继承沐家的爵位。 所以沐某今日之所求,并非是恳请诸位帮沐某说服皇上,而是希望在这件事情上,诸位能为沐某伸张正义,讨还一个公道。” 徐孝先嗅着端在自己鼻尖前的四溢茶香,脑子却是开启了小差。 不得不佩服,刚刚沐朝弼这段义正严辞的演讲,对于不知真相的他们而言,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 尤其是在朱希忠打哈哈之后,沐朝弼还能言辞恳切、真情流露的说上这么一大段,也是难能可贵了。 但事实是否是他说的那般,相信在坐的几位,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看法。 这种事情上没有徐孝先说话的份儿,因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偶尔跟陆炳、朱希忠交汇一个眼神,隐隐之间能够感觉的出来,无论是陆炳还是朱希忠,已经渐渐把他们二人跟徐孝先,当成了一个居于京城的小团体。 当然,若是黄锦也在的话,那可能就是一个四人团伙了。 不过今日这场合,显然不适合黄锦被邀请至此。 相比较于徐孝先三人,黄锦最起码在嘉靖这个时代,完全是毫无异义的嘉靖面前第一人。 属于被嘉靖信任的金字塔最顶端的男人……嗯,人! 就在他们几人在明月阁开始推杯换盏时,徐阶府上的管事李逢时接到了一份重要的名刺。 云南黔国公府六个大字,让李逢时瞬间觉得这份名刺有点儿烫手。 心头也不由咯噔咯噔的狂跳起来。 问了问门房其余事情,在得知送名刺过来的人的大致样貌后,李逢时便拿着烫手的名刺往内院走去。 黔国公府的名刺? 这也就是意味着那位还没有接过黔国公爵位的未来黔国公,可能人已经在京城了吧? 而且想来徐府应该是他第一个递名刺的吧? 毕竟,徐阶如今身为礼部尚书,沐朝弼能不能顺利的接过黔国公这爵位,礼部的态度可是很重要的。 何况如今徐阶虽还未入阁拜相,但当今皇上可还是很倚重他的。 如此想了想,李逢时瞬间也就不觉得这份名刺有多烫手了。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老爷能办的事情,那么就都不叫什么难事。 所以这世上基本上没什么难事。 在徐阶府上收到云南黔国公府的名刺同时,在工部晃悠了大半天深感无聊的严世蕃,刚刚一身大汗的回到自己的宅院,管事严崇就得意扬扬的拿着沐朝弼的名刺递给了严世蕃。 “公子,云南黔国公府给您递上的名刺,约您后日赴宴。” 严崇陪着笑谄媚道:“这可是黔国公府的名刺啊。” 严世蕃接过瞧了瞧,便顺手放在了一边。 嘴角带着笑,问道:“这一次想来没少得好处吧?云南黔国公府,想来自不会空着手来递名刺吧?” “一百两银子。” 严崇嘿嘿笑道,不过随即就叹了口气,装作无意道:“如此想来,外院管事严节严大哥,想来也会收到不少好处的吧? 您想我这里就一百两银子……。” “怎么?这是看见这点儿钱财起了异心? 觉得在我这里捞不着油水,看上人严节的……。” 严崇瞬间大惊,一脸紧张的急忙解释道:“啊?公子您可真是误会了。 我只是替严节感到高兴罢了。 至于我,可从来没有对公子您有过二心,甚至巴不得像外面那棵香椿树似的,就长在院子里哪也不去才最好……。” “滚滚滚,懒得听你在这跟我说这些废话。” 严世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嘴里道:“要不是看在你跟着我小二十年的份儿上,老子早把你这管事给撤了。 也就是你,如今在我眼里还有几分忠心,要不然……。” 扑通一声,严崇瞬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了严世蕃的脚下开始连连求饶。 严世蕃则是冷笑一声,用脚尖勾起严崇的下巴。 “一百两银子不少了严崇,你可知道我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钱? 所以不管你是身为严家的人还是严家的鬼,凡事都要懂得一个知足才是。 眼红人家严节收的好处多,但你怎么不说人家严节比你还要辛苦呢? 三更半夜的有人来访,不都是人家跑前跑后? 你呢?屋里睡得跟死猪一样,这你怎么不说?” 说道这里,严世蕃直接一脚踹在了严崇的脸上,寒着脸道:“再特么的再在我跟前卖弄你这点儿小聪明,小心我饶不了你! 滚出去!” 被踹了一脚顺势倒地的严崇急忙起身,几乎是爬着走出了厅堂。 不知何时,冷汗几乎湿透了整个后背。 落日余晖,残余的阳光洒进乐泽阁二楼的花厅一角。 一株硕大的牡丹安安静静的伫立在角落,半开的花瓣儿沾染上金色的阳光,一幅岁月静好的悠然模样儿。 明月阁,想来也只有徐邦瑞能够把这里的四大花魁全部凑进这乐泽阁内争奇斗艳。 但在徐孝先眼里,不管是怎么看,还是自己的徒儿裴南亭最为出彩与动人。 所以身为明月阁的花魁之首,身为师父的徐孝先也面上有光。 只是如今大明在经过了唐宋儒家的洗礼与进化后,含蓄与内敛渐渐完全取代了肢体的张扬。 就如同后世那般,别的民族喝多了是载歌载舞,只有汉人喝多了在吹牛逼一般。 因而如今,明人哪怕是再跃跃欲试,再有极强的音乐天赋,也都得忍着,要不然放浪形骸、为人轻浮的帽子很快就会被扣在头上。 于是徐孝先今日这个小透明当的很隐形,只有偶尔才会得到沐朝弼一句两句的交谈。 但也都是一些客套话。 毕竟,在沐朝弼这个准黔国公看来,今日这位年轻人能够上桌,已经是给朱希忠跟陆炳极大的面子了。 要不然,别说他是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了,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沐朝弼也同样不会在意的。 徐孝先对于沐朝弼的轻视态度并不在意,何况他深知,今日能够来此,也是因为陆炳跟朱希忠的缘故。 何况无论是从哪方面论,自己跟沐朝弼都不是同一层次的人。 即便是徐邦瑞很看重自己,席间也好,还是宴乐也罢都很是照顾他的感受。 日暮时分,宴席散场,徐邦瑞跟沐朝弼送三人至明月阁门口。 陆炳、朱希忠坐上马车,徐孝先则是翻身上马,与此同时,沐朝弼望向他上马时嘴角的不屑与嘲讽,也被徐孝先看在眼里。 开奔驰的看不起蹬自行车的,也是情有可原。 待陆炳、朱希忠的马车缓缓离去,徐孝先也含笑对着徐邦瑞、沐朝弼点头,而后拉动手里的缰绳向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只是在拐弯处时,徐孝先策马一头扎进了一条小胡同中。 而与此同时,陆炳的马车追赶上了朱希忠的马车,两人掀开车帘看向彼此。 “要不等一等?” “放缓速度即可,太清楼解酒如何?” “看看那小子是否跟我们二人可有默契再说如何?” 陆炳在车窗处探出半个头看向身后不远处,很快就看见徐孝先策马从胡同中钻了出来。 大街上的行人不由侧目怒视,谁家纨绔子弟这般无礼? 横冲直撞的,也不知道看着点儿行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恩宠 “不错,看来还是有几分机灵劲的。” 待徐孝先策马到两人的马车跟前,两人含笑赞许道。 徐孝先俯视二人,开着玩笑:“您二位差点儿就把散场了找我们刻在脸上了,我要是不来那可就是眼盲心瞎了。” “既然如此,明玉楼走一遭?” 朱希忠仰头笑呵呵道。 徐孝先瞬间沉下了脸,一只手伸到朱希忠跟前道:“先还钱。 我要是没去明玉楼,我都不知道您二位还真是大手笔啊,这才多长时间? 您二位就能欠明玉楼三千两银子? 吃什么了您二位这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小子,你怎么不说说明玉楼元日后的价格比明月阁都要贵了? 我们二人前前后后才去了几次? 那头牌李青衣我们也就只敢请了一次啊,那一晚就差不多一千五百两银子扔进去了……。” “说那么多没用,先还钱再说去明玉楼。” 徐孝先铁面无私的说道。 但两人都没再搭理他,对视一眼后便示意车夫直接前往明玉楼。 …… 明玉楼雅间。 当姜柔出现在三人面前时,朱希忠便指着徐孝先道:“姜姑娘,我们二人前些时日欠的银子,就由他来替我们付了。” “还有,往后我们二人来此的所有花销,也都由他来付账。” 白面无须的陆炳也是一脸认真的说道。 徐孝先脸黑得像锅底。 姜柔在一旁笑意盈盈,甚至都没有看徐孝先一眼,便把这欠银子的事儿给应了下来。 徐孝先也没有当着姜柔与伙计的面多做计较。 何况这两人敢这么理直气壮的欠钱不还,还把帐做到他的头上,想来必是有所依仗。 在明月阁可以算是酒足饭饱,如今三人来到明玉楼,则是点了几道清淡的小菜。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沐朝弼一事儿。 随着徐孝先点头示意姜柔出去后,朱希忠端起茶杯闻了闻,说了一句好茶。 而后便看向徐孝先道:“今日这事儿你怎么看?” 徐孝先看了看不苟言笑,此时彻底放松下来的陆炳一眼。 “两位大人,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 徐孝先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但今日他既然拉着魏国公一同宴请两位大人,那么想来如今皇上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咯?” “说的不错。” 陆炳点着头,道:“皇上如今也是犹豫不决,这件事情朝廷的态度也很重要。 成国公没有替我们三人应下来,也没有了伤了和气。 如此就算是不错了。 往后说不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不得罪为好。” “对了,明日你进宫觐见皇上时,切记今日之事儿如实说便是。” 陆炳突然提醒徐孝先道。 徐孝先一脸惊奇:“陆大人您……您怎么知道明日我要进宫?” “不是你跟皇上说的么?三日前你不上疏有要事禀奏皇上?” 陆炳看着徐孝先疑惑道。 徐孝先此时才反应过来,看来今日陆炳是去过西苑了。 “好,若是皇上问起,我会如实禀奏皇上的。” 徐孝先点头说道。 一旁的朱希忠眼带笑容,感慨一声道:“哎呀……你小子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得皇上如此信任跟恩宠。 别说是我朱希忠了,就算是陆大人都是羡慕的很啊。 自你从辽东回来,皇上在我们二人跟前对你可是只有夸赞。” 徐孝先听着朱希忠仿佛很由衷的话语,摇头苦笑。 他怎么不知道嘉靖很欣赏他呢? 还夸赞? 在他看来,哪天要是不骂自己两句,或者是能给自己一个好脸色,他徐孝先就已经知足了。 “成国公您就别挖苦我了,若是皇上对我真只有夸赞,我怎么每次去皇上都没给过我脸色?” “你真不知道?” 陆炳看着徐孝先不像装的样子惊讶道。 朱希忠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惊讶。 魏国公徐邦瑞,以及未来可能黔国公沐朝弼宴请他们二人,之所以拉上徐孝先,除了因为他们二人同样器重徐孝先之外,便是因为徐孝先在嘉靖心里越来越重的分量。 尤其是那份能让任何人惊掉下巴的绝对信任! 才使得他们二人如今在一些事情上,不得不拉上徐孝先。 之所以这般做,也是为了通过徐孝先向嘉靖隔空表忠心。 “这怎么可能?” 徐孝先两手一摊,比两人还要无辜。 从他第一次进宫到如今,虽说对西苑已经是轻车熟路。 可若是说他已经完全得到了嘉靖无条件的信任跟恩宠,这话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但这话若是从朱希忠、陆炳两个近臣嘴里说出来,徐孝先感觉不像是真的。 又好像是真的。 “小子,你这……。” 朱希忠愣愣的看着徐孝先竟是有些无语:“你……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西苑洗过澡?” “我还穿过太监的衣服呢。” 徐孝先不以为然道:“没错,我在西苑洗过两次澡。” 徐孝先回忆着第一次在西苑洗澡,第二次跟菽安之间的暧昧与不清不楚。 “这还不能证明皇上对你的信任跟恩宠吗?” 朱希忠看傻子似的看着徐孝先问道。 徐孝先解释道:“我……我之所以在西苑洗澡,可都是有缘故的。 这第一次您二位也知道,元日前我顶风冒雪去了一趟昌平,刚一回京就被提溜到了西苑。 您二位也在,也知道当时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是?” “那第二次呢?” 陆炳在旁问道。 “那就是我从辽东回来了。” 徐孝先说道这里,神情有些尴尬。 后知后觉,他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为何从辽东回来后,嘉靖又让他在西苑洗了一次澡。 而且这一次还得到了美人菽安的娇躯。 虽然啥事也没有办成,但半赤裸相见的画面,如今想来依然是意犹未尽啊。 “说话,想什么呢?” 朱希忠拍了拍桌子催促道。 “第二次在西苑洗澡,我一开始以为皇上是因为我胡子拉碴的仪容。” 徐孝先回忆道:“后来我想了想,可能除了我胡子拉碴的样子外,还有就是……当时我身上太臭了。 虽说是去了一趟辽东,可我最终去的是草原。 小半年的时间几乎就没有洗过澡刮过胡子,加上在草原每天都是跟牛羊马,以及用牛粪生火过日子。 所以我估计那时候我身上的味道……。” 朱希忠听徐孝先一边解释,两人一边面面相觑。 内心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这在他们看来,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即便他们二人同为嘉靖的心腹重臣,但每次见嘉靖的前一天,哪一次不是要在家里隆重的沐浴焚香? 就怕给皇上留下一丝一毫不好的印象,惹得嘉靖龙颜大怒。 终究是大明朝的皇帝,天子! 臣子觐见的繁琐规矩,可是每一位人臣都必须遵守的。 而像徐孝先这般,临时被提溜到西苑的,也不能说没有,但像他这么次数频繁的绝对少见。 更何况,朱希忠、陆炳等近臣觐见嘉靖都会如此隆重。 而那些远离京城的官员赴京觐见时,各种繁杂冗长的仪式以及自身的小心谨慎,可是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就算是镇守云南的沐朝弼,这一次觐见嘉靖,也是安排在了后日。 而明日起,按照沐朝弼的话,明日他便会吃一天素,且还要前往城隍庙诵一遍道经,而后晚上要沐浴焚香、默静心咒等等。 然后在后日天还没亮时,就得前往宫城门口候着等觐见。 “所以你是说……。” 朱希忠目瞪口呆的看着徐孝先,道:“你是说皇上当时嫌弃你身上的羊膻味儿以及臭味,所以才让你洗的澡?” 徐孝先点着头,道:“正是如此。 因为当我洗完澡回到御书房时,发现原本只点了两支香薰的御书房,多燃了好几支熏香。 不过我当时没在意,也是后来才回过味来的。 一定是我身上混杂着的难闻气味,让皇上命人多点了几支熏香。” 说道此处,徐孝先不由想起那个小女孩儿,在第一眼看到自己时,下意识捂鼻子的动作。 后来可能因为觉得这般不礼貌吧,所以朱福媛就硬生生的放下了手。 至于再往后跟他蹲在仁寿宫门口时,且把给嘉靖的点心跟小米粥给自己喝,可能是……可怜自己? 陆炳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是跟随嘉靖时间最久的臣子,甚至比黄锦在嘉靖跟前的时间还要久。 除了还在潜邸时,陆炳曾见识过嘉靖身为“人”的一面。 而自从登基为帝后,嘉靖的这一面便几乎就被隐藏了起来。 尤其是最近这十来年的时间,若不是徐孝先的出现,陆炳都快要忘了身为天子的皇上,其实还是有人的一面的。 …… 西苑 俯首于书案的嘉靖抬起头,看了看黄锦,又看了看菽安。 “那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了?” “回皇上,昨日便已经收拾好了。” 菽安躬身乖巧的回道。 嘉靖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黄锦道:“给他一块儿自由出入西苑的腰牌吧。 往后若是朕忙着,就让他在收拾出来的房间等候朕。” “皇上,您看……要不要再斟酌一番?” 黄锦小心翼翼的提醒着。 菽安此时则低着头,明日终于又能见到那家伙了。 “还需斟酌吗?” 嘉靖拿起三日前徐孝先觐见的上疏又看了看,随即放下仰头想了想,道:“吩咐下去,不必斟酌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贵宾卡 走出仁寿宫,不远处湖边的清爽凉意微风拂来,让黄锦不由长出一口气。 他的心里此时此刻可谓是五味杂陈。 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是因为往后徐孝先跟皇上更为亲近了。 而这种亲近,甚至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甚至就连今年大婚的景王跟裕王都没办法比肩。 难道是因为陶仲文两龙不可相见的缘故? 所以皇上把这种得不到释放的关怀赐给了徐孝先? 黄锦摇摇头,不去想其中的缘故。 但他也清楚,皇上跟徐孝先的这份恩宠可是一把双刃剑。 既让人羡慕也会让人眼红嫉妒。 这些对往后的徐孝先而言……还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 明玉楼门口,徐孝先领着姜柔、李青衣亲自送朱希忠跟陆炳离开。 而后领着两女回到了四楼花厅。 也是因为朱希忠跟陆炳让他替他们二人还明玉楼的账一事儿,让徐孝先突然之间在脑海里想到了后世的贵宾卡。 这在他看来,显然正适用于如今风头正劲的明玉楼。 文人士子、商贾名流,如今对于明玉楼的风评与兴趣,以及对头牌李青衣才情的仰慕,包括一楼厅堂别具一格的走秀,这些可都是吸引客人的最大卖点。 加上又有区别于这个时代而凭空多出来的两个音色,在丰富乐曲的同时,同样也在丰富与进化着人们的情绪。 而且对于徐孝先而言,这玩意于他还有着另外一种送礼的意义。 试想一下,就像朱希忠跟陆炳,若是自己送他们二人每人一张贵宾卡,那么他们岂不是瞬间就觉得很有面子? 若是往后再来吃饭,只要掏出这么一张卡,既能打折还能显摆其在明玉楼身份与待遇的与众不同。 所以谁会不想拥有这么一张贵宾卡呢? 而且这样子一来,他们应该就不好意继续欠账了吧? 徐孝先想到这里不由自己呵呵笑出了声。 李青衣在旁看的心突突的,忧心的看了看旁边正亲自沏茶的姜柔:“姜柔小姐姐,这指定是病了,要不找个大夫给瞧瞧吧? 你看,一句话不说,然后一个人突然之间傻乐……哎哟,好痛的好不好?” 李青衣话还没有说完,白净细嫩的额头被徐孝先伸手弹了一下。 “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编排我,我要是不在的时候,你不得把我编排死?” 徐孝先没好气说道。 “哪有。” 李青衣又怂又凶道:“平日里我就是背地里喊你一声徐瞎子,姜柔都要掐我好几下给你报仇,给我长记性。 所以我哪里还敢背地里编排你?” “所以当着我的面你就敢了?” “这不是……明人不说暗话嘛。” 李青衣嘿嘿一笑道。 “去,给爷跳一支舞,正好我跟姜柔交代点儿事情。” 徐孝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青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人们身上的衣衫越来越薄。 去年还让他以为身上没有多少料的李青衣,此时看起来虽不像菽安那般丰乳翘臀般迷人。 但少女的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这种美,也是让徐孝先不由愿意多欣赏几眼这青春气息迷人的身材。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是不是忘了?” 李青衣气得扭了扭身子,抱怨道:“我都跟你说,现在明玉楼有一半的事情我都能做主。 所以你不能有什么事情只跟她交代,也必须带上我才行。 而且……要不然我会以为你把我当外人的,好像你就姜柔这么一个内人……。” “瞎说什么。” 姜柔脸色瞬间有些红,神情之间也有些尴尬。 “内人是这么形容的嘛?不学无术。” 徐孝先接过姜柔的话茬讥讽李青衣。 这边姜柔稳了稳心神,内心有些忐忑与自卑。 若是可以,她真想什么都不图的做徐孝先的内人。 可……如今谁看不出来呢? 徐孝先前程远大,往后也只会越来越好,越走越高,成为她越发高攀不起的权贵大人物。 所以如今姜柔的心里,既有几分对徐孝先的爱慕,又有几分对如今她与徐孝先之间关系的珍惜。 而徐孝先之所以被李青衣称之为徐瞎子。 一开始是因为看见她们二人时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艳。 所以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的两人,便觉得徐瞎子这个名字太合适徐孝先了。 而如今再在背地里称呼徐孝先徐瞎子,则是因为姜柔偶尔的爱慕流露,总是被徐孝先视而不见。 所以这就成了徐瞎子的第二层意思。 这一次徐孝先再一次选择了李青衣当着他的面,点拨姜柔对自己爱慕一事儿。 倒不是他有坐怀不乱的专一,而是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这么多女子跟自己要是纠缠一起后的关系。 尤其是菽安,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跟人家相处。 娶进门当老婆? 程兰肯定没有意见。 自己当然也没有意见。 可就是……嘉靖会同意吗? 而徐孝先此时却是连跟嘉靖提及的勇气都没有。 很快,回过神的徐孝先,虽没有躲避姜柔那带着点儿羞涩与情意的目光。 但也是如同瞎子一般,仿佛从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黑眼珠子一般。 “刚才成国公跟陆指挥使提及他们二人所欠明玉楼花费一事儿,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徐孝先随即伸出自己的手掌,打量了一下觉得有些大。 于是示意李青衣伸出手向上。 看了看那白皙娇嫩且细腻的手掌心,而后点点头道:“我有这么一个想法。 便是在明玉楼推出一种名叫贵宾卡的东西。” “贵宾卡?” 李青衣跟姜柔两人都是一脑门问号。 “不错,也可以说是一种绑定客户的手段,也是促进他们往后继续来明玉楼消费的一种方式。 说白了,只要手持这贵宾卡,往后来明玉楼若是花费了一百两银子,那么便可以打个九五折? 八五折?甚至是七五折都可以。 当然,他们找楼里姑娘的价钱可不能用此卡。 也就是说,只有酒跟各种饭菜的花费才能用此卡。 所以你们觉得怎么样?” 姜柔眨动着那双明亮迷人的大眼睛,想了想道:“每个人都要给一张吗?” “那还不乱套了?” 徐孝先笑着道:“这种贵宾卡,自然是要给在京城有一定的身份与地位才能拥有。 就比如成国公跟陆指挥使,他们自然是有资格。 而一些时常在楼里一夜之间能一掷千金的,自然也有资格拥有。 所以这该给谁,用什么方式给,那我们也应该有些讲究才行。” “这样好不好?” 李青衣心思活泼,平日里也是常常天马行空、馊主意歪主意层出不穷,就是没有过什么真正的正主意。 “怎么样?” 徐孝先跟姜柔一同问道。 “除去你刚才说的有数几人,我只是单说其他的客人。” 李青衣突然还很谨慎的用词道:“我的意思是说,比如一些商贾,他们有钱,但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 而你刚才所说的贵宾卡,正好可以小小满足一下他们的虚荣心跟一些成就感。 所以……若是他们每个月能在明玉楼花费一定数额的银子,那么我们就给他们一张好不好?” 徐孝先惊讶的看着李青衣:你也是穿越来的? “还有呢?” 徐孝先抛开脑子里的废话问道。 “还有?还有什么?” 李青衣被徐孝先问的有些懵。 “这样还不行么?” 姜柔看了看李青衣,而后看向徐孝先问道。 两人接触时间久了,姜柔对徐孝先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循序渐进之外,当你的回答满意时,他会点头给予赞许。 但若是不满意,就会问你还有呢? 或者是再想想,周全一点儿,大胆一点儿的说辞来暗示。 “当然不行了。” 徐孝先微微叹口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看着姜柔乖巧的给自己倒茶。 “这样还是太被动了,而且你给了他卡,那么往后他一样不来,你又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以你明玉楼头牌的名义递请柬吧?” “要是为了楼里的姐妹,或者是明玉楼的生计,我倒是没所谓的。” 李青衣以大局为重道。 徐孝先摇了摇头,而后道:“那就不如这样。 一次性给这张贵宾卡存一万两银子,那么每次花费就可以打八五折。 一次性两万八折。 以此类推,我们只要定一个最高的折扣就足够。 这样你们觉得可行吗?” 徐孝先的想法,瞬间让两女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明明可以去抢的,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办法去骗呢? 看着两女不可思议的样子,徐孝先不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可能他把消费实力估量的过高了吧? 于是道:“这样吧,至于该存多少钱由你们来定,而后最低不能超过五五折。 这样如何?” 姜柔跟李青衣长舒一口气。 京城有钱人多不假,可他们也不傻。 你让他们一下子给明玉楼拉来万两银子,甚至是几万两银子……。 明玉楼可能在大部分客人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但就在此时,姜柔眨动着眼睛道:“其实是可行的,不过从五千两开始或许更为可行一些。 但我们需要换一个思维,需要站在客人的立场来想。 就像刚才徐大人说的,这贵宾卡则是物以稀为贵,且是作为明玉楼尊贵客人的身份象征。 所以……自然不能多了,而且还要极具吸引力。 让诸多客人以拥有这么一张贵宾卡感到有面子才行。”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具体细节你来办就是。 一切弄好了告诉我一声,若是有不妥我们再商量。” 徐孝先大喜道。 还是姜柔聪明,胸大有脑而且还有妖娆的凹凸身材。 姜柔见徐孝先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心头瞬间也是甜甜的,自己最起码在他眼里,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才是最重要。 第二百七十四章恩恩怨怨 而接下来便是贵宾卡的形状与质地大小的确认。 真材实料的用真金来打造这贵宾卡,自然也是要突出尊贵两个字的含义。 三人按照各自的思路,琢磨着第一次应该做多少张合适。 李青衣一开始便是八八八,三个八,图个吉利。 徐孝先跟李青衣不遑多让,说六六六,图个顺心顺意。 姜柔无语的看着两人摇着头。 最后轻咬嘴唇说两人有些太乐观了,这种新生事物不见得从一开始就能推行开。 而且都是真金白银的让客人还没享受就掏钱。 虽说跟抢钱有区别,但……区别好像不是很大。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明玉楼向来是以无奸不商的商贾、名流,以及喜欢算计、心眼儿小得跟针鼻儿似的文人士子、风流墨客为主呢? 所以姜柔在两人的注视下,伸出了白皙纤嫩的食指。 “按照徐大人刚才的意思,每张贵宾卡都要有我们明玉楼独有的编号,以防别人冒充。 所以我觉得像很吉利的一些编号,不妨就留给大人你,到时候不管是送礼还是送人情,都是可以一用的。” “啊?还要给他么? 他来明玉楼什么时候花钱了?” 李青衣不过脑的惊讶道。 “终究要有一些京城权贵为我们背书的,要不然其他人怎么会来买这贵宾卡? 京城的某位大人手里若是有了,那么请他来此享乐的商贾或者是其他人会怎么看? 难道他们就不想拥有一张么? 当然,留给大人的可以是没有数额的,可以按照最低的折扣来花费。 如此一来,那请某位大人吃饭的,他到时候自然会心动。 临走时,也一定会询问这所谓贵宾卡的条件与资格,以及各种用处的。” 姜柔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脑海里瞬间涌出诸多关于贵宾卡的主意来。 而在说起细节时,甚至比徐孝先想的还要周全、周到。 如此一来,徐孝先也就彻底成了甩手掌柜,凡事显然已经不需要他再来操心。 最后,徐孝先显然也不能多要。 要不然就属于赔钱赚吆喝了。 于是姜柔便提议,有着编号的前十张贵宾卡留给徐孝先,其余则由明玉楼来处置。 至于该去哪里打造这暂时只独属于明玉楼的贵宾金卡,不等徐孝先说话。 姜柔便轻声不经意的道:“我听闻大人在城隍庙附近有一家称之为锦素银楼的铺子,那么不妨就送到那里如何?” 徐孝先愣了愣。 看着一脸无辜与认真的姜柔,总觉得那里怪怪的,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这娘们不像好人啊。 于是索性不去想,何况他也相信姜柔不是有坏心思的女子。 最后李青衣的青春舞姿徐某人没有欣赏到,但走出明玉楼时却是心情大好。 不得不说,姜柔也确实有商业头脑。 往后多加培养,循序渐进之下,想来不会比那个已经开始成为闽浙会馆女掌柜的梁烟差的。 回家后并未把明玉楼要前往锦素银楼打造金卡的事情告诉程兰。 至于程福海想请他吃饭的事情,徐孝先并不打算去赴约。 因程兰的关系,徐孝先也不打算跟程福海多亲近。 第二日一早,北镇抚司衙署,罗谷跟林仓穿戴一新已经等候着徐孝先。 今日他们二人将跟随徐孝先觐见皇上。 这件事情使得他们这几日一直都没睡好,而全家也因为他们将要觐见皇上一事儿,不只是给他们做了新衣裳,更是几乎当成了比元日还要喜庆、激动的事情。 因而徐孝先此时看见崭新的两人时,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此时的北镇抚司衙署后堂,依然还是由梁烟母女居住。 而梁鸿则是以掌柜身份打理着闽浙会馆的诸多事情。 且在当初谈盘下闽浙会馆时,还是动用了北镇抚司这个靠山。 好在人家也没有提其他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能够跟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结识一番,一起坐下来认识认识吃个饭。 中午时分,罗谷、林仓两人心不在焉、紧张激动的跟徐孝先吃中饭,梁烟便把人家的请柬递给了徐孝先。 “时间由你定,他们哪天都没问题。” 相比起刚认识梁烟的时候,此时的梁烟看起来显然多了一份自信与从容。 那种看见徐孝先的扭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消失不见。 已经能以平常心来面对。 徐孝先给了梁烟两日他空闲的时间,至于哪一天或者是在哪里跟人家吃饭,这些都交给了梁烟来决定。 可能这也是深受后世一些领导的影响,所以如今徐孝先身边的梁烟、姜柔以及霍奴儿,就像是他的秘书似的。 因此一些事情,徐孝先也会极为自然的交给她们来帮自己安排一些事项。 梁烟同样有担当有责任心,且周全心细,尤其是加上又是要长徐孝先不少岁,因而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尤为擅长与娴熟。 最重要的是,梁烟要比姜柔等人更懂男人的心理,尤其是那份莫名其妙的男人的尊严或者是虚荣心。 跟梁烟交代了几句,徐孝先便带着林仓、罗谷两人离开北镇抚司衙署前往皇城。 北镇抚司的马车在进入皇城自是无需盘查。 顺顺利利进入后,林仓、罗谷已经满手心是汗。 也就只有徐孝先掀开车帘时,才会趁机打量一眼外面来满足好奇心,以及好让这一趟皇城觐见不虚此行。 西华门处,当一口箱子被罗谷、林仓二人合力搬下来时,黄锦都愣了。 这么沉? 难道是……黄金? 黄锦不由在心里猜想着。 但因为徐孝先跟嘉靖两人之间的神秘,黄锦领着三人前往仁寿宫的路上,也没有询问。 如同徐孝先第一次觐见嘉靖时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不远处,严嵩、徐阶等内阁臣子,远远观望着徐孝先等人的背影。 只是相比较第一次,这一次严嵩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 徐阶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分沉思。 他们几个内阁臣子,显然都没有想到,皇上这个时间没有召他们觐见的原因,竟然又是因为徐孝先。 而且还抬着看起来很沉的一口箱子。 这让几人的心头都不由的多了几分好奇。 随着徐孝先等人的背影消失于严嵩等人的视线范围。 严嵩突然开口道:“看来在皇上心里,往后北镇抚司怕是要越发的重要起来了。 徐大人以为呢?” 徐阶没想到严嵩会直接问他。 随后斟酌着严嵩的话语,想了想道:“如此也是好事,依下官看,只要能让皇上心安便足矣。” “是啊,只要能让皇上心安就足矣。” 严嵩叹着气:“可北镇抚司终究不是拱卫京师的重兵,更不能化成外城还为修建的城墙来抵御鞑靼人。 甚至还不能媲美锦衣卫。 所以想要皇上心安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反倒是……徐孝先如此年纪,徐大人就不怕他成为另外一个持宠而娇的仇鸾吗?” 徐阶不由皱眉。 严嵩见徐阶不说话,于是笑了笑,而后转身往内阁走去时,突然道:“徐大人,你我与陆指挥使可也都是亲家,这自从元日聚过后,好像一直都没有再聚过吧?” “哦?严大人的意思是……?” 徐阶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严嵩见徐阶不上道,于是低头笑了声,道:“这样吧,今日回去我便让世蕃给陆指挥使递帖子,正好我们也多日不见,一起聚聚把酒言欢如何?” “既然如此,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徐阶强颜欢笑道。 说白了,还是元日前徐孝先查抄的那三百多万两银子给闹的。 严世蕃当上了工部尚书,但皇上如今因为徐孝先,却是淡了修建外城城墙的心思。 那么那被许多人盯上准备捞油水、吃回扣的三百多万两银子的去处,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好巧不巧的,如今几乎整个朝堂都知道,这笔原本要被挪来修建城墙的银子,竟然是被北镇抚司给截获挪用了。 而且还是皇上同意的! 所以这让从元日前就开始谋划如何使用这笔银子的严氏父子,如何能心甘? 尤其是严嵩,他这张老脸又该往哪儿放? 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可徐孝先已经搅了严氏父子不止两件好事儿了。 其中最为重要的,除了这三百多万两银子的被徐孝先捷足先登,还有就是杭州一行,不单是断了严家一部分的财路,而且还让严家失去了把《清明上河图》据为己有的机会。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不管徐孝先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都已经彻底得罪了严嵩。 而严嵩三番两次想要借旁人之手,甚至不惜与徐阶一起在嘉靖跟前给徐孝先上眼药,而后还被后来赶过来的徐孝先当场知晓。 这也就意味着,阴差阳错的,徐孝先跟严嵩之间的矛盾,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已然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徐阶无心助纣为虐,同样也无意帮衬徐孝先。 但眼下,严嵩好像已经裹挟了他,让他一时之间竟是没办法置身事外。 仁寿宫。 嘉靖把手里的上疏直接扔到了跪在书案前的户部尚书身上。 怒道:“朕要修建城墙的银子,你就给朕这些? 陕西、浙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去年税赋为何少了这么多? 还有,为何不早些告知朕?” 第二百七十五章因果 李士翱。 深得嘉靖器重的一位臣子。 巡盐两淮期间,曾为嘉靖创收八十万两银子。 而且此人为官清廉、淡泊名利。 在各地也都曾任过职,嘉靖二十八年任工部尚书,于去年被严世蕃顶替。 刑部尚书、户部尚书两者之间,朝堂之上各方利益集团好一番明争暗斗。 最终李士翱选择了退让,担任了户部尚书。 至于刑部,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严嵩这个大靠山。 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如今不能说对于朝堂之上诸多官员都已经了如指掌。 但最起码像类似于六卿这个级别的官员,徐孝先基本上还是有些了解的。 尤其是李士翱,曾经还是他暗中调查过的重点对象。 所以当黄锦告诉徐孝先,李士翱还在御书房,让他前往仁寿宫另一边的偏殿等候时,想着李士翱事情的徐孝先,下意识的便跟着黄锦走进了仁寿宫另外一边偏殿角落的小房间。 罗谷、林仓自然是没有徐孝先这般待遇,只能跟两名太监看着箱子站在宫外等候。 房间不大,可能以前是放杂物的? 窗户推开,虽不是鸟语花香的景象,但绿树成荫的景象夹杂着微风也让人心旷神怡。 一张不大的桌子加一张不大的椅子,上面有笔架、砚台与烛台。 角落有一个摆满了各种道家典籍与一些名贵宣纸的雅致书柜。 两张椅子与一张茶几置放在另外的角落。 脚下的青石地板光可鉴人,看样子像是新收拾出来不久的一间房间。 徐孝先笑呵呵的打量了一圈,而后看着黄锦道:“想来这应该是厂公您平日里休憩或者是……办差的地方吧? 我还是第一次来呢,真是深感荣幸。 不错,简单又不失格调……。” “这是皇上专门为你准备的,我在仁寿宫,是没有单独值房的。” 黄锦眼瞅着徐孝先脸上的笑容僵住,像是傻了似的看着他。 “您……我……我没听明白,厂公这话什么意思?” 徐孝先呆呆傻傻的问道。 难道……真要让自己做个太监? 不用征求自己的意见么? 还是说……那天自己跟菽安的旖旎之事东窗事发了? 嘉靖要惩治自己? “没听明白?” 黄锦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孝先,指了指书桌后面的椅子,示意徐孝先坐下说话。 徐孝先立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那椅子我怕烫屁股。” 黄锦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徐孝先苦笑一声。 “这是皇上的恩宠,体恤你元日前顶风冒雪的昌平一行,以及元日后辽东行的辛苦。” 黄锦微微叹口气,而后神色凝重的警告道:“你可要知道,这既是皇上的恩宠,但……也是一把遭人嫉的双刃剑。 所以你小子一定要切记,千万不可因此得意忘形、持宠而娇。 要不然可就是给自己惹麻烦了。” 徐孝先整个人还是有些发蒙,他完全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太意外了,且太猝不及防了。 这让他不由想起昨日跟朱希忠、陆炳二人时,两人说起嘉靖口中只有对自己赞许的那些话来。 本来他是不信的。 但看着这个窗明几净的房间,以及笑意满满的黄锦,他现在是不相信都不行了。 “皇上没有别的意思? 不会是让我每天都要来此坐班吧?” 徐孝先再次打量着这不大的房间,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特意给自己在他的仁寿宫准备一间房间? “皇上没有其他吩咐,不过一会儿你倒是可以亲自问问皇上,这往后是否有什么吩咐。 对了,这是你以后自由出入西苑的腰牌。 不过也是只限从西华门到仁寿宫,若是去其他地方,那是不能的。” 黄锦递过来一块儿看起来很像是纯金打造的腰牌。 徐孝先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很简朴的一块儿腰牌,甚至四周连个纹理都没有,正面只有中间竖刻着两个字:西苑。 而在背面则是仁寿宫三字。 对于黄锦刚刚的提醒,徐孝先收好腰牌后感谢道:“多谢厂公提醒,我一定不会得意忘形、持宠而娇,给别人手里送把柄的。” “心里有数就好。” 黄锦满意的点着头,道:“有些事情装在肚子里,能不跟任何人说的自然是不说最好。 这同样也是为官者该懂得道理。 要不然就像如今在御书房的那一位,虽然为官清廉、为人处世也颇为得体。 可一些事情还是坏在了自己的一张口无遮拦的嘴上。” 徐孝先不由好奇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黄锦看了看门敞开的外面,这个角落僻静,平时哪怕是宫女、太监都很少有人从此经过。 两人于是在角落两张椅子坐下。 黄锦像徐孝先说着户部这小半年发生的事情。 最后道:“与其说是今年的事情,但其实还是去年的事情。 陕西的赋税不足,浙江的则是跟运送过来的银子总数不符。 这事儿本来早该禀奏皇上或内阁的,但那李士翱不知何故一直拖延着不曾上疏。 今日这事纸包不住火了,所以皇上才把人给提溜了过来询问。” 徐孝先眨动着眼睛,正待说话时,菽安出现在了门口。 “黄公公、徐镇抚,皇上有请您二位现在过去。” 徐孝先回头,看着明艳动人的菽安。 菽安则是当着黄锦的面,匆匆瞟了一眼徐孝先,便望向了别处。 黄锦起身,徐孝先也跟着起身,三人便一同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李士翱此时还跪在地上。 徐孝先匆匆看了一眼震怒且刻薄的嘉靖一眼,心头一跳:不会要把李士翱交给北镇抚司来法办吧? “户部尚书李士翱渎职贪墨,即刻交由北镇抚司审理。” 嘉靖沉声怒道。 李士翱立刻喊着冤枉:“皇上,臣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臣在年底前就已经递交了上疏。 但一直迟迟没有等到皇上的旨意。 三月时,左侍郎询问臣该如何处置,臣迫不得已,又一次上疏皇上……。” “照你的说辞,你一连上疏了四次,可朕一次都没有见到。 怎么? 难道你要说是整个内阁在欺瞒朕? 还是他们故意跟你李士翱过意不去啊?” 嘉靖气的拍着面前的书案怒问道。 “臣自是不敢主张是内阁学士在欺瞒皇上,也没有证据怀疑是他们跟臣过意不去。 但这件事情,臣千真万确是冤枉的。” 李士翱跪在地上,但依然挺直了腰杆胸膛道。 嘉靖显然懒得再跟李士翱废话,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便看向了徐孝先。 意思已经很明显,那就是该他这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把人带走了。 徐孝先在嘉靖看向他时,脸上立刻堆出了笑容。 当着黄锦、菽安几人的面前,嘿嘿一声道:“皇上,这件事情您还真是冤枉李尚书了。 陕西赋税不足这是没办法,而且并不是李尚书的过错。 至于浙江,赋税从杭州出发时确实是足的,但后来有一部分直接被工部挪用了。 主要是正好那段时间杭州官场……。” 说道此处,徐孝先不由开始有些心虚。 毕竟,若真刨根问底的话,浙江赋税不足一事儿,还跟他前往杭州办差一事儿有牵连。 也正是因为他差点儿把整个杭州官场给一锅端。 才使得在这个缴纳赋税的节骨眼儿上,浙江少了布政使这么一个主心骨。 从而让户部捷足先登,直接不通过户部,在半道给截取了一部分。 如此一来,于户部而言就出现了不足。 于浙江布政使司而言,若是补足户部认为少缴的,那么布政使司就会出现亏空。 这对于一个刚刚上任的布政使而言,是绝不敢随便拿银子做人情来填补的。 只能拿出账簿跟户部对账,一口咬定已经如实如数缴纳了。 至于工部挪用一事儿,李士翱确实不知情。 而浙江布政使司虽知情,但因为严氏父子在朝堂的威望与人脉,让他们也是有苦难言。 因而这件事情,就这么被三方搁置在了这里。 成了一件没办法解决的悬案。 同样,在徐孝先看来,朝堂之上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跟嘉靖不上朝,政事全权交由内阁来处置也有着极大的干系。 至于嘉靖为何突然过问起陕西、浙江的赋税,也是因为严嵩依然还在乐此不疲的推动修建外城城墙一事儿。 徐孝先挪用了三百多万两原本打算修建城墙的银子,嘉靖因为严嵩等人的上疏,也曾想过直接把钱从徐孝先手里要回来。 但想想他堂堂大明朝皇帝,那可是一言九鼎,岂能说改就改? 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各地赋税上。 因而才知晓了陕西、浙江两地赋税的事情。 李士翱是头一次见徐孝先,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如今皇上所用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是一个于去年驱虏杀敌五十四名鞑靼人的勇将。 只是不曾想,跟他想象中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壮汉形象完全不同。 竟然是一个俊秀男子。 嘉靖皱眉看向了徐孝先,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士翱,而后道:“你既然知实情,为何不早上疏朕? 你可知?遇事不奏,同样也是渎职! 尤其是你北镇抚司!” 第二百七十六章水泥 嘉靖的怒火,没来由的对准了徐孝先。 而徐某人因为心虚,感觉自己好像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般。 也不敢跟嘉靖顶嘴,只是嘿嘿一笑道:“皇上,其实臣也是刚刚知晓的。 今日觐见,臣就是为了禀奏皇上此事而来的。” 跪在地上的李士翱心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徐孝先,而后又偷偷看了嘉靖一眼。 这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啊。 面对皇上的质问,身为臣子的这位徐孝先,不应该跟自己一样立刻跪在地上请罪吗? 怎么他还有胆子站着? 而且看那样子,好像并不害怕皇上似的? 此时再看皇上的神情,好像对于徐孝先嬉皮笑脸的辩驳也并不生气似的呢。 “你的意思是……工部截取了,浙江不能补,户部不知情? 而且你也是刚知晓,并不是隐瞒不报?” 嘉靖凝视着徐孝先问道。 “回皇上,正是如此。臣今日正是要当面向皇上禀奏此事的。” 徐孝先说道。 这件事情之所以他门清,还真不是他害怕严氏父子的朝堂势力所以才隐瞒不报。 而是他确实也是刚知情不久。 说起来,还是因为从杭州回来的杨继盛,才让他知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他并没有想到,工部、户部以及浙江布政使司之间,竟然也是各玩各的! “行了,起来吧。” 嘉靖重重叹口气,对着李士翱道:“朕命你三日之内查明这件事情,是否跟他说的一般无二。” 跪在地上的李士翱有些懵。 这个年轻的镇抚三言两语,就这么轻松的把自己给救了? 而且看皇上的意思,好像是真不打算追究自己的渎职之罪了。 于是急忙起身,恭敬道:“是,臣这就去与工部交涉,看看浙江布政使司的税银被他们挪用了。” 嘉靖摆了摆手,便示意李士翱退下吧。 转身离去之际,与徐孝先的目光交互,李士翱还是很感激的对徐孝先点了点头,而后便匆匆离开。 整个御书房的气氛,瞬间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嘉靖望向徐孝先的眼神,也不像刚才那般刻薄。 “三日前你就上疏觐见,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禀奏?” 嘉靖含笑看着越看越顺眼的徐孝先问道。 此时的徐孝先,能够清晰从嘉靖身上感到一种被信任甚至是包容的强大态度。 而这种感觉,也让嘉靖在徐孝先眼里变得不是那么的可怕,尤其是好像也没有那么刻薄了。 “皇上,臣之前给您提及的水泥烧纸成了。” 徐孝先说道。 嘉靖眉眼之间闪过一抹欣慰,对于徐孝先之前对他的描述他自然清楚记得。 尤其是徐孝先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有了这叫水泥的泥浆,尤其是对于工部而言可是一件绝对的利器。 甚至对于大明的国运都会有着深远的影响。 徐孝先的这些话,当初嘉靖也是半信半疑,只是那时徐孝先刚治出不曾见过的霜糖不久。 所以因为霜糖的关系,使得徐孝先的话倒是有几分说服力。 只是后来随着徐孝先去了辽东,这件事情被搁置后,嘉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这小子给忽悠了。 如今不曾想,这小子竟然还真兑现了他当初的承诺。 “可有带过来?呈上来让朕看看。” 嘉靖好奇问道。 徐孝先道:“皇上,这东西怕是没办法带进来,只能在宫外请皇上过目了。 哦,对了,臣刚才已经请黄公公去找了几位身强体健的禁卫,让他们轮番用铁锤一会儿在皇上面前去用力砸那水泥墩。 如此也就能让皇上您亲眼看到,这水泥到底结实不结实了。” 不等徐孝先说完话,嘉靖便起身率先往外走。 刚一走出御书房,就看了看身旁跟随的徐孝先。 而后问道:“朕问你,上一次你跟福媛说了些什么? 怎么自那一次起,朕的霜眉竟然开始主动亲近福媛了? 以前每次哪怕是远远见到福媛,可都是立刻撒腿就跑的。” “这个……。” 徐孝先有些犹豫,直到跨出宫门时嘉靖瞪了他一眼,徐孝先才实话实说道:“回皇上,其实也不是什么秘法,就是一些小窍门而已。 这也是臣无意间发现的,猫好像都比较喜欢薄荷草,所以臣就建议公主殿下,可以在荷包里装一些,这样只要猫嗅到后,可能就会主动亲近过来的。” 嘉靖有些惊讶的看着徐孝先:“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徐孝先笑着道:“皇上,其实很多事情就像是戏法一样。 没有揭穿以前,看起来好像很是神秘,像是什么仙法似的。 但要是了解了其中的道理后,回头再去看,就会觉得一文不值、不过如此了。” 嘉靖看着徐孝先若有所思,不过倒是未深思徐孝先这话的意思。 仁寿宫前不远处,靠近湖面的一块空地,此时则放着一口箱子。 除了罗谷与林仓,还有几名身材高大的西苑禁卫,此时一个个手里拄着拳头大小的榔头站在一旁。 随着嘉靖过来,众人便立刻跪地向嘉靖行礼。 能够看出来,罗谷此时都激动的脸色潮红,整个人好像都在颤抖。 而林仓虽然比罗谷稍微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多少! 身为百户军匠,以前平日里见到最多的大官,或许就是他弟弟,以及千户这个级别了。 至于再往上,林仓其实也没有什么机会的。 所以此时见到了嘉靖,在跟罗谷一同打开箱子时,两人都是颤抖着双手废了好半天劲才打开。 随着箱子打开,只见箱子里装着一块平平无奇灰色的四方石块。 “就是此物?” 嘉靖凑到跟前看了一眼,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觉得有多坚硬。 “回皇上,正是此物。 臣之前曾命人试过,因为正好马上就要麦收了,所以便用此物跟石碾做过比较。 臣实话实说,它的坚韧绝对要胜过石碾。” “真有你说的那么结实?” 嘉靖不是很相信。 毕竟,最起码看那光滑的表面,并不让人觉得能够结实的石碾相比较。 随后徐孝先在请示了嘉靖后,便让人把箱子推倒,里面大约一尺半的水泥块便被倒了出来。 嘉靖以前,大明朝的长度计量分为三种,不过却也都是以大明宝钞的长宽为基准。 钞尺也称之为量衣尺,为日常所用,大致为后世的三十四厘米。 曲尺这是作为营造的计量单位,要比超尺短两寸。 第三种则是铜尺,乃宝泉局所专用。 而到了如今,虽然还没有官方标准,但日常生活中,人们已经渐渐开始统一着计量单位。 也被称之为牙尺或曲尺,正是因为它采用的是曲尺的标准。 所以此时呈现在嘉靖面前的水泥墩,几乎就是一个长宽高各半米的水泥墩。 而且为了更加的结实与坚韧,仿照后世的水泥浇铸,徐孝先同样给里面夹杂了铁条与石子。 因而当一名禁卫手里的榔头,重重的砸向那水泥墩时,榔头被反作用力震回去的同时,嘉靖等人瞬间都不由自主的惊讶的咦了一声。 可以看到表面的水泥有些龟裂,但即便是继续用力不断的重击。 那水泥墩依然能够保持主体完好无损,只是外面的一层水泥,经过轮番的重击之后,依然彻底被砸成了碎屑飞溅在四周。 可如同有骨有肉的主体,接下来无论是怎么砸,都很难撼动其分毫。 顶多也就是砸出一些更小的碎屑,但对于整体而言基本上算是“毫发无伤”。 随着几名禁卫已经累得是气喘吁吁,甚至其中还有两人因为用力过猛,都直接砸断了榔头的木柄。 这一幕让远远观望的嘉靖、黄锦等人,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竟然如此结实,这是怎么做到的?” 嘉靖惊讶的扭头问徐孝先。 随着几名禁卫停了下来,徐孝先领着嘉靖走到跟前,而后道:“皇上您看,其实秘诀就是里面这些碎石子跟这一根根像是编制成的铁条的缘故,才使得这水泥墩变得如此坚韧的。” “价钱几何?” 黄锦在旁开口问道:“想来不便宜吧?毕竟可是比一些质地坚硬的山石还要坚韧。” “单论这一块自然是要比开采山石贵,但往后若是用处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徐孝先实话实说道。 嘉靖一旁点着头,时不时还伸出手指摸摸那碎石子夹杂着铁条的水泥墩。 “你打算做何用?” “建个银库,然后把朝廷的钱都存放在里面。” 徐孝先眨动着眼睛无辜道。 嘉靖岂能不明白徐孝先的心思。 他哪里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还是冲着所谓钱庄去的。 “除了这个呢?” 嘉靖再次问道。 他最想的,自然是修建城墙以及山海关等地关隘。 但恰恰相反的是,徐孝先对修建城墙或者是关隘,却是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 还记得上一次他们君臣二人,就在不远处廊亭时的谈话。 徐孝先义正言辞、一身肝胆的样子,仿佛他是徐达在世似的,根本不把关外的鞑靼人放在眼里。 “皇上久居西苑,很少出宫。对于京城的诸多道路平坦与否,怕是知道的也不多吧?” 徐孝先琢磨着继续道:“所以皇上,臣觉得若是以这水泥来铺路,或许是眼下最大的用处。 您想想,若是从京城至山海关,有这么一条水泥铺就,且不怕雨雪的平坦路面,那么将会是什么样子? 山海关如今的关隘,是不是会因为援军提前的到达,也就变得够用了?” 嘉靖心头一震。 徐孝先的提醒瞬间让他意识到了这水泥为何被称之为利器,以及徐孝先为何不愿修建关隘的原因了。 是啊。 山海关若是有军情战事,以往大军从整备到出发,再到顺利抵达山海关可是要花费不少时日的。 而若是有了这不惧风雪的平坦路面……。 嘉靖不由望向从脚下延伸到廊亭处的青石板路,雪天或许因为湿滑行军速度会慢一些。 可雨天的话……神机营那巨重无比的火炮,以及各种辎重,显然受到雨雪天气的影响就要小很多了。 若是一切得当,那么山海关或者是其他边镇有战事,京城这边的反应可就要迅速很多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嘉靖的无奈 一身青色道袍,背后还刺绣着八卦图的嘉靖,双手背后仰望午后湛蓝的天空。 热风在空气中缓慢移动,嘉靖伸手指了指廊亭。 菽安立刻意会,急忙一个人乖巧的小跑离去。 望着那扭腰送臀的背影,徐孝先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炎热的夏日,真怕流鼻血。 嘉靖把徐孝先望向菽安背影的表情看在眼里,不过嘴上倒是没说什么。 用脚轻轻的踢了踢那比磐石还要坚硬的水泥墩,扭头问道:“暂时不管你烧制的这水泥价格几钱,但你可知道,从京城到山海关,这距离可是不近啊。” 徐孝先迎着风笑了笑,道:“皇上,秦直道您知道吧?” 嘉靖点头:“不错,如今还在使用,只不过……这秦直道同样是一把双刃剑不是? 我们能够一马平川的出去,同理,鞑靼人也能一马平川的袭扰朕的大明不是?” “所以才要设置军情关隘。” 徐孝先睁大眼睛辩解着:“皇上您担心的有道理,但也没道理。” 嘉靖被气笑,但也懒得跟徐孝先生气,无语道:“怎么说?” “皇上,臣试问,若是真有钱修建了以京城为起点,通往九边重镇的道路,那么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嘉靖低头寻思,而后瞥了一眼徐孝先:“自然是朕的大军。” “不。” 徐孝先摇头坚决道:“最大的受益者是大明朝,而后会是各路大军,接下来还有商贾、百姓都会因此而受益。 臣早年听我大哥站在我家院子里那棵柿子树前,摇头晃脑的对我说了一句:要想国富民强就得先修路。 路修好了,就如人身上的各个穴位关节般,也就都通了。 正所谓一通百通。 所以臣才会在皇上您面前放下豪言壮语,这水泥乃是我大明走向国富民强的最大利器。” 不远处,菽安已经带着几个宫女开始在廊亭内布置。 很快,嘉靖就率先往那廊亭走去。 徐孝先跟黄锦紧忙跟在后面。 罗谷、林仓自然是没有了继续跟随在嘉靖跟前的待遇,而是直接被其他太监带出了西苑。 至于那块儿水泥墩,就那么被放在了空地上。 “此事容朕想想。” 廊亭内,嘉靖在主位坐下凝重说道。 徐孝先也不相逼。 毕竟,嘉靖虽然刻薄了一些,但在一些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有坚定不移的立场的嘛。 就像修建外城城墙一事儿,不就是表现出了坚定的立场? 虽然后来又被严嵩差点儿说服,四处找银子还想修。 但眼下这不是有了水泥,所以最好还是能让嘉靖把钱花在刀刃上。 而不是花在刀把儿上。 “皇上,那臣……能不能再多说一句?” 徐孝先按照嘉靖的示意,在准备沏茶的菽安离开后,乖乖坐在了沏茶的地方。 “听说你最近在学茶艺?那就让朕看看,你现在学的如何了。” 嘉靖没理会徐孝先的话茬。 显然是不愿意再在水泥这个问题上浪费口舌。 徐孝先也不敢忤逆,只好把想好的话憋回肚子里。 顺着嘉靖的话道:“臣也就是没事儿瞎琢磨,是看人家都在附庸风雅,所以就……。” 徐孝先话还未说完,一枚茶盏就被他的袖子不小心碰到,随即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看着这一幕的嘉靖无语的长出一口气。 而后看着徐孝先那即无辜又欠揍的样子,嘉靖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永乐年间,有这么一句话:诸料悉精、唯青花最贵。 你……你知道这一套永乐年间的茶具,在朕手里用了有几年了吗? 朕……你来吧。” 看着徐孝先那无辜茫然的样子,嘉靖竟是有种骂不解恨、打觉手疼的感觉。 真想让这随随便便一个举动就差点儿坏了自己道心的混账东西赶紧滚,但想想还有事儿要询问,所以便只好又示意菽安来沏茶。 于是徐某人又只好让地方,但这一次连坐的资格都没了。 只能跟黄锦并肩站在一侧。 “还学别人附庸风雅?” 嘉靖依旧是一肚子的气,冷嘲热讽的杀人诛心道:“就你刚才那两下子,朕看起来你那手比脚恐怕还要笨拙。 想学文人雅士?” 嘉靖嘴角带着冷笑,嘲讽之意十分浓郁:“既然想附庸风雅,倒是给你的家里挂上几分真正的名家画作啊? 还有那些啄器、圆器、茶具,甚至包括你家的餐具。 哦,对了,也就只有餐具还能入眼,那还是宫里的吧? 按大明律,你这是僭越,跟那个胡守中可以一并论罪了。 还有你家其余的器物,包括你那所谓餐厅里的桌椅板凳,你自己看看,有哪一个的价值能超过一两银子的? 简直就是附庸风雅! 想学人家,何不先把你那手狗爬式的毛笔字多练练? 还好意思跟人家说,三天后要是认不出来,就结合上下文来理解。 那要是也没办法理解你打算怎么办?” “大不了就重新思考整理就是了。” 徐孝先小声嘟囔着。 心里头却也是替嘉靖心疼的肝都在颤。 永乐年间的青花,这要是在后世……得多少钱啊。 黄锦、菽安等人听嘉靖训斥、讥讽着徐孝先,一个个则是低着头憋着笑。 但好在已经习惯了嘉靖像是训斥儿子似的训斥徐孝先了。 总归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皇上肯定不会让徐孝先赔这套永乐年制的茶具的。 何况,就算是赔偿,但像这种皇室所用的,又上哪里能找到第二套一模一样的呢。 徐孝先同样不是第一次见嘉靖对自己毒舌了。 这让又开始怀疑,朱希忠跟陆炳是不是在骗自己呢? 嘉靖哪里就对他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仁寿宫给他腾出的那一间小屋,徐孝先又觉得可能……刀子嘴豆腐心? “昨日你与成国公、陆炳一同去见了沐朝弼?” 嘉靖拿起茶盏放在鼻尖嗅了嗅,一副被茶香陶醉的模样儿。 徐孝先因为朱希忠跟陆炳的叮嘱,自然是实话实说。 甚至包括了沐朝弼给他们三人好处,让他们三人在嘉靖跟前替他美言的事情,徐孝先也是没有丝毫的隐瞒。 对于沐朝弼,以及云南沐家的事情,徐孝先相信只要稍微有判断力的人,都能看出来,沐朝弼的两个袭爵的侄子绝对不是因病而亡。 “皇上,这黔国公的爵位,难道就非得沐朝弼不可了?” 廊亭内此时也没有外人,除了安静专心为嘉靖沏茶的菽安,便是黄锦了。 所以徐孝先说起话来也是没有丝毫顾忌。 而嘉靖好像也很享受跟徐孝先这般没有任何束缚的谈话。 “那你的意思呢?” 嘉靖的问话,让徐孝先倒是一愣。 这种事情自己说了又不算,我问你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不是让你问我怎么想的。 但面对嘉靖的问话,徐孝先还是说道:“要是臣的话,绝不会把爵位让沐朝弼来继承。 毕竟,自己两个侄儿暴病身亡的事情……终究是还是太蹊跷了。” 嘉靖看了一眼徐孝先,仿佛有千般心事的叹了口气。 “你以为朕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了? 之所以拖到如今,不就是朕现在也没有拿定主意。” “您一道旨意,把这黔国公的爵位传给沐家其他旁支不成么?” “要是有那般简单,朕还需要犹豫再三?” 嘉靖淡淡笑道:“沐家世代替大明镇守云南,黔国公这三个字可是比千斤还重啊。 想要把黔国公换承,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就说弘治年时,沐琮过世后,但他膝下无子,于是只好过继了宗族旁支,也就是由后来的沐琨袭爵。 朝廷那时候也想过趁此机会把黔国公将为当年的西平侯。 可最后怎么着? 朝廷的旨意到了云南,就遭到了沐氏与当地官员的反对。 并上疏:滇人知黔国公不知西平侯也,侯之恐为所轻。 最终孝宗皇帝也不得不更改旨意,同意沐琨袭黔国公之爵位。 而这件事情细细算来,这才过去多少年? 要是朕也一意孤行,朕怕这云南会乱啊。 所以……。” 嘉靖意味深长的看着徐孝先,缓缓道:“这皇帝不好当啊。 要是像你这般只从对错公理出发,这大明怕早已经不是大明了。 因而一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且没有了任何挽回的机会,那么不妨就睁一眼闭一眼,学会从大局出发,为江山社稷考量。 至于对和错,就让沐氏一家子去争论。 总之,大局为重。” 徐孝先默然,站在嘉靖的角度他自然理解嘉靖的想法。 而且他也知道,一个传承百年的权贵家族,若是没有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见徐孝先默然不语,嘉靖今日却是显得有些健谈。 继续道:“你以为当了皇帝凡事就能为所欲为了? 云南沐家的事情,朕在对错公理上就得睁一眼闭一眼。 而这朝堂之上,朕何尝不是如此?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 “您这是……要拿我举例了么?” “你也配让朕头疼?” 嘉靖毒舌道。 不过一转眼接过手里的茶盏,又是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你也就配让朕骂几句了,粗手粗脚的,这么好的茶盏……。 算了,说正事吧。 朝堂上就像这徐阶跟严嵩,你以为朕真的对他们没有任何意见与不喜? 可朕能怎么办? 革了他们?罢了他们? 这说起来容易,可罢免了他们后,谁来顶替他们? 朝堂之上放眼望去,在处理朝堂政事上又有几人能像徐阶、严嵩这般有敢于独断专行的魄力? 哪一个不是到了朕跟前都是唯唯诺诺,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要是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俺答去年怎敢扰京? 可若要是每一件朝堂政事都要朕来拿主意,那么朕要他们这些臣子又有何用? 就像刚刚那李士翱,身为户部尚书,赋税被工部挪用截取都不知情,只知道不断上疏。 难道他就不能变通一下? 身为六卿,他若是强要见朕,朕岂能不见? 可他呢? 榆木脑袋不知转弯,一根筋的接连上疏,你说这样的臣子,朕岂敢放心他座于内阁处置朝堂政事? 都像他这般不知变通,不懂迂回,这天下岂不是就要大乱了? 所以说朕在诸多事情上也很无奈啊。 就像徐阶跟严嵩结为亲家一事儿,朕不满,可又能如何?” 第二百七十八缺一个章节名 听嘉靖说道最后,徐孝先不由瞪大了眼睛。 但好在此时的他是低着头,并强忍着没有惊讶的去看嘉靖。 而此时的嘉靖,在狠狠的发泄、吐槽了一番心中的怨气后,则是低头端起了菽安正好放到了手边的茶盏。 于是又是一阵叹气:多好的青花啊,怎么这混账东西就这么不小心。 平复了心头震惊心绪的徐孝先,不由偷偷望向一旁的黄锦。 见黄锦神色同样有些不自在,于是偷偷低声道:“黄公公,皇上今日不会是……喝了吧? 这怎么……。” “滚蛋!朕也就晚上偶尔小酌几杯,你何时见朕中午喝过酒?” 徐孝先显然没想到嘉靖耳朵如此灵,自己这么小声都被他听见了。 骂完徐孝先后,嘉靖则是看向了黄锦。 随后神色又变柔和道:“黄大伴,朕刚才那番话你往心里去了? 哈哈……朕可不是在影射你跟陆炳啊。 你们二人跟他们不同,你们对朕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而且朕也信你们二人并无私心杂念。” 徐孝先诧异的看了看嘉靖,又扭头看了看黄锦。 后知后觉的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刚刚嘉靖那一番话,让黄锦往心里去了! 难怪说黄锦怎么看起来有些尴尬的样子。 所以回过味来后,让徐孝先感到惊讶的是嘉靖的敏锐与睿智。 显然他心里很清楚黄锦、陆炳能力不足的短处。 但就像他刚才所说,很多事情上哪怕身为皇帝他也是没有办法。 不用这些虽知根知底、但能力不足的人,他身边又有谁人可以信任呢? 要不然怎么可能差点儿被宫女勒死呢? 尤其是刚登基时,想必嘉靖每天晚上都会因为屁股底下的龙椅而睡不好觉吧? 如今虽说龙椅是稳了,可他又迷恋上了修道。 所以就更没时间去了解、提拔、任用一些能和他心意的官员了。 难道也是因此就造就了内阁的一家独大? 独断专行?大包大揽? 一时之间,徐孝先也不知道嘉靖这般对大明的国运而言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任由内阁一家独大,嘉靖倒是可以做个专心修道的悠闲皇帝。 而若是不想内阁一家独大,他自己又不愿意亲自理政,那么发展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嗯,不错,那就是皇帝跟前的亲信借助皇帝的威势压倒群臣,得到处理朝政的大权。 东厂! 锦衣卫! 这不就是后期大明朝的真实写照么? 想到此处的徐孝先不由抚摸着下巴:是不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最终的结果也会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比五? “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嘉靖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徐孝先回过神,看向嘉靖呵呵道:“没什么,臣在想怎么说服户部尚书,愿意把户部所有的银子存放在北镇抚司。” 嘉靖看了看徐孝先,叹口气道:“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上次就提醒过你莫要好高骛远,你这是这只耳朵另外一只耳朵出,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 “臣不敢……。” “知道你不敢。” 嘉靖冷哼一声,继续道:“别以为朕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这边事情刚有了一些眉目,你就立刻打起了下一步要做什么的小算盘。 但朕还得提醒你,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你北镇抚司的一亩三分地,你愿意怎么折腾朕都可以纵着你。 可你要是把手伸到了朝堂之上……就算是朕能容你,你觉得那帮臣子也能无动于衷? 任由你徐孝先予取予求? 去年的三百多万两银子,到现在惹出了多少事儿? 你自己难道心里一点儿也不清楚? 还是你没感觉到已经有人在针对你了? 递到朕这里弹劾你的上疏,不说有百份,但也有七八十份了吧? 而且就算是话说回来,这每一次总不能都是别人不对,只有你最无辜吧? 人在做天在看,正所谓: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 凡事你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这因果朕参不透,想必你……呵呵,怕是都听不懂吧?” 徐孝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嘉靖的毒舌领教过,但今天这般毒的跟五步蛇似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是,臣定当铭记在心。 往后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 反正臣还年轻,皇上您也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是臣过于着急了。” 嘉靖满意的点着头:“不管你能不能悟透参通,但这番话就已经让朕很满意了。 往后一定要切记,民间不是也有这么一句俗语么:莫要贪多嚼不烂。 回去吧。” 嘉靖摆了摆手,眼神中似有期待。 甚至就连一旁的黄锦,以及正在沏茶的菽安,此时都不由望向徐孝先。 甚至菽安还在嘉靖看着徐孝先时,偷偷以眼神向徐孝先使眼色。 但徐某人压根儿没意会,老老实实的行礼后,便走出了廊亭。 嘉靖望着那修长高大的背影,也是有些发愣。 这是跟自己较上劲了? 还是说……他真的不在乎? “这……。” 嘉靖看着渐行渐远的徐孝先,不由对黄锦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是他已经彻底给忘了吗?” “皇上,奴婢虽不知徐镇抚这时候是不是把那件事儿给忘了。 但奴婢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从元日前散尽了千金后,徐镇抚确实不曾再提及过……哪怕一个字。 所以……皇上,奴婢觉得徐镇抚应该是真没把那千金当回事儿。” 嘉靖望向远处,徐孝先的身影此时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也是,是朕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嘉靖又是叹口气,不由又想起了徐孝先的立世格言: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对了,皇上,可能从另外一件小事儿上,就能窥出,徐镇抚确实不是贪财之人。” “哦?什么事情?” 嘉靖不由好奇问道。 “徐镇抚去了一趟草原,捡了一对儿同父异母的兄妹回来。 哥哥的母亲鞑靼人,妹妹的母亲乃是咱大明女子。 皇上您也知道,徐镇抚的家本就不大,不过巴掌那么大小个院落。 如今多了两张嘴,可杨增当初那间倒座房,却也还给杨增保留着……。” “你这是羡慕人杨增往后老有所依了?” 嘉靖调侃着黄锦道。 黄锦坦然一笑:“奴婢岂止是羡慕,实在是嫉妒的很啊。 不过奴婢要跟皇上您说的不是奴婢嫉妒这事儿,而是杨增曾提议给徐镇抚跟他寡嫂在内城重新买一间大点儿的宅子。” “徐孝先没答应?为什么?” 嘉靖好奇问道。 “杨增跟奴婢说,是叔嫂二人住习惯了他们那巴掌大小的院落。 但其实杨增猜,可能是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得不就是住习惯了所以才舍不得搬离吗?” “非也。” 黄锦摇头笑道,一旁的菽安也是听的聚精会神。 甚至还有心思飞快的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啊?那往后自己跟妹妹出宫了该住哪里啊? 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叔嫂二人虽未明说,但杨增猜,可能是因为去年收拾院子花费了不少银子,所以这才舍不得搬离。” “就……就他那巴掌大小的窝去年能花多少钱? 一件朕能上眼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舍不得搬了?” “据说林林总总都算上,好像也差不多快要百八十两了。 一些木料跟石料也是花了真金白银的。” 嘉靖不置可否,说瞧不上眼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也不得不说,那个小院被叔嫂二人经营的倒是蛮温馨的。 无论是那别具一格,兼顾着待客的餐厅,还是那不大的正房厅堂,倒是都给他留下了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透着一股子淡雅与闲适的味道。 但不管如何,对他嘉靖而言,还是地方太小了。 所以在他眼里,顶多算是个……狗窝! “内城替他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买下来。” 嘉靖喝完手里茶盏的茶,放下茶盏起身,想了下继续道:“这件事情不必声张,更不能让他知道。 从现在起到元日,若是他做的真合朕的心意,朕赏赐给他。 若是不合朕的心意,只会给朕找麻烦,那就让他继续窝在他的狗窝里。” “是,奴婢记下了。” 黄锦心里显得很高兴,已经暗暗想着,看的宅子一定要比大才行。 而且一定要给自己留个房间是最好了。 在嘉靖起身后,随即也急忙跟着起身的菽安,高耸的胸口大幅度的起伏了几下。 能够看到菽安好像也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往后不管是使唤的丫鬟,还是给那家伙做妾,最起码总算是有个完全属于自己避风挡雨的一方小天地了。 徐孝先离去,这才有太监去告知严嵩、徐阶等臣子:一个时辰后,皇上小憩后召各位大人觐见。 严府。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严世蕃待在工部的时间也就越发短暂。 匆匆过来打个照面,而后人便消失于工部更是常有的事情。 一家奢华的酒楼前,一架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口,随即便看见酒楼内诸多人前呼后拥的捧着严世蕃走了出来。 “严大人请。” 其中一人弓腰驼背道。 严世蕃随意的摆摆手,而后便匆匆上了马车,另外一旁的赵文华,则是与其他人一一招呼着,而后这才跟严世蕃上了同一辆马车。 第二百七十九章惦记 奢华宽大的马车里,座椅下面此时赫然放着两盆冰。 而在另外一边的匣子里,则是摆放着数条湿巾供严世蕃擦汗。 一名模样儿俊俏的女子,跪坐于车厢内,正替喝的满面通红的严世蕃脱着靴子。 脱掉靴子的脚,严世蕃便随意的搁置在女子怀里。 而女子也不以为意,显然已经习惯了如此。 待两只靴子都被脱下,女子便开始抱着一只脚给严世蕃按摩着脚心。 而严世蕃则是一脸的舒爽,随即拿起旁边的湿巾擦拭着因汗水而有些粘糊糊的后脖颈。 坐在一角的赵文华微笑看着这一幕,心里虽羡慕,但在严世蕃跟前,他还没有资格拥有这般排场。 “对了,那件事情过去有几日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个动静?” 严世蕃擦拭完后脖颈,看了看手里的湿巾,随即有开始在脸上抹了一把。 “看来还是个贞洁烈女啊,对咱们找来的士子根本不正眼相看。” 赵文华苦笑一声道。 “丈夫卧床多年,如今守寡也小一年了是吧? 总不能是跟她小叔有一腿吧?” 严世蕃笑呵呵的说道。 赵文华则是摇头,道:“不像。 依我看更像是生性高傲。 而且我也派人跟娘家那边接触过,更多的了解了一下此女的性格。 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位难得一见且温柔贤惠的美人儿啊。” “怎么,你不会心动了吧?” 严世蕃笑问道。 赵文华竟是神色认真的点着头:“要不是岁数比人家大太多,您还别说,我还真想试着碰碰运气了。 尤其是此女嫁人后虽过的一贫如洗。 但据说在她夫君卧榻这几年,程兰可是一次都没有跟程福海,也就是她爹张过一次嘴。 家里无论过的有多难,都是默不作声的默默扛着。 没钱抓药了,便当卖家里各种物件,自己也会一些女红,时常也会给邻里街坊做些针线活,甚至是洗衣这种事情,这程兰都能放下她大小姐的身段来做。 后来也是亏了那药铺……。” “停停停,说正事,我可不是要听一个贞洁烈女的忠贞故事的。” 严世蕃不耐烦的说道,而此时,一只脚则是猜蹬跪坐于他跟前女子的胸口。 女子替他按摩着另外一只脚,而严世蕃则用脚替女子按摩着傲人的胸口。 衣衫单薄的原因,赵文华从侧面都能看到,那饱满被挤压后变化出来的扁圆形状。 只是……不知道手感如何。 “那一切就要看明日了。” 赵文华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严世蕃道:“明日赵诚跟程兰约定好了在锦素银楼再次碰面。 上一次赵诚表露心声,程兰拂袖而去,让赵诚请自重。 而赵诚也有些灰心了,但……可能也真对程兰动心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严世蕃换了一条湿巾继续擦汗,想了下道:“徐孝先油盐不进,如今不管是谁递过去的名刺、请柬,他根本不予理会。 都给退了回去。 你总不能让我亲自下请柬请他吧? 这样岂不是也太失身份了? 而且父亲也提醒过,暂时先别对徐孝先轻举妄动,如今正是恩宠正盛时,碰他不见得能占到便宜啊。” “我的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强,把生米做成熟饭。 到时候她程兰就算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如此一来的话……。” “即便想这般,但你摸清楚了吗? 徐孝先他们叔嫂二人关系如何? 虽说长嫂如母,可若是徐孝先因为他大哥病逝后,却是觉得这大嫂是个累赘,岂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那么我们还如何通过他嫂子去接近徐孝先? 甚至是羞辱他呢?” “这个我自然都打听清楚了,叔嫂二人向来关系不错。 而且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已经是一家人了。 何况程兰一直以来都把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跟街坊四邻的关系相处的也很和睦。 尤其是徐孝先不在京城的时间,一些请柬、名刺,其实都是由这程兰做主给送还回去的。 由此可见,程兰在家应该能做主。 而徐孝先又要忙北镇抚司跟皇上交代的差事儿,家里可不就指着秀外慧中的程兰了?”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安排的行事吧,也免得夜长梦多。 总之,不能让赵诚把事情办砸了。 不管是用强还是怎么样,都得给徐孝先一点警告了。 三百多万两的银子……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他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竟然能让皇上同意,把这么多的银子全权交给他徐孝先来支配挪用!” 赵文华微笑点着头,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他是远远瞧见过程兰的,那一举一动、明眸皓齿的绝美模样儿,尤其是那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 赵文华自认为阅女无数,但若要抡起能够跟程兰相提并论的,他几乎……也只是在别的男人身边见过。 而自己却是始终不曾亲近过这般貌美的女子。 …… 闽浙茶铺。 徐孝先从马车走下来,抬头打量了一番招牌。 而后缓步走进,便是里面伙计热情的招呼声在耳边响起。 听着伙计的声音,徐孝先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好像自从跟程兰日子越过越好后,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进过各种铺子买卖了。 徐孝先温和的跟伙计打着招呼,此时还有一些客人正在买茶。 于是伙计在含笑招呼了一声徐孝先后,便立刻过去帮其他客人介绍起茶叶来。 不大会儿的功夫,见过几面的茶娘便从后院过来请了徐孝先前往隔壁茶馆。 前院的客人看着这一幕,倒是也没有人好奇。 毕竟,闽浙茶铺如今不止是经营茶叶,同样也开始在旁边经营着一家颇为雅致的茶馆。 说书人在书台上正说的起劲,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也是听的聚精会神。 跟着茶娘来到一间雅间。 茶娘含笑恭敬道:“大人您稍后,妾身这便去请掌柜过来。” 徐孝先应了一声,便独自一人坐在雅间。 很快的功夫,吴仲就推门走了进来。 脸上依旧是跟陆忠一样的诡异表情,关上门开始熟练的为徐孝先沏茶。 “明日你有什么安排?” 吴仲把一杯茶递到徐孝先跟前问道。 “怎么?有事儿?” 徐孝先学着刚刚在西苑嘉靖的样子,先嗅着茶香问道。 “免得夜长梦多,打算明日动手。” 吴仲看着徐孝先一脸陶醉的样子,继续道:“已经摸清楚明日严绍庠明日要做什么了,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人选呢?” 徐孝先并未问严绍庠明日要去哪里,他们会在哪里动手。 “如今还在牢里,今晚寅时放出去,事成后有人接应直接再送回大牢。 如此一来,就算是严家在京城再有势力,哪怕是掘地三尺也绝不会找到是谁做的。 当然,还有备选,若是失利,便在他回城的路上动手。 总之,第一种办法最是稳妥,完全可以做成是意外,而第二种可能就要担点儿风险了。” 徐孝先默默点着头,随后想了想问道:“一共几人?” 吴仲迟疑了一下,在心里算了下道:“包括接应以及查缺补漏,一共十七人。 但真正动手的就五人,包括了第二种方案的在内。” “明日我会前往裕王府,具体什么事情不知道。 咱也不敢问什么事儿,那请柬上也没有明说,只是说请我过去一叙。” 徐孝先说道他明日的行程:“具体在裕王府能够停留多久也不清楚,不过离开裕王府后我应该没有其他事情,直接回家。” 吴仲点着头,看着徐孝先建议道:“裕王府出来后,不妨找个事由东厂转一圈如何?” 徐孝先连想都没有想,便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随即吴仲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徐孝先:“车马店那边的信。 赵山河跟陈不胜联系上了,如今陈不胜在草原,除了教鞑靼人挖金子外,便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给我的私信里说了,让我平日里帮着照顾家里老小。 说他挺对不起他婆娘的,因为他在草原上,已经睡了三个鞑靼女子了。 其中一个还是有夫之妇。 简直是太畜生了!” “对,这种好事儿应该叫上你才是。” 徐孝先拆开信一边看一边调侃着吴仲。 吴仲愣了下,呵呵道:“就是!你说的没错! 这种好事儿怎么能少的了我呢! 回信了,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程娘子隔三差五要么自己亲自过去,要么交代洪娘子……。” 说道这里吴仲皱眉,道:“对了,洪氏兄妹他们是不是该搬出去了。” “怎么了?” 徐孝先抬头问道。 “昨天晚上回家,感觉有人好像在盯梢,但没敢确定。 今日一早我就派人去跟了洪氏兄弟夫妇,看看这两日他们前往布行、银楼时,回家时会不会真有人跟着他们。 会不会是他们的身份出现了问题?” 徐孝先摇头:“应该不是。 仇鸾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谁会没事儿去查一家子死人的身份? 想来若是有人跟踪……怕是应该跟我有关了。” 吴仲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一边点着头一边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直接说便是。” 徐孝先对吴仲还是很了解的。 “有一个叫赵诚的秀才,真定府人,不知怎么就纠缠上程娘子了。 这几日时常前往银楼去偶遇程娘子……。” “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徐孝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这几日,我本打算跟你说的。 不过……也是昨日,我还怕出事,专门找机会过去了一趟,问了问程娘子要不要帮忙直接打发了。 程娘子说不必,还叮嘱我说这件事情先不要跟你说,免得你多想。” “那赵诚什么意思?想亲近程兰?看上程兰了?” 徐孝先瞬间觉得自己的魅力难道在程大妖精眼里啥也不是了? 可昨晚上自己很勇猛的啊。 程大妖精都连连求饶了啊! “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对吧,你也知道的,程娘子长得跟天仙似的那么漂亮,当初谢衡之不也是打过程娘子的主意? 而且……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京城虽然那些地头蛇,年前都被我跟陈不胜带人给收拾服帖了。 可这帮文人士子那才是无孔不入的沾花惹草、四处祸害。 欠下了不知多少风流债。 前些时日跟东城兵马司指挥老袁一起喝酒,他还说起了京城一些名望人家的趣事。 大部分都是文人士子私会人家千金小姐的事情。 好几个给人搞大了肚子,然后人没踪影了。 抓住了后,你猜这些文人士子、风流雅士怎么说? 说就是想尝个鲜,而且还嫌人家小姐长的难看,说谁会看的上? 还说什么不过是一段没有结局的孽缘,他会记一辈子的,但绝不会跟人家小姐过一辈子。 所以说啊,有时候这些什么狗屁文人士子、风流雅士才真不是东西。 压根儿不喜欢人家,但就是受话本戏剧的影响,就是为了过过才子佳人、穷酸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情爱隐,仗着几分才情便去祸害人家娘子。” “那这赵诚可有前科?” 徐孝先皱眉问道。 吴仲摇头。 第二百八十章终章 与吴仲分开,回家的路上,徐孝先思索着这个赵诚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说是受人指使的? 徐孝先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严嵩的样子,他觉得是但好像又没有关系。 不过不管如何,过了明日他跟严嵩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决裂了。 至于接下来该如何跟严嵩斗,无非是两条路:明着斗或者是暗里争。 但不管是哪一条路,自己都得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家里很平静,鱼鳞儿跟洪清文的兴趣都不是很高,甚至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跟愧疚之色。 “程兰呢?” “正房呢。” 鱼鳞儿欲言又止的指了指正房。 徐孝先狐疑地看了看一语不发的洪清文一眼,随即来到了正房。 咔嚓一声。 徐孝先刚一进正房,程兰就立刻起身走到徐孝先身后关上了房门。 “石榴,不好了,出事儿了。” “怎么了?” 徐孝先看着脸色煞白、神情惶恐,像是有妖魔鬼怪要吃她似的程兰。 “我……。” 程兰伸手抓住了徐孝先的手,神情凄惨无助道:“我……我们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 “什么事情?” 徐孝先不动声色,但心里头同样也是一震。 他其实也清楚,他跟程兰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露馅儿,那么不管是自己还是程兰,在这个教条鼎盛的时代可是很难有立足之地的。 “是怎么知道?” 看着整个人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程兰,徐孝先默默的搂住程兰的肩膀,把其搂在了怀里,抚摸着那冰凉的脸颊:“别害怕,慢慢说。 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不了我带你远走高飞离开京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你我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程兰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不过被徐孝先搂进怀里后,那忐忑不安、惶恐不已的心倒是稍微平静了一些。 开始慢慢跟徐孝先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程福海亲自上门送请柬,鱼鳞儿知其身份后不敢怠慢,都没想过先告诉程兰一声,便领着人前往正房。 碰巧的是杨增正好来探望程兰。 而徐孝先跟程兰的真实关系,若是有第三个人知晓,那便是杨增。 随着鱼鳞儿走到门口的程福海,恰好听到了杨增问程兰何时跟徐孝先给他生个孙子,到时候他老了,正好帮着带。 在杨增面前,程兰也不避讳她跟徐孝先之间的关系。 便如实说道他们没有这个打算,毕竟他们在外的关系还是叔嫂关系。 而就在此时,愤怒不已的程福海蹭的一下窜了进来。 若不是碍于杨增在,恐怕程福海都能当场打死败坏了程家门风的程兰。 一怒之下,程福海什么也没有说的便气冲冲地离开。 安静地握着程兰那冰凉的小手,看着那张凄楚惶恐的面孔,原本皱着眉头的徐孝先,突然释怀的笑了出来。 “还记得我的理想吗?” 程兰默默摇着头。 “有一点儿小钱,有一点儿小权,有一间小院儿。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或者是皇上不信任我了,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跟你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就像你迷恋的话本小说里穷书生跟富家千金小姐那般,两个人一起……。” “可……。” “没有什么可是、但是、虽然啥的,记住,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在我心里都可以随时放下,也随时可以拿得起来。 但唯独你……也许这就是我这辈子的孽缘吧。 但不管如何,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这样吧,银楼跟布行还有这个我们精心布置的小院,就交给洪氏兄妹他们来打理。 说起来,我算是欠着人家的人情呢。 毕竟他们的父母是因我而殇。” “但……。” “刚才都说了没有可是但是的,听话,按照我说的做。” 徐孝先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现在出去也把其他事情处理一下,明日一早,或者今晚我们就动身。” “但我们能去哪里呢?” 程兰烦握住徐孝先的手。 此时的她,有些激动徐孝先对她的情意。 又有些忐忑未来两个人的路,到底好不好走。 “自然是往南,放心,虽然没有完全安排好,但我大概知道我们该干什么。 对了,还得带上霍奴儿跟鱼鳞儿。 毕竟他们兄妹二人是我从草原带回来的,不能扔下不管。” 程兰默默的点着头,这一刻她的心是平静且安全感十足的。 在她看来,若是真的能够逃离京城,过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日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是富贵还是贫穷,她程兰还真的不在乎。 何况,这几年来,他们不也都是这般熬过来了么? 安抚了程兰,让程兰去跟洪清文安排往后的事情,而徐孝先独自一人牵着石榴走出了家。 骑在了马背上,徐孝先一时之间还有些理不清头绪。 不过很快,徐孝先就知道了自己应该先干什么。 皇城内。 徐孝先先是见了杨增,而此时的杨增也在懊悔。 看到徐孝先后,一脸杀意的低声道:“这件事情怪我,这样吧,给我一夜的时间……。” “不必了,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了。” 徐孝先平静的看着杨增,而后把自己刚才跟程兰的决定告诉了杨增。 杨增大惊失色:“皇上能同意?” “所以我才第一时间要来皇宫,只要皇上同意了,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带上我,我跟你们一块走。不管往后是在应天府还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落脚,你跟程丫头总要有家吧? 有家的话总要有门房吧? 鱼鳞儿不靠谱,要不然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了。 至于霍奴儿,依我看,也就适合跟多尔衮看家护院。 所以你跟程丫头总得有个稳重又通人情世故的门房不是?” 徐孝先愣了愣,看着杨增那张快要挂上祈求的脸,点了点头道:“好,这件事情我会跟皇上说的。” 杨增瞬间大喜。 望着徐孝先前往西苑仁寿宫的背影,心情又开始轻松了起来。 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找人警告程福海一声才行。 虽然不能杀了他们一家灭口来保密程兰跟徐孝先的事情,但最起码……在他们离开京城后,也不至于被人议论纷纷才是。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流逝,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的杨增,就在东华门眼巴巴的等着徐孝先从仁寿宫出来带他离开。 同样,照着徐孝先的吩咐,安排好了所有事情的程兰,在正房忐忑又激动地盼望着徐孝先回来。 徐孝先酉时进的宫,戌时时程兰便开始盼着。 到了亥时,她跟鱼鳞儿几乎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而到了子时,程兰原本激动跟忐忑的心开始慌了。 她不是怕徐孝先扔下了她们,而是开始担心徐孝先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而直到了丑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人声。 程兰几乎是飞似的冲出正房,跑向了大门口。 大门口,提着灯笼的杨增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随后是徐孝先走下了马车,还有吴仲。 “明日的事情按计划进行,绝不能让徐阶跟严嵩联姻,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 而且这件事情的成功与否,也关系着往后你能不能坐稳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的位置。” 徐孝先对吴仲说道。 吴仲看了看杨增,又看了看冲出来的程兰。 “真的要走这么急么?就不能……陈不胜还在草原上呢,到时候他回来了,岂不是又要骂娘了?” 徐孝先笑了笑:“我离开京城又不是永远消失不见。 放心吧,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记住我给你的信物,到时候只要有人持此信物找你,无论何事你都需要全力协助才是。 而且,往后你也会慢慢明白,我如今到底在做什么。” 吴仲认真的看着徐孝先,随即叹口气:“好,你放心,当初咱们在闽浙茶铺说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记着。 不管是我还是陈不胜,或者是崔元等人,我绝不会带着他们让你失望的。” 望着吴仲离开,程兰也不知道徐孝先这大半天的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而杨增也不知道好几个时辰的时间里,徐孝先在西苑仁寿宫到底跟皇上都谈了些什么。 以及为何两人谈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不管如何,如今一切都已经顺利的办了下来。 程兰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包括那幅清明上河图。 而杨增的东西已经在马车上,除了金子就是银子,要么就是他这多年来攒的一些文玩字画。 自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但比起清明上河图显然就要差了一些了。 霍奴儿跟鱼鳞儿两个穷光蛋,基本上没有啥可收拾的,也就是来到京城后程兰给他们兄妹二人做的几件衣裳罢了。 “咱们从哪里上船?通州?还是天津卫?” 上了马车后,杨增问道。 “通州,吴仲派人去安排了,等咱们到了就能立刻开船南下。” 随着车辕上霍奴儿低声“驾”一声,满载着五人一狗,还有两匹马跟随的徐孝先等人,在宁静的夜色下缓缓离开了京城。 当洪清文带着洪氏兄弟夫妇赶过来时,整个院子已经是人去院空。 一时之间,五人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只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但不管怎样,银楼与布行……他们兄妹五人自然是不能辜负了徐孝先跟程兰的信任与嘱托。 而徐孝先等人的目的地,则是如今的上海青浦区。 如今则还是一个小小的青龙镇,直到嘉靖二十一年才更改为青浦县。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浪花与船头流逝。 同样,也在毫无关联的芸芸众生间,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钟。 无人在意,无从察觉。 嘉靖帝继续着他修道的大业,但能明显感觉到,如今的嘉靖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用于朝堂政务的精力,要比用于修道的心思大了很多。 三年的时间里,不知从何时起,北直隶与南直隶相继兴起了钱庄。 尤其是北直隶京城,紧邻着闽浙会馆旁边的一家规模宏大的钱庄,就连嘉靖在这两年间,都曾先后秘密来过两次。 没有人知道其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 只知道如今这刚更名为皇家钱庄不久的掌柜,依然还是那名风韵犹存的妇人,名叫:梁烟。 “皇上,这是徐先生的上疏。” 梁烟恭敬的把嘉靖迎进花厅,随后递上上疏,而后又拿出一道上疏道:“皇上,这是北镇抚司的上疏,严嵩父子的罪行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徐孝先在青龙可还好? 朕听说……刚生了一对儿龙凤胎,杨增都乐的合不拢嘴了?” 梁烟闻听,掩嘴笑了笑,道:“回皇上,妾身前些日子因钱庄的事情去了一趟南直隶,正好时间富裕,便赶过去看了看徐先生。 如今被程兰妹子管的可严了。 而且家里……跟他们在京城的房子也是相差不大,前面一颗柿子树,后面一颗石榴树。 两个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的,杨大人每天都跟鱼鳞儿一人抱着一个,满大街的显摆呢。” “如此看来……福媛过去后怕是要吃醋了。 当年在仁寿宫外,两个人毫不忌讳男女有别,竟然用一个勺子共同喝送给朕的小米粥。 朕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没见过几面的福媛,竟然还一直没有忘了徐孝先。 算了,便宜那小子了。 对了,你心里不会也有那小子吧?” 听嘉靖如此一问,梁烟的脑海里不由又想起了当年自己赤身裸体被看光的往事。 不过……过眼云烟。 又有谁能想到,如今的她却成了皇上私榻上的女人。 “皇上,妾身跟徐孝先可是差着十好几岁呢,就算是妾身有意,徐孝先又有程娘子那般绝色娘子……。” “朕也就是随便问问。奈何……朕虽然是皇帝,但却是给不了你们母女任何的名份,这件事情……你不记恨朕吧?” “妾身对皇上只有感激,就像……。” 梁烟咬着嘴唇,坚定道:“就像妾身对徐先生的感激那般。” “哈哈哈……。” 嘉靖舒心的大笑起来:“朕今夜不走了,明日寅时再回宫。” …… 青龙镇,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徐孝先与程兰抱着双胞胎,站在大门口迎接着大明公主朱福媛的道来。 三年的时间,已经彻底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貌小娘子。 “这是我父皇给你的信,对了,有一件事情,父皇让我亲口告诉你。” “什么事儿?” 徐孝先把怀里还未取名的儿子递给朱福媛抱。 “父皇说,男子就叫徐恭吧。 定国公府一向人丁单薄,若是有个意外,就让他袭爵定国公吧。 反正你徐孝先骗走了朕的女儿,爵位你是别想了。” 徐孝先愣了愣,看向旁边自从给自己诞下龙凤胎后,竟越发明艳动人,更像妖精光芒的程兰。 “这个……我没意见,但还是希望定国公一脉往后能人丁兴旺吧。” 定国公:中山王徐达第三子徐增寿。 当年在朱棣靖难之时被建文帝朱允文所杀。 随后朱迪追封徐增寿为定国公。 而如今已经传到了第七代:徐文壁这一代。 “还有一件事情,父皇让我问你。” “什么事情?” 徐孝先一边问道,一边顺势接过了朱福媛还给自己的儿子。 看着朱福媛走到程大妖精面前率先行礼:“姐姐,妹妹有礼了。” 程兰也急忙回礼:“程兰见过公主殿下,给公主殿下……。” “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往后……往后……。” 朱福媛话没说完,那白皙娇美的脸蛋儿就红了个通透,一边掩饰尴尬的从程兰怀里接过徐孝先的女儿,一边低头说道:“往后还望姐姐莫要嫌弃妹妹笨手笨脚才是。 尤其是……尤其是房事上,还希望姐姐……教我如何取悦……。” 朱福媛的声音越来越低,徐孝先老流氓似的凑到其嘴边,也没有听到取悦后面到底是什么来着。 这么重要跟关键的信息……你不能给吃了啊。 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书友还等着听下文呢,你这把最重要的几个字给吃了,人家还不骂死你啊! 就在徐孝先愣神时,朱福媛抱着怀里的女婴,突然抬起头看向徐孝先。 凶巴巴的问道:“对了,父皇让我问你,往后跟我兰姐姐谁做大谁做小? 父皇说了,你要是敢欺负我,父皇就让我秘密上疏给他。 然后他就亲自收拾你,不让你在青龙镇混下去了,就让我跟兰姐姐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京城生活。” “这……。” 徐某人看向程兰问道:“程兰,你以为呢?” “妾身自然是听夫君的了。” 程大美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随后一把夺回了徐某人怀里的徐恭。 而后姐妹两人各自抱着一个婴儿往花厅走去。 徐某人一人站在微风中,兴奋是因为今晚可以再当一次新郎官。 纠结是:往后的日子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但好在,嘉靖时代的大明朝,如今倭寇已然不敢侵扰沿海各地。 唯有北地草原的鞑靼人,如今还依然是大明的心腹小患。 但徐孝先相信,随着嘉靖把他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了自己,那么北地的鞑靼人也早晚会彻底臣服、归顺大明。 遗憾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给起的名。 嘉靖未免也太霸道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