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成凰》 第66章 谁稀罕这些碎嘴文官 开府宴的日子,外面都是朝中官员和贵眷,陆九爻与楚宴清在这房间内你一言我一语地眉目传情,还真有点怪羞人的。 在男人强硬的要求下,她还是为对方带上了腰带。 尺寸刚刚好,把他高大的身躯修饰得更加板正了。 “这夜明珠千金难寻,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奖赏,就这么镶嵌在腰带上送给我,不心疼?” “朱玉配美人,北宸王冠绝隆中,试问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这颗珠子?” 陆九爻并未吝啬自己的夸奖。 本身楚宴清深色的衣服就多,陆九爻觉得他每天这样太过沉重了,所以特意做了素色的腰带,打算给他沉闷的外衣做些点缀。 不成想楚宴清今日的穿着跟这腰带更是绝配,衬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临世谪仙一般超凡脱尘,清风不染。 “你倒是专挑我爱听的说。” 这腰带他便带着了,似乎是要满府的人都知道,九姑娘送给他一个怎样的稀世珍宝。 这时严安端了清粥小菜过来放置在矮桌上。 时辰也不早了,院外聚集了许多朝中官员贵眷,楚宴清却在自己房间内等着陆九爻吃饭,这确实有点说不过。 “今日可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你不去前院接待宾客,留在此处陪我吃饭不像样子。” 陆九爻作势要赶他出去:“我自己慢慢吃,吃完我再去前厅找你。” 楚宴清却不为所动,对外面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嗤之以鼻:“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有几个是值得我亲自去接待的,爱待带着吧,等圣上到了我再出去。” 这话说完后,她盯着陆九爻,问:“你家兄长祖母可是都来了?” 陆九爻慢慢地把热粥往嘴里送,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来了呀,都在前院坐着呢。” 楚宴清却忽然坐了起来,起身便要出门:“那我可得出去接待一下未来岳丈。”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门外了。 忽然想到来时在马车上陆嫣嫣和杜曼姝同她说的那些,陆九爻颇为二人感到可惜。 也不知道陆嫣嫣在楚宴清面前是怎样的孔雀开屏,然后会被怎样的驳了面子…… 朝中官员基本上来得差不多了,他们提前打听了杜华梁到的时辰,都赶着这之前早早来到了北宸王府。 前院的长亭下坐满了文官,他们个个穿着华贵,围着杜华梁谈笑风生。 “先太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听说圣上今日让三皇子楚逸跟着宰辅大人学些政论之道,可见圣上对三皇子期待颇高啊!” 杜华梁一把年纪了,身居宰辅高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于朝中官员的奉承早就是见怪不怪。 他抹了把有些发白的胡子,声音沉稳道:“毕竟三皇子年纪还小,陛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健,立储之事近几年都不会考虑了,咱们应该尽好为人臣子的本分,尽心尽力辅佐陛下才是。” “宰相大人说得对啊。”工部尚书张宗明岁数并不大,也就三十有半,他曾经是杜华梁最得意的门生,科举后一举夺魁,平步青云,才有了如今的位置。 换言之,就是杜华梁最大的舔狗。 他的表情还很真切,对着杜华梁一阵阿谀奉承:“宰相大人是我等的指路明灯,您指哪我们就打哪,跟着您准没错。” 楚宴清来到长亭下时就听见他们在议论此事。 看见来人,众人纷纷站起来向他做礼。 楚宴清淡淡扫过去,没看见陆平侯府的人,淡声问道:“陆平侯呢?” 众人也纳闷,不知道这位爷单找侯爷是什么缘由。 张宗明笑着走过去,凑在他身边道:“王爷寻那莽夫做什么,北宸王府新立,我等还有许多话要与王爷说,您坐下陪我们聊会儿?” 楚宴清哪有功夫听他们闲扯。 寻不到人,他转身就走,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疯王……”待人走后张宗明的眼神就变得阴鸷起来。 “若不是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我等怎会搭理他!大家都是带着诚意来的,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杜华梁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毕竟先太子出了那档子事,其中少不了北宸王的手笔,咱们做好自己,不要将祸水引到自身。” 这道理大家伙自然都懂。 现在的北宸王,他们其实躲得越远越好,毕竟那份名单寻了许久都没寻到,名单上有谁的名字,大家伙儿都门清。 这下才安静了不少,就等着陛下亲临了。 楚宴清寻了一圈,在正堂内才见到陆平侯府一家。 陆平侯不爱与那些官员同流合污,当下正坐在堂内的席上饮茶。 看见来人,侯府众人皆站了起来,像楚宴清行礼。 看见老夫人也要起身,楚宴清急忙前去拦住了她。 “老夫人千万别多礼,您是家中长辈,您的礼本王不敢受。” 陆老太虽说久居家中鲜少出门,外面的风风雨雨还是知道一些,这王爷虽被称为疯王,杀伐狠绝是出了名的,但她知道,人家其实根本就不如市井传言那般狠厉。 起码小九最近遇上的种种波折,都有疯王出面摆平,他可是陆平侯府的大恩人。 “王爷可别这么说,小九一介女子,行走于世间本就多波折,要不是您,她还不知道被这世家的勾心斗角摧残成什么样子。” 楚宴清不欲揽工,急忙解释道:“九姑娘蕙质兰心,本王帮她,单纯是看重九姑娘的才品,不忍她绊于闲言碎语罢了。” “哎呀!九妹妹又不在,咱们提她做什么!” 杜曼姝把陆嫣嫣往前推了把,带着人好生介绍:“王爷,这是我家四爷的独女陆嫣嫣,你们之前应该见过的。” 楚宴清冷冷扫了对面这人一眼,冷声道:“确实见过,害你中毒的那位厨娘就是本王亲自抓的不是?” 楚宴清是一点面子没给人家留,上来就提这般尴尬的事。 杜曼姝慌张的解释:“哎呀上次纯属意外,那厨娘这么坏,我们也是受害者不是?” “嗯,确实。” 楚宴清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不再看陆嫣嫣。 却轻松一笑:“陆姑娘别的能耐本王确实不知,那演技却一顶一的好。” 第67章 曲水流觞宴 老夫人对楚宴清真是喜欢进了底子里。 想来市井传言这疯王心狠手辣,稍有不快便动辄就要人性命,定是瞎说的。 仔细回想与这疯王见过的许多次,人家都彬彬有礼,行为举止颇具涵养,谈吐风雅,哪就真像人们所说的那般了。 小九时常与他一同出入,来往紧密,想必也是看到了疯王鲜为人知的一面,起初还担心小九错信他人,现在仔细想想,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可能办傻事。 盯着楚宴清,陆老太脸上已经笑出了褶子。 “王爷从前受制于人,耽搁了亲事,今年可是二十有半了?” 楚宴清恭敬答道:“正是。” “早就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楚宴清的眉心跳动了一下。 他颔首轻笑一声:“政务繁忙,陛下放在本王身上的担子太重,还没这个心思。” 真想直接告诉陆老太,我喜欢你家九姑娘,不光喜欢,我们还亲过了,你家九姑娘也喜欢我。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本就在朝中树敌颇多,当下若是向侯府众人表明心思,怕是将整个将军府往火坑里推了。 陆老太能理解他的心思,也知道政务繁忙只是种说辞,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反倒是杜曼姝,直接从木椅上站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在一众稳重的贵眷中格外刺眼。 她凑到楚宴清身边,嘴角要笑到后脑勺去了。 “朝中事情再忙王爷也要为自己打算啊,圣上就你一个弟弟,王爷的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呢!” 眼看她又要把陆嫣嫣往前推,陆老太及时扫了一圈,疑惑道:“小九去哪了?不是最早就进来了?” 楚宴清接下她的话:“九姑娘早上未进膳食,在后院用些清粥小菜。” 听到这话,陆老太心里有了大概,默默笑了一下不再做声了。 “哎呀,九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独自在王爷后院待着呢。” 杜曼姝看向陆嫣嫣:“嫣嫣,你去陪陪你姑母。” 她特意将姑母二字说得极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不用。” 楚宴清的神色暗了暗,冷声道:“怎么是独身一人,还有阿婻陪着。” 这句话倒是让众人都愣住了。 阿婻只是陆九爻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婢,王爷这么高的身份直呼其名,按说只需称之为婢女就行。 他连人家婢女的名字都知道,这位疯王与陆九爻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众人的理解了。 北宸王府占地不小,先前这片温泉山庄作为皇家行宫,是给先皇与众妃闲居的地方,今上继位后身体一直不好,鲜少出宫,这里也就荒废了。 如今再建,楚宴清没有改动太大,只是添了些自己中意的摆设,府中前院恰好有山上的溪流穿过,此次便在溪水旁做了曲水流觞宴恭请朝中百官。 院中种满了桂花树,正逢桂花开的艳丽,此次宴会是为庆贺北宸王开府,也是为了赏花。 帝王行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百官得到这样的机会,家里的贵眷无人不往,流觞宴旁凑满了各家的莺莺燕燕。 陆九爻来到前院时,基本上没她坐的地方了。 见了来人,陆嫣嫣忙与她摆手,“小姑母,我给你留了地方!” 这鸟准没好事。 平日里见了陆九爻就是连礼都不行一个,别说叫姑母了,能点个头都是太阳大西边出来。 今日在众人面前这般称呼她,世家贵女都看着,陆九爻若是拒绝了,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 她倒想看看陆嫣嫣又要耍什么小心思,踱步走了过去,坐到了陆嫣嫣旁边。 她打眼望去,发现此处只有女眷,并未瞧见任何男子。 “我朝在先皇时期男女之间就不设隔防了,怎么宴席上一个男子都没有?”陆九爻问向身边人。 陆嫣嫣嘟哝着:“男子都在堂内喝酒,姑母未进早饭北宸王多对你关照着,还管别的男子做什么?”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边的闺眷们听得清清楚楚。 属季柔的耳朵最灵,她就在陆嫣嫣旁边,伸着脑袋看向陆九爻:“早就见九姑娘进来了,怎么刚才没看见人影,是被王爷安排别处去了?” “没有。”陆九爻冷脸看着她:“王爷恩惠,许我吃点东西。” “这般盛大的宴会,九姑娘怎么这么不当回事,如今太子倒了,莫不是姑娘还当自己是太子妃?” 说着,她捂着嘴一笑:“若是姑娘真的想嫁进皇室,实在不行你可以试试三皇子,不过三皇子还小,怕是不懂这些。” 这话引得旁边闺眷都哄笑起来。 这世家门楣之间啊,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你位置高一些,自然有阿谀奉承的人凑过来,一旦你不好了,收获的便全是嘲笑。 她们这些天是怎么议论陆九爻的,她心里都清楚。 自从上次在天香楼碰见季柔,人家在陆九爻这里吃了绊子,出去后逢人便说陆九爻没了太子庇护,还拿捏这贵女姿态,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呢。 请问呢?太子给她什么庇护了,太子能有今天,少不了陆九爻在背后推波助澜。 众人笑她,她也不恼,盈盈的眸子看向季柔,温润的口吻问道:“听闻季小姐前些时日被公主罚跪了整整一天,是为何啊?” 季柔的笑脸瞬间僵住,黑了不少。 这事陆九爻都能知道?还不是上次在天香楼,陆九爻让公主吃了亏,景荣公主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在公主府的门口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这事她还没找陆九爻算账,反而让这贱人先开口了。 旁边有不明原由的女娘问:“季小姐向来与公主最是亲近,是做了什么事,把公主气成这样?” 季柔只能尴尬地缩缩脖子,“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公主心情不佳,咱们身为臣女,理应让人家撒撒气的。” 陆九爻斜她一眼,眼瞅着这跳脚的野鸡总算是老实了。 她们只是在溪水旁闲坐,皇家的行驾还没到,宴席还未正式开始。 没一会儿的功夫,才听到外面守着的暗卫快速迈进府门禀报,说是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被到门口了。 第68章 郭荣算是良心发现? 众人这才纷纷从座上起来,站在一旁,等着圣恩来临。 凑在堂内的一众男丁也纷纷从屋里出来,打头的便是楚宴清。 他脚下步子规整沉稳,行走间不见半点局促,行云流水地带着百官走到府门前候着。 皇家的轿辇足足来了三辆,行驾浩浩荡荡,光是贺礼就拉了足足十车。 护卫出行的金吾卫和内侍官及宫女更是排满了长街。 光德帝被付之海扶着,从圣驾上下来,与他同来的,还有璃妃以及景荣公主。 众人面圣齐刷刷地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璃妃娘娘——” 景荣蹦蹦跳跳地凑到楚宴清身边,眉目飞扬,欢快得活像一头小鹿。 “景荣见过十一皇叔!” 楚宴清笑着看她一看:“多年不见景荣长这么高了。” 儿时景荣和楚煜都爱凑在楚宴清身边,缠着皇叔带他们放风筝逗鸟。 那时他们年纪小,圣上不许二人出宫,纷纷向往宫外繁华盛景,便缠着皇叔常从外面带些稀罕玩意儿回来。 再见景荣,楚宴清面上流露笑颜,心里却极为平淡。 多年不见,当初缠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孩儿,一个为了皇位满心算计,一个仗着身份张扬跋扈。 陛下常年卧病在塌,这两个孩子,一个都没教养好。 只剩下三皇子楚逸,还认了宰辅杜华梁为师,这下更是废了。 楚宴清忽然产生了把楚逸放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待日后得空了,一定要同陛下说明情况。 景荣看着他,脸上有些埋怨:“皇叔好不容易才养好病从疯王府出来,进宫了多少次,怎么也不来景荣宫看我?” 楚宴清看着她平淡一笑:“最近实在太忙了,待此次宴席过后,皇叔带你上街买吃的?” 有了这句承诺,景荣安心多了。 光德帝斥责她一句:“都长成大姑娘了,就不要整日缠着你皇叔,十一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顾得上你。” 景荣不满,挽着光德帝的胳膊撒娇:“我哪有让皇叔整日陪我,也就提出这一次,父皇就要责怪我了!” 光德帝这才一笑,眉目舒展了不少,看向楚宴清:“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你不用搭理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带她出门应付应付就是!” 一行人踏进了府门,男官们引着圣上进了正堂,景荣和璃妃由暗卫引着,来到了曲水流觞宴上。 众女眷行礼问安,这才纷纷落座。 璃妃将满院盛景都扫了一遍,感叹道:“北宸王的审美还真是不错,将这院子装修得格外别致。” 她话说完,又微声叹息:“现在北宸王府就缺个女主人了,也到了该给十一寻摸一个。” 景荣眼底闪过一丝黠光,嘟哝道:“我看皇叔府上连个像样的婢子都没有,全是这些粗手粗脚的暗卫,他们整日只知打打杀杀,如何能伺候好皇叔的饮食起居?” 璃妃点点头,觉得景荣说得有道理。 “你公主府的侍婢多,等回去了挑几个有眼力见的给你皇叔送过来。” 景荣高高兴兴地应了,她朝眼前的女眷中扫了一眼,正巧看见低头品茶的陆九爻。 她向远处嘲了一嘴:“这人有毒蝎心肠,还真是能装的温婉贤良,皇兄与九姑娘虽未成婚,也算是半个枕边人了,他怎么得罪了你,何至于将他迫害至此?” 这话问出来,众人皆是一愣。 大家都知道楚煜被关进大牢是陆九爻亲自检举的,不过当时没人在场,只听到些风言风语。 如今公主把这话说出来,不正坐实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季柔捂着嘴,眉头一拧,装出一副柔弱样:“哎呀,真是九姑娘的手笔?莫不是你还在记恨太子擅养通房一事?璃妃娘娘不都将东宫的通房赶走了?怎能这般善妒。” 郭荣此时在旁边嘟哝道:“我怎么听说是先太子养的通房都是北蛮刺客,他被关进去不正是因为谋害圣上吗,跟九姑娘没关系啊。” 众人愣住。 陆九爻却是好奇地看向郭荣。 这姑娘怎么开始帮她说话了,听说上次从天香楼回去之后,郭荣在家研究了不少清洌的美酒给六哥哥品尝,都要兄长拒之门外了。 难不成是六哥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这丫头幡然醒悟了? 听到这话,可把郭家大娘子谢氏吓坏了,郭坤明偏袒郭七安,从没把郭荣当回事,谢氏每每想到自己闺女在朝中权柄争夺的水深火热中被推出去,总是泛起心疼。 她其实不指望郭荣嫁与多高的门楣,只希望这个没什么心思的小丫头能安然度过余生。 这下可好,怎么突然说胡话,岂不是将璃妃和景荣公主都得罪了。 谢氏连忙道歉:“娘娘勿怪,公主殿下勿怪,小女吃多了酒,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 郭荣胆子小,换做平时,肯定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璃妃与公主作对。 但是她们今天很明显是合起伙来欺负陆九爻。 换做之前,她也是讨厌陆九爻的。 可之前在青连山围猎的时候,她被芸娘挟持着险些坠崖,是陆九爻不计前嫌拿自己的命出来作为筹码才救了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猪油蒙了心,真正在意她的不一定是家人,也有可能是她一直错看的陆九爻。 初见时她就觉得陆九爻满身的高雅气息,不应该困于方寸宅院,如今旁边坐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放她自己,舌战群儒! “太子身边那通房名唤芸娘,是北蛮最顶尖的刺客,在青连山欲行刺陛下,不然你们真的以为他因通敌之罪入狱是被诬陷的?都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 “胡说八道!” 璃妃怒拍了一下大腿,瞪着郭荣,明显是生气了:“你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眷,是如何知道朝堂之事的?竟敢妄议朝政,郭坤明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璃妃之地位堪比国母。 在女眷中自是权利地位最高之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谢氏觉得她的天塌了。 正打算跪下来道歉,谁知陆九爻忽然道:“璃妃娘娘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满朝皆知您待楚煜如亲子,怎么,通敌一说跟你也有关系?” 第69章 皇叔护着外人? 满院沉寂。 众人都惊叹于陆九爻的胆量,要是说她之前胆大一些,还能倚仗准太子妃的这个身份。 可现在又是为何,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和璃妃叫板,难不成将军府出来的女子都是这么没脑子的? “陆九爻,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璃妃早就对她恨得牙痒痒,之前碍于楚煜的面子,她在人前从不和这丫头斤斤计较,现在太子倒了,陆九爻还有什么可猖狂的? 景荣端坐在璃妃的身边本打算做个沉默的看客。 她眼里尽是好戏即将登场的期待,见陆九爻敢在璃妃面前这般猖狂,向身后守着的宫娥试了个颜色。 “去,陆九爻敢顶撞璃妃娘娘,掌嘴。” 两名宫娥走到陆九爻面前,正欲把人拉出来。 旁边尽是看戏的女眷,他们没人敢为了一个曾经的太子妃得罪当今圣上的红人,你推我桑间,陆九爻身边坐着的这些姑娘都躲得老远。 郭荣向上前帮她,还没站起来就被人摁了下去。 谢氏与她试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并小声在郭荣旁边劝说道:“你看清楚,陆九爻得罪了璃妃和景荣公主,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你就不要去当这个出头鸟了。” 陆九爻对于郭荣来说,有救命之恩。 若不是之前人家不计前嫌以命相互,郭荣现在早就成了山崖下面的亡魂了,那还有命活到现在,更别说参加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了。 她挣开母亲的手,起身直接走到陆九爻身边,推来了那两名不长眼的宫娥,只身挡在陆九爻旁边。 “公主殿下,今日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您也不想被王爷误会吧?”郭荣壮着胆子道。 “误会?” 景荣捂着嘴一笑。 “是陆九爻顶撞璃妃娘娘在先,我身为公主,连个处罚不规矩的臣女的权利都没有?” 按说是有的。 这话问得郭荣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但是欺负陆九爻就是不行。 她跪在一旁,咽了咽,鼓足勇气道:“公主若是真的想找个人出气,那就打我吧,我替九姑娘受着!” 景荣望着二人,表情平静,甚至带笑。 心里却早已气疯了。 她是圣上唯一的公主,受整个皇城和满朝文武的尊敬,如今连处罚一个臣女这般小的事情还要被人拦着?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因自己的动作被公主迁怒。 景荣从软座上起身,缓缓走到郭荣的面前。 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公主想要处罚谁,轮得着你来置喙?” 话音刚落,刚才被推开的两名宫娥上前,将郭荣拉走。 “公主殿下,求您开开恩吧,九姑娘不是有意要重装璃妃娘娘的!” 郭荣口口声声求饶,景荣全当没听见。 只觉得耳边聒噪,吩咐两名宫娥堵上了她的嘴巴。 她转身看向坐在西边气定神闲的陆九爻。 冷这声音问:“本公主在旁,你还能这般稳坐如山,九姑娘好大的架子。” 陆九爻这才起来,往旁边退了两步,规规矩矩地低头。 “公主殿下,九娘若是得罪了您,任您发落,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您一句,先太子通敌叛国,同党皆未落网,此事圣上以交与王爷彻查。 您若肯定璃妃是清白的,那我没话说,您若不确定,日后若是璃妃有半点嫌疑,您今日这态度,能脱开干系吗?” “你少胡说!” 景荣有些慌了,依旧保持冷静,低声严厉道:“璃妃娘娘看着我长大,她是何品行本公主再清楚不过,轮得着你挑拨!” “那太子也是看着您长大的,你们亲如同胞,不还是看错了他?” 这话堵得景荣哑口无言。 她从未想过皇兄会通敌叛国,那身边的芸娘她是见过几次的,只觉得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甚至璃妃与她说芸娘是个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可怜女子,她还对其多了些照顾。 如今芸娘莘代与皇兄纷纷进了大牢,景荣怀疑过璃妃是否也同他们是一伙儿的。 那天刚从天香楼回去的当晚,她找璃妃询问过此事,璃妃娘娘告知她太子就是被陆九爻诬陷的! 这姑娘一百个心眼子,将皇室贵族玩弄于股掌,还引得皇叔对其百般信任,她自然不会相信陆九爻的胡话! “本公主信谁不信谁,还轮不着你来管!” 她伸出手,一掌便挥了过去。 却并未听见应有的声响,只见转瞬的功夫,景荣的手腕被一个强劲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 “皇叔……”景荣愣怔地看向不知何时赶来的出宴请,眼里瞬间就泛起了泪花。 “皇叔,陆九爻欺负我!” 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眼泪说掉就掉,豆大的泪珠顺着嫩白的小脸滑下来,任何一名血气方刚的男子看见都要心疼许久。 楚宴清却冷冷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是吗?你说陆九爻欺负你?她是怎么欺负你了?她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都没有。 景荣被问得不知该作何回答。 楚宴清也没给她回答的余地,而是目光森森地看着她,低声说:“我没看见她欺负你,反而眼睁睁瞧见你要打她,景荣,你向来懂事,今天怎么无理也不饶人了起来!” 他大手一推,景荣往后绊了三步。 她震惊地看着楚宴清。 她不明白,这个从小就很疼她的皇叔为什么忽然这般对她了。 自方才在王府门外初见的时候景荣就觉得不对劲,好像皇叔在有意地与她疏远。 她向来在皇叔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难不成真的就如市井传言那般,皇叔被陆九爻这个玄女蛊惑了心智! 景荣委屈地看着他,抽泣道:“皇叔,是陆九爻先不尊敬璃妃娘娘在先的。” “你当我没看见?九姑娘只坐在远处吃喝,你上来就先惹事,怎么,人家乖乖坐着也碍着你的眼了?” 楚宴清这话可谓是毫不容情,字字都薄如蝉翼般让人心寒。 “景荣,给九姑娘道歉。” 第70章 就是在一起了,咋? “我给她道歉?” 景荣不可置信地看着出宴请道:“我是当朝公主,你让我给陆九爻道歉?”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声声质问:“皇叔,我满心欢喜地来参加你的开府宴,自从你回来后,从未踏足过景荣宫,我便亲自来找你,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她指向陆九爻:“你今天就为了个臣女这么羞辱我,那这宴席我也不吃了,以后你也别去景荣宫了!” 这话说完,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哭哭啼啼地离开,甚至都没与圣上辞别。 看着人离去的背影,楚宴清只是叹息一声。 随后看向陆九爻,眼神温润了不少:“景荣从小便让陛下与静安王妃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陆九爻本就没往心里去。 景荣年纪小,本身就尚未及笄,任性一些也能理解。 加之她站在这般高的位置,受尽宠爱,有些脾气也是正常。 只是她在不明缘由不知所以的情况下这般相信璃妃,可见是被洗脑了,定是璃妃与她说了什么。 陆九爻这才凑到楚宴清跟前,与他小声道:“你改日还是寻个机会与景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我怕璃妃与太子会那她出来挡刀。” 楚宴清冷静的点点头,表示应下了。 随后,他又冷着脸看向流觞宴边的众人。 “是不是本王今日备下的饭菜不合诸位的口味?” 众女眷的眼神纷纷躲闪起来。 “怎么会,王爷的宴席布置极为妥当。” “没有没有,很合口味。” “秋日办曲水流觞宴最合适不过了。” “相当好相当好。” 楚宴清的眸光暗了暗。 “是吗,本王还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才堵不上众人的嘴,既然合口,那不如好好吃饭。” 见众人沉默不语,他的声音更冷了。 “陆平侯府满门为我大徵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若是再让我知道谁妄议九姑娘,毁人清誉,本王就剥了她的皮。” 众人纷纷缩了缩脖子,表示知道了。 待楚宴清走后,陆九爻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有了刚才王爷撑腰,众人对陆九爻的态度好了许多,纷纷与她敬酒闲聊。 不过陆九爻都没怎么当回事。 好奇的是方才郭荣胆子挺大,现在确实蔫吧了,时不时瞥陆九爻几眼,也不敢过来搭话。 陆九爻这才端起酒杯,凑到人家跟前。 “今日怎么这么帮我?”她眸光温和,好奇地看向旁边局促不安的小姑娘。 郭荣小陆九爻一岁,其实最初在陆平侯府相见时,陆九爻就能看出她是个没心机的,只是碍于父亲和兄长的淫威,才不得不做了一些错事。 但谁不犯错呢,这孩子心底里并不坏,只是生错了人家。 郭荣眼神躲闪,低着头嘟哝道:“我之前那般对你,以为你会恨极了我的。” “那确实。”陆九爻有意逗她:“你可要小心了,我记仇,指不定哪天就杀了你。” 郭荣震惊地看着陆九爻,吓得眼底很快噙了泪:“真的?” “骗你的。” 陆九爻的目光更加柔和了:“我当然知道你只是被兄长与父亲逼迫的,不然那日在青连山上我也不会救你。” 郭荣自责起来:“之前那般对你,确实是我错了,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别与我记仇了吧?” 她还小,陆九爻怎么可能跟她记仇。 本身陆九爻与陆嫣嫣坐在一处,她换了地方,见两人相谈甚欢,陆嫣嫣的表情怪怪的。 她独坐着,盯着闲聊的二人颇久,忽然坐了过来。 鼓足了勇气,她问陆九爻:“小姑母,你与北宸王是什么关系啊?” 陆九爻被这话问得一愣:“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 陆嫣嫣心里有些不愿,扭捏着说:“在场这么多女眷,北宸王竟然为了你让公主殿下当众下不来台,这正常吗?” 陆九爻明白了陆嫣嫣的意思。 原来是在试探她。 她知道陆嫣嫣把目标转向了楚宴清,这是想问问他们二人是不是情投意合,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就算告诉她已经在一起了又能怎样。 陆九爻忽然不想藏着了。 她之前迫于太子妃的身份,不愿与楚宴清有过多的纠缠,一是怕给楚宴清带来麻烦,而是怕连累陆平侯府。 现在太子已经到了,昨夜他们二人也已经表明了心意,陆九爻喜欢楚宴清,不想让他的身边出现莺莺燕燕的麻烦。 她低声一笑,凑到陆嫣嫣身边小声道:“你方才看来,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嫣嫣愣住。 她没明白小姑母是何用意,只想着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你们二人非亲非故,更没有指婚,毕竟男女有别,既然没有爱意,那还是别走得这么近才好。” 陆嫣嫣话里带气,小姑母明明知道她对楚宴清有意思,还与人家这般亲近,明显是想撬她墙角! “谁跟你说我们之间并无爱意?” 陆九爻眼睛一亮:“你怎么就看出来并无爱意了,我们俩情投意合,已经在一起了。” 她声音很小,只有陆嫣嫣和身边的郭荣能听见。 郭荣眼光一亮,满脸好奇:“真的?怎么在一起的?你同我讲讲!” 陆九爻低声一笑:“男女之间,你情我愿,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好一个你情我愿,好一个水到渠成。 从上车的时候,不管是陆嫣嫣自己,还是母亲,都跟陆九爻表明过她想嫁给楚宴清的想法。 小姑母既然早就和北宸王在一起了,方才怎么不说,害得她像跳梁小丑一样在人家面前丢尽了人! “小姑母说这话是在骗人吧!” 陆嫣嫣低声问:“北宸王杀伐狠绝,隆中城的女子见到他恨不得躲着走,你什么时候与那疯王这么亲近了,难不成是小姑母不愿让我跳进火坑,故意这样说的?” “不是啊。”陆九爻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表现得极为认真。 “我与谁在一起,不与谁在一起,那都是我自愿,虽说没必要瞒着,但也没必要逢人就讲吧?你要是真的喜欢楚宴清,就去与他表明心意就是,我不拦着你。” 第71章 你万一被别的公子看上,本王岂不是吃亏? 世家名门中,凡是有个宴会,多半是公子贵女们相看的好机会。 就算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也不例外。 王府中没有女眷,这场宴会多是宁嫔帮着操持的,虽说她身体尚未养好没能出席,但早已派最体己的嬷嬷在府中住了几日,一应俱全,安排得面面俱到。 最吸引人的,便是藏筹。 这项活动是近两年才兴起不久的,需要大家围坐在溪流的两边,男子坐一边,女子坐一边。 姑娘们手被在身后,届时婢女们会往各位姑娘的手中塞个东西。 塞什么都可,可以是红豆,簪子,玉器,摆件,需要姑娘们摸出塞的这东西是何物,然后向在座的众位男子形容。 大家手上塞的东西基本一样,只有一位与旁人不同。 众人若能猜出与她人不同的那位姑娘,那就一位姑娘喝酒,若是猜错了,便所有男子共饮一杯。 这个活动既考验姑娘们的感知力,又考验男子们的观察力,真的玩起来颇有意趣。 光德帝与一众老臣在堂内饮酒闲聊,年轻的公子小姐此时已经围着溪流坐好了。 城内未结亲的公子不少,六哥八哥过来凑热闹陆九爻能理解,不过楚宴清也坐过来是…… 好歹是北宸王府的宴会,楚宴清身为主家,理应陪着圣上在堂内闲坐才是。 二人面对面相坐,陆九爻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很明显是在质问人家。 楚宴清也能理解她的意思,凑得离陆九爻近了些,小声回应道:“你也知道这是个相看的活动,万一你被旁的公子看上,本王岂不是很吃亏?” 陆九爻脸色羞红,她低声嘟哝道:“何来吃亏?” “这可是本王的开府宴,在我北宸王府钓走我中意的姑娘,本王冤死了。” 活动很快便开始了,一个婢女拿着个封闭的小木盒走了过来,大家远远望过去,都没能看清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坐在女眷中第一位的正是季柔,婢子走到她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放了个东西在她手上。 就这样往人群的尽头依次走过去,走到陆九爻身后时,明显能感觉到一个圆圆的小颗粒状的物件静静躺在了她的手心。 将这东西揉搓摆弄了两下,这才发现原来是个茶杯。 但不确定别人手上是否也是茶杯,幸亏陆九爻不是第一个,只要听听别人的形容,就能猜出个大概。 季柔率先开口,她仔细想了想,低声轻柔细语道:“一种器皿。” 方向是对了。 在她后面的第二位是工部侍郎家的姑娘,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样貌也温柔得体。 她眼眸微抬,声音甘甜悦耳:“小女不曾用过这东西。” 这方向便又不对了。 谁没用过茶杯?是人就要喝水,喝水就要用到茶杯。 陆九爻不确定她手上这东西与其他人是否不同,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与工部侍郎家的姑娘所拿的绝对不一样。 那卧底肯定不是她就是这位姑娘了。 到了郭荣,她眉头皱着,仔细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才眼珠一转,道:“正堂内的桌上摆满了这个东西。” 目前堂内众人还在喝酒,桌上摆的不正是酒盅? 再结合方才工部侍郎家那位姑娘所说,她从未用过,可能意思就是从未喝过酒了。 那陆九爻是卧底无疑,八成别人都是酒盅,只有她自己是茶杯了。 到了陆九爻,她眼底一转,气定神闲道:“相较于女子,男子用此物更多一些。” 众人频频点头,觉得她说得对。 又到了后面的这些女眷,大家说得更加明显了,什么醉人,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这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九爻便更加确信,只有自己的是茶杯,大家的都是酒盅了。 到了众男子猜测的时候。 他们其实已经能猜到姑娘们手中拿的是酒盅了。 只不过大家的形容都差不多,基本上每位都是奔着酒盅的形容去的,真要他们猜测,感觉谁也不像。 到了指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指向工部侍郎家的这位姑娘。 给予的说辞是,她说她没用过,大家不信。 这姑娘还挺委屈,她生来到现在可是一口酒都没喝过,没用过怎么了? 不过她不与这些人斤斤计较,从身后将那酒盅拿出来呈与众人看。 盈盈一笑道:“猜错了,诸位请喝酒吧。” 待一众女娘们将自己身后的物件都拿到前面,大家伙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卧底是陆九爻。 八哥先觉得不对劲,质问到:“不对啊,你说男子用的比女子用得更加多一些,你手上拿的是茶杯,怎么就男子用得更多呢,女子也是要喝茶的啊?” “所以才说你蠢啊。”陆九爻笑着看他,半开玩笑半嘲讽道:“我是猜到自己是卧底才这么说的,若没猜到我定不会这般形容啊。” 满城的公子小姐都知道陆九爻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掩饰得这么好。 有了这次吃亏,第二把大家对陆家九娘子的提防多了些。 这次握在手里的,是颗红豆。 淡淡望过去楚宴清正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这馊主意肯定是楚宴清想出来的,若她手中是红豆,别人手里是绿豆,这一样的东西可怎么猜? 而且估计大部分人只能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是颗豆子,估计没人知道是红豆绿豆还是黄豆了。 陆九爻扫向身边众人,大家脸上都泛起为难的神色。 估计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手上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楚宴清看着她幽幽地开口道:“各位,请描述你们手上的东西吧。” 这实在是有些让人犯难,从没见季柔的眉头拧得这般紧过,她歪了歪头,看向众人,又仔细磋磨手上的东西。 口语有些为难道:“一种农作物。” “农作物可多了去了。”陆载章提出疑问。 季柔面露不快,道:“这你别管,反正就是一种农作物。” 到了郭荣,她心里想的已经被季柔说了。 只能仔细摸摸手上的东西,然后望着天喃喃自语道:“是个豆子,但不知是什么豆子。” 看来也是,这些都是长在深闺中的贵女小姐,谁能认识几个农作物呢,吃的都是做好的罢了。 第72章 按辈分你要叫他小姑父 这样下去,陆九爻就很难分析出自己是不是卧底了。 感觉多半有个人的手里是绿豆,只是不知道别人手里都是绿豆还是…… 她干脆说得更加明了一些,毕竟红豆和绿豆还是有区别的,红豆更大,绿豆小一些,红豆椭圆,绿豆更圆润一些。 陆九爻顿了顿,抬眼望向楚宴清,冷静道:“腊八粥。” 只有腊八粥里才会放红豆,绿豆则是夏季解暑用得更多一些。 她这句话好像打开了泄水的闸门一般,刚说出口,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她。 得。 铁定是中计了。 别家女娘手上肯定都是绿豆,只有陆九爻自己是红豆。 还不等众人继续往下说,楚宴清直接眼角带笑地指着陆九爻。 “九姑娘是卧底,本王就猜你了。” 陆九爻这才不满地把身后的豆子亮出来,呈给众人看。 “行吧,我是红豆。” 身边的女娘们这才纷纷把手中的东西拿出来,大家确实都是绿豆,只有陆九爻自己手上是个红豆。 楚宴清笑得明媚,秋风并不凌冽,更不冻人,柔和地打在他的发梢,男人洁白的衣袍随着水波的流动翩翩起舞,此时一看,挺像个闲散的谪仙。 陆九爻光顾着欣赏他的美貌,都忘了要罚酒一说了。 “九妹妹还想耍赖不成,这是被北宸王迷失了神智,不打算喝酒了?”陆载止在旁边嘲笑她道。 陆九爻这才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试图让杯中的清酒冲醒自己早已朦胧的内心。 这时,陆嫣嫣忽然端起了酒杯,越过陆九爻,顺着人群走到对面楚宴清的身边。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楚宴清身后,低眉颔首,颇有规矩地拿着酒跟人家致谢。 “王爷,我家小姑困于太子妃的身份,明知先太子擅养通房却不能发火,碍于自身体面和陆平侯府的名声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是您彻查先太子通敌一事,才把小姑母解救了出来,我敬您。” 楚宴清冷眼看着她,又看向对面的陆九爻,好像再问:“你这个侄女又要做什么妖?” 杜曼姝是什么样的做派,她自己的姑娘就是什么样的做派。 陆九爻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早就见怪不怪了。 方才活动开始之前,她已经同陆嫣嫣说得很清楚,她与楚宴清二人,是情投意合,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 而陆嫣嫣非但不知难而退,还上赶着往楚宴清身边凑,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送进北宸王府了。 陆九爻耸耸肩,表示别问她,她不知道,她还想问问楚宴清,怎么人家别人看不上偏偏看上他了? 楚宴清冤。 他转身看向陆嫣嫣,眉头皱得挺紧,在对方凑上来的时候不由地退了两下。 往远处坐了坐,与这女子保持距离。 口中声音清冷道:“九姑娘蕙质兰心,本王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恰巧帮上了忙而已,不用客气。” “怎么能不客气呢!”陆嫣嫣凑得更近了。 楚宴清再退。 陆嫣嫣小脸忽然红了,低着声音有些委屈:“王爷是不是嫌弃我,我只是想替小姑母和陆平侯府满门谢谢王爷的协助之恩,您怎么不停往后躲。” 楚宴清会不会怜香惜玉? 会。 但说白了,他只会对九娘产生怜香惜玉的想法。 九娘眉头一皱,他就要问问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九娘被石头绊住,他恨不得将石头砸碎,自己背着九娘走。 九娘眼里含泪,他更是自责地想直接刀死自己算了。 但除了九娘之外的其他姑娘。 说实话,楚宴清有点嫌弃。 那脂粉味道呛得她快上不来气了。 也说不上什么味儿,就好像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只觉得过于香艳了,但硬要说出个花香的品类,确实也分辨不出来。 不像九娘,日日供奉三清,身上只有淡淡的檀木香,每每凑近,楚宴清都觉得心旷神怡,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你快离本王远些吧。”楚宴清匆匆起身,扭头就走,毅然决然。 “既然这游戏结束了,本王还要陪圣上,你们聊。” 再看陆嫣嫣,眼里是真含了泪。 刚才那一副我见犹怜的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就在楚宴清离开后,她真的哭了出来。 就问一句,世家女子谁不要脸面。 陆嫣嫣出自将军府,却没半点女将风范,全和她的母亲学的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当下各家女眷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楚宴清半点不给她面子,说走就走,单独把陆嫣嫣晾在原地,这不是她自找的还能是什么。 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就传开了。 本身是年轻姑娘与公子们打发时间互相了解彼此的闲散游戏,偏偏出了这一出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好戏。 偏偏当下杜曼姝又不在此处,只剩陆嫣嫣自己,面对众人的嘲笑,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慌乱中,她对上了陆九爻的双眸。 这才发现,对方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的眼神中有责怪,更有对侯府女子为她丢人之后的恨其不争。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九爻这眼神十分吓人,好像要杀了她一样。 陆嫣嫣凑过去,她说话的语气都是发抖的。 “小姑母……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陆九爻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丢人,丢的是你陆嫣嫣的脸面,跟我没关系。” 郭荣见形式不对,在旁边劝道:“嫣嫣,你身为侯府四爷的嫡系,按说与北宸王差了两辈呢,怎么敢往人家面前凑地?” “差两辈怎么了。” 陆嫣嫣不满这话,低头嘟哝道:“这样说来小姑母和北宸王不也差了一辈,不还是同出同进,以朋友之名相处,你光说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她。” 陆嫣嫣指向陆九爻。 陆九爻真是气得有些想笑,她的嘴角强扯了一下,冷冷地说:“嫣嫣,我已经与太子退婚了,便不再与出宴请论辈分,但你按照辈分,是要叫她一声小姑父的,知道吗?” 第73章 太师 眼瞅着临近黄昏,众人也该打道回府了。 看见堂内众人纷纷随着圣上出来,院外的世家女娘们也规规矩矩地站起身,目送陛下回宫。 陆九爻也不例外,她不爱彰显,就默默地站在人群的后面。 忽然间听见有人唤她,顺着这声音看去,才发现光德帝正满眼和善地盯着她,示意她过去。 陆九爻急忙越过众人,站在光德帝面前。 这时,付之海忽然拿出一方圣旨。 他高声道:“陆平侯府陆九爻接旨——” 这话把众人都说蒙了,不知道陛下忽然让付之海宣读圣旨是因何缘故。 陆九爻急忙跪在地上,听公公宣读。 “陆平侯府九娘子陆九爻,秀外慧中,文韬武略精算于心,捏符御诀观风水奇门,赐太师一职,辅佐大徵气运,力保国寿绵长。” 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 不止是她,侯府众人也都愣了。 太师一职是独立于当朝九品之外的职位,不参议朝政,只单独辅佐于陛下,严格说起来,太师之位比肩宰相。 陆九爻刚满及笄,给她这么重的位置来坐,众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陆毅。 陆家身为武将世家,朝中还未出过一个文官。 他从没指望过小九能在朝堂中有立足之地,只愿她能嫁个心仪的郎君,远离朝堂,也远离沙场。 如今陛下给她这个身份,岂不是将小九往这些文官的对立面推。 他赶紧跪在陆九爻身边,词声阵阵道:“陛下,我家小九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难以担当如此重任!” “陆平侯实在是太小看九姑娘了。” 光德帝喜上眉梢,并未因为陆毅的行为感到生气。 他冷静地分析着说:“朕被这头痛的隐疾折磨了许多年,用尽了法子,将太医院的药喝了个遍,都不见好,九姑娘一记药丸就能将朕的老毛病治好,你还说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陆毅想了想,回应道:“那只是小九她歪打正着,其实没多大的本事。” “宁嫔的身体也是九姑娘调理过来的,十一的疯症也多亏了九姑娘,她师从青云道人,本事大家有目共睹,站在这样的位置上,九姑娘担得起。”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让陆九爻当这个太师之位了。 陆毅也只能作罢,毕竟太师只负责国运祭祀以及陛下自身的龙体康健,不上朝议政,想必百官也没理由真的为难一个小姑娘。 待众人都回去,陆九爻却依旧留在王府后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送走了宾客,回到房内时,陆九爻正坐在矮桌旁边烹茶。 天色渐渐黑了,晚饭还未用,楚宴清揉着发涨的眉心,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他疲惫地坐在一旁,温热的茶杯就这样顺其自然地递了过来。 “按照仪制你明日便要进宫当值了,怎么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外面的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在陆九爻细腻的眉梢上,她整个人显得尤为清洌脱俗。 盯着沸腾的茶壶,陆九爻声音清冷道:“今日陛下赐我当朝太师一职,可是你请旨的?” 楚宴清顿了顿,没做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他见不得陆九爻别这些无知女娘欺负。 之前她贵为太子妃,隆中城内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家,他们为了巴结先太子的权势,险些要将陆平侯府的门槛踏破了。 而今太子失势,陆平侯府有两朝军功作为倚仗确实受不到牵连,不过单说陆九爻自己,失去了太子妃的身份,又得罪了景荣公主,如果再没个倚仗,怕是日后难以在隆中城内立足了。 而太师之位一直空悬着,上一届的太师是青云道长,在先皇陨身之后,青云也回到了青连山闭关不出。 一来,陆九爻身为青云唯一的关门弟子,继承他之前在朝中的位置最为合适。 二来,太师之位不涉及朝政,只负责陛下龙体康健以及国运祭祀之类,也能与一众文官分开。 楚宴清仔细想了很久,斟酌之下,确实只有这个位置适合陆九爻了。 温润的眸子看着对方,楚宴清轻柔地开口:“确实应该与你提前商量一下的,但是事急从权,我就善做主张了,你……” 他顿了顿,小心问道:“是不是不愿?” 听了这话,陆九爻轻声一笑。 她望向楚宴清,明亮的烛火在她的眉心闪动,她低声开口,少女平静的语调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没有,我是要谢谢你。” 陆九爻静静地坐在桌旁,她接过楚宴清递来的茶杯,为其添了新煮好的热茶。 随后又将这茶杯递了过去。 “我是想说,女子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权柄争执中本就不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却是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之人都得罪了干净,你能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难道九娘留到现在都没走,就是为了跟他说句谢谢? 楚宴清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对方突如其来的真诚,好像他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但其实让陛下赐职,也就是他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咽了口茶,楚宴清冷声道:“其实你不用谢我,自从上次将陛下头痛的隐疾治好之后,他就已经萌生了立你为太师的意头,不过因为你年纪还小,怕突然这么立为国师会引得朝臣争议。” 但前段时间,陆九爻不光治好了陛下头痛的隐疾,还在青连山围猎上拿得头筹,甚至帮助楚宴清成功将太子缉拿归案。 桩桩件件,都能证明,她与门庭中寻常的女子不同。 光德帝这才放心地把太师之位交给他,而且就今天宣旨后的情况来看,百官中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 多半也是知道,这是圣上和北宸王共同的意思。 其实在宫中谋得一职半职的,陆九爻与楚宴清也能见面更多一些,尤其是太子背后之人还没揪出来,这样一来,他们查起案子不就更加方便了。 “你明天得陪我去一趟之前去过的鬼市了,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鬼市摊主惨死的案子,最近暗桩查到那事与太子有关。” 第74章 再探鬼市 先前去鬼市寻找清辉老将军的时候陆九爻听楚宴清提过一嘴,说是鬼市的开始时间本身在每年的七月十五鬼节当晚。 后来因为去年的鬼市上莫名其妙死了九位身强体壮的男子,这才被迫改到了仲秋之前的。 第二天夜里,陆九爻刚用了晚饭,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陆平侯府外等着了。 陆九爻不愿太引人注目,便穿了一身男装,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上车后一见楚宴清便问:“今夜又不是鬼市开市的时候,咱们今夜过去那里有人吗?” 楚宴清冷静地看着她,认真回应陆九爻的问题:“你忘了,城南五十里的青瓷镇正是鬼市举办的地点,平日里鬼市不开,青瓷镇的百姓还是要正常生活的。” 这点陆九爻倒是真忘了。 青瓷镇是大徵国专门制作瓷器的小镇,镇上所有的百姓都是以制瓷为生,他们的瓷器售卖大江南北,这个镇子在整个大徵国都很出名。 正巧家里的摆设已经陈旧了许多,包括祖母房里的花盆摆件都已经用了很久了,此次前去青瓷镇,也能寻摸几个上好的瓷器带回去。 青瓷镇的位置实在有些偏僻,他们和上次一样,坐上马车走了很久才走到。 不过这次下了车,看不见人声鼎沸的鬼市了,眼前是个高大的牌坊,抬头望去,“青瓷镇”稳居牌坊中央。 这三个字竟然是瓷器烧制的,温柔的月光照在上面,还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到了。”楚宴清扶着陆九爻下了车。 他向身后吩咐道:“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严安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回应:“办好了主子,属下已经在这镇子里租了两个上好的雅间,跟店家说咱们是南方过来采买瓷器的商人,别的我一概没多提。” 楚宴清点点头,跟陆九爻说道:“上车,我们进城。” 奇怪的是,刚要驾着马车驶进镇子,那驾车的马匹就好像突然蔫吧了一样,一直往后退,说什么也不肯踏过牌坊一步。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牲畜对人看不见的东西会比较敏感,也能理解。 陆九爻顺着骏马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啥脏东西都没有。 “这马什么时候这么怂了。”严危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骏马一声长嘶,也不知是何时挣脱了缰绳,四条腿跑得飞快,转身就消失在了浓浓深夜。 严危:“……” 严安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抽人家干什么,这下好了,马都没了。” 他望向楚宴清,无奈道:“主子,咱们只能走着过去了。” 对于严危的一些无厘头行为,楚宴清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他点点头,吩咐严安在前面带路,一路奔波,他怕九娘的身体吃不消,要赶紧进客栈休息才行。 本身这次就是来查案的,他不愿弄出太大的动静,只需让众人都以为他们是江南行商而来,办起来事情也更加方便。 不过今日这镇上的街道却有些奇怪。 上次来这里正好是鬼市,两边都是摆摊的摊主,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蒙着面的行人,虽然看不清任何人的容貌,却十分的热闹。 当时陆九爻甚至以为这里正好赶上了什么隆中城内没有的节日,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庆祝罢了。 而今陆九爻和楚宴清并肩行走在小镇的主干道上,好奇的是,这刚过晚饭的功夫,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按说前两日正好是仲秋,隆中城内仲秋前后几天都很热闹,尤其是仲秋之后的那两天,街上的灯笼还没拆下来,正赶上朝中休沐,学堂内也放假,街里正是除了年关之外人最多的时候。 如今看这青瓷镇的摆设陈列,好像并没过仲秋一般。 这时严危凑到楚宴清身边,小心谨慎:“不对劲啊主子,大晚上的街边没人将就着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这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而且连一个摊贩也没有,像是个空城。”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站在楚宴清另一边的陆九爻正好听见了。 不光是没有店家开门,这附近就连人气都没有,他们已经踏进小镇有些时候了,附近连一个过往的行人都没遇上。 “无妨,先去客栈,问问店家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了。” 客栈的位置并不近,一行人走了段时间才赶过去。 眼前是一个不太大的院子,四四方方的,院子旁围满了二层的小楼,楼上一个个独立的房间看来就是这客栈的客房了。 一进门最东边那屋的门大敞开着,里面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欧,正在桌旁打着算盘,应该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那老欧应该是耳朵不太好,没听见门外的动静,叫了两声得不到回应,严安直接踏进那个房间内。 站在老欧跟前说了些什么,又拿手比画了比画。 老欧这才从旁边的墙上拿了钥匙,佝偻着身体从房内出来。 扫了楚宴清和陆九爻一眼,她充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对着二人道:“房间都已经留好了,你们跟着我过来就是。” 今日白天的时候严安已经快马加鞭在这客栈中定好了房,正巧是紧紧挨着的两个上好的雅间。 一边上楼,老欧一边说到:“诸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幸亏你们提前来订房间了,不然就三间上房,你们若是这个点再订的话一间也订不到。” 陆九爻狐疑这问:“最近也不是鬼市开市的时候,还有别的人来青瓷镇凑热闹吗?” 老欧瞥了她一眼,表示不满:“这里是青瓷镇,贩卖瓷器的地方,你以为从江南江北赶过来的买家就你们一个?这里常年聚集这各地的商贩,天字号上房可是不好订到的。” 这时,楚宴清扫了眼最上面的三个房间。 他忽地问向老欧:“今天除了我们,还有谁订了天字上房?” 老欧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 她有些不耐烦,不知是哪句话挑起了她的愤怒,看着楚宴清低喝一声:“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不要管别人!” 第75章 心疼 这间客栈透着诡异,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来到房间后,与阿婻吩咐了,夜里千万别睡得太死,以免有心之人做什么手脚。 阿婻去楼下问店家要些吃的,陆九爻留在上面,收拾收拾床铺,准备随便吃点之后就歇下了。 刚收拾完,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谁?”陆九爻寻着声音问过去。 对方传来低沉的男声后,她才松了口气。 打开门,楚宴清只身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个方形的小木盒。 “我想到你肚子应该饿了,吩咐严危让店家做了些合你胃口的菜肴,又拿了壶果酒,你用一些。” 陆九爻眉梢一挑,颇有些震惊的看着楚宴清。 “怎么?” 楚宴清被她这套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以,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唐突了。 这时正巧阿婻端着吃得上来,看见此景之后,他眉眼忽然舒展起来。 冲着阿婻吩咐道:“正巧严危严安也没吃东西,你拿着这些去隔壁房间吧。” 自家姑娘有人疼爱是好事。 阿婻跟了陆九爻这么久,也知道她对楚宴清的心思,更知道这个疯王对自家姑娘和对旁人是不同的。 这便笑着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楚宴清随着陆九爻进去,把饭盒放置在矮桌上。 边忙着说道:“我可能没有阿婻更懂你的口味,不过这些菜也都是你喜欢的,先将就着用一些吧,总不能空着肚子睡觉。” 其实,让陆九爻最好奇的是,他这些吃食是怎么来的。 毕竟店家已经休息了,方才阿婻下去时人家不管,只能用厨房自己做了些。 严危严安只知道舞刀弄枪,他们不会厨房内的杂事,陆九爻是知道的。 难不成这些饭菜是楚宴清自己做的? 看来是刚到客栈的时候就下去准备了,他对陆九爻的关心体贴永远能想到陆九爻的前面,这点确实让人心暖暖的。 置了碗筷,陆九爻与楚宴清面对面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东西。 意料之外的,这些吃食味道尚可,虽说比不上天香楼的厨子,但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能把饭菜做成这样已经很是可以了。 “这倒是让我挺意外。”陆九爻忽然道。 楚宴清抬眼看她,疑惑地示意陆九爻接着说。 “本以为像你这种矜贵的王爷,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所以味道如何?” “十成满意的话打十成吧。” 听到这话,楚宴清没忍住笑出声。 “这么高的赞赏?不说留一成怕我骄傲?” 陆九爻抬眼看着他,因为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说起话来含糊不清,颇有些可爱。 “为什么怕你骄傲,男子能将饭菜做成这般,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事。” 她想了想,将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咽下去,随后又端起酒杯顺了顺。 疑惑地问:“但你开府之前一直在宫内的疯王府,莫不是陛下不给你吃的,还得让你自己做饭吃?” “那倒不是。” 楚宴清回想曾经发生的种种,虽是清苦,但如今说起来,却是云淡风轻。 “自从将我关进疯王府,陛下就好生交代过,一定要仔细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但自从杀过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之后,就没人敢送饭进去了。” 陆九爻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对于北宸王的传言。 这位疯王刚被关进疯王府的那段时间,曾亲手将附近当值的金吾卫撕成肉泥。 当时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只觉得是楚宴清疯病发作,自然就把这件事的责任归咎到了他的身上。 却不曾想,楚宴清为何要杀那些金吾卫,是不是对方不长眼睛得罪了他。 这样想来,楚宴清在疯王府的日子简直就是水深火热,这十年来,他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想到这里,陆九爻的心底泛起了隐隐的心疼。 她放下碗筷,做到楚宴清身边,盈盈目光温润地看着对方,眼底已经含了水波了。 楚宴清口中的东西还没咽,被陆九爻这般动作搞得晕头转向。 狐疑的目光投过去,问道:“怎么了?” 一双柔嫩纤细的手忽然碰上他的双颊,陆九爻饱含神情,哽咽着开口。 “楚宴清,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原来小孩儿是心疼他了。 楚宴清放下碗筷,忽然一笑,握着陆九爻的手腕,将她的小手护在自己的大手里。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应该是我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但是楚宴清的上辈子太苦了,苦到在山上清修十几年的陆九爻都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疯王府那地方她不是没见过。 满目的萧条凋零,连个正经的茶案床榻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楚宴清还要自己做饭才能维持生命,陆九爻不敢想他那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也没有特别苦。” 看着小孩儿的眼泪没忍住留了下来,楚宴清为其拂去面上的水渍。 他温柔地劝说到:“你仔细想想啊,要真的苦不堪言,我还怎么培养手下的诸多暗卫,就是这些宫娥太监不敢接近罢了,我的暗卫出入确是自由,他们时不时也帮我带些新鲜玩意儿,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九爻又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皇宫内院不是谁说进就能随意进的,可以与楚宴清近身的,怕也只有严危和严安兄弟二人了。 加之他还要频繁受蛊虫的折磨,可想那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放心,我现在是太师,我以后肯定不能让圣上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了!” 陆九爻抽出手,轻柔楚宴清的胸口。 “你还疼不疼?还慌不慌?上次蛊虫发作的厉害,你现在还有感觉吗?” 蛊虫是不疼,蛊虫是不慌。 陆九爻揉得他确实慌死了! 少女脸上还有泪珠,碧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一闪一闪地盯着她,要不是现在周围的环境不允许,楚宴清真的想把陆九爻按下好好揉搓摆弄一番。 他忽然摁住了陆九爻的手,猛地拉上对方的手腕,一个用力,陆九爻没坐稳跌进了楚宴清的怀里。 温热的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覆了上来。 第76章 毁容女 过了许久楚宴清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陆九爻小脸羞红,不好意思地往楚宴清的胸口拍了一下。 “我这是在关心你,净知道搞这些不正经的!” 楚宴清笑着看她:“你我之间心意相通,我又不是那强取豪夺的小人,亲一下就是不正经了?” 陆九爻不再理他,转身便做了回去。 “反正以后不用你下厨了,我多学一些,你想吃什么我学着给你做。”陆九爻喃喃道。 “那还是算了。” 不是看不起她,说实话,前阵子他寻了上好的山菌给陆九爻送去,人家好心好意地亲自下厨煮了汤,邀请楚宴清品尝。 那汤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话题也算是过去了。 陆九爻看向窗外天色,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对了。” 她认真地盯着楚宴清到:“方才我与阿婻交代了,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夜睡觉时候,你与严危严安都别睡得太死,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 楚宴清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了他俩吃过饭后出去查探情况,现在估计已经忙上了,咱们等他们回复便是。” 兄弟二人动作很快,才说过没多久,二人忽然敲门而入。 “主子,查清楚了。” 严安站在不远处回禀道:“我们从镇子的东边转到西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干脆踹了个杂货单老板的门。 按照那老板所说,镇子上前两天发生了去年相同的命案,巧的是,这次死的也是九个人,就在鬼市之后的第二天,九位死者都是血气正盛的男子,死相却十分凄惨,像是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阳气一样。” 这话说完,房间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严危瞄了一眼二人的反应,心虚地偷摸说道:“主子,不会真的闹鬼吧?” 话音刚落,严安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这种胡话你都敢信?” 楚宴清扫了他一眼,不搭理这浑话,转而看向陆九爻。 “是不是闹鬼你肯定比我们清楚,这事你怎么看?” “哪有这么多的鬼,我说白了,这附近有青连山,山上供着三清祖师像,就算真的有鬼也要躲得远远的,肯定不敢在隆中城和青连山之间作孽。” 凄惨离奇的死状最容易被人定义成邪祟作乱,但其实这些年山中的师兄弟谁也没闲着,真有邪祟也都抓到了山上去,城中不可能出现。 就算城中真的有邪祟,也是青连山上的师兄弟们第一时间发现,随后带着家伙事儿过来驱鬼抓邪,哪能轮得上他们。 陆九爻冷静地分析道:“此事多半是人为,凶手赌的就是百姓们迷信的心里,越是把死者的惨状弄得离奇一些,越是没人发现。” 楚宴清点点头,觉得陆九爻说得有道理。 他问向兄弟二人:“你们查清楚没有,那九名死者现在在何处?” 严危回禀道:“死者安置在城外义庄。” 听到这话,楚宴清眉头一皱:“这青瓷镇上的镇守怎么不管事?就把尸体随意放置城外义庄了?” 说道这里,严危才露出难言的神色:“主子你是不知道,镇守已经让鬼吓得得了失心疯,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问事呢!” “怎么吓的?” 楚宴清察觉到不对劲:“难不成这镇守还真的见鬼了?” “百姓间的传言是如此,说是镇守晚上起夜的时候见到了曾经病死的小妾,人家向他索命来了。” 这事实在蹊跷,他们今夜讨论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等明天天亮了亲自去镇守府查看一番了。 待严危严安回去之后,阿婻也从隔壁房间进来了,送走了楚宴清,两人收拾收拾躺在了一处。 许是今天折腾了太久,陆九爻和阿婻都有些累了,刚躺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寂静无声,睡梦中,陆九爻听见身旁忽然传来细碎的动静。 听这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翻动他们的包裹。 那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来到了床边。 为了方便夜里行动,陆九爻刻意睡在了床边,让阿婻往里面睡。 就在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陆九爻猛地起身,将那黑影按在地上。 听见动静,阿婻赶紧起来,点燃了灯。 手下的人还在挣扎,陆九爻顺手拿着绑围帐的布绳子将那人的手腕绑了。 随后又举着灯,凑到对方的脸旁。 不凑过去不知道,身下按住的竟然是个女子。 还是个已经毁了容的女子,她的脸被大面积地烧伤过,已经认不清容貌,只剩两个眼眶下黑黢黢的大洞赫然盯着床上的二人。 看见这番景象,阿婻没忍住尖叫出声。 紧接着,房门被人撞开。 楚宴清穿戴整齐,看样子还没歇下,踏门而入直接来到床边查看情况。 “怎么了?” 看见地上的人,他吩咐后赶来的严危严安,将这毁容的女子绑在了柱子上。 灯光亮起,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楚宴清平静地坐在茶案旁,阿婻温了茶递给他,随后许是恐惧的原因,远远地躲在严危身后了。 陆九爻抱着双臂,在这毁容女子的面前来回踱步,观察此人的状况。 “你深夜来我房间是要做什么?”陆九爻冷冷地看着她问。 女子不做声。 陆九爻又问:“谁派你来的?” 女子依旧不做声。 这时,陆九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了。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这时,被绑着的这位毁容的女子终于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陆九爻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她坐回楚宴清身边,叹息一声。 “脸被毁了容,嗓子也被毒哑了,这女子也是被人利用的,不是罪魁祸首。” 楚宴清淡淡地扫了那女子一眼,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女子眼中忽然有了光,她用力地点点头。 楚宴清又问:“你来这间房内,是要偷东西?” 女子又点点头。 楚宴清又问:“是谁交代你过来的?指出罪魁祸首,我这就送你出去。” 说道这里,女子的眼中忽然浮现深深的恐惧,拼了命般不停地摇头。 第77章 蛮婆 “光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陆九爻忽然走到这女子身边,直勾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已经分辨不出容貌的脸。 “她被毁了容,又被毒哑了,肯定是怕别人发现她的身份,证明这姑娘指定是隆中城内之人。” 若是外乡人,或者人牙子手上的奴役,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有,毁容又毁了人家的声音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可惜陆九爻在隆中城内呆的时间少,光凭身形无法分辨这人是谁。 说道这里,陆九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认真地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朝中官员家里的姑娘,是与不是,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听到这里,那女子忽然瞪大了双眼。 陆九爻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 她凑到楚宴清身边,冷着眸子说到:“万花楼查封之后,死于楼内的官员女子咱们总共寻到二十具尸体,但实际上却有二十四个,剩下的四个之前一直寻不到眉目,现在不就找到了。” 当时查封万花楼之后,楚宴清和陆九爻一起把乱葬岗内的女子尸首都统计了一遍。 找到的尸体总共二十具,但是前往王府报案的官员共有二十三家,再加上城东玉器行齐行首的女儿,总共是二十四个。 陆九爻看向被绑着的女子,认真道:“这位是当朝北宸王,就是专门为了查探万花楼的事情和青瓷镇的事情来此的,你不用怕,我们绝对能护住你。” 听到这里,那女子呜呜地说着什么。 陆九爻疑惑地看向她,问:“你的意思是,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下来?” 那女子点点头。 陆九爻命急忙将人放了,在矮桌上准备了纸笔。 这女子虽说容貌尽毁,口不能言,却写得一手相当漂亮的好字。 原来她是顺天府府尹赵志和的独女赵依澜,和手帕交齐朵朵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被人掳走,直接就关在了这间客栈里。 这间客栈的店主是个人贩子,专门强行掳走妙龄少女,毁其容貌,断其声音,让她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客人的包裹行礼。 她也不知道这店家是何来历,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镇上的人都喊她蛮婆。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蛮婆性子刁蛮,在镇上的居民中并不讨好,但她隐藏的却很好,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那最近几天青瓷镇上又出现莫名其妙的尸体,现在就停在义庄,也是蛮婆的手笔?”陆九爻拧着眉毛问。 赵依澜却摇摇头,并继续在纸上写道:“蛮婆只害人,却从不杀人,镇上那些尸体不可能是她干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楚宴清问道。 赵依澜接着写道:“镇上死的都是些魁梧壮实的男性,蛮婆的腿却有隐疾,每到晚上都疼痛难忍,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杀人了。” “那她是怎么控制你们的?”陆九爻问道。 “我们在来这家客栈之前都被喂了毒,那毒只有蛮婆能解。” 说道这里,陆九爻把上赵依澜的手腕,帮其号了号脉。 确实毒入骨髓,但无非是寻常的断肠散,她这里正好就有万能的解药。 陆九爻掏出药瓶,将黑色的药丸递过去。 “蛮婆给你们的一定是定期的解药,这副药丸可以永久解了你的毒性,吃了它,就不用担心被控制了。” 赵依澜震惊地看着陆九爻,眼中忽现两行热泪。 她接过药丸,紧紧地握在手里。 陆九爻好奇地看着她:“不吃?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赵依澜却摇摇头,接着在纸上颤颤巍巍地写道:“齐朵朵与我是手帕交,这场权柄的争夺与她本没关系,都是我连累的她,这个药丸我想留给她。” 也难怪陆九爻之前觉得不对劲。 根据他们的查访,被害的都是官员家的小姐,商贾家的,这位齐朵朵是唯一一个。 原来是在与赵依澜一同上街的时候被连累的,这位顺天府伊之女明明拿着解药却不肯吃,此胸襟与气魄,寻常女子很难达到。 “无妨,你大可放心,这样的解压我这里多的是。” 陆九爻又从怀里掏出个解药,送给了赵依澜。 她不敢在房间里待太久,以免蛮婆察觉到什么,陆九爻便让人家下去了。 阿婻没明白她的做法,按说已经知道了蛮婆是人贩子,直接下去把人杀了不就是,随后便能解救被贩卖在此的妙龄少女。 但看自家姑娘的意思,好像并没这个打算。 “姑娘,我们不与她一同下去抓人吗?”阿婻直接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这样下去才是真的打草惊蛇。” 陆九爻耐心地同她解释道:“你敢信一个八十多腿脚还不方便的老太婆能凭空拐来这么多妙龄少女吗?” “姑娘的意思是,蛮婆的背后还有人?” “那是自然。” 陆九爻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不少:“蛮婆背后之人,很可能就是这青瓷镇近日凶杀案的罪魁祸首,解药给了赵依澜,起码她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城外义庄,查看一下尸体的情况。” 提到“义庄”两字,阿婻身后没来由地打冷战,想到那地方全是尸体,她吓都吓死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睁开眼,两个眼睛的眼眶黑黢黢的一圈,抱着小姐的腿求了好久,陆九爻这才答应她,让她安心在房间内歇着。 毕竟这间客栈不安全,她临走时还特意给了阿婻一个信号弹,若是有危险,直接点燃信号弹,她们就及时赶回来。 义庄就坐落在青瓷镇的镇外五里处,由于长时间没有什么人影往来,此地格外的萧索凋零,比昨夜安静到吓人的青瓷镇更加可怕。 众人来到义庄门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破旧的木门,门半开半合,有秋风吹过,带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顺着门缝看过去,隐约能看见里面干枯的杂草,在秋风的吹动下,杂草簌簌摆动,分明是青天白日,却给人一种闹鬼的感觉。 “这风吹得我浑身不自在。”严危打了个冷战道。 第78章 义庄 “正常,一般的义庄都是这个鬼样子。” 严安冷冷说了句。 他胆子倒是大,越过众人走到门前,直接推开门踏进去。 陆九爻和楚宴清也随着一同走了过去,严危则是跟在最后。 义庄不愧是义庄,刚踏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满院的棺材。 这里的棺材不多不少,正好九个,棺材板盖着,但难掩的味道还是顺着缝隙透了出来。 这种肉体腐朽的气味并不好闻,众人都没忍住捂上了鼻子。 严安掀开了其中一个棺材板,大家往棺材内看去,这才发现,里面躺着的尸体好似早已被蒸发干了一样,只剩下一层干死的死皮裹着。 “难怪闹鬼直说传得沸–>> 第79章 蛮婆死了 “自从上次见到您,回去之后我跟父亲提起过此事,他说等他过段时间空下来,就过来看看您。” 陆九爻盈盈笑着。 对于父亲来说,清辉与他交情颇深,这么久没见了,要不是近日又是秋猎又是开府宴的,被事情绊住,他恨不得快马加鞭飞过来。 听到这里,清辉脸上溢满了感动。 他稳坐在茶案旁,碍于有女眷在,已经披了件单薄的汗衫,秋风簌簌作响,他脸上的沟壑里藏的全是对陆平侯的思念。 “我身份特殊,久居樊笼不能出去,若是陆老将军能来看我,我定美酒佳肴准备齐全了与他唠上个三天三夜!” 嘘寒问暖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清辉看着这一行人乌泱泱的前来,北宸王还带了两名部下,觉得他们应该不是–>> 第80章 季献廉,马屁精 他是早年间季袁在乡下堂兄家里过继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比陆九爻大上几岁,并没有拳脚功夫傍身,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他坐在茶案旁,首先看见的是陆九爻。 眼中满满的嫌弃,眉头一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愿看见的脏东西一样。 “哎呦,这不是新上任的太师大人吗,你不在陛下身边拍马屁,上青瓷镇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陆九爻不与他计较,正欲开口,楚宴清忽然越过她,站在了前面。 看见楚宴清之后,季献廉确是两眼放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般,赶紧从座椅上弹起来。 三两步跨到门前,向楚宴清规规矩矩地弯身行礼:“这不是北宸王吗,是我眼拙,没看见王爷–>> 第81章 和尸体接触的人都染了风寒 青瓷镇地方不大,整个镇上只有一家医馆。 众人来到医馆时,难得见到镇上有这么多人。 自从昨夜来到此地,这里说是荒无人烟一点都不夸张,除了客栈里能看见几个外乡人,他们还没在镇子上看见没什么人影。 就连早上从街道上打马而过的时候,都安静得像个荒城。 一行人迈过门槛走进去,这才发现医馆内尽是些看病的百姓,更奇怪的是,大家都感染了风寒。 严危问出了心中的疑虑:“按说夏秋换季偶有风寒发热此类的病症也是正常,但这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 事情确实有些诡异了,关键是这房间并不大,却乌泱泱围满了人,一打听,大家都是染上了风寒的。 别的毛病一个也没有。 陆九爻从人群中挤进去,发现最前面的诊桌后面,坐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看着女子的打扮,却不像是中原人。 “林妙?” 随着楚宴清眉头一皱,低声轻唤了一句,女子的目光才从病患的脸上移开。 她的目光落在楚宴清的身上,惊讶地看着人群后的男子。 “楚宴清?你怎么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搭了句话,确是把陆九爻聊懵了。 犹记得刚发现楚宴清身上的毒蛊的时候,他说过,西域圣手林妙,曾经为楚宴清诊治过。 看来那位林妙正是此人。 陆九爻本以为那位称得上“西域圣手”之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没成想竟然这么年轻。 看着也不像是饱经风霜的样子,她应该与楚宴清差不多的年岁。 扎着两个落在肩上的麻花辫,辫子上点缀着翠绿的玲珑头饰,头顶上有一个白净的花苞,清新脱俗,和普通的规格女子大不相同。 这姑娘皮肤白皙,看着也不像是云游四方的游者。 她眼底带着兴奋的神色,从椅子上起身,越过众人,凑到楚宴清身边。 “我本打算将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去隆中城看你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她看楚宴清的眼神很难不让人多想,不像是故友重逢,反而更像看见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子一般高兴。 楚宴清的表情却很平静,带着些疑问地说道:“你为何会在青瓷镇坐诊?” 林妙眼神忽然暗沉下来,她扫了眼等待看病的这些病患,叹息一声。 “我也是前两日刚到此地的,本打算采买几个上好的青瓷献给陛下,谁曾想这家医馆的郎中年长身故了,留下一堆病患无人看顾,只能暂且在此处帮忙。” 说道这里,众人心里也知道了大概。 这时,楚宴清的目光落在陆九爻的身上,示意她过去。 越过众人,陆九爻走到楚宴清身边。 对方帮着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西域圣手林妙,妙妙,这是陆平侯府的九姑娘,陆九爻。” 林妙看向陆九爻,眼中的目光更加鲜亮了:“你就是陆九爻?楚宴清日思夜想的那位九娘?” 陆九爻有些迟疑。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楚宴清怎么什么都跟她说了? 陆九爻淡淡一笑,很客气地回应:“早听闻林小姐盛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常人。” “哎呀!有什么不同的!” 林妙被夸得有些害羞,道:“这样,我这里还有点忙,等送走这些病患了,咱们好好喝一壶,我再跟你们具体解释一下!” 当下情况肯定是病患为大,恰巧陆九爻也懂些医术,正好能帮上忙。 她就在旁边也支了个桌子,两人一起看病抓药,也能为林妙减轻一些负担。 眼前坐着的这位,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个子不矮,身上也有不少腱子肉,在这些病患中,体格算是强健的。 陆九爻为其号脉,仔细吩咐道:“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回去仔细喝了,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她顿了顿,拧着眉头问:“城中百姓都染了风寒,像你这种身体健硕之人也能遭受此病,你可知是如何患上这个病症的?” 男子也觉得奇怪,颇为晦气地啐了一声:“谁知道呢!自从我帮着镇上的人往义庄抬过尸体之后,回家的当晚就病了!” 说着,他悔不当初:“本以为风寒是个小病,抗两天就能过去,谁知快七日了,还是不见好,只能过来抓药了!” “你抬过义庄的那些尸体?”陆九爻疑问道。 “是的呀!镇上身强体壮的男子就我们这几个,你说怪不怪,回去后都生病了,我还有几个兄弟嫌风寒抓药晦气的,还在家里硬抗着呢!” 说道这里,那男子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这位女郎中,你说是不是那些尸体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家里人也被传染了,不行赶紧把义庄的那几个尸体烧了吧!” 尸体烧了,岂不就是毁尸灭迹,他们再想查凶手就难了。 但要真的是尸体上带着什么病菌,若是不烧掉,祸害的还是镇上的这些个百姓。 所幸他们只是染上了风寒,也没什么大的病症,还能再坚持两天。 “不要自己吓自己。”陆九爻拿起纸笔,为其写药房。 “不过你那些兄弟,还是劝他们过来抓药得好,虽说风寒不是什么要命的绝症,但一直病着对身体也不好,我们近日会一直在此坐诊,你回去后好好劝劝人家。” 随后问诊的这些人里,大多都是搬运尸体的汉子,或者那些人的家属。 还有不少围观搬运之人,总而言之,或多或少都与那九个尸体有过接触。 这件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起来,不过他们今早在义庄待了这么久,严危严安,还有陆九爻楚宴清,都触碰过那棺材里的尸体。 却没有任何的不适。 看来尸体并不是让这些人生病的关键,或者说,就算当时尸体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陆九爻和楚宴清一行人去义庄查探的时候,那尸体上的脏东西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陆九爻和林妙在屋内问诊,楚宴清就带着严危严安组织百姓排队,并把前来问诊的人都记录在册。 到了深夜,总算是将这些人都送走了。 第82章 好毒的一张嘴 一行人寻了镇上的一家饭馆,订了个上好的雅间。 估计是从今早睁开眼林妙一直在忙着看诊一事,还没怎么吃过饭,菜肴刚上桌,她就毫不客气地用起来。 “你这样子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楚宴清的嘴还是这么毒…… 林妙瞥他一眼,嘴里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也不愿吃亏地与他回嘴。 “我要是不多吃点,饿瘦了怎么办?” “怎么办?” 楚宴清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她哼了一声。 “你单根头发拎出来都有十斤,还能饿瘦了不成?” 好毒的一张嘴…… 陆九爻算是见识到了,平时楚宴清与她在一起从没说过过分的话,这样看来,他是不是舔一口自己的嘴唇,都能给自己毒死了…… 陆九爻用手肘往楚宴清的臂膀上碰了一下:“人家林小姐是姑娘,你说话能不能尊重一下。” 楚宴清这才闭上了嘴。 看到此情此景,林妙一脸不怀好意的吃瓜状:“九姑娘,你知不知道,楚宴清之前毒发的时候,已经昏迷到没有意识了,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一个人的名字。” 陆九爻好奇:“谁的名字?” 林妙有样学样,满嘴油光也不耽误她嘲笑楚宴清,学着人家的样子半昏迷半嘲笑道:“九娘……九娘……” 陆九爻的脸忽然红起来。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的身上,她低头小声道:“那,那就可能是北宸王病得太深了,梦中呓语罢了。” “那他呓语怎么不喊别人的名字,怎么偏偏喊你的名字?” 林妙凑过来,一脸的不怀好意:“你同我说说,你俩是不是好上了?亲嘴没?睡觉没?” 陆九爻一口水差点呛死。 她现在知道了,林妙对楚宴清没有别的心思,方才在医馆的眼神,纯属是故人重逢后的兴奋。 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个林妙游历天下,不甘心居于方寸宅院,原来心思竟这般狂野奔放! 陆九爻急忙往她的碗里夹了个鸡腿:“林小姐,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看见林妙,她忽然想起一事。 就是陆九爻的母亲。 曾经清辉与她说过,陆九爻的母亲是中毒而亡。 之前与莘代在马车上,她曾经问过,有没有什么毒是能让身体强健的产妇在生产后身体急转直下,体虚力竭而亡。 当时莘代只为她写了几个大字:“西域圣手,林妙。” 当时她对这个林妙没有印象,也没见过,本以为对方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但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林妙,在医馆坐诊几日,不收分毫诊费,而且她明明能无视青瓷镇的这些病患,直接去往隆中城的,却没有这样做。 那看来,这位林妙,不像是会杀人的凶手。 带着疑虑,陆九爻看向还没吃饱的林妙。 “林小姐,我的母亲叫云容,你可认识?” 听到这话,林妙皱着眉,抬头看向她:“我没去过陆平侯府,没见过你的母亲,不过几年前我参加过宫宴,不知道宴席上有没有她?” 话说至此,陆九爻更加确信林妙不是杀死母亲的凶手了。 母亲死的时候,这个林妙还是个孩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前几年的宫宴,那时母亲早已亡故,看来林妙不光没见过母亲,还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陆九爻眉心染上倦色,只能低低头,不再谈及此事。 见陆九爻眼看着伤心了些,她又赶紧说道:“我近日在青瓷镇忙得焦头烂额,幸好今天有陆姑娘帮衬,你这一身医术跟谁学的?” 陆九爻礼貌回应:“我师从青云道长,他在医术上面造诣颇深,改日有机会,引荐你们聊聊。” “青云……”林妙眼神变得嫌弃起来:“那按辈分来说,你还要叫我一声小师叔呢!” 陆九爻震惊地看向她。 林妙却是一笑,三杯黄酒下肚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撑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你有所不知,青云是我师兄,虽然我俩差些岁数,但他的医术不如我。” 陆九爻曾听师父提起过,他年轻的时候跟西域林璟言学习过一段时间医术。 “那林璟言是你的?” “是我爹啊!” 林妙一脸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惋惜,“不过他早就死了,医者不能自医,死于绝症。” 陆九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他们的谈论回到正题,楚宴清仔细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狐疑地问:“你们给病人看诊的时候注意到没,他们是因何得的风寒?” 回想起今日那位壮汉所说,陆九爻喃喃道:“他们都跟城外义庄的尸体接触过,但我想不通,为何接触了尸体都能得风寒这么常见的病症,而且那九个尸体咱们都接触了,怎么咱们没事。” 楚宴清的眸光黯淡下来。 “接触尸体后没生病的,不光咱们几个。” 众人齐齐望向他。 只见楚宴清冷着脸,缓缓说:“清辉老将军,不也好好的。” 对啊。 今日他们见到清辉的时候,人家光着膀子炼制刀具,他的身上还有因劳力造成的薄汗,并没有感染风寒。 虽说不愿相信,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清辉确实不太清白。 “九姑娘你在青瓷镇多留几日吧,城中还有不少病患没去医馆抓药,我怕我自己顾不上。”林妙看着她认真道。 陆九爻点点头:“我们此次前来青瓷镇是为了查清那九名尸体被害一事,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 “那正好,我正要前去隆中城,就同你们一起查案吧,等案子查清后我同你们一道走,路上也有个说话的。” 这时陆九爻才发觉,不是带着季献廉一同去了医馆,他人呢? 看向严危,陆九爻狐疑问:“季献廉又跑哪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晦气,严危想想那人的嘴脸,便一脸嫌弃。 “刚到医馆就说肚子疼,硬拉着人家不让走,就说快拉裤兜子了,只能先让他回客栈了。” 第83章 夜探铁器铺 近日,客栈的蛮婆和医馆的郎中接连暴毙,青瓷镇的夜晚更加安静了。 镇上的居民坚信这段时日发生的离奇死亡是妖邪作祟,大家吓得晚上都不敢出门,更是封死门窗,就连个野猫野狗都跑不进去。 深夜寂寥无人的街道上,闪过两个黑影。 季献廉跟他的随侍穿着一身夜行衣,顺着街边的角落步伐疾快地想街道的最西边走去。 随侍险些要追不上他,急忙赶了两步,凑到季献廉身边,把人拉住。 “大人,咱们确定要这么晚过去吗,来前大理寺卿特意吩咐了,让属下保护好您的安危,这种危险的事还是让北宸王来做吧!” “你懂什么!”季献廉推开了他。 面罩下是恨其不争的表情。 “今天白天你没听见那些百姓所说?镇上生病的人都是因为触碰了城外义庄的尸体,咱们调查了这么久,只有城西铁器铺的那个男人没有感染风寒,咱们行在北宸王前面,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怎么能白白让别人占了!” 他现在任职大理寺寺正,等父亲退下来,是要接替大理寺卿的职务的。 本身太子在位的时候,他与太子的关系就非比寻常,这个位置也就是顺带手的事儿。 现在太子遭受牢狱,他们身后没了倚仗,只能做出些成绩来让圣上看了,才能安然地继承父亲的位置。 没想到北宸王也盯上了这个案子,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若是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把事情做在前面。 到时候,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他岂不就是升职无望了。 “你要是害怕,我自己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回去跟父亲交代!” 丢下一句气话,季献廉匆匆就走了。 随侍哪敢把他自己丢下啊,大理寺卿膝下无子,本就是把季献廉当自己亲儿子看待的,这么多年培养过来,这祖宗真要出了什么事,他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深夜的青瓷镇着实是安静得过于吓人了,季献廉脚下步子飞快,生怕路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来此之前他已经派人寻摸好了铁器铺子的位置,踏着夜晚的风霜来到此处,站在院外,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推门的手忽然停住了。 说是不害怕,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他一介文官,身上没有半点功夫,这铁匠肯定是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真要硬碰硬,他岂不是吃大亏。 还是先留在外面观察一阵比较好,等那铁匠睡着了,在将人打晕了待会客栈仔细审问。 想到这里,季献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可进可退,不冲动不莽撞,他这样的绝世天才,不当个大理寺卿真是可惜了! “大人!”随侍气喘吁吁地才赶上他,凑到身后一阵埋怨:“你走得太快了,还是别跟属下分开太久,这个地方实在不怎么安全!” “嘘!”季献廉示意他闭嘴,并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没看见房间亮着灯吗!当心打草惊蛇!” 随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莽撞了,急忙闭了嘴。 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人家门口待着也不合适,寻了片旁边茂盛一些的草丛,两个人就这么做贼一样蹲在了草丛后面。 等了许久,房间内的灯还没熄灭。 “会不会房间里没人啊?”随侍好奇的问了一嘴。 紧接着一拳卷着秋风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你是不是傻,没人亮着灯干什么?灯油不要钱?寻常人家的老百姓谁敢这么奢侈?” 说的也对。 这青瓷镇上,都是些贩卖瓷器的商人,镇中的这些卖家都很有钱,但在青瓷镇这个满城瓷器的地方开了铁器铺,基本上挣不到几个钱。 无非是维持生计所用,估计这位铁匠也只会打铁,不会做别的营生,不然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眼看已经过了子时了,谁家好人在屋里熬成宿不睡觉的,肯定有鬼。 “你,过去敲门,看看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季献廉把随侍往外推了一下。 随侍赶紧凑了回去,满脸惊恐:“大人您别让我去啊,我去了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 “没用的东西!” 季献廉狠狠地骂了他一声,随后自己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本官亲自去!” 不过真站在门前还是有点怂,只能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提提胆子。 良久后,他终于敲响了门。 先是扣了两声,发现没人过来开门,季献廉又不死心的再敲两下。 这次等了没多久,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单看容貌此人最少六七十了,但观望他的身躯,褴褛的衣衫下能窥见清晰的肌肉线条。 对方眼眸幽深地盯着他,淡淡问一句:“找谁。” 季献廉咽了咽口水。 他心里慌张,神情却伪装得十分淡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和善着说:“您……您好,我深夜赶路,实在是累了,想借着您这片宝地歇歇脚,还请通融通融。” 清辉把季献廉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 又看向他身后的随侍。 转身便要关门:“没地方,往城里走,找别的地方歇脚去!” 季献廉慌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来之前打听到楚宴清和陆九爻找了城中的饭馆喝酒吃饭,想着现在的功夫早已经是酩酊大醉,他必须赶在明日一早楚宴清发现不对劲之前,查清这个男人的真正面貌!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季献廉伸了只脚过去,及时当上对方关门的动作。 “我真的很累了,你不用让我们进房间,就随便给个柴房歇脚就行!” 对方忽然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他。 他似乎是要将季献廉看穿,眼底中带着隐隐的怒色。 冷声问道:“我这地方偏僻简陋,你确定要在此处歇脚?” “确定确定!” 见对方态度已有松懈,季献廉急趁热打铁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实在走不动了,您留我歇歇脚就行,吃的喝的都不用管!” 见他态度诚恳,眼中带着祈求,清辉这才打开了门:“你们进来吧。” 第84章 季献廉危 算这人还有些良心,季献廉说是给间柴房歇脚就行,男人却把他引进了主屋。 说是吃喝不用管,男人却帮他热了些清粥小菜,端上了桌,虽有些简单,但是都是刚做好的菜肴,丰盛谈不上,却冒着阵阵香气。 他们晚饭没吃,从医馆出来之后就赶了过来,两个人的肚子确实还都饿了。 季献廉拿起碗筷,正打算好好享用一番。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随侍向他使了个眼色,季献廉好奇地看过去:“怎么?你不饿?” 随侍无语。 他们是干啥来的。 既然怀疑人家是个杀人凶手,那杀人犯做的饭你也敢吃? 他甚至有些怀疑,大理寺卿辛辛苦苦从乡下收进府中的孩子,是不是个智障。 他们家女眷颇多,男丁稀少,是不是因为男丁都蠢死了。 扫了清辉一眼,人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动作,眼睛就没移开过。 随侍有些尴尬,怔怔地一笑:“公子,这地方偏僻,想必这位先生采买吃食很是不容易,咱们不缺吃的,就给人家省一口吧。” “无妨。”清辉盯着他的眼神更加幽深可怕了。 “我这地方虽是偏僻,却也不可能少你们吃的,平日里我砸锅卖铁的也挣了些钱,够傍身用。” 人家明明是好意。 季献廉许是饿蒙了,看见吃的竟然一时间忘记了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幸亏有身边人的提醒,不然还真的着了道。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碗筷,为了让这人放轻戒备,还贴心地找话题与人家闲聊。 往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这简陋的木屋并不大,只是将就能够遮风挡雨,他满脸好奇地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我听说这青瓷镇上的全部居民几乎都是靠着贩卖瓷器为生,怎么您没做这个营生,反而是自己在城外这么偏僻的地方打铁?” 男人看着他,充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从来都不会笑一般。 他冷言冷语,不过针对这些问题也是耐心的解释。 “我本身也不是青瓷镇上土生土长的居民,是后来逃难搬过来的,不会制瓷,身边也没个妻儿老小,只会打铁,将就能养活自己就行,不求大富大贵。” 这样一来便也能理解了。 镇上的那些居民,他们的房子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每间屋舍都有主,想在城中寻个房子确实不容易。 在城外自己搭个小木屋确是简单,也不求别的,能遮风挡雨就行。 听到这里,季献廉善意地笑了一声。 “不过我看您年纪也大了,一直以打铁为生也不是办法,怎么没收个徒弟,找个接班人给你养老?” “找什么接班人。现在的年轻人都一门心思科考,做那一举夺魁的春秋大梦,谁愿意整天光着膀子随我打铁呢?” 而且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青瓷镇,镇上的年轻人都随着家里学制瓷的本事,他在此处打铁为生本就不挣钱,更不可能有谁愿意学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了。 “但是你打的这些铁器真的有人买吗?”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沉默了。 清辉眼窝深邃,眸光中带着深不见底的隐隐怒气,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拿了下去。 他声音沉沉,语气冰冷:“我自然,有我的销路。” 大徵炼铁打兵器并不犯法,只是根据官府条例,所有售出的兵器都需要备案。 但看这个地方的偏僻程度,多半是家黑点,往哪销售的不知道,备案就更不可能。 戳到了人家的隐私,季献廉也不是傻子,保命重要,他便不再过问了。 此时桌上的菜已经有些放凉了,见他们二人谁也不吃,清辉也不愿意浪费这些粮食,端起桌上的盘子便走。 “既然你们不吃,我就先撤了,今夜你二人就在我的房间里歇息,不要乱跑。” “为什么不要乱跑?”季献廉下意识地问。 此时,男人转过身去的背影忽然停住,昏黄的灯光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中,让这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多了一层危险的气息。 “你们来的时候没听说吗?青瓷镇最近闹鬼,专死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听到这话,季献廉没忍住打了个颤。 他总觉得眼前这人绝对不简单,跟杀人凶手脱不开干系。 看人要走,他及时拦住问道。 “您说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镇上的居民,但凡是帮忙抬过尸体的,回去后都病了,您抬那尸体没有?” 总算是问到了正题上,他这话一出,身边的随侍偷偷在背后握紧了短刀。 “没有。” 清辉忽然转头看向他:“去城里帮忙抬尸体的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我一大把年纪了,去凑什么热闹。” 他在说谎。 来之前季献廉查得清清楚楚,刚出事的那几天,这位铁匠关了半天的门,特意去镇上帮忙了的。 想到这里,季献廉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没有害怕的必要。 他一个上了年纪的铁匠,行动都有些不便,他们二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而且父亲给他安排的随侍都是从大理寺官兵里挑出的佼佼者,两个人加起来还能怕一个老头不成? 眼看着这位老者就要出门,季献廉忽然猛地拍了下桌子。 气沉丹田,拿出了平日里鲜少拿出的气势,对着老者喝了一声。 “你说谎!”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眼里全是即将胜利的喜悦。 “本官是大理寺寺正,就是查到你有杀人的嫌疑才来问你的,明明参加过尸体的搬运,却跟我说没参加过,你现在与我回衙署接受审问!” 这话说完,清辉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看傻子一样。 “你说我是凶手,我就是凶手了?” “是不是凶手,回了衙署一问便知!” 季献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吩咐身后:“将此人拿下!今夜就带回大理寺,严加审问!” 扑通一声传来。 季献廉伸出去的手指还没收回,转身看去,随侍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平平望着他的清辉,震惊道:“你……你下毒……” 但仔细想来,他可是什么都没吃。 忽然眼前一黑,季献廉晕倒在地。 第85章 救人 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严危去季献廉的房间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人影,就赶紧回来禀报。 店里的小二说他中午出门后就没回来过,以为是退房了,但推开他房间的门进去一看,行李包裹还在,估计是出门了还没回来。 “依着季献廉那个怕死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大半夜的还留在外面吗?”楚宴清淡定的桌在矮桌旁,冷静的扫了眼正在禀明情况的严危。 想来这事严危也觉得奇怪,季献廉一直强调自己肚子疼要回客栈,若是真的不舒服,依照他的性子肯定是要躺在床上好好歇着的。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来到此处只带了一名随侍,真要有什么危险,很难应付。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天边忽然产生了刺眼的亮光。 众人这才凑到窗边望过去,发现正是铁器铺的方向上空燃起了信号弹。 这信号弹的样子和陆九爻之前给阿婻留的那枚如出一辙。 都是之前秋猎时兵部分给诸位公子女娘的,为了让他们拿进山里,遇到危险时能及时求救。 纵观整个青瓷镇,兜里有这样子的信号弹之人,除了陆九爻,不就只有季献廉。 “多半是遇到危险了,走,看看去!” 一行人踏着冗长的深夜骏马疾驰地赶过去,到了铁器铺才发现,里面灯光黯淡,整个木屋显得格外沉寂。 不像是经历过打斗的样子。 一行人下了马,严安即刻走到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许久过后门才打开,清辉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的样子看来是被吵醒的。 看见门外的众人,清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么晚了,姑娘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看上去一脸懵,好像并不知道附近发生了什么。 陆九爻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灯也黑着,炼铁的炉子也关着,没什么异常。 她脸上有些抱歉地看向清辉:“不好意思老将军,本是无意打扰您休息,但刚才这片天上燃起了信号弹,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经过的?” 清辉摇摇头:“没有啊,我很早就睡下了,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说谎。 陆九爻一眼便能看穿。 清辉这老头儿果真没说实话,他不是说刚睡醒吗,外袍下穿着的依旧是件外衣,像是临时披上衣服装装样子。 而且他满身的油烟味,像是刚做好饭的味道。 信号弹的声音很大,他们在镇上听得一清二楚,按说清辉的木屋距离信号弹燃放的位置最近,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白天在医馆的时候她与楚宴清都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其他碰过尸体的人都感染了风寒,偏偏清辉没事。 虽然陆九爻不愿相信清辉是这起案件的幕后黑手,但若是父亲辛辛苦苦地将他救下来,若是他还做对不起百姓的事,陆九爻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她的目光落在清辉的脸上,忽而温柔地一笑:“既然没听见什么动静,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带着众人消失在丛林中。 严危还有点纳闷,陆九爻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骑着马奔出林外没几步,陆九爻忽然止住了。 她掉转马头,看向林中的那个小木屋。 冷声道:“咱们人多目标太大了,你们先回去,我过去救季献廉。” 楚宴清直接吩咐道:“你们俩先回去,我和九娘一起。” 人马分开,陆九爻没弄出太大的动静,将马停在与木屋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和楚宴清偷偷溜了进去。 他们没有直奔主屋,而是凑进了旁边的柴房。 柴房的门上有把重锁。 一般来说寻常人家柴房很少上锁,陆九爻从头上摘了个簪子下来,插锁孔内捣鼓了一下,没多久锁就打开了。 楚宴清微微挑眉,好奇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陆九爻的脸上充满骄傲:“你可看好,以后若是想给我关起来,寻常的锁很难做到。” 推开门,两人悄悄潜进去,还十分贴心地把门又关上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柴火垛上,两个黑影躺在上面,已经没了动静。 “死了?”楚宴清狐疑道。 “不能,清辉多半知道季献廉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敢轻易杀了大理寺卿的儿子。” 她凑过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昏迷了,应该被下了药。” 陆九爻从怀里拿出两颗药丸,给地上的人服用进去。 过了没多久,季献廉忽然睁开了眼。 初睁眼时还有些迷糊,他先是缓了缓,目光落在陆九爻身上后,反应了一下。 发觉是王爷和九姑娘来救他了,季献廉震惊得欲呼出声。 “嘘!” 陆九爻示意他噤声,并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别让那人发现了!” 季献廉这才蔫了吧唧地往后面草垛中重重一躺,满脸的生无可恋。 “完了,这下完蛋了,名声尽毁,颜面扫地……” 好歹也是大理寺寺正,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这下可好,查个案子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要是让陛下和朝中的大臣知道此事,升官离他又远了一些。 “怎的,你还想让我们给你保密?” 楚宴清高高在上的抱着双臂冷冷看着他:“这么丢人的事,等出去后,本王替你好好宣传宣传。” “千万别千万不别。” 季献廉直接给楚宴清跪下了:“王爷与姑娘的救命之恩季某没齿难忘,等我升了官,以后肯定唯您二人马首是瞻,这么丢人的事千万别有第五个人知道了!” 这时,他的随侍也醒了过来。 趴在床边往外看了一眼,转头提醒房内众人:“趁着那位铁匠还没发现,咱们先逃走吧,等明天一早让大理寺的官兵直接过来提人不就行?” “没有证据,凭啥抓人。”陆九爻冷声提醒。 大理寺抓人是要有官府文书的,他们现在缺乏铁证,若是平白无故地将人掳走,镇上的百姓没人答应。 “你们先走,我们在探探。”陆九爻站起身,悄悄推开了柴房的门。 第86章 为时过早 季献廉不是傻子,更不会在吃亏后依旧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虽说他立功心切,但既然这个地方已经让北宸王盯上了,那这个功劳他指定是抢不到了。 能活着走出青瓷镇已是万幸,能溜不溜的是傻子。 这便与随侍一同,在月色下消失了。 “他俩不会把咱们的马骑走吧?”陆九爻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刚问完,不远处传来细碎的马蹄声。 陆九爻:“……” 刚救了他们,马没了,还不如不救,让这俩人死了算了。 “罢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到清辉杀人的证据。” 楚宴清脱了碍事的大氅,转身踏出门外。 趁着清辉还在睡觉的功夫,两个人偷偷潜进了他的房间。 陆九爻提前给楚宴清用了药丸,紧接着在清辉的房间内燃了迷香,在迷香的作用完全消散之前,清辉是醒不过来的。 他们把这个房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也就是独居老人平时用的一些陈设与物件,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妥。 “其实你仔细想想,清辉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城中壮实的男子身上,为什么死的不是老弱妇孺?”陆九爻提出心中疑问。 楚宴清仔细思索了她的问题,想不出缘由。 “我这两天仔细思考了一下,义庄里的九个尸体,他们最诡异的地方就是都被人抽干了血,青年男子的血,可是有大用处。” 陆九爻一边说着,边在清辉的房间仔细搜寻这什么东西。 “你难道没有发现,他的房间充满浓重的血腥气吗?” 这点楚宴清还真没注意。 实在是他整日里打打杀杀,对血腥气早已经没有感觉,若不是真的有人把人血放在他的鼻息间闻,轻易还是发觉不了的。 说着,陆九爻打开了衣柜。 看见里面的东西,她的想法得到了认证,自信挑眉。 “喏,你看,东西不都在这儿了。” 楚宴清这才拿着蜡烛凑过去,这才发现,衣柜里放的可不是衣服,而是一坛又一坛的人血。 有的坛子紧紧封着,而有的却是敞开的,里面的鲜血红到发黑,正沉沉地躺在坛子里。 “其实这几天再见到清辉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了,他跟我父亲差不多的岁数,看着却比上次相见年轻了不少,你可能不知道,北蛮有一种秘术,饮用青年男子的血液,能让年过花甲的老人返老还童。” 衣柜里的血坛子有整整四个,上面分别贴着一张符纸,符纸上画着诡异的图案。 这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楚宴清放了信号弹,让严危严安过来,把清辉抓进了囚车。 义庄的九个尸体,有家人的就让他们的家人安葬了,没有家人的,也寻了城外安静点的一片好地方,将尸体埋了。 陆九爻帮着林妙在医馆呆了两天,帮着镇上感染寒症的居民们都拿了药,这才收拾收拾架着马车打道回府。 “可我还是不懂。”林妙好奇地问出心中疑虑。 “镇上跟尸体有接触的人都感染了寒症,难道真的就这么玄乎,接触尸体的人都能染上病?” 陆九爻耐心地与她解释:“有的时候不信邪不行,不过清辉的做法并不是就真的这么玄乎,他只是利用了北蛮的一种蛊虫,种在尸体中,让尸体散发出一种能让人染病的气味,不过那个蛊虫存活的时间极低,我们再去义庄的时候,已经发挥不出作用了。” 陆九爻说着,不免叹息道:“清辉的做法确实聪明,他诱导人们误以为是吧尸体造成的这场寒症,让人们都想赶紧把尸体烧了,尸体一烧,就等于毁尸灭迹,那他做的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成为过去了。” 至于蛮婆…… 也是他们在镇上医馆为人治病的时候从百姓口中得知的,自从清辉来到了青瓷镇,蛮婆就隔三岔五的上铁器铺中为其洗衣做饭。 镇上都穿,他们是老不知羞,一把岁数了还想擦出点爱情的火花。 蛮婆生于北蛮,是北蛮顶尖的巫女,清辉用的这种人血养颜的方法,也是蛮婆所传授。 可能是发觉到陆九爻他们看出了端倪,蛮婆为了保住清辉,这才自尽的。 “虽说他们作恶多端确实该死,但蛮婆为了保全自己的心上人,宁愿了结性命,这点确实也让人佩服。”林妙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不由得感叹起来。 陆九爻看着她伤春悲秋的样子,盈盈一笑。 “那是因为你没遇见心动之人,两人相爱到死,是甘愿为了对方赴汤蹈火的。” 这时,林妙忽然眸光一闪,八卦地看着陆九爻:“那你跟楚宴清算是相爱到死吗?你也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吗?” 陆九爻忽然愣了。 这个问题,她在心里也问了自己一遍。 重活一世,她已经冷静了很多。 若是说为了男人赴汤蹈火,上一世的时候,侯府满门葬送在汉阳关,那时她是爱着楚煜的,就算自己容貌尽毁,就算她因父兄之死悲痛欲绝,还是本着对楚煜的感情和对大徵的忠心,豁出性命将楚煜送回了隆中城。 但她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冷宫多年的孤寂。 换来了楚煜舍弃她对别的女人怜爱至极。 换来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用她的性命换取满朝文武的忠心。 这一世,她是爱着楚宴清的,却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付出去了。 这与情爱无关,与信任无关,只是她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想来日终有一天若真的被人辜负了,只能由着对方索取自己的性命。 她沉默了,掀开车帘看向旁边骑马的楚宴清的时候,楚宴清也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对方好像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从楚宴清的眼神中,陆九爻看到了他的期待,他好像也在问,九娘,换做是你,是否愿意为了本王赴汤蹈火。 陆九爻眼神躲闪,忽然放下了车帘。 她支支吾吾的看着一脸期待的林妙,尴尬敷衍道:“我,我与北宸王刚确定关系不久,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了。” 第87章 断其五感 一行人回到了隆中城,清辉已经移交给了大理寺,他就被关在大理寺监牢内,待明日一早交于陛下亲审。 天色渐晚,陆九爻手捧十盒,由阿婻跟着,来到了监牢门外。 她向门口守着的两名狱卒出示了北宸王府的腰牌,对方看她是王府中人,没多过问,直接放行了。 引着陆九爻往牢房深处走去,狱卒好心提醒一句:“姑娘,里面关着的是朝廷重犯,您千万与他保持距离,注意自身安全。” 陆九爻点头示意。 这间牢房她第一次来,和北宸王府的地牢不同。 北宸王府的地牢很小,没什么光,除了压抑还是压抑,陆九爻进去过一次,险些上不来气。 大理寺的牢房却宽敞一些,里面关押的犯人多,有些即将问斩的重刑犯,也有关一段时间就能放出去的普通犯人。 陆九爻经过他们时,牢房内的犯人饿疯了一般像她伸手讨要食盒中的吃食,他们双目猩红,囚衣破烂,许是很久没吃饱过了。 走到最里间,才看见角落里蹲着的清辉。 一身囚衣破破烂烂,满身的鞭痕已经结了痂,才一夜未见,他脸上好像苍老了许多,整个人呆愣地瑟缩在一角,连陆九爻的呼喊都没听见。 陆九爻知道,这一身的伤,不是大理寺造成的。 在来的路上,楚宴清和暗羽卫已经对清辉严刑拷打了一番,以前听隆中城的百姓说过,北宸王府审人的手段,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脱层皮再走。 陆九爻今日是见识到了。 她蹲在地上,将食盒内的东西取出来,望着角落里的身影淡淡道:“你可知自己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角落里的男人忽然抬头看过来,他眼中没有对食物的欲望,全是对陆九爻的恨意。 “打得稀烂?”清辉忽然幽幽开口:“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说道这个,陆九爻更是来气。 她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愤愤言道:“我的父母,冒着欺君的风险才将你救了下来,全城的百姓都以为清辉将军死了,你明明能安安全全地在青瓷镇度过后半生,偏要找不痛快,这件事若是捅到圣上面前,你以为就能交代了吗?” “不能啊。” 说到这里清辉忽然来了兴趣。 他走到陆九爻面前,扒着牢门,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所以你要救我出去,不然明日陛下亲审,我就告诉他,我是前朝太子旧部,是陆毅陆老将军欺君罔上才将我的命保了下来!” 牢房内忽然安静了不少。 陆九爻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看此人没有半分醒悟的样子,陆九爻忽然笑起来。 她笑得明媚,笑得张扬,忽然通透了一样,表情都变得阴鸷了不少。 “对啊,还得是你提醒我,若是你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我陆平侯府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清辉愣住。 他脸色沉下来,死死抓着牢门,紧紧盯着陆九爻:“你要毁尸灭迹?” “今夜我来牢房之事瞒不住的,毁尸灭迹实在不是聪明之举。”陆九爻眉头一皱,瞥了眼远处的狱卒。 “那你想干什么。”清辉咬牙切齿地问。 四周忽然阴暗许多。 这时远处守着的狱卒忽然站得更远了些,关押清辉的牢房本就在最里面,与其他牢房有些距离,现在除了陆九爻,没人能看见这间牢房里发生了什么。 陆九爻忽然拿出一根银针,手腕一晃,那根针直接扎在清辉的锁骨处。 “陆九爻!你……” 他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不止是如此,他的耳朵听不见声响,眼睛看不到任何画面。 不能不能说话,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这时,站在牢房外的陆九爻冷冷地观察着清辉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激烈的挣扎,痛苦的嘶吼沙哑的嗓子,愤怒中用拳头捶打这墙壁。 空旷可怖的环境下,幽暗的声音从陆九爻口中发出。 “我的父亲,母亲,救了你,他们本是好心,我不能因为你的罪责,让他们背负欺君之名。” “这,都是你自找的。” 陆九爻生来,是要仔细护着陆平侯府的。 在北徵,欺君是灭门大罪,若是光德帝念着父亲的战功让他告老还乡还好,若光德帝没这个心思,那她这一世岂不是又要经历满门被灭的惨象。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有发生的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斩断源头,只有清辉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明日一早大殿之上,光德帝才不会将这件事情牵连到父亲的头上。 从监牢出来,阿婻还在门外等着。 “姑娘你可算是出来了,我深怕你在里面有什么不测。” 陆九爻进去的时候,阿婻就一直在外面揪着心,看见人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无妨,监牢里有这么多狱卒守着,出不了什么事。” 陆九爻把食盒递给阿婻,打开一看,里面的饭菜竟然还是完整的。 “没吃?那怎么还给带出来了?”送给罪犯的吃的,带出来挺晦气,阿婻实在没明白姑娘的意思。 这餐饭不能留在监牢内,不然到时候再有人指证她,说是清辉吃过她的饭菜之后变哑了,虽是能解释,但陆九爻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人家不肯吃咱们送过去的东西,扔了吧。” 从监牢离开后,陆九爻倒是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直奔北宸王府。 她身上还拿着楚宴清给她的腰牌,用完了总要还给人家才是。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刚到大门外,就能闻见府中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 严安在外面迎着她们,看见陆九爻下了车,他急忙从台阶上下来,凑到陆九爻的身边。 “姑娘,我家主子在牡丹台摆了宴席,正等着姑娘过去呢。” 牡丹台是整个北宸王府最高的地方,是后院中用石砖堆砌起来的楼阁。 楼顶是个做工精巧的小亭子,能容纳六七个人,楚宴清闲来无事时就爱在其间摆上棋盘,与陆九爻博弈。 今日没摆棋盘,反倒是摆了宴席,陆九爻正巧饿了,忙随着严安一同踏上牡丹台。 第88章 想她所想 见到楚宴清时,他正往杯盏中添酒。 “回来了,快坐下,帮你庆祝庆祝。” 男人声音温柔,动作轻缓,连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几分真诚。 陆九爻确实蒙了。 她坐过去,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庆祝什么?” 楚宴清把手中的酒杯放置在她的跟前,依旧笑道:“庆祝你摆除心中魔障,终于为自己的大胆了一回。” 听到这话,陆九爻却是震惊了。 本身来的路上,她心中一直想着,刚才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在青连山上修行十五载,这一身的本事,从来都是救人,害人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师父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指着她的鼻子骂,然后再将她逐出师门,这辈子都不要说自己是青云道人的徒弟。 但楚宴清却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 陆九爻叹息一声,盯着酒杯中晃动的光影,喃喃自语道:“我将清辉的眼睛弄瞎了。” “嗯,我知道。” “我还把他的耳朵害聋了。” “嗯,我知道的呀。” 陆九爻忽然抬起眼眸,震惊地看着楚宴清:“不光是这样,我还毒哑了他的嗓子,这般狠毒,你不怪我吗?” “我为何怪你?” 楚宴清冷静的盯着她道:“加上之前鬼市上死的九名男子,青瓷镇内,死在清辉手下之人共计十八具,十八个尸体不光是十八条人命,还是整整十八个本该完整的家庭,别说是让他五感尽失,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他罪有应得,我问什么要怪你?” “但我让他五感尽失并非为了罪有应得,而是为了保全侯府。”陆九爻说话带颤。 二人都沉默了片刻。 良久后,楚宴清才缓缓开口:“陆老将军错信他人,就算是欺君,也是被清辉的花言巧语害的,你只是为了保全侯府满门害了一个本就十恶不赦的坏人,陆九爻,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楚宴清真的很懂她。 真的有点太懂她了。 陆九爻正是需要有个人来劝她,来告诉她清辉这是罪有应得。 而楚宴清就像是及时雨一样,恰好知道陆九爻想要的是什么。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盏,她转过头去,望向隆中城内景象。 侯府气势恢宏,正在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房子中静谧地沉睡着,它好像是个功德伟岸的大将军,守在自己的方寸之地,护卫大徵百姓。 陆九爻声音冷静,字字清晰道: “侯府守国门,我来安宅院。” 第二天一早,朝会之前,清辉被押送的官兵押送进宫。 正要进宫门时,发现宫门外站着两名女子。 打眼一看,正是陆九爻和她的贴身小丫鬟阿婻。 清辉像是疯了一样,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叮铃作响,他疯狂地扒着车门,好像有话要跟陆九爻说,又好像想让这女子碎尸万段。 “老实点!”押送的官兵用手中为拔出剑鞘的铁剑在囚车上狠狠敲了两下。 “这位是当朝太师,将军府的九姑娘,岂是你能随意得罪的!” 押送的囚车就这样平稳地走过去,越过陆九爻,缓缓进了皇城内。 清辉满目怨气地看着她,陆九爻盯着囚车消失的方向,却是满满的忧心。 虽说已经令其五感尽失,但陆九爻还是不敢保证,清辉绝对不能将父亲供出来。 就算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还是会担心。 这时,身后一只大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 转身看去,楚宴清正在眉眼温润地看着她。 “别担心,我在朝中盯着呢,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有了楚宴清的安抚,陆九爻漂浮不定的心才安定下来一些。 “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派严危出来跟你说明情况,你且放心在此等候,等我出来,带你去吃天香楼的小笼包。” 大殿之上,气氛严整沉肃,光德帝看着手中奏折,眉头皱得很紧。 朝下文武百官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良久后,光德帝才合上折子,面容沉沉地扫向众人。 “去年这青瓷镇就死了九个人,今年又死了九个,你们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 折子摔了下去,季袁赶紧从百官中站了出来,跪在大殿中央。 “陛下恕罪,因为去年死的九名壮丁,市井传言都是鬼怪作祟,所以这件事情就没能传到隆中城里。” 意思就是,没人跟他说,他也不知道,不知者不罪。 “你是想跟朕说不知者不罪吗?连这么大的惨案都不知道,那是你的失职,朕合该将你停职查办!” “陛下恕罪!” 季献廉赶紧站了出来,替自己的父亲开脱。 “先前父亲却是不知道此事,自从前阵子知道这个案子之后,就命下官亲自前往青瓷镇查办了,现下那杀人凶手已经找到,正在大殿外候着,听凭陛下发落。” 听到这话,光德帝脸上的神色才平缓了一些。 他冲着远处吩咐道:“赶紧将人带进来。” 这时,浑身锁链的清辉被两个大理寺官兵架了进来。 他已经被简单地收拾过,身上的囚服是新换的,打眼看去,看不见身上有什么伤痕。 脸也洗过了,头发也清理过了,还算干净,只是脸上的沟壑却越发的明显,许是因为吸血蛊术一停,他的身体被反噬的缘故,好似瞬间老了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看着这么老的老人,竟是那杀害十八名壮士的杀人凶手,光德帝怎么看怎么不信。 “这就是凶手,这个老头儿能凭着一己之力杀死十八个青壮年?” 季献廉点头称是:“确实这位没错,他利用了北蛮蛊术,将那十八名青壮年的血放干净,供自己饮用,已达到返老还童的效果,就在前两天,此人还满身肌肉,是青瓷镇打铁的一名铁匠。” 这老头现在看起来可没有半点铁匠的样子。 尤其是那满头的白发,和步履蹒跚的样子。 光德帝好奇地问道:“你这罪犯,之前当真是铁匠?抬起头来让朕看仔细些。” 清辉这时抬起了头。 光德帝有一瞬间的错愕,他觉得此人不太对劲:“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第89章 你搬去王府吧 “陛下,这正是前朝废太子的部下,清辉将军。”季袁站了出来。 这一句话,让恢宏沉静的大殿顿时议论纷纷。 “清辉?清辉不是早就死了吗?” “对啊,清辉是陆老将军亲自杀死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难不成是陆老将军欺君了?没杀死说杀死了,来了出瞒天过海?” “那不能吧?陆老将军怎么可能帮着废太子的部下,他向来是为陛下尽忠的。” 光德帝面容瞬间沉了下来,他严肃问道:“你说,你是谁。” 地上站着的人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清辉现在已经五感尽失,只有眼睛能依稀看见一点光影,说话是不可能了。 他嘶哑着挣扎了片刻,心里已经将陆九爻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季大人是年纪大了眼花了吧?” 这时,楚宴清抱着双臂,悠闲地站了出来。 “见过清辉的人,满朝都找不出一个,你现在说他是清辉,他便是清辉了?” 光德帝是见过清辉的。 关键是现在时间过去太久,眼前这个老者不管是容貌还是神态动作,都与之前的清辉相差甚多。 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相似,他也不能确认。 不过现在的朝臣上,见过清辉的还真有个人。 就是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陆毅。 光德帝把人叫了出来:“陆侯爷你来说,这人是不是清辉?” 昨夜陆九爻回家后,拉着陆毅聊了很久。 他之前错信他人,酿成大错,这本不是他的责任。 姑娘特意提醒了他,现在不是表明忠心的时候,为了满侯府的安危,他只能将错就错,咬死眼前这人不是清辉。 就算清辉真的活着,那也是他自己逃脱剑下,跟陆毅没有关系。 他站了出来,弓着身子,因经年作战笔直的腰板已经佝偻了些,却诚恳道:“陛下,清辉已经死得透透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清辉!”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臣亲眼看着清灰断了气,他的头都被我砍下来,莫不是此人用了什么妖术,还能把掉下来的头接上去?” 这实在是,太胡闹了。 满朝文武的议论有掉转了方向。 “也是啊,陆毅将军的为人我等还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辅佐陛下到如此位置。” “就是,我大徵百年太平,亏得陆老将军率领侯府门众一同抗敌,老将军怎么可能欺君呢!” 说到这里,光德帝的脸上的严肃才消除下去一些。 就是,陆老将军没有欺君的必要。 “看来季大人真是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楚宴清笑着,说起话来气沉丹田如鱼得水。 他看向季袁,冷冷的眼眸中充满高位者的自信:“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小季大人,他亲自抓住的这位铁匠。” 说着,他又看向人群后方的季献廉。 “小季大人,此人,是清辉吗?” 季献廉身体一僵。 楚宴清这是将捉拿要犯的功劳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本以为这一趟白跑了,没想到大殿之上,他竟然…… 很明显父亲是想通过这件事给陆平侯府重重一击,他若是帮着楚宴清的话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但楚宴清将功劳给了他,而且那晚若不是王爷和陆九爻,他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做选择。 季献廉站了出来,换做平常,他在大殿之上是说不上话的,这还是第一次。 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陛下明鉴,虽说这铁匠在来的路上喊坏了嗓子,但我们刚抓住他的时候,他是能说出话的,他不是清辉,只是青瓷镇的一个普通外来户。” 季袁愣了。 他震惊地看着季献廉:“你……你这个逆子!” 气血逆行,他作势便要冲上去揍人。 楚宴清及时拦在他的面前。 眸光阴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季大人,大殿之上,你们的家务事还是回去处理的好。” 清辉被判了斩立决。 严危与陆九爻说了这个消息后,等在皇城外的姑娘这才松了口气。 阿婻劝说道:“咱们在这等了许久了,姑娘,你昨夜都没怎么合眼,不然先回去歇着吧?” “不行。”陆九爻顺着宫门深深凝望过去。 “我要等楚宴清出来。” 严危急忙道:“九姑娘,主子吩咐了,让我先送您回府,晚点他与圣上谈完事情之后,直接去侯府找您。” 许是楚宴清想到了陆九爻的脾气,肯定会等在皇城门口,怕就怕不见他不肯走,赶紧命严危先送她们回去。 听到这话,陆九爻的态度才软了下来,随着严危上了王府的马车。 秋天的萧华阁与盛夏时大有不同,秋天冷些,湖面上的风吹进房中有些凉,每到夜里,湖边的窗总是封死的。 幸好楚宴清这次没走窗户,顺着正门一路进来,踏进门内时,茶案上已经备了些许清粥小菜。 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与外面不同的冷气。 “等进了冬你是不是要换地方住,萧华阁风景虽好,冬天却格外的冷。” 楚宴清自如的坐在茶案对面,不愧是经常来了,一路过来如行云流水,就好像他就是萧华阁的男主人一般。 陆九爻早就习惯了,低眉弄着热茶。 “无妨,我抗冻一些,冬天窗户封紧就行。” 楚宴清接过陆九爻递过来的热茶,天色晚了,室内昏黄的灯光照映射在茶水中,散发出幽幽光晕,上面冒着蒸腾的热气,暖在手心,这一路的疲惫瞬间消散。 他将茶水捧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道:“那也不行,身体终是行动的本钱,你现在身份与之前不同,身为太师,自己的身体不伺候好了,如何伺候陛下炼丹。” 说着,他顿了顿,喝了口茶。 继续道:“这样吧,我府上正好有温泉,冬天以温泉水滋养身心最为舒适,等天冷一些,你搬去我府上住吧。” 陆九爻脸色羞红地低下头来:“惹人非议。” “你现在是陛下身边的太师,我是北宸王,看看谁敢非议,怎么,我府上还不让多个门客了?” 不容陆九爻拒接,楚宴清直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起来。 “就这么定了吧,进了冬天,你就搬过去,我让人腾出离后院温泉最近的一间厢房,按你的喜好仔细收拾一下。” 第90章 参加秋闱挺好的 还真是霸道。 对于这样的楚宴清陆九爻已经是习以为常。 他既然这么说出来,那就按他说的做吧,反正陆九爻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世人非议。 沉默了片刻,陆九爻声音沉沉道:“今日之事还要谢王爷的帮助,若不是有你,怕是现在圣上已经下旨查封侯府了。” 楚宴清诧异地看着她。 对于突然认真起来的姑娘真是又爱又恨,搞得两人像是生分了一样。 “这么正式地谢我?”盯着对方举起的杯盏,楚宴清出声一笑。 肯定是要好好谢谢他的。 这不是平日里帮什么小忙那样简单,今日大殿之上,若是父亲真的被坐实了欺君之名,整个侯府将不复存在。 帝王生性多疑,陆九爻没办法左右光德帝的想法,在人心面前,就是在深地谋算也无用。 “你既要谢我,不如帮我个忙?” 陆九爻震惊地望着楚宴清,她好奇地问:“什么忙?” 楚宴清笑道:“过几日就是秋闱,你八哥不是一门心思想参加科考?陛下已将秋闱监考官一职交与我,你帮着他劝劝侯爷,听说是不让,你八哥最近正为此事烦心呢。” 父亲一向反对府中子弟从文。 就连八哥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也是直接带进军营历练,拳打脚踢地让人家上阵杀敌。 虽说有些拳脚功夫傍身,能杀几个劲敌,但说起来,真刀真枪地拼杀一番,陆载章连陆九爻都打不过。 其实陆九爻自己是支持八哥在朝中当个文臣的,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既然八哥心不在此,还是在隆中城内辅佐圣上比较安稳一些。 “这……” 陆九爻眉心一拧,纠结起来:“这本也是我府上的事,算什么帮你,你要是有什么需求,提出来便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是真心想感谢楚宴清的。 可是每次楚宴清提出来的要求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本身陆九爻在朝中就没什么话语权,能帮上他的地方少之又少,她都感觉自己没什么用处了。 “也不算是你府上的事。” 楚宴清眉眼低垂,仔细帮她分析道:“当朝宰相专政,杜华梁本就是废太子一党,太子倒后他在朝中独断专行,大多呈给圣上的折子都要经过杜华梁的手,才能过陛下的眼,趁着这次秋闱,我们打算把朝中的大臣清洗一番。” 他顿了顿,接着道:“八公子陆载章,虽从小长在军营,但圣上曾经看过他写的《论政书》,那篇幅中辞藻华丽,还能句句指出当今大徵存在的隐患,整个朝臣子弟中,能有这般通透看法之人,除了你八哥,找不到第二个。” 说到这里,陆九爻也想起了八哥的这篇《论政书》。 这个文章是八哥在军营中偷偷写的,就是因为在边陲太久,看透了边境百姓的孤苦无依,才提出要将中原财力物力往边境归拢的想法。 当时父亲不让他写文章,八哥就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点着灯偷偷写。 终于写出来之后,趁着回城的时候,偷偷散布在各书坊与街市,字字珠玑,句句点明大徵现状,这本书传到了圣上面前,圣上还夸赞父亲教子有方。 只不过父亲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气冲冲地回府,撕烂了八哥的藏书,还命人打了他十军棍,让八哥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天。 八哥不服,也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整整一年都没同父亲说过话。 听到这件事之后,陆九爻也不能理解。 男儿志向宏远是好事,有的人就想征战沙场护国护民,就想其他哥哥们一样。 但是也有想做权臣的,为陛下尽忠,为江山出谋划策。 八哥便是这种。 父亲对文官有偏见,总说这些文官们一个个动动嘴皮子就妄图指点江山,但他不知道的是,武将守国门,文臣定江山,光有打打杀杀的能耐怎么行。 陆九爻并不同意父亲的做法。 她觉得,既然八哥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远见的目光,就应该与朝中那些拿着俸禄不办事的文官拼一拼,让他们该养老的养老,该收心的收心。 好好整治整治朝中风气。 楚宴清吃过饭就回去了,他与陆九爻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待人走后,陆九爻从自己的房间中拿了许多这些年在青连山上收藏的书籍,打算给八哥送过去。 这些书中,四书五经自是不用说,还有些朝堂论证,以及农事之策,她自己基本上都看了个差不多,好东西本该大家一起赏阅,她便捧着高高摞起的书册来到了八哥的院子。 都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这才发现父亲也在,陆九爻急忙把怀里的书都给了阿婻。 “你快将这些书都藏起来,不然让父亲发现了又要撕掉了。” 踏门进去时,两人还在吵架。 准确说来也不是吵架,是父亲单方面的输出。 “让你读书!是让你读兵法!纵横之道!不是让你看什么之乎者也!那玩意儿学进肚子里有什么用?还不如馒头烧饼吃了能够饱腹!” 陆载章心里委屈,面上也不肯屈服:“怎么就没用,为陛下出谋划策的朝臣,谁不读四书五经了,我就不想上战场,我就想做个文臣怎么了!” “就是不行!我陆家三代杀敌,府中从来没出过文官,你少在这里给为父丢人现眼!” “怎么就是丢人现眼了?我参加秋闱,定能一举夺魁!日后上朝时若是站在了父亲前面,岂不是光宗耀祖!” “你还想站我前面?我看你是倒反天罡!” 陆毅一脚踹在陆载章的腰窝处,听见这个动静,陆九爻进去,把年迈的父亲拉开。 “您一把岁数了,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上脚!” 再把要闪了,怒气没发出来,自己先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 “九娘来了?”陆毅脸上的怒气还没下去,看见陆九爻来了,自己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大手一挥。 “你来得正好,你替我好好劝劝他,非要参加什么秋闱!有什么用!” 陆九爻扫了眼陆毅,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陆载章。 “劝他作甚?我觉得参加秋闱挺好的。” 第91章 璃妃传召 “小九,你说什么?”陆毅震惊地看向她。 万万没想到小九竟然有这个想法,本身侯府八子一女,皆是武将,以为全府中都像他一般看不起文官。 可小九怎么会有这个方法,难不成是与北宸王在一起待的时间太久,思想都被他通化了? “父亲,您先别生气。” 陆九爻轻轻拍着陆毅的后背,帮他把满身的怒气顺下去。 她的眼神落在陆载章身上。 八哥看他的神色中充满感激,不停地给她使眼色,示意陆九爻会说就多说点,最好让父亲答应他参加科考。 陆九爻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再说:有我你放心! 见坐上的人呼吸顺畅了些,陆九爻这才慢条斯理地与他分析。 “父亲您仔细想想,咱们侯府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与陛下最为贴近的,不还是整日上朝的那些大臣。 不管咱们在外如何厮杀,这些文官你一言我一语,在朝堂上是怎么议论的,我们远在塞外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若是八哥能一举夺魁,也算是在朝中为咱们添加助力,在圣上面前,也有个能为咱们侯府说得上话的人。” 听到这些,陆毅叹息一声:“你难道觉得为父真的看不清其中利害吗?但就算八哥真的在秋闱中出彩,一举夺魁,进了朝堂,他自己就会被那些文官针对,哪有说得上话的地方,到时候在陷害他,给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为父届时已经告老还乡,你的兄长们远在边关,如何保他!” “父亲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陆载章皱着眉头道。 “我还能让那些老不死的玩弄股掌之间了?” “你快闭嘴吧。”陆九爻冷冷的看着他。 眼神好似再说: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想让我帮就别说话,越说越乱! 陆载章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才急忙闭口不言。 陆九爻接着道:“父亲倒是不用担心这点,毕竟现在的朝堂和以前不一样了,太子倒台,现在圣上面前的红人是北宸王,今日大殿之上您也看见了,北宸王是向着咱们侯府的,待八哥真的入仕,有王爷的帮衬,他只会成为王爷助力,那些文官,伤不到他。” 见陆毅的态度有些松动,陆九爻趁热打铁接着道:“父亲您且让八哥试一试,万一他秋闱的时候发挥失利,没当上官也不一定,但依着他的脾气秉性,您不让他试试,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行!” 陆毅拍着桌子站起来,盯着陆载章的眼神中还存些怒气。 “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为父这次就让你试上一试,但就这一次机会,成则成,若是不成,乖乖跟你的兄长们回边关打仗去!” 陆载章眼中带光,兴奋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想抱着陆毅好好感谢一番,手刚伸过去,就被那恶狠狠的眼神盯回去了。 这才拱手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父亲!儿子一定不负众望!在秋闱上一举夺魁!” 送走了陆毅,陆载章粘着陆九爻,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你就别谢谢我了。” 陆九爻让等在门外的阿婻进来,将她手上抱着的书籍接过来统统放在桌子上。 “之前你的书被父亲撕了个差不多,这些都是我攒下来的,对你参加秋闱有所帮助,你拿着好好看看,千万别落榜了,不然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了。” 看着这些书,陆载章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抱着成山般的书籍,一个接一个地大概翻阅了下,眼中的欣喜溢于言表。 “妹妹放心,有你这句话,兄长定埋头苦读,将这些书籍都吃透,一举夺魁!” 对于兄长能一举夺魁这件事,陆九爻心里其实有个大概。 上一世,她也帮着兄长在父亲面前好好劝说了一番,父亲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就答应了此事。 但秋闱上的监考官是郭坤明。 那时与现在的情况不同,太子尚未倒台,大权在握,宰相杜华梁府中有一得意门生名唤林之盛,他的才学远不如八哥,秋闱时,杜华梁命人悄悄调换了他与八哥的试卷,这才成了魁首。 换在这一世,监考官不再是郭坤明,而是楚宴清。 上一世被调换试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八哥才华横溢,在隆中城世家子弟中是出了名的佼佼者,这次的秋闱,他定能一举夺魁。 回到房中已经是深夜,晚饭时与楚宴清喝了些酒,只觉得脑袋有些胀痛,陆九爻早早就歇下了。 转天刚蒙蒙亮,阿婻就将她唤醒,还没等陆九爻回过神来,阿婻便说,璃妃请她进宫叙话。 璃妃对陆九爻多半是带恨意的。 这恨意的来源并不是陆九爻设计让太子倒台。 其实仔细想想,太子倒台,对璃妃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的儿子楚逸,年纪小,本身不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楚煜一倒,众大臣便会把心思压在楚逸的身上,只要圣上不变表明想让北宸王继位的想法,楚逸永远就是太子唯一的人选。 楚逸还是个孩子。 陆九爻想不通,璃妃让她进宫叙话是为何,她与璃妃之间,应该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不过既然人家召她入宫,陆九爻总不能拒绝,就算一万个不想去,身为臣子,还是要过去应付一下。 马车踏着晨曦,在城中百姓接二连三的开门营业中,缓缓进入了皇城。 现在也正是大臣们下朝的时刻,她往宫内走,大臣们纷纷从宫中出来。 本身进宫上早朝的这些文臣武将中,只有宰相杜华梁和北宸王的马车能进宫,其他人都要将车停在宫外走着进去。 他们纷纷往外走,看见侯府的马车就这样丁零当啷地越过众人缓缓行进,众人的眼中除了羡慕,多是鄙夷。 “这不是陆平侯府的马车吗?侯府谁家有这么大的排场,能明目张胆地坐着马车进宫?” “肯定是九姑娘呗,人家现在是太师,比咱们的官位还高,你别忘了,太师与宰相平起平坐,马车进宫已经是最基本的。” 听到这些人的议论,杜华梁默默地站在人群后方,眼看着马车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哼,伺候陛下的药童而已,不知是试了什么狐媚之术,本官倒要看看她能兴风作浪到几时!” 第92章 月老转世? 陆九爻身为太师,只负责为圣上炼丹,已经朝中祭祀典礼的操持,不问政事。 听到官员的议论,她也就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把这些话放进心里。 马车缓缓行至璃妃娘娘的寝殿露华宫,踏门进去时,璃妃正倚在软塌上休息。 宫内不止她自己,旁边坐着的,正是景荣公主。 这一看就更没什么好事了。 看见来人,璃妃脸上依旧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她手上持着轻薄的团扇,正缓缓地扇着风。 吩咐身边给她按摩的宫娥退了出去,整个露华宫,就剩她们三人。 景荣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陆九爻,眼中充满不屑:“九姑娘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了太师这个身份,果然身板都挺直了不少。” 之前在北宸王开府宴上,景荣走得早,不曾想临近宴会结束的时候,父皇竟然封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官位。 历代这太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也不知道父皇是看上了陆九爻哪里,难不成真的像官员中相传的那般,这女子用妖术魅惑圣上? “公主这话严重了。” 陆九爻低着头冷声道:“不管什么职位,我等都是为皇室尽忠的臣子,公主质疑的不是下官,而是陛下,这话若是传进陛下耳朵里,对您只有害处,没有半点好处。” “你……” 景荣从椅子上起身,作势要冲过去给陆九爻一巴掌。 还是璃妃及时劝住了她。 她把景荣叫道身边,小声的凑在对方的耳旁耐心劝说道:“我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她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你若是得罪了她,转天她就能在陛下面前嚼舌根,你觉得,你父皇是信你还是信她?” “那肯定是信我……”景荣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心虚。 “别自欺欺人了,当下还是赶紧把正事先办了,有什么脾气你留着以后再发行不行?” 听到这话,景荣才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坐到了一旁。 看着陆九爻,璃妃依旧和善地一笑:“景荣毕竟年纪小些,不懂事,你多担待她一点。” 陆九爻这才冷声回应:“谈不上担待,下官只求公主别每次见到我都心堵就行,毕竟日后我需常在宫中来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再气坏了身子。” 这是变着相地说景荣是小家子气,每次都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不过这句话璃妃能听出来里面更深的含义,景荣这个头脑单一的却听不出来。 她瞥了陆九爻一眼,冷哼一声:“你知道自己碍眼就行,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悠!” “景荣!” 璃妃呵斥了她一声,景荣这才真的闭了嘴。 命人给陆九爻赐座,却被对方拒绝了。 “臣女晚些还要为圣上进献丹药,璃妃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我就不坐了。” 反正也被噎习惯了,璃妃不把陆九爻的无理当回事。 索性端坐起来,说起正题:“今日唤你来,是有件事情想征求九姑娘的意见。” 说话间,她顿了顿。 见陆九爻没有回应,又尴尬地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秋闱了,今年参加秋闱的考生中有一金贵翩翩的公子叫林之盛,不知九姑娘有没有听说过?” 陆九爻冷声回复道:“不曾。” 璃妃眉头微微皱起:“也是,你先前常在青连山修行,没听说过也是正常,你家四嫂杜曼姝应该知晓此人,此人是宰相杜华梁的得意门生,与你同岁,虽说他目前在朝中并无官职,却在京城贵子中很是出彩,作出的诗词已在城中流传了许久。” 陆九爻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知道璃妃提起此人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个节骨眼跟陆九爻说个完全没有相干的人,肯定不是介绍他们做朋友的。 她见璃妃盯着她,本不愿做回应,只是冷声说:“四嫂嫂在家中时日并不多,臣并没听她提起过此人。” “那不应该啊。” 璃妃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洋溢。 “他是宰相最得意的门生,他的父亲是太傅林路平,只是林老年岁大了,前不久才告老还乡,现在也是你们年轻人该担起来的时候了。” 见陆九爻不语,璃妃幽幽地说:“本身先前将你与太子许了亲,这是多么好的一门亲事啊,九姑娘是京城贵女,若能与太子喜结良缘最合适不过,这本是一段佳话,可你说,怎么这老天爷就爱做弄人,偏偏让你们有情人分离了。” “璃妃娘娘严重了。” 陆九爻冷哼一声:“我与太子并非两情相悦,他勾结北蛮,被废太子服制是罪有应得,这正是我的解脱,何来分离一说。” 璃妃的脸瞬间黑下来。 被人话堵话堵成这样,她也不恼,只是尴尬一笑。 “姑娘说的正是,只不过你现在也到了成家的时候,身边没个如意郎君接触也不行啊,这林之盛与姑娘年纪相仿,身份相当,你若有意向,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这璃妃。 难不成是月老转世? 专干这帮人牵线搭桥的活。 陆九爻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景荣。 她们为何这么想让陆九爻与林之盛接触,根据陆九爻对林之盛这个人的了解,他在城中确实有些名气,世家子弟围在他身边转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按说这人身无半点官职,不该有这么大的势力才对,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太傅之子,宰辅门生? “娘娘,臣之前已经与圣上表明过了,现在还不想嫁人,只想好好侍奉祖母身侧,这门亲事,是臣女配不上,当下要驳了娘娘的美意了。” “九姑娘你先别急着拒绝。” 璃妃站起身,凑到陆九爻面前:“你还没见过林之盛,我听说这位在隆中城中是屈指可数的美男,而且马上就是秋闱了,他定能在秋闱上一举夺魁,实在不行,你等他高中状元之后再与他议亲也行。” 她话里话外有些着急,好像很迫切地想让陆九爻与之接触。 “你先看看他,你要是觉得入眼,你跟北宸王关系好,那个祖宗吓人得很,也就你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你与他好好说说,秋闱上帮衬着林之盛些。” 第93章 俩人绝配 “璃妃娘娘,臣嘴巴不严实,这话您还是收回去吧,不然等日后传进陛下的耳朵里,可别怪臣没帮您瞒着。” 科举舞弊是欺君大罪,不知是璃妃脑子太过简单,还是真的就相信陆九爻能帮她。 后者自是不可能。 按说这位娘娘深于算计,不该跟陆九爻说出这么明白的话才对。 陆九爻退了一步,拱手作礼:“娘娘若是没别的吩咐,臣还要给圣上送丹药,先行退下了。” 转身欲走。 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她。 “陆九爻,你别忘了,你家八公子也是要参加秋闱的,届时他若有什么不测,可别怪本公主没提醒你。” 这声音冷淡,带着些放肆的挑衅,陆九爻脚下的步子忽然顿住。 她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景荣,眉眼之间尽是淡漠。 “怎么,公主是想害我八哥?” 景荣小嘴一努,脸上全是天真,懵懵懂懂地说道:“本公主可什么都没说,不过这夜深人静的长街上,或者长满杂草的湖边,保不齐有一两个为非作歹的坏人,你家八公子,能遭得住吗?” 合宫寂静。 四下一点旁的声音都听不见,陆九爻扫向不远处颤动的灯光,眼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后,她的神色忽然淡下来,看向景荣时,目光中带着锋利的刀刃。 “公主是觉得,你随便找些小喽啰,就能杀死一个从军十五载的……将军?” 陆九爻才不怕她。 整个陆平侯府都不怕她。 若是真的能让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拿捏住一众武将,那陆平侯府岂不是成了满门的酒囊饭袋。 “陆九爻,你别太自信了。”景荣被她气得咬牙切齿。 “公主不妨试试。” 陆九爻转身就走,只留下潇洒的背影:“看看是你手下的拳脚厉害,还是我府中的刀剑厉害。” 出了露华宫,陆九爻拿着要献给圣上的丹药一路来到了天德殿。 光德帝刚下了朝,正与楚宴清一同在殿内休息。 他们兄弟二人每次下朝之后还要单独谈一段时间,陆九爻怕自己不小心听到什么军机政要,便没让付之海进去通川,自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楚宴清从殿内出来。 看见陆九爻后,对方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凑近陆九爻的身旁,关切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等多久了?”他捏了捏陆九爻的手,所幸不是很凉。 “怎么不让付公公通传一声,进去等着,现在早上天气凉,当心病了。” 陆九爻眉眼温和,与刚才那个在璃妃宫里不屈不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低声一笑,说道:“无妨的,你与陛下在谈要事,我总不好进去打扰。” “没什么打扰,你不涉政,就算听见些什么不该听见的也无妨。” 这时,付之海从殿内出来,躬身道:“太师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楚宴清这才放开陆九爻的手,温柔地说:“我让人给你把温泉水收拾收拾,等下你直接去王府。” 陆九爻点头应下,随后便随着付之海进了内殿。 其实自从上次开府宴之后,陛下亲封了她当朝太师的职位,就没怎么向陛下进献过丹药,这次是第二次。 头次是刚被封为太师之后,紧接着她就跟楚宴清一同去青瓷镇查案子了,一直没来得及进宫侍奉陛下进药。 借着此次璃妃传唤的机会,陆九爻特意把这两天炼制的丹药全拿上了。 踏进内殿的时候,光德帝正倚在软塌上等他。 自从用了陆九爻的长寿香以及养神丹,光德帝的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好。 之前楚煜还没当上太子的时候,光德帝扛不住群臣的压力,也不知自己这身体还能坚持多久,便匆匆立了楚煜为太子。 现在他整个人的气色都不是一般的好,跟之前相比简直容光焕发,现在废了太子,也不着急立下一位了。 “九姑娘来了?” 看见陆九爻,光德帝自是喜欢得紧。 并非因为此女制丹炼药的本事,而是因为她,十一一天比一天有人情味了。 “陛下,这是臣这几天炼制的养神丹,您现在神采奕奕,与之前相比已大有好转,药量可以减半了,每日睡时服用过一颗就行。” 听到这话,光德帝眼中流出了丝毫诧异。 之前他身边没有什么能炼制丹药的高人,只不过是太医院日日送来滋补的补药。 随着的他的身体日渐亏损,那补药是只增不减,一日三餐当饭的喝,他喉咙都变成苦的了。 但当下他的身体日渐好转,九姑娘并没有因此让帝王对她产生依赖,而是缩减了她的药量。 光德帝像是寻到了宝贝,眸光中尽是欣赏。 “你还为朕缩减了药量,就不怕朕哪天身体彻底好了,不再需要你了?” 陆九爻不理解。 神色直直天真地道:“臣为陛下研制丹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您能彻底好起来,若是不再需要丹药维持,这是好事啊,医者最大的愿望就是无人可医,若是陛下不需要我了,臣高兴还来不及。” 有她这句话,光德帝彻底放下心来。 他笑着看陆九爻,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十一完婚?” 这。 这话问得陆九爻有点蒙了。 她还没想到这层,也没做好成婚的准备,只想着先把当下的事情做好。 若是说道成婚的话……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忽然红了些。 低头小声道:“还太早了,臣还想多陪陪祖母。” 光德帝又道:“你祖母年纪大了,肯定也想看着你成家,若是真的中意北宸王,朕亲自为你们赐婚,亲自做你们的证婚人。”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你若是看不上十一,朕也可以为你另觅良婿。” “我没看不上。”陆九爻急忙反驳道。 说完这话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又连忙低下头来,不再开口。 光德帝被她这样遮遮掩掩的动作逗笑了,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向来合体大方,每次提到楚宴清的时候都会失了方寸。 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第94章 冬天涮羊肉,夏天烤羊肉 “罢了,朕肯定不能逼你,你若是不想嫁,就与十一再多相处些时日,反正你们时常同出同入,有的是时间。” 这样尴尬的话题总算是混过去了。 陆九爻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中带了些明光。 “陛下,臣制丹炼药确实拿手,可若真的说起医术,确实比不上西域圣手林妙,前阵子在青瓷镇时我们正好碰上了,改天让她进宫为您请个平安脉?” “林妙回来了?”光德帝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她回来了怎么没说先进宫跟朕请安?” 陆九爻轻笑一声。 “陛下,林姑娘不像我们几个,臣有功夫傍身,北宸王亦是身体强健,但林姑娘只是个弱女子。 行医问诊已经是她最大的活动了,连着在青瓷镇坐诊五六天,加上一路颠簸回城,她睡在了客栈,到现在还没醒呢。” 医者不能自医,论整个隆中城,医术比林妙高的,基本上找不出一个,但体格比林妙好的,人人都是。 也是后来从楚宴清口中得知的,林妙身体极其虚弱,每次碰上那接连坐诊的急活儿,都要歇个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出了天德殿,陆九爻没回家,直奔北宸王府。 到王府时已经临近正午,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刚踏门进去,就闻到了阵阵羊肉的香气。 原是担心陆九爻在大殿外站了太久感染风寒,便让人准备了铜炉,用菌汤煨了羊肉吃。 进门时,陆九爻带着外面的寒气,坐到铜炉旁,很快就暖和了下来。 “一天比一天冷了,你以后衣服要多穿些,别染上病气。” 楚宴清帮她盛了汤和肉在碗中,递给陆九爻,她冰凉的小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碗,舒舒服服地吹着热气,进了口汤水。 “果然天冷之后还是围着炉子吃饭比较暖和,等下回去的时候我也上街角的厨器铺里买一个。” “这样的炉子我府上多的是,你想要拿走便是,省得还要往厨器铺拐个弯了。” “无妨,主要是我还想逛逛,听说城西玉器坊新进了几个好看的簪子,吃完饭过去看看有没有能看上眼的,正好溜溜食了。” 看着陆九爻红扑扑的小脸逐渐柔和下来,楚宴清眼角洋溢着笑。 他夹了块肉放进对方碗中。 “别光喝汤,多吃点肉,这个羊肉是他们从塞外运过来的小羔羊,肉质最是鲜嫩,切成薄片一烫就熟,最是暖胃了。” 说白了,所有的肉类中,属羊肉为陆九爻的心头好。 很多闺阁女子都接受不了羊肉的腥膻味道,但在陆九爻看来,膻味越重的羊肉越香。 冬天涮羊肉,夏天烤羊肉,一年四季都吃不腻。 “温泉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吃完后去后院泡泡,等泡舒服了再上街,晚些回去。” 她来此处是为了泡温泉的,若是刚泡完上街,估计晚上就得感冒。 别看楚宴清是个身高九尺的大男儿,真的用起心来,确实比许多女子都考虑得周到。 陆九爻吃得满嘴油光,顾不上体面,还拿了备在旁边的辣椒油,蘸了满满一羊肉才往嘴里送。 楚宴清刚要拦她,伸出手去却也晚了,那片裹满了辣椒油的羊肉已经进了陆九爻的嘴里。 不出意料的,身形纤瘦的可怜人被辣得满脸通红,正四处找水喝。 阿婻忙从不远处的茶案上端了茶杯过来,递给陆九爻后,她一饮而尽,便是这样,辣意还是没有半分的消退。 “正要跟你说的,这是我从蜀中一带托人送来的辣椒,我记得你爱吃辣,就要了些,但蜀地的辣椒与隆中毕竟不同,我先前试了点,被辣得半天都没缓过来。” 太辣了太辣了。 陆九爻发誓,这是她吃过最辣的辣椒。 简直辣得她头皮发麻,脚趾扣地,光是水万万不管用的,楚宴清命人取了羊奶,让陆九爻喝下,这样辣意才消退了一些。 “晚些我走的时候能不能装些你这个辣椒,我想回去后让厨房常用着,冬天吃点辣的还不错。” 看着陆九爻认真的样子,楚宴清没忍住一笑。 被辣成这般还想带点回去,就好像方才满地找水的女子不是她一样。 “不是嫌这个太辣吗?你确定能吃?” “哎呀我方才就是不知道这个辣椒这么厉害,不小心吃得太多了,以后我少吃点就是了。” 期待的目光看过来:“所以北宸王殿下,可以让我带点回去吗?” 女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此时此刻,仿若林间的风都停了。 楚宴清怔怔地看着她,他很清楚的听见自己悸动不安的心跳,一下一下,好似啄木鸟一样敲击这他那根紧紧绷了数十年的弦。 他们周身,没有繁琐的朝堂之事缠绕,没有平时找上门的困扰,只有他们二人,彼此相看,也彼此相羡。 楚宴清忽然舒展眉梢的一笑:“可以,当然可以,你都带回去,我也不吃辣,都是给你准备的,不够的话我让人还从蜀地寄过来。” 听到这话,陆九爻开心地笑着,像个得到自己心爱玩具一般的小孩子。 她向来也不太对,狐疑着问楚宴清:“你之前一直被困疯王府,怎么还有蜀地的朋友,小时玩伴?” 楚宴清点点头。 “儿时与我十分要好的一个朋友,他的父亲升蜀地太守,自那以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不过一直有书信往来,等以后他与父亲回京述职,带你见见。” 说道这里,陆九爻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前段时间蜀地正发大水,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洪涝灾害刚过,陛下好像正找人过去监督地方建设的恢复。 昨夜听大哥说圣上让他前去盯着,正好没出过门,待秋闱过后,我打算跟他一起去长长见识。” 楚宴清眉头皱起来。 “蜀地偏远,你兄长常在行伍早已是习惯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赶这么久的路身体如何吃得消?” “十一未免太小看我了,虽说我为女子,却也有纵马河山的壮志,这样的机会不多,我肯定想跟着过去看看的。” 第95章 提亲 既然想出去看看,楚宴清也愿意由着陆九爻的心思。 毕竟陆九爻十五岁之前一直幽居青连山,十五岁之后就留在侯府没出过什么远门。 闺阁女子被困方寸宅院者甚众,若是九娘能策马世间领略壮丽河山,对他来说何尝不也是一种希冀。 “你既有这个想法,待秋闱过后,我抽出些时间陪你一同去看看,正好也拜访一下我那朋友。” 后院的温泉水已经放好了,陆九爻在前面吃饭的功夫,阿婻已经将后面置备妥当。 匆匆前来传话,阿婻进门时,陆九爻也吃得差不多。 “姑娘,你歇歇食儿就能过去了。” 陆九爻点点头。 楚宴清府中一堆携枪带棒的暗卫,个个人高马大的,连个婢子都没有。 怎么看怎么奇怪,真是不知道他这些年的衣食起居是怎么将就过来的。 “你府上没个婢女伺候行吗?”陆九爻狐疑地问。 楚宴清低声回应:“府上杀伐之气太重,姑娘家胆子小,在我府上待着得吓出毛病了。” “对呀姑娘。”严危挑着眉,嘻嘻哈哈地与她打趣:“您担心我们伺候不好主子啊?这点你放心吧,主子平日没啥讲究,能好好活着就行。” 陆九爻:“……” 也罢,楚宴清虽说冷淡凉薄一些,与府上的这些暗卫却能打成一片,这样也挺好,还是别霍霍人别家姑娘了。 因为陆九爻要在后院泡温泉,温泉是露天的,不太方便,府上的暗卫就全被楚宴清安排出去了。 偌大的府中只剩下严危严安在前院守着,陆九爻和阿婻在后院泡澡。 温热的泉水确实极为舒适,这地方陆九爻之前领教了一次,泡上一泡,全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收拾好回到前院,踏进正堂大门时,发现侯府的刘管家正在堂内等着。 陆九爻走过去,好奇地望向他:“刘管家怎么来了,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刘管家弓着身子,低声回禀道:“姑娘,午饭过后丞相府的孙夫人来府上说亲了,老夫人让您回去一趟。” 楚宴清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阴鸷起来。 “说亲?” 他眉头紧皱:“丞相膝下一子一女,杜曼姝已经嫁给你府上的四公子,他家嫡子杜若康已有妻室,这说亲,是给谁说的?” 刘管家规矩回应:“是替宰相的门生林之盛。” 阿婻在旁边搭话道:“林之盛是太傅林路平之子,太傅前不久告老还乡回南阳老家养老去了,听说林公子一直寄居在宰相府上,这宰相对林公子还真是好,连亲事都亲自操持。” 林之盛在京中名气很大,不光才华横溢,样貌也很出众,是许多世家女娘盯上的目标。 阿婻自言自语道:“这段时间一直有前往宰相府上门说亲的,都被林公子拒绝了,说是秋闱在即,目前不考虑亲事,怎么今日主动上侯府提亲了?” 关于这件事,众人心里犯嘀咕,陆九爻确实门清。 昨日璃妃传她进宫就是为了这事,目的是让楚宴清帮着林之盛在秋闱上一举夺魁。 只是没想到的是,陆九爻前脚刚拒绝了,后脚林之盛竟然不要脸的直接登门说亲了。 她觉得好笑,哪有人被拒了之后还这般死皮赖脸的。 看着陆九爻心里有数的神情,楚宴清眉头一皱:“怎么?你是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九爻点点头。 “昨天璃妃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林之盛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你,想要巴结王府,让你帮他在秋闱上做手脚。” 听到这话,楚宴清没忍住一笑。 “圣上让我来监考,就是为了避免秋闱舞弊一事发生,林家竟然敢触动皇上的逆鳞,这不是不打自招了。” 他站起身,温润的眸子看向陆九爻:“九娘愿意嫁他?” 陆九爻的白眼翻过去:“我若真答应了你当如何。” 楚宴清眉毛一挑,理所当然道:“那还不简单,腿打断,扔进深山喂狼去。” 陆九爻震惊地指向自己:“将我?” “当然是将那不长眼的畜生。” 楚宴清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笑着看陆九爻:“我哪舍得伤害你,你竟这般想我。” 说话间还有些委屈。 阿婻与严危严安看好戏一般低头默默笑着。 刘管家见多识广,看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道:“既然这件事涉及秋闱,那烦请王爷与我们一同回府吧。” 对于婚事,陆九爻也不是说多么的排斥。 只是现下北蛮蠢蠢欲动,侯府出征抗敌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她不想就这么早地嫁人,怎么也要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打算。 关于这点楚宴清是理解她的。 他也愿意等,等陆九爻真的放下一切奋不顾身地奔向他的那天。 看着坐在车里正在发呆的陆九爻,楚宴清握住她的手腕。 “你不用太过担心,宰相势力一方独大,圣上正在想办法对其削弱,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就算璃妃说破了喉咙,起码不会有赐婚的圣旨降临陆平侯府。” “我倒是不担心圣上那边,对于这门亲事,圣上必定会过问我的意见。” “只不过……” 陆九爻眼底泛起愁色:“太傅林路平,与我父亲颇有些交情,几位兄长小的时候都在人家手底下念过书,咱们明着拒绝林公子的提亲,显得也不太好。” 林家与陆家本是世交,从陆九爻祖父那辈起两家的来往便十分密切。 甚至林家的嫡小姐林霜从小跟在五哥身后,还嫁进侯府成为了陆九爻的五嫂。 只是五哥五嫂他们在秋猎之后便匆匆赶回边境了,自从嫁过来之后五嫂一直随军,从没在府中待过多久时日。 有这样一层关系照着,加之四嫂嫂又是丞相府的娘家,他们侯府便更不好拒绝。 陆九爻总不能让老夫人和父亲为难,只能把难题抗在自己的身上。 踏进侯府正堂,林之盛和宰相夫人孙氏正在堂内等着他们。 大家本在谈笑,眼瞅着陆九爻身后还跟着北宸王,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王爷行礼。 第96章 看不上小白脸 楚宴清急忙两三步走到陆老太面前,赶紧拦着:“老夫人您可别折煞我了,您这礼本王受不起。” 陆老太笑容满溢,苍老的手抓住楚宴清,眉眼之间带着激动的神色。 “王爷可是我们侯府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您……” 想到还有外人在,陆老太也不方便多说,她眼神暗了暗,扫到一旁的林之盛和孙氏,这才噤了声。 楚宴清扶着老夫人坐下,自己找了旁边的椅子,自如地坐上去。 “本王今日就是闲来无事,来侯府瞎溜达,你们有事说事,不用太在意。” 孙氏眼中露出一丝尴尬。 都说这位疯王最近精神状态转好了,不疯了,在她看来,根本没好一点。 她前来侯府是为了帮着林之盛向九姑娘提亲,楚宴清一个外人来此瞎凑什么热闹? 最近这个疯王在朝中可谓是要风的风要雨的雨,若不是他,也不至于老爷在圣上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 见众人都尴尬不语,楚宴清伸手示意:“大家有什么说什么,千万别拘着,不然显得本王倒是有些多余了。” 有了楚宴清这么说,他们再拿捏着就显得驳人家王爷的面子了。 孙氏这才看着陆九爻,眼里满是喜欢:“九姑娘在山中修炼这么多年,没成想竟出落得这般美丽动人,比隆中城内许多的世家女子都好看呢!” 陆九爻还算和善有礼,规规矩矩地点头回应:“宰相夫人怜爱了,之前秋猎时远远瞧过夫人一眼,那时您正与四嫂叙话,没能来得及跟您打招呼,今日还是第一次说上话。” 杜华梁是当朝宰相,孙氏身为宰相府的正头大娘子,在京中贵妇之间的身份自是不用多说。 哪来的什么没来得及说话。 秋猎的时候孙氏旁边围着十几名官贵家的妻妾,哪里能看得上陆九爻了。 官员夫人凑在一起都是为了自家老爷的官运添上一条路,基本上对宰相没什么帮助的,孙氏理都没理过。 这陆九爻还算规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有驳了她的面子,看来是个懂事的。 孙氏笑得更开心:“早就听闻九姑娘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她顿了顿,目光放到林之盛的身上。 随后又看向陆九爻:“我今日来呢,确实有一件要紧的事,自从先太子从储君的位置跌落下来,九姑娘与楚煜的婚事也作废了,你毕竟已经及笄,要赶紧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打算啊。” 她眉头一皱,看上去极为忧心:“你是不知道,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生了我家老大了,现在儿孙满堂,那种幸福之情你们小姑娘很难体会的。” 她既然切入正题,陆九爻也不愿废话,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走了,天黑之前还能上街逛逛,买下新进的簪子。 她低头一笑,面色十分和善,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不容拒绝。 “孙夫人,按说您是我四嫂的嫡母,与我家是亲家,虽说四嫂当下不在府中,但是她先前对我做的事,不管是我,还是父亲,祖母,都很难忘怀啊。” 说道这里,孙氏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姑娘刚回来不久的时候,她便听说曼姝为了陷害她吃了过期的番薯,害自己中毒,结果害人不成,还偏偏把太子的人供了出来。 那时她还在别院修养,腿上的伤稍微好点后才与自家姑娘仔细谈论了此事,分明是陆九爻精于算计,才让曼姝中了她的奸计! 孙氏尴尬地捋了捋鬓间的碎发,悻悻地笑道:“那都是误会,后来误会不是说开了吗,现在提她做什么。” “不提这件事也行。” 陆九爻冷声道:“反正当时北宸王也在,是不是误会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咱们今日不提旧事,只说提亲这件事。” 陆九爻的眼光放在林之盛身上。 这位公子就是个没什么拳脚的文弱书生,首先,他不是陆九爻喜欢的类型。 长得跟细狗一样,也不知道那胳膊有没有竹竿子粗。 其次。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巧了,陆九爻还真有些相面的本事。 这人就是妥妥的小白脸。 整天只知之乎者也,虽说却是有些作诗弄赋的本事,但考取功名只是他不思进取的借口罢了。 毕竟他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想要傍上陆九爻,让她帮忙在楚宴清面前说些好话。 此人花钱大手大脚,太傅这些年的俸禄基本上让他败光了,给太傅气的放弃了陛下赏赐的京城宅邸,为了远离林之盛,自己宁愿回老家种地。 这样的男子,不就是没有志向的吸血虫,挨上谁谁倒霉。 陆九爻冷冷的看着他,嘴角似乎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在众人看来却是格外凉薄。 “我就实话说了吧,我陆九爻是武将之后,家里八位哥哥也全都是浴血杀敌的将士,像你这种一推就倒的小白脸,我还真的看不上。” “陆九爻,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林之盛享受世家子弟的追捧,什么时候被人直接当面骂过小白脸了! 他可是太傅之子,太傅是什么地位,太傅是帝师,曾经教导过陛下,也教导过诸多皇子。 他身为太傅之子,有这样崇高的地位,也是陆九爻一个女子能随意评论的! 陆九爻扫他一眼,觉得实在搞笑。 “怎么,说你小白脸就是难听了,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出来呢,你要不要试试?” 毕竟侯爷和太傅交情深,陆九爻这样说话却是有点得罪人了。 虽说侯爷当下不在府上,人家登门是为了提亲,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本身是个开心的事,就算姑娘没这个意愿,也别闹得太难看才是。 陆老太提醒陆九爻道:“小九,不许这么没规矩。” 有了她的提醒,陆九爻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怼人怼得爽,一时间竟真的失了分寸。 这才闭上嘴,站起身走到陆老太面前:“祖母恕罪,小九确实没有结亲的意思,是小九福薄,只能驳了宰相夫人的美意了,若是城中有更合适的女子,小九定帮林公子好好留意留意。” 第97章 我二人情投意合 “城中样貌姣好的世家女子本公子不是没见过,说来不怕姑娘嫌弃,众多女子中,只有姑娘能让本公子魂牵梦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陆九爻真想一拳给他捶砖缝里去。 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你竟说心悦我,你见过我几次?” “夏荷宴上远远看过一眼。” “可看清了?” “并没有。” 陆九爻一阵无语:“连我的脸都没看清,就说心悦我?” 林之盛气息沉稳,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把陆九爻要说的话都猜到了。 他冷静地回应陆九爻的连声质问,“夏荷宴上远远一眼便觉得姑娘气度不凡,与寻常女子不同,我心甚悦。” 陆九爻语塞。 随意这林公子爱怎么悦怎么悦,她看不上林之盛,就算对方把她夸出花来,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林公子请回吧。” 陆九爻不愿与他过多废话,干脆转身坐了回去,一副“你爱怎样便怎样反正我不嫁”的架势。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是个有身份的人都不能在此继续待着了,好歹要张脸,在待下去和无赖有甚区别。 但林之盛比无赖还能赖上三分。 他直接冲着陆老太拱手作礼,哭诉一阵:“老夫人,家父告老还乡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在下娶妻生子,对九姑娘尤为满意,与在下说过许多次,让在下务必将九姑娘娶回府中。” 见众人不语,他接着道:“我张姐早年间嫁给了五公子,若是我能有幸娶回九姑娘,咱们两家岂不是亲上加亲,本就是世交,今后来往只会更加紧密。”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偏偏就有人非常不爱听。 便是坐在一旁看戏的那位。 楚宴清始终冷冷地盯着他,本想看看这个癞蛤蟆是怎么偏要吃天鹅肉的。 只是这癞蛤蟆不要脸的程度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不光不要脸,还把这场求婚描述得天花乱坠,更是将侯爷和太傅的交情拿在明面上对陆九爻进行道德绑架。 好话坏话都让他说了,若是不应下这门亲事,倒是显得陆九爻心胸狭隘了。 林之盛越说越起劲,直接从软椅上站起身,眼看就要往陆九爻的面前凑。 楚宴清一个箭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影挡在陆九爻面前,比林之盛高出了整整一头。 “林公子说话就说话,这是想干什么?” 男人的威严不容抗拒,他身形高俊,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林之盛有点虚,往后退了一步,尴尬道:“在下,在下欲像九姑娘表露真心,王爷拦着我做什么。” 说着,他有低头小声嘟囔:“市井百姓都传九姑娘跟王爷有一腿,今后九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王爷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的好。” 林之盛危。 男人背对着她,陆九爻都能感受到楚宴清的怒气,他抱着双臂往人前一站,看样子极为悠闲,实际上已经是要杀人了。 楚宴清眼神忽然暗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林之盛,缓缓地轻声开口问:“你说,九姑娘是你的,什么?” “未婚妻啊。” 话音刚落。 就见楚宴清忽然握住了林之盛的手腕,稍微用力,他的胳膊直接被扭断了。 尖锐的叫声从侯府正堂传满府中的每个角落。 外面伺候的婢子小厮纷纷探着头看过去,只见林之盛已经面容扭曲极为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楚宴清松开了他的手腕,冰冷的眸子好似带着一柄锋利的冷剑,不留情面地扫了地上人一眼。 “林公子不日便要参加秋闱,你这手臂好好养着,秋闱之前刚好能恢复,若是不老实,非要上街逛逛,或者来侯府转转,那秋闱的时候,这手臂可是要耽误些功夫的。” 林之盛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蹲在地上痛苦地吼叫,额头上的细汗一层接着一层,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往下巴流动。 该说不说,陆九爻不得不佩服楚宴清这个杀伐果决的性格。 其实对于拒绝林之盛的提亲这件事,侯府谁说都不太合适。 偏偏楚宴清过来添个乱,这件事情就能解决了。 林之盛就算有再大的胆子,孙氏就算有宰相府作为靠山,他们谁敢惹楚宴清? 孙氏凑到林之盛面前,查看对方的伤势。 这可是宰相上好的一枚棋子,就待秋闱后塞进朝堂成为助力,万不可出了什么岔子。 指着楚宴清,孙氏怒斥道:“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陆平侯府的事!好歹我宰相府与陆平侯府是亲家,你与侯府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说插手便插手!” 盯着对方发怒指着他的手,楚宴清微微挑眉:“怎么,孙氏之前谋害婆母,被打断了腿还不够,今日还要断了双手吗?” 听到这话,孙氏赶紧将手收回来。 眉眼间有些心虚,躲闪道:“你胡说什么,王爷休要冤枉好人。” “好人?” 楚宴清笑着点点头:“行,你是好人,你们宰相府一家好人,但本王可不是什么好人,再不走,要不二位先去我北宸王府坐坐?” 楚宴清是个怎样的疯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是再待下去,他们怕是真的就走不了了。 早就听闻这疯王暗中安排了不少的暗卫在侯府附近对侯府进行保护,他们要是再不走,还有没有命离开都是两说。 孙氏把林之盛扶起来,趾高气扬地看着众人,威胁道:“没想到我们带着诚意来,却遭到侯府这样的对待,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如实禀报给宰相!” 说完,孙氏带着林之盛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来提亲时带的聘礼也纷纷拿走了。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陆老夫人眼中只有对楚宴清的感谢。 “今日多亏王爷了,若不是您,这门亲事怕是真的不好拒绝。” 楚宴清冲老夫人点点头:“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侯府,也是为了我自己。” 陆九爻:“???” 要公开了吗?好紧张。 楚宴清扫了眼她的表情,低声沉稳道:“九娘蕙质兰心,吾心甚悦,我二人情投意合,只是当下绊于朝中琐事,尚不能提亲,待朝堂纷争尘埃落定,本王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将九娘风风光光地娶回王府。” 第98章 以后王爷就是自己人了 堂内人都愣了。 目前在坐的,除了五房媳妇跟五爷在边关,四房媳妇在娘家,余下的大房二房都在。 就连三房媳妇是个病秧子,一直在房中躲秋风,今日看着天朗气清的,也在府中正堂听凑热闹。 听完这句话,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姬雪慈率先起身凑到陆九爻身边,挽着她的手不停追问:“王爷说的可是真的?他心悦你,你也心悦他?” 陆九爻害羞地点点头。 “你们拉过手没?” 陆九爻眉头皱着,不解地看着她。 “咋这个表情,那亲过嘴没?” 陆九爻的脸色从不解变为震惊。 “别害臊,你跟嫂嫂好好说说,这事儿你二嫂有经验!” 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不伸着耳朵仔细听很难听见。 偏偏楚宴清是个耳朵灵的,一字不差地全听见了。 他低着头细笑一声,听见陆老太唤他,这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陆老太眼神真切,神色中带着隐隐的担心:“王爷,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真的心悦我家小九?” 楚宴清拱手作礼:“真真切切,绝无半句虚言!” 陆老太又看向陆九爻:“小九,你也当真心悦北宸王?” “王爷所想,便是小九心中所想。” 既然二人都有意,这可是一顶一的好事。 自从小九跟河北太子退婚之后,陆老太心里总觉得不安,自家姑娘的婚事现在是整个侯府头等大事,她就这么一个孙女,万万不可委屈了。 最近她在城中帮着小九仔细寻摸了许久,世家公子竟没一个能看上眼的,不是空有一肚子墨水就是留恋烟花柳巷,没人能配得上小九。 可她从没想过,北宸王与小九竟也有能在一起的可能。 毕竟楚宴清比小九大了将近十岁,而且按之前小九与太子的婚事来说,还得叫人一声皇叔。 现在看来,北宸王确实是小九的最优之选。 “既然你们二人互相有意,那日后王爷进侯府也不必让人通传了,你就把侯府当自己家就是。” 陆老太心里喜欢得紧,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赶紧结婚。 姬雪慈更是兴奋,她早就看出来小九和北宸王有一腿,现在二人自爆,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果然聪明! “我这就吩咐下去,以后王爷就是咱们侯府的自己人了。” 罗栀笑得温婉,捂着嘴角自嘲:“哎呀说来也是我多想了,这段时间在侯府外面看到三三两两的王府暗卫,还以为是我们府上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王爷,原来那些暗卫是来保护九妹妹的。” 楚宴清点头回应:“最近九娘与我一同查案,得罪了不少人,我怕会有人对九娘不利,一刻也不能松懈。” “这点王爷大可放心。” 陆老太神情愤愤,说到这里有着十足的自信:“别的地方不安全便罢了,我陆平侯府满门武将,就连府中护院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兵卒,就算是个蚊子飞进来,都得少条腿再出去。” 这点倒是实话。 “王爷晚上别走了,就在府中用膳吧,我让人准备上。” 这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在侯府,楚宴清却什么礼都没准备,留下来吃饭总不太好。 但人家老夫人都提出了要求,他要是拒绝,就显得更不好了。 楚宴清温润的眸子笑起来:“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巧下午要陪九娘在城中逛逛,买些首饰,那逛完了街我就不回王府了,直接与九娘一同回侯府用膳。” 看着这对郎才女貌,众人心中大悦,待侯爷回来,定要将此事说与他听。 城中玉石坊新进了几个上好的原石,陆九爻大部分的簪子都是从他家买的,石头刚到店里的时候,店家就派人来侯府传话了,说是这第一批石头先过过姑娘的眼,若是有相中的,可以便宜卖些。 陆九爻不喜金银,独爱美玉,带着满满的钱袋子就踏进了玉石坊的大门。 看见来人是陆九爻,店家脸上瞬间洋溢出笑脸,兴奋地凑上前去:“九姑娘来了,您是看原石还是看现货?” 陆九爻淡淡地回应一声笑:“不是说新进了一批原石,你带我看看是什么样的?” 店家引着陆九爻来到那批石头前。 指着那堆石头道:“姑娘您看看,这些石头都是不错的上乘货,您看看有能入眼的没?” 楚宴清凑上来,看着那堆石头,觉得有些意思。 “这间店里雕刻好的首饰不计其数,为何非要买一个未加雕琢的石头,这石头表面粗糙,看不见内里的真玉是何成色,你确定要买?” “这样买来才有意思。” 陆九爻得意地一笑:“首先这原石的价格肯定比雕琢好的便宜许多,其次,王爷不觉得,盲赌一把,很刺激?” 楚宴清挑挑眉。 摇摇头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本王不会做。” “那你实在有些无趣。” 陆九爻转过身来,不在搭理他。 接过店家递来的灯盏,照在那批原石上仔细观摩着。 “这能看出来里面是啥石头?” 陆九爻瞥他一眼:“这事儿你别管,我就是喜欢这么看。” 其实烛火的光并不能看出什么,除非把房间紧紧密封住,在拿着更强烈的烛光顺着石头照过去,才能将就看出一些端倪。 但陆九爻就是喜欢昏黄的烛光照在石头上的纹路,这些纹路忽明忽暗,比天边磷光还要耀眼。 “就这块了。” 她指着一块石头道:“切开看看,估计是块紫玉。” 店家一个大拇指竖过去:“不愧是九姑娘啊!那眼光就是不一样,这个石头确实是这批货里最好的,小的还想着您若是没看上的话,我自己给他开了多做几个小物件赚个大价钱呢!” 店家把石头搬了出来,放在切割石头的专业器具上,尖锐的刀锋顺着石头直直切下去,流光般的紫色翡翠就这样映入众人眼前。 真是条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一个稀罕物。 看来陆九爻喜欢得劲,看见玉石之后的眼神都变了。 楚宴清温柔的看着她:“想打什么?” 陆九爻若有所思道:“打个镯子,在给八哥哥打个玉佩吧!” 第99章 公主的宴席 楚宴清眉峰一挑:“你倒是还挺想着你八哥。” “王爷有所不知。” 陆九爻手上拿着玉佩样式的图册,正仔细挑选。 “我与八哥本是双生子,书中记载双生子内心是有感应的,八哥从小被带入军营,本就比我过得苦了许多,这紫翡保佑文气,我再拿着它找祖师爷开开光,定能保佑八哥高中,一举夺魁。” 玉饰买了回去,他们又在长街逛了逛,买了铜炉,还去制衣阁挑了几件刚到的好料子。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黑了。 踏进正堂,看着堂内众人气氛沉沉,陆九爻好奇地问:“怎么了这是?大家脸色怎么都这般难看?” 陆毅坐在主座上,他面容严肃,面上的沟壑越发的深,语气中带着颇多的无奈。 “今日一天未见你八哥人影,派人去寻了才知道,他让公主与林之盛等人请到天香楼去了。” “天香楼?” 陆九爻眉头皱起,晚间从天香楼经过的时候只觉得里面极为热闹,天香楼的老板是陆九爻前阵子推荐的从前阵退下来的老将军常易,寻了人问了才知道,公主今天在天香楼宴请参加秋闱的世家公子。 原来八哥也被请了去。 不过侯府众人分析了这件事,感觉此番宴请不是那么简单。 今日才拒绝了林之盛的提亲,晚上公主便点名要陆载章参加,宴席上怕是要动手脚。 只不过公主已经将天香楼包了下来,旁人不好进去,侯府众人只能在府中空担心,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陆九爻冷静的想了想,道:“景荣的心思还挺深的,宴请参加秋闱的学子,北宸王身为秋闱主考官,若是出现在这样的宴席上恐遭人非议,也会遭到圣上猜忌,这件事王爷还不能插手。” 纵观当下形势,除了楚宴清,旁人也进不去那天香楼。 “无妨,我进去看看,王爷先回王府吧。” 陆九爻转身便要离开。 “公主已经将天香楼包下了,你怎么进去?”陆毅及时唤住将要出门的陆九爻。 陆九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父亲有所不知,现在天香楼的老板,正是您麾下的老将军常易,让他帮我混进去易如反掌。” 听到这话,陆毅颇为震惊:“常易?为父记得他被蛮人伤了腿,之前一直在码头帮人运货。” 陆九爻点点头:“常老将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荣,只因脚上不便,留在码头实在可惜,女儿帮其找了个体面的营生。” 陆毅冷静分析了,当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冷冷地叹息一声:“不让参加秋闱,非要凑热闹,现在可好,惹得全家为他担心!” 父亲只是恨铁不成钢,嫌弃哥哥文不成武不就,但他不知道的是,兄长为了这次秋闱,已经准备很久了。 八哥也是想让父亲对他高看一眼,这才坚持要证明自己的。 当下情况紧急,陆九爻也不再为八哥辩驳了,只想着赶紧前往天香楼帮衬着,这便匆匆告别了陆毅,由着楚宴清王府的马车一路将她送到了天香楼。 “本王不回去,我就在车里等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也好及时帮衬一把。” 车内,楚宴清仔细吩咐陆九爻:“公主权势滔天,你能避则避,太子一党还没有彻查干净,不要在此事上跌了跟头。” 陆九爻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公主是皇室的人,若与其硬碰硬,陆九爻不占优势。 她应下了楚宴清的吩咐,转身下了马车。 远远看去,天香楼门口两旁守了四个皇家的金吾卫。 除了门口的这四个,天香楼周围也守着不少的金吾卫,远处的百姓胆子大的驻足观看一会儿,胆子小的生怕招惹什么是非,经过时脚下步子飞快,能溜多远溜多远。 阿婻在陆九爻身后犯了愁:“姑娘,这么多人守着,咱们怎么进去啊?” 陆九爻冷声吩咐:“你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进去,你先去王爷车上等着。” 阿婻眉头拧起:“姑娘,我得护着你啊,你放心,我不给你添乱。” 她怎能忍心让自家姑娘只身入虎狼之地。 “无妨,我不会乱来,你跟着我暴露的风险只会增加。” 打发了阿婻,陆九爻凑进天香楼,挑了处守卫薄弱的地方,藏身在树后。 她仔细观察过,二层的窗户是开着的。 公主和世家子弟在一楼的大堂内设宴,此时楼上并没有什么人。 这时,陆九爻从身后捡了个石子,向一旁丢过去。 眼前的守卫听见动静,尖锐地喝了一声:“什么人!” 两名守卫纷纷朝着石子的方向过去查看。 趁着他们离开的功夫,陆九爻直接飞身到二楼的窗户旁,顺着敞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好巧不巧的,钻进来后,这个房间内只有常易一人。 听见身后的动静,常易先是绷紧了神经,转身看到来人是陆九爻之后才松了口气。 急忙凑过去,常易低声在陆九爻耳边道:“姑娘怎么来了?公主包下了天香楼,不让任何人进。” 起先,陆九爻没立即回应他的问话,而是走到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看了两眼,发现附近没有别人之后,才从里面把门锁住了。 她这才再次回到房间内,从茶案上到了杯水一饮而尽。 “公主宴请世家考生,你可看见我家八哥哥了?” 掌柜的眉头紧皱:“我就知道这次的宴席没这么简单,这才给姑娘留了个窗户,八公子跟他们一同在下面吃酒,但我瞧着他没喝酒,只是独身在下面欣赏歌舞罢了。” 八哥心里有数,他想要入仕为官,肯定对官场上的风云变幻多多少少研究过一些。 他知道林之盛是宰相府门生,也知道宰相与北宸王是对里面,就算迫不得已必须参加这场宴席,也不会在宴席上放松警惕,肯定是要小心行事的。 这点陆九爻倒是不担心,只不过若是公主故意刁难,那就另当别论了。 “掌柜的,你帮我找一身男装过来。” 黑夜冗长,长街上的商贩基本都关了门,街上的行人也都回家休息了。 只有天香楼内歌舞升平,时不时传来几声嬉笑。 第100章 刺杀 景荣坐在宴席最前面的高位上,看着下面饮酒正酣的众人,眉眼间带着强扯出的假意欢笑。 她是大徵王朝唯一的公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有不合她心意的人,只有死亡一个结果。 目光扫过角落里的陆载章,景荣眼底划过一丝打量。 “八公子怎么不喝酒?”她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颇有魅惑的挑逗,女子神色细挑,在天香楼嘈杂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听见是公主唤他,陆载章急忙放下手上的筷子,拱手作礼道:“回殿下,臣不胜酒力,不能饮酒。” 景荣觉得奇怪:“不胜酒力?不应该啊,按说八公子常年在军中,你们打了胜仗之后难道没有饮酒庆祝一番?” “不怕公主殿下笑话,家里几位兄长酒量都很好,偏偏我的身子弱一些,不能饮酒。” 景荣这才点点头。 随后又道:“不能饮酒也无妨,咱们在坐的诸位都是没什么拳脚功夫的文人,不知道八公子愿不愿为本殿下舞剑助兴啊?” 陆载章不愿意在人前太过出头,也不知道单纯是让他舞剑,还是有别的打算。 他一直记得九妹妹的吩咐,若是秋闱之前有人约他喝酒,千万别喝,安安静静在房中读书,莫要与人发生争端。 陆载章直接拒绝道:“我虽随着父亲在军中打仗,身上的功夫却是兄弟几个里面最次的,实在不太会舞剑。” 这时,林之盛笑着看他,口中所出的话却是咄咄逼人。 “只是让你舞剑助兴而已,实在不会随意舞两下也行,公主都已经说出口的话,你怎么能连番拒绝,怎么,你们陆平侯府在外打仗护佑大徵,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满堂寂静。 大家喝酒谈笑的声音都停止了,皆直勾勾地盯着陆载章,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为人臣子,毕竟公主是皇室贵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人家的面子,以后陆家在朝中的行事只会更难。 陆载章站了起身,淡淡道:“那臣就献丑了,武艺不精,还望诸位海涵。” 他抽出放置在一边的长剑,剑锋出鞘,刹那银光划过每个人的脸庞。 这时,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 “听闻陆家八位公子每个人的佩剑都大有来头?” “谁说不是,这八位公子每人的佩剑都是陛下御赐,是当年北战大捷时陛下特意为公子们打造的金甲剑,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殊荣呢!” 陆家八子是整个大徵的护国功臣,八子中任何一位单拎出来都是难得的帅才。 随着利剑的出鞘,紧张的鼓点与古筝奏乐声同时响起。 陆载章身高八尺,面容姣好,与陆九爻的长相极为相似。 世人都说,男子女相寓意为大富大贵,这般好的容貌,简直就是大徵公子哥中的翘楚。 加之他身段也很好,腰枝精细干练,双腿纤长,舞起剑来简直就如天上的神将下凡。 众人都被陆载章的动作吸引了眼球,每个人都紧紧盯着他,羡慕与欣赏的神色呼之欲出。 此间陆九爻一直在二楼玄廊旁观察着下面发生的种种,兄长舞剑时,她的目光没在陆载章的身上,而是一直盯着景荣。 总觉得不像是单纯的舞剑这么简单,她有强烈的预感,景荣一定会在兄长舞剑的时候做手脚。 果不其然,不知是怎的,随着鼓点正在陆载章手中操持的剑,忽然像失了方向一般,朝着景荣的方向直直的刺去。 陆载章明显也是慌了,他双手抓着剑柄,试图让这不听话的剑停下来,可这剑就好像是让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另一头被强大的力量拉扯这,偏偏就往景荣坐着的方向刺。 陆九爻这才察觉到不好,就在剑尖与景荣的双眼不到两寸距离时,陆九爻及时从二楼飞身越下,两指死死捏住剑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剑停下来。 景荣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大声呼喊:“来人!八公子要刺杀本公主!立即拿下!” “住手!” 陆九爻将陆载章的剑放下,冷冷的转过身看向景荣。 “公主殿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直接拿人有位大徵律法吧?” 不知道陆九爻是从哪蹦出来的。 景荣的眉头深深皱起来,盯着她不悦道:“九姑娘,今日本公主在天香楼宴请的是即将参加秋闱考试的几位世家公子,已经吩咐了金吾卫守在外面,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九爻眉峰一挑,笑着道:“公主殿下怕是不知道吧,这天香楼的东家,正是臣。” 景荣眉头皱得更深了。 记得之前天香楼的东家是皇兄,皇兄现在在大牢里,听旁的人说这地方目前是无人接管的状态,怎么东家就成了陆九爻了? “你说东家是你,便就是你了?有什么证据?” 这时,跛脚的常易从人群中走出来,拿着一张黄纸,欲呈给景荣。 “公主殿下,这是官府文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这间天香楼早就被九姑娘高价买了下去,现在她确实是天香楼的东家。” 淡淡地扫了那文书一眼,景荣也没当回事。 “东家就东家吧,你哥哥试图杀我,怎么,你这个东家还想包庇兄长不成?” 陆九爻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坐的一众世家子弟,轻笑一声:“若是我的兄长真的要杀公主,那我身为陛下身边的太师,肯定会将此事如实禀报,就算要杀,也要陛下下旨亲自来杀。” 她顿了顿,接着道:“但若是刺杀者另有其人,臣也不会由着那人逍遥法外,将罪责全部都安在我八哥哥的身上!” 堂下众人沸腾了起来。 他们都是眼睁睁看着陆载章舞着剑刺向公主的,大家都不是瞎子,行凶者就在眼前,怎么可能另有其人。 甚至有人嘲笑一声:“难不成这剑真的被什么妖怪邪祟附体了,还是你家八公子被什么妖怪邪祟附体了,全场舞剑的就他一个,懂得用剑的也就他一个,我等都是文人,谁会陷害八公子。” 这时,陆九爻指向一直沉默在旁的林之盛。 “林公子,你为什么要害我八哥?” 第101章 公主,救我 林之盛强扯出一丝尴尬的笑。 “你胡说什么,我与八公子无冤无仇,害他做什么?” 他扫了眼在做众人,嘲讽般的语气飘飘道:“八公子借着舞剑的由头,当众刺杀景荣公主,这大家伙可是都亲眼看见了的,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八公子还想不认账?” 这时,陆载章紧紧抓着陆九爻的衣袖,晃了晃。 “九妹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行刺公主,这剑不知道怎么就不听使唤了。” “不想认罪还怪上剑了?” 景荣与他们距离最近,二人之间的谈话听得最清楚。 她理了下耳后的碎发,眼神中充满了威胁。 “八公子说话可要当心,你手上这柄长剑可是陛下御赐,怪到剑的身上,莫不是说陛下御赐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载章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知道自己被做局了,全场只有他明白,这柄剑是真的失去了控制。 但当下形势,他又找不到剑失控的证据,如何能自证清白。 陆九爻安慰地拍了拍陆载章的手臂。 “八哥你先别急,相信我。” 有了他这句话,陆载章才冷静了些。 这时,陆九爻拿过了八哥哥的佩剑。 在手里仔细观摩了片刻,随后,她冷着眼看向林之盛。 “今日从侯府离开后,林公子去哪了?” 林之盛瞥她一眼,道:“自然是回丞相府。” “是吗?” 她冷声一笑。 “说来可真是不巧,今日送走林公子后,我也上街闲逛了半晌,正好在千机坊的门外看见了林公子的身影。” 林之盛一怔。 这时台下开始响起诸多议论。 “林公子只是个没什么拳脚的文人,去千机坊做什么?” “对啊,千机坊是专卖各种兵器暗器的地方,还有一些奇特的木件,他总不能是去买桌椅的?” 这话倒是提醒林之盛了。 他瞥了眼议论的二人。 “谁说我不能是去买桌椅的?” 陆九爻倒是觉得奇怪:“当真是去买桌椅的?据我所知你一直住在丞相府,林公子是丞相门生,怎么府中却个桌椅板凳的还要你亲自前去采买?” 林之盛反驳道:“我只是看千机坊的物件比较稀罕,好奇罢了,怎么,人家门市开着,还不让人进去参观了?” “那你先说是买桌椅,现在又说进去参观,到底是哪样啊?”陆九爻笑着看他。 眼神中带了满满的镇定,话语间尽是对林之盛谎言的嘲讽。 说瞎话都说不明白,这样的人日后若是入朝为官,岂不是要给大徵王朝添许多乱子。 其间,只有陆载章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疑惑地看着陆九爻问:“九妹妹,他去不去千机坊,跟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陆九爻把陆载章的佩剑拎了起来,展示给众人看。 “大家仔细查看变不难发现,这佩剑的顶端,拴着一根肉眼难以察觉的丝线。” 众人纷纷凑了过来。 对着剑细细观察,一阵琢磨后才发现,这剑的顶端确实有一根非常细的细线拴着。 若不是睁大了眼睛使劲看,根本就难以发觉。 “还真有!” 一位公子指着线兴奋道:“难不成是说,八公子舞剑的时候,被人用细线拴着,拉扯着他刺向了公主?” 听到这话,林之盛冷哼一声。 “就算胡说八道也要讲求一些事实吧?若全程有人用细线拉扯着剑,那八公子舞剑的动作这么大,你告诉我如何进行下去?” “因为这细线根本就不是一开始栓上去的,是在我八哥舞剑的过程中套上去的。” “他舞剑的动作这么大,何人能套得如此精准?” 这时,众人纷纷看向林之盛。 陆九爻缓缓开口:“记得之前的青连山围猎,林公子的投壶技术,在世家公子中稳居第一,对吧?” 林之盛死死地盯着陆九爻,一言不发。 “你不说也没事,你不说我也自有证据。” 她走到林之盛身边,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粗暴地抬起他的手臂,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木匣。 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和八哥佩剑上一样的丝线。 “这个木匣里的丝线,就是林之盛栓在我八哥剑上的另一半,他在我八哥快要舞完一曲的时候想要将线收回去,却没想到这线断了,另一端留在了剑上。” 这下证据总算是赤裸裸地摆在了明面上。 众人纷纷把话风转向林之盛。 “林公子,你在隆中城内极富美名,为何要谋害公主啊?” 为何? 问他为何,倒不如直接问公主是为何。 谁让陆九爻得罪了公主,再说,陆载章的诗赋在京中广为流传,他若不死,林之盛如何拿能一举夺魁! 作案手法就这么被一字不差堂而皇之地指出来,林之盛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景荣。 景荣尴尬地理了里耳后的碎发,悻悻一笑:“眼瞅着就是秋闱了,大家整日苦于书籍当中自然怨气都重一些,本公主也不是不能理解,既然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那……” 话还没说完,天香楼的大门忽然被人暴力的冲开。 楚宴清带领诸多暗羽卫,声势浩大地踏门进来。 高大的身影气定神闲地走到众人面前,楚宴清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扫了眼林之盛和景荣。 “接到密报,林之盛试图查杀公主,陛下命本王将此人捉拿归案,林公子,跟我走吧。” 这下林之盛彻底慌了。 他震惊的看向楚宴清,又求饶的眼神看向景荣。 直接跪在了景荣的身边,苦苦哀求道:“公主,救我。” 众人好奇地看向他们。 心想林之盛莫不是学傻了,她这般堂而皇之地刺杀公主殿下,还想让公主救他,岂不是脑子有病? 景荣尴尬地推开被林之盛抓着的衣袖,怒骂了他一声。 “你给本宫注意一点!别碰我!” 眼瞅着楚宴清冷漠的目光扫了过来,景荣急忙尴尬的说:“若不是九姑娘和王爷,本宫岂不是让你害死了!” 林之盛震惊地看着她。 “公主,你一定要救我啊!” 景荣只能暗自给他使个眼色,让他先跟王爷走,若真要救他,只能再做打算。 第102章 不争馒头争口气 “来人,带走。” 楚宴清冷冷的吩咐一声,两名暗卫立刻上前,在林之盛惊恐的吼叫声中把人带走了。 忽然一阵少女的哭声响起。 景荣抹了眼泪,哭哭啼啼的走到楚宴清的身边,扯着人家的手臂好一阵委屈。 “皇叔,你说人心怎么能坏到这样的地步,荣儿这是想请诸位学子放松放松,没想到竟然有人要害我!” “放松?” 楚宴清冷冰冰的望着他,眼中神色试图要将景荣掰成两半碾碎了为快。 “当下隆中城内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他们有的人出身商贾,有的人出身地方官吏,有的人出身平凡,只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你既要宴请学子,为何将天香楼锁得严严实实,为何只请京中世家,怎么,赶考的学子不是我大徵百姓?” 景荣被楚宴清的神色吓到了。 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这般哭哭啼啼地在皇叔面前撒娇扮委屈,皇叔竟然一点怜惜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她方才也是命悬一线,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皇叔还是不向着她! “皇叔,你怎能这般说我。” 景荣捂着抽泣的嘴角好一阵哭泣:“我也只是好心,而且人家虽说是大徵的公主,好歹也是个姑娘,做事肯定没有你们男子想的全面,我只是没想到而已,因为这个,皇叔也要怪我吗!” 楚宴清扫了景荣一眼,对于她这样惺惺作态的把戏早已是习以为常了。 不在将哭泣的女子放在眼里,而是转身看向陆九爻。 “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陆九爻摇摇头,叹息一声。 向楚宴清指过去八个那落寞的背影,“我身体是没受伤,可是有人心要受伤了。” 楚宴清好奇地挑了下眉:“不是已经解决了?八公子安全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伤心。” 陆九爻耐心地与他解释。 “八哥从小身体就不好,功夫自然也差了些,平日里不怎么饮酒便罢了,功夫在我们几个里是最差的,每次比试都落在最后。” 说着,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可惜了些:“今日让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文弱书生拿着一根细丝线,就把他的剑操控到完全不能控制,好歹在军中十几载,结果人家林之盛的力气比他还大,这是受打击了。” 八哥本就没心思一直留在战场,他的想法全在秋闱考试上,会些拳脚功夫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用的,实际上有哥哥们上阵杀敌,他自然摆烂一些。 这下被一个从未习过武的人操控成这样,估计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陆九爻回到府中时,向八哥府中的下人打听了才知道,八哥回去后就直接睡了,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连外衣都没脱。 这事吧,其实不用太过计较。 八哥毕竟志不在沙场,他想要从文,有个能傍身的本事就够了,没必要真的文武双全。 其实八哥之前一直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经历天香楼的事情之后,他受到的打击太大,无法接受罢了。 转天一早陆九爻出晨功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在靶场看到了正在练习骑射的陆载章。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莫不是经过昨夜的事情,八哥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早上打鸡血了? 陆九爻这便从马厩中拉了匹马,追上了八哥的步伐。 “你不是一心要准备科考,现在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在府中读书吗?” “我早上已经读过了!” 陆载章拉满了弯弓,出箭后,直中靶心。 “往后每日哥哥要比其他兄长早起一个时辰,你们辰时起,我便卯时起,你们每天早上练一个时辰,我就读一个时辰练一个时辰,我就不信,陆平侯府的武将,竟然能败在一个从未习武之人的身上。” 人家都说不争馒头争口气。 陆九爻这才发现,八哥之所以受这么大的打击,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怕给陆平侯府丢人。 陆平侯八子的本事叱咤整个隆中城,甚至在泱泱大徵都是响当当的。 百姓中甚至有传言,侯府的九个孩子正是天上的九大金乌转世,个顶个的本事大,个顶个的有传奇故事。 八哥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给陆平侯府抹黑,不想以后的世人提起陆平侯府时,说他们府上的公子也没多厉害,八公子就让一个文弱书生碾压过呢! 这话若是传出去,侯府别在京城混了,收拾收拾回南陵老家算了! 愣神中,八哥的马已经跑出去老远。 陆九爻急忙追上去,拦在马前,迫使八哥不得不停下。 陆载章好奇地望向她:“怎么了九妹妹?” 陆九爻笑得十分开朗,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既然这样,那八哥与我比试一番?咱们看看谁今日射中的靶心多。” 陆载章眼皮瞬间耷拉下来:“九妹妹跟我比这个做什么,谁不知道这个侯府数你的骑射功夫是最好的,秋猎还拿到了头筹,你这不是欺负我吗?” “八哥还没比就知道一定会输?我侯府的公子可不让这样。” “行吧。” 陆载章飞身下马,直勾勾地盯着她:“既是比试,那肯定要赌些什么,你说吧,咱们赌什么?” 陆九爻想了想,道:“若是你输了,你叫我一声姐姐。” 她早就想这样了,陆载章只比她出生早半柱香的时间,每次都拿兄长的身份来压她,她也想有个弟弟,好好过过姐瘾。 对于这样的要求陆载章早就是见怪不怪的,毕竟这些年陆九爻提过不止一遍…… “行吧,今天就应了你,那若是你输了呢?” 陆九爻想都没想,直接道:“要求你来提,若是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陆载章想了想,忽然道:“若是你输了,你房中的绝世好弓送我!” 他说的应该就是之前从清灰那里得来的渐月弓,反正秋猎已经过了,陆九爻要那弓也没什么用,很干脆地答应了。 二人这才纷纷拿了弓箭,站在平行的位置上,对着远方的箭靶瞄准,然后同时射出了冷箭。 第103章 秋闱 陆载章每支射出去的箭都正中靶心,偏偏陆九爻射歪了一支。 看着那支脱靶的箭落在地上,陆载章自嘲地笑了一声:“九妹妹这是让着我了?” 陆九爻叹息一声:“偏偏今天手疼得厉害,其他箭都射中了,脱靶一支已经是我尽力了。” 她其实是想把渐月神弓送给陆载章,一直找不到好的由头,正巧接着今天这个机会送出去罢了。 他们兄妹二人心有灵犀,陆载章知道,妹妹让着他并非安慰他,也并非看不起他,便不在计较此事。 午后下了雨,雨势不小,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陆毅好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竟然破天荒地为陆载章请了先生,接连好几天陆载章都没在出过门,整日沉浸在府中,与先生一同狠狠地将自己这么多年在军中耽误的功课补了回来。 一晃眼便到了秋闱。 陆平侯府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大早,府中准备了八公子平日里最爱吃的膳食,仔仔细细装在餐盒里,给八公子拿着在考场上用。 陆九爻将从玉器坊打好的玉佩系在陆载章的腰间,“祝愿八哥哥此次参加秋闱,能一举高中夺魁,让咱们陆家也能出个名声响当当的文官!” 老夫人则是嘱咐了又嘱咐,让陆载章不要临场怯弱,平日里是怎么学的考试时就怎么考,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陆毅今日破天荒的没有骂他,更没有打击他,难得拿出了父亲的慈爱,嘱咐陆载章平心静气,莫要浮躁。 考场外人山人海,众多参加秋闱的学子都翘首以盼地等着这扇大门打开。 不光是陆平侯府,京中所有参加秋闱的世家子弟都有家里的马车护送,秋闱是整个隆中最公平的一场选举,不问家事,不问财力,全凭考生自己的能力。 陆家这次全员出动,风风光光地送陆载章进考场。 众人正期待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哎呦,这不是陆载章吗,怎么,秋闱考试还考舞刀弄棒啊?” 这是谁这么不长眼,听到这话,陆九爻咬着牙扫过去。 季柔。 大理寺卿季袁膝下又没儿子,从乡下认来的儿子季献廉已经在朝为官,她来凑什么热闹。 陆九爻冷眼看过去,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季大人又认儿子了不成?” “你……” 季柔被她的话惹得生气,当下又不想与陆九爻打这个嘴仗,只得淡淡地瞥他一眼道:“我来送我的表弟,怎么,考个试而已,你家全都出动送八公子进考场,也不怕万一八公子落榜,整个侯府跟着一块儿丢人。” “季姑娘与其担心我八哥,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陆九爻狠狠地斜她一眼,转过身去,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听说季姑娘看上了工部尚书的嫡子曹蔚,上人家家里说亲被拒绝了,现在整个隆中都在看季姑娘的笑话啊,怎么还敢出来招摇撞市呢!” “你瞎说什么!” 季柔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托父亲上门提亲,结果曹蔚称病不见,这件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季柔平时的行事太过张扬,谁家公子敢娶个悍妇回去。 因为此事季柔心中愤愤不平,秋闱之前一直把自己困在府中,不肯出门。 现在好不容易被众人说服着走出来,又被陆九爻这般嘲笑,季柔简直想捏碎了她的心都有。 “你休要胡说!分明是曹蔚病了才没办法见我的,谁说他是不同意亲事!” “病了?”陆九爻眉头一皱,指向远处。 “病了怎么还在这里,分明曹公子也是秋闱的考生,你说他病了?我看着挺好的。” 人群的远处,曹蔚正被户部尚书曹诚以及他家里的人围着,言笑晏晏,嘱咐他参考要注意的事情。 看见曹蔚,陆毅好奇地问:“怎么户部尚书不是此次秋闱的考官,我记得历年来他都要监考来着。” 这件事怕是只有陆九爻和楚宴清最清楚了。 户部尚书曹诚,是楚煜还在太子之位时,东宫的常客。 历年的秋闱,户部尚书曹诚,礼部尚书郭坤明,宰相杜华梁,是固定的三位监考官。 今年是大换血,三人一个能踏进考场的都没有。 以楚宴清为主监考官,其余两个,都是朝中不怎么显眼的小人物,一直被杜华梁打压,心中报复不能舒展。 “圣上有意改革秋闱,北宸王亲自监考只是第一步,日后还会有其他变革,届时大家就知道了。” “陆九爻,你与王爷走得这么近,你家八公子若能高中,不会是王爷做手脚吧?”季柔不轻不重地嘲讽一声。 “季姑娘说话还真是不过脑子,你知道北宸王是陛下的亲弟弟,监考一事也是陛下亲自授意的,难不成要在秋闱上动手脚的是陛下?” 陆九爻淡淡地瞥她一眼,连笑都不屑:“本以为季姑娘只是性子不招人待见一些,没想到脑子竟然也这般不好使。” “陆九爻!” 季柔重重地吼了一声。 喧闹的考场外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大家纷纷望向季柔,不知道这姑娘喊什么,但是考场之外,怎可大声喧哗。 此时,两名金吾卫走了过来。 对季柔道:“考场重地,禁止喧哗,季小姐,请你离开。” 季柔本身就委屈,这下被当众驱赶,更是委屈的没边儿了。 她转瞬就哭了出来,当众跑没影了。 正巧这时,考场的门开了。 楚宴清携两位副考官从门内款款而出。 男人神色凌厉,身上是藏蓝色的官袍,在秋风中吹动出簌簌声响,迎风而立,像是一棵矗立在山崖上的劲松。 他站于人前,声音威严道:“诸位学子们,苦学数十载,寒窗伴孤灯,秋闱,能不能鱼跃龙门,能不能蟾宫折桂,今日一役,便是你们的机会!本王在此祝愿诸位,鹏北海,凤朝阳,成为我大徵的栋梁之才!” 话音落地,众人掌声雷动。 “不过本王也要把话说在前面。” 楚宴清神色沉了沉,道:“若是有谁作弊,动不该动的心思,此生永不得参加科考!” 第104章 橙儿 秋闱就这样在声势浩大中开始了。 秋闱要持续三天,众人纷纷回家等着。 回到侯府,陆九爻便把陆载章府上的丫鬟唤进了正堂。 陆毅和陆老太还蒙在鼓里,他们不知道九姑娘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好地把一个不相干的丫鬟喊在众人面前开始审问了。 “小九,你这是做什么?” 陆九爻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声音冰冷。 “八哥这段时间为了秋闱,一直在府中学习,从未出过门。 前段时间公主宴清学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八哥的剑一直随身带着,自己都宝贝得不行,怎么就让人动了手脚。” 这时,陆毅忽然道:“你不是说那细绳是因为林之盛精于投壶之术,这才能将细绳栓在剑上的?” “父亲你仔细想想。” 陆九爻冷静地与他分析:“就算投壶之术再好之人,怎么可能成功地将那么细的丝线拴在快速舞动的剑上。” 这话说来也不无道理。 之前陆九爻说投壶之术,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给林之盛一个铁定的罪名。 当时大家都在想着找凶手,没人细想。 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没有这么容易挂上去,而且成功的几率很低,按照林之盛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不会冒这个险。 “小九,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章儿的剑上做手脚?”陆老太气愤地问。 “祖母,动手脚之人,正是一直伺候在八哥房里的这个小丫鬟,橙儿。” “橙儿?” 陆老太直接站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地上之人,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两下。 “你自小就在章儿房里伺候着!是跟着章儿一起长大的,你怎么能害他!”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毅不打女人,却也气得手抖,愤怒地指着地上的橙儿。 “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你可知道,章儿在天香楼的那段时间,我们全家的心是怎样紧绷着的!快说!不然你休想出这个门!” “侯爷饶命啊!” 橙儿跪在地上,紧紧地扒着陆毅的脚求饶。 “是景荣公主,她绑了婢子的母亲!若是我不配合她!她就要将婢子的母亲杀死啊!” “配合?她让你怎么配合?” 橙儿这才冷静了心神,仔细回想道:“若是直接将那细线套在剑上,肯定是难以准确套上去的,那细线是特制的,上面带着磁石,只要将公子的剑上撒上磁粉,届时那细线就能准确吸上去。” “景荣让你往章儿的剑上撒磁粉?”陆毅眉头紧皱,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橙儿点点头,自己也悔不当初。 但她真的没有办法,她的母亲还在景荣的手上,若是不配合,岂不是要命丧黄泉! “你被公主威胁,第一时间应该告诉我们,陆平侯府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自然清楚,届时我们将你的母亲救出来,可还会有八公子被人陷害之事!” “姑娘,是我错了,要杀要剐,您请便吧!” 这时,陆九爻平静地看向她。 “你是迫不得已,我不会杀你。” 她顿了顿,道:“你只问你,你的母亲,现在在何处。” 说到这里,橙儿忽然抬眼看向她。 少女的眼中已经填满了热泪,委屈的看着陆九爻。 “公主陷害八公子不成,还是扣着我的母亲,没有将她放出来。” “她将你母亲关在了何处,你可知道?” 橙儿摇摇头。 “我只知道没有关在公主府,其他什么地方,实在是猜不到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我托家里的表兄在整个隆中城都打听了,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其实,你早早告诉我们,你的母亲不会有事,我八哥也不会经历那一出。” 说来橙儿也是十分的后悔,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被公主威胁,事情发生的当时,她已经慌了神,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姑娘,求你行行好,救救我的母亲吧!” 橙儿祈求的目光看向陆九爻,抓住她的裙摆,似乎是抓住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你放心吧,我今天问你,就是为了救下你的母亲。” 陆九爻顿了顿,又道:“但你的母亲救出来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感激你这些年对侯府的尽心,之后你们便离开吧,八哥的房间,你不能再伺候了。” 吃里扒外的人侯府不可留用。 现在公主已经盯紧了陆平侯府,陆九爻不能再放一个危险的因素在府中。 橙儿自知办了错事,也不再奢求在府中伺候了,她深深地给陆家众人磕了个头,抬眼时,神色中是无尽的感激。 “谢谢姑娘,橙儿这辈子都会记住姑娘的好。” 现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秋闱上。 没人注意到陆平侯府,也没人注意到公主府。 景荣公主及笄后就已经在外开府了,她深得圣上的宠爱,皇宫外的公主府恢弘浩大,不比陆平侯府差。 陆九爻偷偷来到公主府,站在公主府门外,对府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冷声道:“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陆九爻前来拜会公主殿下。” 知道来的人是陆九爻,小厮们都震惊了一下。 其间一个小厮像是看见了什么瘟神一般,迅速地后撤两步。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让你进去通传没听见吗?”陆九爻对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极为讨厌。 “就说陆九爻前来,请公主放了不该扣着的人。” 正堂房内,景荣听到这话,眉头深深皱起。 “让我放人?难不成陆九爻是知道了我绑人的事情了?皇叔知道了没有?” 小厮只是摇摇头。 “不知道,九姑娘没说,就说是想和公主殿下好好谈谈。” “我跟她有什么好谈的。” 景荣当下茶盏,重重地往桌子上拍了一下。 “不见,让她滚!” “她说公主若是不叫她,她就等三日后随北宸王一起来见你。” “她还敢拿皇叔来威胁我?” 景荣更加生气。 “我说不见就不见!让她滚!什么东西!抱上皇叔的大腿之后,竟然敢直接威胁本公主了!” 这时,门外的陆九爻缓缓走进来。 第105章 人不可貌相 陆九爻平静地扫过还愣在原处震惊的景荣,缓缓踱步到桌边,旁若无人地坐下了。 “陆九爻!谁让你进来的!” 景荣愤怒地指着她,让陆九爻出去。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你的陆平侯府,当自己家呢说进就进,出去!” 对于景荣的发疯,陆九爻能理解。 毕竟在景荣的心里,她身为大徵公主,在楚宴清的面前还是一个听话讨人喜欢的乖乖公主形象,若是被楚宴清知道了天香楼的事情都是景荣做的手脚,她从此怕是连楚宴清的面都见不到了。 这是着急,急于让陆九爻赶紧离开,急于从这件事情上脱身。 只要没人提及此事,谁能想到陷害陆载章的事情是景荣亲自安排的。 大家都会认定是林之盛利欲熏心,不满陆载章的才学超过他。 陆九爻平静的望着发疯的景荣,声音冷淡:“我只是来你这公主府坐坐,这么着急做什么?” 见景荣支支吾吾不说话,陆九爻又道:“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了!” 景荣愤愤地指向她:“哪有不请自来的道理,本公主不想见你,赶紧滚!” “公主是不想见我,还是害怕见到我?” 陆九爻勾起嘴角,冷冷地一笑:“你真就以为自己的那点小伎俩能够瞒天过海了?就不怕我等着秋闱过后,向北宸王如实禀报你背后的算计,让他好好看看,大徵唯一的景荣公主是怎么满腹心机地陷害人的。” “陆九爻!你休要胡说!” 景荣被气得直接从椅子上坐起来,愤怒地看向陆九爻:“天香楼的事情都是林之盛自己做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你是觉得王爷审问人的能力不行,还是觉得我陆九爻是个傻子?” 陆九爻冷静地看着她:“现在林之盛可是被关在大狱,只要王爷随随便便派个府中的暗卫进去严刑审问,你觉得就凭林之盛那柔弱的体格子,他能守住那张嘴吗?” 景荣彻底慌了。 她这两天一直在忧心此事,若是皇叔知道,是她使用伎俩令陆载章舞剑的时候失控,肯定会觉得自己满肚子心机。 若是让父皇知道此事,也会觉得是她拿自己的性命做局,一定会将她软禁在公主府的。 绝对不能让陆九爻将此事说出去! 景荣平静了内心,神色冷静了不少。 她缓缓走到陆九爻的身边,冷漠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我是大徵唯一的公主,我想杀谁就杀谁,想让谁死谁必须死,你若是能乖乖听话,嫁给林之盛为妻,不就没有后来那些麻烦事了,还得让本公主亲自做局,陆九爻,我不杀你,你非但不知感激,还敢登我公主府的门,前来质问本公主?” 陆九爻眼神下瞥,暗了暗道:“公主殿下是何等的尊贵,但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也不是你,而是当今陛下,公主觉得,臣若是将此事如实禀明陛下,你当如何?” 这倒是提醒景荣了。 她不能轻易杀了陆九爻,陆九爻现在是有官身的,街上众人都亲眼看见陆九爻走进了公主府,若是死在此处,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景荣神色淡了淡:“陆九爻,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有得聊,陆九爻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 她冷静的看向景荣,眼中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将我府上婢女的母亲放了,这件事,就当翻篇了。” “翻篇?” 景荣觉得不可思议:“你确定能翻篇,而不是哄我?” “臣怎么敢哄骗公主殿下,你现在将她的母亲放了,这件事臣与公主一笔勾销,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不存在往事纠葛。” 景荣心里怎么这么没底呢。 她不觉得陆九爻是会轻易放下仇怨的人,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两人见面就没说过一句好话。 莫不是又有什么小伎俩是景荣不知道的? 景荣的眼神中划过些打量。 陆九爻就坐在原地,任由她打量着,也愿意给你景荣这个时间仔细思考一下。 景荣坏是坏了些,但她身为大徵公主,被父皇和母妃宠爱着,被朝臣与宫人的阿谀奉承淹没,有这个一个张扬跋扈的性格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虽然坏,却没害过人,将八哥府中那位婢女的母亲关在自己的公主府,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说毁尸灭迹直接将人杀了,陆九爻就知道,景荣虽然坏,但她的胆子却是十分的小。 胆子小到身为当朝最尊贵的公主,连杀死一个年迈老欧都不敢。 不过与其说不敢,不如说这位公主还是有一颗爱民之心的。 陆九爻没怎么听说过公主的事迹,唯独有一件事她却清楚。 之前公主去山庄避暑,回来的路上,遇到因大雨流离失所的流民,那些流民被迫只能落为绑匪,劫持富家贵人的马车。 当时景荣出行护卫的金吾卫并不少,其实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些绑匪毕竟都是百姓,没什么拳脚功夫,公主带的人却个个携刀带棍,不会因为几个绑匪危及公主的性命。 但是就当那些金吾卫要杀了那些绑匪的时候,景荣发现了端倪,她觉得绑匪不对劲,便叫人住了手。 仔细盘问了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大雨冲刷房屋后不得不扮成绑匪维持生计的流民。 事情问清楚后,她非但没杀死这些百姓,反而在城门施粥,让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都能吃上一口热饭。 还命随行的金吾卫帮百姓们搭帐篷,让大家有个暂时的安身之所,并找寻当地镇守,把身上带的细软给镇守拨了过去,还亲自监督房屋重建,直到那些房子盖好之后她才回京。 一开始陆九爻不知道这些事,只觉得景荣是个恃宠而骄的破皮顽劣。 自从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她才彻底清楚,这家伙只是单纯地看陆九爻不顺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景荣这般记恨,不过正巧让陆九爻拿住了把柄,还不如好好利用,跟公主一拍两散的最好。 第106章 帮王爷个大忙 陆九爻从不奢求讨厌她的人能对她转变想法。 千人千面,更有千种心思千种性格。 若所有人都喜欢你,那才该觉得诡异,有人喜有人厌,这才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公主若是不信,臣可以立字为据,从今往后,您在天香楼做了什么,你对我府中的婢子做了什么,臣全当不知道。” 陆九爻忽然这么说,景荣反而觉得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她转身吩咐婢子:“去将那老欧引出来给九姑娘带走,在我府中留着吃我的喝我的,我还觉得麻烦。” 没一会儿,婢子带着老欧来到众人面前。 身上没伤,看着面色红润,应该是没遭受过虐待。 “赶紧将人领走,你在皇叔和父皇面前将嘴巴闭紧一些,莫要让本公主知道是你走漏了风声。” 陆九爻点点头,带着老欧这便要离开。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景荣,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景荣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做什么?你该不会想要反悔吧?要是反悔就将人给本公主留下。” 陆九爻声音冷静,开口问:“你怎么这么烦我,我招惹你了?还是因为太子入狱之事?” 景荣的脸忽然红了些。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她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真是因为皇兄之事,也不至于这般烦陆九爻,毕竟皇兄有错在先,被关在内狱这么久,父皇还没有定皇兄的罪,可见这件事还是能够转圜的。 不至于让她对陆九爻产生这么大的恨意。 但要是说是因为旁的事…… 皇叔之前最疼她的。 小的时候,景荣最喜欢缠在皇叔的身后,让皇叔从宫外给她带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那时皇叔向来宠着她,景荣的要求皇叔就没有不答应过,不管是街上卖的,还是需要特殊定制的,总能按时出现在景荣的面前。 就像变戏法一样。 可是现在,皇叔的周围好像只有陆九爻了。 景荣不是没想过皇叔会娶妻生子,但儿时皇叔与她保证过,就算娶了妻室,她还是皇叔最宠爱的小景荣,皇叔的家永远是她的家。 但是那天,因为陆九爻,皇叔将她赶了出去。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就因为自己要教训一下不识礼数的陆九爻,皇叔就让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跟个臣女道歉。 景荣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神色暗了暗,口中有些不耐烦:“讨厌就是讨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没有理由,为何不喜欢就偏要找出个理由了,你我二人气场不和,本公主就是讨厌你。” 陆九爻算是看明白了。 其实就是小孩儿心性,若非要找个什么理由出来,也是牵强。 “既然这样,以后有公主出席的地方,臣都会尽量躲着走。” 陆九爻冷静地看着景荣:“不是因为臣怕你,而是我不愿意北宸王在你我二人之间为难,也省得日后我们真的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惹来全城的笑话。” 这话说完,陆九爻领着那老欧出去了,只留下决绝的背影,连头都没回一下。 看着对方消失的大门,景荣呆呆地愣了许久。 就是因为最后陆九爻说,不想让皇叔在他们二人之间为难。 这时景荣才想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皇叔的想法。 从小到大只是让皇叔没理由地宠着她,护着她,却从没问过皇叔忙不忙,累不累。 直到后来皇叔被关进疯王府,自己也从没过去看望过。 可皇叔不是石头做的,皇叔也是人,也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也需要有人照顾有人呵护。 她小的时候说过,长大了要孝敬皇叔的。 那就从今天开始,孝敬她的皇叔吧。 眼看天色还不算晚,景荣吩咐身边的婢女道:“我记得皇叔喜欢吃桂花糕,你去准备一些食材,我要亲自做了送到北宸王府。” 深夜沉沉,北宸王府安静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这份静谧中,王府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推开门一看,这才发现是当朝公主殿下。 门口的暗卫连忙躬身叩问:“公主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景荣小声道:“皇叔不是还在监考没回府中?” 暗卫回应道:“要三日后才能回府了,公主找主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景荣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餐盒递过去:“我没别的事,你帮我把这桂花糕放到小厨房,等皇叔回来后热了给他,千万别说是我做的。” 暗卫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也不敢擅自做决定,只好请了严安过来。 严安接过食盒,恭恭敬敬道:“夜里凉,公主不如进府歇歇脚,先暖暖身子吧。” 皇叔不在,景荣也不敢随意进去,现下正是对他有意见的时候,若是皇叔发现她随意进府,动了府上的东西,到时候更是有误会也解释不清楚了。 “我就不进去了,你将吃的放进厨房就行。” 景荣正要转身离开。 严安又道:“主子出门之前特意吩咐过了,若是公主前来,不让我等拦着,让您在府中歇歇脚。” 景荣愣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问:“皇叔真是这样说的?” 严安点点头道:“府上为公主准备了饭菜和点心,公主若是没用晚膳,进去吃了饭再走吧。” 那会儿一门心思的为皇叔做桂花糕,她自己没吃饭都忘了,现下肚子倒是不争气地叫嚣出来。 景荣尴尬地揉了揉肚子。 听到这动静,严安侧身为景荣让出一条路来:“公主殿下,请。” 进府的心都是悬着的。 景荣没想到自己之前将皇叔惹得那般生气,皇叔还会体贴的照顾她的感受。 若是这样,自己之前那般张扬跋扈的性子,在皇叔的开府宴上大闹一场,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随着严安踏进正堂,茶案上果然摆着些清粥小菜,还是景荣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一些。 她这才坐下,细细用了起来。 暗处,严危和陆九爻站在屏风后面,暗自观察着眼前的一举一动。 严危眼白一翻,咬着牙凑到陆九爻耳边:“这可都是姑娘你自己的主意,说好了,等主子回来若是怪罪下来,你一人全揽了。” 陆九爻瞥他一眼。 “怂样儿。” 第107章 全员中毒 景荣有心与楚宴清缓和关系,陆九爻也愿意帮她一把。 她这么做并非是为了景荣。 楚宴清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 跟对方接触的这些时日来看,楚宴清本身不是一个多么无情之人。 他只是懒,懒得花心思维持人情关系,懒得关心甚至帮助别人,只一门心思地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余的,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琐事。 陆九爻不愿意让他这般固锁住自己。 楚宴清与朝臣的关系本身就不好,经过上一世,她深知朝臣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要人命,总不能让楚宴清败在群臣的口舌中间。 公主对于楚宴清而言,本身也只是嫌她任性了些,所以才不愿与人家过多来往。 但毕竟两个人是血亲,没必要真的闹得这么难看。 秋闱的三天转瞬即逝,考场外如那日送考生一般人山人海。 侯府各房的夫人在家中准备宴席,陆九爻早早坐上马车,已经在考场外等着八哥出来了。 没一会儿,考场大门徐徐打开。 乌泱泱的人鱼贯而出,有人神色上充满喜悦,则有些阴云密布,谁发挥得好,谁没发挥好一目了然。 接考生回家的众世家也纷纷迎了上去。 他们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陆九爻倒是没往上凑,静静地在人后,伸着脑袋看过去,等八公子出来。 总算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向大门的方向招手,“八哥!我在这里!” 陆载章知道九妹妹一定会来接她,出门就寻找陆九爻的踪迹,看见了人,他兴奋地跑过去。 陆九爻期待的神色看着他:“怎么样?有谱没?” 陆载章脸上一阵自豪:“八哥的能力你还不相信吗?指定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也不枉她这几日天天跪在三清真人面前日夜祈祷,看来三清真人还是疼爱她这个不争气的弟子的。 “家中备了好酒好菜,八哥赶紧回去吧!” 见陆九爻没要同他一起回去的意思,陆载章好奇地问:“你不走?” 陆九爻脸色羞红了片刻,低声道:“你先走,我再等等,北宸王这几日也没好好吃饭,我拿了些饭菜,等人少了我给他送进去。” 放榜之前楚宴清要一直在考场内监督审阅试卷的工作,还不能出来。 想到他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陆九爻提前备了饭菜,让楚宴清缓缓。 陆载章一脸惋惜的神色:“可惜了,女大不中留,好妹妹不光想着哥哥,还想着你的小情人呦!” 他一阵调侃,惹得陆九爻更加羞涩了。 “八哥!这儿全是人,你别瞎说!” 陆九爻不满:“再说了,什么女大不中留,你不就比我大上一炷香的时间,整天与其他兄长一般以哥哥的身份教训我!” 陆载章揉了揉陆九爻的头顶:“那你给北宸王送好东西后就赶紧回去,八哥还等着妹妹同我一起痛饮一番呢!” 应了陆载章,先让他坐着侯府的马车回去了。 门外的人久久不散,陆九爻好等了一段时间,见零零散散没几个人了,这才拎着餐盒走进去。 考场内的道路错综复杂,陆九爻进门后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后院众人阅卷的地方。 门口有重兵把守,直接将人拦下了。 “什么人!贡院重地,岂敢擅闯!” 陆九爻探着头往里面看过去,好声对官爷说道:“我是陆平侯府的九姑娘,来给北宸王送些吃的,不能进去吗?” 守着的金吾卫听到来人是陆九爻,两人耳语了片刻,其中一人道:“姑娘稍等,容我进去通传一下。” 待人进去后,陆九爻依旧规规矩矩地在门外等着,所幸没让她等太久,很快便有人出来。 正是严安。 “姑娘,王爷在偏院等你,随我来吧。” 再见到楚宴清时,对方的面容倒是没有丝毫的憔悴,可能是这两天心思都紧绷着,只是神色上有些疲倦罢了。 将餐盒放置在木桌上,陆九爻一次把里面的东西呈出来。 “我想着你这几日肯定没吃好,现在又不能回府,这两天吃的我都给你送过来。” 楚宴清目光温柔,盯着女子的动作笑着说:“贡院都准备了吃的,不用你跑得这么勤,不如多歇息歇息,秋闱后就要去蜀地,你得先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无妨的,我不嫌麻烦。” 菜肴一一摆在桌上,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小菜,没什么荤腥和油腻的东西。 “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怕是肠胃遭不住,就没准备太过荤腥的。” 陆九爻把筷子递过去:“本是想着给院内阅卷的官员也备上一些,但怕他们肠胃出问题,我就只准备了你自己的。” “你能这么想是对的。” 楚宴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阅卷官员的饮食都是由贡院提供,就是怕他们在吃出什么问题来。” 陪楚宴清呆了会儿,见他吃得差不多了,陆九爻把餐盘收了起来,正打算走。 这时,一名金吾卫忽然来报。 说是参与阅卷的几位官员,全部都食物中毒晕厥过去了。 陆九爻:“……” 才刚想到这里,就有人晕过去了,幸亏方才的饭菜没给人家吃,不然就要把这责任推到陆九爻的身上。 楚宴清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全都晕厥过去了?” 金吾卫点点头。 “官员们吃的东西都是经过层层把关严格把控之后送进来的,怕是有人在送来的路上做了手脚。” 贡院内本身没有厨房,官员所用的吃食都是从天香楼做好之后,由金吾卫亲自护送才送到贡院的。 在出天香楼之前,所有的吃食都拿银针一一试过,唯一能动手脚的机会,就是在送来的路上。 “请郎中了吗?”陆九爻问。 金吾卫答道:“此事牵涉甚广,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了。” 楚宴清眉头皱起:“张太医到此还有些功夫,九娘你精通医术,先与我去内院看看。” 内院躺着四五个人。 他们都是参与阅卷的官员,打眼看过去,大家都难受地窝在地上,每个人的面色看上去都不太好,格外的惨白,嘴唇青紫,明显是中毒了。 第108章 制衣阁 陆九爻走到一位官员面前,为其号脉,又观察了对方的脸色,这才幽幽地说道:“他们的吃食呢,拿来我看看。” 旁边候着的金吾卫按照陆九爻的吩咐,将那吃食呈上来。 “全部的吃食方才都用银针试过了,没有毒。” “不可能没毒,他们每个人都是中毒颇深的迹象,若吃食没问题,那就不是因食物中毒的。” 陆九爻起身在整个屋内巡视了一圈。 她好奇地看向楚宴清问到:“这间房连个窗户都没有,竟这般闷热?” 楚宴清眉头皱着,冷静回应:“阅卷的房间向来是密封紧锁的,就是为了防止阅卷的官员与外界传递消息,只有一扇供官员进出的门而已。” 才在房内待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陆九爻的额头已经蕴上了一层薄汗。 “可这里密不透风,官员出汗肯定会弄湿试卷,这件事你们是怎么解决的?”陆九爻又问。 楚宴清示意旁边的金吾卫,将桌案上的扇子拿过来。 “这扇子的把手是冰玉特制的,扇骨也用了上好的黄木,用来扇风极为凉爽,历年来都是这样。” 陆九爻把扇子拿在手里,仔细观摩片刻。 她忽然冷笑一声。 楚宴清疑惑地望向她:“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陆九爻这才把扇子出示给他看:“你闻闻扇子把手上的味道,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楚宴清仔细闻了一下,眉头紧皱:“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清香。” 陆九爻这才冷声道:“这上面撒了铃兰花的花粉,这种花本身带毒,但此物的毒性不至于让这些官员直接中毒这么深。” “那你的意思是……” 陆九爻又走到桌案旁,拿起了案上的一方帕子。 “我刚才就注意到这个帕子了,他们用扇子扇风,用手帕擦汗,这帕子上浸着夹竹桃的汁液,两种毒性作用在一起,官员们才会成这样的。” 可见下毒之人心思之深,若不是陆九爻发现了扇子和手帕的端倪,光凭着没有一丝毒性的饭菜,这件事怕是要成了不解的谜题了。 张太医很快就到了,他为每个中毒的官员都开了药,但熬药还要熬段时间,加上药性只能缓解,不能彻底恢复,眼看着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可来不及等诸位官员慢慢恢复。 陆九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白玉小瓷瓶。 “这养元丹可以让官员们恢复到八九成,日后再慢慢用汤药辅佐,估计能好得快一些。” 炼制养元丹可费些功夫,本身是下一批呈给陛下的,看当下的情况,只能先拿出丹药顶上。 阅卷的工作终于再次进行了下去。 陆九爻与楚宴清在偏房,把制造蒲扇的店家与手帕老板纷纷叫了过来审问。 地上一男一女,跪着瑟瑟发抖。 蒲扇老板抬头观察楚宴清的神色,颤颤巍巍地求饶道:“大人明鉴,草民就算有上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诸位阅卷大人的扇子上做手脚啊!” 这帕子来自城西制衣阁,制衣阁的老板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她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在蒲扇老板话音落定之后,也纷纷抬头看向楚宴清。 “大人明鉴,小女子只是平日里缝补些衣服,哪来的本事寻找毒药呢,帕子上为什么会沾染毒药,小女实在是不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跟这件事没关系,这般伎俩楚宴清早就看透了,哪能容得这二人说没有就没有。 他缓缓开口道:“本王只给你二人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说不出这扇子与手帕上的毒粉是从何而来,就都去大牢内好好想想吧。” 地上二人纷纷求饶。 “草民真的不知道!求大人开恩啊!” 陆九爻冷静的看着他们,忽然问道:“你们制衣阁的布料,从裁布,染色,缝补要经过这么多的工序,难不成每一道你都仔细盯着的,就这么自信地保证你的帕子上没有人做手脚?” 制衣阁的这位女老板急忙回应:“虽说不是每一道都盯着,但是用来染色的染料都是经我仔细核查过的,这上面不可能有人做手脚。” 这时,金吾卫忽然来报。 “姑娘,在这女老板的房中搜到了铃兰花的种子。” 陆九爻接过那包裹着的纸包,摊在手心,目光幽幽地看向女老板。 “在你房中发现了铃兰花的种子,你还说没做手脚?” 女老板急忙往前凑了凑,仔细观察了那种子片刻,纷忙说道:“姑娘明鉴,这不是铃兰花的种子。” 她慌了神,接着道:“而且那手帕上浸染的是夹竹桃,跟这种子有什么关系!大人明鉴,真的不是我做的!” 楚宴清冷声一笑。 “从你二人踏进房间的那刻起,这房间内从没人提过手帕上浸染的是夹竹桃的汁液,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老板一愣。 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中了二人的圈套。 匆忙中,她急忙找补:“方才进来之前,在院外听到侍奉的下人议论时说的。” “中毒后本王就将这房间封闭了起来,房内的消息被封锁得严丝合缝,莫说是外面的下人了,就是在外值守的金吾卫,也都不知道这里官员所中何毒。” 楚宴清冷冷的看着这女子,幽幽问道:“你一个开布料坊的老板,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秋闱阅卷的考官做手脚,这事禀明圣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说,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刚问完,陆九爻急忙站了起来。 “她要咬舌自尽!” 匆忙中,她急忙拦住那女老板的动作,这才把人救了下来。 女老板眼中含泪,哭着求她。 “姑娘!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死了吧,若是那人知道我被发现了,或者知道我走漏了半点风声,我全家的命就都没了!” “那人是谁?”陆九爻皱着眉头问。 这女老板却不敢说话,她只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 “姑娘,您就别问了,我就算死,也不会说的。” 楚宴清平静地望了望女老板一会儿,冷静道:“你的家人在那人手上,你觉得,就算你不说,已经进了这里,你家人还能活命?” 第109章 刑部尚书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丈夫和孩子吧。” 制衣阁的老板名叫花如月,本不是京城本地人,是从南方过来的行商。 纺织工艺当以蜀绣为首,蜀绣中,唯川东的洛文城最盛上好的料子和刺绣工艺。 而这花老板,正是洛文城之人。 她早年间北上行商,在隆中城中闯出了一片名气,便在此安了家,并嫁给了当地的教书先生,有个八岁的儿子。 仔细审问过后才知道,当下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抓进了刑部大狱,前来拿人的,正是刑部左侍郎观海。 回府的这段时间,陆九爻和刑部的人接触得少之又少,只听闻刑部尚书靳怀生是个怪脾气,从不参与各种世家官场的聚会与宴席。 这便导致陆九爻根本就没见过他,别说陆九爻了,就是楚宴清,都只是在大殿之上远远的看过两眼,对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印象。 他手底下的人也一个顶一个的脾气怪,这位左侍郎观海,就是靳怀生的一把刀。 “刑部拿人是要有官府文书的,他以什么理由抓的人?” 花如月低声啜泣道:“他们污我家相公偷盗,便把相公和儿子都抓了。” 陆九爻叹息一声,又是个被权威威胁的可怜人家。 这隆中城内权贵这般横行霸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我问了你半天,你还是没说威胁你让你在手帕上下毒之人是谁,你大可放心大胆地说出来,王爷定会帮你从刑部把人提出来。” 楚宴清冷冷的看着这名女子,语气平缓道:“若是不说,那你的丈夫孩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女子忽然震惊地看向楚宴清。 楚宴清继续解释道:“你莫要怀疑,既然你的相公孩子被他们掳了去,肯定会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如今你进了贡院,就是证明本王已经发现了手帕和扇子上的手脚,若还不赶紧如实交代,你怕是也活不过今晚了。” 当下最安全的地方竟是这个贡院。 花如月眼神盯在地上,愣怔地盯了好一会儿。 忽然说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她来见我的那晚披着宽大的斗篷,斗篷的帽檐遮盖住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只听声音知道是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 陆九爻的眉头皱起来。 “莫不是谁家姑娘想让自家的兄弟或者相公高中,所以才动的手脚。” 这时,楚宴清忽然幽幽道:“你仔细想想,能出动刑部的女子,整个隆中城内也没几个。” 刑部尚书为正三品,而且还是个古怪至极的人。 这般高的位置肯为了那女子抓人,可见女子在隆中城的地位比那正三品的靳怀生要高。 这时,陆九爻又看向跪在一旁的蒲扇老板。 “那这么说,那位蒙面的女子也找过你了?” 蒲扇老板急忙摇头:“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小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更没见过什么蒙着面的女子啊!” “蒲扇上的手脚也是我动的。” 花如月闭上双眼,一副屈身赴死的状态。 “蒲扇送往贡院之前,我偷偷潜进去,在每把扇子上都做了手脚,这才会沾染上香粉的。” 那此事跟蒲扇老板就没直接的关系了。 但是也算其发货的时候督查不利,楚宴清命暗卫将那男子关了起来,并吩咐直到放榜之后才可放任。 当下批阅试卷的诸位大人身体已经都恢复了差不多,可以继续下去阅卷的工作了。 楚宴清要盯着众官员阅卷,不方便脱身,陆九爻便自请去刑部,将花如月的丈夫和孩子救出来。 “你自己孤身前往实在太过危险,靳怀生的性子你我都没摸透,让严安陪着你去,他便代表本王,想必靳怀生不敢为难你。” 陆九爻应下了,这便带着严安来到了刑部。 刑部的大门紧紧关着。 严安凑到陆九爻身旁,道:“姑娘,根据暗卫多年的打探来看,刑部大门是常年关着的,这里进出往来的人也少,我这就先过去叫门试试?” 刑部主管刑法政令,负责接收下面移交上来的案件,进行复核后移交大理寺。 陆九爻站在门前观摩了片刻,没急着让严安过去敲门,而是小声嘟囔道:“楚宴清和靳怀生没见过几次,你常年帮他打探消息,对此人可了解一些?” 严安想了想,回忆道:“靳怀生的岁数并不大,他也就比我家主子大个两岁,六年前的科考时一举高中得了金科状元,入翰林院编修,后来得当今圣上赏识,六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不都说他性子古怪,是如何得到圣上赏识的?” “靳怀生性子确实古怪了些,却直言进谏,每次与圣上分析时事的时候都能明确反应当下情况,并给出最好的解决办法,他这个人性子直,却独树一帜,在朝中虽有树敌,在圣上面前的印象却是很好。” 听了严安的这些话,陆九爻觉得,自己之前可能猜错了。 或许,靳怀生将花如月的相公和孩子抓起来,不一定是为了杀之后快,没准是种保护。 “严安,咱们过去敲门。” 二人来到紧闭的大门前,轻轻叩击了两声门上的铜环。 等了良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九爻好奇地转过身问严危:“难不成今日休沐?” 严危摇摇头:“科举这两天是京中官员最忙的时候,靳大人就算是想休,皇上也不允许啊。” 这便带着疑问又敲了两下门。 二人在门外等了许久,等得都没了耐心,正要转身离去,这时,大门忽然错开了个缝。 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官,一身官府打扮,脸上却十分白净,个子也不高,看着像个瘦肉的小白脸。 “二位找谁?” 陆九爻本没什么耐心,看见人后还是忍了呼之欲出的暴脾气,冷静地拱手道:“本官是陛下的侍药太师,有事要见刑部尚书靳大人,劳烦这位给通传一下。” 那人听到后脸上浮现一层不满,上下打量陆九爻片刻,声音冷冷道:“你就是陆家九姑娘?也没看出多么的惊为天人啊。” 第110章 斗篷女 听到对方这么说她,陆九爻不恼。 只是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随后道:“本官有要是见靳大人,劳烦您赶紧给通传一下吧。” “不用通传,你们直接进来吧。” 小白脸把门打开了条缝,给陆九爻让出身位来:“大人吩咐了,若是九姑娘来找,可直接进去,不用通传。” 陆九爻有些许的愣怔。 她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既然话都这样说了,还等在原处做什么,这便跟着这位当官的进了门。 对方在前面引路,陆九爻和严安紧紧地跟在身后,望着面前的背影,陆九爻问:“没在朝中见过你,这位大人身居何职?” 对方也没回头看他,只身往前走着,飘飘忽忽地留下几个字。 “刑部左侍郎,观海。” 陆九爻:“?” 严安:“?” 楚宴清只与她说观海是靳怀生身边的一把刀,想着此人应该身高八尺皮肤黝黑是个武力值不低的壮汉。 没想到竟然是个这般的小白脸,陆九爻站直了怕是跟他差不多的身量。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刑部侍郎的权利仅次于刑部尚书,在朝中居三品要职,看来是陆九爻以貌取人了。 进了房门,成堆的书案后,坐着个面容清朗的男子。 他身上穿着墨绿色的官府,所衬皮肤更加的白皙,眉似浓墨,眼神中却没什么表情。 抬头看向陆九爻时,严肃的气场令周围的空气都骤然下降了不少。 “这位大人所来何事?” 对方直切正题,倒是没给陆九爻嘘寒问暖拉近关系的机会。 陆九爻瞥了他两眼,忽然道:“你吩咐观大人,若是我敲门不用通传直接进去就是,想必是知道本官是为何而来的。” 对方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我知道你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怎敢让大人多等,那岂不是下官照顾不周了。” 他说话全程目光始终落在案牍之上,似乎没怎么把陆九爻放在眼里。 所幸来此之前陆九爻就知道他是个怪脾气,便不同他计较,顿了顿,冷静道: “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一人,花如月的相公和儿子,被关押在刑部,我来请你放了他们。” “行啊。”靳怀生依旧盯着那成山的卷册,连头都没抬一眼。 “观海,你领着他们提人去,赶紧将人带走。” 这到底是闹哪出,陆九爻当真是猜不透对方的意思。 “大人抓了花如月的相公和儿子,是说他们偷盗,怎么,放人放得这么干脆,是查出来人家没有偷盗了?” 这时,靳怀生终于舍得抬眼看她了。 细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面上看着有些不悦,盯了良久才问:“你到底提不提?” 陆九爻眉头一皱:“自然要提。” “既然要提就赶紧把人带走,等你带着人,出了这个门,此事与本官就再无关系了,大人可莫要说人是从我刑部提走的,我刑部可不管这街上偷鸡摸狗的小事。” 陆九爻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靳怀生把花如月的相公孩子绑到刑部,就是为了保护人家,但她不明白的是,靳怀生为何要保护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人。 这实在不像是当下六部官员能办成来的事。 在陆九爻的认知里,六部官员早就被太子收拢,他们此前的所有行动,都是按着楚煜的意思来的。 这位靳大人倒是一道清流。 他既想到了花如月的相公儿子会被人作为威胁的筹码,那他是不是也知道那蒙着面披着斗篷的女子是谁? 陆九爻还想接着问,靳怀生忽然抬头看向她:“陆大人还不走?我这刑部的膳食可比不上陆平侯府,怕是陆大人吃不惯的。” 嘿,这人。 陆九爻这才悻悻而归,带着花如月的相公和孩子回到了贡院,并把这一家三口安置在了一个偏僻的宅子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还算中规中矩的木屋内,陆九爻盯着花如月,冷冷说道:“你下毒毒害朝中重臣,本是死罪,但北宸王愿意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要还是不要?” 听到这话,花如月急忙跪在地上。 “全凭姑娘安排,若是能恕罪,不管上刀山下油锅,民女都义不容辞!” “也不至于你说得这么严重。” 陆九爻将地上之人扶起来:“你不知道安排你下毒之人是谁,那我们就只能用你把那人吊出来,平时你是怎么与那人接触传递消息的?” 花如月道:“过了子时,待夜深人静了,我在制衣阁的门前点一盏灯,过不了多久那位女子就会前来与我见面。” “好,那你今夜就继续点上灯。” 陆九爻道:“届时我们的人会埋伏在制衣阁的旁边暗处,我倒要看看,谁这么神秘,竟然敢在科考阅卷上做手脚!” 深秋的黑夜格外清冷。 晚风萧瑟的卷起地上的落叶,无人在意的角落中,制衣阁的门外点了盏灯。 陆九爻藏在制衣阁内,严安则是带着暗卫死守在远处,就等着那头戴兜帽的女子登门。 过了良久,长街的尽头忽然走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尤为高挑,脚下步子极快,像是在赶路,她身上穿着硕大的斗篷,斗篷上的兜帽把脸遮盖得严严实实,就算近距离观察,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对方走到制衣阁的门外,步子听了。 前后观察了片刻,确定没人之后,才推开制衣阁的大门。 花如月慌张地等在房内,见门外有了动静,赶紧让陆九爻躲在一扇屏风后了。 对方推门进来,花如月慌张地迎上去。 “你可算是来了!北宸王发现手帕上的端倪了,他还传我去贡院问话了!这下可怎么办?” 对方先是沉默了片刻。 随后道:“你的意思是,楚宴清发现了手帕上的夹竹桃汁液?” 花如月慌张地点点头。 “既然被发现了,那你是你怎么出来的?他都问了你什么,竟然能把你放出来?” 花如月低头细想,按照陆九爻吩咐她的话回应道:“本身王爷是怀疑我的,但是我跟他说,制作手帕的工序从头到尾我只负责监督,从没亲自动手,他这才放我回来,让我仔细审问制作的工匠!” 对方忽然沉默了。 良久之后才幽幽开口:“你说这话,觉得我会信?” 第111章 状元 制衣阁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须臾之间,一柄冷剑从暗处疾驰而出,那斗篷女子没来得及躲,被暗箭直直地刺进肩膀。 “你暗算我!” 对方转身想跑。 打开大门后却愣住了,严安身形高大,像是一堵墙一般挡在面前,冷冰冰地看着斗篷女。 “想跑?你能跑哪里去?” 他步步紧逼,斗篷女只能连连后退,直到碰到桌角退无可退了,她才转身愤怒地冲花如月吼道: “你相公孩子的命不想要了!” 昏暗的地界,陆九爻的身影款款而出,“她的相公孩子又没在你手上,还装什么?” 严安反手钳制住这女子,扯下了她的兜帽。 房间内没点灯,霜白的月光照在季柔的脸上,她的脸色显得越发惨白,瞳孔因受到惊吓不停地震颤。 陆九爻却没有很震惊。 其实在知道刑部抓人是为了将人保护起来之后,陆九爻就断定这兜帽女子并非之前所想那般权势滔天。 “季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秋闱上做手脚。” 陆九爻冷声看着她,沉沉的目光与黑夜融为一体,令人难以分辨她当下的表情。 “你觉得,谋害阅卷官,就算你的父亲是大理寺卿,他能护住你吗?” 季柔慌了,她匆匆给陆九爻跪下。 还不等求饶的话开口,陆九爻这便给严危使了个眼色,让人直接把季柔带到刑部候审。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陆九爻陪着陆载章前往贡院看榜,傍上状元一栏后面,笔力苍劲地写着陆载章的名字。 二人兴奋地坐上马车,基本上是飞奔回去的。 “状元!状元!八哥哥高中状元了!” 堂内早就备好了宴席,打算若是八公子高中,就好好庆祝一番,若是不幸落榜,就当做是对他这段时间努力读书的安慰。 本身陆载章就读书读得少,也就秋闱之前的这段时间奋笔疾书恶补了不少知识。 大家都是想着,能上榜已是不错,从没指望他能中个状元回来。 看来是众人都低估了陆载章的能力。 就连陆老太都没想到他能有今日这般造化,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 “我陆家三代武将,就连你们的祖父,都是从小旗长一路做到中军统帅的,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本事!” 陆老太都八十了。 对于她来说,家庭和睦,儿孙满堂,已经是最大的幸福,完全不怕哪天突然走了留有遗憾。 没想到陆载章还能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祖母,您别激动!” 陆载章越过众人,走到陆老太面前,握住她颤抖的手。 “这下孙子不用再出门带兵打仗了,就可以天天在府中陪着祖母,等日后入朝为官,孙儿将俸禄全都给祖母买好东西!” 换做平时,陆毅听到不用这种话肯定是要把陆载章踹出门外的。 但当下而言,他脸上的幸福比旁人都要多一些。 岁数大了,陆毅也想着早早告老,在府中颐养天年。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到了现在,他也不应该过多干涉,如今陆载章高中状元,他心里现在,除了高兴,一点别的想法都没。 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陆毅笑着看向陆载章,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日后入朝为官,官场比你想象中要复杂许多,你行事千万谨慎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日后在朝中与诸位大臣相处,一定要多留些心眼。” 陆载章跪在地上,给陆毅狠狠磕了个头。 “父亲今日这番话,儿子谨记,日后在朝为官,上为君主,下为黎民,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侯府所有人都为了八公子的事情开心,就连平日里鲜少回府的四房夫人杜曼姝都回来了。 进门时,她面上风风火火,带着满脸的笑容。 “没想到我陆平侯府竟然也能出一个状元郎,不光是侯爷,就连我的脸上都跟着添光了呢!” 看到杜曼姝回来,众人的脸色都有一瞬间的转变。 但这是好事,又很快都笑了起来。 陆毅对她的态度难得像今日这般和善:“你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日后等你八弟入了朝,让你父亲多照看一些。” “这是自然,杜家和陆家本身就是亲家,照看是应该的。”杜曼姝笑着道。 她顿了顿,又看向陆载章:“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远方表妹林笙,上次秋闱进考场的时候她远远见过你一眼,对你十分中意,过几日圣上为上榜的学子举办琼林宴,届时她也来,你跟她相处相处,试试能看对眼不?” 陆载章的表情瞬间就尴尬了起来。 他还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四嫂今日回府是真的过来恭喜他的。 原来还是带着目的,把自己的表妹介绍过来,岂不是要昭告天下,他陆载章就算在朝为官,也是他杜华梁手下的人。 陆载章当官绝对不是为了与官贵结亲,更厌倦这种相互巴结的手脚。 往后退了一步,直截了当地拒绝:“四嫂,我本身也才过及笄没多久,还不着急议亲呢。” “现在不着急怎么能行?” 杜曼姝责怪的眼神看他:“你高中状元,很快就会在整个京师出名的,届时定会有各家官员上门提亲,别人咱们都不了解,你这位表妹,好歹是知根知底,待日后嫁进侯府,相处下来,咱们也能放心一些。” “你还知道知根知底相处着放心?” 陆载行瞥她一眼,冷哼一声:“我等不日便要开拔边关驻守,你家亲戚嫁过来,我才是最不放心!” “陆载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杜曼姝的声调提高了一些。 “我嫁给你的这些年,也没指望着你对我有多好,你不愿见我,我就住回娘家不在你跟前碍眼,但我让表妹嫁过来,不也是为了侯府着想吗,你烦我就是烦我,少拿侯府未来的建树瞎胡闹!” “到底是我瞎胡闹还是你瞎胡闹!” 陆载行直接站了起来,完全不给杜曼姝面子,指着人家的鼻子就是骂。 “我把丑话先说前面,有你这么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侯府就已经够受的了!少将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往府上塞!我第一个不同意!” 第112章 议亲 “什么叫莺莺燕燕啊!那是我表妹!是我南陵姑母家的女儿!” 杜曼姝气得眼睛直冒火星:“人家林笙是正经人家的刚好姑娘!你连人都没见过,凭什么这样说!”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行军打仗的武将没几个好耐心的,陆载行直接指着不远处的大门。 “滚出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 杜曼姝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她心里委屈,却也知道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父亲交代的任务,便缓了缓情绪,冷静地看向陆载章。 “那四嫂先走了,等琼林宴上你留意着些,我让她与你接触接触。” 未等陆载章再次拒绝,杜曼姝直接就走了。 他与陆九爻相视一眼,二人都是越发的无奈。 他们的这个四嫂嫂,说是心思坏吧,却也孝敬父亲和祖母,虽说一直在娘家住着,平日里送进侯府的东西也不少。 吃穿用地安排得都颇为周到。 就是那个心眼,怕是侯府众人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心眼多。 不过仔细论起来,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呢,无非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使一些常人不曾用过的手段罢了。 但是对于陆载章来说,他目前真的没有结亲的打算。 刚入朝做官,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他能保全自己就已经是万幸,肯定要等待日后站稳脚跟在行结婚之事。 不然万一有个阴差阳错,在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且不论四嫂说的这位林笙林小姐是真的大家闺秀,还是同四嫂一般心眼居多,陆载章都没有成家的打算。 而且。 六哥哥陆载止都还没成家,他着什么急? 想到这里,陆载止凑过来撞了一下陆载章的手臂。 “实在不行你就相处相处试试看呗,反正你也没中意的女子,正好借着此次琼林宴多结识结识世家闺秀,以后总要结亲的。” 陆载章瞥了他一眼。 轻飘飘的口吻说出最无情的话:“既然这样你怎么不相看相看,你都二十多了,不着急结亲?” “我不着急。” 陆载章摆着手拒绝:“哥哥我与你可不同,我行军打仗,在京中待的时日本身就少之又少,谁家姑娘嫁给我不是守活寡!” 满堂沉默。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这话可谓是得罪了许多人,就问大嫂罗栀,二嫂姬雪慈,还有三嫂四嫂,谁不是在家守活寡? “我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诸位嫂嫂莫要见怪!” 陆载章赶紧闭了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陆老太看着这满堂的儿孙,心里说不上来的喜悦,虽说方才发生了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是按照这样来看,小八日后能一直在京中陪她了。 侯爷也不再往边关走,九姑娘也回来了,侯府日后只会一天比一天热闹。 “行了,膳房的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赶紧过去吃饭,咱们府上的众人先给小八好好庆祝庆祝。” 往人群中扫了一眼,陆老太疑惑地问身边的刘管家:“怎么三房媳妇还在房中病着?之前小九不是送了药过去,没见好吗?” 刘管家低声回禀道:“三夫人得知八公子高中,今日上山还愿去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出行前吩咐咱们先吃,不用等她。” “也是难为老三媳妇了。” 三房陆载庚本身就是个粗人,他身形魁梧,做事也大大咧咧,不想其他兄弟们这般有规矩。 偏偏就在戍边打仗的时候看上了从敌人手中救下来的浣衣女,府中众人都佩服陆载庚的铁汉柔情,不在意人家世背景,更不在意对方久病唠身,直接把人娶回府中,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三房夫人崔灵儿感念三爷的厚爱,虽说自己身体不好,却日日抄经为远在战场上的陆家满门祈福。 她膝下无子无女,向来都是把陆九爻和陆载章这两个侯府最小的弟弟妹妹当自己亲孩子一般疼爱的。 得知陆载章要参加秋闱,从知道这消息的那刻起,就已经在抄经的时候抄上陆载章的这份了。 陆九爻回到侯府之后,知道三嫂一直久病不出,就费心为其调理身体,现在三嫂嫂因为这个已经能同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肆意行走。 只是偶尔还会有些咳嗽,大体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因为这个,三哥这段时日,每每见到陆九爻都是一阵嘘寒问暖中带着深深的感谢,那铁汉柔情,倒是让陆九爻也见识到了几分。 不过陆老太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三房的身体不好,就这么坐着马车上山还愿,还是有些危险。 “跟着的人多不多?怎么出门的时候没听见动静?” 刘管事这才道:“三夫人是从侧门出去的,怕打扰到大家,便没让小的禀报。” “只有丫鬟跟着吗?”陆老太又问。 “还安排了几位护院,看着时辰,应该是快回来了。” 陆老太总觉得揪心,吩咐道:“你再派几个得力的上山迎一下,这个节骨眼,城外都是些考完试赶回家的学子,免不了有些人落榜后情绪不好,再做出冲动之事来。” 听了这话,刘管家才退出去,与一些有本事的护院交代去了。 “祖母不必太过担心,三嫂嫂身边安排的护院都是咱们府上个顶个的好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主要是你三嫂身体不好,前阵子祖母卧病在床的时候,你三嫂怕将病气传染给我,就连侍奉都是在门外一一亲自安排的,这么好的女子,咱们应该更加仔细照顾才是。” 将人安排了出去,众人才纷纷来到了膳食堂。 堂内圆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府上人多,口味也都不一样,平日里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吃饭,只有到这种时候才会聚在一起。 准备的饭菜也是依照众人不同的口味,备了很多,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看过去,每个人爱吃的菜色都有。 “难得人这么齐,要是老五和老五媳妇也在就更好了。” 陆老太眼底闪过一丝可惜神色。 第113章 中邪 三房夫人崔灵儿在上山之前特意吩咐过了,说是定会赶在中午用膳之前回来。 眼瞅着大家都落了座,本是等人齐了再开席的,已经过了正午了,迟等不来,众人心里犯了嘀咕。 “祖母,您别担心,不是已经让刘管家派人去看了,等下没准就带着三嫂回来了呢。”陆九爻坐在陆老太身边劝说道。 话音才落没多久,刘管家匆匆忙忙地进了门。 “不好了老夫人,三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忽然晕倒了!” 陆载庚蹭的站起来:“人呢!” “拉回来了,已经让下人抬着送进了三房的院子!” 陆载庚急忙越过在坐的众人跑了出去,紧跟着,膳食堂内的各房公子夫人纷纷起来,就要往三房的院子里去。 陆九爻起身拦住了大家。 “兄长嫂嫂们先稍安勿躁。” 陆九爻冷静地劝说道:“咱们人太多了,都过去怕是要影响三嫂休息,我先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派阿婻过来禀报,你们先吃饭。” 今日可是八公子的放榜日,府上的公爷们都没去校场,等在家里给八公子庆功呢。 膳食堂内乌泱泱坐满了人,这要是都去三夫人的院子,岂不是过去添乱的。 陆九爻行医制药颇有一套门道,只有她匆匆跟了过去。 踏进三房的院子,一股难掩的刺鼻香气袭来。 这香气,更像是祠堂燃的供香,不过陆九爻跟供香接触的时间最多,一般的供香怎会这般的刺鼻,香气蔓进鼻息的瞬间陆九爻直接咳了出来。 “这什么味道。” 还没进门,这味道光是站在院子里就尤其地刺鼻,好像有人拿着香往她鼻子里塞一样。 阿婻凑在陆九爻耳边回禀道:“姑娘,三夫人日日烧香礼佛,她院子里经常这般供香刺鼻,您之前没怎么来过,现在这味道还算是轻的,之前更加严重。” 陆九爻又不是不供香,香味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 一般供香的地方,院子里有些香灰气息也很正常,但三嫂嫂院子外的味道实在是太诡异了。 没敢再院内多做停留,陆九爻及时踏进房内。 陆载庚和祖母已经在三嫂床边查看情况了。 陆九爻越过众人走到床边,打眼看过去,床上之人脸色惨白,嘴唇黑紫,很明显是中毒的状态。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陆载庚起身紧紧地握住陆九爻的手。 “九妹妹,你医术高明,快看看你三嫂是怎么回事,怎么看着像是中毒了呢?” 他给陆九爻让出了位置。 陆九爻坐在床边,仔细地为三嫂把脉,紧皱着眉头摸索良久,陆九爻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不是中毒。”她声音冷冷道。 “不是中毒?”陆载庚震惊地看着她:“怎么能不是中毒,你看你三嫂的表情和脸色,都已经惨白成了这般模样,很明显就是中毒的现象啊!” 陆九爻低头仔细将崔灵儿的面色好好观察了一番,又掰开对方的嘴唇,查看其舌头内的状态。 “前些日子我拖阿婻给三嫂嫂房里送了不少滋补的药,她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有改观了,并且有养元丹的加持,本身就很难中毒,嫂嫂现在这般,并非中毒之相。” 陆载庚泛起了疑惑:“若不是中毒之相,你三嫂何故这般状态呢?” “不是中毒,是中邪。” “中邪?” 陆载庚和陆老太脸上同时布上一层阴暗的神色。 “九妹妹,你可别吓唬我,那就真的这么容易中邪了,这世界上哪来的邪祟,哥哥不信!” 隆中城紧邻青连山,有山上的青云道人庇护,还有众多师兄同门下山除祟,这附近的邪祟却是不多,他们大多没几个敢真的猖狂的,就算有,也只是小打小闹,不成什么气候。 但总免不了有些漏网之鱼。 陆九爻起身,绕着三嫂嫂的房间环视了一圈。 她睡觉的这间屋子确实没什么问题,这便有掀开了西耳房的门帘,走了进去。 这房间内可是大有说法。 三嫂平日里免不了烧香拜佛,便在西耳房供奉了佛祖像。 就在正对门口的桌子上,放置这一个诡异的三头佛像。 这佛像的三个头,一个少个眼睛,一个少个耳朵。 剩下的一个,则是少了鼻子。 陆九爻眉头紧紧皱起来。 转身询问跟进来的陆载庚:“三嫂什么时候供奉的这个东西?” 陆载庚面色沉重,仔细想想道:“你三哥我常年在外打仗,别说这院子里添什么东西了,就连本身有什么东西都不甚清楚,这话你问三哥还真的问错人了。” 这时,一直伺候在崔灵儿身边的小婢女凑过来,规规矩矩地低声回应:“姑娘,这个三头佛祖像是我们夫人去年的时候在京东一家寺庙中求来的,她今日还愿,去的正好也是那家寺庙。” 陆九爻的眉头皱起来:“京东什么时候有寺庙了,我怎么没印象?” 小婢女又答道:“那寺庙名为小铃音寺,是去年才在京东的荒山上建立起来的,刚建起来的时候鲜少人去,京中凡是有权有势的人,去的都是青连山上的青云观,只有一些贫苦的老百姓才会去小铃音寺,据说是那边不收香火钱,单纯地帮助香客解决困难。” “寺庙不收香火钱怎么怎么生存下去,现在这世道,不收香火钱的寺庙往往开不过半年就要倒闭,那寺庙现在还开着?”陆九爻问道。 小婢女接着回答:“开着的,寺庙中还有几个高僧,今日婢陪夫人上山的时候,其间最具声望的慧世方丈还帮助夫人答疑解惑来着。” “三嫂问了什么,需要对方答疑解惑?” 婢女摇摇头:“具体问了什么没听清,不过三夫人最近一直被没有子嗣这件事情困扰,想着三爷现下正在家中,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求个孩子的。” 听了他们的谈话,陆载庚觉得不对劲。 他凑到陆九爻的跟前,好奇地问道:“九妹,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家寺庙有问题?” 陆九爻眉头紧皱:“不敢保证,但当下最该怀疑的就是那间寺庙,整间寺庙和寺庙里的人都不对劲。” 第114章 寺庙 “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将你嫂嫂救下来,你看看,需要哥哥怎么做,哥哥尽力配合你。” 陆九爻低头思索了片刻。 她的目光放在那安安静静立在桌上的三面佛像上。 忽然就走到那佛像的面前,高高举起,猛地摔在了地上。 接触地面的瞬间,佛像乍然碎裂。 紧接着,就从里面滚出了浓浓的黑烟。 这黑烟不光是陆九爻,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小婢女还吓得惊呼了一声,本打算阻止,看见黑烟后瞬间胆子小的跑到了外面。 陆载庚的面色更加沉重了。 他伸手便抽出了身后的佩剑,对着黑烟用力一刺。 紧接着,黑烟内传出了尖锐的鸣叫,好像这一刺,杀死了什么东西一样。 陆载庚收了剑,疑惑地看向陆九爻:“这他娘的什么东西,从没见过,这是鬼?” 陆九爻摇摇头。 “鬼无形无态,寻常人的肉眼看不见,既然你们都能看见这东西,就证明不是鬼,是邪。” “有什么区别?” 陆九爻又道:“鬼好说,一般的鬼其实不会害人,他们把人害死之后还要面临死者的报复和地府阎王爷的审判,但邪确是天地中肮脏之气汇集而成,没有形态,却始终以黑色烟雾的状态藏匿于容器之中,缠上谁,就会吸收谁的精力和阳气。” 陆九爻看向远处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三嫂,冷声道:“三嫂之前明明已经有恢复好转之势,突然晕过去,肯定是这邪祟之气在体内聚集了太久,突然爆发的。” 说着,陆九爻走到三嫂的面前,从怀里拿出养元丹,给对方服用了进去。 “邪祟侵入身体,需要养元丹慢慢将其反噬,当下的功夫三嫂还醒不过来,以后这养元丹早晚分别喂上一粒,三日后便能清醒,待到七日后,三嫂身上的邪气就能被彻底的清除干净了。” 有了她这句话,陆载庚也彻底放心了。 别人他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还是相信的。 “九妹,哥哥谢谢你,若不是你的话,你三嫂这下怕是过不去了。” 他感激的眼神看向陆九爻:“说罢,你想要什么东西,还是碰上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舍不得买,你跟哥哥说,哥哥这就给你拿下去!” 陆九爻笑着看他:“算了,就自己的嫂子本身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就好好照顾三嫂,等她醒了,我还想让三嫂陪着我上街去挑一些好看的衣裙首饰呢!” 陆九爻这样说,陆载庚身为一个八尺大老爷们,也就不跟她腻歪了,赶紧让陆九爻去膳食堂跟众人把话说清楚,免得大家担心。 经过这番折腾,陆老太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饭也没胃口吃,就先回房间歇着了。 膳食堂内,众人也都没什么胃口,饭菜都没怎么动,大家都等着陆九爻派人过来回话呢。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打算差人去问,没想到陆九爻直接踏门进来了。 “九妹妹,三弟妹怎么样?可有什么差池?”罗栀率先拽着陆九爻的手问道。 陆九爻向众人摇摇头,安慰地说道:“三嫂已经没事了,只是当下还醒不过来,需要修养个七天左右,大家这段时间也别去打扰,等三嫂彻底恢复了再去。” 众人这才点点头,觉得陆九爻说得有道理。 但还是疑惑,姬雪慈率先开口:“那三弟妹怎么会晕倒的,难不成是中毒了?” 陆九爻摇摇头:“不是中毒,是邪祟。” 众人同时震惊地看着她。 大哥率先说道:“九妹妹,这话可小心点说,在京城内散播邪祟的言论,可是要被论罪的。” 陆九爻叹息一声:“也不是我非要这么说,三嫂嫂身上确实被邪祟缠住了,刚才三哥亲自将那邪祟斩于剑下,加上我的养元丹,三嫂才有醒过来的可能。” 邪祟与中毒还不同,若是单纯的中毒,光陆九炼制的丹药就能解决,若是邪祟,必须要找到邪祟的本体,杀了才能彻底救下被邪祟缠身之人。 其实方才有句话陆九爻骗了陆载庚,也是怕对方过于担心,她没跟三哥说实话。 其实方才三哥斩杀的并不是邪祟的本体,对方真正的本体,还在那间寺庙内。 就在三嫂在寺庙里还愿的功夫被邪祟缠上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巧,正好在回来的路上晕倒了。 听到陆九爻的分析,众人的表情更加凝滞了起来。 陆载止凑到陆九爻身边,冷声道:“那间寺庙绝对有问题,六哥跟你一起去,咱们将那邪祟彻底杀了。” 陆九爻却摇摇头。 “肉体凡胎每个遮挡,最容易被邪祟上身,你们都不能跟我去,不然倒是被邪祟缠上,非但没救上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对付邪祟,必须是身体极阴极寒之人,才能与其大胆地面对面交涉。 纵观整个隆中城,这样的人仿佛只有楚宴清自己了。 但陆九爻不愿意麻烦人家,这毕竟是侯府的家事,楚宴清前几日这么忙,又刚监考完了秋闱,正是需要好好歇几天的时候。 陆九爻自己又不是不能解决,便没顾着家里人的反对,只身趁着夜色将要来临的时候,独自驾马来到了京东的小铃音寺。 眼前这座寺庙看上去规规整整,不愧是新修建不就的寺庙,就连墙上的红漆都格外的耀眼,就算是夕阳的余晖照在上面,依旧满眼通红,静谧中给人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 陆九爻没下马,孤零零地坐于马上,眼看着面前这座安静的寺庙出神。 这座荒山本身是之前皇家的靶场,后来宫内修建了靶场之后,这里就荒废了。 据说是先帝为了让世家子弟都能进宫练习骑射,并且也方便金吾卫的选拔,城外的靶场陛下出行不方便,就只能在皇宫内圈出了一片偌大的地方。 不管是青连山,还是北宸王府,都在京西,京东基本上没什么人来往,就连京西的城门也是时常关闭的状态。 寺庙内燃烧着蒸腾而上的香火,这香火的气息也格外刺鼻。 陆九爻下了马,正打算进去,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15章 小铃音咒 “十一?” 看过去时,楚宴清正迈着步子向她款款走来。 陆九爻往他身后寻了两眼,没见马,也没见马车,人家就这样慢悠悠地走过来,跟逛街似的。 这里虽说离城内不远,但怎么说也是个城外的荒山,总归是有些距离。 她迎上去好奇问道:“你走过来的?” 楚宴清温润的眸子看着她点点头:“正好在这附近办事,我听手下的人说你来这间寺庙查事情?查什么?” 他看向陆九爻身后的寺庙,负手说道:“你自己来的?” 陆九爻点点头,道:“我方才观察了一阵,这间寺庙内邪祟之气很重,旁人跟着我怕被邪气缠上,四嫂被邪气缠了许久,所幸救回来了,我过来解决一下。” “正好本王事情办完了,随你一道吧。” 看着楚宴清这般云淡风轻的说着,陆九爻心里泛起一阵好奇。 挑了下眉,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被邪祟之气缠上?” 楚宴清直勾勾地看着她,“邪祟之气难不成还敢缠比她更邪气的人?” 那确实不敢。 楚宴清有这个自信也合理。 他每天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每天所杀之人不计其数,浑身上下全是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别说被邪气缠上了,邪气见着他都要躲着走。 陆九爻知道楚宴清的身体条件不用惧怕邪气,本身这是侯府的家事,没打算让楚宴清跟着,既然碰见了,那一起进去也好。 正好帮陛下好好整治整治歪风邪气。 两人这便同时来到了寺庙门前。 大门关着,看样子目前是不接香客的。 陆九爻敲了下门上的铁环。 过了很久,才探出个光秃秃的小脑袋。 “怎么现在来了?不是太阳落山之前要准时到吗!” 陆九爻一愣。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合十,作虔诚的香客状。 “路上有事耽搁了,不知道小师父可否通融一下?” 眼前的小和尚瞥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行了,进来吧!就这一次啊!” 二人随小和尚进了门,跟在对方身后,陆九爻明显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和尚不是人。 即便对方伪装得再好,还是被他识破了。 陆九爻与楚宴清试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看向小和尚的脚。 他没有影子。 邪祟化成人形,一般都是没有影子的。 想到这里,陆九爻往楚宴清面前凑了凑,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免得被这邪祟沾上。 没想到楚宴清把她往身后一带,直溜溜的身体挡在了陆九爻的前面。 并且小声的转过头附在陆九爻的耳边道:“哪有让个姑娘保护的?本王不是男人?” 陆九爻:“……”也行吧。 进了寺门后,眼前是一个放生池。 放生池后,就是寺庙的主殿。 主殿大门紧闭,上方的牌匾上,“大极乐殿”三个字幡然醒目。 既有香客前来礼佛,主殿的大门为何不开? 果然,这个小和尚并没有打算带他去主殿。 他们直接从主殿旁边穿了过去,来到了主殿后的讲经堂。 还未进去,诵经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陆九爻的耳朵。 这诵经声听着不像平常的经文。 她虽没听过诵经,但也知道,经文不会是鬼语。 跨进讲经堂,眼前的一幕让进门的二人直接噎住了。 讲经堂最里面,放置着一个两米高的佛像,形状和在四嫂房间内见到的一模一样。 中间的空地上,放置了十几个蒲团,蒲团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来礼佛的香客。 这些香客,都是些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青壮年男女。 这些人的面前,坐着一个秃头老者,看着像是寺庙内的主持。 那人面对着众香客坐在蒲团上,身披袈裟,嘴中念叨着鬼语经文。 平常人肯定听不出这经文是鬼语,但陆九爻这十几年,大大小小的鬼见过无数,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 旁还坐着一个高僧,看着和住持差不多岁数。 引他来的小和尚走到那个高僧面前,附在其耳朵上说了句什么。 那位高僧睁开眼,盯了他们二人一会儿。 青连山上修道的时候陆九爻都觉得压抑,更别说这阴森森的寺庙了。 被对方盯得浑身不自在。 只见那高僧附在小和尚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声音太小,被诵经声盖过,她无法分辨。 小和尚冲着高僧点了点头,脚下快速地迈着步子,走到了陆九爻和楚宴清的身边。 对方伸手指向地上空着的一个蒲团。 “二位施主,请入座吧。” 正要坐下,这小和尚却又打断了他们。 “施主,切记,接受佛祖洗礼时,定要心无杂念,平息凝神,仔细听经。” 她点点头,听这意思,好像是很担心他们发出别的动静。 且先看看对方有什么目的吧。 待坐定后,鬼经入耳。 木鱼声节奏很慢,却一声不少地敲在了陆九爻的心上。 耳边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诵经声,他紧闭着双眼,心乱如麻,脑中充斥了说不上来的烦躁。 刚入定没多久,这种烦躁声已经让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像千丝万缕的细线,缠绕着心脏,又疼又痒。 不好。 听这诡异的经文,应该是小铃音咒! 最开始听见这寺庙的名字叫小铃音寺的时候陆九爻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以前在师父给她的《百祟阳灵录》上匆匆瞥到过,小铃音咒是山中野鬼用来摧炼生灵的咒语。 为的,是增加自身的修为,通过将生人的阳气积攒到特定的容器中,帮助已经去世的尸体活得还阳的机会。 多被冤死的鬼怪利用,尤其是一些集体死亡后,无人超度的鬼魂。 他们将活人引到这些亡魂死时的地点,经过小铃音咒的影响,将活人的阳气引渡到特殊的容器中。 这过程需要很长久,短则一日,长则七天,才能彻底把人的阳气剥离本体。 这个寺庙以前肯定因为什么原因遭了难,导致寺里的僧人全部殒命于此。 她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她的阳气也会不稳。 试图睁开眼睛时才发现,紧闭的双眼无法睁开,浑身上下也动弹不得了! 第116章 论装模作样没人比得过楚宴清 糟糕。 她没想过,小铃音咒竟然还有定身的能耐。 难怪进来时,看着蒲团上的这些人一个个得跟个木头一样。 为了避免阳气不稳,陆九爻只能先行催动净心神咒破了体内的小铃音咒了。 即便是口不能张,体不能动,她依旧在心里默念了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神咒过后,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总算是觉得浑身上下轻便了许多。 沉沉的双眼也渐渐松软了。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先等这几个妖僧把这场经讲完了。 真的很难受。 她一个听师父讲道都能睡着的人,现在却要强忍着困意,听这些鬼和尚念经。 师父要是知道他这么勤勉,估计要从青连山上跳下来了。 这些和尚念经跟催眠一样。 她若是真的睡着了,一不小心栽倒,不就露了大馅! 眯着眼睛往楚宴清的方向看去。 对方气息平稳,很明显已经被诵经的声音影响。 等下要给楚宴清服个养元丹。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周围嘈杂的声音终于停了。 这下,众人才缓缓睁开眼皮。 大多人都左右环视着,活动了活动筋骨。 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句疑问的声音。 “大师,为何听完经之后,浑身酸胀啊?” 陆九爻向说话的人看去,对方肥头大耳的,身上的衣着也十分华丽。 估计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听了这样的疑问,在座的众人也接连点头表示赞成。 人群中传来细碎的声音。 “对呀大师,我也感觉到有些酸痛。” “我也是。” “我也,我也。” 刚安静下来的讲经堂一时间又变得嘈杂了起来。 见到这样的形势,坐在最前面的住持依旧是表情平静,波澜不惊。 他一只手掌置于胸前,然后从容自若地解释道:“那是因为,各位施主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了,你们回去以后,用热毛巾敷到酸胀的地方,自然就好了。” 这不是纯扯淡。 这说辞骗骗座下的这些二愣子还可以,骗陆九爻实在是班门弄斧。 小铃音咒施展的时候,会影响人的魂魄不稳。 人有七魄,分别是天冲、灵慧、为气、为力、中枢、为精、为英。 各主精神、气及心、胃、肾、肠、胆、肝、肺。 七魄乱了哪个,人的身体都会如生病一样难受。 这些人听了这么久的小铃音咒,身体肯定会酸胀难忍。 再看楚宴清,他倒是还好,多半是因为他们是后来的,受到的影响还小一些。 等阳气被完全抽离了,这些人就会像四嫂一样,刚开始昏厥不振,过不了多久,就会暴毙而亡。 在坐众人倒是对住持的话深信不疑,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纷纷起身要走。 就在这时,住持也站了起来。 “诸位施主!” 众人狐疑的回过头。 只见住持捻动着手中佛珠,徐徐开口。 “净身经需连续听七天才会有效果,请各位施主明日夜里十一点准时前来,勿要耽误了你们身体隐疾的恢复。” 原来如此。 难怪家里的下人说,前段时间四嫂总是每天往荒山上的小铃音寺跑。 原来是这些妖僧利用了四嫂身体不好需要医治的把柄。 骗四嫂们说,经过“净身经”的洗礼,她的身体便能痊愈。 这才引得众人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过来听这些咿咿呀呀的鬼咒。 什么狗屁“净身经”,无非就是他们提取阳气用的“小铃音咒”! 但若是想利用小铃音咒增长修为,必须要用年轻人的阳气才可以。 一旦收纳阳气的容器中,掺杂了老人的,便将会功亏一篑。 他们又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前来礼佛的,都是年轻男女呢? 陆九爻心有疑惑不得解,待众人都走了,她依旧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方才引他过来的小和尚见此状,朝着她走了过来。 走到她身边后,双手合十,轻微弯了弯腰。 “施主,讲经已经结束了,还请施主早些回去吧。” 这时她才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向小和尚回了个礼。 “这位小师父,我有些问题,困扰了许久,无法开解,还望师父通融一下,让我和住持说两句话。” 小和尚并没打算给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瞥了她一眼,眼里净是看不起人的态度。 “更深露重,住持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这时陆九爻看向楚宴清。 二人对视的瞬间,楚宴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从蒲团上起身。 他越过了小和尚,往住持的方向走去。 小和尚眼瞅着有些慌张,赶忙伸手去拦。 “施主,我说了,住持累了!” 小和尚赶紧挡在楚宴清的面前。 对方阴狠的眼神看向他,声音清冷道;“说几句话的功夫,你上赶着投胎吗?” 小和尚又要还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吸引了不远处住持的注意。 “佛门重地,不得喧哗!” 这才放开了推搡的手。 小和尚的眼里透出了极度的慌张,他似乎很害怕眼前的住持,匆匆作了个礼,便赶紧走开了。 楚宴清的脸皮倒是很厚。 装模做样地向住持作了礼。 “大师,我是经朋友介绍来的,今天才第一天,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望大师能为我开解一二!” 眼前的住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阿弥陀佛,施主,你随老衲后院叙话吧。” 楚宴清扫向陆九爻,昏黑的光线中,他的嘴脸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咚——!” 寺庙的钟声敲了一下。 午夜一点了。 住持在前面走着,陆九爻和楚宴清就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寺庙内没有灯,也没有燃烛火。 四周漆黑一片。 阴风袭来,吹得陆九爻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大师…,这庙里怎么也不点个灯?” 前面的主持悠悠地开口:“山中多杂木干柴,容易走水,不燃蜡。” 搞这些说辞干什么,邪祟哪里需要光亮照明了。 有了光亮反而耽误他们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行一些肮脏的伎俩。 跟着主持走了没一会儿,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随着“吱呀”一声,眼前开了一扇门。 第117章 密道 门内漆黑一片。 住持先走了进去,点上灯,陆九爻和楚宴清才踏门进去。 看样子是住持的卧房,这房间内规整干净,简简单单的一方床榻,一个书桌,别的也就没什么东西了。 陆九爻用眼神示意楚宴清看住持的脚下。 有影子。 这住持是人。 “二位坐吧,没什么能招待二位的,看您二位施主穿着不菲,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知道我这里茶你们喝不喝得惯。” 话虽这样说着,住持还是贴心地为陆九爻和楚宴清添了两盏清茶。 他们围着圆桌坐下来,其间陆九爻一直在观察这位住持的面相,看着是个久经风霜之人,他脸上的沟壑不浅,花白的胡子上遍布年岁的漫长。 陆九爻并未喝茶,而是用手捻着茶杯,直勾勾地看着住持问话。 “我们也是听朋友介绍才来的此处,我那朋友是陆平侯府的四夫人,不知住持有没有印象?” 住持幽暗的眸子看向灯盏,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说道:“您说的莫非是陆平侯府四公子的夫人崔灵儿?” 疑问的眼神看过来,陆九爻点点头。 “您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看来是对这四夫人印象挺深的?” 听到这话,住持的眼神黯淡起来。 他低着头,仿佛是对他们提到的这人很惋惜。 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位四夫人,身体本就不好,所幸在寺庙中听了段时间的经文,想必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陆九爻笑着点点头:“确实,之前四夫人的身体实在是弱,连风都不敢吹一下,我今日早上见她面色红润,已经能出门了。” 住持看向陆九爻:“来我这里听诵经的都是些身体带有隐疾常年难以恢复之人,姑娘身体有什么隐疾?可以同贫僧说说。” 陆九爻心底一僵。 她有啥隐疾,她也不知道有啥隐疾。 对二人观察了片刻,住持恍然大悟道:“看二人的关系如此亲密,想必是夫妻?” 陆九爻一愣。 楚宴清手臂往桌子上一撑,淡笑一声:“住持真是好眼力。” 陆九爻:“……” 感觉像是故意的,故意是这样说的! 住持这才点点头,好似看明白了什么:“那来我这里听诵经的夫妻多半是求子,二位也是来求子的?” 楚宴清正要反驳,陆九爻直接挡在她前面,笑着说道:“对呀,我这相公,有隐疾,他……” 说着,陆九爻惋惜地叹了声气:“我二人已经结婚将近一年光景,迟迟怀不上孩子,我与夫君……怕是难有子嗣!” 楚宴清震惊的看着陆九爻。 报复,这纯纯是报复。 “怀不上孩子怪我?”楚宴清震惊地看着她。 “难不成怪我?”陆九爻更加生气了:“我之前嫁给李家公子的时候可是有个儿子的,儿子!你这般小心眼儿,活该没子嗣!” 李家公子是谁?楚宴清心里不免觉得陆九爻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实在可爱得很,随便就能编出一个完全不存在他们生活中的人。 “你还好意思提那个畜生?” 楚宴清蹭得站起来:“你与我青梅竹马长大这么多年,说好要嫁给我的,就因为李公子比我多几个钱,你就嫁给了人家?要不是婆家对你百般苛责,你能与他和离二嫁于我?” “你自己不争气你怪我啊?”陆九爻也站起来,气势上一点也不能输。 “我现在嫁给你可是下嫁!下嫁!你还不知足?没孩子还怪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愣是把住持吵蒙了。 住持尴尬的拜拜手劝架:“二位,二位,佛堂清净之地,还请……” 话还没说完,这二位直接上手打了起来。 陆九爻窜到楚宴清的身上,揪住他的头发,对着对方的脸就是一阵臭骂。 “天天怪我,天天就知道怪我,我嫁到你家,不孝敬公婆还是不打理内务了?” 楚宴清则是捏着她的脸颊,把人往后掰扯。 “泼妇!悍妇!我就不该娶你!” 住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匆忙起身,慌慌张张说道:“那个,贫僧前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二人先在这里好好聊聊吧,有事叫我。” 说完,转身就没影了。 两人相视一眼,这才分开。 不过看样子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阴鸷。 楚宴清扫了陆九爻一眼,抱着双臂,道:“你骂人就骂人,作何动手了?” 陆九爻也扫了他一眼:“我才多大力气,你多大力气啊,不动手能把那住持撵走?还拧我脸,疼死了。” 说着,陆九爻可怜兮兮地揉了揉脸蛋。 此情此景,楚宴清的眸光很快就温和了下来。 他捧起陆九爻的脸颊,仔细检查,左右观摩了片刻说道:“我也没用力啊,很疼吗?” 这时陆九爻嘿嘿一笑:“骗你的,不疼。” 外面彻底没了动静,陆九爻凑到门前,错开门缝查看了一番,发现住持住的这个院子应该就他自己,没有别的什么人。 陆九爻这才关了门,仔仔细细在房间内搜寻。 楚宴清好奇地看着她:“你确定那搜集阳气的容器在住持的房间内?不应该是在诵经的那个大殿之内吗?” 陆九爻继续手头上的动作没停,回应楚宴清道:“方才在殿内诵经的时候我已经观察过了,殿内并没有盛放阳气的东西,整个小铃音寺里邪气最鼎盛的地方就是这间卧房,这里绝对不止单单睡觉这么简单。” “兴许有密道。” 楚宴清凑到床边,伸手在床下的木板上摸索着。 摸到了一处异样的凸起,他伸手一扣,床边的墙上忽然出现一道暗门。 陆九爻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楚宴清抱着双臂一副颇为自信的样子,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这房间内除了桌子就是床了,住持放心咱们在桌子旁坐这么久,那机关肯定不是在桌子上,只能在床上喽。” 陆九爻向他伸出个大拇指。 “王爷与我认识时间久了,思路竟然也清晰了这么多,不得好好谢谢我?” 楚宴清按下她的手指,笑着说:“等出去之后请你去天香楼喝酒。” 第118章 窒息 在住持回来之前他们必须赶紧找到承载阳气的容器,并且砸了毁了,这样才能挽救那些尚没被吸干阳气之人。 二人顺着暗门走了进去,门内黑漆漆的一片,陆九爻点了蜡,勉强能照亮一片。 这处密道过于狭窄了,只能通过一个人,像楚宴清这般人高马大的还要低着头才能过去。 倒是没有暗室,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走到密道的尽头了。 尽头的方向放置这一个矮桌,矮桌上是与四嫂房内一模一样的佛像。 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都是没区别。 “就是这个。” 佛像周身缠绕着浓浓的黑气,在蜡烛的照映下显得格外诡异。 陆九爻将那佛像拿起来,狠狠地向地上砸去。 这佛像是瓷质的,往地上轻轻一摔便能四分五裂,紧接着,数不清的黑烟从佛像中钻了出来。 这些阳气都去找各自的主人了,想必四嫂也能恢复得快些。 两人转身正要出去。 远处忽然传来“轰隆”一声,沉重的暗门关上了。 紧接着,住持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你二人竟敢毁坏我精心培养的阳灵子,别想出去,等着闷死在这里吧!” 那声音顿了顿,又道:“好心提醒你们一下,这密室只有面前一道门,四周全是山体,想出来,除非将这个山都搬走,阳灵子毁了贫僧可以重做一个,明天一早先来给你们收尸!” 陆九爻直勾勾地看着暗门的方向,心里已经将那住持骂够祖宗八代了。 阳灵子就是承载众人阳气的容器,没成想竟这么好做?难怪四嫂的房中就有个一模一样的。 楚宴清四处观察了一下,道:“这里太过狭窄,空气实在稀薄,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窒息而死的。” 陆九爻拿着蜡烛,在石壁上仔细摸索。 “他这密道实在也是怪得很,这里的石头都是一体成型的,没有缝隙很难拆开,那住持难道就不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关进来?” “怕呀,他做这个密道的时候肯定给自己留好了退路,若是那天这间寺庙被陛下发现,强行拆除查办,他不就正好躲在这密道之内了?” 本来这密道应该也是住持为自己留的后路,院子里的小和尚们全部都是邪祟所化,只有这位住持才是实打实的人。 一旦查办,那些邪祟无非就算是魂飞魄散,住持可是要受到刑罚的。 “要么这密道内有其他的机关能出去,要么就是有吃食与空气能提供生存,住持方才说的话不可信。” 陆九爻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摸遍了,没找到一处缝隙或者机关之类的东西。 她的目光忽然放到方才放置佛像的小木桌上。 这便凑过去,伸手在木桌下的地砖上摸索了一会儿。 忽然间,摸到了一条极为浅显的石壁裂痕。 她从楚宴清的手里接过蜡烛,照了过去,这才发现木桌下面有个机关。 “一条这么小的裂缝。” 楚宴清蹲下来盯着这裂缝嘟囔道:“这如何能作为机关,难不成是需要钥匙插进去的?” 如果真的是需要钥匙的话,那钥匙不是在住持的身上,就是在他房间的某处角落,估计不在这里。 “用一把钥匙来作为最后的退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选,除非那钥匙永远不会丢,或住持能保证一直将其带在身上。” 这时,楚宴清想到了什么,忽然道:“钥匙会不会在佛像上?” 但刚才的佛像已经被他们打碎了。 陆九爻凑到那佛像碎片面前,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佛像的状态。 说来也是奇怪,这佛像其他对方碎成了渣,只有底座还很完好。 明明陆九爻方才摔这佛像的时候,是底座先接触的地面。 想到这里,陆九爻将按底座拿了起来。 仔细观摩了片刻,忽然明白了其中缘由,将这东西出示给楚宴清看。 “你看看,佛像的底座与其他部位有个最大的区别。” 楚宴清眉头一皱:“这底座是用黑石雕刻而成的,黑石坚不可摧,钥匙多半是藏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陆九爻干脆坐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都说了这黑石坚不可摧了,我们如何能打破它。” 这时,楚宴清展开眸子一笑。 “还记不记得,最开始我送你的那个匕首?可有带在身上?” 陆九爻从腰间将匕首拿了出来。 “你之前嘱咐过,务必一直带在身上,我这段时日连睡觉都是要将它放在枕边的。” 这匕首还是楚宴清送给陆九爻的第一个礼物,刚从青连山回来的夏荷宴上,陆九爻撞破了太子的肮脏行径,不想在被污染的房间中继续待着,便同楚宴清在王府闲聊。 这匕首正巧是那时送的,记得刚拿到匕首的时候,严危还说过这是楚宴清最心爱之物。 回去后陆九爻把玩着匕首观摩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与寻常的匕首有什么不同。 随身携带除了楚宴清的吩咐,还因为这匕首实在是方便又锋利,既能作为护身的工具,没事的时候还能削个水果…… “你的意思是,这匕首比黑石锋利?” “试试。”楚宴清眉峰一挑。 陆九爻直接拿着匕首对着黑石操作起来。 意外的是,还这能将黑石划伤一个深深的大口子,就好像是山崖之间的沟壑一般,这口子越划越深,直到划到最中间时,一个闪着微光的铁片映入二人眼帘。 将这铁片取了出来,才发现这东西极为轻薄,放在方才那道裂缝上正好。 陆九爻这才拿着铁片凑到那裂缝跟前,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木桌后面的墙壁忽然动了起来。 墙壁在缓缓地上升,顺着肉眼可见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密道后面,藏着一层更深的密道。 “这不是特意给我们准备的证据吗?” 陆九爻轻松一笑,钻了过去,示意楚宴清跟上。 “正好看看这密道是通向哪里的,说不准还能为王爷找到些更刺激的东西,届时好好看看,这住持哪来的这么大的胆,他的背后又是有谁在撑腰。” 第119章 不许你伤害自己 好在这条密道比方才下来的那个宽敞了不少,楚宴清这么高的个子走在密道内都绰绰有余。 两人点着烛光,往密道的尽头走去,却总觉得走不到头,似乎是通向很远的地方。 “根据咱们走的时间来看,似乎已经到城内了。”楚宴清用蜡烛照向远方看去。 陆九爻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符篆。 将这符篆点燃了,挥了出去,整片密道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楚宴清冷冷地看着她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不说早点拿出来?” 陆九爻只能嘿嘿一笑:“本身就没带多少符纸,要不是看着蜡烛即将燃烧尽了,我还不打算拿出来的。” 还真是猴精猴精的。 对于这样的陆九爻楚宴清倒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总觉得这姑娘,说她小气,却能寻到这世间最贵的珍宝送给他,要说她大方,平时上街总要跟店家好好还还价。 就连符纸都是省着用的。 这么该省省该花花的性格,还挺招人待见。 说白了就是个小财迷。 “你要是想要符篆,我从买道家法器的地方帮你都买点不就是?” 听到这话,陆九爻的眸光忽然一亮:“你说的?可别骗我。” “几张符篆才几个钱,也就你舍不得用罢了。” 有了他这个保证,陆九爻这才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张符纸。 “这张符纸可以帮我们探路,咱们直接跟着它走就行了。” 楚宴清:“……” 若不是他刚才的承诺,怕是这张符纸这辈子都够呛能拿出来了。 还真是省。 两人跟着符纸往前走了有一阵,陆九爻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后空荡荡的,好像没人了。 急忙转身看去,发现楚宴清正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表情看着极为痛苦。 她连忙赶过去,这才发现,楚宴清身上的毒蛊发作了。 “今天是什么时候?”陆九爻问道。 楚宴清表情极为轻松的一笑:“九月初一啊。” 正是塌方应该泡浴的日子。 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兴许楚宴清没想着他能跟陆九爻在这个寺庙内待这么长的时间,本身是打算事情办完之后回去泡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耽误,直接把他自己的身体耽误了。 “你这样下去不行。” 陆九爻冷声道:“方才我的养元丹已经用完了,这下没了养元丹,你怕是难以撑下去。” “无妨。” 楚宴清把陆九爻往前推了一把。 “你先走,等你出去了赶紧去王府,让严危带着暗卫过来查封小铃音寺。” “我不可能把你自己扔在此处不管的。” 陆九爻冷冷地看着他:“若是我们回来查封寺庙,你死这里了,那我这辈子怕都不能安然度过了。” 楚宴清是陆九爻的精神支柱,她现在可以失去的人已经不多了,楚宴清算一个。 时间一点点流逝,密道内的空气也越发的稀薄,陆九爻低头仔细想了很久,忽然撸起袖子。 “只能试一下了。” 说着,她拿出匕首,放置在自己的手腕上。 楚宴清按住了她的动作,声音清冷道不容拒绝:“你想干什么?” 此刻的陆九爻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她目光沉沉的看着楚宴清,波澜不惊道:“师父曾经说过,我是极阴的命格,这才让我一直在青连山上养着的,你的身体内的毒蛊又是寒冰般的存在,或许我的血能压制住他。” “不行。” 楚宴清握着陆九爻的手更加用力:“本王绝对不允许你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救我的性命。” “流点血又死不了人。” 陆九爻直接推开楚宴清的手,男人现在身体极为虚弱,两人拉扯下来,别说是占上风了,完全是被陆九爻狠狠地压制。 “你别这样!” 话音刚落,一阵道光闪过,陆九爻的手腕出现一道血痕。 “划都划了,试试。”陆九爻把手伸到楚宴清的嘴边。 楚宴清冷冷地盯了他许久,好似真的是拿他没办法一样,这才心疼地吻上陆九爻的手腕。 干涩的嘴角触碰到手腕的瞬间,陆九爻疼得紧闭双眼。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吮吸,好像就是在埋怨她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表面上心疼,嘴上的动作却是半点不轻柔。 甚至还报复性地咬了咬她伤痕附近的皮肤,疼得陆九爻没忍住往回缩了缩手。 收回的动作却被男人狠狠地牵制住,灯光下,楚宴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男人盯了她很久,那要杀人的眼神盯得陆九爻浑身发麻,加之手上的痛感,她忽然觉得,楚宴清不愧被全城的百姓称之为疯王。 只要是做法不趁它的心意,楚宴清说什么都是要报复回去的。 “嘶……” 她没忍住痛轻哼一声。 男人忽然用力地扯过她的手腕,直直地将陆九爻拉进怀里。 带着血腥味的嘴唇毫无征兆地吻了上来。 陆九爻可不想尝自己的血。 她满身抗拒,这才发现,男人似乎已经因为她的血液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力气出奇的大,陆九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她狠狠地推搡着楚宴清的胸脯,男人却报复性地在她的嘴唇上轻咬一下。 随后短暂地放过她片刻,愤愤的眸子中充满了惩罚的意味。 “你不是说你的血极阴极寒能救人性命,既然这样,本王让你尝个够。” 陆九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话音落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又激烈地吻了上来。 但是这次,陆九爻不再拒绝了。 她甚至试着应和楚宴清的暴虐,满怀着劫后余生的心境,在幽暗狭窄的密道之内,给男人最满意的回应。 感受到这份回应之后,楚宴清的动作也就此温柔了不少。 两人缠绵了良久,楚宴清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陆九爻正打算起身,谁知楚宴清依旧拉着她,不让她动弹。 幽幽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楚宴清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丝丝警告的意味。 “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就算是我,你也不能做出这般伤害自己的动作,仅此一次,他日若是让我发现你用这种方法救别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要当心我将你的血放干了。” 第120章 四夫人醒了 你说这是心疼她吧,竟然这般威胁。 你说这是威胁,却极其温柔地说出狠话。 这样的楚宴清,陆九爻简直就是又爱又恨。 不得不说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论疯批,陆九爻自愧比不上楚宴清,但论心狠,陆九爻在隆中城的世家女子中,可算得是头名。 楚宴清从自己的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料,仔细且轻柔地缠在陆九爻的手腕上。 随后,他起身拉着陆九爻的手,轻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这才看见密道的尽头出现一丝光亮。 光亮处是一道看似造价不菲的木门。 顺着门缝看去,那一头好似是谁的卧房。 观察了片刻,没发现有人,楚宴清这才推来了这道门。 起初顺着门缝往里看的时候,陆九爻就觉得这道门尽头的景象有些熟悉,这下彻底推开了才发现,这里不是别的,正是万花楼。 看房间的陈设,正是之前芸娘所住的那间。 “奇怪。” 楚宴清皱着眉头观察了片刻。 “之前查封万花楼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处密道。” 之前搜查的时候,万花楼下面有处密道直接通往东宫,那条密道楚宴清和陆九爻已经走过了。 反而这个,确实没人发现,按说密道通往小铃音寺,不太正常。 毕竟小铃音寺是去年刚在此处扎根的,万花楼却已经在京城内立足了十几年,就好像是前不久刚修的密道一样。 自从万花楼查封后,这里就被王府的守卫仔细守着了,从来没让别人进来过。 修密道这么大的工程,如果是最近新修的密道的话,不会没人发现。 兴许是听到了房间内的动静,房门忽然打开了。 从门外冲进来两名暗卫,看见房内的人是楚宴清,二人这才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做礼。 “主子。”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颇为疑惑:“我等一直守在门外,你们……翻窗户进来的?” 其中一个暗卫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不走门?” 是因为喜欢吗? 肯定不是。 多半是王爷有自己的想法。 两名暗卫忽然跪在地上认罪:“是属下失职,竟没察觉到王爷进来了,属下这就下去领罚!” 肯定是王爷刻意试探他们的值守是否严谨,算他们倒霉吧,正好被撞上。 楚宴清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在属下面前他又不能驳了面子,只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二人。 极为镇定道:“下次注意就行,你们继续守着吧。” 还是王爷好。 还是王爷心善。 他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都没有责罚,他们二人这辈子誓死效忠王爷! 陆九爻忍得辛苦,在二人退出去之后,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平时难不成苛待手下?怎么你的暗卫们都这么怕你!” 楚宴清抱着双臂,无奈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苛待手下?” 陆九爻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有很苛待,不然严危不能整天活得这么轻松,他与严安常年伴在楚宴清的左右,是跟这位疯王接触时间最多之人。 若真是苛待手下,严危哪里还敢说出之前这么多大不敬的话,做出这么多大不敬的动作。 “别笑了呗。” 楚宴清目光平静的看着陆九爻:“当务之急,是赶紧查封那个小铃音寺,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会被那老和尚坑害。” 陆九爻这才点点头:“所幸咱们出来之前已经将那佛像打碎了,你赶紧带着暗卫过去查封,不然我怕明天一早那和尚就要跑了。” “你不去?”楚宴清疑惑问道。 陆九爻叹息一声:“之前四嫂被佛像坑害,现在佛像碎了,不知道四嫂的阳气突然回来身体会不会不适应,我得先回侯府一趟。” 本身是打算让四嫂一点一点慢慢的恢复的,佛像打碎了是好事,但四嫂的身体本身就弱,同时恢复这么多的阳气,身体若是承受不住的话,怕是会变成个疯子。 两人这才分开了,已经是后半夜,天甚至有蒙蒙亮的势头。 陆九爻从暗卫手中寻了匹马,快马加鞭地赶回侯府,还没到四嫂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踏门进去的时候,四哥正坐在床边,安慰地拍打这床上之人的后背。 四嫂的状态不是很好,看样子是癔症了,她头发凌乱,眼神呆滞,怀里抱着个枕头,正轻轻拍打着哄那枕头睡觉。 看来是把枕头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四嫂一直不能生育,孩子就成了她的心头大事,这段时间急于恢复身体,也是为了能赶紧给四房留下位子嗣。 陆载庚满脸发愁之色,看见陆九爻进门,这才眸光一闪。 “九妹!你可算是来了,方才我差人去你房中寻你,没找到你人,赶紧过来帮哥哥看看,你四嫂是怎么了?” 陆九爻急忙走到床边,皱着眉头观察四嫂的状态。 很明显就是阳气突然汇集,身体没能承受得住,这才癔症的。 “不是说你四嫂还有三天才能醒来吗?我晚上守在床边,刚眯了会儿,你四嫂突然就座起来了。” “四哥不用担心。” 陆九爻劝说道:“我方才在荒山的小铃音寺打碎了让四嫂感染邪祟的罪魁祸首,那里积攒着四嫂这些天损失的阳气,四嫂现在这样的状态正是阳气突然汇集所造成的,服用一颗养元丹就没事了。” 说着,陆九爻从怀里拿出方才从萧华阁带上的养元丹,给崔灵儿服下。 不出片刻的功夫,崔灵儿的眼神忽然恢复了正常。 她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枕头,又看了看陆载庚,这才留下了两行热泪。 温润的口吻说出颇为惹人怜爱的话:“四爷,我……我方才梦到,咱们有孩子了。” 陆载庚心疼地将人抱在怀里:“灵儿,你别担心,咱们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来日方长,你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说道孩子,崔灵儿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咱们怕是这辈子都难有子嗣了。” “四嫂无需担心。” 陆九爻在旁边劝道:“你体内的阳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加之养元丹的将养,好好调理些时日,要孩子不成问题。” 第121章 住持死了 崔灵儿震惊地看向陆九爻:“九妹妹,你说的这话,可是当真?”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四嫂?”陆九爻神色极为认真,看着崔灵儿的眼神中并没有安慰,而是对她能有子嗣的肯定。 “四嫂之前被小铃音寺的住持坑害,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只要稍加调养些时日,怀上孩子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崔灵儿脸庞有两行热泪留下来。 “本身我的身份地位就够卑贱的,比不上其他房中夫人娘家有倚仗,不能为侯府添丁已是十分自责,现在既然能有孩子,那我此生也就没别的念想了。” 这话引得陆载庚心疼,他安慰地抱着崔灵儿道:“夫人,你不能有这个想法,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有没有孩子,有孩子也好,没孩子也好,只要你此生平平安安的,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希望了。” 看到四个四嫂这般爱慕,陆九爻心里也是真的替他们开心。 本身她不觉得这世上除了楚宴清还有那家公爷对夫人能这般体贴的。 就算是体贴,也做不到无微不至。 但是看见思四个四嫂这么恩爱,陆九爻忽然觉得,若是能寻得良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起码不用在意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更不用在乎谁比谁多些权柄。 但现在,不管是她还是楚宴清,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楚宴清要保全圣上的龙体,陆九爻要保证陆家满门的平安,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谁都不敢抛下这一切,只顾着儿女情长。 但真要说儿女情长,那就等着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 说到这里,陆九爻忽然想到,楚宴清现在应该已经带着人前往小铃音寺了。 小铃音寺处处充斥着诡异,就算暗卫们个个都经历了严格的训练,但真要是对付那几名邪祟,胜算并不大。 陆九爻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天已经蒙蒙亮了,赶到小铃音寺的时候,王府的暗卫已经将寺庙层层围住。 来的人不少,足足将小铃音寺围得水泄不通。 可能是楚宴清也觉得那些邪祟肉体凡胎对付起来有些吃力,这次基本上是调动了王府的所有暗卫。 其中还有不少陆九爻没见过的生面孔。 严危守在门口,走过去时,是严危率先发现了她。 严危走到陆九爻的跟前,低声道:“九姑娘,王爷料到你很快便会过来,就让我在此等着了,您随我来。” 陆九爻也不知道楚宴清在打什么哑谜,总之跟着严危走就知道了。 严危带着陆九爻来到了昨夜来过的住持的房间。 踏进门的瞬间,一股难以掩饰的恶臭扑面而来。 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走到众人跟前,才发现昨夜交手的那位主持,死了。 他死亡的姿势极为诡异,就好像是被人可以扭曲过身体一般,呈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动作在地上静静躺着。 他双手大大地张开着,双腿更是,整个人呈现“大”字的形态平躺在地上。 余光中瞥见陆九爻进来,楚宴清冲她摆手:“你来看一下,这人是怎么死的。” 陆九爻凑了过去,她蹲在住持身边,将此人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了片刻。 “这是被邪祟反噬了。” 陆九爻冷静地说道:“这寺庙内其他的和尚都不是人,只有这住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豢养了这些邪祟,甚至还帮他们收集阳气,肯定是和这些邪祟之间许诺了什么,昨夜咱们直接将收集邪祟的佛像打碎,多半是那些小和尚与住持起了争执,情急之下把人杀了。” 陆九爻指向住持的额头。 “你看,眉心处附着着一层黑雾,这明显就是邪祟侵袭后久久不能散去的表现,嘴唇黑紫,肯定是邪祟害死无疑,但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这间寺庙里已经没有邪祟的气息了。” 这话说完,楚宴清和严危严安同时震惊地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这间寺庙里的邪祟跑了?”楚宴清问。 陆九爻深深叹了口气。 认真地看向楚宴清:“还请王爷安排属下们满城张贴告示下去,就说为了守护隆中城安稳,夜里加强巡防,让百姓深夜不得出门,千万别制造恐慌了。” “严危。” “属下在。” 楚宴清冷声道:“加强城中巡防,再多调些金吾卫过来,你们一起,夜里严加值守,别让本王听见哪个百姓离奇死亡的声音。” 领了命,严危这便下去了。 楚宴清再次看向陆九爻:“光是通过主持死亡的状态,能看出来那邪祟跑去哪里了吗?” 说白了,他们都是肉体凡胎,没有什么道家阴阳眼之类的本事,若真是邪祟作怪,没了陆九爻,众人就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随意乱撞。 当下陆九爻,正围着尸体仔细寻觅。 不管是邪祟杀人,还是人杀人,作案之后都会留些蛛丝马迹。 若是没有,那只能是还没找到。 但这邪祟能留下的线索到底是什么,陆九爻仔细观察了方丈的神态和动作,他面色扭曲充满恐惧,很明显是被吓的。 身体又呈现这般诡异的姿势在地上躺着,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在撕扯他的身体,就类似于五马分尸的样子。 这时,陆九爻忽然指着他的左手。 “你看他是不是想抓什么东西?” 顺着他左手的方向看去,正好是床边的密道。 “他应该是想顺着密道逃走。”严安狐疑道。 “不是。” 陆九爻恍然大悟道:“他伸手往密道的方向抓,看上去是在求救,那是不是证明,住持被邪祟杀死的时候,咱们还在密道里,或者说,他以为咱们还在密道里。” “你的意思是他在向我们求救?” 楚宴清眉头皱着,盯着住持的手看了会儿,又顺着密道的方向看去。 “严安,你进去看看,我们昨夜摔碎的那个佛像碎片还有没有。” 听了令,严安很快从密道下去,过了没一会儿他就上来了。 上来后摇摇头道:“下面很干净,除了个小木桌,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122章 不能让尸臭影响给九娘的花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昨夜看见的那个小和尚。”陆九爻问。 楚宴清回忆了片刻,道:“你说的是昨夜给咱们开门的那个小和尚?” 陆九爻点点头。 那小和尚看似很害怕住持,但实际上,那只是咱们对付外人的障眼法。 其实仔细想想,一个邪祟,怎么可能那般恐惧一个平常人。 昨夜陆九爻看见他们之间的交谈与动作,就觉得不对劲,想着怎能是小和尚自身的本事没这么大,又或者说那住持有什么拿捏他们的办法。 但自从佛像打碎,阳气都放出来之后,唯一能拿捏的条件也就没了。 “咱们只要找到那小和尚,这场危险就能解除了。”陆九爻冷静说道。 他们把住持的尸体让官府的人拉走了,送到了大理寺留作证据。 本身这事儿也是要先上报大理寺的,毕竟若是想要张贴告示,必须得有大理寺的允准。 陆九爻和楚宴清一同前往大理寺,打算让季袁出告示,并且将那老和尚的尸体妥善保存。 到了大理寺,尸体却进不去。 门口值守的大理寺官兵进去通传,出来后告诉他们,季大人的原话是,北宸王莫要用邪祟一说来糊弄他,这世上哪来的邪祟,他们大理寺不是什么人的尸体都要收的。 季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纯属是心中有怨气,之前季柔在贡院动手脚一事,圣上的决断是季袁治家不严,罚俸三年,季柔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人还在床上躺着。 来此之前楚宴清想到了季袁会来这么一套,冷冷的眸子看向值守的官兵。 “你告诉季大人,我王府不是没地方,这人我存在王府也是可以的,况且张贴告示一事,陛下点个头,我照样能够张贴,你问问他是想将功补过,还是想让本王在圣上面前参他一个坐视不理之罪。” 官兵进去通传了,不一会儿,季袁亲自出来相迎。 看见楚宴清后,季袁脸上一点好模样都没有。 双手抱臂站在门前,斜了楚宴清一眼。 随后冷哼一声。 “北宸王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就连我这个大理寺卿也要受你威胁。” “这怎么能是威胁呢。” 楚宴清皱着眉头,一副真心喂狗的样子:“本王这是在帮季大人找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么好的立功之法,季大人若是不要,那我干脆直接带着尸体进宫算了。”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季袁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后面拦住他。 “北宸王留步。” 见人脚步停了,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楚宴清面前。 扫了眼地上的尸体,眉峰一挑。 “下官还有一事不明,你说这和尚是被邪祟害死的,若是最后找不到邪祟,那下官跟着你一起欺瞒圣上,这欺君之罪下官可是担待不起。” 陆九爻及时补充道:“季大人放心吧,这和尚确实为邪祟所害,季大人若是不信,我抓住邪祟之后可以给你看看。” “呦,我说是谁呢。” 季袁盯着陆九爻的眼神中充满阴阳怪气:“这不是当今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吗,太师的话,下官不敢不信啊。” 陆九爻:“……” 见她不说话,季袁又接着道:“不过下官就是老老实实的体面人,没有太师见多识广,对于邪祟也好,故意杀人也罢,若是找不到邪祟,下官确实没办法向陛下交代。” 陆九爻冷着脸问他:“你有屁就放。” 真的烦死这种官场上的看狗东西了,季柔有这个不干净的心思,指定是随了她这个爹。 季袁道:“若是王爷能出个保证的文书,证明这是是由北宸王府全权负责,我大理寺只负责临时保管尸体,那这尸体你们就送进去,告示也随便贴,若是不能,下官真不敢接这个案子。” “毕竟……” 他顿了顿,似乎有什么不满:“二位也知道,如今圣上对我的意见那是相当大,咱们办事儿还得稳妥一些才行。” “依你。” 楚宴清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他想将那和尚的尸体存在大理寺,并不只是因为告示的缘故。 当下北宸王府所有的暗卫都上街护佑百姓了,府中没什么人看管尸体。 再有就是,北宸王府虽然杀人无数,死在府中地牢之人数都数不过来,但每每死了人之后,楚宴清都要将其赶紧送出去,生怕这死人的气息在府中多做停留。 府上种满了九娘喜欢的花草,还有温泉水的香气,他不想尸体的恶臭味儿玷污了这些。 有了他的保证,季袁也就放心了,让开条路来,让人将尸体抬了进去。 隆中城内贴满了告示,说是最近为了加强巡防,百姓们深夜不得出门。 这引起了不小的民怨。 隆中城不像别的地方,这里是大徵的都城,城内深夜经常是灯火通明的。 若是说深夜不让出门,最先感觉别扭的,就是那些夜夜笙歌的公子们。 公示栏前围满了人。 不光有富家公子。还有不少平头老百姓。 “我夜里需要送货,这不让出门我的货可怎么送啊!”一位运货为生的脚夫唉声叹气道。 “对呀,那我们出早点的,都是三更便要起身,那岂不是无法做生意了。” “你生意做不下去,我们开酒楼的生意也做不下去啊,谁家好人天黑就不出门了?” “这样一来,隆中城内岂不是只有白天没有黑夜了。” 楚宴清和陆九爻站在百姓的后面。默默地观察这些人的反应。 抱怨的百姓不在少数,楚宴清预想到了这种方法肯定会迎来各种各样的民怨,但是为了这些人的安危,这告示是万万不能揭下来的。 “他们有些怨气也好。”陆九爻忽然道。 楚宴清倒是觉得好奇,挑眉看过去。 “好事?这话怎么说?” 陆九爻又道:“最近城中深夜做非法勾当的人不在少数,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偶有发生,正好城内布防加强了,若是谁还敢壮着胆子出来做不该做的事,就此抓了,也能减少些百姓的顾虑。” “那对于那些影响生计的百姓,咱们就多给一些补偿吧。” 第123章 二瘦子 夜深了,隆中城内传来阵阵打更的声音。 看不清路的街道上,夜光微弱地洒下来,将整条街道覆盖上一层诡异的静谧。 黑夜中,忽然蹿过去两道身影,迅速且难以捕捉。 这两个身影躲在包子铺外的笼屉后面,弓着身子,前后看了两眼,发现彻底没人之后,身形瘦长的男人对魁梧肥胖的男人说道: “老大,咱们确定要顶风作案吗?现下满城都是官兵,要是辈分抓到了,咱们这辈子就完蛋了。” “闭嘴!” 胖子有些不满:“什么叫顶风作案?什么叫作案?咱们这是为民除害!” 城东的张员外欺民霸市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二人本是拜把子兄弟,在城东有间棺材铺,小本生意本身就不挣钱,加上张员外对他们不停的搜刮,两人现在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本身是计划今天晚上装鬼吓吓张员外,让张员外停止无尽的各种收租行为,但谁知道今天张贴的告示竟然是让他们深夜不要出门。 人穷疯了还管什么官府抓不抓,若是在不抓把紧,这二人的家都要散了。 胖子狠狠地啐了一声:“说什么加强巡防,你看着吧,多半是有敌国的细作混入了隆中城,咱们要是误打误撞正好能碰上那细作,岂不是立功了,那张员外怎么还敢为难咱们,这趟风险冒得怎么说都不亏!” 瘦子本还心虚,走的这一路心里慌张得不行,听到胖子大哥的这些话,他总算是下定决心来。 “那大哥咱们赶紧走,千万别耽误,不然让金吾卫抓到了,咱俩都得进去!” 张员外是隆中城内的富商,算不上首富,但城东的大部分店铺都是他的地界,每天光是收租就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这人大概三十左右,身形肥腻,府上光是厨子就有好几个,各种各样的菜系比天香楼的还齐全。 收租自有下人去办,他自己几乎不怎么出门,每天都在自己府上沉溺美食与美人的温柔乡。 将近子时,员外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后院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声笑语,张员外把着酒杯,倚在软塌上,往自己的嘴里倒酒。 他府上有一妻六妾,除了正头大娘子,其余的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知道人家都不愿意跟她,就使劲砸钱,没完没了地砸钱,给的钱足够多,什么样的姑娘都能收进府中来。 “老爷,你再喝一杯。” 小妾拿着酒杯递给他,张员外这次却拒绝了。 “不喝了不喝了,等会儿我还要去小铃音寺,今日不宜过多饮酒。” “老爷还不知道?” 另一个小妾眸光亮亮的,对他说道:“那小铃音寺今日已经被官府查封了,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北宸王亲自查封的。” “查封了?”张员外忽然坐直了身子。 脸上的表情充满严肃与紧张:“为啥查封,打听了吗?” 小妾却摇摇头:“说是非法经营,但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查封的官兵嘴巴都可严实了,咱们的人根本就探听不到。” 张员外心想不好。 他昨日下午还去小铃音寺听讲经,怎么今日就被查封了。 说来也是可惜,他身边妻妾成群,孩子却一个也没有,本身一开始以为是大娘子的身体不好,结果后来有来来回回娶了这么多,一个怀上的也没有。 这很明显就是他的原因了…… 张员外这才找到了小铃音寺,寺里的住持说只要每日听他讲经,连续听七日,保证以后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这下可好,他已经听了六日,就差最后一天了,怎么这么快就被查封了。 那他抱孩子岂不是无望。 “不喝了不喝了!回去睡觉!” 张员外直接把身边伺候的小妾推倒在地,拖着肥腻的身子转身就走。 “老大,就是这儿了。” 员外府后门旁的矮墙下站着两个身影。 兄弟二人好不容易才躲过值守的官兵走到此处,这下只要成功翻进去,溜到张员外的房间,就能拿着他们扎的纸人吓过去。 刚要把纸人拿出来,胖子一愣。 “不对劲啊大哥。” 胖子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瘦子脸上已经附着了一层细汗,说起话来也颤颤巍巍:“我怎么感觉这纸人……动了。” “你放屁!”胖子一脚踢过去,将细狗一般的瘦子直接踹翻在地。 “咱们是干啥的不知道,最忌讳的是啥不知道!别瞎说!” 瘦子快被折磨疯了。 胖子大哥凶他,他害怕。 这纸人是真的动了,他更害怕。 附近还有时不时经过的官兵,被抓到就是关进大狱,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的照顾,他也害怕! 各种情绪加在一起,瘦子往地上一坐,直接不走了。 “我不干了!你要去自己去吧!我原路回去了!” 胖子愤怒地看着他:“你说啥屁话呢!咱们俩可是拜把子的兄弟,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咱们共同的棺材铺好!” “我不管,我就是不去,你要是想去你自己去吧,大不了棺材铺我不开了,我上街里摆摊卖包子去!”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听到这话胖子就来气,腾腾的火气直冲大脑,他像头发疯的猛虎一样,直接冲到瘦子身边,对着人家的脸上哐哐就是两拳。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这么多年真的是白对你好了!你媳妇孩子我家里照顾得少?还是说你平时犯难的时候我没有帮你?” 瘦子被打得得连连求饶,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压着嗓子低吼哭泣。 对面正激烈地捶打着,忽然见,仿佛有黑雾一样的东西钻了过来。 那黑雾直接顺着瘦子的头顶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也就一转眼的功夫,这瘦子忽然掐住了胖子的脖子。 还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掐着胖子将他按在墙上。 强烈的窒息感让胖子没办法呼吸,他铆足了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真的想杀我……是不是疯了!” 瘦子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手上越来越用力,直到最后,胖子彻底没了气。 再看那瘦子,眼睛已经变成了漆黑的墨色,一点眼白也没有。 他往高墙处望了望,轻轻纵身便翻了过去。 第124章 最后一次诵经 房间内,张员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他要面子。 之前只娶了大娘子的时候,没孩子就没孩子吧,反正也不一定是他的原因。 现在房中这么多妾室,再一直生不出孩子,他岂不是要成为满城的笑柄。 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这些妾室都遣散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老大身上。 但真的要将所有的妾室都遣散了,他又舍不得…… 这可咋整。 正犯愁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他转头看去,一脸的不耐烦,“不是说了别打扰我,滚出去!” 门外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 “都说了别打扰我,有啥事不能明天再说!”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张员外,您今日是不是还没听诵经啊?” 他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急忙穿上衣服凑到门前,将门打开了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城中棺材铺的二瘦子。 张员外的眼神瞬间就暗沉下来。 “深更半夜的,你这个狗东西来我府上做什么!” 他探出头去往院子里左右瞄了一眼。 不耐烦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府中的下人怎么办事的,就这么给你放进来了?” 那二瘦子面无表情,脸色沉沉地盯着他。 “张员外,是小铃音寺的住持嘱咐我过来的,他心里有您,虽然被查封了,让我一定要将这最后的一次诵经给您听了。” 张员外面露疑惑神色。 “诵经你以为是谁想诵就能诵的?你会?” 二瘦子冷静回答:“是的,那位住持已经将诵经的方式交给我了,只要您静心听着,最后一次诵经完毕,您很快就能有子嗣。” 本身张员外还带着些怀疑的态度,想着这二瘦子应该是从哪听到了他去小铃音寺听诵经的消息,过来故弄玄虚的。 直到听到子嗣二字,他这才确认了,肯定是住持委托二瘦子过来的。 毕竟他求子嗣这件事,只有小铃音寺的住持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张员外撇了撇嘴,本身就烦,被这傻子知道他的隐疾就更烦了。 所幸他是带着这最后一次的经文来的,不然真的要连踢带踹地将这傻子赶出去! “你进来吧。”张员外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好。 他从来不在意这些低贱之人对他的看法,都是些一穷二白的平头老百姓,无非是给他的房租添砖加瓦罢了,怎么比得上京城中的王公贵族在他心里的地位。 来到房内,张员外点燃了圆桌上的蜡烛。 随后,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闭着眼睛冷冷说道:“赶紧开始,诵完经了你赶紧走,别再我府中碍眼。” 眼睛一闭,他就只能用感知来接受身边的动静。 二瘦子冷冷地看着桌旁的张员外,眼里附着了一层阴狠恐怖的神色。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就差最后一次,只要成功地将张员外体内的阳气全部提取出来,他就能彻彻底底的留在这个二瘦子的身上。 邪祟本就无形无体,之前那和尚只身不过是用纸人堆砌的,本来就危险,更是不能经历雷雨天气。 现在这个是个实打实的人身,不过他刚附身上来,魂魄极为不稳定。 张员外的阳气完全能盖过二瘦子,只要完全吸收了,这具身体就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了。 烛光微弱昏黄,二瘦子站在张员外身后,双手按住对方的太阳穴。 这时,张员外觉得不对劲,忽然开口问:“不是说要静心打坐,之前诵经的时候住持也不触碰我的身体啊。” 二瘦子冷静回答道:“住持说过了,前六次诵经和这次不一样,这最后一次尤为关键,请张员外千万静心凝神,莫要半途而废,不然就要从第一次重新开始了。” 这可不行。 眼瞅着小铃音寺已经被查封了,这次的诵经是他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放弃! 张员外这才闭了嘴,安静下来,放空一切,什么都不想,等着二瘦子开始诵经。 很快,奇怪而诡异的经文从二瘦子的口中念出。 有点像念的,又有点像是唱诵,就好像是深山中带着回音的低沉,每一个音符都让人头皮发麻。 张员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动了。 他想张口问,又突然想到,二瘦子开始诵经之前说过了,必须静心凝神,不然就能半途而废。 这便闭了嘴,不能动就不能动吧,或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跟之前那几次肯定不能一样。 他这才又冷静下来,等着头顶诵经的声音结束。 忽然,一阵凶猛的力道,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这声音在安安静静的深夜显得尤为刺耳,就好像一阵惊雷一样,把正在安静听经文的张员外吓了一大跳。 他睁开眼,依旧不能动,却感受到身后的二瘦子被人踹了一下,直接越过他,被踹飞到对面的墙上。 细长高挑的瘦子在墙上狠狠地撞了一下,随后摔在地上。 他疼得低吼了一声,顺着门开的方向看去,楚宴清和陆九爻正站在门后。 不能不说楚宴清的力气实在是大。 门紧锁着,就这样给人一脚踹开了,然后还顺势将那被邪祟附体的细狗踹出去这么远。 好牛。 好厉害。 陆九爻冷脸看着对面摔倒在地的细狗,冷哼一声。 “真以为你藏到别人身上我就找不到你?这么有本事,别通过吸收人家的阳气来稳定身体啊。” 二瘦子起身想跑。 楚宴清直接把人按下了。 “想跑,等着受死吧。” 张员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依旧不能动,支支吾吾求饶。 陆九爻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符纸。 直接贴在张员外的后背上,也就是符纸刚贴上去的瞬间,张员外忽然里能动了。 转头看向陆九爻,张员外忽然眼前一亮。 “是你?” 这人他昨天见过,正是诵经时来晚了的那位姑娘。 身边这个,不就是她的相公。 张员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附着了一层不悦。 生气吼道:“你俩干什么!我正在听诵经,马上就能好了,我马上身体就能恢复了!你们怎么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第125章 出行蜀地 陆九爻真是想把人扇死的冲动都有。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被人卖了还上赶着给人数钱呢。 “你自己看看,这他妈的是人吗。” 陆九爻冷脸看着张员外说道。 听到这话,张员外顺着陆九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二瘦子身上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雾气。 他的眼睛如晕开的墨一般漆黑,方才实在是光线太暗,没看清楚,现在看见这人的模样,才发现不对劲。 陆九爻冷冷地说道:“如果刚才不是我们,你现在连命都没了。” 张员外哪里经过这种事,他只知道若不是这个姑娘,他已经不能生孩子了! 他皱着眉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不知道。” 张员外对邪祟的事情半点不知,当下跟他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楚宴清直接命人将那二瘦子抓起来带走了。 房间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两人刚要走,就听见地上传来哭泣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张员外正趴在地上捂着脸苦呢。 三十多岁的人了,就这么噼里啪啦地掉眼泪,给陆九爻和楚宴清都蒙了。 鄙夷的眼神看过去,陆九爻一阵无语:“命都就回来了,你哭什么。” 张员外这下也不管面子不面子了,抽泣着向陆九爻说道:“本身指望着通过诵经能让我生个孩子出来,这下好了,老脸彻底要在隆中城内丢尽了。” 陆九爻:“……” 楚宴清:“……” 原来是这个原因,她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城中的流言,说是张员外妻妾成群,却一个子嗣都没有。 说人家不行。 说人家是癞蛤蟆想生小金鱼,异想天开。 换位思考一下,哪个男的被这样的话刺中不崩溃的。 陆九爻凑到张员外身边,把着人家的脉仔细摸了摸。 随后表情凝重道:“你这生不出孩子来也不怪别人啊,你自己那方面有欠缺啊。” 楚宴清:“……” 听到这话张员外更是绷不住了,三十多的男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话还用你说吗!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陆九爻撇撇嘴。 “行吧,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方子调理一下,不出一个月,要孩子就不成问题了。” 张员外好奇地看过去:“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陆九爻斜他一眼,道:“若是一个月之后你没实现心中所愿,大可来陆平侯府找我。” 张员外满脸疑惑:“你是陆平侯府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陆平侯府的九姑娘?” 他早就知道陆平侯府的九姑娘有本事,不光有本事,还在回府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成为了圣上身边的太师。 她连圣上的身体都能调理好,想必调理他的身体也不成问题。 这下张员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蹭的一下从躺着的姿势跪在陆九爻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就是陆平侯府的九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咱计较。” 阿谀奉承的话陆九爻听太多了,对于这种势利眼也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匆匆给人写了方子,转身就离开了。 寺庙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眼看就到了天冷的时候。 一场秋雨一场寒,最近隆中城内冷气慢慢多了不少。 圣上下旨,命陆平侯府大公子陆载时前往蜀地监督河堤修建,陆九爻早早就准备好了行装,就等着大哥出门的时候跟着一块儿过去。 陆老太却是不放心。 她亲自前往萧华阁,与陆九爻坐在软塌上,苦口婆心地劝说。 “小九,你听祖母的,蜀地这般偏远,光是坐马车过去就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你一个姑娘家,身体哪能受得住。” 陆九爻拍着祖母的手安慰:“祖母放心吧,这次出行北宸王跟着一起,正好他也要去蜀地探望旧友,有他跟着,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有北宸王随性陆老太自然是放心,但人家王爷好歹也是圣上的亲弟弟,在隆中城内呆惯了的,没怎么出过门,蜀地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办,想来肯定是为了护着陆九爻刻意去的。 听到这话陆老太更是担心了,仔细想想道:“人家王爷何等的尊贵,若是这趟出了什么岔子,这样的责任咱们可担待不起。” 陆九爻知道祖母这是关心她,劝也不好劝,便向旁边的罗栀使眼色。 罗栀接受到陆九爻的信号,知道姑娘是向她求助了。 这便赶紧随着一起劝说道:“祖母,你就放心吧,九妹妹之前在山上待了这么久的时间,想来也是想出门看看大好河山,你就依了她,让她按时给咱们写信行不行?” 陆老太还是不放心。 但也禁不住两人一块儿劝说,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陆载时此次出门不是为了打仗,只是为了整治河堤,就没带太多的人。 反观北宸王府随性的暗卫,却比他们侯府的人都多。 马车前,陆九爻看着车后随性的数十人,疑惑地看向楚宴清。 “王爷这是?” 楚宴清冷静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对她解释道:“前段时间蜀地发大水,现在正是需要恢复经济的时候,我带了不少的粮食与衣帛,等到了之后给那些难民发了。” 楚宴清爱民之心,陆九爻是见识过的。 这便上了马车,浩浩汤汤的队伍顺着南边的官道走去。 今天正好是个晴朗的艳阳天,陆九爻没坐马车,与楚宴清在马上并行。 彻底出了隆中的地界,看着远方郁郁葱葱的山林,她心情大好。 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舒适。 “难得出来一趟,许久没见过你这么开心了。”楚宴清看着她温柔地笑道。 “能暂时摆脱朝堂的束缚,出来游山玩水,当然开心。” 陆九爻忽然看向楚宴清,鬼点子都表现在了脸上。 “我记得你身下的这匹马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楚宴清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笑着问:“怎么,咱们比试一场?” 两人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谁都不让谁,却没真正的比试过,就连秋闱之上,楚宴清为了藏匿锋芒,也只是帮着陆九爻狩猎而已。 她笑着高喝一声:“驾!” 随即便奔出去老远。 第126章 定终生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行进中的队伍,驾马疾驰,来到了一片广阔的田野。 下了马,二人并排躺在草上,盯着天上的白云出神。 “队伍赶到此地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正好你可以好好歇歇,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楚宴清枕着一只手臂,另一个手臂垫在了陆九爻的颈下。 陆九爻深深吸了口气。 “没想到今日天气这么好,你不也是第一次出门,走出这么远,心里可好受些?” 她深知楚宴清这段时间也是压抑许久了。 本身就被困在朝堂的诡谲云涌中不得脱身,今日总算是出来了,哪怕只有片刻的宁静,也是十分难得。 这时,楚宴清忽然半支起身,眸光深沉地看着陆九爻。 “等日后事情了了,你嫁给我,行不行?” 陆九爻也深深地凝望着楚宴清。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完全不一样。 若是说陆九爻之前不信那个男人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完全就是狠狠打脸。 她之前低估了楚宴清对她的喜欢。 本身想着,楚宴清心思深沉,行事之间有太多的不得已,不会为了陆九爻这个女子做出牺牲。 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陆九爻第一次从别人身上体会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她笑着看向楚宴清,问道:“我不想大多闺阁女子一般会哄男人开心,王爷也愿意娶我?” 楚宴清看向远方,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故弄玄虚。 忽然嘲讽道:“好像你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本王单看着,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话说得陆九爻脸色微红。 她温柔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楚宴清看,似乎是要将眼前的男人看穿。 “既然这样,那小女愿一辈子哄王爷开心,行不行?” 这话说的,拐弯抹角的答应了。 楚宴清也深深地凝望着她,四下无人,只有簌簌而过的风声,吹动旁边的草地沙沙作响。 天上偶有飞鸟掠过,在二人的身边留下短暂的阴影。 男人缓缓的附身过来,陆九爻便不再羞涩地迎上去。 唇齿相碰的瞬间,她感受到了暖暖的甜意。 本没想着这辈子能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什么人,但是面对现在的楚宴清,别说是心了,陆九爻恨不得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都拿出来,全都献给楚宴清。 两人纠缠了片刻,就在陆九爻觉得快要上不来气时,楚宴清终于放开了她。 男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如蜜糖一般的甜腻:“朝堂之上利欲熏心的人太多,我本想着将你护在身边,藏在府中,但我知你不是那笼中鸟,不甘困于方寸之地,今后的日子,你大胆地往前冲,千难万难,有我这个疯王罩着你。” 陆九爻噗嗤一笑。 “那我可要冲得快一些,不然你这个疯王的吓人之处,难以体现了?” 人这一生不过短短百年。 尤其是像陆九爻这种天生极阴命格之人,更是不知道以后的路上会经历些什么,说不准哪天自己就没了。 但她愿意将自己短暂的一生献给楚宴清。 她愿在这个男人昏暗阴沉的日子里添上一抹艳彩。 这话说完之后,楚宴清凝望了她片刻,忽然凑过来,咬上陆九爻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陆九爻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短暂的时间过后,男人这才放开她。 有丝丝血迹在楚宴清的嘴角。 不愧疯王。 楚宴清霸道地说:“印记已经留上了,从今往后,你陆九爻就是我楚宴清的人,谁都拐不走。” 果真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前行的队伍赶上了他们。 陆载时没想到北宸王这个高傲孤冷的王爷能陪着九妹胡来,就这么不顾身份不管形象地席地而躺,就好像普通人家的一对小夫妻一样。 看见九妹妹有人疼爱,陆载时的心里也溢满了幸福之感。 下了马,陆载时凑过去,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已经睡着了。 就连前行的队伍到了身边都没有发觉。 陆载时从旁边拽了根草,凑到陆九爻的脸上,轻轻拨弄了一下。 陆九爻这才睁开眼。 看见陆载时到了,将楚宴清喊起来。 两人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都伸了个懒腰。 陆载时指着不远处说道:“前面是止阳城,咱们今夜就在此歇脚,二位当下睡够了没啊?” 陆九爻羞涩一笑。 没理会陆载时的调侃,起身看着远处道:“正好太阳快落山了,咱们赶紧进城吧!” 说话间还不忘将楚宴清从地上拽起来。 男人身形高大,往陆九爻身边一站直接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推了陆九爻一把,示意她上车。 “驾马这么久了,你先上车休息,等到了城中,带你尝尝当地特色。” 止阳城是隆中附近不小的一座城池,他们此次出行没做出太大的动静,就连止阳城的城主都不知道他们来了。 进了城,这里还算是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比隆中少,也十分热闹。 寻乐城内最好的一间客栈住下,一行人在楼下大堂用晚膳。 隔壁的那桌坐着几位年轻的男子,似乎正在讨论城中即将发生的大事。 “你们听说了吗,明日城主的女儿要在落花台比武招亲!” “你说的是城主骆舒文的女儿骆关关?那个凶悍的姑娘谁敢娶啊?” “此言差矣,虽然凶悍,但是有钱啊,谁不知道城主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谁要是能娶到手,岂不就是下一任城主了!” 听到这话,陆九爻倒是起了好奇心。 她凑过去,疑惑地问道:“你们说城主的女儿凶悍?能有多凶悍?” 看见一个姑娘凑过来这样问,这桌的三位男子都没忍住一笑。 “怎么姑娘,你也想见识见识?” 陆九爻神色兴奋:“也不是想见识,凶悍的女子我还没见过,就是单纯的好奇,有多凶悍能把你们几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何止是凶悍啊。” 其中一名相貌尚可的男子想到那骆关关的样子就觉得恐怖,兴奋说道:“城主那闺女在街上走一圈,城中的男子都要躲起来,那姑娘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搜罗美男子进府中与她风雅!” 第127章 马戏团 单听这骆关关的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彪悍的女子。 诗经有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关关”意为雌雄之鸟相互应和的叫声,此声音清脆悦耳,令人心旷神怡,怎么那姑娘就成了人人口中的彪悍女子了。 听他们这么说,陆九爻还真是有点好奇,挺想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何样貌,如何行事,能在城中这般出名。 陆载时看出了陆九爻的心思,饮了口茶,宠爱的目光看过去。 “正好这路上的时间还有些充裕,不如咱们明日看完城主之女比武招亲之后再走?” 一个娘亲生的就是心有灵犀,陆九爻神色顿时兴奋起来。 “正好今日纵马我也累了,咱们要不明天晚点走?” 她试探的目光看向楚宴清,眼底尽是想让人家答应下来的意思。 对于陆九爻的好奇,楚宴清自然也愿意宠着她。 点点头吩咐身后的严危:“你命人将咱们的行装包裹盯好了,找个地方仔细存放,秋日多雨,若是粮食被淋湿了就遭了。” 这间客栈不愧是止阳城内最好的一间客栈,众人吃了饭在房中休息,天字上房的床榻极为柔软,陆九爻才躺上去没多久就睡着了,再次睁眼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阿婻躺在旁边歇着,看样子是没睡。 外面街上有点热闹,听上去仿若是百姓的叫好声。 陆九爻坐起身,问向一旁的阿婻:“下面怎么这么热闹?出什么事了?” 阿婻也坐起身,道:“方才姑娘睡着,我瞧见楼下街边的空地上围了不少百姓,应该是有路演的马戏团在下面表演。” 大徵经常有马戏团挨个儿城池路演,他们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固定表演的地方,拉着饲养的猛兽在每座城池之间穿梭,挣的就是围观百姓的打赏钱。 这种街头卖艺最吸引陆九爻的喜欢了。 她久居山里,见过的世面本身就少,上一世更是被楚煜幽禁冷宫,怎么重活一世,报复性的什么热闹都愿意凑一下。 正好现在天色还早,陆九爻这便披了件外衣,带着阿婻下去凑热闹了。 马戏表演就在楼下,出门便能看见。 空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道路堵塞得水泄不通,光是挤进去就费了二人很大的力气。 总算是挪到了前面,为了避免影响身后之人观看,陆九爻和阿婻直接并排坐在了地上。 当下正在表演的是个大黄狗。 狗主人拿着一个铁圈,正在往圈上抹油。 随后拿着火把将铁圈点燃了。 众人的叫好声瞬间沸腾:“钻过去!让它钻过去!” 这狗应是才训练了没多久,看见点着火的铁圈还有些慌张,肉眼可见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两步引得大家更兴奋了。 没人能看出来狗是慌张才后退的,都以为这狗子是退两步打算冲得更快一些。 兴许也是发现了黄狗的怂气,狗主人在铁圈的对面扔了一块肉。 狗子看见肉两只眼睛都直了,管他火不火,管他危险不危险,纵身一跃,直接从铁圈的中心翻了过去。 一时间掌声雷动。 随后便有端着草帽的年轻班主沿着众人的圈子一一走过,其间没什么钱财的平头老百姓往里面扔几个铜板,有钱的富家子弟或者老爷直接丢金元宝进去。 很快那班主凑到了陆九爻的面前。 她出来得太急,没带钱袋子,在身上寻摸了半天,终于从袖口处找到了一吊钱。 十个铜板。 老板眼光一亮。 想了想,陆九爻还是将捆着吊钱的绳子解开,丢了一个铜板进去。 老板眼光又暗下来了。 心想,看着姑娘的穿着打扮怎么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奈何这么抠门,多丢个铜板都舍不得? 也不完全是因为陆九爻扣。 只不过他们这马戏表演还会有节目进行,手里就这十个铜板了,若是一下子扔进去,一会儿班主走第二圈的时候她岂不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一个接一个地慢慢给吧。 班主转了一圈后,将草帽收了起来。 随即他站在圈子中间,冲众人大声吆喝。 “下一个表演!蟒蛇盘龙柱!” 听到蟒蛇二字,大家更兴奋起来。 只见那班主从角落处拿了个竹篓子出来,那竹篓用盖子紧紧扣着,想都不用想,这里面藏的肯定是班主所说的蟒蛇。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约而同地都屏住了呼吸。 周围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那班主打开了竹篓,一瞬间的功夫,蛇吐信子的声音在众人耳边蔓延开来。 围在圈里的有不少姑娘,没有谁家小姐不害怕蛇的,不自觉地便往后退一步。 陆九爻却不怕,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 反而是阿婻往她身后一躲,捂着眼睛浑身都紧绷着。 陆九爻冷笑一声。 “只不过听见个声音而已,就将你吓成这样了?那蛇还没出来呢!” “我不管!小姐你保护我!” 陆九爻这才把阿婻往身后护了护。 顺着那竹篓子看去,一个圆圆滚滚的青色脑袋钻了出来。 是条被拔了牙的竹叶青。 这条蛇沿着竹篓的边缘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是想看看观察它表演的都有些什么人,人多不多,够不够它好好装上一把。 竹叶青本身是有毒的,但它的毒性并不大,加上这条蛇的牙齿已经被拔了下来,现下一点危险都没有。 反而是很好看。 当下天黑着,周围都是些明亮的火把,通红的火光照在蛇身上,通体绿油油的蛇身散发着微弱的光。 它的眼睛乌黑湛亮,看上去非但不吓人,还十分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盯着。 众人的叫好声再次响起。 这声音似乎给了这条蛇极大的动力,它摇摇晃晃地扭动着身躯从竹篓中钻了出来。 班主拿了一根耍棍,棍子直溜溜地竖在地上,用手扶着,冲那蛇吹了一声口哨。 竹叶青听见了命令,扭动着身体缓缓朝班主爬过去。 爬到班主的脚边,顺着耍棍攀爬向上,像一条小龙一般,在棍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第128章 爱蛇 众人叫好声不断。 那竹叶青似是又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竟随着人群的叫好声摆动着头部,好像在棍子上跳舞一般。 “好!真厉害!” “这蛇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怎么这么会耍活儿!” 听到男子们的叫好,有不少紧紧捂着双眼的姑娘也忍不住透过指头缝看过去。 青绿色的蛇好像女子身上缠着的绫罗绸缎,果然是十分的好看。 那竹叶青摆动的过程中,忽然发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 顺着那目光看过去,竹叶青和陆九爻直接对视了。 陆九爻是真的喜欢这条蛇。 不过也是真的可怜这条蛇。 本来物竞天存,这世间生物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猎食系统。 但眼前这条毒蛇被人拔掉了牙齿,圈养在狭窄的竹篓之内,陆九爻忽然就想到,自己上一世,毁了容,不就与这蛇被拔掉牙齿一样。 被关在冷宫,也和这蛇被关在竹篓的处境一致。 想到这里,她的心疼之心挂在了脸上,看着蛇的目光忽然变氤氲了。 众人还在纳闷,这蛇正舞得欢实,怎么突然停了。 没想到,这条竹叶青从耍棍上爬了下来。 班主也是纳闷,冲这蛇吹了吹口哨。 谁知这蛇就像没听见一样,在地上缓缓爬行,往人群的方向爬去。 班主也怕蛇伤害到众人,虽然已经没了毒性,但万一吓晕一个,或者把众人吓跑了,那他今天上哪挣钱去。 便拿起甩棍,试图往蛇的身上打下去。 抬起的手忽然僵直在原地,班主突然发现,这蛇好像是有目的地前进。 它的面前,是方才那位抠门的小姑娘。 只见蛇爬到陆九爻的脚边,顺着她的腿弯攀岩而上,直接爬到了陆九爻的手臂上。 嫣红的蛇信子不停地往外嘶嘶吐着,陆九爻温柔地一笑,鬼使神差地竟然伸出手,在蛇的脑袋上点了一下。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听到这话,身后的阿婻顺着陆九爻的肩膀看过去。 正好和这竹叶青对视了。 她尖叫一声,躲得更远了。 那蛇好像听懂了陆九爻的话,摆动了一下脑袋,就像认可了一般。 围着的众人当下都躲得陆九爻老远。 班主慌了,急忙走过来,伸手便将蛇抓了回去。 又诚心诚意地向陆九爻道歉。 “实在抱歉啊姑娘,这蛇一直都很听话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不听使唤了。” 陆九爻摇摇头:“无妨。” 她又看向蛇,深深的眸子里全是对这条蛇的喜欢。 “老板,你这蛇卖不卖?” 班主泛起了为难。 “姑娘,您也知道,这是我吃饭的饭碗,这蛇要是买给你了,我还怎么表演啊?” 其实驯化蛇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九爻能看出来,这班主并不是不想卖,而是看陆九爻是真的喜欢,打算把价格谈高一点。 “你开个价吧。”陆九爻声音冷冷道:“只要别太过分,多少钱我都买。” 班主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两?” 班主一愣。 这蛇顶多卖三十两就是天价了,毕竟牙齿也没了,毒性也没了,更是让他驯化了这么久。 本身蛇就是从野山上抓的,平时也只喂些小老鼠,不怎么值钱。 若是想抓,野山上多的是。 班主一阵懊悔,没想到这姑娘连铜板都得分开给,出起来价格竟然这般阔绰。 顿时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伸少了。 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当答应了。 三百两可是他们戏班子一整年的盈利。 陆九爻转头吩咐阿婻:“你去房中拿三百两银子出来,给了这位班主。” 阿婻恨不得赶紧走。 听了陆九爻的吩咐,连头都没回一下,转身坚决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回到房中,陆九爻将竹叶青缠绕在手腕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它的小脑袋。 这竹叶青也十分配合地与她逗闷。 阿婻躲得老远,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个……小姐……要不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这玩意儿我是真有点怕。” “没事,你不用怕它。”陆九爻笑着将蛇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条蛇其实挺可怜的,我就当个小宠物养了,它若是敢伤你,我肯定第一个饶不了它。” 蛇好像能听懂陆九爻的话一样。讨饶般地在陆九爻的脸颊上蹭了蹭。 不过仔细看来,这蛇也确实好看得紧。 阿婻这才壮着胆子凑过来。 试探性地在蛇的身子上迅速摸了一下,又迅速收了手。 没伤到她,挺好挺好。 “行吧,只要它不突然出现,或者突然咬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阿婻这才看向门外,道:“天色很晚了,姑娘饿不饿,不然我下去给你拿些点心?” 陆九爻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蛇。 颇为认真道:“我倒是不饿,不过这个蛇应该是很饿了,你帮我去抓些老鼠来吧。” 阿婻:“……” 要不直接杀了她算了! 小姐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蛇就够吓人了!还得给它抓老鼠吃!抓老鼠岂不是更吓人! 看见阿婻神色为难,陆九爻噗嗤一笑。 “算了,我知道你不敢,你帮我去隔壁与严危说一声,让他帮我抓几个小老鼠送过来。” “好嘞小姐。” 阿婻转身就出去了,与那会儿让她回来拿钱时的背影一样坚决。 知道陆九爻是给它安排吃的去了,竹叶青又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陆九爻被蹭得有些痒,将蛇又缠在手上。 仔细观察它的神态和眼睛,有些犯难。 “总要给你起一个福气点的名字。” 她仔细想了想。 “你通体发绿,就叫你小绿怎么样?” 竹叶青:“……” 这名字确定福气满满? 它疯狂地摇头,很明显是对这名字一点都不满意。 陆九爻眉头一皱:“不喜欢啊?那我再想想。” 她又仔细想了想。 “这里是止阳城,今天又是九月初一,那……” 蛇期待地看着她。 “那就叫你九阳吧。” 蛇:“……” 算了,总比小绿好一点,它觉得这或许是陆九爻能想到的最好的名字了。 这便点点头,在陆九爻的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第129章 酒坊 九阳睡觉不老实,前半夜在陆九爻的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后半夜又顺着胸口爬上脖子,来回折腾。 蛇是冷血动物,身体冰冰凉凉,加之现在到了秋天,夜里比白天凉一些,九阳贴在皮肤上还有点冷。 一大早睁开眼,发现街上出摊的商贩都没几个,天才蒙蒙亮。 一楼大堂内偶有几名零零散散用餐的住客,陆九爻寻了个窗边没人的安静之地坐下了。 要了份清粥小菜,有一下没一下地盯着远处出神。 却没发现,堂内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好奇和恐惧。 陆九爻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这时,小二瑟瑟缩缩地走过来,盯着她手腕上的青蛇,脸上已经冒出了虚汗。 “那个……姑娘,您还是将手上这东西收起来吧,不然没人敢进店了。” 九阳虽然是条未长成的小蛇,但也有寻常女子手腕粗细了,缠在陆九爻的手臂上,乌黑的眼睛不停吐信子,确实有点吓人。 明白了小二的意思,陆九爻撩开袖子,让九阳钻了进去。 衣袖宽大,这样一来,若非撩起她的袖子刻意往里看,是不会发现有蛇的。 清粥小菜刚端上来,楚宴清便从楼上下来了。 陆九爻察觉身后步伐稳健,就知道一定是楚宴清去她房间寻摸了一圈没看见人,干脆直接下了楼。 对方自然地坐到陆九爻对面,盯着她的手腕片刻,冷不丁道:“不是说你昨天寻得了一条爱蛇,今日怎么没见你带着。” 陆九爻这才偷偷地将袖子掀开,一个湛绿的小脑袋钻了出来。 “这不。” 她又放下了袖子,“大堂内人太多了,担心吓到别人,我干脆先将它藏起来了。” 楚宴清看着陆九爻笑了笑。 “人别家姑娘看见蛇恨不得躲到十万八千里,你反倒好,当个镯子一样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陆九爻微微笑着道:“这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蛇更是有灵性的物种,就这样被拔了牙齿驯化成任人观赏的玩物,实在有些可怜。” 她的另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拨弄九阳的小脑袋。 “我与这条蛇有缘,干脆让她跟着我了,日后时间长了,没准还能赋予灵性,成为山中的守护神也不一定。” 对于陆九爻能有这个心思,楚宴清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还是笑着劝道:“但这世间生灵本就优胜劣汰,你总不能每一个都救下来。” “我自然知道。” 陆九爻的神色暗了暗:“主要还是我与这条蛇实在有缘,身边也从没养过什么宠物,正好漫漫长路,有个小东西陪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两人正在交谈的功夫,陆载时也下来了。 他手上拿着个信封,没有直接来陆九爻他们这桌,而是先找到了掌柜。 将信封递过去,仔细叮嘱道:“掌柜的,麻烦您将我这信件寄给隆中城陆平侯府的大房娘子罗栀。” 掌柜的接过信件。 满腹狐疑,“这位公子,止阳城距隆中城不过半天脚程,您还要寄信过去啊?” 不怕别人笑话,哪怕是之前远在边塞,陆载时都是要每日寄信回去的。 不为别的,就单纯为了家中娘子能够安心。 像他们这样的武将,常年在外征战,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越是不在乎死亡,死亡才能离他们越远。 但是家中的夫人却不会这么想,丈夫常年在外,家中夫人日日忧心,若不每日寄信件回去报平安,让人平添烦恼,陆载时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也实在是心疼夫人为他担忧。 凑到饭桌前,陆九爻一脸八卦。 心里也是着实的羡慕。 “大哥孩子与我年岁都差不多了,常年被你扔在边塞,你不说关心自己的孩子,对大嫂简直无微不至,结婚将近二十年,这样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陆载时往陆九爻旁边一坐。 “你大哥我虽说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对你大嫂是真的害怕,她眉毛一拧,哥哥我小命都要交代了。” 若不是此行路途遥远,罗栀又要照应府中大小事物,陆载时还真想将罗栀一并带着。 路上游山玩水,就当休假了。 “正好这一路上风土人情与隆中城不同,等下吃完饭,我出门给你大嫂带些稀罕玩意。” 本身送给女子的东西有陆九爻这个女子参谋最合适。 但想到大哥和大嫂成婚这么多年,想必他对大嫂的喜好肯定比陆九爻清楚得多。 “那正好,十一,咱们也去城中逛逛吧。” 陆九爻兴奋地看向楚宴清:“这地方我第一次来,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咱们多买点,给祖母和父亲带回去!” 止阳城虽然不大,却是通商要地,来来往往的商人大多都行经于此,这里的稀罕玩意儿比隆中城还要多。 最有名的就是桂花酿。 来此之前陆九爻就听说过,此处桂花酿最是沁香宜人,酒坊的老板都是赶在桂花成熟的时候将其摘下来封存在冰窖里,再酿成美酒保存,以至于止阳城日日都有新鲜的桂花酿。 陆九爻最爱的便是桂花酒。 吃了早饭,她将九阳仔细缠在手腕上,与楚宴清并行着,往城中最大的酒坊走去。 酒坊的门牌倒是恢宏气势,君莫醉三个大字高高地悬挂于门庭之上,门前的桂花香简直能飘向十里开外。 陆九爻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感觉都要醉了。 踏门进去,迎上来的是个约莫二十有半的女子。 “二位里面请。” 对方引着楚宴清和陆九爻往回走,楚宴清率先问道:“你们这里可有风景好一点的雅间?” 女子神色盎然:“有的,二位请随我上楼。” 楼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顺着窗户往外看去,正好能看见整个止阳城的景象。 陆九爻站在窗前,将城内的长街尽收眼底。 “没想到止阳城的繁华不比隆中成差。” 那姑娘倒是好奇:“二位客官是从隆中来的?” 陆九爻坐在桌旁,笑着冲那姑娘点头道:“看姑娘的神色,似乎对隆中城颇感兴趣。” 那姑娘颔首一笑:“那是自然,听说隆中城的北宸王有天人之姿,我一直好奇却没见过,姑娘可见过?” 第130章 参加比武招亲 陆九爻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她质问地看向楚宴清,眼神好似在说,你还挺出名! 她笑着摇摇头:“北宸王久居府中很少外出,我并未见过。” 楚宴清想赶紧把这要人命的话题过了,清清嗓子问:“你们这里最推荐的招牌酒是什么?来上一壶我们常常。” 那姑娘笑道:“最有名的属我君莫醉里的折金枝,饮上一壶堪比直登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如临仙境,就是这价格……” 那姑娘打量了二人一眼,随后打趣道:“是我眼拙了,看二位客官衣着华贵,想必也是隆中城内的富贵人家,我这就给二位上酒去!”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陆九爻盯向楚宴清的眼神意味不明。 轻描淡写地说:“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王爷这壶酒还真是淳厚,莫说是止阳城了,怕是连蜀中都有不少您的英勇事迹呢!” 这话好像是在夸他。 但也就楚宴清能听出来,陆九爻骂人骂得真难听。 他低眉一笑,道:“我有再大的本事,不还是让九娘拿得死死的?你话语稍微重一点,给本王吓得可不轻。” 不过陆九爻也不是真的吃醋。 她不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男人声名赫赫是好事,她自然愿意楚宴清名声大噪,让整个大徵都对其歌颂。 只是单纯地借这件事逗弄他一下罢了,想必楚宴清也能听出来陆九爻的用意。 没一会儿,那姑娘端着酒壶上来了。 不光有酒,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正好够陆九爻和楚宴清在此好好放松放松。 “姑娘不妨试着先喝一口折金枝,在品一品我亲手做的酒酿圆子,此二种搭配饮用,最是甘甜。” 陆九爻好奇地看向这姑娘:“你是君莫醉的坊主?” 姑娘淡声一笑。 “无非是因为我酒瘾大些,平时没别的爱好,想着倒不如自己开一间酒坊,全是为了自身方便罢了。” 坊主继续道:“只可惜今日二位来得不巧,酒坊中伺候的人都凑到了落花台,早早便占了前排的位置等着看好戏呢。” 这么说来,城中今日长街上,男子确实少了些。 “城中男子是不是都等着比武招亲呢?”陆九爻问道。 这坊主顿了顿,回应道:“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应该不多。大部分是过去看热闹的。” 陆九爻和楚宴清相视一眼,又问:“昨日我听说城主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谁要是娶了她,相当于下一任城主了,就这还没几个参加比武招亲的?” “姑娘有所不知?”坊主看陆九爻的酒杯空了,贴心地帮其续上。 “城主的女儿骆关关,受尽宠爱,性格那是相当跋扈,她门客众多,个个样貌姣好,但稍微有些不合骆关关的意,她便将其当做宠物一般玩弄。” 说到这里,她眉头拧起来。 “就好比上次,其中一个门客在为骆关关侍发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了她,就被剃光了头游街,丢进了脸面。” 本身男子志在四方,若是作为门客卑躬屈膝地伺候女子就已经是下下之策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没活路。 “没想到这骆关关竟是这般,城主不管吗?” “城主宠着还来不及,怎么管?” 越是这样说,陆九爻越是好奇了,这骆关关到底长什么样,能让城中男子都对其避之不及。 想到这里,求助的目光看向楚宴清。 对方眉头一皱,拒绝得很明显:“你该不会想让我参加比武招亲吧?想都别想。” “你想啥呢!” 陆九爻皱着眉头瞥她一眼:“你想去我还不打断你的腿!” “那你这眼神是啥意思。”楚宴清平静说道。 “你手下不是还有严危严安吗,这俩兄弟一个比一个俊朗,身手又好,何不试试?” “若是赢了又不娶人家,岂不是平白毁人清誉。” 楚宴清拒绝道:“你若是好奇,我陪你去看就是了,你若是想与那骆关关有什么交集,等比武招亲过后,我直接带你去城主府。” 这样一来城主不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那可不行,本身此次出行就不敢把声势弄得太大,以免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他们所携带的粮食和行装。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陆九爻女扮男装了。 但楚宴清肯定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灵机一动,陆九爻忽然道:“昨夜被九阳缠着没睡好,咱们吃完酒先回客栈休息片刻,等比武招亲快开始的时候再过去吧。” 楚宴清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回了客栈,趁着楚宴清还没发现,陆九爻偷偷换了身男装,把九阳好好藏进笼子里,连阿婻都没带,偷偷出门了。 听说落花台是城中一个最高的观赏台,上面的亭子不大,主要是前朝观察战事所有,后来四下安定,有陆平侯府的武将守着边关,无人敢犯,这落花台就改为了观赏所用。 位置在长街当中,跟城主府的距离并不远,陆九爻顺着人流来到此处,就见高高的落花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落花台下道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陆九爻站在人群的最外面,想挤都挤不进去。 挑了个看着面善些的大哥,陆九爻问:“大哥,劳驾问一下,这比武招亲从哪报名啊?” 那大哥与他的视线对上。 刚看过来的时候还笑着,盯上陆九爻的样貌,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呸!小白脸,要是这么想吃软饭,也不用比武招亲,直接上城主府,就你这个样貌,骆小姐看见一眼都要收进府中了!” 这话说的,也不知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他。 这时,旁边有个好心的大哥,善意与他解围道:“公子,我看你不是止阳城的人啊?” 陆九爻淡淡一笑:“不是,我是从隆中过来行商的。” “那难怪你不知道。” 那人指着落花台上的小亭子道:“这落花台没有上去的地方,想上去只能通过轻功,所以根本不用报名,等比武开始的时候直接上去与人比试就行了。” 对方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人参加比武招亲的都是些身材魁梧的壮汉,你别被打死了。” 第131章 白眉瞎子 陆九爻礼貌性地笑笑。 眼看就到了比武开始的时候,阳光正好,秋日凉风簌簌,也不闷热,就算旁边挤满了人也并不让人烦躁。 反观台下众人神色兴奋,兴致都很高。 没一会儿,落花台上响起了一声铜锣。 顺着声音望过去,上面探出一个人影来。 是位身段纤瘦的女子,她用帕巾蒙着面,光是露出来的一双含情眼就不难看出,帕巾下的容颜定让人看一眼便能念念不忘。 “骆小姐出来了!”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骆关关。 比陆九爻心中的形象温润了许多,没想到被众人口口相传的泼辣女子是这般大家闺秀的形象。 骆关关出来后,落花台下的窃窃私语更加严重了些。 比武招亲的告示总共张贴三日,也就在陆九爻知道这件事到现在,城中的各路镇内侠客与看客,言语交谈之间总充斥着对骆关关的议论。 有人说她冷若冰霜,有人说她狠毒泼辣,更有人暗传她沉迷男色不知廉耻。 当下这窃窃私语的声音更是一点不避讳。 林霜月倚在落花台雕花的柱子边,望着楼下人群。 簌簌秋风里,她左手腕的梅花刺青在阳光下泛着淡红。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腕上的刺青,骆关关将下面的人群一一望去。 忽然就注意到了一位盯着她细看的公子。 这公子身形飘然若仙,风姿绰约,与那些目光中充斥着看好戏与欲望的人都不一样。 轻轻抬头示意身边的婢女:“那人是谁,止阳城内从未见过。” 婢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摇摇头不解道:“兴许是慕名而来的谁家贵公子,看这气质不像是咱们止阳城的人。” “谁家贵公子会慕我的脏名而来。” 骆关关淡淡一笑,眼中忽然多了些黯然神色。 对方与陆九爻的眸子对上时,陆九爻其实是稍有些慌张的,就怕自己的女扮男装漏了馅。 不过目前看来,对方尚未察觉。 不过看着骆关关的神情状态,确实不像众人口中所说那般跋扈。 “大小姐,赵家的公子又送来一匣子明珠,说是要提前讨您欢心。”婢女捧着礼盒走上前来。 语气带着讥讽,“还附了张纸条,说今夜在醉香楼备了惊喜。” 霜月瞥了一眼珠宝,冷笑:“扔下去给那些人用吧,这般庸俗的玩意儿配不上比武台。” “至于赵天路……” 骆关关冷哼一声:“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连这落花台都上不来,不用搭理。” 午时三刻,比武场擂鼓震天。 骆关关换了身衣服。 她身着银绣武袍踏入落花台,青丝高束,眉间一抹冷傲。 台下哗然声骤起,有人惊叹她容颜,有人窃语,说是女子怎能和男子比英气。 她却无视这些目光,朗声道:“此次招亲,非仅比武力。三场考验:首战比剑,次战比拳,终战……答我心问。胜者需三关皆过,方为良婿!” 此言一出,人群躁动。 有人率先跃上擂台,是个身形矫健却十分瘦弱的男子。 他看向骆关关的眼中充满色气。 “骆小姐,我定能三战皆胜!” 他挑衅一笑,剑尖直指骆关关。 骆关关不语,拔剑相迎。 利剑出鞘如银蛇吐信,剑风扫过他衣襟,七招内便将他震退三步。 台下掌声如潮,她却扫向方才那位翩翩公子。 没有。 也没有要上台的架势。 陆九爻本是打算看看好戏,但看着骆关关的神色,似乎并不想真的比武招亲。 她的一招一式都用尽了全力,似乎是为了赶紧将这些事应付过去。 忽然就想到之前在客栈里百姓们的谈话,兴许是骆城主见自家闺女被流言蜚语缠绕的不轻,想赶紧给姑娘寻个良人嫁了,好过被那些妄言污了名声。 “我来试试!” 这次上台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陈铁匠怎么上去了!” 人群中传来嬉笑。 “陈铁匠老婆都死了三四年了!孤家寡人的老东西一个,还想娶城主的女儿?” 台下不由地传来几声驱赶。 “下来吧!别玷污了人家姑娘!” “陈铁匠还想老牛吃嫩草啊?别丢人现眼了!” 这时,骆关关的贴身婢女冲人群中高声喊道:“比武招亲不分身份地位,高低贵贱,只要是能赢了我家姑娘,就是良婿!” 这话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见台下安静了下来,骆关关从容出剑,剑如秋水,在对手攻势下翩然游走。 三招之内,剑尖点中对方腕脉,铁锤坠地。 “承让。” 众人不禁深深叹息,没想到这骆关关的武力这么好,一介柔弱女子,竟然把这般强壮高大的铁匠三招之内击败了。 婢女脸上生出一阵骄傲神色:“还有没有人?止阳城内竟然连一个能打得过我家小姐的人都没有了吗?” 这时,又一身影飞身跃了上去。 “这不是……” 众人惊讶地看过去,脸上的震惊之色比方才看见铁匠上台的脸色还要难看。 “这是江南七怪之一的白眉瞎子,你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了,还想给城主当女婿啊?” 江南七怪的名声陆九爻曾经听过一些。 是南方战乱时期混迹在百姓之间的一些怪人,这白眉瞎子,像是得了什么罕见之症一样浑身发白,眼不能视,确是七怪中最强之人。 说是七怪,其实就是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来安定之后,官府将余下六怪都抓了,就是没想到这个带头的。 没想到竟然这般胆大,敢在众人面前参加这比武招亲。 骆关关眉头皱起来,盯着白眉瞎子愤恨说道:“我不去找你,竟敢登上落花台,今日是想死在这里了?” 白眉瞎子戏谑一声,道:“既然说了不论身份地位,高低贵贱,那我参加比武招亲也是合理合规,老夫一把年纪了,身边也没个可人的疼,没人亲热,实在不愿孤独终老遗憾终生!” “你说什么胡话呢!” 婢女替自家小姐感到气愤:“虽然谁都能上来,但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休想玷污我家小姐!” “无妨。” 骆关关及时打断了她,并盯着白眉瞎子愤愤道:“今日我就让他死在这里,为民除害。” 第132章 赢了,但想要命! 随着鼓声开始,骆关关的剑直直地向白眉刺去。 利剑即将刺到对方脖颈命脉,没想到让这瞎子身形一闪,躲开了。 骆关关脚下一旋,再次挥剑,从白眉的背后刺去。 对方苍老的手掌竟然直接拖住骆关关的腰肢,躲开的同时不忘摸上一把。 双方再次于擂台两边对峙,骆关关气得脸色通红,嘴唇都在颤抖。 “畜生!” 白眉却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 “不愧是城主的女儿,生得好也养得好,腰身这么细!老夫一个手就握住了!” “滚蛋!住嘴!” 骆关关再次挥剑刺过去,白眉双指夹着她的剑尖,只听“呛啷”一声。 她的剑断了。 败势很明显,骆关关显然是慌了。 “不会吧……” 人群中更加诧异起来。 “骆小姐不会真的要输吧,嫁给这个老畜生还不如死了算了!” “骆小姐!千万别输啊!打死这个畜生!” “骆小姐加油!” 骆关关的手腕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了。 这白眉瞎子和前两位比试之人都不一样,很明显她要输了。 父亲非让她比武招亲寻个郎君,这下好了,若是真的让这家伙赢了,她这一辈子哪还有活着可言,干脆死了算了! 远处的阴暗地界,一支满弓箭羽蓄势待发,正瞄着白眉瞎子。 “再等等。” 一个气息沉稳的男人抚了把胡须,冷声道:“看看还有没有别人。” 骆舒文不会真的让自己的姑娘嫁给这个老畜生的,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他早在远处的楼宇之上命人架好了弓箭。 若是骆关关打不过,他就一箭射死这畜生。 眼看就要输了,骆关关此刻心态已经崩了。 她出现在落花台的边缘,往楼下看去,再次对上了那风度翩翩之人的眸子。 陆九爻和她对视的瞬间,仿佛从骆关关的眼神中看见了求助。 她定了定,飞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擂台之上。 骆关关震惊地望着她。 陆九爻将人往身后推了一把,冷声看向白眉瞎子。 “我与你试一场。” 白眉瞎子不屑笑道:“这擂台的规矩,是和骆姑娘比试,可没说让参赛者互相比试的。” 陆九爻冷声一笑。 “你是不敢?” 她来回踱步了片刻,盯着白眉瞎子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若能赢了骆小姐不算你有本事,莫不是怕输给我,丢了你的臭名声。” “有什么不敢的!” 白眉瞎子看不见东西,眼睛紧紧闭着,仿佛在感受陆九爻的身形。 随后他一笑:“奶都没断的小娃娃,就凭你这瘦弱模样,还想赢了我不成?” 他猛一跺脚,再次做出备战的状态。 “试试就试试!不过先说好,你既找死,就别怪我下起手来没有轻重!要了你的命,可别变成厉鬼来找我!” 这时,骆关关凑到陆九爻耳边。 满满的担心:“公子,这畜生确实有这实力,你可千万小心。” “无妨。”陆九爻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 “姑娘就且放宽心,我定护你周全。” 听到这话,骆关关心里忽然一滞。 她脸色羞红,往后退了几步,为二人留出了足够的比试空间。 陆九爻神情淡定,就这么平平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畜生伸着爪子朝她冲了过来。 她猛地转身,抬起脚用力一踢,那白眉瞎子险些摔下去。 对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崽子还敢跟你白眉爷爷耍阴的!我这就要了你的命!” 他再次冲了过来。 陆九爻也没有佩剑,也没有带别的兵器,只单单用手掌在白眉的脑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对方忽然就吐了血。 随后身体一僵,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盯着地上的尸体,陆九爻只是拍拍手。 随后云淡风轻地说道:“死了,找人抬走吧。” 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 这江南七怪危害百姓多年,那六位都被抓住,却还有一个白眉瞎子在人群中作乱,导致大家伙儿的心都纠着。 这下人死了,无疑是大快人心。 见到这样的形式,婢女又冲人群中高喊一声。 “有没有要与这位贵公子比试的?” 白眉的本事大家是知道的。 这位公子两下就将那老贼杀了,看来他的本事实在有些可怕。 方才在台下嘲笑陆九爻瘦弱的人都闭嘴了,没一个敢上来送死的。 而且大家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骆关关看向陆九爻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爱意。 台下瞬间安静,没人敢动。 这时,婢女高声道:“武试胜者就是这位公子了!接下来是答问!” 其实就是骆关关问陆九爻一个问题,若是能答上来,则陆九爻胜,若是答不上来,这场比试就此终止。 骆关关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时,眼中是一闪一闪的喜悦。 “我问你,你可知我年方几何?” 众人:“……” 切。 问的这叫什么话。 放水放得不要太明显。 满城谁不知道骆关关二十有半,干脆直接抱着这位公子入洞房算了。 台下不免一片唏嘘,骆关关小脸羞红,知道自己的问题简单得有点太明显了。 其实这答我心问就是她为自己设下的最后一道保障。 若是真的有人赢了,她却不喜欢,大可以问一个难点的问题让对方输了。 而且这答案还不是她说了算。 但现下,对面这公子竟然犹豫了。 遭了,忘了这公子是个外乡人了,没准真的不知道。 陆九爻哪里是不知道,昨日在客栈的时候闲谈的百姓不都说了,骆关关二十五。 但她不能赢啊。 且先不说她就是过来凑热闹的女子,本身就是偷着出来的,要是让楚宴清知道她在比武招亲,还不得扒掉她一层皮! 正犹豫着,忽然对上一道灼热的目光。 不知道楚宴清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他在下面看了多久,有没有看到自己方才英姿飒爽的一面。 陆九爻只知,那要吃人的眼神仿佛在说,她若是敢回答对,楚宴清就敢让她试试王府中审问犯人的手段。 想到这里,陆九爻不免哆嗦一下。 连连后退,抱手向对方道歉:“实在抱歉了姑娘,小生确实不知您的年岁。” 第133章 只有一死才能保全清白 这话无疑是将骆关关整个人给架住了。 整个止阳城谁不知道骆关关的年岁,关键就这一个问题陆九爻都答不上来,若让她赢了,岂不是明目张胆的放水。 骆关关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不对劲了。 本身的打算是,参加比武招亲的这些人里,若是没有骆关关看中的,就直接问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这样一来比武招亲也应付了父亲,也不用嫁人。 岂不是妙哉。 怕的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知眼前这位公子风度翩翩,骆关关仅仅看上一眼,就对其中意了。 她从没觉得这么丢脸过! 真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骆关关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这位公子是个外乡人,不知道我家姑娘的年岁,也是正常。” 这时,骆舒文从骆关关身后探出来,看向陆九爻的眼神中满是欣赏。 “骆某做主了,这位公子堪称良婿,不日就给你们成婚!” 他凑到陆九爻面前,笑着问:“公子,与老夫进府中一叙吧。” 下面还有一堆人等着看,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就太难看了,陆九爻只好先跟骆关关回去。 众人散了。 从比武台上下来,经过楚宴清时,对方阴鸷的眼神差点把陆九爻吓死。 伸手就拦住了她。 “我与你一道去。” 陆九爻哪里敢拒绝了。 对方目光灼灼,陆九爻就是与他对视一眼,浑身的毛孔都要吓得缩起来了。 “这位是……” 告诉他这是北宸王!吓死他! 陆九爻正要开口,身后的楚宴清幽幽道:“我是陆公子的朋友。” “公子”二字说得格外的重,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原来这位公子姓陆啊。” 骆关关眼色清澈,有父亲做主,她格外的开心。 “既然是陆公子的朋友,那便随我们一道吧!” 楚宴清冷哼一声:“你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委身嫁了?” 骆关关被这话问得有些尴尬。 这朋友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不知道尊重人,她好心邀请对方一道,竟然这么不领情。 正尴尬着,陆九爻及时解围道:“我这朋友说话直白了些,姑娘莫要介意。” 骆关关直接挽住陆九爻的手臂:“走吧!我已命府中备好的饭菜,公子同我过去用膳,正巧咱们好好聊聊。” 灼热的目光看向他们肢体接触的地方,陆九爻好似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手。 “好,走吧。” 陆九爻着急忙慌地往前走,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城主府气势恢宏,比陆平侯府不差什么规模。 众人下了马车,到城主府门口时,府门外站了两排男子。 约莫有十个八个人,他们身上的穿着一致,都是极致淡雅的翩翩白衣。 乌黑的墨发半束着,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见骆关关和骆舒文回府,同时颔首作揖。 “恭喜城主,大小姐。” 这些应该就是骆关关养的门客。 陆九爻惊讶了片刻,没想到这些门客样貌统一得不错,就好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世美男子。 当然,跟楚宴清比的话,可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楚宴清面向陆九爻,阴鸷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怎么?羡慕?我给你寻摸几个一样的?” “不用了不用了。” 陆九爻急忙摆摆手,小命重要:“我对这些人不感兴趣,王爷若是喜欢,留着……” 话还没说完,楚宴清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进府。 看见这一幕,骆关关的婢女凑到自家小姐身边,小声试问:“姑娘,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断袖?” “休要胡说!” 骆关关斥责她一声:“陆公子自愿参加的比武招亲,怎么可能像你说的这般不堪,主要议论未来夫婿。” 被吼了一声,婢女只好瘪瘪嘴退去。 到了正堂,众人落了座,骆舒文首先问道:“只知公子姓陆,还不知公子是从哪里来?特意为了比武招亲前来止阳城的吗?” 陆九爻尴尬地笑笑:“我们都是隆中人,去往蜀地探亲,正好经过止阳城罢了。” 这话无疑让骆舒文不满。 既不是特意参加比武招亲的,那岂不是并非为了他女儿前来。 不过也好,太过功利之人骆舒文不喜欢,就像陆公子这样既有才学又没太多小心思的,才能入骆舒文的眼。 “那既然这样,公子在比武招亲中赢下魁首,日后就住在我府中吧。” “我们还要去蜀地探亲。”楚宴清冷不丁道。 “不便过多打扰。” 堂内的气氛瞬间沉静下来。 参加比武招亲的是陆公子,陆公子还没说话,他这位朋友怎么这么话多。 从在落花台下看见此人开始,骆舒文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这人的身形样貌,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既然是从隆中城来的,莫不是官家公子? 骆舒文保持了最基本的礼仪,神色并未因这句话太过阴暗。 好心好意地问:“这位公子样貌不凡,可是隆中官贵子弟啊?” 楚宴清瞥他一眼,冷声道:“我只是个商人。” 在止阳城内落脚行商之人多了去了,哪个商人初来此地,不是先行前往城主府送礼的? 这商人这么不懂事,处处与他呛着来,换做别人,骆舒文可将其直接赶出城去! 奈何骆关关看上了陆公子,他也觉得陆公子人不错,是作为良婿的最佳人选。 只能给这位公子些面子。 他转身看向陆九爻,道:“只知道公子姓陆,还不知道公子名讳。” 陆九爻礼数周全,态度也好:“鄙人名叫陆九,这位是我自小到大的好友楚十一。” 骆舒文:“……” 陆九…… 楚十一…… 这他娘的怎么听都像是两个化名,谁家取名真的这般随意的! 骆舒文尴尬地吞咽了口水,眼底划过一丝打量,看向一旁的骆关关。 骆关关接收到了父亲的意思,腼腆地看向这位陆九。 “陆公子,今日比武招亲,您已经在全城百姓的注视下赢了擂台,现已经是我骆关关的夫婿了,您若是不愿,我……” 她唇瓣抿了抿,委屈道:“我就只有一死才能保全清白了。” 第134章 真不能娶,我是女的! “有意思。” 一声嗤笑传来。 骆关关的脸色瞬间阴暗下来,她看向楚宴清,态度不好。 “你笑什么?” 楚宴清平静地抬头,凝望她道:“骆姑娘还在意名声?你外面站的那些门客,哪位给姑娘好名声了?” “你!” 骆关关被他这话怼得哑口无言。 这话对女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但她却没将愤怒摆在明面上,而是再次看向父亲。 “父亲,若是陆公子不同意,女儿这辈子都不嫁了!” 一阵观察下来,陆九爻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位骆关关,明显不像百姓口中所说这般跋扈,方才在落花台上,她明显看到别家公子送上去的诚意被骆关关扔给了百姓。 行为更是中规中矩,明显不是任性的小孩子脾气。 她这般想与陆九爻成亲,莫不是真看上她了? 那可不行,陆九爻是个女子,女扮男装在擂台下凑热闹纯属自找没趣,楚宴清当下没与她计较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这下玩大了。 眼神偷偷瞄向楚宴清,他非但没替陆九爻解围,反而一脸看戏的样子。 行…… 故意的! 陆九爻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了,直接把头发扯下来,告诉她,我是女子,我不能跟你结婚。 手刚放在发冠上,身边就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陆公子,人家姑娘跟你表态呢,你倒是回应一声啊。” 陆九爻震惊地看向楚宴清。 他一脸淡然,暗里阻止了陆九爻的动作,明面上还将她往风口上推。 那眼神好像在说,不暴露身份,看你怎么解决当下难题。 楚宴清的疯王之称陆九爻是领教过的。 发起疯来可真是六亲不认。 陆九爻淡淡一笑,转身看向骆关关。 “方才我这兄弟提到外面的那些门客,虽说城中百姓对于骆姑娘豢养门客之事颇有说辞,但我发现,姑娘并非那些人口中这般不堪,对不对?” 骆关关忽然愣了。 她不知道陆九爻何出此言,但能看出这些事情的蛛丝马迹,眼前这位公子已经在她的心里掀起很大的波澜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骆关关疑惑问道。 陆九爻冷静说:“百姓传言你嚣张跋扈,稍有不爽便对府中门客侮辱打骂,但我方才进门时观察了那些门客的样子,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痕迹,见到二位时,表情里全是忠诚与感谢,我猜,那些门客或许是你们从哪里救下来的可怜人。” “你说得没错。” 骆舒文语气平缓道:“本还以为公子会对那些门客心存介意,现在看来,公子看事通透,确实与大多数人都不同。” 他扫过门外经过的几位门客,道:“几年前,止阳城内开了一个青楼,专门培养小倌,那些小倌还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他们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为的,就是服侍隆中城来的那位贵客。” “贵客?” 陆九爻眉头一皱:“隆中城内哪个贵客竟这般精细,竟然避开城中视线,来止阳城寻欢作乐。” “没人知道那位贵客是谁。” 城主冷声道:“就连我骆某身为止阳城城主,也没见过那贵客的真面目,只知道她是位中年女子,每每来此都头戴幂篱,看不见样貌。” “那这些门客如今在城主府,是因为那贵客不来了?”陆九爻问。 骆舒文点点头:“也就是今年年初,那贵客忽然就再也没来过了,我们猜测是她的行径被家中相公发现,亦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但那贵客每每出行时,身边都有高手保护,我猜测,她的身份肯定是隆中城内的上层人士。” 倒是没听说谁家夫人豢养小倌的。 骆关关接着骆舒文的话说道:“那些小倌都是被强行绑去青楼的,贵客不在登门了,他们就没了生存的仰仗,干过那种营生,再找别的生计也不好找,我便将他们收进府中了。” 怕陆九爻误会,骆关关又补充道:“但我可以发誓!我与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只谈风月不谈其他,公子千万别误会。” 倒不是误会。 关键是就算不误会也不能娶她啊…… 陆九爻尴尬地笑了笑。 随后又问:“但我听说,有个门客在为你侍发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了你,你就将人家的头发剃光游街去了?” 这都是百姓口中传出来的话。陆九爻也不知道真假,只不过看骆关关的行事作风,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之人。 提到这个,骆关关便来气。 怒气冲冲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城中百姓竟是这么传我的!分明是那厮偷窃府中财物,还故意偷了母亲留给我的玉佩,我这才罚他的,按照大徵律法,偷窃之人是要被砍去双手的,我只是剃了他的头发,已经是仁慈了!” 这么说还真是。 说来也是可惜,女子清白最是不容易保住,三言两语就能被毁于一旦。 骆关关非但没将那些传流言蜚语之人抓起来,还任凭那些胡话疯长,看来她心中宽厚,不是会轻易计较之人。 这般好的女子,自然值得这世上最好的良缘,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值。 这时,陆九爻忽然从座位上起身,站在众人面前。 她将手伸到发冠上,这次大胆地摘了下来。 乌黑的秀发散落脸肩膀,她摘了下巴上贴的青色胡茬,也就瞬间的功夫,姣好的容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低头抱歉,眼里皆是对自己冲动行为的懊悔。 “骆姑娘,实在是抱歉,你我同为女子,我真的没办法娶你。” 骆关关愣了。 她何时动过心?城中上门求取的男子从这里能排到隆中城。 好不容易心悦一人,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个姑娘? 她好歹也是悦男无数,怎么连对方是个女子都看不出来! “你!” 骆关关气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生气,肩膀都在颤抖。 愤怒地指着陆九爻质问道:“你分明是个女子,为什么要参加比武招亲呢!” 陆九爻本身是看热闹,结果为了救人,总不能做事不管,让骆关关真的嫁给白眉瞎子吧? 她尴尬地说:“我真不是有意的,不忍心你被白眉瞎子欺负,才不得已上了台。” 第135章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么说来,还是陆九爻救了她。 骆关关非但不能跟她置气,还得好好感谢人家。 这样一来,她也不能嫁了,总不能真的嫁给一位女子。 骆关关眉眼中泛起愁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已经认定了你就是我的女婿,这下可咋办。” “也好办。” 这时,沉默在旁的楚宴清忽然开口道:“九娘女子的身份不便与姑娘结婚,到时候直接张贴个告示,就说陆公子仗义救人,奈何你二人有缘无分,接触之后发现根本合不来,不做夫妻,只做朋友。” 也只能这样了。 骆关关在知道陆九爻是女子之前,虽然心悦对方,但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廉价的货品,可以随意许人的。 知道陆九爻是女子之后,更是不能与她胡来。 不过她对陆九爻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这般飒爽英姿的女子,骆关关毕生从未见过。 她站在陆九爻面前,十分规矩地颔首作礼。 “先前不知姑娘是女子,这才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别介意,经过今日之事,你我二人就是朋友,日后你若再来止阳城,直接来找我就行。” 前行的路上的一好友,陆九爻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她同样客客气气回应,不打算在城主府停留太久,这便要告辞离开了。 正要往外走,身后的骆舒文忽然叫住了他们。 “姑娘在何处歇脚?” 陆九爻不知他何出此问,带着疑虑回答道:“就在你们止阳城的君来客栈。” 骆舒文顿了顿。 他低头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抬头问道:“听闻陆家大公子领旨前往蜀地整顿洪涝善后事宜,若是走的官道,按时日来算,也该到止阳城了,你也姓陆,可是陆平侯府的人?” 陆九爻觉得也没什么瞒着的必要,只要不让对方知道楚宴清的身份就可,她被人知道其实没什么影响。 陆九爻这才点头答道:“陆载时是我大哥,我是陆平侯府九姑娘。” “还真是陆家公子小姐,既然来了,何不让你大哥进府,我今晚设宴……” 话还没说完,陆九爻直接拒绝了。 “我们还要赶路,这就走了,城主的美意我们心领了,等从蜀地回来,再次经过止阳城,定与我大哥正式来府中拜会。” 隆中城内出来的朝廷命官,地方官员见到都想认识一下,为自己以后的官路做打算。 这点陆九爻能理解,也不打算拦着,毕竟要结交什么人,是大哥自己的事情,她不想过多干涉。 不过他们是真的要赶路了,再不走天又要黑了。 拒绝了骆舒文,陆九爻随着楚宴清一同回客栈,打算与哥哥汇合之后一起赶路。 马车上,陆九爻大气儿都不敢喘。 旁边的楚宴清自从上车之后就气定神闲的安静坐着,也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就只是单纯的闭目养神。 不过二人之间的气压实在是有些低,期间她偷偷扫过去好几眼,总觉得楚宴清像是在刻意压制,先把自己的脾气降低一些,再与她算账。 陆九爻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啧!这茶真苦!” 楚宴清没动静。 她又叹息一声:“今天真累!” 楚宴清没理她。 陆九爻这次干脆用手肘往车上撞了一下。 “哎呀!好疼!严危你怎么驾车的!能不能稳一些!” 严危:“?” 他招谁惹谁了。 这时,楚宴清终于睁开了眼。 淡淡地瞥向她,语气平稳道:“因为彼此长途跋涉,我特意挑了最稳的马车,你觉得晃?” 陆九爻委屈地点点头。 “晃的呀,晃得我心都乱了。” 明白人都能听出她的意思,这是在故意挑逗楚宴清。 谁知楚宴清并不恼,反而是拉住她的胳膊,仔细帮她揉捏着方才撞到的地方。 “你可知,我这次为何生气了?” 楚宴清幽幽地一问,陆九爻忽然有些心虚。 其实他们相处的这小半年时间以来,楚宴清从没对陆九爻生过气,哪怕是连眉头都从未皱过。 这次陆九爻能感受到,楚宴清一直在压制着自己,若不是方才在城主府闹了一出,怕是要憋出病来了。 陆九爻微抿了一下嘴唇,嘟嘟囔囔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以身犯险,这不是当时情况危急,我若是不上去,人家骆关关好好一个姑娘,岂不是要便宜了那个瞎子。” 楚宴清冷冷看着她说道:“你真当城主骆舒文是个傻的,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的姑娘嫁给那样一个人,就算当时真的输了,那藏在远处的暗箭便会瞬间要了白眉瞎子的命。” 这一点陆九爻倒是没想到。 只因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骆关关的身上,并未注意周围有什么动静。 见陆九爻瞬间蔫吧了下来,楚宴清又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你真以为我气的是你女扮男装参加什么劳什子比武招亲?你若想玩儿,我自可以陪你,但你知道那骆舒文是什么样的人,他能独占止阳城这些年,其间手段是咱们都不清楚的,若不是今日他知晓你的身份,你女扮男装欺骗他和骆关关,单凭这个,骆舒文就足以要了你的命。” “这不是还有你……”陆九爻小声呢喃一句。 “你还知道有我?” 楚宴清眉头紧皱:“你自己偷摸出门,连严危严安的视线都躲过去了,我还以为你用不着我!” “你别生气了。” 陆九爻的下巴靠在楚宴清的腿上,她就这么无辜地抬眼看着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看上去尤为可怜。 楚宴清本身气得头昏脑涨,方才在落花台下看到陆九爻的动作,自己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人拽下来。 经过城主府的一阵交谈,他默默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在车上没有立刻讨论此事,也是想再多给自己一些冷静的时间。 他并不想带着怒气和陆九爻说话。 现在这个小祖宗可怜模样的盯着他看,眼里尽是讨饶,楚宴清就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轻微叹息一声,抬起陆九爻的下巴。 强迫她看着自己:“仅此一次,此行山高路远,险阻未知,你若再瞒着我偷跑出去,抓回来,腿打断。” 第136章 山匪 陆九爻也知道楚宴清说的肯定是气话,他怎么舍得,只不过吓唬吓唬罢了。 她嘿嘿一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总算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回到客栈时间还早,大哥已经在门外等着,就待陆九爻回来之后继续赶路。 “九阳带下来了吗?”陆九爻好奇问道。 大哥从背后拎出一个篮子,递到陆九爻眼前。 “这不,你这么宝贝的东西,我可不敢将它给落下了。” 掀起上面盖着的布,青绿色的小脑袋瞬间就钻到陆九爻的手腕上,好好蹭蹭,好似在埋怨她把九阳放在篮子中太久。 “蛇是冷血动物,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将她放在外面太久会把蛇冻死的。” 楚宴清说着,从那车里拿出一个食盒般大的木箱子。 陆九爻好奇地打开看,这箱子里放着一个暖烘烘的汤炉。 “汤炉命人勤换着点,这样一来,你的蛇安全过冬不成问题。” 昨夜陆九爻才收下的这条蛇,今日楚宴清就将这箱子给他了。 蛇箱像是精心制作过的,上面雕刻着精致的梅花图案,可见楚宴清的用心。 原来中午她偷跑出去的这段时间,楚宴清在给她做蛇箱,陆九爻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在这颇有些凉意的秋日,忽然被暖暖包裹了一下。 九阳还不愿意钻进去。 陆九爻给它往箱子里放,它不停地钻出来。 重重地在人家的圆脑袋上点了一下,九阳这才老老实实地待了进去。 歇脚了两日,一行人总算是继续赶路了。 他们此行走的是官道,浩浩汤汤的队伍很难掩盖行踪。 不过陆载时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只不过路上需多加注意,毕竟外面不比皇城内,流寇山匪猖獗,他们需要好好守住携带的行装,以免真的被有心之人抢了去。 暮色将群山染成铁灰色时,行进队终于抵达了青石岭。 常听闻此处山匪作乱之事频有发生,众人的目光都变得警觉了不少。 车辙碾过碎石的声响惊飞了林间的山雀,三十余辆木轮车满载着新收的糙米,在押运队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微光。 越到了临近晚上气温越低。 传闻岭上的山匪已半月未劫货,怕是憋着更大的祸事。 秋末的山风裹着腐叶与血腥味,自峭壁缝隙中钻出。 打头的府兵打了个寒战,脖颈上的汗毛陡然竖起。 他瞥见崖顶几株枯松在风中摇曳,枝桠间隐约晃动着几点红光。 像是未熄灭的火星,又似某种野兽的眼睛。 “吁——!” 一声急促的哨音撕裂了寂静。 火把陡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车队。 马蹄声自山巅轰鸣而下,仿佛滚落的巨石。 打头的府兵僵在原地,看见数十道黑影骑着黑马从山上下来,为首那人蒙着黑巾,刀疤横贯在面巾之下,隐约能看见那疤痕攀向额头。 “粮车留下,人滚下山!” 对方的嗓音沙哑如砂纸,刀刃上乍现银光,将灰色的山林染亮了一丝霜白。 陆载时驾马来到车队最前方。 他握紧朴刀,冷冷地瞥了对面的人群一眼。 山匪们腰间鼓囊的火药筒,此行看来是带足了家伙。 若是硬拼,便肯定会造成伤残,这不是陆载时的初衷。 “列阵,护住车。” 他轻淡一声,随行的府兵和暗羽卫都挡在了前面。 陆载时转过头,瞥了一眼北宸王和九妹同乘的车架。 这二人没有要下来的架势,正合了陆载时的意,北宸王身份尊贵,并且这是官道,山匪敢贸然在官道上劫粮,可想而知他们背后定有官府的人撑腰。 楚宴清这次是悄悄出来的,他现在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为圣上出谋划策,并是继位者不二人选。 若是被旁人知晓他的行踪,那这一路就半点不会太平了。 那些对王位有想法之人,亦或想操纵权柄的老官,肯定会对北宸王下手。 陆载时不再管身后的马车,他看向为首的那位山匪,亮出了腰牌。 “本将奉圣命前往蜀地治理灾后恢复事宜,身后的这些粮食用度都是为灾民提供的,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的车都敢劫。” “什么朝廷命官不命官!拿个破木牌就说自己是朝廷命官?从这青石岭过的人谁都说自己是朝廷命官,那哥几个不就饿死了!” 那山匪大笑一声,惹得他身后的小喽啰们都跟着一起笑。 陆载时真不知道该说他们傻还是太过冲动。 劫车之前不知道先好好看看车队的装饰,陆平侯府的车在车旗上都刻画这赤羽骑的标志,谁不知道赤羽骑是隆中最具权威的军队。 他摇了摇头,替这些人感到可惜。 随后拍了拍肩上掉落的枯叶,冷声道:“本官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只数三个数,三声后尔等若是再不离开,就都把命留下吧。” 他还没开始数,话刚说完,就听见对面嘲笑起来。 “一二三!” 那为首的山匪笑着替他把数都说完了。 “四五六七八九十!” 随后对面一阵狂笑。 “谁还不会数数了!现下数完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匪首实在笑得太过狂妄,反而显得陆载时有些痴傻了。 他无语,冲眼前众府兵和暗羽卫轻声道:“这附近还有村民,莫弄出太大的动静。” 这声嘱咐过后,府兵和暗羽卫纷纷拔出了剑。 他们朝着那些山匪走去,山匪不甘示弱,怒气冲冲地与对面厮杀起来。 真的没弄出太大的动静,两拨人交汇的同时,训练有素的府兵和暗羽卫几乎每人仅用了一招,便将那些山匪都抹了脖子。 寂静的山林并未因此弄出太大的动静,也就转眼的功夫,地上倒了一片。 山匪们基本上都是被刀抹了脖子死的,也有些被锋利的利刃贯穿的身体,白刀子从肚子里进,红刀子从后腰处出来。 七零八落的尸体躺了一片,只留下为首的那位山匪还有一命。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膝盖处被严危狠狠来了一刀,当下整个人跪在地上,连连求救讨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你别杀我!” 第137章 青石郡 这时,身后马车上的帘子被人掀开一角。 幽暗的目光顺着空隙透了出来,陆载时与楚宴清对视一眼,向后退去,给他让出视线来。 这人就是留着给北宸王审的,他知道这山匪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在官道上劫车,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容小觑。 匪首吓都快吓死了,他带的人全都交代在这儿,若眼前这位爷不开恩的话,闹不好他也会交代在这儿。 哪里还顾得上对面马车里有什么人,只管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 “官爷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千万别杀我啊!” 陆载时踢了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你还有脸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被你劫了的那些人,惨死在你刀下的那些人,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他气愤的是,这山匪如此明目张胆地劫车,肯定劫的不是他自己。 在此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山匪的刀下。 他们陆家,满门武将驻守边关,为的就是大徵各路城池的太平安稳。 谁曾想边境是护住了,却又一些不长眼没有心的畜生残害老百姓。 这时,马车里幽幽传出一句声音。 “谁在背后护你。” 这声音瞬间令周围的气氛降至冰点,匪首这才寻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远处的马车里还坐着人。 那人的面孔被浓浓的墨色遮盖,依稀看见不太明亮的月光照在对方的脸上。 他埋在阴影之中,只能看见锋利的唇角,看不清全貌。 匪首后背忽然浮现出一身冷汗。 他愣怔着,忽然一阵强大的力量再次踹在他的胸口上,匪首被踹得再次仰翻在地。 “问你话呢,哑了?” 他又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瑟瑟缩缩地跪在原地。 “没人!我背后没人护着!小的就是空有一身胆,不知尊驾如此高深莫测!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 楚宴清冷冷一声,随后看向严安。 严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那匪首面前,银光闪过,一个完整的手臂在空中转了两圈,随后便挂在了树上。 严安的动作之快,令那匪首还没反应过来,看见树上的手臂,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额头迅速浮现出一层冷汗。 尖锐的叫声在整个寂静的山林响起,树上落脚歇息的鸟也因为这声音,同时振翅而飞,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匪首痛苦地捂着碗大的伤口跪在地上,恐惧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令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用力地哀嚎着,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陆载时踩住了他的腰,迫使匪首不得不跪趴在地,半点不能动弹。 “没人撑腰……” 楚宴清冷笑一声:“我怎么不信呢。” 随后,他从马车上下来,浓墨般的大氅与黑夜融为一体,楚宴清就这么身形懒怠地站在匪首面前,孤傲清冷的眸子瞥向地上的脏东西。 戏谑开口:“你放心,为了从你嘴里撬出实话,我肯定不能轻易让你死了。” 他缓缓用最平稳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 “不过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问你一次,你不说,我就砍掉你的手臂,我再问你,你还不说,我就只能砍掉你的另一只手臂。” 说着,他为了方便看清往匪首的膝盖处,微微歪了下头。 “问你第三次,你不说,我就砍了你的右腿,第四次还不说,我再砍了你的左腿。”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 “届时把你做成人彘,立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你的仇人都过来观摩观摩,是不是也算让世人歌颂一下你的大义凛然之举。” 听到这里,匪首是真的怕了。 他急忙跪在楚宴清的脚边,年轻力壮的汉子哭得泣不成声。 “大人,我知道错了大人,这都是刘郡守给我出的主意,若不是他在后面撑着,我是打死都不敢劫官道的!” “刘郡守……”陆载时嘟哝道。 他忽然看向楚宴清,道:“这人听起来有些熟悉,前段时间青石镇闹饥荒,似乎就是这位刘郡守亲自带人施粥了十几日才解决的。” “亲自施粥?” “对,日日如此,从早到晚。” 楚宴清皱着眉低声道:“这位刘郡守整日倒没别的事要处理?” 施粥他能理解,亲自施粥他也能理解,日日如此还从早到晚,那就值得推敲了。 楚宴清看了眼远方亮着灯火的青石镇,冷声道:“天色晚了,正好在青石郡落脚。” 青石郡距离止阳城也不远,不过这里离隆中就有些距离了。 听闻青石郡的郡守是个年轻的读书人考上去的,曾经在科举上得了探花郎,被任命为郡守。 不过这里毕竟只是个郡县,比不上止阳城繁华鼎盛,入了县城已经是深夜,这里的街道上没什么人。 空空荡荡的长街行进着前行的车队,严危凑到马车旁,顺着窗户探声过去。 “主子,那匪首就剩一口气儿吊着了,怎么处理?” 楚宴清掀开车帘,瞥了眼皎洁的月色。 “给刘郡守送过去,就跟他说,明日一早,陆大人亲自登门与他拜会。” 严危领了命,带着苟延残喘的匪首先行离开了。 一路上陆九爻睡了许久,就连方才闹山匪的时候,她都是半梦半醒地靠在楚宴清的肩膀上。 听见二人交谈的动静,总算是舍得从男人的肩膀旁移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么快就到了。” 楚宴清笑着看她,眼底尽是关切的神色。 “你若是困,可以再睡会儿,但客栈还有些时间。” 昨夜实在是没睡好,九阳一直闹她。加之一早就起了身,陆九爻困一天了。 要不是快到地方了,她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不睡了,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趁她醒了,楚宴清倒了杯茶递过去。 “你喝点水,最近秋日天气干燥,当心上火。” 也不知是怎的,最近陆九爻总爱犯困,正好茶也能醒神,她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对了。”她忽然想到:“明日就是九月十五了,你到了还泡药浴的时候,没了王府的温泉水,用木桶泡也是一样的,药包我拿了不少,趁今夜落脚早些,赶紧把药浴泡了吧。” 第138章 总是吓她 楚宴清淡淡点点头。 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不明的意味:“严危严安都让我派出去办事,也不知九娘愿不愿委身帮我侍浴?” 陆九爻小嘴一撇,直勾勾地瞅着他。 她自然知道楚宴清是什么意思,自从表明心意之后,也不绷着了,也不藏着了,总能寻到机会与陆九爻亲近。 她淡声一笑,答应道:“好,反正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那些暗卫都笨手笨脚的,对不对?” 楚宴清被她惹得一笑。 青石郡既不像止阳城那般繁华,自然客栈也不像君来客栈一样高大有气势。 他们落脚的地方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二层客栈,里面的设施陈设也一般,就连最好的天字上房,也是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一个都没。 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再有一个矮桌,其余的什么都没了。 “今夜先将就一晚吧。” 陆载时为陆九爻和楚宴清分别安置了,临走时嘱托道:“明日一早九妹先在房中休息,我得亲自去会会那刘郡守。” 把兄长送走,楚宴清窝在陆九爻的房中,迟迟不离开。 她知道楚宴清等着泡浴呢,就吩咐了掌柜地拿了木桶和热水来。 “热水来了!” 掌柜的是个女子,她瞥见房中还有个男人,眼神中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嬉笑。 “姑娘可当心些,现在天冷了,你们办完事装裹严实了,不然要染上风寒的!” 陆九爻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这位女掌柜是何意思,她脸颊羞红地低头解释。 “你误会了,我就是为我家公子侍浴,没别的事情要做。” “没事没事,都是姑娘家,姐姐都懂。” 女掌柜凑到陆九爻跟前,在她耳旁小声道:“水温记得调高一些,这样你家男人血脉畅通,更舒服!” “你别说了你快走吧。”陆九爻赶紧把女掌柜推了出去。 转过身时,楚宴清已经在褪衣服了。 他脱了外面的大氅,褪去了外衣,只剩一套洁白的里衣在身上。 “人刚走,你脱得这么干净做什么!”陆九爻说着,忙凑到木桶旁,往里面添水。 楚宴清倒是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我哪里脱得干净?这不是还有一件衣服呢?” “你这件衣服又不是给外人看的。” 陆九爻低声嘟囔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只是总觉得楚宴清就剩个里衣的样子,只能她自己看。 而且自从那女掌柜进来,看见楚宴清,陆九爻就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 北宸王英姿飒爽风度翩翩,在整个隆中城都是出了名的,保不齐谁家姑娘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在陆九爻这里,多看一眼都不成! “不是给外人看的?” 楚宴清凑到木桶旁,稍微低了些腰身,直勾勾地看向陆九爻打量着。 “那九娘的意思是,外人不能看,你能看,那你是本王的内人?” 这话说出来怎么这般没羞没臊! 陆九爻添热水的手忽然一抖,没拿住水瓢,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到了她的手上。 猛地缩回手,仔细一看,手背已经红了。 楚宴清心疼地扶住陆九爻的手腕,贴心地帮她轻轻吹着。 “都怪我,不应该在你添热水的时候说话乱你心思,疼不疼?” 只是烫红了些,也没有起泡,不是很疼。 陆九爻摇了摇头,用那只没被烫到的手试了试水温。 嗯…… 感觉不是很热。 也不知是不是那掌柜的说的话影响了陆九爻的判断,这水温好似跟王府温泉水的温度也没什么区别。 但陆九爻就是觉得不太热。 随后又舀了一瓢开水,倒了进去。 楚宴清微微皱眉,自己试了一下水的温度。 “不烫吗?” 陆九爻尴尬地放下水瓢,随着他的动作也试了试水温。 “不烫啊,我觉得正好。” 这话说起来还有些心虚,因为她把手探进去后,立刻便缩了回来。 其实是有点烫的。 楚宴清淡淡地笑了一声,这才脱了里衣,只剩一条裤子。 “既然不烫,那九娘同我一起泡泡吧。” 话说完,楚宴清将陆九爻横抱起来。 轻轻放进水中,刚入了水。怀里的人就扒着她的肩膀往楚宴清身上蹿。 “烫烫烫!太烫了!添点凉水!” 楚宴清戏弄般的笑笑。 再次把陆九爻横抱在怀里。 他就这么在木桶外站着,陆九爻就这么被他打横抱着悬于水上,此时陆九爻才发现,自己的身家性命再次让楚宴清握在手中了。 这男人真是…… 总能让她跌得满身狼藉! “方才那女掌柜不是说了,水温高一点泡着舒服。”楚宴清挑逗地问。 因为紧张,陆九爻双脸泛红,当下被楚宴清这么调戏着,她的脸更是红得不能看了。 那女掌柜是什么意思楚宴清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故意逗她呢。 “不是问你话呢?”男人悠长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陆九爻耳边响起。 说话的同时,他还故意地将陆九爻往下放了放。 眼看着又要沾上热水,陆九爻紧紧地箍住楚宴清的脖子。 凑在对方的颈间小声说道:“你若是想让我跟你一起泡,就赶紧添加凉水进去,不然我不伺候了。” 有了她这么说,楚宴清也不再逗弄了。 这便将陆九爻抱起来,贴心地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自己慢慢地往木桶里添加凉水,每添加一点,都要伸手进去试试水温。 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这才放下水瓢,走到陆九爻身边。 又要将人抱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疑惑地问:“你穿着衣服泡?” 陆九爻:“……” 总不能真的脱光了跟他一起进水,毕竟两人现在既没有夫妻之名,更没有夫妻之实,虽然没人看见,但毕竟兄长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万一突然敲门,届时陆九爻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就……就穿着衣服泡吧。” 这里是陆九爻的房间,她穿着衣服泡,衣服湿了顶多凉凉,楚宴清却不能穿太多,不然咋出去。 男人淡淡一笑,把陆九爻又抱了起来,轻柔地放进水中。 第139章 跟个蛇吃醋了! 水温正好。 房间内的温度也舒适宜人,并不觉得冷。 夜色浸染房间,这里的雾气愈发浓重了。 陆九爻独坐在水中,外衫已经褪去,指尖触到温热泉水的那一刻,喉间又涌起熟悉的腥甜。 那晚在北宸王府,楚宴清缠着她逗弄的景象再次浮现眼前。 可惜对方被毒虫缠了整整十载,今夜又要借这池药暂压了。 “王爷若再迟一刻,这解毒之法便要失效。” 她垂眸盯着水中的景象,雾气模糊了身后那抹白色身影。 陆九爻心跳加速,想着楚宴清会怎样泡进来,进了木桶又会做些什么。 楚宴清解下发冠,放置在旁边的木桌上,清脆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金属坠地的冷冽与温水的暖意格格不入。 这是他们第三次共浴。 楚宴清踏入水中的刹那,陆九爻能感受到水面涟漪荡开,她瞥见那向来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紧绷。 传闻中弑兄夺权的疯王,此刻却像初入官场时的青涩少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你怎么不敢看我?”幽幽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陆九爻全程都是偷偷瞥过去的,甚至还通过水面的波光观察楚宴清的皮肤。 他肌肉紧实,线条匀称,从胸部到小腹,蔓延着水珠,简直旖旎得不像话。 陆九爻当然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太羞臊了! 见陆九爻不说话,楚宴清忽然离她更近了些。 温热的大手捧起陆九爻的脸颊,迫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楚宴清温柔着说道:“九娘,你知道,我不是随随便便之人。” 陆九爻不知道。 不是随随便便之人还与她随随便便一同泡了澡?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我楚宴清此生没碰过任何女子,就连王府中连个侍奉的丫鬟都没有,唯一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就是你了。” 楚宴清丝毫不吝啬自己对陆九爻的喜欢,说出去的话也带着保证的意味。 “我知你一直迷茫的是什么,你怕背叛,怕辜负,但我楚宴清向你起誓,这辈子,只有你一位女子,绝不沾染其他。” 陆九爻忽然有些感动。 其实上一世嫁给楚煜时,她曾这般奢望过。 但那时楚煜是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肯定不可能只有陆九爻一个。 况且当时身为中宫皇后,她必须为皇嗣着想,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影响了整个大徵的命脉。 陆九爻嘴唇微抿,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宴清:“不管日后如何,当下有你这句话,我已经是知足了。” 她实在太缺乏安全感,这点楚宴清深有体会。 楚宴清忽然栖身过去,将陆九爻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与大多数姑娘不同,你自信,潇洒,活得坦荡,但人生这条路何其漫长,自己走确实走得快,但却极致孤独,我陪你一起,我们走慢一点,把路边的景色都看一遍,好不好?” 这话说进了陆九爻的心里。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不敢轻信他人,才导致从青连山上下来之后的这段时间,自己都活得很辛苦。 现在有楚宴清陪着。陆九爻不觉得辛苦了。 她也想走慢一点,好好享受一下这重活一世的人生。 “好。” 陆九爻抱住了楚宴清,她从未觉得这人竟这么有安全感,将她从湿漉漉的泥潭中捞出,为她仔细地擦拭着伤口。 楚宴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放开陆九爻,含情脉脉地盯了她半晌,眼睛在那通红的嘴唇上始终没移开过。 陆九爻忽然下定了某种心思。 她借着楚宴清的力道,栖身凑了上去,拙劣的动作吻上了对方的唇角。 尝到了甘甜,楚宴清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大手禁锢着陆九爻的脖颈,就这么吻了起来,品尝自己想了许久的甘甜。 “嘶——” “嘶嘶——” 感觉水中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顺着小腿攀爬而上,楚宴清眉头一皱,手伸入水中,在捞出来时,一个青绿色的小脑袋在他指尖不停摇晃。 楚宴清的眼神瞬间冷冽下来。 “小畜生,怎么哪都有你?” 那小脑袋晃得越发猛烈,它似乎对楚宴清的意见不小,身体不停地摇摆,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水花打在陆九爻的脸颊上,她爽朗地笑出了声。 “九阳!你别闹了。” 她赶紧从楚宴清手中解救出这个可怜的小玩意儿,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你若想洗澡,我找个木盆,等下给你好好洗洗,先自己玩会儿。” 话刚说完,九阳就缠住了陆九爻的手腕,裹得紧紧的,半点也扒不开。 楚宴清阴冷的看着这绿东西,冷不丁说道:“你养它之前看清楚没,这玩意儿公的母的?” 好不容易与九娘敞开了心扉,确定了关系,本身打算趁着此次出行好好相处一下。 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绿长虫。 楚宴清想掐死它的心都有了。 陆九爻倒是好奇,她疑惑地摆弄着手腕,观察九阳的每个地方。 “蛇怎么看公母啊?这我还从来没注意过。” “我教你。” 也不知道楚宴清哪来的力气,陆九爻掰了半天都掰不开九阳的身体,愣是让楚宴清拽着人家的小脑袋给拽过去了。 楚宴清一个手掐着九阳的七寸,另一只手寻摸九阳的身体。 任凭手中的蛇如何抗议,如何晃动,愣是逃不脱。 楚宴清忽然拽住九阳的尾巴,在柔软的地方用力捏了一下。 小指粗细的凸起暴露在空气中…… 九阳不停地扭动着,鸣叫着,仿佛在说:“流氓!流氓!臭流氓!” 楚宴清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把丝毫不讲情面地把九阳往旁边的桌子上扔去。 啪嗒一声,九阳瞬间就蔫吧了,灰头土脸地钻回了蛇箱。 “公的,别养了,放生。” “你不会连个蛇的醋也要吃吧?” 陆九爻笑着看他,眼里多少有些嘲笑的意思。 蛇箱里发出一声躁动不安的动静,九阳又在抗议了。 知道陆九爻是真心喜欢,楚宴清也不能真的把蛇扔了。 他看向笼子,威胁道:“若再让我看见你胡来,扔你不带商量的。” 蛇箱这下彻底安静了。 第140章 郡守深得民心 楚宴清没回房间,昨夜就在陆九爻的房中睡的。 二人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听见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动静,这才同时睁眼。 敲门声也在此刻响起。 “九妹,你醒了吗,我命人准备了早饭,你用一些,我先去郡守府了。” 陆九爻这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弹起来。 “知道了,你等我一会儿,我也去!” “处理公事你就别跟着了。” 陆九爻又喊道:“没事,你等等我吧。” 他不是不相信哥哥的能力,只不过这刘郡守不是好相与的。 自从昨夜知道他在百姓心中是位爱民的好官,却纵使山匪害人行凶,就知道这位郡守心思实在太深。 陆九爻这才反应过来,楚宴清还在。 她与哥哥对话的过程中,楚宴清就在旁边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方才慌张的动作全被这位爷尽收眼底了。 “你笑什么!” 陆九爻在楚宴清的手臂上拍了一下:“赶紧起来了,跟我大哥一起去郡守府。” “我过去做什么?” 楚宴清明知故问。 “你是王爷,是北宸王,还帮着陛下处理政事,若那郡守真的做了太多违法乱纪的勾当,如何定罪,岂不是需要你拍板拿主意的。” 楚宴清伸了个懒腰:“你求我,我就去。” 这怎么还耍上无赖了。 谁知兄长还在外面等着,听见房内的动静,忽然就问:“九妹,你房间里有人吗?你在跟谁说话啊?” 陆九爻尴尬的动作僵住,正欲下床,忽然就愣住了。 “没谁,我刚刚在自言自语罢了,你先去楼下等我吧?” “行,那你直接下去用早饭吧,我陪你一起。” 陆九爻刚要起身,忽然被楚宴清拉了回去。 紧紧地抱在怀里,似是撒娇一般地说:“再躺会儿。” “兄长在下面等着了。” 陆九爻轻轻地拍拍楚宴清的肩膀:“我们陆家可是在为你们皇室办差,你能不能上点心!” “错了。” 楚宴清终于肯起床了,撑着身体坐起来,淡淡道:“你们为的不是我楚姓皇族,为的可是大徵的百姓。” 他半调戏半训斥地在陆九爻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总算是穿衣下楼了。 楼下大堂内,陆载时还在等着他们用早饭。 看见是楚宴清和陆九爻一同下来的,他起身向楚宴清行了礼。 “王爷。” 楚宴清淡淡地点了点头。 陆载时道:“下官没想打扰王爷休息,对付那郡守不是什么难事,刚才就没喊着王爷一起,没想到王爷也下来了。” 楚宴清默默地点了点头:“事关百姓,本王不能坐视不理,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同你们一道。” 陆九爻:“……” 方才在房内也不是这么说的,真装! 三人只是简单的用了一些清粥小菜,快要走的时候,昨夜那位给他们送木桶的女掌柜忽然凑了过来。 看见陆九爻,她率先问道:“姑娘,昨夜那热水用得可还舒服啊?” 陆九爻脸色瞬间红了起来。 “还行。” 她又看向楚宴清:“那公子用得可还舒服啊?” 楚宴清沉着眸子不说话。 反倒是陆载时,疑惑地向那女掌柜看去。 “昨夜我问你要热水,你怎么说没了?” 女掌柜身段婀娜多姿,摇晃着身体道:“我那热水都让这姑娘和公子用了,确实没了,你们昨夜泡澡……” 话还没说完,陆九爻及时站起身,堵住了女掌柜的嘴。 “知道了知道了,非常好,别说了,我们要赶紧去郡守府了!” 听到这里,女掌柜疑惑着问:“你们要去郡守府?今日一早听闻刘郡守告并了,不见任何来客!” 听到这里,陆载时眉头一皱。 “昨夜刚说要登门,今天就告病了,好大的架子,连朝廷命官都敢拒之门外?” “哎呦,你是朝廷命官啊?” 那女掌柜眼里忽然泛光:“你是来督察我们青石郡的不?我跟你说,我们刘郡守可是个好人!他勤政爱民!是我们十里八乡的表率呢!” 果然和陆九爻料想的一样。 这刘郡守在众人面前就是百姓父母官,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你说他勤政爱民,怎么个勤政爱民?”陆九爻问。 “那还用说?” 说到这里,女掌柜是绘声绘色:“刘郡守断案从来只看案子的本质,从不对百姓屈打成招,前阵子县里闹饥荒,还是刘郡守亲自带着府兵在郡守府门外给大家施粥的。” “不光是这样,他还带着百姓们一起下地干活,若不是他,这县里很多人都要被饿死了!” 单单这么听上去,那刘郡守怎么都像个好人。 不过昨夜那匪首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要么就是他人前一面人后一面,要么他就是被匪首诬陷的。 不过当时那般的情况,匪首双腿被废,已经被打成了那般鬼样子,说他撒谎,可能性不太大。 陆九爻又问:“你既说那郡守这么好,我怎么听说,从止阳城到青石郡的官道上经常有山匪作乱,那郡守都不管的吗?” “山匪跟我们青石郡有什么关系?” 女掌柜不乐意了:“郡守对百姓再好,也是个不能拳脚的读书人,朝廷不管那是朝廷的失职,总不能让我们郡守亲自提着刀出去剿匪吧!” 女掌柜的想法,代表的不就是城中所有人的想法。 难怪这条路上山匪作乱一事朝中半点风声都听不到,刘郡守肯定是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了。 现在满城的百姓都觉得郡守是个大好人。 他们此行想将刘郡守刑之于法,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行吧,既然你说得这么好,夸出了花,那我们就看看,那位刘郡守到底是真的父母官,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们进不去的。” 女掌柜戏谑两声:“方才不是跟你说了,郡守告病了,大门都死死关着,谁叫门也不能开的?” “朝廷命官叫门也不能开吗?”陆载时淡淡地瞥她一眼。 “若真是这样,就先治他个不尊朝廷命官之罪!” “切,有什么了不起!” 女掌柜嘟囔一声就走了:“朝廷不管我们这方寸之地,好不容易有个爱民的郡守,还得让你们污蔑了不成!” 第141章 圣上哪有空管我们 陆载时沉默不语,简单地扒拉了两口饭,转身便出门了。 青石郡的白天总算是热闹了一些。 陆载时披着便服踏入街市,巷尾的茶馆里,说书人正敲着醒木。 “诸位可知,上月大涝,刘郡守亲率衙役疏通河道,累得咳血三日!这般官爷,天下难寻第二人啊!” 茶客们纷纷附和,唾沫星子溅湿了桌面。 陆载时站在门外默然观察着,忽然听见窗边那桌窃窃私语。 “上月赵掌柜的绸缎庄被查,说是偷税……可那庄子明明给郡学捐了半数布匹啊!” 话音未落,说话人便被同伴猛地拽住衣袖,眼神惊恐地望向门口。 两个衙役正踏着月光巡逻而过。 这二人看似是不经意的经过,眼神却往茶馆内打探了良久。 陆载时将眼前发生之事尽收眼底,默默地离开了。 郡府门前石狮威严,一行人赶到郡守府的门外,不出所料地,大门紧闭,俨然一副恕不接客地样子。 门前守着两个衙役,见陆载时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凑过来,两个衙役同时挡在前面。 冷声冷语道:“郡守身染风寒,近日不见外客,请诸位回去吧。” 陆载时从怀中拿出腰牌。 “陆平侯府陆载时,赤羽骑统帅,奉皇命前往蜀地,途经此地,请刘郡守来见。” 二人仔细盯了腰牌将就,这才打发了其中一个进门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郡守托着沉重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出来。 他样貌清秀,看上去为人恭顺谦和,一身素衣,满脸勤俭的样子。 看见陆载时和身后众人,规规矩矩地行礼。 “下官刘子兴,见过陆大人。” 他拱手行礼时,袖口露出半截药渍:“陆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备了祛湿汤药。近日疟疾肆虐,望大人保重身体。” 言语温和,却如绵里藏针。 陆载时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听闻刘郡守病了,我如今观你样貌,倒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刘郡守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渍,愁眉苦脸道:“大人有所不知,前阵子青石镇被洪涝灾害所困,我带人治理了许久的洪灾,身体在水里泡得久了,染上了风寒,现在刚有起色。” 那话好像是在说,我刚有起色你就来了,不是不长眼是什么。 这时,陆九爻从陆载时的身后凑上前来,她面对着刘子兴,笑着说道:“那正好了,我会些医术,正好帮郡守大人好好瞧瞧。” 刘子兴好奇地打量了陆九爻几眼,随后又疑惑地看向陆载时。 陆载时冷声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九妹妹,师从青云道人十五载,医术相当精通,你正好可以让她帮你瞧瞧,什么疑难杂症我妹妹都能治好。” 刘子兴尴尬一笑,嘴角牵强地扯了扯。 “无妨,最近已经有了起色,就不劳烦姑娘了。” 他往旁边退了两步,给众人让出路来。 “陆大人请进吧。” 陆载时这才踏过门槛,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其间刘子兴观察到他们身后跟着的楚宴清。 这人不知道什么来历,虽然在陆载时和陆九爻身后跟着,但观察他的行为举止,和自身的气质,都不像是普通的随行人员。 想到这里,刘子兴快走了两步,凑到陆载时身边。 弓着身子小声问道:“敢问大人,跟在你们身后的这位公子是……” 陆载时往后瞧了一眼,这才发现楚宴清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他冷声回复道:“这位是我朋友,正好蜀中有他亲戚,随我一道过去探亲的。” 随后,他顿了顿,又嘲笑般地看向刘子兴。 “怎么,郡守大人是想把本宫的随行人员都摸透了?” “这话怎讲!”刘子兴慌张地摇摇手。 “只不过是担心若那公子身份尊贵,我这小破地方怠慢了人家。” “你倒是不用怕怠慢了他。”陆载时的目光往陆九爻身上扫了一眼。 顿了顿,接着道:“我这妹妹从小娇生惯养习惯了,你们青石镇的客栈实在不怎么样,劳烦郡守大人从你这府中调两间房给我们住,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听了这话,刘子兴先是一愣。 他随后哈哈打趣道:“我肯定是没问题,只要陆家娘子别嫌弃我这破地方简陋就行。” 听了这话,陆九爻才反应过来。 他这郡守府,一眼看上去就跟个县衙一样,不管是进门所见的光景,还是院子里的景象,看上去都极为简单,不像是一方父母官所居住的地方。 随刘子兴的引路走到正堂,堂内也只有几张椅子,连一般人家的屏风都没有。 看上去真是简陋的不成样子。 踏进正堂的大门,陆九爻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这郡守府是你常年居住的地方吗?怎么看上去这般的简陋。” “自是。” 刘子兴客气有礼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本身就是贫苦人家出来的,见惯了百姓们的不容易,不敢铺张浪费,就怕寒了民心啊。” 陆载时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坐在最高的主位上,他扫了楚宴清一眼。 人家轮到了最后面的椅子上,真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了。 “你若是真的这么想,不管是本官还是圣上,都要称赞郡守大人的美德呢。” 陆载时声音极为平淡道:“昨夜送进你府中的那个山匪,郡守大人可有印象?” 刘郡守赶紧往一旁避了避,好似很反感昨夜送进他府中的那位匪首。 “青石郡常年遭受山匪作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刘子兴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叹息道:“可惜下官给朝廷递了很多折子,就专门针对山匪作乱一事,请圣上定夺,出人清理匪乱,谁知这折子递上去以后就没有音信了。” 陆载时点头淡淡说道:“没有音信还是郡守大人压根就没递上去,本官自有分辨。” “那肯定是没有音信啊!” 刘子兴满眼愁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常年忙着批阅御前那些大臣的折子,哪有时间顾得上我们!” 第142章 后院藏了东西 这话还真是有点大逆不道了。 尤其是当着楚宴清的面。 楚宴清身为北宸王,是陛下心腹,听到这话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看来是真的打算做个旁观者。 这时,郡守府的下人进来添茶,进门的是个女子,与普通婢女的装束不太相同,看上去更加华丽一些。 “这位是你府上的丫鬟?”他问出了心中疑惑。 刘子兴急忙解释道:“是,不过她与寻常的婢女不太相同,这姑娘诗书礼仪样样都不错,我就留着她帮我处理一些府中的杂事。” 这时陆载时才发现,这位郡守似乎并未成亲。 “郡守今年三十……” “三十有二了。” 陆载时又追问道:“一路上没看见府中管事的女主人,郡守莫不是还未成亲?” 说到这里,刘子兴低眉一笑。 “也不怕大人笑话,下官整日的心思都在百姓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娶妻生子,这种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自从他们踏进郡守府的那刻开始,陆载时就注意到,这位刘子兴说话间总是有意无意地歌颂自己的功德。 不是治理洪涝染上风寒,就是心系百姓没时间娶妻生子。 这话要是传进陛下的耳朵里,兴许还要称赞刘子兴爱民如子的美德,甚至会给他升官呢。 陆载时低头笑了笑,他虽有笑脸,说话的语气依旧冰冰凉凉,没有丝毫的情面。 “郡守大人为我大徵百姓奉献这么多,待日后回京见到圣上,我可以帮着你多美言几句。” “实在太感谢陆大人了。” 刘子兴双手抱拳,对陆载时谢了又谢。 陆载时不吃他这套。 忽然问道:“那昨夜送进郡守府的山匪,如今怎么样了?” 刘子兴冷哼一声,道:“自然是命人将其斩首了,大人无需担心,我绝对不会姑息这般恶劣的行径!” “既然斩首了,那尸体呢?”陆九爻忽然冷不丁问道。 刘子兴有一瞬间的慌神,急忙说:“尸体自然是扔进了城西的乱葬岗,这样的人,还指望着本官给他安置后事不成?” “无妨,你现在就命人给他抬回来。” 陆载时忽然冷声道:“不是本官不相信郡守的能力,只不过那山匪狡猾得很,就算我已经断了他的双腿,保不齐会做出些别的动作来,若被同伙救走,那人不就白抓了。” 刘子兴脸上明显有了为难的神色。 苦苦诉说道:“城西乱葬岗全是不知名的尸体,那地方恶臭飘十里,大人身份尊贵,还是别……” “郡守大人言重了。” 陆九爻嬉笑道:“我家兄长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尸体见多了,不会对一个刚死了一晚的尸体感到不适的。” 郡守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口。 放下茶杯时,额头已经有细汗冒出。 “这已经入了深秋了,怎么郡守看上去还这么热。” 陆九爻嬉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凑到刘子兴身边。 “正好我帮你把个脉吧,郡守大人日理万机,是青石镇百姓心中的根基,这根基的身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苦的不还是青石镇的百姓们。” 刘子兴的手臂条件反射般地往身后一缩。 连连回绝道:“真的不用了,我这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就不劳烦姑娘了。” 为陆载时斟茶的期间,那姑娘应是没拿稳茶壶,不小心把茶倒上了陆载时的手臂。 她瞬间慌了,好似很害怕一样,赶紧帮陆载时擦拭。 因动作的慌张,这姑娘不小心露出了半截手臂。 陆载时这才发现,姑娘的手臂上尽是鞭痕,还有些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姑娘受伤了?”陆载时抬眼问。 那姑娘慌忙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磕磕绊绊地说:“没,没事,只不过磕碰到了而已,一些小伤,不打紧的。” “姑娘面容姣好,身为女子,身上落了疤就不好了。”陆载时不容拒绝道。 “我这妹妹正好精通医术,你让她看看,顺便帮你开一些恢复伤痕的良药。” 陆九爻又赶紧凑到那姑娘身边,兴奋地握住对方的手腕。 “难得见我大哥这么夸赞我,你让我帮你好好看看!” 谁知那姑娘也是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碰到火苗一样,赶紧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真的不劳烦姑娘了,郡守大人已经为我准备了恢复的金疮药,我回去多涂着点就能好。” 陆九爻总觉得不对劲。 那伤势很明显就是被打的。 这姑娘斟茶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刘子兴的表情态度。 说不准,她的伤兴许就是刘子兴打的。 陆九爻这才挽着姑娘的手臂,兴奋地对陆载时说道:“大哥,正好让这姑娘带我参观参观吧,我还不知道郡守府长什么样子呢!” 长什么样子,刚才进门的时候不都看见了吗。 还有什么好看的! 郡守心中恶骂了一声。 本身他是打算等陆载时来了之后,多往人家手里塞些银两。 也算是能让陆载时放他一马了。 但看现在这种状态,很明显他不能做手脚。 身边又跟着一个不明身份的年轻人。 这礼要是送出去了,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既然我妹妹对你这郡守府感兴趣,那不妨就让这位姑娘带着好好参观参观。”陆载时道。 那姑娘慌慌张张地看向刘子兴,似乎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若是没有刘子兴的同意,这姑娘怕是愣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那你就带着这位姑娘去吧。” 刘子兴总算是松了口,却有意无意地提醒道:“咱们府衙官兵多,男子也多,你可要当心些,不要带着这位姑娘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那姑娘身影一凛。 慌慌张张地点点头,冲陆九爻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陆九爻自然是听出了刘子兴的意思,他这府衙上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暗自冷笑一声,挽着那姑娘的手臂,转身就出去了。 府衙不比其他府邸,这里办公居住一体,前面的正堂是刘子兴办差升堂的地方,后院就是居住的场所。 “姑娘,我先带你去正堂看看。” “正堂有什么好看的。”陆九爻笑道:“方才来的时候都见过了,你带我去后院逛逛吧。” 第143章 刘郡守掳良家女 那姑娘显然是紧张了起来。 尴尬地愣在原地,慌张说道:“后院只是大人和我等居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 陆九爻的眸子亮着,她们现在檐下,簌簌秋风吹动她的裙摆,整个人看着满脸善意,没有半点强人所难的意思。 “敢问姑娘,姓甚名何?” 那姑娘规规矩矩地回应道:“我叫阿元,没有姓,是郡守从人牙子手上救下来的奴婢。” “奴婢?” 陆九爻围着她盯看了半晌,笑着说:“但我看郡守对你的照顾但是不想奴婢的样子,你这府中奴婢我也见了,跟你穿着打扮都不一样啊。” 阿元眉头一皱,脸上带些苦楚,仍旧低着头道:“那,那是因为我懂些礼仪诗书,郡守也是个文人起家的,这才对我多照顾了些。” “我看不是吧。” 陆九爻的眸子忽然就阴暗了下来。 “我看完全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在这郡守府中,亦或整个青石镇,容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出挑。” 话说完,陆九爻顿了顿,终于是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话。 “姑娘,你真的是被他从人牙子手上救下来的?还是被他绑来的?” 秋风掠过青石巷,将枫叶卷成金红的浪,扑在郡县衙门前那株百年银杏上。 陆九爻倚在廊柱旁,望着檐角悬挂的铜铃被风吹得轻晃,发出沉闷的嗡声。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元,眼底里并无恶意,反而语气也十分温柔。 对方显得十分局促,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 “我……” 看着还是在纠结,陆九爻干脆跟她表明了。 凑得更近了些,附在阿元的耳边,认真地说。 “姑娘,我不骗你,我是当朝太师,是陛下身边的人,我那位兄长是朝廷赤羽骑统帅,是整个军中最高的将领,跟我们一道来的那位沉默不语的公子,你猜一下他是谁。” 阿元好奇地问过去:“谁?” “他是当朝北宸王,是圣上的亲弟弟。” 此话一出,阿元身体直接僵硬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陆九爻的面前,两行热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眼底涌出。 “姑娘,你救救我吧!求你了!救救我吧!” 陆九爻赶紧将人扶起来。 “姑阿元娘,你别这样,不瞒你说,我们本身没打算从青石郡歇脚的,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山匪劫道,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青石郡的郡守暗中操盘的,你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心地同我说说,我一定帮你。” “姑娘,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带你去后院。” 阿元带着陆九爻来到了后院的一个房间,这房间依旧简简单单,没有太多的陈设。 “这里是我的房间,一般不会有人过来,刘郡守又在前院招待客人,目前这里最安全了。” 姑娘为陆九爻斟茶,坐到她身边,冷静地将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 “我本是江南布衣坊的一家小姐,我的父是江南布衣坊的坊主,江南布衣坊总共有十二坊,我们家就是其中一个。” 陆九爻点点头道:“这我倒是听说过,江南布衣坊在整个大徵都很有名。” 陆九爻皱着眉头问:“既然你的身份这么尊贵,走丢了你家人没找吗?” 姑娘却皱皱眉,摇了摇头低声道:“实不相瞒,我的母亲是家中的一个妾室,并不受宠,本身押送布匹的差事不该由我来做的,但前阵子我得罪了家里的大娘子,她便支使我亲自押送。” “你们要将布匹押送到哪?” “隆中城。” 陆九爻叹息一声:“隆中在北,江南在南,这一路上多少险阻,你那大娘子也是狠心。” “丢了我父亲自然不会找,何况还有大娘子再旁煽风点火。” 阿元认真地对陆九爻道:“姑娘,被刘郡守绑来的不止我一个,先前还有几个姑娘,都被刘郡守打死了。” “打死了?” 陆九爻忽然一顿:“尸体呢?” “尸体都被扔进了城西乱葬岗。” 说道这里,阿元的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刘子兴,就是个畜生,就是个变态,他表面看上去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实际上经常劫持良家女子,自己不行,就让那女子服侍他,稍有不满,就对其动辄打骂。” 她接着道:“刘子兴每次都通过鞭打女子来获得自身的满足感,有些女子遭不住,就硬生生被打死了。” “现在这府上还有别的女子吗?” 阿元摇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了,都死了,就剩我自己了,刚来的时候府上还有一个,昨日清晨刚被打死的。” “这刘子兴看上去一表人才,没想到做法竟然这么惨无人道。” 陆九爻忽然紧紧握住阿元的手,道:“阿元,你听我说,今夜我们会在郡守府歇着寻找证据,我就以身边无人侍奉为由,让你来我房中,等证据寻找完,我让人送你回家。” 说到回家,阿元的目光更加黯淡无光了。 “我身为一个女子,被山匪掳走,又让刘郡守玷污了清白,就算回去,我也是死路一条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九爻。 “姑娘,我想求您件事。” “你说。” 阿元嘴唇抿了抿,道:“我知道姑娘有权有势,能遇见姑娘,阿元总算是看见了光亮,求您派人去我江南老家,将我的母亲接过来,这段时间我偷偷攒了些银两,待刘郡守伏法,我打算在青石郡开一间布衣坊。” 女子能有这般想法,陆九爻忽然由衷地佩服她。 时间女子多以自身的清白为一辈子保障,若是清白被毁,甚至想着直接上吊自尽了。 阿元却如同一方顽石,任谁摔摔打打,都坚硬无比。 “你既有这个想法,那我就帮人帮到底。” 陆九爻目光冷静的看向阿元,给了他一个药包。 “今夜晚饭时,你设法将刘郡守迷晕了,我猜最重要的证物肯定在他的卧房内,今夜我们就过去探探。” 阿元收下了药包,点点头应下了。 陆九爻拿了随身携带的药膏,给阿元仔细涂了,一转眼就到了晚饭时候。 第144章 晚膳 下午的时候,陆九爻以参观为由,让阿元带着转了很多地方,基本上是将郡守府转遍了。 最重要的就是刘郡守的房间,按府中管事的话就是,刘郡守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前往他的房间。 眼看到了天黑的时候,陆九爻和阿元还在郡守府的后花园闲逛,管事的前来说府中已经准备好了晚膳,让陆九爻过去用饭。 陆九爻看向阿元,与她递了个眼神。 阿元瞬间就明白了陆九爻的意思,她笑着冲管事的道:“李管事,侯爷命我去前厅侍奉,但他用来接待那位大人的藏酒在房间里,你通融通融,让我去房间内拿壶酒吧。” 李管事的眼神中充满怀疑。 他也不敢耽误了郡守接待贵客,想来也就这位陆姑娘是个外人,阿元肯定是不敢在侯爷的房间动什么手脚的。 李管事这才规规矩矩地冲着陆九爻说道:“那姑娘你先同我过去吧,让阿元姑娘拿了酒壶再过去。” 陆九爻嘻嘻哈哈的点点头,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跟阿元使了个眼色。 看着二人离开,阿元默默地从袖中拿出了方才陆九爻给她的那个药包。 她打开刘郡守卧房的门,悄悄进去。 刘郡守有好几壶好酒,都珍藏在房中最里面的柜子里。 那些酒都是用来招待朝中官员的,更重要的是,这些酒年份久远,品质醇香浓厚,不管是什么药粉放进去,都不会被察觉。 阿元拿了壶酒出来,迅速将药包拆开,把药粉统统倒了进去。 这是九姑娘特意给她的迷香,阿元心里却也犯难,这酒是招待外面的那些大人的,若是郡守没喝,反倒是让前院的大人喝了,这可如何是好。 “算了。”阿元嘟囔一声,拿着酒壶就往外走。 “反正陆姑娘肯定会有办法,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说到底她打心里是相信陆九爻的,本身这段时间,陆平侯府九姑娘的事情在整个大徵传得沸沸扬扬,市井茶馆之间也有不少陆九爻的传说。 对于这个九姑娘,阿元是知道些的,也明白她手段了得,一定能助她脱离苦海。 陆九爻这边刚到郡守府的正堂,就发现堂内已经置办了圆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丰盛的菜肴。 初见到这些,陆九爻戏谑地调侃了一声。 “听闻郡守大人因为这段时间城中百姓闹饥荒之事整日茶饭不思,看来我们的到来还勾起了大人的胃口。” 听到这话,刘子兴悲叹一声:“姑娘也知道,前段时间青石郡发了洪水,大灾过后必闹饥荒您是知道的,百姓的庄家都被洪水淹了,刘某是他们心中的父母官,心里记挂这百姓,整日整日都愁得睡不好呢!”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陆载时说道:“但是陆大人是朝廷命官,好不容易来我这青石郡一趟,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说话间,正巧阿元带着酒壶进来了。 “这不,我让阿元拿了府中珍藏的好酒,我自己存了许久都舍不得喝,陆大人今日一定要给下官这个面子,不醉不归啊!” 陆载时摆手拒绝:“郡守大人哪里的话,外面的百姓饥荒刚过,你这般盛情宴请我,本官已经是过意不去,还有公务在身,这酒我就不喝了。” 刘子兴的眼神暗了暗。 她从阿元的手中接下了酒壶,起身客客气气地把陆载时面前的酒盅倒满了。 “下官这酒怕是陆大人看不上,都是粮食酿造的,虽比不上隆中城内的酒水华贵,但也是下官的一片心意,陆大人不用多喝,就饮一杯,您尝尝。” 陆载时又想拒绝。 谁知陆九爻也跟着一起劝。 “哥哥,好歹是郡守大人的美意,你就喝一杯,与郡守大人好好碰一个!” 陆载时好奇地看向陆九爻,没明白她的意思。 说着,陆九爻的神色淡了淡,坐在桌旁,从容地从袖子间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递给陆载时的同时,目光看向刘郡守。 解释道:“不过有件事刘郡守还是要通融一下,我这哥哥常年在军中与各位将士们饮酒,饮得多了,喝坏了肠胃,每次喝酒之前,我都要给他用一个调养肠胃的药,这刘郡守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刘子兴笑着说道。 “陆大人常年在边关领兵打仗,护佑的是我整个大徵的百姓,下官怎么可能介意,若是没有陆大人,我这青石郡的郡守做得也不踏实呢!” 陆载时转眼就明白了陆九爻的意思。 他结果陆九爻递过来的药丸,直接放进口中吞下了。 并且温柔地看向陆九爻:“还是我的妹妹知道心疼哥哥。” 陆九爻也配合着温柔的一笑。 这时,刘郡守又看向楚宴清。 “这位楚公子也尝尝我这酒吧,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知道我自己酿的酒能不能入了您的眼。” 楚宴清冷冷的看着他,在酒壶中的酒水即将倒入杯中的时候,伸手挡住了。 “我不能喝酒。” 刘郡守的手忽然僵滞在空中。 他还是摆出一副笑脸,假模假样地看向楚宴清问道:“是不胜酒力还是从来不能饮酒?” 楚宴清冰冷的神色中没有半点波澜,语气平静道:“我喝一口立马就死这儿。” 陆九爻:“……” 陆载时:“……” 刘子兴有些尴尬。 他僵硬地笑了两声,“既然公子不胜酒力,那就喝茶吧,喝茶也挺好。” 倒完了酒,他总算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搂着陆载时的肩膀,就是一阵豪言壮语。 “陆大人,你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不像下官,平时连个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你看我这青石郡确实苦了些,待你回去,一定要帮下官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让圣上多拨些赈灾的银两,不然凭着下官这微薄的俸禄,实在难以维持下去啊!” 陆载时往旁边撤了撤。 冷声回应道:“刘大人放心,青石郡的情况我也看到了,这次事成回去,我定会将这里的事情禀明圣上,届时是赈灾银两还是粮食,圣上自有定夺。” 第145章 暗门 待刘郡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没多久人就晕过去了。 陆载时把他身边的管事叫进来,冷声吩咐道:“你家大人晕过去了,你扶着他回房休息吧。” 李管事觉得不对劲:“大人酒量向来不错,今日怎么还没喝多少就多了。” “陈年老酒跟普通的酒能比吗?” 陆载时冷声说道,对管事的多心表示不满。 “本官在军中喝了这么多年的酒,酒量自然好一些,你赶紧将你家大人扶回去,我们也打算休息了。” 一开始陆载时和楚宴清以及陆九爻说今夜要宿在郡守府,刘郡守还是不愿意的,但也抵不过他们的坚持,就让李管事安排了几间与他的卧房有些距离的房间。 回到房间内,陆九爻在床榻上静坐了一会儿,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直到月上柳梢头,她才偷偷的往门外瞟了一眼。 有人。 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在暗处,却藏着两个府衙内的官兵。 他们站在阴暗处,若不是陆九爻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那里有人。 这些人应该是刘郡守早就安排好了的。 他可能害怕陆九爻等人真的在府中寻摸什么东西,便提前让人守在他们的房间外。 小小府兵但是难不倒陆九爻。 她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石子,两个石子捏在手上一同弹射了出去。 转眼间,那两位府兵就被击晕在地。 陆九爻这才出了门。 与提前约定好的一样,她出门的同时,旁边的陆载时也踏门出来了。 陆载时看见陆九爻后,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先回去吧,兄长一人前去就行,你回去歇着。” 陆九爻拍拍手上的灰尘,叉着腰看向楚宴清的房间。 对方并没有要出门的打算。 刚看过去,门开了个缝。 黑夜中,楚宴清颇为淡定地看向陆九爻,其实他知道今夜陆九爻肯定耐不住,要去郡守的房间好好查探一番。 若没有陆载时,他肯定是要跟着的。 不过既然有陆载时陪着,楚宴清也就不凑热闹了。 不然人多了目标也大,他只是淡淡对院中的二人道:“你们注意安全。” 陆九爻点点头,转身对陆载时说:“我得同你一道,就怕有些隐蔽难以发现的地方,咱们两个人寻找的还仔细些。” 夜里起了风,呼啸而过的风声将整个黑夜笼罩在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下。 郡守府外的青石巷上,是不是有打更之人和巡逻的府兵经过,府内的院落中,也偶有几名巡卫。 深夜中,陆九爻和陆载时匆匆在阴暗处穿梭,巧妙的避开了所有人。 夜越发的漆黑,子时的更声敲响,陆九爻和陆载时来到了刘郡守的房门外。 忽然,陆载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陆九爻稳稳扶住了他,往陆载时打滑的地方看去,就在房门口的地面上长满了青苔。 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贪官藏赃必用“三极”——极隐蔽、极寒冷、极密封,以防证据腐坏。 最好的藏匿之所,便是冰窖了。 刘郡守的房门口长着这么多的青苔,看来他房间深处,必有暗门,门内必然藏着冰窖。 “根据阿元所说,刘郡守每每半夜三更的时候都要起夜,虽然说咱们已经迷晕了他,但保不齐李管家还是会过来查看,三更之前,咱们必须撤出去。”陆九爻提醒道。 陆载时点头默认,推开了刘郡守卧房的门。 里面平稳的气息传来,那厮正酣睡地香甜,完全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小心一些,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陆载时说着,悄悄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中仔细搜查。 一是寻找刘郡守贪墨的账册,二是寻找他残害良家女子的证据。 陆九爻胆子却很大,她直接凑到床前,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睡觉的人,心里来气,重重地在人家身上踹了两脚。 “你做什么?”陆载时赶紧过来制止住她。 “当心一些,小心人再醒了。” “无妨。” 陆九爻脚下不停:“就算现在地动山摇,这玩意儿也醒不过来,狗娘养的,竟然敢残害良家女子,等找到证据,本姑娘第一个阉了你!” “他又不行,你阉不阉他有什么区别。”陆载时额头冒出尴尬的黑线。 陆九爻总算是解了气,手伸到刘郡守的枕头底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 “不用费力搜查了,阿元姑娘告诉了我暗门的位置,就连钥匙藏在哪也同我说了。” 说着,她拿着钥匙朝一副挂在墙上的画走去。 将那画摘了下来,便能轻易的看见,画后藏着一道暗门。 陆载时的手掌刚触到冰窖门,一阵寒意便顺着指尖钻进骨髓。 门缝透出的寒气凝成白雾,在月光下如鬼影游动。 “小心,门上有符咒。” 陆九爻按住兄长的手,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刃。 刀锋划过门框,剥下一层暗红符纸,符上朱砂画的“镇邪阵”纹路竟渗出黑水,滴落在地发出腐蚀的嘶声。 陆九爻心头一颤,这符咒看上去极为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与那日在小铃音寺看到的图案竟然出奇的一致。 莫非这刘子兴和小铃音寺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只能日后再追究,她将那符纸仔细叠了叠,装进了口袋里。 这才伸手去推门。 门开刹那,满室银光刺目。 门后就是另一个房间,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却被箱子堆得满满当当。 箱笼堆叠如山,陆九爻走进去,蹲下翻开一箱银锭,指尖沾到河泥的腥味。 赈灾官印下,竟有细微的河间泥土,陆九爻忽然想到,前阵子刘郡守这般舍己为人的带着百姓一同治理河堤,原来是为了从地下挖出他藏好的箱子。 应该也是发大水的原因,一是怕自己藏的东西坏了,二是怕他的心思暴露。 陆九爻猛然抬头,账册摊开的页面上,最后一行数字被新墨覆盖,原迹未干的“五万两”被篡改为“三千两”。 “造假账,移赃款,还有同伙……”陆载时喃喃自语,唇齿间尽是对这行为的愤恨。 忽然间头顶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陆载时拽着陆九爻跃向墙角,弩箭如暴雨倾泻,冰面溅起碎晶。 第146章 赃款 “我去?” 陆九爻愣愣的看着已经飞射完插在冰面上的冷箭,颇为震惊。 “这厮还会机关术?”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身体条件还不行,竟然还会机关术这么复杂的东西。 这时,陆载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冷言冷语道:“刘子兴一个小小的郡守,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贪墨这么多朝廷的赈灾款,他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陆九爻点点头:“不光是这样,他贪墨的东西肯定也会分给背后之人不少,其实咱们只要能查到刘子兴之前是怎么考上的探花郎,又是谁提拔他做青石郡郡守的,这一切就都明了了。” 赃款有了,残害良家女子的证人也有了。 陆载时和陆九爻这一趟可谓是不虚此行。 他们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直接走出去,亮起火把,高喝一声。 把众人都喊了过来。 巡逻的士兵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今天刚进府的陆大人,也知道他的官比刘郡守大了不是一星半点,也不敢擅自行动。 就在火光亮起的片刻,守在郡守府门外的赤羽骑和暗卫们统统进来,将郡守的卧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整个水泄不通。 不光是这样,整个郡守府都被赤羽骑和暗卫围住了。 这时,李管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弓着身体着急道:“这位大人。敢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大家不能好好说啊,郡守还醉着没醒过来,您突然把郡守府围了,总要有个理由吧!” “理由?” 陆载时冷声说了一句,随后从袖口中扔出了一锭金元宝。 “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理由。” 随后,他又吩咐赤羽骑,将郡守暗门内的赃款全都搬了出来,光是让人点,就点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点清楚。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清点赃款的人这才拿着账目走到陆载时面前,回禀道:“将军,总共搜出金锭三万两,珠宝首饰两箱,还有三十张地契和二十张房契。” 这话说完,众人都愣了。 他装自己兜里的东西,比此行带去蜀中赈灾的粮食与货品多了三倍不止。 数额之庞大,已经够上国库一整年的开销了! 听到这话,陆载时气的浑身发抖,他冷冷的看着那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愤怒地对身边亲卫说:“你,进去,把那畜生给我揪出来。” 迷香的药劲儿已经过去了,刘子兴朦胧中便已经感觉到身边乱哄哄的,他在床上眯着眼睛查看的时候才发现,有不少的官兵正在搬动他的金库。 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中了计,昨夜分明就喝了一杯酒,结果直接睡到现在,肯定是被人做局了。 身家性命都被翻了出来,衬陆载时和官兵在院外清点赃物的时候,刘子兴偷偷从床上起来,拿了仅剩的细软就像越窗逃走。 刚走到床边,身后传来一声高喝。 被吩咐进来揪他的官兵发现了刘子兴逃跑的迹象,急忙朝他跑来,想要把人抓住。 谁知刘子兴迅速的打开了窗户,翻身就越了出去。 刚落地,眼前忽然挡住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没等刘子兴反应过来,他直接就被这身影牵制住,整个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卧趴在地上。 牵强的转身看去,这才发现捆着他的是陆载时的那位“朋友”。 楚宴清眸子阴冷,紧紧稍稍用力,地上的人就传来声声惨叫。 他冷哼一声,面容淡定,言语间不显半点波澜。 “怎么,刘郡守这是练晨功?有门不走,非要翻窗?” 刘子兴又挣脱了两下,发现此人力大如牛,他的力气在对方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见如何挣脱都没用,刘子兴直接露出一脸谄媚的模样。 “公子,你听我说,我手上的钱分你一半,你放我走行不行?” 话音刚落,陆载时听到动静及时赶了过来。 他是从院外过来的,此时正站在楚宴清身后,规规矩矩的向对方拱手做礼,冷声道:“王爷,这郡守刘子兴贪赃枉法,迫害民女,此处与隆中有些距离,还请王爷代圣上决断,治刘子兴的罪,” 听到这话之后,刘子兴整个人都愣了。 “王爷?你是哪位王爷?” 陆载时瞥他一眼,冷言冷语地说道:“这话还用问?整个大徵不就一位王爷。” “你是北宸王?你是疯王楚宴清?” 刘子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忽然觉得天塌了一般,整个人突然卸力,身体瘫倒在地。 这不完了吗? 他自然听说过,疯王楚宴清,是个人人见到都要躲着走的存在。 他手段了得,为人阴狠毒辣,只要是落在他手上之人,就算没罪,也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北宸王府。 刘子兴脸色煞白,只见他浑身颤抖,有一汪不明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脚流了出来。 脏。 楚宴清赶紧往后避了避。 陆载时却冷笑一声,嘲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你殴打辱骂良家女子的时候比现在可强悍多了。” 本来审问刘子兴应该在前院的衙门上升堂问审,但楚宴清此行是偷偷出来的,除了圣上没让任何人知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就直接在郡守府的前厅直接审人了。 李管事是刘子兴的心腹,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也不少,被严安带到了别的地方审问。 楚宴清在前厅审刘子兴,只要是他们回答的有出入,那这两人谁都不能好过。 房内只有四个人,楚宴清坐于高堂之上,陆载时和陆九爻则是坐在旁边。 刘子兴在地上瑟缩地跪着。 “你贪墨的东西,本王看了,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藏着的。”楚宴清冷声问道。 刘子兴吓得刚刚缓过来一些,他反应过来天塌了之后,整个人都是满脸愣怔的状态,像是失了魂一样。 “问你话呢!”陆载时忽然吼了一声。 吓得刘子兴浑身一颤,急忙慌张地摇摇头。 “没了没了,都在这儿了!” 楚宴清又问:“你自己定然是不敢贪墨这么多的公款,谁在背后帮你操盘的?” 这时,刘子兴忽然愣住了。 他看向楚宴清,眼里都是决绝的神色:“这话王爷就别问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第147章 整个隆中会道术的还有谁? “你莫非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路一条了吗?”陆载时冷冷地嘲讽一声。 “怎么,你身为青石郡的郡守,贪墨了这么多朝廷的钱财,还想着能活命啊?” 听到这话,刘子兴冷笑一声:“我自知死路一条,但我不能将那人供出,他有恩于我,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话说得确实有点好笑。 若是这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陆载时暂且还要多想想,从刘子兴的口中说出,他怎么觉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样。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陆九爻忽然开口:“我在你那暗门上发现了诡异的符文,前段时间我们破获了一场小铃音寺害人的案子,你门上的符文与小铃音寺的符文一致,那符纸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刘子兴淡淡抬眼看向他:“什么符纸,你再说什么,我不知道。” 说完,他又默默嘟囔道:“我就是个当官的,没姑娘说的这么神通广大,什么符纸不符纸的,这些道家用的东西太玄乎,你别往我身上平添欲加之罪。” 他既然咬死不认,陆九爻也不愿再与这人多费口舌,她直接从怀中掏出了方才收好的符纸。 在刘子兴面前,将符纸展开了问:“就这东西,从你那门上摘下来的,你自己不会做这种东西,这谁给你的?” 刘子兴淡淡扫了眼,说道:“没谁,从集市上买的。” 陆九爻的顿时哽住。 她淡淡地瞥向楚宴清一眼。 对方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吩咐身边的严危:“去,把他给我割了。” 严危即刻从腰间拿出短刀,朝着刘子兴就步步逼近。 这样的动作给刘子兴吓得连连后退,他不怕死,但他想要个全尸。 这辈子都已经不能人事了,好歹留个完整的身体,下辈子投个好胎。 严危莫名的兴奋:“反正你这玩意儿留着也没用,割了算了!” 刘子兴频频后退,却被对面的严危抓住了脚腕。 “求你了!王爷!求你别这样!给我留个全尸吧!” 楚宴清淡声说道:“你若能乖乖配合,就是戴罪立功,别说是全尸了,就连你父母的性命本王都能帮你保全了。”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冰冷了许多:“但你若是还这样嘴硬,不光你的父母要随你陪葬,本王定会将你四分五裂,丢了喂狗。” 这事北宸王真的能干出来,换做别人可能只是吓唬一下,换在楚宴清身上,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你想好。”陆载时又补充了一句:“你身边的李管事已经被我们的审问着了,就算你是个硬骨头,他可没这么硬,到时候实话都让人家说了,你可是连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了。” 思来想去,刘子兴咬咬牙,狠狠点头道:“你们问吧!我肯定知无不言!” 陆九爻率先开口:“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背后操盘之人是谁,还有这符纸是谁给你的?” 刘子兴低头想了想,道:“给我符纸的那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个女子,来的时候带着墨色的幂篱,只说这符纸能保住我库里的金银财宝不变质不腐败,至于她具体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幂篱。 女子。 这与止阳城内开设青楼养小倌的那位神秘人怎么状态出奇的一致。 “可她是怎么知道你藏着金银的?”陆载时问道。 说道这里,刘子兴顿了顿。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幽幽开口道:“那女子是得了宰辅大人的吩咐前来给我送符纸的,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宰相杜华梁。 陆九爻知道杜华梁不是什么好鸟,在背后操盘的证据楚宴清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收集,不过本以为他的目的在隆中,没想到已经将手伸到了青石郡了。 刘子兴接着道:“宰相大人统领百官,我每个月都要向他书信述职,便借着述职之便,在送往信件的箱子中添加了不少的钱票。” “他也帮着我在朝中多分拨些赈灾银下来,拨下来的东西,他许诺我那六成,他只拿四成。” 楚宴清没有要问的了。 关于陆九爻对符纸的疑问,他也知道,就算刨根问底也问不出来什么。 关于那位神秘的女子,还需要陆九爻使些手段才行。 将刘子兴关了起来,众人这才凑到一起,讨论对策。 阿元已经贴心地为众人准备了午膳,早上都没吃,陆九爻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还没到午时,众人就围着圆桌用了起来,边用饭也不耽误讨论。 陆载时率先分析道:“咱们将刘子兴这厮抓了起来,杜华梁那边肯定会听到什么动静,届时必定坐不住,到时候狗急跳墙,我就不信他不会露出破绽。” 严危从外面进来,楚宴清问过去:“刘子兴与杜华梁往来的书信找到了吗?” 严危却摇摇头:“按照刘子兴所说,所有书信都是他单方面给杜华梁的,对方没有回过信,他这里也没有备份。” “往来的账册明细也没有?” 严危摇摇头:“全都是银票来往,没有记载,他们之间的交易做的可真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暗门内的那些金银只能证明刘子兴此人贪墨,却不能证明杜华梁是幕后主使。 大徵律法严谨,抓人是要讲究证据的,尤其是像杜华梁这样受百官拥护的宰相,若是没有证据,届时一众官员围起来声讨,陛下也没办法定他的罪。 “其实还有一个人咱们忽略了。” 陆载时忽然说道:“帮着杜华梁给刘子兴送符纸的那人,肯定是杜华梁的心腹,咱们只需要知道他身边有没有擅长使用道术之人,就能找到杜华梁操纵权柄的证据。” “你说的是那位女子?”陆九爻挑眉问。 陆载时点点头:“那女子先是在止阳城开设青楼豢养小倌,又帮着杜华梁送符纸,你们仔细想想,隆中城内有没有谁家姑娘或哪位夫人,会些道术的?” 众人低着头默默思索了一会儿。 忽然间,楚宴清和陆载时同时抬头,直勾勾地看向陆九爻。 “草……” 陆九爻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好像就我一个……” 第148章 我楚宴清就不会看错人 “这不是明摆着栽赃陷害吗?”陆载时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这件事若是被圣上发现了,那最有嫌疑的就是九妹,合着咱们查了半天,把自己人给推出去了!” “此事等回了隆中再说吧。”楚宴清冷声地操纵大局。 “我先让暗卫悄悄地在隆中城内寻找,找找有没有谁家姑娘是会道术的,现下咱们没在隆中,想找证据也是不容易,还是专心赶路吧。”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他们现在人不在隆中,有再深的打算也是枉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将此行结束,同时让暗卫在隆中城内好好打探打探消息。 眼瞅着正午时刻过去了,众人也用好了午膳,这便不再耽误,起程继续往蜀地赶路了。 临行前,陆九爻从赤羽骑拨了几名士兵,让他们先去江南接阿元姑娘的母亲了。 与此同时,给圣上的书信也递了上去,说明情况,让陛下先安排人到青石郡接替刘子兴的位置。 马车上,陆九爻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奇了怪了。” 楚宴清观察到她的神色,一直默默地看在一旁,不做声,也什么都不问。 其实就是因为,接触下来的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这姑娘皱着眉头想这么久都想不通的。 他就是觉得陆九爻这样实在是有意思,小脑袋左右晃着,眼神时不时地往上瞟,似乎是在思考问题,但想来想去又想不通,眉头一皱,气得小脸鼓鼓囊囊的,实在是可爱得紧。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陆九爻没什么好脾气的对楚宴清道。 本身她想不明白那女子的身份就烦,楚宴清还一直满眼玩味地盯着她看,陆九爻就更来气了。 “看你这样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样子我喜欢。” 楚宴清冷不丁的声音充斥在将路面压得吱吱作响的马车内,陆九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细想,楚宴清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莫不是猜到那幂篱女子的身份了? “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了?”陆九爻好奇的问道。 楚宴清摇摇头:“不知道啊。” “那你还这么悠闲?你就不担心她还会做出别的动作来?” “不会。” 看着陆九爻这么着急,楚宴清也不再逗她了,耐着性子帮她仔细分析道:“首先,刘子兴之事很快就会传进隆中城,那女子知道后,为了保全自身,必定会好好藏着,不敢露出痕迹。” “再有就是,玄学道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术法,大家都知道,整个隆中城内除了你没别人会,但你仔细想想,你会的那些道术是从哪来的?” 陆九爻想都没想直接道:“当然是我师父教的!”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且不说整个大徵的道观有多少,那人既然出现在隆中,还为宰相辅佐,肯定也是从隆中城附近学的道术。 纵观整个隆中城,唯一的道观不就青连山上一家。 陆九爻摇摇头,赶紧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师父从来不收关门弟子,他此生收的弟子也就我一个。” “门外弟子呢?”楚宴清又问道。 “那更不可能,自从我之后,师父就一直闭关不出,再也不收徒了。”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那些师兄们了。” 楚宴清忽然目光灼灼的望向陆九爻,伸手将她纤细柔嫩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耐心解释道:“九娘,人是会变的,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认识的人一段时间不见还如最初那般,你的那些师兄们,咱们必须仔细查查。” 虽说陆九爻不愿相信这件事情,但仔细想来,楚宴清说得确实有道理。 师父闭关不出,青云观现在都是大师兄在打理,剩下的那些师兄们趁着师父不在的功夫收些徒弟也情有可原。 若是不收徒,那青云观的根基不就是断了。 但师兄们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最次的就是遇人不淑,收的徒弟心术不正罢了。 “正好,也很长时间没回去了,等蜀中的事情忙完了,正好上山去看看师父,顺便问问师兄们谁最近有没有收什么女徒弟。” 她忽然看向楚宴清,想到了什么,兴奋道:“正好让师父帮你好好看看,我记得林妙与师父本是同源,他的医术并不比林妙小师叔差,没准能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蛊。” 楚宴清温柔地笑一声。 握着陆九爻的手更加用力了:“也难为你被谜题困扰这么久,还能想到我。”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陆九爻不满地抽回手。 没成想这人力大如牛,她猛地收回,愣是没成功收回来。 反而是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你与旁人又不一样,日后你可是我的夫君,那你的身体健康不就直接决定了咱们以后孩子的身体健康,而且我也不想孤独终老啊。” 对面却是传来一声嬉笑。 “你想嫁给我,还想给我生孩子?” 这话问得,陆九爻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双颊滚烫滚烫的,惹得她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整个人都慌乱了许多。 “我可没说,我就是……” “就是什么?” “我就是简单地设想一下咱们日后的生活,难道你只想与我亲近,不想娶我?那之前还说让我嫁给你,既然只是玩笑话,那我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接忘了吧!” 她这话说得带些娇羞,也带些故意的愤怒,这般模样惹得楚宴清更加喜欢了。 “逗你的,这话你可不能忘,不然我岂不是白白搭上此行了。” 楚宴清之所以跟着,一是为了保护陆九爻,再有就是想多些独处的时间,跟陆九爻好好亲近亲近。 陆九爻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忽然抬头,深深地望向楚宴清,道:“若你发现,我真的就是那带着幂篱的神秘女子,帮着宰相做了这么多坏事,你会怎么办,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不会。”楚宴清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陆九爻眉头一皱,不明白楚宴清的意思:“难不成你会为了儿女情长舍去家国大义?” “不是。” 楚宴清深深地望着她,说话的语气很是肯定:“因为我楚宴清,就不会看错人,更不会看错自己中意之人。” 第149章 忙里偷闲 深夜,隆中城一片寂静。 长街上时不时响起两声打更,宰相府大门紧闭,气势上威严庄重,在长街的尽头俨然肃卧着。 后门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轻声扣响了不太起眼的木门。 也就刚敲响的功夫,门便开了条缝,就好像是开门之人在刻意等她一样。 探头出来的是宰相杜华梁身边的老管家李管事,见到来人,他四下探了探。 确定没人后才与对方到:“姑娘赶紧随我进来吧。” 院中寂静无人,二人穿过冗长的檐下走廊,踏进杜华梁的屋子。 对方已经在屋内等他了。 “姑娘总算是来了。”杜华梁面色看上去有些慌张,他匆忙凑到来人身前,神色凝滞沉重。 “陆九爻已经发现了咱们放在青石郡的符文,楚宴清也在,我的人打听到刘子兴现下已经被秘密押送进京了。” 对方沉默地听着他的叙述,斗篷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样貌,在杜华梁的慌张之下,这位女子显得格外冷静。 “那不正好。”清冷的声音从帽檐下划出。 “既然楚宴清敢离开隆中,山高皇帝远,咱们正好杀了他。” “你当那个疯王是好对付的?”杜华梁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身边全是暗卫,还有一个会玄学道术的陆九爻跟着,咱们想杀了他,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那疯王是什么人,他不是没见识过,太子倒台之后,圣上又不操心政事,杜华梁本能独揽大权,偏偏让这疯王横插一脚,他又深得圣心,被暗卫死死护着,一点手脚都动不上! “有件事,杜大人可能不知道。”女子冷声开口。 “楚宴清身上本就带着毒蛊,那蛊虫正是我家主人下的,当下正是让那蛊虫苏醒的好时机。” 听到这话,杜华梁身形一凛。 他突然想到十年前楚宴清忽然发疯,剑指天子,那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宫里那位早就开始谋算了。 “可他身边还有个陆九爻。”杜华梁还是不放心:“一旦让楚宴清的毒虫发作,陆九爻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咱们岂不是白费……” 话说道一半,杜华梁愣住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眉眼舒展地轻笑一声:“原来姑娘此次前来,是让我设法杀了陆九爻?” 那女子也轻松地一笑:“我家主人吩咐了,若陆九爻死在前往蜀地的途中,这将是对您和主人大计最大的推波助澜。” …… 天色幽深,抬头能看见不少星光。 今夜和之前的情况不大一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能就地安营扎寨,先凑合一晚。 帐篷旁晃动着明亮的烛火,帐篷里却没人。 这里是一片被山林环绕着的空地,抬头正好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秋木环绕成一个圆圈,圈里都是顺手可得的星辰。 楚宴清和陆九爻坐在车顶上。 夜里还有些凉,楚宴清身披大氅,把陆九爻整个环抱在怀里。 陆九爻靠在楚宴清的肩膀上,手也不老实,搂着对方的腰身,整个人的力量都泄在了楚宴清的身上。 “不困?”楚宴清温柔地撇过头来看她。 陆九爻晃了晃脑袋,吸了口山林间新鲜的空气。 “难得这样舒适,不想睡。” “哪里舒适?”楚宴清笑着调侃道:“是林间舒适,还是靠着我舒适?” 陆九爻低着头嘿嘿一笑。 她不回答,就已经是告诉了楚宴清最好的答案。 自从将自己的身心全部交托出去,楚宴清就成了她唯一的倚仗。 晚风拂过山林,吹动二人的衣襟,却也将陆九爻心中的阴霾吹散了大半。 此次前往蜀地,陆九爻没想着一路平坦顺畅,但也没想到竟遇见这么多的意外之事。 关键是止阳城的事情和青石郡又能串联起来,不出门不觉得,出了门才发现,在圣上见不到的地方,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暗流涌动。 那女子的身份在陆九爻心里一直是个死结。 当下两人同坐在车顶上,万籁俱静,只能听见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她忽然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越慢越好。 也算是忙里偷闲,体会一下难得的清净。 或许真的是太舒服了,亦或楚宴清宽大厚实的肩膀给了陆九爻踏实的安全感,她就这么靠着,说是不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微弱的呼吸扑在楚宴清的脖子上。 少女睡得安稳,她的睫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地散发着银灰,嫩白的脸颊好似被奶泡过一样,柔软滑嫩,每次楚宴清都忍不住要捏一下。 但这次他却忍得辛苦。 自从出了隆中的这段时间以来,陆九爻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她嘴硬不说,但楚宴清都能猜到。 一是九阳这小畜生趁陆九爻睡熟的功夫总时不时地缠在她身上找事,再有就是这一路行程波折,纵使马车上垫了松软的垫子,长此下来,不停的颠簸谁也受不了。 出行之前楚宴清就提醒过陆九爻了。 奈何她脾气轴一些,就算是真的难受,也要咬着牙吞进肚子里,连楚宴清都不告诉。 手不自觉地靠近陆九爻的脸颊,却没忍心摸上去,隔着空气,揉一揉,解解馋算了。 他小心的托住陆九爻,将她打横抱起来,再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 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将怀里的人吵醒了,走向帐篷时,步子也是放得十分缓慢轻盈,没弄出半分动静。 陆九爻没回帐篷的功夫,阿婻一直不敢睡得太熟,就怕小姐有个需求自己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这时朦朦胧感受到身边的动静,阿婻慌忙站起身,欲从楚宴清手上接过自家小姐。 “嘘……” 楚宴清两手没有空余,只得嘴上做着噤声的动作。 “我来。” 他轻声一句,眼神示意阿婻掀开门帘。 阿婻赶紧把帐篷的帘子掀开,给楚宴清让开了地方。 怀里的人砸吧了一下,楚宴清连呼吸都不敢了。 所幸是没醒,他这才松了口气,抱着陆九爻钻进帐篷,轻轻将人放在软卧上。 “夜里凉,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给你家小姐掖好被子。”楚宴清说着,贴心地帮陆九爻把被子盖好。 正要退出去,谁想陆九爻紧紧地箍着他的手臂,半点不松开。 第150章 为她煮粥 阿婻低声一笑,忽然将帘子盖住。 “王爷这手若抽出来,我家小姐必定要醒了。” 阿婻贴心地将帘子四角掖了掖,隔着营帐道:“您今夜就宿在这儿吧,我去隔壁睡。” 楚宴清无奈地笑了笑。 再看身下,陆九爻想树懒一样,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呼吸匀称,一眼看去像极了高需安全感的小孩儿。 楚宴清忽然想到他们初见的时候,不是在疯王府,是年少时在山里那次。 他从没在城内见过这般女子,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柔弱的气质,身上也就穿着粗布麻衣,头发高高地在头顶挽成一个髻,背着竹筐就拉住了即将跌落悬崖的楚宴清。 说来也怪,陆九爻经常上山采药,整日随着师父风吹日晒雨淋的,皮肤却一直都很白皙。 不管是在山上见到时,还是后来疯王府再见,她好像从来不属于这个凡尘俗世,想一位独居散仙一样。 怀中的人动了动,似乎是楚宴清坐着,手臂有点高,她抱起来不舒服。 无奈。 楚宴清只好躺下,他动作轻盈缓慢,悄悄地躺到了陆九爻的旁边。 若是一直这样,只有他二人,安安静静地在这方寸之地躲清闲,也挺好。 陆九爻总说,楚宴清是她的救赎,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样说,但她说得不对。 明明在此生黯淡无光的日子里,陆九爻才是那束冲破黑暗照亮他的光。 自从十年前剑指天子,那以后,楚宴清无非就是陛下稳定朝堂的一步棋。 疯王府的十年,虽说陛下一直命人仔细照看着他的饮食起居,却也将他囚为笼中鸟。 他是陛下的后盾,也是陛下的刀,可细想来,怎么也是人家的亲弟弟。 皇家就是如此,先有君臣,再有兄弟情义,楚宴清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 一颗心已经如顽石般冰冷僵硬,却愣是快让陆九爻暖化了。 要说救赎,陆九爻才是他的救赎。 盯着怀里的人,楚宴清也缓缓闭了眼。 天蒙蒙亮时,帐篷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 身边传来异样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楚宴清脸色一黑,将那细长的小玩意儿揪在手里。 九阳的小脑袋不停地晃动。 好似在做无声抗议。 外面不少的小鸟小老鼠小虫子,九阳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开大餐。 若不是帐篷堵得死死的拦住了它能直接钻出去饱餐一顿直接撑死。 “你能不能老实点!”楚宴清低声喝了一句。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陆九爻,这才发现人已经醒了。 “你别这么揪它,你这样掐得它疼。” “咋的你是能感觉到他疼啊?”楚宴清眉头紧皱。 每次和九阳比起来,楚宴清只有靠边站的份。 他无语了,这小玩意的存在感怎么这么高,哪都有他! 陆九爻笑眯眯地看着楚宴清,眼里波光婉转。 “它就是想吃点野味,你给它放出去就行。” 虽然讨厌这个东西,但楚宴清知道,陆九爻喜欢。 万一跑丢了,还得去找。 万一找不到,陆九爻还要难过很久。 “你就不怕它野丢了?” 陆九爻满脸自信:“丢不了,吃饱了就回来了。” “这么相信它?” 楚宴清又好奇地将九阳置于眼前,手指不满地在它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 “你这辈子修了多大的福分!” 九阳抗议。 九阳不满。 九阳只想赶紧出去。 此男甚贱! 楚宴清松了手,啪嗒一声,九阳直接掉在软塌上。 楚宴清手指一勾,贴心地帮它把帘子掀开,呲溜一声,绿油油的身影钻了出去。 生怕晚了一时半会儿,外面的野味就跑光了。 “饿了。”陆九爻嘟哝一声。 紧接着就听见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楚宴清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揉完更乱了。 “我出去帮你弄点吃的。” “我与你一道。”陆九爻从软卧上站起身来。 她晃晃悠悠地走出帐篷,深深吸了一口林间的新鲜空气。 一个素净的斗篷披在陆九爻的身上。 “早上凉,当心染风寒。” 楚宴清越到她身前,贴心的将斗篷仔细系上。 外面的空地上有一处燃尽的篝火,是昨夜兄长他们烤野味留下的。 楚宴清又从旁边抱了新柴,添在那已经变成灰的柴火堆里,从旁边拿了随行携带的锅,架在柴火上。 陆九爻被他这一套动作搞得有点懵。 从楚宴清的身上很难能看到烟火气,尤其是在隆中城的这段时间,男人出行入座,身边总跟着伺候的人,就连饭菜他都从没亲力亲为过。 如今却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了,陆九爻看得愣神,也有些感动。 他凑到柴火堆旁,蹲在地上。 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下巴枕上去,两只眼睛一闪一闪地歪着头,盯着楚宴清慢条斯理的动作看。 “咱们不是带着干粮,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些东西你吃不惯。” 楚宴清往锅里添了水,随后又拿了个火折子,轻轻一吹,凑到锅下的柴火堆里。 没一会儿干柴就燃了起来。 “早上刚醒,吃那些干硬的馕饼,你肚子要闹脾气的。” 楚宴清不停煽动这柴火,试图让火苗燃烧得更猛一些。 “我帮你煮点粥,你稍微喝点,对肠胃好。” “你还会煮粥?”陆九爻好奇地看着他。 “这有什么难的。” 楚宴清声色平缓,表情冷静。 “以前在疯王府的时候,我觉得无聊,没少学摸着做吃的,你若喜欢我做,以后我就经常做给你吃。” 真感动! 一个男人,声名在外,权柄加身,却愿意为你只身入厨灶,满身的温柔细腻都给了你一人。 陆九爻对楚宴清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能控制不住地搂上了他的脖子。 “你怎么这么好。” “别闹。” 楚宴清温柔地推开她:“你裙子长,当心染了火,这么好看的衣服再弄坏了。” “坏了也要抱着。”陆九爻再次搂上楚宴清。 这次,楚宴清没再推开她了。 反而贴心地帮陆九爻将裙子往旁边掖了掖,任凭陆九爻在他身上乱来。 手上也没停着,趁着水开的功夫,往里面下了米。 第151章 难民 楚宴清还真是有两下子,他煮出来的米喷香浓稠,光是闻上去就沁香扑鼻,开锅之后,周围的环境中米香十足。 饭饱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周围守着府兵和暗卫,却没看见陆载时的人影。 朝不远处守卫的赤羽骑问道:“我兄长呢?” 那位士兵恭恭敬敬回声道:“将军去前方查看路况了,让姑娘和王爷先在此等着。” 他们走的是官道,本没什么好查看的,但陆载时向来严谨,为了保证行进路程的顺利,带着两名亲兵快马前去探路了。 过了没多久,其中一名陆载时的亲卫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凑到楚宴清面前,他跪地禀报道:“王爷,前方一公里处发现了成群的难民,将军请您过去定夺!” “难民?”楚宴清神色冷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此处前有洛邑,后是青石郡,为何会出现这么多难民。” 亲卫回声道:“据说是自从蜀地洪涝之后一路北上赶来的,不少人看着快不行了,姑娘精通医术,还请一道前去。” “正好也该走了,咱们直接赶过去吧。”陆九爻这就起身,收拾了行装。 大老远就听见了人群的喧闹声,众人骑马驾车,赶到的时候,陆载时正在全力安慰这些难民的情绪。 “诸位请放心,我等此次出行就是为了解决蜀地灾后恢复的,带了不少的粮食,等下人人有份!” 看见身后的马车,众人知道是给他们送吃的来了,纷纷一窝蜂地拥了上去。 亏得有暗卫带着刀剑挡在马车前,不然陆九爻所乘的马车就要被这些难民淹没了。 楚宴清掀开车帘的一角,放眼望去,这些难民中男女老弱都有,但年轻的劳壮力多一些,妇女老人却没几个。 楚宴清皱起眉头,望向他们,冷言冷语问:“蜀地距此少则半个月脚程,你们就这么走过来的?” 为首的是个赤膊男子,皮肤黝黑,满身的腱子肉。 他嘴唇霜白,看上去尤其虚弱。 抱拳向楚宴清回声道:“这位大人,我等都是蜀中修建堤坝的劳力,蜀中太守林霄本是答应我等,堤坝修建好之后在府中为我等谋差事,结果堤坝刚刚建成,他就将我们赶了出来!并且不许我等再入蜀中,我们是打算联合上京敲登闻鼓的!” 他口中所说的林霄,就是楚宴清那位知己好友的父亲。 这话说得,楚宴清半信半疑。 之所以心有疑虑,是因为他深知林霄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十年前蜀中遭遇泥石流,民众暴乱,朝堂之上群臣静默,没人敢去蜀中赈灾,是林霄独身站了出来,并亲自请命调任蜀中太守,以毕生精力治理蜀中。 山高水远,又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宴清万般不舍,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看着父子二人离去,整整一夜没缓过神。 林霄绝对不会做出那般欺压百姓之事。 但之所以有点相信,是因为毕竟十年没见。 十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他也不敢完全保证,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严危,你把咱们带的干粮和水给这些人分下去。”楚宴清冷声吩咐道。 严危领了命,将这些灾民引到了一旁空旷的地方。 “都别抢啊,人人有份!” 有带刀的暗卫和赤羽骑在旁边守着,那些难民也不敢胡来,规规矩矩地排起长队,等着粮食一一发放。 看楚宴清盯着这些难民出神,陆九爻凑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方才那难民说的林霄,是不是就是你那知己好友的父亲?” 楚宴清没看她,依旧盯着远方默默地点点头。 “其实你不用多想,或许这些难民所说的不是真话,亦或者蜀中太守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 话还没说完,楚宴清忽然打断道:“不是。” “嗯?” 陆九爻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不是?” 楚宴清再次冷静道:“林霄怎样咱们到了蜀中自有决断,我是觉得,这些难民不对劲。” 陆九爻顺着楚宴清的目光看过去,那些难民正在整齐有序地从官兵手中接过粮食。 单单这样看过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就是他们其中仅有一两个女子,一两位老人,但光年轻的壮劳力,就有将近二十个。 “你仔细看这些人的年纪岁数,他们都不是十几二十的青年人了,最小的也将近三十岁,难道没有妻室吗。” 听了楚宴清的话,陆九爻总算是看出了端倪。 这些人虽说穿着打扮都一副穷苦难民的样子,但他们之间壮实的人实在太多了。 就好像刻意打扮成难民一样。 “有没有可能他们的家室还在蜀中,只有这些青壮劳力被赶了出来。”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些人算起来起码二十个家庭,他们人多势众,二十个家庭联合起来,也够太守犯愁的,将男子赶了出来,却将他们的一家老小都留在城内,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与陆九爻一道分析过后,楚宴清更加确切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些人怕不单单是难民这么简单,前阵子青石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些人极有可能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干粮往人群中分发完毕,众人纷纷凑到楚宴清面前,感谢他的大恩。 楚宴清对为首那人点点头,道:“我们还要赶路,既然诸位前往隆中,也只剩不到四天的脚程了,各位吃完继续往北走吧。” 说罢,楚宴清拉着陆九爻,便要上车。 他刚走到马车上,那群难民却忽然齐齐跪在车前。 这些人个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一群大老爷们往地上统统一跪,这怎么有要一同参军的豪情壮志。 陆九爻刚这么想着,为首那位男子壮志诚诚地看着楚宴清,抱拳说道:“诸位是从隆中往蜀地处理灾后事宜的,说实话,我等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还请公子让我等跟着,与太守好好说说,让我们进城与家人团聚吧!” 第152章 嫌我老? “对啊!求大人让我们跟着吧!” 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 “登闻鼓一敲我们就是个死,还请大人让我们跟着,帮我们与太守讨厌说法!” “对!我们人多目标大,没准不等进城就被城中官贵势力杀了!” “对!若是大理寺不管我们的事,我们这趟必死无疑啊!” 为首那名男子又苦苦哀求道:“还请大人行行好,我们身无分文,连口吃的都没有,怕是不等进城就饿死了!” 陆载时犯了难。 他凑到马车前,对着楚宴清低声道:“能给他们口吃的已经是咱仁至义尽了,若让这些人随车,声势太过浩大,本身咱们人就不少,不能再多添目标了。” 见楚宴清盯着这些人迟迟闭口不语,陆载时又补充道:“等咱们到了蜀中,可以与蜀中太守好好询问此事,若是真的,咱们直接帮他们进城就行,王爷身份尊贵,万不敢透露太多!” 楚宴清站在马车之上,冷冷地盯着这些人。 他们其间,不少人都死死顶着头,鲜有几个抬眼瞄着他的。 习武之人,对旁人的气息都有敏锐的察觉。 楚宴清是,陆九爻是,陆载时更是。 且不说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凭着他们沉重的呼吸,陆载时便能感受到,个个都是练家子。 带着这样的隐患在身边,岂不是将一柄利剑悬在王爷的头上。 “王爷,回了他们吧!”陆载时最后劝道。 谁知楚宴清负手而立,眸光淡定,冷静得让人汗毛直竖。 淡淡地开口道:“既然想跟着,就让这些人跟着吧,正好今夜宿在汉白阁,有这些人在,也安全些。” 汉白阁? 陆载时忽然蒙了。 缓了半天,他终于明白了楚宴清的用意。 其实他们没打算宿在汉白阁的,汉白阁是官道上一间荒废的楼阁,整栋建筑有整整九层,因年久失修,已经摇摇欲坠了。 根本不是睡人的地方。 本身的打算是加快脚步,今夜在汉白阁以南二十里的村庄休息。 陆载时刚听到楚宴清的用意时还在想,是不是疯了,一堆人睡上那一阵狂风便能吹到的阁楼上,岂不是找死。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楚宴清是想通过危楼,试探这些人的目的。 若那些难民真的心怀不轨,那就将他们埋葬在此,陆载时观察过今夜天象,大雨,暴风。 一行人为了避雨匆匆在无意之间进了危楼,就算他们全被埋葬,也跟楚宴清没有半点关系。 若一夜相安无事,随行这么多暗羽卫和赤羽骑,也能保证这些难民的平安。 进了马车,陆九爻不得不佩服楚宴清的算计。 “将自己置身事内,以身做饵,王爷做事还是这般不留后路。” 陆九爻笑着看他,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埋怨。 “你当谁都像你,小心翼翼,做什么都要先将自己的退路想好了。” 楚宴清往陆九爻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宠溺的心思快从他的眼神中溢出来了。 其实楚宴清最精明的地方不光在此。 他此次出行,只有陆九爻和陆载时知道。 再有就是随行的暗羽卫和赤羽骑。 朝堂之中最害怕的就是圣上身边没人,当下楚宴清随着陆家一同前往蜀中,圣上身边也就剩下了宰相杜华梁。 虽说兄长也入朝为官,可以与他们传递消息,但楚宴清做事还是要小心些。 不管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待危楼一塌,背后之人只会觉得是天灾,没人会往他身上想。 这招不光能瓮中捉鳖,还能来一出金蝉脱壳。 陆九爻不由得感叹,这家伙心思如此之深,以后自己在他面前耍什么小心思,可要仔细斟酌。 不然岂不是让他当狗玩儿。 “你又瞎想什么呢。” 楚宴清眼神平静地扫向她,随着马车的晃动,高大的身影威风凛凛,沉着冷静得不像话。 实在迷人! 换做以前,看到这样充满魅力的楚宴清,陆九爻肯定要好好拘着,将心思藏着,一点喜欢之情都不敢表露。 不过现在,她眼神中多了些不怀好意的魅惑。 一点也不吝啬夸赞:“王爷不愧是人中龙凤,天人之姿,玉树临风,老谋深算,九娘自以为万事打算得仔细,跟王爷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无奈。 对这个小姑娘真有点无奈。 楚宴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眸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人中龙凤可以,天人之姿也行,玉树临风我也谢谢你的夸赞,老谋深算是什么意思。” 陆九爻:“……” 她倒是没这个意思,怎么听在楚宴清的耳朵里竟然变了味儿。 吞了吞口水,陆九爻不知该如何解释。 楚宴清却不依不饶,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你是嫌本王老了?” 大了陆九爻十岁,可不就是老。 他对自己比陆九爻大十岁这件事一直颇为介意,平时陆九爻不提,楚宴清也想不起来。 每每说道“老”这个字,这位王爷都要缠着她刨根问底,直到自己说出“不老”之言才肯善罢甘休。 手腕传来轻微的痛感,陆九爻眉头一皱,颇具可怜神色。 “疼……” 楚宴清的手果然松了些。 其实他都没怎么用力知道陆九爻就是装的,但就算是装,他也不想看到陆九爻皱眉。 她皱眉,他心疼。 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楚宴清把人抱住,紧紧裹着。 “你再嫌我老,我就同史上的某个皇帝一样,费尽毕生精力寻找长生不老药去!” “若真有这种药还轮得着你去寻?”陆九爻目光真诚地盯着他。 楚宴清起初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过去。 谁知陆九爻竟然嘿嘿一笑。 不怀好意的眼神自找没趣道:“要真有这个东西,我肯定第一个帮你去寻,让你活得年轻些,活得长久些!” “你!” 楚宴清一阵无语,气上心头,又舍不得欺负她。 “你还说不嫌我老!” 将人按在怀里,惩罚似的不停在陆九爻的腰窝处挠着,惹得怀里的人不停地咯咯狂笑。 寂静的山林中,笑声顺着马车钻了出去,传进车后为首的难民耳朵里。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阴鸷了起来。 第153章 这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汉白阁的位置离发现那些难民的山林不远,大老远就能看见九层危楼高耸入云。 夜色如墨。 层层黑云将月光死死遮住,今夜看着有雨,众人不由得加快了脚程。 汉白阁这地方其实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他是前朝一位皇帝为了便于观察他国的敌情而建造的,后来太祖帝登基,为了不让着阁楼荒废,就改成了歇脚赏景所有。 后来因阁楼年久失修,木桩都松动了,工部领了旨意修缮阁楼,但前阵子南部大水,加之边境加上防护,国库里的钱都用在了赈灾和军队上,修缮阁楼的事情就被搁置了。 初到汉白阁前,众人看着黑压压的建筑犯愁。 这还真不是人能歇脚的地方。 加之半夜有雨,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阁楼整个坍塌,里面的人跑都跑不出来。 陆载时还是不放心,他凑到车窗旁,对着里面的人小声道。 “王爷,真的确定今夜要在此歇脚吗?您是金贵之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等该如何向圣上交代?” “大哥,你就放心吧。”没等楚宴清回答,陆九爻反而掀开车帘,眉目坚定地看着他。 “有我在,就算楼真的塌了,我也有办法让咱们的人顺利出来。” “那你好歹跟哥说,你有什么法子,我再斟酌斟酌。” 陆载时的顾虑陆九爻能理解,毕竟他是朝廷命官,本身前往蜀中治理修缮,若还没到蜀中就葬送于此,整个陆家都没办法想圣上交代。 更没办法想整个蜀中的百姓交代。 加之楚宴清跟着,他身为圣上的亲弟弟,本身出来这趟就躲着所有人的目光,再出什么岔子,陆家满门都陪葬了也不足够。 想了想,陆九爻让陆载时凑得更近了一些。 她往身后那些难民中瞥了一眼,夜色深沉视线不好,确定那些人看不见陆九爻的动作之后,她才偷偷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符纸。 “你将这东西偷偷给咱们的人发下去,人手一个,切记,让大家伙将符纸折好了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千万别拿出来。” 陆载时眉头一皱。 “塞个符纸能顶什么用,莫不成楼塌了之后这玩意儿还能顶上?” 说起来也太滑稽了,与其塞个符纸,还不如每人发个盾来得合适! “你信我。”陆九爻也急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先按照我的安排发下去,一定要嘱咐好,叠成三角仔仔细细地塞进袖口。” 不是不信她。 九妹的本事陆载时自然是知道的,她的能耐一般人还真猜不到。 不过一张符纸而已,他心里也是真的没底,事关所有人的性命,陆载时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这时,楚宴清从陆九爻的身后探过去,冷冷地看着陆载时道:“陆将军,就按九娘说的来办,本王来做打票,你放心。” 这俩,一个胡来,一个没有底线地宠着。 反而是陆载时这个亲大哥像是站在对立面了。 “行吧。” 陆载时拗不过他们,只好作罢。 “兄长就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托付与你了!” 他收起了符纸,亲自给随行的所有人都打了下去。 并将陆九爻的嘱托一一传达,一个都没落下。 “头儿,你说他咋干什么?”难民群中,一个瘦些的中年男子在为首那人耳边疑惑道。 “我看陆载时好像在给他手下的人发什么东西。” “符纸罢了。”为首那人目光深沉道。 他没有别的长处,唯独视力不是一般的好。 眼瞅着陆九爻拿出了一堆符纸,让陆载时给他们手下的人分发了下去,他却不慌。 看他神色如此震惊,身边的小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头儿,他们不会要动什么手脚吧?不然为什么只给他们自己人发符纸,不给咱们?” “几张符纸而已,你当是什么好东西呢?” “但是我听说这个陆九爻玄术了得,是不是打算对付我们?” 为首这人冷哼一声。 “你信这个?无非就是侯府为了捧她捏造的流言,不把自己的姑娘营造得好一些,那有人愿意娶一个在山上待了十五年的穷道士!” 当然,陆九爻是修道不假。 但她不穷。 她有的是钱,你可以说她长得不怎么样,也可以说她能力不行,但绝对不能说她穷。 陆九爻真的穷得只剩钱了。 “谁说我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声响。 为首那人被吓了一跳,他震惊地转过身,看向背后的陆九爻。 又不可置信地看向马车的方向,这才发现车里竟然没人。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震惊的说话都在颤抖。 “你走路难不成不出声吗?” 陆九爻皱着眉头,话语间有些不满:“你怎么不说是你们议论别人太投入了,才没发现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为首之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差点露馅了。 他脾气不好,大家伙儿都是宰相培养的府兵,平日里干的就是杀人越货之事,谁跟耐心二字都沾不上边。 但他们一直给陆九爻的形象就是质朴淳厚的难民。 是平头老百姓,是心地最善良之人,方才他被吓到了,一个没搂住,不小心将自己的本性爆发了出来。 看到陆九爻皱眉,为首那人才赶紧向陆九爻抱拳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姑娘,我们这几日天天赶路,已经是万分疲惫,这才不小心得罪了姑娘,您千万别介意。” “没事。” 陆九爻暗自一笑,心想就你们这点薄弱的演技,还想骗楚宴清那只千年老狐狸? 实在太嫩了点。 不过她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将手里的几张符纸递过去。 道:“今夜有雨,秋季的雨夜山上出奇的寒冷,这些符纸是御寒的,你们带在身上,起码别冻着了。” 为首之人接过符纸,恭恭敬敬地与陆九爻道谢。 “对了。”陆九爻忽然目光荧荧地看着他:“认识了这么久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头一字一句地客气回答道:“我姓钱,单名一个竖字。” “钱竖……” 陆九爻嘟哝一声道:“前面就是汉白阁了,钱大哥,你随我们一道进去休息吧。” 第154章 相同的诡异符文 “姑娘进去休息,我等在外面守着就行了。”钱竖道。 “今夜有雨,你们守在外面若是冻坏了,还怎么回蜀中找那太守说理去?”陆九爻疑惑地问。 她的眉眼也好,表情也罢,看上去都格外的真诚,好似是真心在为这些人着想一般。 钱竖眼神暗了暗,想着陆九爻的话说得确实在理,若他们再执着下去,就真的有点可疑了。 “我等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姑娘还愿意这么帮我们,实在是菩萨转世啊!” 陆九爻为这些人让开了路:“多说无用,诸位还是赶紧进去休息吧。” 两声闷雷传来。 外面本身就已经让整个漆黑的天幕浸染得没有半分光线了,汉白阁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初次踏进去的时候,陆九爻甚至不觉得自己踏入了一个高耸的阁楼。 反而更像是进入了梦里一般空洞黑暗的空间,眼前仿佛不太真实,不光是黑,还黑得让人寒毛直竖,充满恐惧。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下去,刚进来没多大会儿的功夫,身边忽然燃起了一个火把。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方寸之地,陆九爻转身看去,楚宴清正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她。 “你先拿着照明,我让他们把这阁楼内的灯都点上。” 火把的光的确微弱,顺着照上去,并不能看得太真切。 这里是个中间空洞,两边爬满栏杆扶梯的阁楼,站在正中间,抬头看去正好能看到阁楼最上方的屋顶。 不过现在光线还没这么亮,陆九爻站在当中往上看,房顶没看到,只看见黑漆漆的空洞。 这栋建筑的排布有些奇怪。 九层塔,在命理学与国学中,寓意着步步高升、九五之尊以及圆满之境。 其层数九,为阳极之数,代表着至高无上与极致的完美。 在易经中,九为阳爻的最大数,象征着天、君主与最高权威,这也是陆九爻名字的由来。 这名字是师父起的,虽然冒犯了圣上,但还真没人知道其中的深意,为了让陆九爻的命硬一些,师父便给他起了这么大的名字。 九层塔常被视为权力与地位的象征,这栋阁楼的样式与佛塔很像,尤其是里面的布局和点缀。 陆九爻拿着火把凑到不远处的墙边,方才刚拿上火把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墙上有壁画。 将微弱的火光照过去,看见画上的图样,陆九爻忽然一愣。 这图案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在郡守府的暗门上看见的诡异的符文。 鲜红色的符文因年代久远,如同结痂了一样在墙上镌刻着,像是一朵红色的莲花,但与普通的莲花又不太一样,花瓣扭曲诡异,每个线条都像是折断了一样,向上延伸,就好似一只手一样。 这符文已经见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在小铃音寺,当时第一次见,没觉得奇怪。 第二次就是在郡守的暗门上。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三个地方都出现了一样的符文,这三处肯定有什么关联,但是陆九爻现在还想不通,不过隐约中,总觉得这符文跟那头戴幂篱的女子有关。 任何建筑的布局风水都是极为讲究的,就像是这栋阁楼,看似只是普普通通的建筑,但整个布局都是根据八卦的形式定的。 乾位落着楼内的旋梯,意味青云直上,坤位落着正门,意味万事安定,建造这里的人对风水也极为讲究。 “看什么呢?”楚宴清忽然凑过来。 陆九爻向他示意眼前的符文:“你看,跟咱们在郡守府看见的那个符文一模一样。” 楚宴清仔细观察了符文的样式。 之前在郡守府看到的图案因门上潮湿,被氤氲了些,这个图形更加明显。 楚宴清冷不丁道:“我已经命人四处打听了,北蛮的眼线书信来报,说是这图案在大徵找遍了,没能寻到,北蛮倒是有一模一样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图形的来源在北蛮?” 楚宴清点点头:“多半是,不过北蛮地方也大,北蛮皇室中没有这东西,多半是个不起眼的小部落。” “可不起眼的小部落涉足中原,胃口也太大了些。” “现在的北蛮王室跟最早已经大有不同了,据说新登基的皇帝是他们先皇最不受宠的病秧子,一直被北蛮的大长老操控着,现在看似已经坐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其实所有的权柄都在人家大长老身上。” 听到这里,陆九爻忽然觉得,若没有最近发生的种种,楚煜还是会在太子之位坐着,楚煜的脑子不好使所以的决策都要经过宰相的核定。 这么说来,若是楚煜登基,那操控权柄之人不就是杜华梁。 看着陆九爻沉思,楚宴清能想到她心中的疑惑。 顺带嘴便直接问了出来:“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咱们此行遇到种种阻碍,多半都是杜华梁在身后搞的鬼。” “那你就要小心了。”陆九爻忽然转身,看向身后忙碌点灯的暗羽卫。 “杜华梁对咱们的形成了如指掌,咱们的人里面,肯定有他安排进来的细作。” 楚宴清轻声一笑:“这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真的有细作,今晚也要露出马脚了。” 陆九爻觉得好奇,她喜欢楚宴清这样所有事情都胜券在握的样子。 就好像真的跟着他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他总是能将你所有的顾虑都安排好。 “看样子,你是早有办法了?” 这时,四周的烛光都已经点在了墙上,整个汉白阁的内部都能看清楚了。 楚宴清熄灭了手中的火把,抬头看向汉白阁的顶部。 顶部是个视野极佳的小阁楼,站在上面正好能看见方圆数十里的景象。 虽说今夜有雨,天色不是很好,楚宴清却转身问向陆九爻:“想不想上去看看?” 陆九爻抬头看了一眼,调侃道:“上去淋雨?” 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夜里又这般冷,她实在想不通楚宴清非要上到楼顶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楚宴清却只是稍微挑眉,抱着双臂眼神审问一般地看向陆九爻。 “怎么,莫不是太高了,不敢上?” 第155章 原来她才是被蒙在鼓里那个 这有什么不敢。 陆九爻又不恐高,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哪天不是在悬崖边走上很久。 “走吧。”她转身就走,把楚宴清狠狠地甩在身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楚宴清只是淡淡一笑,转身便跟了上去。 说来也怪,本身就是下个小雨,在楚宴清和陆九爻走上去时,雨势竟然越来越大了。 甚至有滂沱之势,骤雨卷着狂风,将本就岌岌可危的高楼吹得摇摇欲坠。 最顶上是一个收拾整齐的小阁楼,阁楼的顶端是典型的八角飞檐,是典型的防雨防风的样式。 夜里冷,二人身上都裹着厚重的大氅,所幸这顶楼四角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两人站在楼边,一点雨水都淋不到。 顺着边缘往远处看去,能看见雨雾中的村镇,明着细微的灯火,静谧地在大雨中沉睡,单这样看着让人觉得那村镇格外的孤独。 这村镇名为清泉镇,与汉白阁也就二十里的脚程,先前本打算在这个镇子里休息,现下站在汉白阁的楼顶,正巧能将镇子的全貌尽收眼底。 “你猜猜我为何想让你上来。”楚宴清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九爻。 “闲的呗。”她没忍住嘟哝一声。 确实也想不通楚宴清的用意,这个人心里有什么想法总是不提前说,总在你已经入了他做好的局之后再缓缓的解释,因为这个,陆九爻起初是觉得充满好奇,有些探索未知的刺激,但时间久了,总觉得误事。 她耐心不够,楚宴清也能理解,只是觉得她颇为可爱,没忍住笑笑。 “你还笑?” 陆九爻震惊地看着他:“我都快被冻死了。” 楚宴清将人搂紧怀里,怕她冷,用自己的大氅把人紧紧裹着,给足了安全感。 陆九爻其实很少对一个男人犯花痴。 但是楚宴清真的不一样,他的每个神态,每个动作,都能让人心中暖暖的。 将他北宸王的霸道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每次陆九爻都险些招架不住。 沉溺于温柔乡,眼前的滂沱大雨也不觉得有什么了,陆九爻顺着楚宴清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那静谧的村镇忽然有了动静。 从他们的位置很清楚地能看到,进村的那条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总共有八人,前面四个,后面四个,他们之间抬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个棺材。 陆九爻的眉头忽然皱起来。 她挣脱了楚宴清的怀抱,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 指着雨中的棺材问:“你带我上来,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嗯。” 楚宴清紧了紧陆九爻身上的斗篷,仔细为她解释道:“清泉镇有个传闻,你之前被困在山里,回府后又很少出门,应该没听说过,镇上若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每每下雨的时候,家里的儿女抬着棺材围着镇子每转上一圈,家里的老人就能多活一年。” 这是什么荒谬之说,人的命数自有天定,怎么可能通过抬棺材转几圈就轻易改变的。 “这是谣传吧?”陆九爻皱着眉头看向那转圈的队伍。 “不管这延长寿命之说是不是真的,这样的说法很容易被破解,如果围着村子转了几圈,家里的老人没活够他们期待中的命数,岂不是没人相信了?” “这便是这村子最有意思的地方。” 楚宴清说道:“你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围着村子转几圈就能延长人的寿命,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知道,但还是每每都继续下去,就是因为这句话已经成了村民们的信仰,就算不能真的延长寿命,也愿意转一转,给自己的心里求个安慰。” 这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人的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就算长寿,也很少有能活过百岁的。 连至高无上的帝王在他的权利到达巅峰之后,只想着怎么延长寿命,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生离死别怨憎恨,本就是人之常情,人家只是个小村镇,围着村子转几圈又不影响其他,谁会去管。 这时,楚宴清忽然把陆九爻死死抱住。 他的力气很大,陆九爻险些要上不来气了。 “嘞……”她嘟囔了一声。 楚宴清的动作却并没有变得缓慢,而是仍旧死死地抱着陆九爻,声音忽然温柔了许多。 “我是想跟你说,其实人活着一辈子,并不是真的为了什么,就像这些村民一样,有的时候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个心里安慰。 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有的时候真的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楚煜已经进了大狱,这辈子都难以翻身了,陛下现在就两个儿子,舍不得杀他也能理解,但你真的不用再多想。” 楚宴清怎么知道陆九爻的这个想法的。 她一直等着楚煜被问斩的那天。 但是自从楚煜进入大狱到现在也有将近一个月的光景了,陛下一直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像是在可以逃避一样。 陆九爻怕的是,圣上年纪大了,膝下就一个楚煜一个楚逸,真的会动恻隐之心,舍不得杀他。 再添新的龙嗣已经再无可能,楚煜一死,整个大徵就剩下了楚逸一个血统纯正的继位之人。 就算真的打算让楚宴清摄政,也只是为楚逸前行的路上扫平阻碍,但细想来,楚逸的亲生母亲是璃妃娘娘,若真的等到楚逸登基,璃妃不就成了最大的赢家,她肯定不会让楚宴清安心摄政的。 到那时,她必然会想方设法杀了楚宴清。 这个想法已经在陆九爻的心里萦绕了许久了,这次之所以想让楚宴清也一起陪着,不是没考虑到会影响他的政事,而是想让他在风口浪尖上先避一避。 之前北宸王府的开府宴,楚宴清已经被一众大臣恭维过,必定会遭到杜华梁和璃妃的不满,如今先让他随同出门散散心,等朝中局势缓和一些再回去。 但她啊从没跟楚宴清说过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人家倒好,心里跟明镜似的,心甘情愿地让陆九爻牵着鼻子走。 本以为是将人家蒙在鼓里,没想到陆九爻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第156章 玩她跟玩狗似的! “不行,我不跟你好了,你太吓人了。”陆九爻挣脱了两下,想从楚宴清的怀里退出来。 意料之内的,并未成功。 反而是被抱得更紧了。 温热的鼻息凑在陆九爻的耳边,魅惑的声音忽然开口质问:“我怎么就吓人了?” 陆九爻撇撇嘴:“你玩儿我跟玩儿狗似的。” 楚宴清:“……” 这样的形容实在是不怎么中肯。 谁家好人骂自己是狗的,她不心疼自己个儿,楚宴清还心疼呢。 责怪地往陆九爻的额头上轻轻谈了一下:“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我说得不对吗?”陆九爻脸上只剩阴鸷。 “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本来我还自作聪明,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先从诡谲云涌的朝堂之内脱离出来片刻,谁知你竟明知是套还心甘情愿地往里进,我这个下套之人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陆九爻忽然抬头看他:“那你说,咱们日后若是吵架了,我这个小狐狸,怎么能玩得过你这匹大尾巴狼,风险太大,我现在就要全身而退。” 楚宴清没忍住一笑。 他觉得陆九爻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今天跟个小傻瓜一样。 “现在才想起来全身而退,是不是有点晚了?” 陆九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楚宴清吃死了。 而且是吃的死死的! “我不跟你说了,上面冷,我要下去安顿那些难民了。” 说着,总算是脱离了楚宴清的魔抓,转身便要下楼。 “我方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楚宴清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这时不用楚宴清箍住她了,陆九爻自己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宴清良久,忽然说道:“其实跟你说完我好多了,日后这些事我不在多想,你既然爱寻思,你自己想去吧。” 这其实已经是变相地答应他了。 得到了自己心里满意的想法,楚宴清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没让陆九爻自己下去,走到人家身边,潇洒的先行下楼了。 陆九爻:“……” 好像不装能死似的。 其实楼下的“难民”该怎么安置他们还是个难题。 这点陆九爻倒是不用太过操心,楚宴清都已经想好了。 这间楼宇说是危险,其实也有些安全之所,那就是最中间那根主梁附近。 这主梁柱从地下一直贯通在楼上,就算是楼塌了,这根主梁柱也能平平稳稳地树立在原地。 这样安全的地方肯定是他们自己人用。 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整个楼的第七层,楼一倒,整个第七层上无逃路,下无可退,必死无疑。 现在就是说,怎么能让这些“难民”心甘情愿地在第七层老老实实地待着。 陆九爻刚想到这里,严危忽然吩咐道:“所有的暗羽卫和赤羽骑在一楼大堂休息,七层有客房,难民们居住。” 军令如山,暗羽卫和赤羽骑听到这样的吩咐之后,纷纷收拾行装,在一层中间的主梁柱附近席地而坐。 这时,钱竖走过来,凑到严危身边。 目光诚恳道:“这位官爷,咱们都是些穷苦的老百姓,还指望着几位官爷护着呢,我们睡在大堂就可以,你们去楼上的房间休息吧。” 严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虽然楚宴清没跟他说,但跟着自家主子这些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什么人是良民,什么人是土匪,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跟这些人说话间没什么好脸色,但也算客气。 “千万别,你们的生死安危直接决定了我等入了蜀中如何与太守说情,难道诸位不想回蜀中了?” 这话说完,钱竖一愣。 还不到动手的时候,他不想露出破绽,早就听闻北宸王生性多疑,他身边的随侍也是个个谨慎,宰相大人交代的事情还没完成,他们千万不能在这里掉链子。 睡楼上就睡楼上吧,毕竟他们的目标也不是楚宴清。 钱竖点了点头,好奇的凑过去问道:“这位官员,请问一下,陆家姑娘住哪?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跟你们一起在大堂内委屈吧?” “你管九娘子做什么?”严危的神色瞬间变得阴鸷了起来。 “她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九姑娘睡在哪里,自然有我家公子陪着,你们少打九姑娘的主意!” 这不能忍。 这实在不能忍。 看着这些人色眯眯的眼神就觉他他们不像好人,管好自己就行了,还管九娘子做什么! “你们几个小心一些,少与九姑娘发生任何纠葛,不然我们都不会轻饶你们!” “这位官爷,你实在是误会了。” 钱竖忍着心中的暴戾,语气平缓的向严危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九姑娘是我等的救命恩人,我们想着明日一早亲自下厨,给九姑娘做些饭菜送过去。” “这事有阿婻陪着,不用你们操心。”严危冷冷的扫他一眼。 “你们就安生的在楼上待着,等明日一早起身继续赶路就成,姑娘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过问。” 钱竖在这样纠缠下去就真的露馅了。 他只能转身离开,脸上附着一层阴郁。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实在不知道陆九爻今夜宿在何处,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楚宴清,而是一直跟着队伍的陆九爻。 宰相吩咐了,楚宴清的性命他们现在还不能动,但陆九爻今夜必须死。 回到了人群中间,一同随行的兄弟凑到钱竖身边,疑惑的问道:“怎么样了头儿,打听到那娘们今天晚上在哪睡了没?” 看着对方兴奋的神色,钱竖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腿上重重踢了一脚。 “咋了,你他娘的还想干点别的啊?我跟你说想都别想,大人吩咐了,立即取其性命,立即离开,不能让别人发现半点破绽!” “反正都是要杀了的,你让兄弟们过把瘾,又不是不成,看那姑娘长得如此水嫩,你自己难道就不想?” 说道这里,钱竖脑海中浮现陆九爻的画面。 身段窈窕,皮肤白嫩。 他怎么可能不想!是个大老爷们就想! “行,那等人都睡了,你们注意着点,今晚就动手!” 第157章 不眠之夜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陆九爻做事向来给自己留足够的后路,这次也是,她那会儿给暗羽卫和赤羽骑的符纸其实还真是能保命的东西。 这次出行,为了随行人员的安危,陆九爻刻意提前画了不少的保命符,一旦周围发生什么意外的危险状况,这符纸感受到所持之人神经的极度紧张,会在对方的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空气墙。 将所持之符纸之人保护在空气墙内,届时就算是整个汉白阁都塌了,所持符纸之人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这就是陆九爻让这些人将符纸仔细叠好放进袖口的原因,放进袖口才能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催动符纸的能力。 不过保命符纸也不是啥时候都有的,这个符纸在陆九爻会画的所有符纸中是难度系数最高的,临出发前画了将近十天,才终于画满了三十张。 给随行的暗羽卫和赤羽骑分发下去,她手上几乎不剩几个了。 房间内,楚宴清盯着陆九爻仔仔细细地将符纸叠好缠在九阳的身上,脸色一黑一黑又一黑。 他静坐在旁,抱着双臂冷眼看着陆九爻将蛇的身体展开,拿出柔软的绳子,在九阳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确定不会勒到它又不会让符纸掉下来,陆九爻才放心地拍拍手。 “齐活。” “为什么它都有,我却没有?”楚宴清冷冷地看着她质问道。 “九阳身子太小了,存在感又低,我怕但时候楼真的塌了我顾不上它。” 陆九爻皱着眉头看着楚宴清:“但你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人高马大的,我不可能顾不上你啊。” 这个意思就是陆九爻要亲自保护楚宴清了。 刚刚还吃一条蛇的醋,现下听了陆九爻的解释,楚宴清心里简直一点醋意都没有了。 暗羽卫和赤羽骑都在楼下待着,陆载行也与他们凑在一起,难民们在七层,只有陆九爻和楚宴清二人单独在阁楼的小房间里。 说白了,楼要是真塌了,换做平常人,他们的位置是最不好跑的。 不过陆九爻和楚宴清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他二人从阁楼的观景台用轻功飞跃出去,绰绰有余。 七层的难民们就没这么幸运了,整栋楼的窗户都是封死的,唯一能逃跑的位置,就是一层的大门口。 外面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惊雷,这雷声的响亮程度,让大堂内即将睡着的官兵们的身形巨凛了一下。 雨势越来越大。 钱竖顺着门缝往外面看了一眼,没人。 又轻轻地推门出去,看向楼下的大堂。 都睡了。 可能是这一路上奔波的太累,即便是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雷声如鸣,那些官兵依旧睡得很沉。 “老大,这些人都是北宸王和陆平侯身后最顶尖的人,他们睡得这么熟,是不是有猫腻啊?” “能有什么猫腻。”钱竖站在栏杆旁,看着下面沉睡的人群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俨然没有了最开始的秩序。 “你可知他们已经赶了多长时间的路了,就算再是铁打的英雄好汉,也经不住长时间的催磨。” 说着,他又看向身边的小弟:“打听清楚了?九姑娘确实在顶楼?” 下属小弟重重地点点头。 “确定!方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就在顶楼,不过有北宸王一直在旁边跟着,咱们的人很难靠近。” “咱们的目的不是北宸王,千万不能让那疯王看出什么端倪。” “放心吧,迷香已经准备好了。” 他这个小弟办事钱竖向来放心,赶紧干完这一票,他们就赶紧回去了,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呢! “走,上楼!” 整个楼阁内只要是明面上的地方都点了灯。 他们没有全部出来行动,人数太多目标就会很大,绑个姑娘而已,那二人就算有再大的能耐,迷香一点起来,就算是个八尺大汉都要不省人事。 雨势没有减弱的意思,出了门之后,外面的雨声反而更大了。 他们行动起来如有天助,雨声越大,他们的脚步就越会被磅礴雨声淹没。 三个人顺着楼梯逐渐往上走,很快就来到了顶层的阁楼。 钱竖拿出迷香,顺着窗户纸扎了进去,他们几个都蒙着面,不会受到迷香的影响。 房内二人正一同躺在塌上沉睡。 有了迷香的加持,这二人的呼吸声更加平稳了,很明显已经晕了过去。 推开门,三人凑到床前。 床榻很窄,也就只能供一个人在上面安睡,陆九爻睡在外面,楚宴清伸手搂着她,才勉强没让人掉下去。 楚宴清身形修长,双脚已经比床位多出一截了,看上去睡得并不舒服。 “哼。” 钱竖冷哼了一声,对于这样的行为充满鄙夷之色。 “为了个女子,堂堂王爷这般委屈自己,就非得睡一块儿?又不是没有别的房间。” 旁边的属下调侃道:“这才能证明九姑娘诱惑力大啊,连人家一个堂堂王爷都如此倾心,这样的人间尤物要是能伺候哥几个,做梦都要笑醒!睡上一觉一辈子都忘不掉!” “你他妈就知道睡!收起那色眯眯的眼神!要是因此误了事,老子第一个砍死你!”钱竖低声呵斥了一句。 属下这才老实了,砸吧砸吧嘴,只能先办正事。 最麻烦的地方来了。 楚宴清抱着陆九爻实在抱得太紧。 他们三个人一起掰他的手臂,试图将陆九爻从这份禁锢中解救出来,废了半天的劲,人家半点不为所动。 “这都迷晕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钱竖怒骂了一声。 下属身后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他的额头浮现出一层冷汗,慌慌张张地问:“这俩人不会是没晕,在这儿装样子呢吧?” “你放屁呢?”钱竖在他腿上重重踢了一记。 “这迷香可是那姑娘亲自给的,怎么可能出岔子,多半是北宸王的潜意识在作怪!” “但一直这样搂着也不行啊,人不救出来,哥儿几个还怎么快活?” 说实在的,看见陆九爻的第一面起,钱竖也想快活一下。 但要是真的扯不出来,只能拿着刀子直接抹陆九爻的脖子了。 毕竟快乐哪有任务重要。 “再试一次,不行的话直接杀了!” 第158章 命搭进去才值得? 他们再次扯上楚宴清的手臂。 床上沉睡的一男一女,床边费力掰人家胳膊的三个男人。 这样的景象,诡异当中又透着好笑。 就这么掰扯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三人同时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草!” 钱竖又给身边的下属来了一脚。 “你他妈这么紧张干什么!” 下属委屈,嘟嘟囔囔地抱怨:“你不也紧张……” “我那是让你吓得!” 钱竖说着,从腰间掏出匕首。 破罐子破摔地凑回到床前,轻叹一声:“没办法了,直接杀了吧。” 话音落地,他高高扬起手臂,银光乍现,在床前二人身旁划过一道刺眼的霜白。 忽然,耳旁传来一阵冷箭冲破空气的哨声。 再看床上,楚宴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另一个没搂着陆九爻的手中拿着一把弩箭。 三发短剑齐刷刷地射进了钱竖的胸膛。 他扬起的手臂还僵硬在半空,怒目圆瞪地死死盯着楚宴清,片刻后,身体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死了。 身边二人看见这般景象,纷纷拿起了刀子,一同往陆九爻的身上扎去。 谁知床上的女子也没晕过去,她一个简单的翻身,给这二人一人来了一脚。 他们被踹出去老远,身体重重地撞向身后的柱子。 两人忍着背后剧烈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跑。 嗖—— 冷箭再次从弓弩中飞射出来,击中二人的后背,他们连房门都没跑出去,就倒在了地上。 死了。 在一声震响的惊雷过后,耳边忽然传来了木头断裂的声音。 顺着那二人方才撞击的柱子看去,柱身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这时,外面的狂风更加肆虐了,吹动着阁楼摇摇欲坠。 这时,整个楼梯发生了倾斜,头顶的梁木纷纷往下掉,砸在耳边轰轰作响。 陆九爻起身便朝着房间门口跑去。 楚宴清及时拉住了她,语气严肃道:“不是说好了跳窗吗?你干什么!” 陆九爻指向地上已经断气的三人,慌张道:“我下去抓个活口上来啊,没留活口咱们怎么审问?”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楚宴清目光沉沉,脸色阴暗恐怖,就像拎小鸡仔一样,将陆九爻整个抗在自己的肩上,不顾对方的挣扎,冷静地从阁楼旁的窗户上一跃而下。 平稳落地之后,发现大堂内的众人已经接二连三的出来了。 陆九爻从楚宴清的身上下来,凑到陆载时的身边。 大雨还在下,她有些睁不开眼,慌慌张张地问:“有人受伤吗?” 陆载时松了口气一般,就算浑身都湿透了,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自如。 “咱们的人一个受伤的都没有,不出王爷所料,那些难民都被困在了七楼,没来得及下来。” 陆九爻眉头皱起来:“一个活口都没有?” “呀!”陆载时这才觉得不妙:“还真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转身看了看已经倾塌的楼宇废墟,又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陆九爻。 试探着问:“要不……咱挖一挖?兴许能挖到活着的。” “不用。” 陆九爻从怀里掏出九阳,让它顺着废墟爬了上去。 大雨中,九阳就这么嘶溜嘶溜地在废墟中攀岩寻找着,没一会儿,它忽然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认真地闻了闻,随后又晃头晃脑地摇着细长的尾巴,好似在撒欢一般请陆九爻过来。 “活口找到了。” 陆九爻凑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下午刚抓到的野麻雀,递给九阳。 九阳摇得更欢实了,身体猛地一纵,准确无误地叼住麻雀,一点一点地吞进肚子里。 众人披带好了蓑衣斗笠,顺着九阳方才找好的地方往里面挖,没一会儿,果真挖出个人来。 此是位女子,年纪轻轻,陆九爻没什么印象,在一众难民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她被救出来之后,剧烈地咳嗽着。 没有蓑衣个斗笠的庇护,滂沱大雨不停地往她的口鼻当中灌进去,导致女子被扔在陆九爻面前时险些上不来气呛死过去。 地上跪着的人不停地剧烈咳嗽,雨水顺着她的头发灌进眼睛和口鼻,眉毛和睫毛都湿哒哒的,看上去一副可怜模样。 咳声还未停止,她就赶紧凑到陆九爻的面前,紧紧地抓住对方的脚腕。 “姑娘!你救救我!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你饶我一命吧!” 陆九爻蹲下身来,盯着对方苍白的脸蛋仔细查看。 此女子身形柔弱,血色不足,看上去分明不是习武之人。 应该不是那些“难民”的同僚,估计是他们谁的家眷。 陆九爻鄙夷的声音问过去:“你确定什么都知道?他们怎么会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我真的什么都知道!” 女子更加慌张,握着陆九爻脚腕的手越发地紧了。 “我男人就是钱竖的心腹,他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我真的什么都知道,姑娘若是答应留我一命,小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也只是这次刺杀的随行人员,的确罪不至死。 但她若是说谎,陆九爻也愿意与此人打交道,没准能推出更深的阴谋。 陆九爻冷静的站起身,对一旁的陆载时道:“大哥,命军医给她好好诊治一下,将她的伤口处理了,先扔后面的马车上吧。” 陆载时这便应了下来,命身后的两名亲卫架着这女子,把人架到了车上。 大雨还在下,并没有暂缓之势。 汉白阁塌了,他们也没有歇脚之处,只能赶紧往前赶路,在二十里外的清泉镇落脚。 马车上,楚宴清仔细地为陆九爻擦拭被雨水浸湿的墨发。 他的力道很轻,动作温柔缓慢,神情却不太好。 陆九爻只觉得冷,不是天气的冷,而是背后的气场实在阴森,阵阵阴冷之风顺着她的脖颈拼命地往衣服里钻。 冻得她直打哆嗦。 “你先别生气。”陆九爻低着头嘟哝一声。 也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多说,就怕自己的哪句话说错了,一不小心把后面这活祖宗点燃了。 “我那不是情急之下,若真的一个活口都没,咱们这趟算计不就白费了。” 身后终于开了口,冷不丁道:“是,把你的命搭进去,才算计得值,对吧?” 第159章 好人一生平安 陆九爻浑身一紧。 她转过身温柔地看着楚宴清,笑着打趣。 “我哪有这么好死,你是不知道,师父说我是极阴命格,且活着呢!” “你少在这儿跟我打趣。” 见陆九爻的斗篷滑落了下来,楚宴清又仔细地帮她披上。 “没有一次让我省心的,我是不是说过再有下次给你腿打断。” 陆九爻撇撇嘴。 你又不舍得真的打断,每次还拿这个事来威胁,她自己都觉得若不真的腿打断也太没有威慑力了。 楚宴清也是真的拿陆九爻没办法,但她这次虽然做事冲动,也是为了能从这些人的口中探底,事出有因,楚宴清也不愿意真的跟他计较。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到这话,陆九爻凑到楚宴清的脖颈间,深深的呼吸了一把。 “十一,有你真好,你在身边我总有说不尽的底气。” 汉白阁距离清泉镇也就二十里地的路程,没半个时辰众人就赶到了清泉镇的村口。 绕着镇子的棺材已经都回去了,深夜滂沱的大雨中,镇子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静谧与和谐。 “村子里没有客栈啊。” 陆载时有些犯难,凑到马车旁道:“咱们只能进去找一下看谁家愿意收留咱们了,夜深人静的,估计没几户敢开门的。” 楚宴清低声吩咐:“多给些钱,赶紧找地方安置。” 陆载时这才又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挥挥手让大家随他进村。 跟着队伍一同前往蜀中的,有十名赤羽骑。 为了掩人耳目,起先没暗卫跟着,是车队出了城之后才跟上的,也是十人。 加起来二十名官兵,除去陆九爻吩咐去江南接阿元母亲的两名,总共十八人。 再加上楚宴清,严危严安,陆九爻,阿婻,陆载时,总共二十四人,就这么气势汹汹轰轰烈烈地敲响了第一户门。 顺着院外的围篱看去,窗户似乎在大雨中错开了个缝。 里面的一双眼睛看见院外乌泱泱的人群,“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家里没人!” 陆载时:“……” 也罢,可以理解,老百姓看见这么多官兵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只能敲下一家。 不出意外的,这户人家连回应都免了,直接装死。 又连续敲了好几户的门,都没反应,就在陆载时即将放弃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扇门开了。 从里面探出个老者的身影。 对方带着斗笠,斗笠下隐约能看见花白的头发,还有胡子。 老者冲陆载时摆了摆手,声音顺着雨声传过来有些不真实。 “各位军爷,我家里有地方,你们进来避一避吧!” 好人一生平安。 大雨倾泻,陆载时心里却是晴天了,终于有人出手了,终于不用再外面浇着了。 他赶紧跑过去,顺着老者身后敞开的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 兴奋道:“老人家,我们人多,你这地方能盛得下不?” “没问题。”老者声音苍老,却雄厚有力。 笑着跟陆载时说到:“我家里两间房呢,另一间大屋子空着,你们先进来凑合一宿吧。” 陆载时这才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元宝。 “老人家你收着,就当我们的住宿费了。” 老人刚要推手拒绝,这时身边的那户人家也开门了。 “军爷,我家房子大,你来我家!” 另一边又探出了个头来。 “我家更大!你来我家!” 这条街里,接二连三地有人探出身,甚至还有不惜冒雨直接凑到陆载时身边拉着他往自己家拽地。 陆载时:“……” 他很久没将“见钱眼开”这四个字体会得这般真切了! “不用,我们就住在这位老者的家里。” 陆载时从怀里又拿出一锭金元宝,两个金子同时递过去。 解气一般道:“老人家,您是好人,我们就在您家住一晚了,多有打扰,这个钱你一定要收着,不然我们就淋在外面不走了。” 老者眼里泛起为难,看向身后在大雨中淋着的人群,却也于心不忍,只能先将两锭金元宝收进怀中,赶紧把人请进来了。 雨势终于小了些。 众人挤挤攘攘地坐在屋子里,愣是将不太大的房子都挤满了。 两个房间内都充满了人,大家身上都是湿的,潮气逼人,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你们人多,洗热水澡有些难办,只能先喝些姜茶暖暖身子了。” 老人贴心地为众人倒上姜茶。 滚烫的茶水喝进肚子里,大家伙身上都暖和了不少。 陆九爻和楚宴清与这位老者坐在一处,陆载时也在旁边,他将姜茶一饮而尽,脸色转瞬便红润了不少。 握着老者的手感激道:“谢谢老人家,多亏了有你,不然今夜我等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老人家面容和善,看着这么多官兵,他也开心。 “不瞒诸位,我家儿子也是从军的,很长时间没回来了,看见你们,我就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 陆载时觉得好奇,疑惑地问道:“令郎也是当兵的?在哪当兵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老者满脸自豪。 “我儿子可是赤羽骑,他十八岁就跟着陆平侯了,这些年可是打了不少的胜仗!只不过这些年都没回过家,我看到你们,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陆载时眼光一亮。 房中众人也纷纷看向这位老者。 这时,陆载时的亲卫在远处兴奋地冲那老者喊道:“老人家,我们就是赤羽骑,你面前这位就是赤羽骑统率陆载时,你家儿子叫什么,说出来,没准大家伙儿都认识!” 陆载时想拦,可亲卫的话已经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他已经拦不住了。 行军打仗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指不定在哪场战役中就丢了性命。 一般遇到士兵亲属,陆载时都不愿表明身份。 若这位老人的公子活着还好,若是已经战死沙场,他说实话只能平添家属的伤心,说谎的话,陆载时又不忍心骗他。 中军将士每年都有年休,老人说他儿子好几年没回过家了,说不准真的就…… 老人眼光一亮,兴奋地将陆载时的手握得更紧了。 “真的?原来你就是陆将军,我儿子叫赵俊生,是个小旗长,你认识他不?” 房内众人纷纷沉默了。 第160章 报喜不报忧 陆载时忽然舒展着眉眼一笑:“认识,当然认识,他现在跟我五弟在北境戍边,表现得可好了,已经不是小旗长了,他屡立战功,已经被提拔成了总旗,是个七品官呢!” “是吗?我儿子都当官了!” 老者激动地站起来,高兴得险些没栽过去。 众人纷纷扶稳了他,老者又问:“那他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啊?是不是边境太忙了?” 陆载时点点头:“赵俊生身为总旗,身上事务繁多,您放心,等下次再见到他,我让他请个假,回来陪陪您。” “千万别千万别。” 老者眉头一皱,摇手拒绝了。 “男儿志在四方,惦念家里只会误了他的前程,在外拼搏挺好的,千万别让他回家。” 陆载时鼻子一酸,说话间有些哽咽。 “这是为何啊?让他回家陪陪你们也挺好。” 老者这才留下两行无声的眼泪。 “诸位官爷不知道,去年俊生的母亲思念过度,一病不起了,彻底告别了我们,他远在边关还不知道这件事,就让他安心在外吧,你们千万别跟他说。” 说着,老者站起身,落寞的背影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我在帮你们添些热水。” 直到他出了门,院外才轻轻传来一句:“我也没多久活头了啊,让他自己无牵无挂,挺好。”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载时留下两行无声的眼泪。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窘迫,赶紧用袖子将这两行泪拭去,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九爻按住陆载时的肩膀,小声询问。 “赵俊生战死了,是不是?” 陆载时不说话,当是默认了。 那远处的亲卫现在真想给你自己一巴掌,有了这想法之后,手不由分说地往脸上重重地来了一下。 “草!让你嘴贱!” 他愤恨地长长叹息一声,道:“赵俊生活着的时候跟哥几个打成一片,他死了,他的爹就是我等的爹!人我们来伺候!” “你怎么伺候,兵不当了!”旁边的同僚也骂他一声。 “将军嘱咐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长脑子!” 陆载时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给这老人家多留些钱财粮食,传信回府,让刘管事多派几个人时常过来照看一下。” 战火无情。 他们之中谁不是头天还有说有笑的,第二天就变成了战场中的尸体。 想要阻止这一切,只能阻止战争,陆九爻眼看着善良的老人因孩子从军孤独无依,心里想要平息战乱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天晴了。 外面传来微蒙蒙的光亮,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众人也没打算真的睡觉,只是三五成群地窝在一起休息,楚宴清坐在桌子旁,手撑着眉心小憩,陆九爻就这样躺在他的腿上。 院外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陆载时睁开惺忪的睡眼,顺着那声音看去。 只见老人一大早起来给他们做饭了。 “都起来都起来!别睡了!” 陆载时在身边亲卫的腿上轻轻踹了一脚,随即把众人都喊起来。 吩咐道:“怎么能让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做大家伙儿的饭呢!你们几个,过去帮忙,你们几个,去车上把粮食和肉拿下来些,给老人家改善改善!” 不光有肉呢。 还有鸡啊,羊啊,牛啊,都是他们一路带过来的,打算给蜀中的灾民们用。 他们带的粮食和牲畜很多,正好能给老人家分一些。 众人纷纷凑到老者面前,把他往屋子里推。 “老伯,您就别忙活了,交给我们吧,平时这些活儿都是我们几个来干的!” 老者脸上疑惑,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搞得有点蒙。 还是赶紧说道:“各位军爷昨晚都没休息好,你们在睡会儿,我很快就能把饭做好,好了你们直接吃就行!” “没事儿,您过来歇着吧。”陆载出现在门口,冲这老伯摆摆手,示意他进来。 “老伯,您是赵俊生的父亲,我们在军中称兄道弟的,那您也是我们的父亲,赵俊生忙着回不来,我们应该替他尽尽孝道!” “哎呦可不敢可不敢!” 老者进门,赶紧推着陆载时坐回去。 “您身份尊贵,是陆平侯府的长子,我怎么敢当您的父亲呢!” “没事,我们军中不说这些。”陆载时也拉着老者,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语重心长地劝说:“正好我们此次去蜀中处理灾后的恢复事宜,随行的人马中带了军医,让他给您号号脉,开些调养的方子。” 听到这话,老者赶紧把手缩回去,藏在怀里,藏得死死的。 “不用,我一把老骨头了,能活几天算几天,我不用调养。” 陆载时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 他从昨夜老者行走的步伐来看,加上对方昨夜临出门时说的那些没多久可活的话,陆载时就觉得,老人家肯定有什么隐情瞒着。 那一定要好好看看,有病治病,他们陆家本身就愧对这户人家,现在一定要想方设法地弥补。 “您放心吧,这是我们的传统,士兵家属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军中出钱给照看,不然等我们回去,赵俊生知道了肯定要发飙的。” 见老者还是为难。陆载时又补充道。 “老伯您放心,我们都是只报喜不报忧,不管您身上有什么病,在赵俊生的面前,我们一个字都不会说。” “那你们一定要跟俊生说我生龙活虎,力大如牛。” 陆载时温柔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们不能让俊生干着急白担心对不对。” 听了这话,老者才彻底放心下来。 他总算是乖乖配合,坐在桌旁,将手伸了过去。 军医给他把脉,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陆载时凶了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这个表情让老人家看着心里岂不是要乱想!” “不是……” 军医表情更加凝重了,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你到底行不行?”陆载时忍不住了,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拔刀。 军医皱眉呢喃道:“感觉不像是生病,好像是中毒的脉象,不过这脉象微弱,我有点摸不准了。” 这时,陆九爻在旁边冷声道:“你起来,我来摸摸看。” 第161章 全村中毒 军医知道陆九爻的本事,他急忙起开了,给对方让出空间来。 陆九爻平静的坐在一旁,手指搭在老人的手腕上,仔细摸索了片刻。 “是毒。”她忽然冷声道。 屋内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凝滞了起来,陆载时觉得不对劲,率先开口问:“老人家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谁会下毒害他?” 按说这位赵伯也只是村里普普通通的老人,孩子老伴都没在身边,谁会给这样一个没半点威胁的老人下毒? 陆载时冷静地低眉细想片刻,转而询问道:“赵伯,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赵伯仔细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众人时,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 “这还真的不知道,我每天天亮就下地干活儿,到擦黑才回来整日与村民们闲聊的时候都没有,何来的得罪人?” 再说了,他一个老头子,又不像村里某些泼辣的老太太,既不爱说人闲话,也不喜欢在村口坐着对村里的年轻人指指点点。 赵伯是整个清泉镇出了名的好脾气,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被人记恨上,甚至不惜下毒。 可能性分明就微乎其微。 门外不知情的士兵们还在抢着做饭洗菜,门外叽叽喳喳打成了一片,门内却异常的安静。 陆九爻盯着外面晃动的人群,眉头一皱,冷声道:“既然没有被毒杀的理由,那很可能,对方的目标不单单是赵伯那么简单,把整个村子的百姓都检查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人多做事情确实快了不少,没过多久,二三十人的早饭就这么做好了。 也没太丰盛,只是煮了粥,多添了几样菜,士兵们都是军中骨干力量,人高马大的,吃的自然也多一些,素菜倒是没多少,净是些大鱼大肉。 一干人等草草地往嘴里扒拉了饭菜,没敢耽误太久,直接在村口处支了张桌子,后面红横幅拉着几个大字—— 隆中神医免费义诊。 清泉镇不是什么有钱的村子,这地方比较偏僻。 之前青石郡的大水把清泉镇害得不清,地里的庄家都被水淹了,眼看到了收玉米的日子,街上晒着的,都是被大水泡得发霉的玉米。 躺倒一片,占了满街,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多。 桌子支上的时候,村民们正在翻腾被昨夜的大雨冲刷坏了的玉米,听见村口处传来的动静,纷纷驻足伸着脑袋看过去观望。 好家伙,隆中城里来的神医。 还是义诊,不用掏钱。 本身今年收成就不好,再加上前段时间发水的时候谁不是在半腰高的地里抢救那点玉米,一站就是一整天。 说实话,村民们现在每个人看上去好好的,挺正常,实际上谁有不舒服都不说,强忍着把这段秋收忙完了。 更是没多余的闲钱看病。 听到义诊二字,人们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忙碌,在村口的摊位上熙熙攘攘地挤着。 陆九爻刚坐下没多久,忽然眼前就黑压压地欺上几个人来。 “大夫,你给我瞧瞧。” 他又被身边的人挤走:“别给他瞧,他年纪大了,你先给我瞧!” “你咋能这样呢!” “你个老不死的往后靠!着什么急!” 见到这样的情况,随着陆九爻过来的严危严安赶紧组织纪律:“都别挤!每个人都有机会!好好排队!” 严危指着方才推搡老人的那位年轻人喊道:“你!说的就是你!后面排队去!” 严危严安身形高大,往摊位面前一站,就跟两堵墙一样。 这样的气势把围过来的村民吓得够呛,虽说严危严安这兄弟二人相貌确实俊朗,却在暗羽卫的条条框框中被束缚得不苟言笑。 这样两个冷面瘟神站在众人面前,不知道还以为是来抓人的,明明是做好事,偏偏把人家吓得够呛。 陆九爻赶紧站出来,瘦弱的身躯挡在严危严安身前,面向发蒙的众人解释道:“大家千万别害怕哈,我这两个朋友就是脾气不太好,人还是不错,你们排好队,我帮你们好好检查一下身体,诸位放心,我们今日一整天都在,人人都有机会。” 女孩子说话就是比这些冷面侍卫的说服力强。 强的还不是一丁半点。 在陆九爻吩咐过后,大家都很自觉地排好了长队,一个一个按顺序坐到桌前的凳子上给陆九爻把脉。 第一个就是方才那位老者。 是个跟赵伯差不多年纪的老人,虽说他年纪大了,不过脉搏却强劲有力,是多年做农活的结果。 不过,在他强有力的脉搏下,陆九爻察觉到了一丝毒脉。 和赵伯的现象如出一辙。 陆九爻眉头一皱,问:“最近村里闹洪水,有没有谁家善人在村镇施粥赈灾的?” 老伯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陆九爻的想法太过简单。 “姑娘,我们这儿就是个偏僻的小村镇,也就只有一个上年纪的村长照顾村子里的琐事,山高皇帝远的,离附近的郡县也有些距离,就算有人要施粥,也是去郡县施粥,这样才能好好表现表现被人称颂啊。” 说来也是。 之前他们经过青石郡的时候,那郡守不就在郡守府外施粥。 又不是真的大发慈悲拯救劳苦功高的灾民,而是单纯地想在当官的面前表现表现罢了。 陆九爻沉默了片刻,放开老伯的手腕。 拿起一张药单,在上面冷静地书写。 嘴上也仔细吩咐道:“老伯,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近日在水里泡得太久,腿寒之症总是折磨得你夜夜难以入睡,是不是?” 老伯震惊地看着陆九爻,激动道:“还真是!姑娘果然是神医啊!” 说着,他又激动地看向身后排队的众人。 “这位姑娘真是神医!咱们不用再担心没钱看病了!” 人群瞬间喧闹了起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足足的期待神色,就等着陆九爻给他们诊治了。 甚至还有不少人让身边的孩子回家喊人,让家里人都过来,给这姑娘好好诊治。 赵伯家门口,高大的身影冷静地站着,抱着双臂看着陆九爻的动作,眼底里溢出了温柔。 陆载时对其小声道:“王爷,看九妹的神色,似乎刚刚问诊的那位老伯身上也有毒。” 第162章 君子兰 楚宴清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做别的表示。 他现在,全身心都在陆九爻的身上,根本没听陆载时说了什么。 经过这一路以来的相处,陆九爻和楚宴清已经完全互相托付真心了,没有半点掩藏。 此次出行,本来一开始楚宴清还有些犹豫,他身上要顾及的事情太多,自己出来后圣上身边没人会不安全,那些对王府有所图之人会不会暗自里做什么动作,尤其是关在牢里的楚煜,会不会借此动手脚保全自身。 不过现在想想,隆中城内已经安排妥当,圣上身边有高手保护,王府的眼线遍布京城各地,随时像楚宴清书信禀报。 其实家里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尤其是看到陆九爻这样温柔地善待每一位穷苦之人,楚宴清更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非常值。 不光是因为二人的感情逐渐升温,他也彻彻底底看清了陆九爻的心思。 这么好的姑娘,等回去了,他一定要娶进家,一点儿也不想多等,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只天鹅再飞了。 “王爷?”看着楚宴清愣神,陆载时提醒一声。 “您要是喜欢,赶紧去侯府提亲啊。” 这话里话外怎么还有些不满。 楚宴清正在观赏美景,忽然被打断本身就不爽。 冷着脸阴恻恻地看向陆载时,语气平淡地从口中说出。 “怎么,你还急着让九娘嫁出去?” 陆载时愣住。 他吞了下口水,觉得对方有点恐怖。 尴尬地撇了撇嘴,说:“没,我就是担心你等急了。” “确实挺急的。”楚宴清再次看向陆九爻。 陆载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幽幽的话语伴随着阵阵心疼的宠溺。 “本王急也没用,九娘刚回府不到一年,她还想多陪陪父亲,陪陪祖母,等她心甘情愿嫁我了再说吧。” 先前陆载时在军中,楚宴清在疯王府,他没见过这人,只是道听途说地知道些关于楚宴清的传闻。 此人杀伐果决,生性残暴,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当即就要拿到手,立刻就要做成。 谁也拦不住,谁也不敢拦。 怎么这些天接触下来,他竟然从楚宴清的身上看到了温柔的一面。 不过这温柔也只是针对陆九爻。 爱让高位者低头。 虽说陆载时平时不过问府中之事,但就在大家都知道楚宴清和陆九爻的关系之后,祖母难得地召集了所有人在正堂,对此事进行了深入彻底的一番讨论。 讨论的核心就是,自家白菜让人家这块美玉看上了,虽是高攀,但皇宫深院的,整天充斥着尔虞我诈,一着不慎便丢了性命进去,九娘嫁过去真的可以吗。 当时陆九爻保证,楚宴清对她是真心的,他们之间不是玩玩而已。 众人表面上是答应了。 不过心里也没底,毕竟大家对楚宴清都不了解,万一以后九娘真的得罪了这个疯王,被疯王杀了怎么办。 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有这个顾虑。 疯王在九娘面前,好像丧失了理智一般,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想到这里,陆载时重重地在楚宴清肩膀上拍了一下。 “王爷放心,就算全世界都不同意,我也第一个站出来挺你俩!” 楚宴清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把他的话放进心里。 什么叫全世界不同意? 谁敢不同意,拉出来砍死。 义诊持续了整整一天,不过不那么累,不光陆九爻自己,随行的军医也在旁边帮忙,偶尔也能休息一下吃个饭。 天色渐晚了。 队伍本身就打算在清泉镇待上一晚,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今天走不了了。 昏暗的房间内,陆九爻和楚宴清面对面坐着,赵伯和陆载时坐在他们二人旁边。 陆九爻眉头紧皱,表情还算平静,仔细地将自己今天发现的情况交代出来。 “几乎整个村镇上的居民我都看过了,每个人的脉象都很奇怪,在他们本身的脉搏之下有一条隐隐的毒脉,无一例外。” 楚宴清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陆九爻的话问:“看诊的时候问清楚了吗?他们最近有没有一同吃什么东西?” 陆九爻困惑地摇摇头。 “还真没有,这个村子不像是青石郡那么大,只有一个年迈的村长打理村内事宜,别说施粥了,就是每家都吃饱就很难。” 楚宴清低头想了想。 太阳从山头落了下去,漫长的黑夜笼罩青石镇,村子里的居民纷纷收起了工具,都回家了。 周围安静得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今夜见风声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楚宴清幽幽说道:“今日白天我命人大概询问过,这个村镇的居民靠着卖玉米和小麦等农作物为生,村民们比较团结就连种的农作物都是凑在一起的。” 简而言之就是,郡守单独为青石镇划出了一片硕大的空地,这片田地就供村民们耕种所用,每家划出一小块。 虽说各有各的的种,但都凑在一大片田地中,每家每户的地只有一个不太高的田埂,前阵子的大雨没过田埂,家家户户都在一大片汪洋中抢收。 陆九爻忽然反应过来,有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把毒下到了被雨水浸泡的田地里?” “对。” 楚宴清冷静地分析道:“农作物被大雨泡着,家家户户肯定要出动全部的人过去抢收,把能用的劳力都用上,这次找你看诊的也有小孩儿,那些孩子身上有毒吗?” “有,很少。” 陆九爻这才反应过来。 除了一些年岁大点的孩童身上有隐隐的毒脉,那些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也有找陆九爻把脉的,他们身上就很干净。 一个是因为当时玉米地的积水已经很高了,这么小的孩子进去不安全。 再有就是,就算有小孩子身上带着毒脉的,也是贪玩,在水里瞎闹腾,这才染上了毒。 听到他们这样分析,赵伯的眼光忽然一亮,在昏黄的烛火中漆黑如墨。 “你们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前阵子下大水,村长给每家每户都发了药粉,说用那药粉撒进水里,能暂时地保住被水淹没的玉米,不过还是要加紧抢收,药粉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第163章 长寿之道 陆载时的眼神忽然阴暗下来。 “村长?” 他皱个眉头问过去:“你是说那个快八十岁的老村长?” “对。” 赵伯也觉得不对劲:“按说不应该啊,村长是我们整个村子的大家长,他向来对每户人家都颇为照顾,不像是会对我们下毒的样子。” 陆九爻顿了顿,忽然说道:“不过仔细想想,你们身上的毒并没有对你们的身体造成影响。” 说来也是。 赵伯这才反应过来,他最近腿疼,走起路来有点吃力,却完全是因为前段时间在水里泡了太久的缘故,跟毒不毒的没有关系。 而且要不是陆九爻摸到了毒脉,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中毒了。 “那既然这毒没什么影响,村长给我们下毒是为了什么?” 众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想再多都没有用,那毒性的种类,不是光摸脉就能摸到的,要想知道村长下的什么毒,还得亲自问问那位老人才能清楚。 他们这一路上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了,再耽误下去怕是会误了赶到蜀中的时辰,便不再等着,趁着沉夜路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 年迈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先是看见了赵伯,脸上没什么表示。 有看见赵伯身后的楚宴清和陆九爻等人。 村长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丝的诧异。 苍老的声音强劲有力,抬眼间,瞳仁泛着淡淡的灰色,眼白发黄,是典型的老年人才有的样子。 他嘴唇微微颤动,平静的话从口中脱出。 “这么晚了,各位深夜造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伯怒哼了一声,看着村长的眼光炯炯有神,似在质问。 “老村长!你怎么能给俺们大家伙下毒呢!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话说完,村长平静地顿了顿,并没有因为他的行为被人发现而显得慌张。 他的身体往一旁侧过去,给众人让出一条进门的空隙。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门外的众人犹豫了片刻。 楚宴清神色暗淡,抱着双臂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村长家里并不比赵伯家大,陈列设施也非常的简单,众人进了屋子,往房间内巡视了一眼,这才发现整个房子里也就只有村长一人居住。 陆九爻好奇地问过去:“您平时就是自己一个人吗?” 村长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缓慢走到茶桌前,给他们一一添了茶水。 “这小村庄比不上你们大城镇,我这儿也没有好茶,各位将就将就吧。” 倒完茶,他现在茶桌后,看着众人站在远处的身影,指了指茶桌旁的座位。 “各位先坐吧,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陆九爻觉得,这村长是个好人。 首先抛开她会看面相的事情不谈,光是对方年迈的身影和镇定的语气,陆九爻就觉得,这村长没什么坏心思。 她看人一向很准,也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第一眼的能力。 陆九爻自如地走过去,坐在村长的对面。 拿起盛满茶水的杯盏,凑在鼻息之间浅浅地闻了一下。 随即品尝一口。 开心地问道:“没想到您爱喝茉莉花茶,这茶叶不好储存,你把最珍惜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喝,你自己还有吗?” 村长充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一道笑容。 “姑娘对茶水有些研究,不过我年纪大了,攒这么多干茶没什么用,万一哪天不小心嘎巴一下死了,岂不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茶叶。” “千万别这么说。”楚宴清淡然的坐到他们身边,手指在茶杯上捻了一捻,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福之人自然长寿,您在任村长之位的这些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地延长村民的寿命,这样的善举,老天爷会看在眼里的。” 村长觉得有意思,嘿嘿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致力于延长村民们的寿命?” 楚宴清冷静回答:“雨夜抬着棺材绕村子的想法不就是您提出来的?” 村长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确实,虽然知道这个方法没任何用,但我也想着给大家伙的心里寻个安慰,我们这偏远的小山村,老人多,年轻的力量实在太少,大家整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长此下去,清泉镇就要覆灭了。” 原来是这样,赵伯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原来只是心理作用,难怪我天天跟着队伍在下大雨的时候抬棺材,总觉得没用,但就是不死,其实就是心态好了,活得自然长久些。” 村长的良苦用心,虽然办法牵强了些,但还真的有用。 这个村子老年化严重,却没多少办白事的时候,村上的老人也普遍活得很久,这免不了村长的帮助。 不过陆九爻还是有一点不理解。 她放下茶杯,皱着眉问:“既然您心里一直为村民们着想,为什么还要下毒呢?” 这时,村长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暗起来。 他并没有回答陆九爻的疑问,而是反问道:“那这位姑娘,我问你,今日你也为村民们号了一天的脉了,见到谁有毒发之症吗?” 陆九爻仔细想了想。 这些村民虽然说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层隐约的毒脉,但这毒脉对身体却造不成任何影响。 反而因为毒脉的作用,大家的力气更大了一些,身体更加壮实了一些。 就比如最开始第一个找陆九爻号脉的那位老人,他的年纪跟赵伯差不多,怎么也七十左右了,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语态。 想到这里,陆九爻忽然发觉,村民身上隐隐约约浮现出的毒脉,不一定是真的“毒”。 毒也分好几种。 有的毒能致人死亡,有的毒却恰好是相反的作用,能将人的身体将养到最佳的状态。 不过陆九爻只是听师父提起过有这种毒,却从没见过,也不知道此毒的名字。 她好奇地问过去,眼底充满求知欲。 “那村长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用来给村民们延年益寿的毒,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说这毒是延年益寿的,你就知道了?”村长好奇地看着陆九爻。 他觉得这姑娘聪明,眼底里也泛出几分欣喜神色。 第164章 油尽灯枯 “我猜的。”陆九爻笑道。 “您毕生都在针对村民们老年化严重的事情做功课,想必这毒也是用来延年益寿的。” 老村长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起身,走向身后的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黄纸包着的药包。 又回到茶案旁,把药包递给陆九爻。 “姑娘既然识货,不妨自己猜一下,这东西是什么。” 陆九爻把药包拆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她用手捻了些粉末,正打算置于鼻息之间轻嗅。 忽然动作就被旁边凑过来的大手止住。 楚宴清紧紧握着陆九爻的手腕,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 “无妨,我本身就百毒不侵,没关系的。” 说罢,楚宴清似乎在做心理建设,过了一会儿才将陆九爻的手放开。 陆九爻这才将粉末置于鼻尖,轻嗅了片刻。 随后皱着眉回答道:“这味道仿佛是君子兰的香气。” 老村长眼底忽然泛光。 他直直地看着陆九爻,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姑娘真是不简单,君子兰的香气微乎其微,这你都能闻出来,看来姑娘平日里也是个制香的好手。” “还行吧。” 陆九爻倒是谦虚:“平时香粉毒粉都会做一些。” 她放下粉末,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就是因为君子兰的香气很小,所以世家女子一般很少用其做香粉,但君子兰本身就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您是知道了这个,才将它倒进雨水中的吧?” 老人点点头。 “其实这东西对农作物没什么保护作用,我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减轻大家的顾虑,并且都能将香粉倒进水中。” 君子兰本身就有些毒性,不过那毒性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反而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的身体里都有些微弱的毒脉,但却没有毒发症状的原因。 想到这里,陆九爻忽然起身,像老村长微微做了俯首礼。 “深夜烦扰,我们还气势汹汹的,给您添了麻烦,实在是抱歉。” 她说完,楚宴清和陆载时也同时向村长微微点头致歉。 “这有啥,多大点事儿。” 村长态度和善,并未把他们的打扰当回事。 “姑娘在村口义诊,不收取一分一毫的帮着村子里的人看病,老朽身为清泉镇的村长,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罪。” 他忽然叹息一声。 “只不过我年岁已高,也没多久活头儿了,下一任村长还没选出来,实在不放心走。” 陆九爻眉头一皱,好奇地问:“村子上年轻人也有,虽然不多,但今日义诊时,我观察那些青壮的年轻人个顶个的都是顶梁柱,就没有一个能胜任村长一职的?” “姑娘有所不知。”这时,安静守在一旁的赵伯忽然开口了。 他耐心地向陆九爻解释道:“清泉镇这个地方,常年遭受大雨,就没一年不被雨水冲害的,这里的村长谁来胜任,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你们还不能决定?” 陆载时笑着问:“一般的村长都是由村民们投票选举,怎么,青石镇的村长不是村民投的?” “不是。”老村长的神色忽然暗淡了不少。 “清泉镇的村长,要山神大人来选择。” “山神?”陆九爻眉头紧紧皱起。 这不是扯呢? 哪来的山神? 他在青连山待了十五年,从来没听说过山上还有山神一说。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山神这种存在,人家要管的事情多了,山村的风调雨顺,山中的生灵精怪,哪有闲工夫管你村长是谁。 爱是谁是谁,只要能按时为山神进贡就行。 “姑娘别不信。”看着陆九爻的神色,明显就是不相信山神只说。 老村长耐心解释道:“明天一早正好就是山神的祭祀日,若姑娘不着急赶路,随着我们上山看看就知道了,村长是谁,正是山神决定的。” 听了这话,陆九爻看向陆载时。 陆载时的神色中却泛起了为难。 他撇撇嘴,明显就是难以答应陆九爻的诉求。 “我知道你肯定想跟着村民一起上山看看,但这一路下来我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蜀中灾民还等着这批赈灾粮,再耽搁下去,误了赈灾时刻事小,万一这些赈灾粮因为天气原因泛潮发霉,那咱们这一路就白走了。” 兄长所说不无道理。 本身他们的计划里,从隆中城到蜀中也就半个月的路程。 结果在止阳城耽误了好几天,又在青石郡耽误了好几天,现在行程走得一半都没有,却就剩七天光景了。 一路上雨水颇多,再这么耽误下去,怕是车里带的干粮都会发霉。 陆九爻的神色暗了暗。 转瞬,她抬起头,露出一脸轻松的神色。 “实在抱歉了村长,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赶路,怕是不能随你们一起上山祭拜山神了,关于村长之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无妨。” 村长面容平和,似乎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你们都是外乡人,跟我们村子没有关系,就算一起上山祭拜,也只是看个乐呵,对村长的选举帮不上什么忙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楚宴清率先起身,冷静道:“既然这样,那我等就不多打扰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您老人家明日一早也要上山,今夜就早点休息吧。” 话说至此,陆九爻和陆载时也一同跟着起来。 三人简单地跟村长做别,转身便消失在冗长的夜色中。 木门外,老村长的眼色黯淡无光,蕴藏着深深的阴郁。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口。 “年轻的力量真好,若是清泉镇能多一些这般青年才俊,我就算是当即闭眼,也能安心了。” 回赵伯家的路上,陆九爻频频回头,望向村长家寂静的木屋。 楚宴清发现她神色中添满了黯然神伤,温柔地揉了揉陆九爻的肩膀。 “怎么?舍不得?” 陆九爻低下头来,看向凹凸不平的地面。 忽然沉沉地说道:“村长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怕是咱们回来再经过清泉镇,就已经看不见他老人家了。” 第165章 祭祀礼 众人起了个大早,出门收拾行装的时候,赵伯已经不见人影了。 祭祀山神是一大早的事情,不光赵伯不见人影,整个村子都看不见一个人。 今天正巧赶上寒衣节,村子里雾蒙蒙的,山中偶有几声早鸟啼叫,陆九爻从赵伯家出来,把随身携带的蛇箱往马车上放。 “没睡好?”身后忽然传来楚宴清的声音。 他今天倒是破天荒地穿了一身素白色的外衣,披着同色系的大氅,和白皙的皮肤交融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温柔,与平日大不相同。 “神了。”陆九爻调侃的眼神盯着楚宴清,手也忍不住在大氅上胡噜两把。 “第一次见你穿得这么白净。” 楚宴清一句话点破:“第一次见的时候我不也穿的白色。” 寂寞冷清的疯王府,他一身白衣,那惨白的面庞比身上的白衣还要清透。 “那不算。”陆九爻顺着梯子爬进马车,把蛇箱仔细归置到车座的下面,怕路途颠簸,还拿了枕木固定。 顺着窗户伸出个小脑袋来,认真地盯着站在车旁的楚宴清。 “那时你身不由己,困于方寸,不是真的楚宴清。” 陆九爻说完这句话有匆匆缩了回去,冷不丁的出现又冷不丁的消失,像一阵风一般吹过楚宴清的耳旁。 他忽然愣住。 这话说得全然没错,楚宴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反驳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处机会的增多,陆九爻对楚宴清的了解,已经完全胜过楚宴清自己了。 曾经在疯王府,他每个月都会毒发,总有那么一天要承受锥心蚀骨般的疼痛。 甚至每天拿汤药喂着体内毒虫,就求它能别太活跃。 后来终于从疯王府出来,楚宴清才一点一点地敞开心扉,不过也只是对陆九爻自己而已。 但总算活得像个人了,回想曾经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队伍总算起程。 官道都是经工部差人专门修缮过的,这些年常有马车不停地在道路上行走,自然平整一些,他们一路走过来,不算是颠簸,还能受得住。 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路上颠得很,险些将九阳从箱子里晃出来。 陆九爻把九爻抱紧怀里,仔细护着。 楚宴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平静说:“今天没走官道。” “为啥不走官道?”陆九爻眼神一晃,说话都带颤音儿。 晃得她早上吃进去的都要吐出来了。 楚宴清没回应她,刚走了没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 严危凑到车窗旁,冲里面低声道:“主子,到地方了。” 这两人跟打哑谜一样,想不通在搞什么幺蛾子,只不过总算是能停下缓缓,陆九爻只想着赶紧下车走走,不然身体都要晃散架了。 “你坐着吧,我可是坐不住了。”她越过楚宴清,打开车门就下去。 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人群声。 刚下车,懒腰还没伸完,陆九爻就被这声音吸引过去。 山林寂静,那声音尤其的突兀,别说是陆九爻了,就连身上挂着的九阳都从箱子里钻出来,探着脑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他们所处的地方高一些,不过也不太高,是个中规中矩的断崖。 顺着断崖往下看,正巧能看见清泉镇成群的村民正在围着一块祭祀台,虔诚地膜拜。 陆九爻忽然一愣。 离开清泉镇之后她只想着赶路,其实早就已经把祭祀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楚宴清还想着,甚至让队伍改走山道,这样一来既能满足陆九爻观看祭祀礼的想法,又不耽误赶路的时间,两全其美。 “这下满意了?”楚宴清冷不丁地站在她的身后。 不光是楚宴清,就连陆载时也凑了过来。 “我说走官道快,王爷非要从山上绕,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个小浑蛋。”他阴阳怪气的,话语间尽是调侃。 “可说不是呢,一个爹妈生的还不如个外人知道疼人。”陆九爻也拿话臊他,谁也别好受。 九妹这个脾气陆载时早就习惯了。 父亲本身就是个暴脾气的,但母亲向来温柔,谁知陆九爻好好一个姑娘,没随了母亲的性格,倒是跟父亲的脾气如出一辙。 行至现在,山上的雾气也消散了些,一众村民围着祭台举行祭祀礼,陆九爻还真是好奇,他们口中的“山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果然,没山神。 他们围着的也就是个空落落的牌位,离得太远看不清,不过想着牌位上应该写着山神的名讳。 但祭祀礼都已经到了快完成的时候,也没看见附近有那个神冒出来。 “有点扯了我说实话。”陆载时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一群人围着个牌位,要真有山神,清泉镇也不可能被大水冲害啊,而且清泉镇的村民之所以长寿是君子兰的缘故,跟山神有什么关系。” 陆载时不能理解,村民中本身老人就多,年轻的力量少之又少,再搞这样一套封建之说,清泉镇哪还有年轻人愿意留在村子里。 “没个信仰那些老人就活不下去了。”陆九爻的眼神忽然阴暗了不少。 她看祭祀典礼也不是真的为了看看山神长什么样子,说其实,她打心里就知道根本没有山神一说。 只不过这样的祭祀典礼真的很让人好奇,陆九爻从没见过这样的盛况,单纯好奇想要看看罢了。 想到这里,陆九爻像旁边询问:“青石郡的郡守怎么样了,朝廷安排人下来了吗?” 楚宴清冷静的点点头:“这两天就能到,是这次秋闱的榜眼,我命人仔细查了,是个靠得住的。” 陆九爻又道:“清泉镇本就隶属青石郡的管辖,待郡守上任了,咱们给他书信一封,让新郡守好好照看照看。” 祭祀典礼看看样子也就行了,他们赶路的任务繁重,已经没有功夫再耽误时间,不等典礼结束,陆九爻就钻回了车里,抱着九阳一阵亲昵。 “走官道吧,老这么颠这我怕九阳的身体受不了。” “一条蛇而已哪就这么娇气了,普通的竹叶青都让你惯成珍惜名贵品种了。” 第166章 小畜生 本身九阳都睡了,愣是让颠簸的山路给晃醒。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要到蛇冬眠的时候,最近这几天九阳总是蔫蔫巴巴的,陆九爻又浑身炙热,它不是趴在陆九爻的腿上,就是攀上肩膀,最过分的时候直接顺着衣领钻进去。 起初陆九爻还把他拎出来。 后来也就习惯了,拎也不拎了,就由着九阳在她怀里钻着。 不过前几次钻的时候楚宴清不在。 现在它只觉得冷,哪顾得上身边有人没人,嘶溜一声从陆九爻的手中脱出,直接顺着衣领就往里面钻。 楚宴清神色一凛。 粗糙的大手直接掐着九阳的尾巴,硬生生给人家拽了出来。 九阳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舌头不停地吞吐着,在做无声的抗议。 “这不是第一次吧?”楚宴清神色冷冷地盯着陆九爻看。 陆九爻尴尬地笑笑:“你也知道蛇是冷血动物,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九阳也只是本能的想找地方暖和暖和。” “暖和暖和?” 楚宴清身体剧颤,一个反手就将可怜的九阳直接缠在了窗框上,身体在车内,可怜兮兮的小脑袋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陆九爻慌张地制止楚宴清的动作,伸手扒住人家的胳膊,想要将九阳解救下来。 “你干什么?你别这样,九阳会受伤的!” 她的手被楚宴清推开,力气大到不容抗拒。 冷脸盯着陆九爻质问:“说,它往你怀里钻过几次了?” 陆九爻眉头皱着,脸上全是心疼:“也没几次,它一开始钻我都是不让的,你当心它的脑袋!” 车子经过一棵粗树干,九阳的脑袋差点撞上去。 陆九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抱着楚宴清的胳膊就是一阵哭诉。 “蛇蛇知道错了!你放过蛇蛇吧!” 钢铁一般的男人不为所动,“我问你,给它钻过几次了。” 钻就钻了,还真的说出个数? 九阳又不是人,就是一条蛇而已,蛇都没猫猫狗狗那些动物聪明呢,这么计较一个畜生的行为做什么! 陆九爻坐了回去,心里不满,脸上的表情也憋屈的不给楚宴清好脸色。 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数不清了,天天钻夜夜钻次次都钻,怎么着,你有种弄死我。” 车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我弄不死你,但我能弄死它。” 眼看楚宴清就要撒手,陆九爻赶紧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你有气撒我身上就行,别拿它置气啊,九阳的小脑袋都在外面露着这么久了,再这样下去真就冻死了!” 楚宴清眼底的神色暗了暗。 他忽然把严安唤了过来。 严安驾着马,凑到窗户旁,探声进去:“怎么了主子?” 一个方方正正的蛇箱从窗户内递了出来。 “这段时间你来养着这个畜生。” 说罢,把箱子掀开一脚,直接将九阳塞了进去。 车内传来高声抗议。 “不行!他一个大男人哪会照顾小动物啊!” “要么给严安,要么扔了,你自己选。” 楚宴清神色骤冷,容不得半点拒绝。 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看对方当下的架势,若陆九爻不同意,那九阳可真的就成这山林中唯一没牙的小可怜了。 指不定让谁欺负了。 好好一个竹叶青,本是毒蛇中的毒蛇,却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九阳瞬间就在箱子里蔫吧的不动弹了,刚才还能扑腾两下,现在一整个死了一样。 陆九爻越过楚宴清,探着脑袋好好吩咐道:“那你可得照顾好它,注意箱子里的暖炉,不热了就及时更换,还有就是九阳没牙齿,你给他吃饭的时候记得把小麻雀的嘴掰下来,还有就是喂老鼠的话记得给它吃乳鼠,大老鼠它吞不进去,还有就是……” 话还没说完,后脖颈一只大手,直接拎着陆九爻给她拽了回去。 啪—— 窗户死死关住,严危还在外面一脸凌乱。 要么说宠物还是随主人的。 九阳的脾气性格就跟陆九爻一模一样,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知道严安不可能像陆九爻这般对它细细照顾,九阳总结出了一个道理: 要想生活滋润,光粘着陆九爻是肯定不行的,因为陆九爻的身后有一个无敌大佬坐镇。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大佬的心暖化了,让这位阎王爷能安心地接受它。 马车行在路上,蛇箱子就被严安背在身后,看不见也摸不着。 费了很大的力气,九阳才把上面的盖子抵开。 摇头晃脑地左右看了看,没人发现它,就呲溜一下钻了下去。 没跑,也没溜,顺着行进的队伍一路走到最后面,凑到了楚宴清和陆九爻同坐的那辆马车旁。 纵身一跃,直接窜了上去。 车内的气氛很低。 最喜欢的爱宠被楚宴清无情的安排走了,陆九爻心里肯定有气。 但说实话,楚宴清会吃醋,她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二人都冷静的互相沉默许久,其实当下她心里早就不气了。 就是不想理他。 就是想冷着他,让他那么专制,那么霸道,一点都不顾及陆九爻的感受。 想到这里,陆九爻暗自狠狠咬了咬牙。 感受到旁边的动静,闭目养神的楚宴清忽然抬眼。 对上凌冽的双眸,陆九爻又赶紧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小心眼儿。 楚宴清心里笑她。 却很满足。 陆九爻这个样子,只有楚宴清能看见,她平时在人前总是一副清冷理智的状态,每每只有在和楚宴清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小孩子脾气表露出来。 其实仔细想想,陆九爻也才及笄没多久。 可不就是个小孩儿。 楚宴清愿意无条件无节制地宠着她,也喜欢没事儿逗逗她惹她炸毛。 这样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要不是有这么个值得探索的小宝贝在,这一路还不知道得有多无聊。 楚宴清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开口时,声音却依旧冰冷。 “还在生气?” 陆九爻撇着头不理他,也不回应。 气不气自己猜去吧! 忽然,也不知道楚宴清从哪寻摸的,香喷喷的云酥饼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陆九爻的脸庞。 第167章 剁了煲汤 还真的饿了。 看到云酥饼,那肚子也不争气地叫嚣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你别以为拿吃的哄我就能好。” 陆九爻瞥他一眼,冷声地嘟嘟囔囔道:“气着呢,你自己吃吧。” “那我可真的就自己吃了。” 楚宴清试探着问了一句,见陆九爻不为所动,拿了一块云酥饼往自己嘴里送。 忽然一个小馋嘴就凑过来,直接把饼叼走了。 陆九爻手都没碰到饼上,一个仰头,整个金元宝大的云酥饼就全进了她的嘴里。 嚼吧两下成功下肚,还不忘了回味着吧唧吧唧嘴。 “味道尚可,是不是从天香楼带过来的?” 楚宴清笑着点点头,也不说没用的话存心给她添堵了,直接把盛着饼的盘子递过来。 “拿了不少,够你吃一路的。” 陆九爻兴奋地接过来,慢条斯理地享用。 “从隆中城出发的时候就带着了,怎么现在才拿出来,长时间不吃再坏了。” “我命人细细保存着呢,就是到了蜀中也坏不了。” 随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他们都不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 唯独陆九爻,对这些甜丝丝的小零嘴爱不释手,每次都要吃得肚子撑胀了,被甜得犯恶心了才肯罢手。 “少吃点,不然肚子该难受了。” 楚宴清把她手上的盘子又拿了回来。 陆九爻愣住。 她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认真地盯着楚宴清说:“我感觉不对。” 楚宴清仔细地将云酥饼收起来,抬眼看她:“哪里不对?” 陆九爻冷静了片刻,她觉得真有必要跟楚宴清好好聊聊这种事,不自觉地就坐直了身体。 陆九爻想了想,缓缓说道:“我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这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会不会说得有点重。 但她想表达的只是,希望楚宴清不要在她的生活上总这么控制她,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楚宴清不说,陆九爻自己心里也清楚的。 不过话说出口,怎么就变了意思。 陆九爻想着解释一下,别让人家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小孩子了,嗯……其实我自己能控制得好,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楚宴清忽然打断道:“我知道。” 陆九爻好奇地看着她。 楚宴清继续解释:“你说的没错,其实生活上的这些小事你大可以处理好,不过吃撑了你胃里难受,加上车马颠簸,要受罪的。” 见陆九爻不说话,楚宴清又问:“就比如现在,你肚子难受不难受?” 陆九爻撇撇嘴:“有点。” “你看。” 楚宴清耐心的盯着陆九爻的眼睛,仔细解释:“当你反应过来想要控制的时候,肚子就已经难受了,要是刚才不拿走,那一盘云酥饼你能都吃进肚子里。” 本身那一盘也没有很多,个头儿也不大,都吃进去顶多是难受会儿,也不打紧。 不过若是没有楚宴清拦着,确实要比现在难受的。 陆九爻没话说了。 本来觉得自己挺占理,结果经过楚宴清这么一说,又好像人家才有道理。 就该管着她! 楚宴清忽然握上陆九爻的手,耐心地说:“你若不喜欢,那我以后少插手,尽量尊重你的意愿,行不行?” 陆九爻眸光忽闪,兴奋地看着楚宴清。 “真的?那能不能把九阳还给我?” “不能。”两个字充满冰冷。 楚宴清缓缓开口:“那畜生整天缠着你,我想与你单独亲热,难不成还得看一条蛇的脸色?” “亲热”两个字听得陆九爻小脸微红。 这时,车座下忽然探出一个绿油油的小脑袋。 九阳的目标没在陆九爻身上,破天荒地缠着楚宴清的腿,顺着攀爬向上,一路来到了他的肩膀。 楚宴清冷冷地看着九阳贴过来的身体,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是不是要在蛇箱上加两道锁。” 九阳蛇身一震! 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忍着恐惧,小脑袋在楚宴清的脸颊上蹭了蹭。 看到这样温馨的一面,陆九爻实打实地开心笑起来,嘲笑孤高冷傲的男人被一条小蛇弄得头脑蒙蒙,也嘲笑九阳这个颇有灵性的小畜生竟然知道谁是它命运的主宰。 一个高冷的楚宴清,一条撒娇讨饶的九阳,在同一个画面中,莫名的搞笑,搞笑中还带着温馨。 楚宴清本身是打算把九阳扔下去的。 可目光瞥向陆九爻,看着她笑得这般肆意,这般洒脱,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一路枯燥,能让陆九爻抛开一切好好高兴一番,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既然她喜欢看,那就看着吧,楚宴清也不再动弹,而是靠在车上,由着九阳在他身上胡来。 冰。 没想到楚宴清的身体比九阳自己的还冰! 它本身是打算缠着大佬的脖子好好取暖,没想到一点也不暖和。 真正暖和的还得是陆九爻的身体啊,那叫一个温暖,那叫一个热乎! 见男人好像睡了,九阳竟然不怕死地从楚宴清身上下来,又掉转方向朝陆九爻游去。 陆九爻知道它想干什么,直接偷偷地伸了只手过去,九阳颇有默契地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攀爬。 楚宴清缓缓抬眼,盯着九阳冷冷威胁道:“你想贴着九娘可以,再敢往她衣服里钻,本王剁了你煲汤。” 小脑袋刚要探开领子钻进去,听到这句话,忽然蛇头一颤,蔫了吧唧又怂又可爱地缠上了陆九爻的脖子。 围着她的脖子仔仔细细缠了好几圈,确认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跟陆九爻的脖子完美贴合之后,才放心地沉沉睡去。 正好。 这一路上颠簸,脖子靠着车框也酸疼得很。 脖子上缠着这么个家伙,虽说冰冰凉凉的,但也算是个软枕了,这样一来脖子好受多了。 实在是舒服,没一会儿,陆九爻也沉沉睡去,和她的爱蛇一同入梦了。 缓抬双眼,看着面前这样温馨的一幕,楚宴清微微叹息一声。 真的是舍不得骂舍不得打,若是换做别人,敢跟他说刚才那样的话,早就军法伺候了。 可换做陆九爻,真是在手心仔细捧着都怕哪天给掉了。 第168章 蜀中 车队没敢再耽搁下去。 一路上连客栈都没有住,晚上都只是就地安营扎寨,又加快脚程赶了四五天,终于到了蜀中。 大老远,还未至城门,就看见蜀中太守林霄和长子林清源在城门下等着了。 赤羽骑统率陆载时护送赈灾粮前往蜀中治理灾后恢复事宜,从他们出城,这件事就已经传到了蜀中太守府。 林霄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本就因为粮食短缺,他一直想不到解决之法,走了这批陆将军亲自押送的赈灾粮,想来蜀中大部分百姓的生计都可以得到解决了。 翘首以盼,终于把救星盼来,还不等车队行至城门下,林霄就率先三步并两步地赶到车队前。 “蜀中太守林霄,见过各位大人!” 车队停了。 陆载时率先从马上下来,他赶紧过去拉住林霄的动作。 “林太守千万别客气,你我都是为国家为君主办差的,千万别行此大礼。” 他听说过一些林霄的壮举。 那年蜀中大灾,南边文武只有林太守一人愿前往蜀中赈灾,并将毕生的精力都花在了这个地方。 如此舍小家顾大家的好官,才是陆载时真正膜拜的。 随着太守的动作,林清源也缓缓走到车队前。 往最后面的马车上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喜悦,高声调侃道:“某些人好大的架子呦!难不成还要我到车前抱你下来?” 马车内,楚宴清神色平静地低头一笑。 随后便挥着大氅,慢步下了车,气定神闲地走到林清源跟前。 盯着楚宴清看了片刻,林清源忽然双臂高高抱起,夸张的作势便要行礼。 “在下林清源,见过……” 这礼还没行完,忽然被对面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少来这套!” 林清源嘿嘿一笑,窜过去搂着楚宴清的脖子,就给人往前面林霄所在的地方带。 “这不是太久没见了,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有雨,还尽的礼数咱得尽到啊是不是!” 说着,还不忘非常仗义地在楚宴清的胸口上拍了两下。 “几年不见壮实了真多!” 他小声附在楚宴清耳边:“你自己没少偷偷练吧?” 楚宴清瞥向他,不屑一顾:“我不需要。” 得。 有些东西是注定改不了的,就是这爱吹牛的性子! 来到林霄面前,对方正要行礼。 楚宴清及时拦住了他的动作:“伯父千万别这样,此次出巡不好声张,您还是唤我十一就行。” 林霄有片刻的诧异。 “那宫里那位……” 楚宴清笑笑回答:“家里的兄长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敢太过胡来。” 听到这话林霄总算是松了口气。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不然再以为是他把人给拐骗过来的,就为了赈灾把一个金贵王爷置于偏远之地,到时候十条小命不够赔的。 进了城,入了太守府,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府中早给众人都备好了晚膳。 蜀中粮食短缺,就连郡守林霄自己,平日里也只用一些清粥小菜,府上的吃穿用度也是一再缩减,当下桌子上素菜偏多,难得地宰了只鸡,再没有别的肉菜了。 看着一桌翠绿翠绿的菜系,让红辣椒点缀着,楚宴清不免为他们的拮据生活感到叹息。 “城中百姓生活难以维持,就连太守府也这般清淡,看来蜀中的状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坐在楚宴清旁边,林霄重重地叹了一声。 “王爷有所不知,前段时间陛下身体抱恙,所有的奏折都由宰相一人定夺,我递上去的折子都被打了回来,根本没人管灾情这档子事!” 他说的正是楚宴清刚从北宸王府出去的那段时间。 太子还在圣上面前蹦跶,杜华梁的话语权也很重,刚出疯王府,楚宴清行走坐卧都有人盯着,非常不方便。 那时正是蜀中灾情最严重的时候,林霄带着一众百姓治理洪水,修炼堤坝,现在基本上都好了。 就是灾后的经济恢复,实在让他为难。 被水泡烂的土地种不出粮食,城中已经错过了秋收,再这样下去,百姓过冬都是难事。 “太守放心,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帮着做灾后恢复的,粮食物资都带了不少,明天就能分给城中百姓了。”陆载时认真道。 林清源接着他的话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蜀中人口偏多,拿的东西再多,也不够大家分的,治标不治本。” 其实还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朝廷的赈灾粮只能缓解一时,若要长久地解决问题,还是要从根本上恢复百姓的生计。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陆九爻忽然问:“按说大水淹过以后,只要出了太阳,把水分逐渐烘干,土地翻新过后还是可以再利用的,为什么就长不出粮食了呢?” “不知道啊。”林霄重重地叹息一声。 “说道这个我们也是发愁,找专门的人检查过了,土地完全没问题,半点问题都没有,可我们辛辛苦苦地把粮食撒下去,别说长出来了,就是贱和苗头都没有。” 陆九爻低头仔细思索了片刻。 这兴许是土地的问题,也兴许是种子的原因,她明天必须亲自去看一下,才能找到根源所在。 她看向陆载时,说道:“兄长,我明天想带几个人去庄稼地里看看。” 陆载时点点头,答应了。 这时林清源才注意到陆九爻的存在,想来这姑娘是从楚宴清的车上下来的,那她跟楚宴清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刚才也没人介绍,这姑娘容貌姣好,落落大方,还称呼陆载是位兄长,难不成是陆家的九娘子? 他眼眉一挑,不再盯着陆九爻,而是戏谑地看着楚宴清不怀好意道:“十一,你身边这位好看的小娘子是谁啊?怎么也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桌子下面,楚宴清的脚重重地往林清源的脚上踩了一下。 惹得旁边人惊叫痛呼,五官因为疼痛都要绞在一起了。 还是林霄,坐在对面把话语接了过去。 看着陆九爻客客气气道:“你方才喊陆将军兄长,想必就是陆家的九姑娘陆九爻?” 陆九爻微微抿了抿嘴,笑着叫人:“林伯父好。” 第169章 兄弟谈心 林霄膝下没闺女,膝下就两个儿子。 看见陆九爻,他是打心底里喜欢,蜀中偏远,但隆中城的事情也听说了些,这姑娘跟着青云道人学了十五载,眉眼间已经有道家风骨,行为举止又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确实是世间难得好的姑娘。 人到了一定岁数难免容易感怀,眼下陆家人坐在对面,林霄不免又想起了当初和陆毅比肩高谈论阔的样子。 “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陆九爻低声回应:“父亲身体还挺壮实的,就连每日的晨功都没耽误过。” 林霄的目光变得和善不少,“想当年陆老将军意气风发,现在我们都老了。” “太守大人千万别这么说。”陆载时在一旁劝说道:“若是没有你们这些建功立业的老臣,也没有我等继续守着的江山,父亲常说,心态在战绩才在,换做您身上,心态在,政绩才在。” 一路上经过了不少的村镇,从百姓之间过的时候,也没少听说太守的事情。 她自然知道,这位镇守虽然已经有六十多岁,却一直恪尽职守,不管是施粥也好,还是抢修也罢,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没在府中安然地享受过皇家的俸禄。 但太守的事迹,陆九爻在隆中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些城内的高官,尤其是像杜华梁郭坤明这样的高位之人,每天只知道怎么算计别人,怎么毁掉跟他们不是一心的清官。 反而是像林霄这样的好官,远在偏僻的山地,还要被人污蔑,说他仗着山高皇帝远不把陛下放在眼里,甚至有人状告其贪赃枉法。 这世道何其不公。 吃了晚饭,林太守给三人都安排在了后院的厢房,相互离得都不太远。 简单收拾了一下,楚宴清前脚刚迈出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干嘛去。”林清源神色鄙夷地看着他。 楚宴清冷冷的盯着:“你要干啥。” 对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藏的好酒,咱们喝点。” “不喝。”说着越过林清源的身影,就要出去。 “陆姑娘已经睡下了,你过去也没用。”背后传来幽幽一声。 楚宴清目光平静,冷刃一般的眸子扫过去:“怎么,你看见了?” 他的眼神有多吓人,就好像眼里带了刀子,噼里啪啦地朝林清源看了过来,每一刀都要剥了他的皮,给他千刀万剐一样。 林清源手中的酒怎么这么烫手。 他尴尬地笑笑,急忙拦上楚宴清的肩膀,将人往房间里带。 嘴上也解释着:“不是,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正巧经过陆姑娘的房间,灯都熄了。” 推了两下,人没动。 幽幽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你往她的房间看作什么?” 真他妈服了。 一个姑娘,能让楚宴清这么牵肠挂肚的,这厮什么时候变得娘们唧唧了? “那屋子这么大,我从前面过,熄灯不熄灯我看不着?”他又不是个瞎子。 楚宴清这才往不远处的门外扫了一眼,抱着双臂悠哉悠哉地回到房间。 快到十月,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出门不穿个大氅都觉得冷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林清源冻得够呛。 跟着楚宴清凑近房内,登时暖意袭来,他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往旁边一放。 “来,今个儿咱俩不醉不归!”林清源一副豪言壮志,为国捐躯的样子。 楚宴清抬眼瞥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总结:“这些年你还是这个样子。” “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还能变了样子不成。” 分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林清源就是如此,永远把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这般轻松地说出来。 但楚宴清知道,这个翩翩公子,曾经和他舞文弄墨,现在早已让苦楚磨平了棱角。 他的相貌没变,心态没变,但其实,内心深处那点坚持早就被风沙磨平了。 “怎么,就这样做一个混不吝的公子,不考取功名了?” 拆卸酒壶的手一滞。 林清源低着头轻笑一声,拿起两个酒杯,把酒倒满。 阵阵香气扑鼻而来,确实是藏了多年的精酿,甘冽的味道让整个空气中都多了一丝甜气。 “香吧。” 林清源把酒杯推到楚宴清面前:“我可跟你提前说好,这酒是我藏了十年,今天一滴都不能浪费。” 好,把楚宴清问的话完全跳过了。 他笑着,笑得开心爽朗,但总能从那弯弯的眼角中透出这悲凉。 这悲凉别人看不见,任何人都看不见,就连林清源的亲爹林霄也看不见。 却精准地被楚宴清捕捉到了。 两人碰杯,清酒进肚,身体很快就暖和了不少。 “晚上风凉,你若是不放心,我命人在给陆姑娘送几床被子去?”林清源调侃着看向楚宴清。 这句话有几分关心,但更多的是玩笑。 楚宴清知道对方在说话臊他,当下也不愿计较,只是淡淡回应:“没必要,还没到这么冷的时候。” 对方挑眉,就当是应下了。 “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 平静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内显得有些突兀。 楚宴清抬眉看过去,对林清源这句话有点好奇:“我整日都在水深火热中摸爬滚打,你天天沉沦于温柔乡,羡慕我做什么。” “你不懂。”林清源又一杯酒倒进嘴里。 “虽然日子过得心惊胆战,但每天都很充实,不像我,翻来覆去就那几件事。” 他每每将要到中午才起来,简简单单地吃个午饭,下午再找上三两个好友少喝点,或者弹琴或者论诗,偶尔比画两下,一眼就看到了天黑。 也一眼就看到了尽头。 “你知道就行。”楚宴清面容平静,话中却有几分训斥人的意思。 “你明明可以参加秋闱,但我看了名单,没找到你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话又绕了回来。 这次林清源不在草草躲开了,顺着楚宴清的话冷笑了一声。 “蜀中偏远,我若真的参加科考,上榜之后,岂不要留我父亲一人面对这么多的烦心事。” 不出所料。 楚宴清明白林清源这些年的经历表面上看上去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实际上却没少为了蜀中的政事操心。 “你若想,林伯父年纪也大了,下一任的蜀中太守,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第170章 不愧是兄弟 林家毕竟不是皇亲贵胄,没有世袭罔替一说,想子承父业,简直比登天还难。 蜀中太守这个位置,起码要他先中状元,然后从小官做起,摸爬滚打十余载,才能继承父亲的衣钵。 真到了那时候,蜀中还指不定变成什么鬼样子。 “你要是有这个心,我帮你同陛下说说,等你高中状元郎,直接将你拨到蜀中任职就行。” 楚宴清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说实话,当下朝中官员,没人能做好蜀中太守的位置,除了林伯父,对这个地方最了解的,也就是你了。” 林清源的眸子有片刻的闪动。 随即又立刻暗淡了下来。 “若真的这般轻松,我也就不用再有别的心思了。” 他自嘲地笑笑:“看不惯我父亲的大有人在,他老人家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也安心地在这偏隅处理自己的事,不与任何人争,朝堂上那些老顽固,谁肯放过他了?” 在那些人心里,只有死人没有威胁。 就算林霄不争不抢,他们也怕林霄政绩太好,事情做得太漂亮,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把他调回隆中。 但说实话,蜀中已经是林清源的家,就算让他回去他也不愿。 他是这个想法,父亲自然也是这个想法。 朝堂中那些老人对他们这种毫无威胁之人尚且如此,若林清源真的高中,风生水起,指不定会被暗箱操作成什么样子。 曾经父亲沦为众矢之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林清源不想做第二个林霄。 “身上没个一官半职的也好,没职位就没责任,我倒是轻松自在。” “你自己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楚宴清往他的腿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明明没有多痛,林清源却抱着腿痛呼。 哀怨地看着他:“你倒是变了很多,跟个娘们一样!” 楚宴清冷冷地瞥他一眼:“你再骂一声?” “我说的不是吗?” 林清源皱着眉头,话里话外全是不满:“人家小姑娘生气了才会动手动脚,我看你还不如小姑娘,小姑娘动手动脚的时候还会娇嗔地骂人呢!” 楚宴清:“……” 有一股想碾死他的冲动。 兄弟二人彻夜长谈,第二天却异常地醒得早,没有赖床。 主要是两人都喝多了,楚宴清的房间床虽然不小,但毕竟只供一个人休息。 两个九尺身量的大男儿,个顶个的壮硕,在小床上一挤,谁都睡不好。 其间楚宴清好几次给这个打呼噜的人踢下去,人家又磨磨唧唧地爬上来,也不生气也不骂人,睡眼惺忪地钻到了里面。 然后就换林清源将楚宴清踢下去…… 两人就这么你踢我赶地闹腾了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谁也睡不着了。 一大早,楚宴清顶着两个黑眼圈,哀怨地推开门。 门外,陆九爻敲门的手还僵在空中,震惊地看向楚宴清。 “你昨晚没睡吗?” 还不等楚宴清回答,忽然从他后面探出个人来,勾着楚宴清的肩膀,笑眯眯地对陆九爻打招呼。 “北宸王妃早上好啊!” 陆九爻一愣。 楚宴清微怒地在林清源的腿上踹了一脚。 “别瞎叫!” “怎么了?”林清源皱着眉不满:“我叫得不对?你这么喜欢人家陆姑娘,早晚要娶进府的,你还嫌我叫得早了?” “你给我正经一点。”楚宴清转过脸去,对着林清源的耳朵威胁道:“九娘脸皮儿薄,要是给她吓到了,我阉了你。” 林清源忽然捂住自己的裤裆,佯装愤怒地吼道:“那蜀中多少家好姑娘要伤心流泪了!我不许你这么欺负人!” 看着两人打打闹闹,陆九爻忽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对楚宴清的印象,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正经了一些,平时在隆中城内,与旁人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在林清源跟前,楚宴清异常的放松。 陆九爻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有这么个朋友和楚宴清一起,也挺好的。 只不过楚宴清看上去不太好…… “陆姑娘,你俩慢慢聊,我先溜了。” 林清源冲陆九爻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后院。 盯着陆九爻手中的托盘,楚宴清眉梢微挑。 “这是给我送吃的来了?” 陆九爻点点头,拿着早饭进去。 自然而然地将刚煮好的粥放在桌子上,坐在一旁看着楚宴清道:“昨夜我听说蜀中长街西北角的药房有刚寻回的人参,就过去买了一些,少放了点,给你补补身体。” 听到这话,楚宴清一愣。 “昨夜?昨夜什么时候?” “很晚了。”陆九爻嘟哝道:“我看也到了睡觉的时候,就没打扰你,让阿婻跟着我出去的。” 楚宴清:“……” 他又有一种想碾死林清源的冲动。 坐在陆九爻身旁,发现她的头发尚未梳戴整齐。 宠溺地揉了揉那乱哄哄的墨发,温柔地问:“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也不说先把自己收拾收拾。” “等你吃完了我再收拾也不迟。” 陆九爻把勺子递过去,示意楚宴清尝尝看:“我就是怕人参搁置得太久,失去其功效,你赶紧趁热喝,尝尝我做得怎么样。” 说白了陆九爻的厨艺,真的不怎么样。 不过她做的饭倒是不难吃,就是中规中矩,说不上多好,却也没什么味道。 楚宴清每每就当应付了事,本身对这碗粥也没报什么期望。 结果暖烘烘的粥进肚,异常的香甜。 好吃到不像是陆九爻亲自做的。 心里这样想着,楚宴清也顺口就问了出来。 “这粥确定是你亲自煮的?” 陆九爻的脸瞬间就黑了。 “怎么了你是不相信还是咋的,难不成要阿婻过来给我证明一下?证明她一点没插手,全部都是我亲力亲为?” “那倒不用,我相信你了。” 楚宴清将剩下的半碗粥直接倒进肚子里。 做出满足的状态,“只不过跟你之前做的那些不太一样,但确实很好喝。” “还不是见你上去煮粥刺激到我了。” 陆九爻小家子气得很,愤愤不平地说:“上次光有米和水,你都能做得这么香甜,如此昂贵的人参,我肯定要仔细一些!” 第171章 补过头了 一早吃了饭,陆九爻打算去太守说的田地看看。 昨夜知道地里长不出粮食之后,陆九爻的心里一直在纳闷,从西北角那间药房拿了人参回来,晚上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琢磨了许久。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她经常跟在师父后面锄地种粮。 那时候山上其实每天都有不少的香客,前来上香的富贵人家比比皆是,但师父却执意要带着陆九爻亲自下地种粮食。 导致陆九爻小小的年纪什么都种过,玉米小麦,蔬菜瓜果…… 起初陆九爻不明白师父的用意,后来才知道,师父是想让她体会民生疾苦,并且从种田一事上能悟出凡是循序渐进种因得果的道理。 蜀中城周围尽是田地,一片地里长不出粮食还能理解,所有的土地都长不出粮食,这件事情就值得推敲了。 马车上,林清源还在啃着刚出炉的贴饼,嘴里被塞得满满的,看着对面的陆九爻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反而挺操心农桑,怎么,以前还下过地啊?” 陆九爻已经被晃得七荤八素了。 蜀中的道路修缮得得颇为平整,但这地方有个毛病。 整个蜀中城坐落在山上,称得上是从山上长起来的城镇,此处就像一座巨大的楼宇,整个城中多为石阶,除此之外,道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甚至极为狭窄。 马车就这么拉着三个人,陆九爻快被晃晕了。 楚宴清却气定神闲,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你不晕吗?”陆九爻疑惑地问。 对方正在闭目养神,感觉昨夜确实没怎么睡好。 听见陆九爻的疑问,也只是静静地点点头,连眼皮子都没带抬一下的。 “蜀中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林清源手上的铁饼还没有嚼完。 陆九爻纳闷:“你们昨天晚上一起睡的,怎么你这么精神,十一看上去如此困倦,你们昨天晚上干啥了?” 甚至感觉两个人昨夜睡的不是一张床一样,林清源的精神头足得让陆九爻有些诧异。 对面眼底中划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真想知道?” 陆九爻拧着眉,点点头。 提到这里,林清源更精神了,他的声音都比刚才高了好几个度,身体坐得更加板正,兴奋得眉飞色舞。 “我俩昨天晚上可是啥都干了!我们亲了!也抱了!还搂着一块儿睡觉了!” 冗长的街道上,马车叮铃而过,从里面传出一声哀嚎。 楚宴清默默地抬起眼皮,扫了眼林清源。 漠视他那捂着小腿痛哭流涕的样子,看向陆九爻。 “跟睡眠没关系,是早上的人参,我有点不适应。” 陆九爻心中的弦瞬间绷紧。 莫不是早上补得太狠,补过了? 中医上有句话叫过盈则亏,过满则溢,楚宴清的身体并没有好得彻底,难不成禁不住人参的营养。 想到这里,她赶紧将楚宴清的手腕扯过来,指尖贴在脉搏上仔细查看。 脉象倒是正常,没有脉虚之象,甚至跳动得强劲有力,这样的脉象拉动一头牛不是问题。 陆九爻心里犯迷糊,既然脉象上什么问题都没有,那楚宴清为何会觉得不对劲。 这时,林清源又不怀好意地凑过来。 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刚才楚宴清那一脚踢的不是他。 眼中笑眯眯的,看上去依旧不太正经地说:“他这是心火太旺,需要泻火。” “你挨揍没够是吧?”威胁的话从旁边传来。 林清源彻底老实了,反而是陆九爻,真的把他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回去之后给你开点泻火的药吧。” …… 马车停在了一片偌大的荒地旁边。 这里是林家的田庄,之前土地还没荒的时候,庄子上有不少地下人守着,现在土地排不上用场,庄子也荒了。 只留了一个看守的老伯,是一直跟着林家从隆中过来的老人,叫奎叔。 一行人进了庄子,奎叔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佝偻着,青灰色的胡子中间藏着几缕霜白,行走间有些跛脚,看上去挺让人可怜的。 林清源率先冲到老伯身边,扶住了对方羸弱的身体。 “奎叔,您这么大岁数了,腿脚也不方便,就别出来接我们了。” 老人说话间苍白无力,确实有些风烛残年的意思。 “小公子好不容易来这庄子上一趟,我怎么能不管你们呢!赶紧随我进来,给你们热了花茶。” 林家大娘子喜欢闺女,偏偏生了两个小子,大儿子林清阁已经成家,任蜀中管辖下一地郡县的郡守,林清源从小就让母亲当个闺女养,就连茶水最爱喝的就是花茶。 尤其是玫瑰花茶。 因为这个小时候楚宴清没少笑话他,但笑话归笑话,林清源已经成了习惯,爱怎么笑话就怎么笑话去,他该喝喝他的。 如今看到玫瑰花茶上撒着桂花粉端上来,楚宴清倒是出奇的镇定。 这典型是小姑娘爱喝的茶,陆九爻就喜欢得紧。 正巧刚才一路颠簸,胃口不适,温热的茶可以让身体好好缓解一下。 忽然间就对上了楚宴清冷静的眸子。 陆九爻灵光一现,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给,败火。” 身边传来一声止不住的咳嗽。 她这一下给林清源呛得够呛,差点没咳过去。 他笑着看向陆九爻,因为咳嗽的缘故,脸被憋得通红:“你,你拿这个给他败火啊?” 陆九爻没明白林清源是什么意思,但她越是被困在雾里,就越想要弄清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话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秋天干涩,火气大,花茶不正是败火的第一选择?” “九娘,别理他。”楚宴清的神情已经从平静带上了隐隐的愤怒。 “他从小脑子被驴踢过,精神有些不正常,你不是想去田地里看看,赶紧喝,喝完我陪你一起去。” 说话间,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楚宴清的裤腿钻了上去,一路向上,缠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身上晃晃荡荡的绿色脑袋,楚宴清皱着眉问:“你怎么还给它带来了?” 第172章 惹不起 “这啥玩意?”林清源倒是一点都不怕蛇,还有些兴奋。 盯着九阳的眼神充满好奇:“你脖子上的这个是蛇?这条蛇可真好看,感觉和普通的蛇不太一样。” 楚宴清并未搭理他,反而是陆九爻在旁边耐心地解释:“毒蛇的颜色都比较鲜艳,九阳也不是什么珍惜品种,就只是普通的竹叶青而已。” 听到这话,林清源瞬间跳出去老远:“毒蛇!毒蛇你还带在身上!” “大惊小怪干什么,蛇的牙齿都被拔了,咬不到你。” 林清源总算松了口气,乖乖坐了回来。 “果然北宸王残忍起来连蛇都不放过,你没事儿闲的?拔人家的牙齿干嘛?” 咔嚓—— 旁边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顺着这声音看去,奎叔正在慌张地收拾地上的陶瓷碎片。 见状,林清源急忙过去帮忙:“奎叔,你别用手碰着碎渣子,我来吧!” 奎叔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在客人面前露了洋相的缘故,还是说怕失措之后给林家抹黑。 “小公子,你赶紧去陪你的朋友,这儿我自己来收拾就行了。” 楚宴清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把九阳从脖子上解下来,往陆九爻的脖子上一挂。 “都别收拾了,咱们直接上田里去看看。” 他潇洒地起身,看向还在地上蹲着的奎叔:“老人家,你对这田地的情况比较了解,你带着我们一起去吧” 兴许是感受到了奎叔的紧张,林清源急忙劝道:“别害怕,这位公子是我隆中城的朋友,他们就是过来看看,田地到底为啥总是不长庄稼。” 蜀中夏季闷热潮湿,冬季雨水多发,自从之前的洪涝灾害之后,土地的收成一直都不太好,一连数年,百姓们经常食不果腹。 前阵子的那场大水之后,附近的所有土地算是彻底毁了。 要说之前还能中出些水稻玉米,现在这种最普遍的农作物在书中已经成了比真金白银还宝贵的东西。 粮铺的价格更是一再哄抬,普通人家的百姓已经连粮食都买不起了。 众人走在田地间,奎叔向陆九爻和楚宴清仔细介绍。 “这片已经让大雨洼透了,那片,远处的那个,地势高一些,但还是种不出东西。” “还有你们身后的这片,之前种的都是蔬菜,现在别说是蔬菜了,野草都长不出来。” 说到这里陆九爻才发现,城外的这些田地,别说庄稼了,就连生长力最旺盛的野草都看不见一个。 平时走到哪,都是成群的杂草,农民们清理都清理不过来。 “我听说城中铺子里的粮食都是掌柜从别的地方进的,从哪进的?”陆九爻好奇地问。 “都是从隔壁的罗升郡进的,偏偏蜀中长不出粮食,人家罗升郡跟蜀中城就不过二十里地的功夫,人家那边的粮食可是个顶个的茂盛浓密!” “罗升郡……”楚宴清眉头一皱。 转身看向后面跟着瞎溜达的林清源:“罗升郡是不是就是你家大公子任职的那个郡县?” 起先林清源根本就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土地荒废的事情他都知道,奎叔再解释也是解释给旁边这两人听的,前因后果他早就心知肚明,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林清源就凑到后面逗弄九阳。 听见楚宴清的问题,拨弄九阳小脑袋的手忽然一僵。 “你说什么?”他脸色有些愣怔。 楚宴清没什么耐心,抿了抿嘴,还是耐着性子问:“我说,罗升郡是不是你兄长任职的郡县。” 林清源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不少。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奎叔,看向楚宴清之后重重地“嗯”了声。 不对劲。 陆九爻阅人无数,最会察言观色,林清源的态度绝对不对劲,改天她一定要找机会好好会会那个林清阁。 “单是这么看根本看不出问题。”陆九爻蹲下身,从怀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子。 用手直接挖了两抔土装进去,拎在手上。 起身对楚宴清道:“我还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有点饿了,中午吃什么?” 本身是打算来这里查看清楚之后回去吃的,蜀中做辣食是特色,正巧陆九爻又爱吃辣,萧瑟的秋季可以来一顿辣乎乎的牛油火锅,是蜀中的一等特色。 谁知楚宴清还没开口,陆九爻直接看向一旁的奎叔:“回去的路上太累人了,你平日里吃什么,我们对付两口就成。” 奎叔一愣。 他显然没想到楚宴清和陆九爻会留下来用饭,这两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他这破田庄能有什么好饭好菜招待。 尤其是在这个闹饥荒的节骨眼上。 “这不太合适吧?”奎叔面露难色。 “二位也知道我们蜀中最近粮食实在是吃紧,我平时就热两个干粮就这清水下肚了,庄子上没什么好酒好菜可以招待二位啊……” “无妨。”陆九爻将两抔土系在腰上,拍拍手,完全不在意奎叔所说的情况。 “反正我们一路过来干粮吃惯了,没什么不能将就的,就凑活吃两口吧,饿着肚子赶路实在是难。” 九娘今日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兴许是提前知道要下田的,特意选了个最短的裙子,裙摆还没到脚腕。 头发高高梳着,腰间别着软带,看上去一副江湖侠女的模样。 加上她毫不吝啬的干脆动作,半点矫情都没有,阳光下眼眸清澈,皮肤白嫩,多少有点揪着楚宴清的心思了。 他知道九娘自然想吃辣,自然想吃些丰盛的饭菜,这是这个吃货的本性。 所以陆九爻说出要吃干粮的时候,楚宴清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转身吩咐林清源:“正巧我车上拿了一些九娘爱吃的云酥饼,你去帮我拿来一些。” 林清源一阵无语。 好似有什么无形的黑线从他额头上划过:“你自己不会去拿啊,我是你家下人啊?” 楚宴清往前走了一步,刻意将腰板挺直,将自己的身量也提高了些。 总算比林清源高出小半头了:“你去不去。” 第173章 林大公子 有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 但这强龙若是比地头蛇还混账,那地头蛇只有蔫吧的份儿。 林清源瞬间就妥协了,甚至不用楚宴清再说些什么,他转身就走,背影坚决,不拿到云酥饼,誓不罢休。 再看奎叔,他的眼神黯淡了不少,好似对林清源的离开带了几分不舍。 浓浓的悲凉话语,佝偻着身子往院子里走去,“你们跟我进来吧,恰好鸡舍里还有只肥鸡,再不杀,鸡就成精了。” 奎叔在小厨房忙活着,陆九爻也没闲着,凑到人家身边打下手。 奎叔洗菜,她就把菜放进篮子里,奎叔剁鸡,她就把人家剁好的鸡再摆回原型,奎叔剥蒜,她就把人家剥好的蒜精致地摆个盘。 整个过程中看起来比奎叔还忙,忙了半天也不知道忙了个什么。 奎叔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出于善意,小声劝说道:“姑娘,厨房里油烟味儿大,你别在这儿了,出去吃点点心吧。” 陆九爻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凑到奎叔面前,偷摸地指着外面楚宴清俊朗的面孔说道:“奎叔,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就是想从您手上学点本事,你也看出来了我跟那人是相好,他做饭做菜很有一套,我想学个菜改天做给他吃。” 奎叔脸上诧异,手上的动作停了,看着陆九爻愣怔了片刻。 “姑娘你是千金贵体,怎么能委身下厨呢,这种事情吩咐你府上的下人去做就行了。” “下人做得好吃却不合我的心意” 陆九爻不依不饶:“您就让我在这儿帮忙吧,我尽量不捣乱,放心!” 一副决绝的样子,感觉他若不做出来一盘菜,这辈子都不会罢休了。 奎叔只能作罢,尽量当陆九爻不存在,自己忙着手上的活儿。 “奎叔,我看你对林清源的感情不一般啊,他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吗?” 你说。 陆九爻要是只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不说,奎叔还能当她不存在,只忙活自己手上的事情。 但现在这个半封闭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对方偏偏不死心地问来问去,奎叔的精力就这样被分散了。 他刚炒完鸡,正往锅里添水。 眼神暗了暗道:“对,小公子出生的时候我正好是府上的管家,守着小公子好几年呢!” 陆九爻疑惑地继续问:“那这么说林家以前还在隆中的时候你就跟着了,怎么听你的口音已经完全没有隆中城的味道了?” “这不是很正常,毕竟已经出来这么多年了,现在大家伙儿的口音都偏蜀中一些。” 不对。 虽说口音确实会有些改变,但像是奎叔这样的成年人,口音被代跑的几率其实很小。 就好比林清源,他是在十五岁之后才来的蜀中,经过这两天陆九爻与他的攀谈,林清源还是操着隆中城的口音,蜀中的口音几乎没有。 十五岁的林清源尚且如此,他们刚过来的时候奎叔怎么也有四五十了,口音哪就这么容易被同化了? 反正就是直觉作祟,陆九爻总觉得当下她面前这位奎叔,不一定是当年那个跟着太守一起前往蜀中的人了。 陆九爻话锋一转,又问:“那奎叔你跟我说说,林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热水进锅,鸡只需要炖着就行了。 奎叔用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抬头看向陆九爻,话题已经撇开了。 “姑娘,不用守在厨房了,咱们出去坐着就行。” 陆九爻细眉微挑。 她说话的声音又不小,奎叔分明就是当做没听见。 越是逃避越是有鬼,她向来深信这一点,要是心里真的坦坦荡荡,那么陆九爻问什么奎叔直接说什么就行了,怎么就需要刻意回避问题了? 但他算是碰到了硬茬。 巧了,陆九爻的性格,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既然说去外面等着,那就去外面等着,坐到茶案旁,瞅着奎叔就要出去,陆九爻及时叫住了他。 “奎叔?” 对方尴尬地愣在原地,僵硬的身体转过来,失笑地说:“家里的干粮吃完了,我出去买点。” “刚才不是还说只有干粮吗,你又变出了只鸡,现在鸡炖上了,干粮又没了?”楚宴清静静地抬眼看去。 奎叔目之所及的慌张,又要解释些什么,楚宴清又道:“没事,我们不挑,随便对付两口就行,你坐下吧。” 陆九爻又补充一句:“奎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初来蜀中,人生地不熟的,想对这个地方多了解了解。” 对方的态度实在强硬。 奎叔愣在原地,不敢再出去,只能挪动着蹒跚的脚步往难茶案的方向坐过去。 没办法,要是说这位陆姑娘提出的要求他还能嘻嘻哈哈的拒绝或者就当做是没听见一样直接就出去了。 但是她旁边坐着的这个男人…… 奎叔看人无数,不会看错,而且方才他们说话之间也隐约的透露出一些信息。 此人眉目锋利,脸色沉沉,看过来时,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皇家威严。 在茶案旁坐定,陆九爻往他面前的杯盏中添了新茶。 “奎叔,刚刚我问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这林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啊?” 说道林清阁,奎叔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不少。 他拿了杯茶一饮而尽,叹息一声说:“大公子是个可怜人。” 田庄四下安静,奎叔娓娓道来。 “毕竟是林家的第一个孩子,大娘子有身孕的时候也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大公子刚出生时心脏就不好,为此没少拿汤药喂养着。” 陆九爻眉头一皱:“心脏问题多半是从父母身上而来,没听说林太守和太守夫人谁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啊?” “这就不从得知了。”奎叔平静地说道:“不过因为他心脏的原因,不管是大娘子还是太守,都给尽了大公子宠爱,府中众人也对这件事向来小心翼翼,谁都不敢说重话对大公子造成刺激。” 陆九爻看向楚宴清。 楚宴清是见过大公子林清阁的,毕竟林家还没被调任蜀中的时候,楚宴清时常与林清源同出同入,甚至经常留宿林府。 楚宴清默默地点点头,证明奎叔说的话没撒谎。 第174章 大哥要回来 房内安静了片刻。 楚宴清忽然抬头,看过去:“你说你家大公子心脏患隐疾,可他是罗升郡的郡守,林太守放心他在别的地方?” 奎叔目光暗淡,说出去的话也格外的悲凉。 “实在是没有办法,大公子向来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若是有想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没人敢劝,你们这次来应该没见到大娘子吧?” 说到这个,陆九爻才反应过来,从昨天进了林府,到现在也没见过林家大夫人。 “夫人实在不放心公子,就与他一同在罗升郡,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 林清阁和林清源其实不是一母所生。 林清阁的母亲林大娘子,是林霄的原配,而林清源的母亲崔氏,是林清阁出生不久后林霄纳进门的妾室。 之前在隆中城,楚宴清听过关于他们林家的一些流言蜚语。 说林霄宠妾灭妻,因为林霄是生了个天生病体的病儿,这才纳妾的。 林家的门楚宴清进过不少次,他没怎么见过那位大娘子,只是听说,他们夫妻离心,大娘子全心全意照顾大公子的病,将府中之事全都交给妾室去打理了。 他又觉得不对劲,问:“我记得林家前往蜀中的时候,崔氏跟着一起来的,怎么也没见到崔氏呢?” “死了。”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林清源拿着云酥饼,将其放到桌子上。 转脸就变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依旧满脸的轻松,说出口的话也云淡风轻。 “早就死了,在我们来到蜀中的第三年。” 房间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奎叔从椅子上起来,迈着坡脚的步伐往厨房走:“估计是炖好了,我过去看看。” 楚宴清拧着眉,神情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难过。 林清源确实嘿嘿一笑,拍了拍旁边的肩膀。 “这有啥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年过来我都已经习惯了。” 楚宴清顿了顿,问道:“我记得二夫人的身体向来不错,说不上多好,但身体没什么隐疾,怎么回事?” 林清源回忆着说道:“谁说没有隐疾就能好好活着的,我们家刚到蜀中的时候,正好是灾情最严重的几年,那时大水淹死了很多人,母亲上山为百姓祈福,就在下山的时候,失足坠落山崖摔死了,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竟然是死于意外。 陆九爻接着问:“难不成没人跟着吗?随行人员都是吃素的?” “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跟她一同上山的只有当时母亲的贴身丫鬟和……” “和谁?” 两人同时好奇地看过去。 “和奎叔。”林清源的眼神暗了暗,目光扫向不远处正在厨房忙活的奎叔,轻轻叹息一声。 “也是因为这个,奎叔一直觉得对我有愧,这些年更是想尽一切办法对我好,但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怪他。” 说话间,奎叔端着刚出锅的鸡汤从厨房里出来。 兴致盎然地往桌子上一放,注意随意在布满汗珠的额头上擦了一把。 “正巧你们来,我也跟着沾光,改善改善,这老母鸡一直舍不得吃,用来煲汤再好不过了。” 林清源笑着把碗筷分下去,兴奋不已地凑到鸡汤面前闻了闻。 随后对奎叔竖起一个大拇指:“还得是奎叔,府上别人做的东西我都吃不下,没有您做的香!” “香就多吃一点。”奎叔给面前的三人盛了满满一大碗鸡汤,还带着满满的肉,只在自己的碗中添了一点点汤而已。 林清源不喜欢他这样,奎叔年纪大了,才最是需要补身体的,他整日都以干粮充饥,身体已经欠缺很多营养了。 把奎叔的碗夺了过来,拿起勺子就要往对方的碗里添肉。 “别别别!”奎叔用手掌盖在碗上,挡住了林清源的动作。 “小公子,我这么大岁数了,已经吃不了这么多油腻的东西,你们多吃点,我尝尝味道就行。” “不行!”林清源的态度很坚决。 “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看着这一幕,陆九爻忽然觉得,这世道真有点没法儿说。 林家好歹是一方太守,是整个蜀中权利最高之人。 就因为朝中那些老顽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圣上面前吹耳旁风,导致好好的蜀中,如此景色秀丽的地方,如此爱民如子的太守,变成了一片荒废之地。 “无妨的奎叔。”陆九爻笑着看过去,耐心地劝说道:“我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灾后恢复,带了不少的粮食和家禽,等回去以后,命人给您送来几个小鸡崽子,您给他好好养养,等养肥乎了以后好好尝尝味道怎么样!” 听了这个,奎叔的眼神有细微的晃动。 林清源立刻拨开他的手,往里面放了不少的鸡肉送过去。 “吃!这下多的是,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这话,奎叔才欣然接受了,安安静静地坐下。 他的神色却不太好,有点伤春悲秋的意思。 “各位都是从隆中来的贵人,不知道我们蜀地的情况,有粮食自然是好,但蜀中人口繁多,终究不是长远之道。” “奎叔放心吧,这种情况很快就会过去了。”林清源笑着劝他。 “既然朝中派了人过来,就证明圣上自己心系蜀中了,以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过,咱们的田庄也会慢慢热闹起来。” 时间过得也快,众人吃完饭立刻赶回去,太阳已经有要下山的意思了。 踏进府中,下人正在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边的院子,打听了才知道,原来罗升郡传来消息,说大公子明日就要回来了。 余光中,楚宴清明显看到林清源的眼神晃了晃。 他好像很害怕这个大哥。 林清源的眼神暗了下来,顿了顿,问过去:“父亲知道了吗?” 下人点点头:“知道的,就是老爷让我们收拾的,大公子明日一早就到,小的赶紧过去忙活了。” 下人匆匆行了礼,又匆匆离开,这段过程中,林清源一直在愣神,不知道想什么。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楚宴清凑到他身边,冷声问道:“怎么了?你大哥要回来住,你不开心?” “没。”林清源的眼神有些逃避。 “挺好的。” 第175章 水源的问题 林清源的眼神格外逃避。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和他大哥之间绝对有事儿。 临近晚饭时,楚宴清在陆九爻的房间。 他们一同守在桌子旁,桌上放了白天带回来的那两抔土。 两人的神色都出奇的严肃和紧张。 “你确定两抔土而已,带回来就能知道田庄里寸草不生的原因?”楚宴清挑眉看向陆九爻。 陆九爻盯着这两抔土,眼神从未离开一时半刻。 她的眼里十分坚定,好似就这么盯着,就能硬生生把土里盯出苗儿来。 看来楚宴清确实有点低估陆九爻了,她的本事到现在都没完全摸清,就好像每次遇到事情,这姑娘都能拿出新鲜稀奇的想法来解决。 楚宴清期待的看过去。 过了良久,陆九爻忽然抬头。 与他对视,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炯炯有神。 忽然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确定。” 楚宴清:“……” 他有点想笑。 想着想着真就笑出来了,有点哑然失笑有点无语。 “那你把两抔土带回来干什么?” “但原因肯定出在土上啊。”陆九爻又皱着眉盯下去。 “我就是有点不知道,什么方法能把土质的问题显露出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 “有了。”陆九爻忽然灵光一现。 她从旁边的窗户上拿了盆花开得正艳的兰花过来,将盆栽里的土移了出去,把从田庄带回来的土栽种进去,就这样完成了两盆换土工作。 陆九爻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果不其然,刚换土完成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那盆栽里的两盆花同时蔫了。 就这么赤裸裸地在陆九爻和楚宴清的眼皮子底下转瞬枯萎,跟变戏法一样,从来没见过一朵花枯萎得这么快的。 陆九爻冷静地站在桌旁,抱着双臂观察这朵花的形态。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花叶由霜白的状态变成了漆黑的墨色,连带根茎都黑了起来。 伸手在根茎的地方轻轻掐一下,能掐出墨汁一样的液体。 “明显是毒。” 陆九爻冷声道:“能让活着的生灵瞬间枯萎,土里的毒性还不浅,不过值得推敲的是,若真的是在泥土中下毒的话,蜀中成百上千的田地,对方都依次下毒吗,这样的工作量未免也太大了点。” 而且他们一路过来也看到了,所有的田地都长不出庄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又不是单单一片。 单单一片被人下毒的可能性很强,但所有的田地都是这样,完全就能将人为原因排除掉了。 “其实还真有一种可能。”楚宴清冷冷的看着这两朵黑色的兰花。 陆九爻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对方眉眼之间尽是冷静,慢条斯理地开口。 “水源。” 对了,水源。 想让田地长出庄稼,播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浇灌。 她怎么就没想到,之前在清泉镇,村长就是让大家把药粉扔进被水隐没的庄稼地里,才让每人都中了能延长寿命的“毒”。 其实蜀中的情况也是一样,村民们进行播种,就要灌溉,整个蜀中的灌溉水都是从苍蓝河引过来的,只要苍蓝河的水质被污染,那被污染过的水浇灌的土地,怎么可能还长得出庄稼呢。 有了这个想法,楚宴清忽然把守在门外的严危唤了进来。 “你派两个人,去苍蓝河的上游装两壶河水过来,记住,一定要暗中行事,不可被人发觉。” 严危领了命,转身就出去了。 倒是陆九爻有些好奇,抬眼问道:“今天白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严危严安,你吩咐他们做别的事情去了?” 楚宴清淡淡地瞥了她一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神秘?” 越是不让她知道,陆九爻越是好奇。 “你最好告诉我,别忘了我可是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你若是不说,我可就要自己掐算了。” 没想到她都这么威胁了。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你能算得出来也算是你本事大。” 楚宴清忽然起身,转头便要走。 他要是就这么离开,陆九爻还不得被困扰得睡不着觉,她确实有些掐算的本事,但也只是算算方位算算吉凶,要让她算出来楚宴清背后在搞什么暗动作,这谁能算出来去。 估计只有青云师父能算出来了。 “不许走。”陆九爻横刀阔马地挡在楚宴清身前,自己的小身板还没人家的一半大,就这么气势汹汹地蜉蝣撼树了。 楚宴清觉得好笑,温柔地看着陆九爻:“你就这么想知道?” 陆九爻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的大手忽然扣在陆九爻的后腰,就这么搂着身形一转,将陆九爻逼退进房间内。 楚宴清脚下步步为营,陆九爻却连连后退,直到退到床边彻底的退无可退的时候,陆九爻赶紧伸手按住对方的胸口。 脸也红了:“你,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男人温热的气息在顺着陆九爻的鼻梁扑面而来,对方凑近他的耳朵,充满磁性的声音低沉警告。 “九娘,你今天把本王的火气点足了,转身就走,也不管灭火,我让严危严安去帮我寻泻火药,但你说如何是好,他们两个愣头青找不到啊。” 房内四下寂静。 秋天的夜晚有些凉,二人都没穿很多,男人凑过来的瞬间,陆九爻觉得更冷了,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陆九爻的肩膀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得紧,楚宴清眉眼弯起,神情却直勾勾地容不得半点抗拒。 “怎么,难不成吓到你了?” 陆九爻微微地摇头:“没有。” 楚宴清手指抵住陆九爻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没有怎么不敢看我?” 女子圆润的喉咙悄悄地滚动了一下。 楚宴清是她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他双眉锋利坚韧,眼神中带着凛凛寒光扣人心弦,鼻梁高挺,薄唇…… 薄唇…… 薄唇! 刚盯上去,楚宴清就覆了过来,大手扣着陆九爻的脖颈,强迫她仰着头,半点不容拒绝地劈天盖地吻了上来。 就在陆九爻即将上不来气的时候楚宴清才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当陆九爻以为自己终于解脱的时候,楚宴清盯着她涨红的小脸,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浓情。 “看来,火还是要谁放的谁来灭。” 第176章 惊心动魄的一晚 说实话,陆九爻向来将自身修养保持得很好。 自从和楚宴清确认关系之后,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临门一脚的情况下总是能及时刹住车。 可今天,楚宴清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些。 这火气是怪谁啊,还不是怪早上那根人参,可是陆九爻辛辛苦苦才买回来的。 这下好了,她又要辛辛苦苦地解决人参给楚宴清带来的作用。 他身上很烫。 很烫很烫。 其实楚宴清的身体向来被寒毒牵制着,能这么烫,简直就是治疗毒虫之路上一大成功。 但这么烫楚宴清却受不了了,层层剥茧地褪去身上的衣物,将陆九爻按在床上,半点拒绝都容不得。 陆九爻脸色羞红的指着门口的方向。 楚宴清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耳边温热道:“锁了。” 晚上的事儿自然要晚上干。 男欢女爱是晚上干的事儿,把酒言欢也是晚上干的事儿。 在这点上,林清源跟楚宴清不愧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大半夜的,双手拿着酒杯往楚宴清的房间门口一站。 没手敲门,就用脚在门框上踢了两下。 “楚宴清!开门!” 门内毫无动静。 再次踢了一下,“是我啊楚宴清!开门!” 还是没动静。 这次踢得更加用力了一些:“开门开门开……” 门开了。 不过不是从里面打开的,而是让李清源踢开的。 顺着门内看去,房间的灯还亮着,但是没人。 空空荡荡的房间空空荡荡的院子,孤零零的林清源。 他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不少:“这么晚上哪去了?” 估计在陆姑娘的房间,正好他攒的酒陆姑娘还没尝过,既然这样,那大家一起尝尝吧,人多了喝酒也开心不是。 他很快就来到了陆九爻的房间。 果然灯亮着。 考虑到人家陆姑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他突然敲门再给人家姑娘吓到了。 只能轻轻碰了碰门框,小声询问:“陆姑娘,楚宴清在你这儿吗?” 房间内没有动静。 他又提高了些声音:“陆姑娘,我刚刚去找楚宴清,他房间没人,请问在你……” 门忽然开了。 这次不是他踹开的,而是从里面打开的。 随着门内的景象,迎面而来的,还有楚宴清那张黑到吓人的脸。 从没见过楚宴清这么严肃,林清源被吓得一愣。 “你要干嘛?” 对面语气冰冷,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隐隐的冷气,吓得林清源杵在原地愣怔地看着人家。 “不干嘛,喝酒啊!” 也不是知道是不是哪根弦没搭对,林清源直接越过楚宴清,正要进去。 楚宴清伸出手臂一挡,没想到这个不死心的竟然直接从他的臂弯下面钻进去了。 左右仔细看了片刻,没见到陆九爻的身影。 “奇怪,陆姑娘呢?” 随后他又转身对上楚宴清那张阴沉的脸:“人家陆姑娘又不在,你还在人房间干什么,这不是故意找事儿呢么!” 也不知道是谁故意找事儿! 陆九爻还在被子里藏着,她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外面的林清源听到些什么动静。 尤其是林清源这厮还不走。 虽说这是他家,但林清源就跟自己人一样,完全不顾及这里是陆九爻的房间,往茶案上一坐,就给楚宴清倒酒。 “这么晚了咱们在人家姑娘的房间喝酒,林清源,亏你还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公子哥。” 林清源往床的方向瞥了一眼。 明显被子里有人,床前的围帐并非一点不透,被子的轮廓一眼就能看到。 他就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换了方向,背对着床而坐。 虽然是在使坏,但也不能真的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干干脆脆的一杯烈酒下肚,林清源认真地看着楚宴清说道:“陪我喝点。” “出去喝。”楚宴清拉着林清源就要把人往外面赶。 “我不。”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夜深了,我不想在外面喝酒,不然对我的名声不好。” 楚宴清的脸更黑了:“那我们去你房间喝。” “反正陆姑娘又不在,咱们在她的房间喝点酒怎么了,又不做别的事情。” 楚宴清直接拉上李清源的胳膊,硬生生把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一个用力,腿踢在对方的屁股上,林清源直接飞出去老远,硬生生从房间内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院外。 “楚宴清!这是我家!” 楚宴清才不管他这茬,走到门口,利利索索关门。 “砰”的一生,干干脆脆的吧这哀嚎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他又凑到了床前,帮陆九爻仔细掖了掖被子。 关切地说道:“你先睡吧,我出去收拾那个小混账去。” 大事过后,陆九爻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 加上刚才的气氛如此紧张,陆九爻当下脸更红了。 看到这样的景象,楚宴清心下一紧,真的想把人好好抱在怀里疼爱,一点儿都不想出门。 谁知门外又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好了没啊楚宴清,你要是不跟我喝酒今天我真的就不走了。” 其实楚宴清知道林清源心里有事儿。 就光凭白天他得知自己的兄长即将回来的消息之后脸上那布满阴云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明天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跟林清源从小长到大,虽然说已经十年没见,但是都对彼此甚是了解。 若今夜不跟林清源把心里的话都吐出来,这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怀中美人作伴,楚宴清只能逼自己一把,当个柳下惠了。 在陆九爻的小脸上摸了一把,楚宴清依依不舍的出门。 门打开时,林清源还在外面等着。 他的脸枕在栏杆上,可能是知道楚宴清一定会出来,正在悠哉游哉地等人。 看见来人,忽然眸光一亮。 “怎么,还真想抛弃爱妻陪伴兄弟啊?” 楚宴清不轻不重地在林清源的腿上踢了一下:“少在这儿明知故问,去你房间。” “去你房间吧。”林清源嘿嘿一笑:“我房间离父亲的房间太近,而且伺候的人多,麻烦。” 第177章 吐露真心 黑夜沉沉。 太守府的后院比前院安静了不少,前院还在忙活大公子回来的安置,好不热闹。 只有楚宴清的房间,孤独寂寞,半点人气儿都没有。 二人围坐在桌旁,楚宴清还吩咐下面的人备了些饭菜,不至于光喝酒伤到脾胃。 “要我说你就是矫情。”几杯烈酒下肚,李清源已经有些晕乎了。 指着这些饭菜对楚宴清就是一阵教育:“你是不知道,咱么大老爷们,没有这些讲究,别说是饭菜了,就是就盘花生米,这烈酒也能喝下!” “你那是不讲究吗?”楚宴清阴着脸看他:“你这分明就是纯酒蒙子,平时不喝酒,一遇到事情,偏偏要给自己灌醉了。” “谁遇到事情了。”林清源的嘴依旧很硬。 “大好秋光,不冷不热的正凉快,如此好天气我找你喝点酒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喝,好酒都给我。” 他说罢,作势要去抢楚宴清手里的酒杯。 楚宴清只是轻松一拿,林清源就扑了个空。 顺着力道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林清源红着脸,笑他一声:“非得装。” 霜白的月光顺着窗户照了进来,房间内灯光昏暗,只有圆桌上点着个蜡烛,林清源的眼中有些不真切的水雾。 楚宴清眉头拧了一下,不悦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不就是林清阁要回来住几天,你就当能看见行不行,非得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说着,还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以前谈到林清阁,林清源永远是一副避之不及的状态。 在整个林府中,林清阁是最需要被仔细护着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身边的下人小心伺候,就连之前,母亲对林清阁的关心都要比对林清源多一些。 而且整个林府的人都知道,大公子虽然身体不好,脑子却很灵光,学识渊博,比小公子这个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的性子不知强上多少。 甚至人家身体不好的大公子考上了郡守,啥毛病都没有的小公子反而天天在家带着什么也不干。 算来小公子也二十有半了,竟然一事无成。 这几天楚宴清在蜀中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都是关于林清源的。 别人不了解林清源,楚宴清还能不了解吗。 他默默饮酒,看着对面倚靠在桌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愤愤骂了一声:“别人当你是畜生,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畜生了?林伯父为何准许大公子出府,却一直将你留在身边,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在这儿矫情什么?” 林清源哪是不懂。 他早就被这位兄长压制怕了。 大娘子是璃妃娘娘的亲姑母,林清源就算真的宠爱母亲,与大娘子疏离,那也不敢真的得罪璃妃,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只是分居,却从未和离。 母亲死的时候,林清源刚过十八岁的生辰宴,说是失足坠崖,但那天晚上父亲和大娘子大吵一架,也是自那以后,大娘子搬去了罗升郡。 林清源隐隐能猜到一些,母亲的死好像并非失足坠崖这么简单。 但他气势冲冲找父亲讨要说法的时候,却被林霄赶了出来。 那时,林清源就知道,就算母亲真的是死于大娘子之手,父亲也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自那以后他就经常跟林霄对着干。 林霄让他读书考取功名,他就流连花街茶社,整日不回家。 林霄让他刻苦习武,赢个武状元,他就整天装病,说自己身体不好。 林霄让他往东,他向来是往西,非要把这个老父亲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楚宴清颇有怒火的盯着他,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你以为把自己作弄成这样,你大哥就快活了?就能放心你一个废人对他没威胁了?你再废好歹身体健全,比他一个带着先天疾病的人强,你要是真的想辱没自身才华换你大哥的放心,那你断胳膊断腿,他才能彻底放心!” 林清源,“……” 他的嘴角抽动片刻,僵硬地问:“你还是我兄弟不?” 楚宴清真的是能被这不争气的东西气死。 冷冷地看着他:“你用得着这么怕你大哥?他一个废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吃了我倒是不能,就是他老想着法儿地害我啊!” 安安静静的房间中一声悲愤的哀嚎,林清源实在是没办法了,干脆直接半张脸抵在桌子上,委屈地看着楚宴清。 “你是不知道,他远在罗升郡都能往我身边安插人,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前段时间还遣人给我下毒,他是想让我死啊!” 要不是因为喝了酒,林清源也说不出这些话。 本身是把所有事都藏在心底藏得好好的,偏偏明天林清阁就要回来,真是被他害得怕了。 楚宴清忽然觉得好笑。 感觉林清阁这么做有点多此一举了,就算他什么都不做,让人林清源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毫无心机的小公子对他也造不成任何威胁。 林清源的心思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他从来没什么害人的想法,只想着自己如何活得快活,若是真让他害人,他连害人的方法都想不到。 想到这里,楚宴清默默地说:“你以为林清阁明日来,是为你来的?” 林清源眉头一皱,抬起头看他:“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为了你?” “说对了。”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林清源立马站起身,不可置信:“不应该啊!你是以陆大人朋友的身份,没人知道你是王爷啊!” “你今天上午已经说漏嘴了。”楚宴清幽幽道。 林清源忽然想到,今天在田庄上,他确实提到了楚宴清王爷的身份。 但那时身边只有奎叔…… “那位奎叔根本就是林清阁的人,你信了人家这些年,难道不知道?” 林清源摇摇头:“绝对不可能,奎叔看着我长大的。” “那咱们上午刚提到我的身份,下午林清阁就命人传来了口信,就这么巧?我问你,他已经多长时间没回过家了?” “怎么也四五年了……” “四五年没回家,明天突然就要回来,还是在本王在林府的时候,就这么赶巧,你猜是为了什么?” 第178章 我不是好人? “难不成是为了巴结你?”林清源眼睛瞪圆了才问。 “要真的只是巴结我的话,之前的开府宴怎么没见他来,甚至我在隆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他交一个拜帖。” 听到这话,李清源更加好奇:“若不是为了巴结你,他回来干嘛?” 楚宴清神色定了定,冷冷地看着林清源,缓缓开口。 “今日我与九娘分析了田庄土地荒废的原因,正是上流水源污染所造成的,然而河流上游正是罗升郡的管辖,这事跟你大哥八成脱不开关系。” 这话说完,林清源一愣。 他好像瞬间就不醉了,震惊地看着楚宴清说:“你的意思是,大哥在水源中动了手脚。” “不排除这个可能。” 楚宴清慢条斯理地分析:“据我所知,蜀地百姓生活所用的都是地下水,河流的水只用作灌溉,既然水源有问题,那百姓生活用水并没有受到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河中水源了。” “那你为何如此笃定这件事情是我大哥所为?” “你自己想想,为何只有蜀中的田地受到了污染,罗升郡田地却没有半点影响。” 罗升郡和数中只有二十里地之隔,按理说若是蜀中田地遭到污染罗生郡必然不能独善其身。 但是就他们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罗升郡物资富饶,蜀中大部分的粮食都是从罗升郡运过来的。 不过这件事情有一点想不通,林清阁是林霄的大公子,蜀中出了什么事情,对罗升郡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林清源忽然一愣:“我不是我大哥对蜀中太守之位有想法?” 到底有没有想法等明天林清阁来了之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瑟瑟秋日,院子外的冷风一下一下地击打窗棂,林清源和楚宴清二人都喝了不少,反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四下寂静,两人再次一同躺到了床上,不过这次,林清源的房间床榻还算宽敞,两人倒是没有你争我抢地打个不可开交。 困意逐渐席卷而来,就在楚宴清快睡着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句幽幽的声音:“你跟陆姑娘你俩是当真?” 楚宴清冷冷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对方正当个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一时间困意彻底消散了,楚宴清平静地问过去:“你管好你自己行不行?” “我劝人回头可是善举,做好事都不让?” “你这是做好事吗?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我这哪是见不得你好?”林清源一本正经道:“人家陆姑娘可是温婉贤良的好姑娘,这么好的姑娘跟你在一起,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前程?” 楚宴清想杀人的冲动都有了,语气变得格外阴:“这世上除了本王,谁能配得上陆九爻。” “你还挺不要脸。” 见林清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楚宴清眼眸微合,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明明是在你自己家,正宿与本王挤在一处,谁人家的金贵少爷活成你这个窝囊样。” 这话听上去是嫌弃,却也带了几分隐隐的关心。 林清源自然知道楚宴清不会真的嫌弃他,但听到这句话时,他又忍不住试问自己的内心。 对呀,太守之子,占据一方,他的身份地位放在整个蜀中,可不就如京城的王爷一般,若真的说任性一些,胡来一些,谁敢给他脸色看。 如此珍贵的身份地位,怎么就让他活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说起来,林清源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价是多少,更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眼光,他只想活得恣睢肆意。 当下却不得不步步为营,将自己伪装成无所事事的混不吝。 他嘟囔一声:“我就在你这儿能睡得安心一些,前院太吵了,我睡不好。” 两个曾经快马疆场的高傲少年,如今一个将自己伪装成百姓口中的窝囊废,另一个,成了整个隆中人人避之不及的疯王。 楚宴清虽这般劝他,转身想想,自己又好到哪去。 旁边终于没了动静,兴许是喝多了酒,林清源睡得很沉。 他的眉眼依旧如十五六岁时那般清澈,只不过十年间的两地分隔,两人当下的心境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腿上隐约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不知何时九阳竟然从笼子里钻了出来。 林清源对九阳这个小家伙爱不释手,就从九娘那里借了过来,没想到他一直将这小东西带在身上。 蛇都是颇有灵性的物种,它若知道你喜欢它,自然就大着胆子与你亲近,若是觉得你不喜欢它,也不由自主地与你排斥许多。 楚宴清对九阳的态度自是不用说,若没有这个小家伙,他与九娘的进展也不会如此之慢。 粗粝的手指捏住九阳的七寸,将它整个提了起来。 眉目清冷,目光灼灼地直视它,似乎要把这个小家伙捏碎。 低声不爽地问:“怎么哪都有你?” 骄阳的身体快速地晃动着,试图从楚宴清的手中挣脱出来。 还没等楚宴清撒手,林清源嘟嘟囔囔地把九阳解救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睡眼惺忪地将九阳抱在怀里,转身又进入了梦乡。 他既睡得沉,楚宴清也不愿再扰他清梦了。 悄悄起身,披上大氅推门出去,转身就步入了夜色。 陆九爻睡得正沉,忽然感到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被子就这样被人掀开了。 她知道是谁。 楚宴清身上总是带着一阵隐隐的药香,就算不睁眼,那庞大的身躯,凉丝丝的肌肤,轻微的动作,也必定是楚宴清无疑。 陆九爻转过身来,面对躺在一旁的男人,动作轻睨地环住对方的肩膀。 温柔的声音从男人口中徐徐脱出:“看都不带看一下的,直接就抱上了,万一是别人怎么办?” 陆九爻轻笑一声,语气中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喃喃:“谁家好人大半夜进姑娘家闺房的,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难不成我不是好人?” 第179章 再睡会儿 楚宴清真有些无语的想笑。 怎么都说他不是好人。 纵观整个大徵王朝没有比他再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好人了。 见陆九爻不说话,楚宴清不重地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招惹了人就装死,这臭毛病,谁给你惯的?” 陆九爻抬起笑意朦胧的笑脸,直勾勾地看着楚宴清。 笑着说道:“谁惯得你自己心里没数?” 楚宴清的眉眼带着笑。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侧身躺着,鼻尖距离不过两寸,房间内没点灯,双白的月光照在陆九爻稚嫩白皙的脸上,她鼻尖微翘,薄唇点着朱红,朦胧的美感令怀里的人更加楚楚动人起来。 楚宴清喜欢得紧,在陆九爻的额头不轻不重地牵了一下。 “若不是被朝中风云困着,若不是被陛下的医托绊住了脚,本王真想当下就与你成婚,做一对肆意快活的潇洒夫妻罢。” 楚宴清鼻梁高挺,目光深邃,面庞上凛冽的线条更显男子坚毅的美感。 陆九爻摸上他的额头,指尖轻点,顺着额头滑到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缓缓开口:“你可别这么说,置身皇室权柄的纷争之中,你我都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为了陛下安危,你要考虑得太多,为了陆平侯府,我又怎能置身事外,带你万事安定,江山和睦,百姓顺遂,你我大可如那天地间的鸿雁,结伴肆意遨游在广阔壮丽的山河。” “我只怕太委屈了你。”楚宴清的神色忽然暗淡了不少。 “你也知道,我是在血雨腥风中摸索过来的,整日处在明枪暗箭之中,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若真的有一天,我没守住这微薄之命,早早离你远去……” 话还没说完,陆九爻忽然堵住了楚宴清的嘴。 少女唇齿之间甘甜清洌的香气登时占据了楚宴清全部的心思。 她朱唇柔嫩,第一次主动还有些生涩,笨拙地在楚宴清的身上辗转。 楚宴清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一笑,忽然用大手扣住了陆九爻的脖颈。 吻地更加汹涌起来。 陆九爻险些窒息,推搡了半天,终于从对方的怀中解脱出来。 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好困。” 谁知对方直接起身压了上来,灼热的口吻扑在陆九爻的耳旁。 “你与我拉扯了这么久,一次就想把账还清了?欠我的,就乖乖还,休要耍你那小心思。” …… 林清阁比他们想象之中来得早。 还没醒,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忽然门被推开了,阿婻急匆匆地进来,掀开床帐,看见床上紧紧抱着的两个人时,又脸色羞红地转过身去。 “那个,小姐,林家大公子回来了,您赶紧起吧,众人都去前厅为大公子接风洗尘了。” 陆九爻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阿婻如此窘迫的状态,就知道楚宴清昨晚铁定没走。 这人,分明嘴上答应得好好的。 昨夜她实在被折腾得没剩半点力气,临睡之前还刻意提醒,让楚宴清回自己的房间睡,不然一大早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谁知他嘴上答应的快活,真的办起事情来如此墨迹。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陆九爻还是强壮镇定的回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备水吧,我这就起来。” 将阿婻打发出去,转身一看,楚宴清没睁眼,还在气息平稳地睡着。 不过她知道,这人睡觉向来很轻,现在已经醒了。 不满地在楚宴清的手臂上拧了一下,陆九爻口吻命令地说:“还不起,没听到阿婻说了什么?” 忽然肩膀被人的大手扣住,楚宴清稍微一用力,陆九爻整个都跌进了他的怀里。 语气慵懒地说:“出去做什么,我是王爷,他一个郡守,还得让我出去迎他不成?” 这么说也有道理。 但楚宴清可以摆这么大的架子,陆九爻不行啊。 林家是主,她是客,哪有主人家在前厅欢声笑语,她一个客人还窝在被子里睡觉的道理。 “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先出去。”陆九爻说着便要起身。 挣脱了两下,没挣开。 她佯装愤怒地在楚宴清的胸口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你放开我!” “不许去。” 楚宴清语气平缓,没什么波澜。 “陪我再睡会儿,要想见你,让林清阁亲自过来见。” 怎么说陆九爻都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太师,别说是陆九爻了,就连陆载时都是赤羽骑的正军统率,他一个小小的郡守,怎么敢摆出这么大的架子,让皇朝中如此尊贵的三人起身相迎。 陆九爻想起,主要就是不想污了陆平侯府的名声,不想让别人觉得侯府公子小姐来蜀中赈灾摆架子。 可楚宴清实在是抱得太紧,她挣脱不开,正好也困,干脆躺着在睡会罢。 阿婻是个懂事的丫头,跟了陆九爻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见姑娘没有出来的意思,她就乖乖在外面守着,不进去打扰,以免触动了北宸王的逆鳞。 期间偶有府中的管事过来催促,她也以姑娘昨天查看田庄太过劳累之由回绝了。 以至于林清阁和林家大娘子在正堂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到人影。 林霄和大娘子谢氏早已没什么感情可言,只不过他对大儿子心里一直有愧,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上午推了许多事情,专门在正堂陪着林清阁。 管家过来回话,说是陆家姑娘昨夜查探田庄太过劳累,还没醒。 林霄表情平静,没当回事,反而觉得是自己亏欠了陆家娘子。 “九姑娘为我蜀中的烦忧尽心尽力,让她好好睡吧,你们别再去打扰。” 反而是大娘子谢氏心有不满了,看着早早坐在对面的陆载时,装腔拿调地小声询问:“陆将军,你家九妹在侯府就是这样吗?” 陆载时没什么心眼儿,整天就知道带兵打仗,你若说兵法论战他能调理清晰地坐镇指挥,你所说夫人之言深层的含义,他是一个字都听不出来。 还大言不惭地回应道:“这还是好的,我九妹在府中就是个香饽饽,别说睡到这个点儿了,就是一觉睡到下午,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第180章 谁敢说他九妹妹不是? 还别说,虽然听不出话里的好赖,但就是能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意思好像是在说,我家姑娘在自己家里都睡到下午在起,满门武将加上一品大将军和一品诰命之身的老太君,谁都不敢说一句重话,你们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催。 不过人家陆载时没这个意思。 偏偏传进林大娘子耳朵里就是这个意思。 脸色都变了,她有点坐立难安,试探的眼神扫了一眼林霄。 林霄根本没接她的神色。 转身看向陆载时:“听闻九姑娘和楚家公子昨天在田庄待了整整一上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土质的问题找出来了吗?” 听到这话,林清阁和大娘子神色同时紧张起来。 陆载时淡淡地摇摇头:“等他们来了之后就知道了。” 不是陆载时不说,是他真的不知道。 昨天下午他去城中帮着给百姓们分发食粮,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饭点了,昨天没碰到九妹,今天就更别说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陆载时确实也不清楚。 很快就到了午膳的时候。 众人等在正堂,迟迟不见陆九爻和楚宴清过来,不起床可以,但人家好歹是客人,好歹让人去喊一声,问问用不用午饭,不然就显得林家不懂事了。 林霄吩咐了管家去叫人,没多大会儿,管家匆匆过来。 面露为难之色。 林霄不悦地看过去,冷声道:“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吃就是吃,不吃就是不吃,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管家脸上还是有些难言。 “大胆的说!”林霄冲他吼了一声。 管家这才豁出去了一般,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们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说,九姑娘听闻城中万福楼的火锅最是辛辣爽口,已经与那位楚公子一同过去了,不在府上用午膳。” 听到这话,始终在一旁静坐着的林清源暗自偷笑了一下。 随后他干脆起身,不再陪着这堆人耽误时间了。 凑到林霄跟前,规规矩矩地说:“父亲,陆姑娘和楚公子是咱们府上的贵客,哪有让人家二人单独去万福楼的道理,咱们理应尽地主之谊,我这就过去陪着。” 林霄觉得有道理。 清源做事向来不知道轻重,今天倒是周到齐全,把他没想到的情况想到了。 “那你赶紧去吧。” 林清源潇潇洒洒的出了门,旁边坐着的大哥和大娘子,他是看都没看一眼。 大娘子谢氏脸上露出不悦神色。 这一出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声调都提高了几分。 “那九姑娘不知道咱们都在正堂等着呢?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出去了,怎么这般不识礼数!” 这话陆载时听了就不乐意了。 九妹可是圣上钦点的太师,是与当朝宰相同起同坐之人,一个小小的太守夫人,怎么敢这般轻蔑于她。 “林大娘子这话说得有失体统吧?” 陆载时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你难道不知道,我九妹妹是当朝太师,她想做什么,还轮不着你来指指点点。” 听到这里,林清阁可是吓坏了。 他急忙向陆载时做礼赔罪:“陆将军千万别见怪,我母亲深居府中,很少出门,不知道九姑娘的身份,还请您千万别因为这一句话气坏了身子。” “短短一句话还不至于让我气坏身子。”陆载时鄙夷地看着他:“反倒是你,林大娘子说的话是轻是重,自然有林太守亲自去分说,太守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 从一进门他就看这个林清阁不顺眼。 并不是因为此人的官风,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此人是和官风陆载时当然不清楚,只不过他从进门就一直在拍陆载时的马屁。 说实话,陆家满门武将,最讨厌的就是官场之上阿谀奉承之人。 尤其是像林清阁这种。 他从下人的口中断断续续地也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这个林清阁,已经是罗升郡的郡守,常年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不回家。 已经有三四年没回林府看过这个年迈的老父亲了。 反而是听说陆载时他们前往蜀中治理灾后恢复,好家伙,他们前脚刚到还没两天,林清阁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看似大包小包地带了不少干粮,其实更多的是金银珠宝。 那些金银珠宝自然不是给林霄这个太守的。 全都是给陆载时准备的。 不过仔细想来,他一个朝中武将,对林清阁的官路帮不上任何忙,这些金银珠宝说不定也不完全是给他的。 林霄可能是见气氛尴尬了下来,赶紧帮着打圆场,说道:“陆将军,府中的午膳已经备好了,咱们先过去用饭吧,边吃边说。” 其实陆载时不是很像跟这个林清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个病秧子,看上去弱不禁风,这个人散发着一种油尽灯枯的气质,晦气不说,还满身的心眼子。 就光从他那转来转去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身体不好完全就是自己做的。 不过,他们一行人来到林府打扰,人家林太守又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陆载时就是再看林清阁不顺眼,当下情况,九妹和王爷都出去躲清闲了,他要是也出去,就实在是有点不太合适了。 只能随着他们一同做到圆桌旁边用膳。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得罪了陆载时,林清阁主动坐到了陆载时的身边,举着酒杯就要给旁边的人倒酒。 陆载时伸手拦下了:“林大公子,今天下午本官还要随着官兵们一起给城中的百姓发粮,喝酒误事,就不饮酒了。” 林清阁的手一僵。 他忽然一笑,轻松地说:“没关系,我们此行前来也带了人手,不劳陆将军亲自发粮食了,我手下的人自然会帮忙吧。” 这话惹得陆载时更是不悦。 皱着眉看过去:“我给百姓发粮难道是因为人手不够?我若不与百姓多亲近一些,怎么知道他们的需求。” 说着,他着重强调:“林大公子,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蜀中的灾后恢复,没这么多闲心与你周旋。” 第181章 你亲口说的心疼我会记在心里 万福楼算是蜀中地标性的建筑,这里有足足四层楼高,是蜀中最豪华的一家酒楼。 楚宴清说要带陆九爻开开荤,本身还想着他们身为客人不声不响地偷溜出去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知道是去万福楼吃麻辣牛油火锅之后,陆九爻就直接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有什么不好的,人家林大公子回府是为了“探亲”,与她陆九爻有什么关系。 “你尝尝这个。”陆九爻往楚宴清的碗里送了块牛肉进去。 “这个牛筋肉是用辣椒和香料仔细腌制过的,再往麻辣的牛油锅里一涮,那香味简直了。” 楚宴清其实不爱吃辣,也不是不能吃,只不过他向来用的清淡,对辛辣刺激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但陆九爻喜欢,他偶尔也愿意陪着尝尝鲜。 一片牛肉下肚,楚宴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陆九爻嘴巴通红,小脸也被辣得出了一层薄汗,斯哈斯哈地盯着楚宴清震惊地说:“不辣吗?” 楚宴清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挺辣的。” “但我看你一点也不觉得辣啊!” 真正的牛人就是,即便陆九爻被辣得想死,楚宴清仍旧能面不改色地接住她递过来的坏心思。 辣不是味觉,只是痛觉,楚宴清这么冷静,证明他的耐痛能力实在有点太好了。 楚宴清冷静地给她倒了杯凉茶:“你当心肠胃,别光吃辣的,喝点茶水顺顺。” 陆九爻喜欢吃辣,但她对辣感的忍受能力极差,又菜又瘾大,越是辣得她歇斯底里,吃起来越是欢实。 不得不控制她一下,最近好几次了,每次吃完辛辣的食物之后,晚上都要捂着肚子疼上好久。 每次陆九爻疼痛难忍地在床上翻滚的时候,楚宴清的心都跟着一块儿被牵引着疼。 “我喝水都快喝撑了。”陆九爻不太想喝凉茶。 委屈地看着楚宴清:“为什么你吃爆辣的东西就能面不改色,我每次吃都不行,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这需要什么诀窍?” 楚宴清无奈地笑笑,陆九爻什么事情都要跟他比一下,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什么都要比那九娘整天要活得多累。 秋末的空气中有些冷,窗户紧紧关着,火锅蒸腾的热气在二人之间隔开了一层不太真实的水雾。 水雾后面,女子娇嫩的红唇轻微颤抖着,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楚宴清。 这模样简直就是盯着猎物好奇的小猫,若是不从楚宴清嘴里听到满意的回答,陆九爻怕是要一直问下去了。 楚宴清盯着她笑道:“辣是痛觉又不是味觉,被蛊毒折磨了十年,痛感对于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身体娇软,可不能跟我一个粗人比。” 他是粗人? 他要是粗人那整个隆中就没有正常的男子了。 不过楚宴清的话确实在陆九爻的心里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她见过楚宴清蛊毒发作时的样子,实在让人揪心,九尺男儿就这么无助地躺在地上,每个毛孔都渗着对疼痛的叫嚣。 蛊毒发作起来简直比万箭穿心还难受,辣椒带来的痛感简直难比那蛊毒的万分之一。 陆九爻的眼神忽然就暗淡了不少。 楚宴清难受,她心疼。 看着陆九爻心疼,楚宴清的内心深处却是爽了。 他就喜欢看九娘为他揪心的样子,她越难受,就证明楚宴清在她心中的位置越重。 越是因他难受,楚宴清越是喜欢得要疯了。 “不光是蛊毒呢。” 楚宴清知道怎么能引起陆九爻的忧心,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你也知道我这十年的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以前被关在疯王府的时候,宫里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吃坏了肚子,整宿整宿的胃疼,疼得我睡不着。” “还有就是之前在军中历练过一阵,敌军的利箭直接插进了我的小腿,若不是军医妙手,我怕是早就废了。” “还有就是……” 话还没说完,陆九爻忽然坐到楚宴清旁边,纤纤细手捂住楚宴清的嘴,让他不难再说了。 “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心疼得要死了。” 听到这些,陆九爻的眼里已经含了泪。 她知道楚宴清这一路走过来不容易,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辛苦。 陆九爻所能承受的疼痛无非就是没看清路磕了一下,或者被谁踹了一脚。 顶多破皮流血,再多的疼痛对陆九爻来说,就已经够要命的了。 以前在山上不好好背道经的时候,师父拿小木棍敲她的手心,陆九爻都疼得哭了好久。 但楚宴清却承受了这么多她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这对陆九爻来说,听到耳朵里,简直跟让她重新再尝试一遍同样的痛苦一样。 楚宴清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不是他一样。 陆九爻听在心里,却是将要崩溃了。 楚宴清握住陆九爻的手,仔细护在自己的心口旁揉搓,笑着问:“怎么,你心疼啊?” 陆九爻低下头,似是对他的问话不悦。 “心疼不心疼,你自己是感受不出来还是?非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感受是能感受出来。” 楚宴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你亲口说的心疼,我才会记在心里,你说心疼我的时候,我的心也被你带走了。” 陆九爻的脸色忽然红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吃得太辣,还是被楚宴清这没羞没臊的话招惹的,心跳都随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猛烈地跳动着。 她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宴清看,双方视线交汇的片刻,耳旁的风声都停了。 “楚宴清,我不想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以后你若是疼就说出来,别忍着,我在你身边,愿意与你一同承受。” 她的话无疑是楚宴清动作的引线。 这句话刚说出口,还没等陆九爻在说些什么,楚宴清忽然热烈地吻了上来。 他的动作轻柔却热烈,在陆九爻的唇上辗转反侧,两个人完全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锅中的热气蒸腾而上,房间内精致氤氲,气氛格外的迷人。 忽然,门被人大力推开。 “你俩吃饭怎么不叫我!” 第182章 光天化日不害臊吗 陆九爻急忙推开楚宴清,害羞地擦了擦嘴角。 楚宴清冷冷地看着进来的林清源,言语不善地问:“你是不是有病?” 这…… 这事儿闹的,正好撞上人家俩亲嘴儿了你说,这合理吗,合适吗,光天化日之下正常吗,不害臊吗! 林清源也是尴尬地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过所幸他脸皮厚,就算当时尴尬,转眼就好了。 笑嘻嘻地凑过去,搂上楚宴清的肩膀。 “大老爷们别害臊,不就是让我撞见你亲嘴儿了吗,大不了等以后我有夫人了,我俩当着你的面再亲一次。” 听到这话陆九爻差点没磕出声。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就算你不介意你的夫人难道就不介意吗? 哥俩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滚蛋。” 楚宴清阴着脸看他:“你自己是不会吃饭?跑这儿来干什么,滚出去。” “别呀。”林清源皱着眉头求他。 “家里腥风血雨的,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你好歹让我吃饱。” 听到这话,陆九爻首先怀疑起来。 “我大哥不是还在林府,为何会腥风血雨?林太守和太守夫人打起来了?” “倒不是他俩要打起来,而是你那大哥想要把我大哥打死!”林清源说得郑重其事。 陆九爻险些笑出声来。 “我大哥平日最是冷静,是我那八位兄长里做事最沉稳之人,他怎么可能想要打你大哥,是不是林清阁做了什么触碰我大哥底线的事?” “何止是触碰底线,简直就是无节制的狗腿子。”李清源随意夹了块肉放进锅里。 这么说陆九爻就能理解了。 肯定是林清阁想要巴结大哥,吃了闭门羹。 陆家辅佐太祖皇帝登基,到了陆九爻这一代,已经是三朝武将。 自宗祠设立以来,唯一一条原则就是,不可官官相护。 就算林清阁真的想抱上陆平侯府这棵大树,他对百姓多做善举,或为中军将士添送粮食,陆载时都会高看他一眼。 偏偏林清阁就是个没脑子的。 竟然直接把礼送进了陆载时的手中,而且还是在蜀中这个正被灾情拖累的地方。 想都不用想,陆载时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陆九爻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那大哥是人人夸赞的用心之人,都说他虽然身体不行,脑子却很灵光,在我看来,也没有多灵光。” 林清源的神色暗了暗,赞同地说道:“兴许是他太过着急,想要赶紧抱紧这棵参天大树,一时间让利欲迷失了心窍?” “不对。” 楚宴清的神色出奇的冷静。 “你大哥是个郡守,陆将军是军中统率,他就算真的想巴结,也不会去巴结一个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武将。” 这话分析得在理。 确实是,文官武将在朝中本就不合,就算林清阁不进朝堂,只是偏隅之地的一个小小郡守,肯定也知道见武将要躲着走的道理。 怎么林清阁非但不躲着走,反而主动地迎难而上了。 林清源皱着眉头,震惊地看向楚宴清:“难不成是为了水源污染的事情来的?” 上游水源污染,这件事楚宴清已经偷偷命人去查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查到结果。 林清阁确实没有必要去巴结一个武将,他分明知道这样没用,可还是厚着脸皮接近陆载时。 其间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为自己给水源下毒之事提前铺好退路。 不管怎么说,楚宴清和陆九爻此次来蜀中并没有公职在身,而陆载时就是来治理荒地的。 那他将会是林清阁巴结的首选。 林清源忽然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桌上的铜锅都抖了三抖。 陆九爻的筷子刚夹上了片肉,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掉了。 “父亲爱民如子,把整个蜀地的百姓都当做自己家人在照顾,没想到大哥竟如此狠心,对百姓的粮食做手脚!” “你现在生气也没用。” 楚宴清慢条斯理地夹了块肉放进陆九爻的眼里。 随后跟林清源分析着说:“当下情况,咱们应该想着怎么让你大哥的行为公之于众认罪伏法,还不会牵连到林伯父。” 林清阁做的事情再伤天害理,他始终都是林霄的亲儿子,是林家嫡出大公子。 若他的罪行被揭露出来,圣上定会判林霄一个治家不严之罪。 这样一来,整个林府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怎么把林家从这件事上摘出去。 “只有一个办法。”陆九爻的声音格外冷静。 她认真地盯着林清源,缓缓开口道:“那就是让林太守亲自揭露林清阁的恶行,亲自审问,上报天子,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只有这样,陛下才会看在林霄大义灭亲查案有功的份上,免去太守府的一切罪责。 听到这话,林清源眼底犯了难。 “父亲因大哥身体的原因,对他一直带着愧疚,加上大哥早早就离开了蜀中,前往罗升郡任职,父亲更是对其日思夜想,虽然明知道大哥不可能继承他的衣钵,但心里却对他更加偏爱。”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陆九爻。 “让父亲亲自揭露大哥的罪行,并将他上报朝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点陆九爻不清楚,楚宴清却是知道些。 林霄心里明白,林清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羸弱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几时,完全担不起蜀中太守这一职位。 他后继无人,这才娶了林清源的母亲。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林清阁好几年不回家,好不容易回来,林霄连政事都不处理了,直接在家陪着林清阁叙旧扯闲。 你要让他亲自查明林清阁在水源中下毒之事,那简直就是把老父亲对儿子仅存的这一点愧疚之心按在地上摩擦。 这点林霄绝对做不到,楚宴清敢保证,前脚跟林霄说林清阁的动作,后脚这个顽固的老太宗,就能直接拖去这一身官袍,进京面圣,替林清阁背锅,求圣上赐死。 这事儿闹的。 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境地。 房间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陆九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与林清源同时看向楚宴清。 第183章 伤疤 这事儿,还得楚宴清亲自去劝了。 他是北宸王,是整个朝中除了圣上之外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只有他去劝,林霄才能把话听得进去。 “也不是不行。” 楚宴清的眼神暗了暗。 “不过咱们当下之急,是要弄清楚林清阁在水源中投毒的原因。” 想来其实也没必要,他心里若是真的对父亲娶二房这事一直心存芥蒂,找时间把话说开就好了。 没必要往水源中下毒坑害整个蜀中的百姓。 官员有罪,但百姓无辜啊。 房间内三人也就林清源对他这个大哥了解一些,他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林清阁为什么要对水源下毒。 林清源冷静地低头细想片刻,总觉得这事情想不通。 “我大哥这个人,从小心思就多,可能因为他身体疾病的缘故,大哥向来自卑,曾经府上有两个小丫鬟偷偷议论大哥的病,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就将人活活打死了。” “可我听闻城中的百姓人人都在称林清阁的美德,都说爱民如子的太守生了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陆九爻眉头紧皱。 在蜀中的短短三天,基本上任何一间茶馆都能听到百姓们对林清阁这位罗升郡郡守的称赞,更有甚者,扬言说若是没有罗升郡,就没有现在的蜀中了。 这话听起来确实讽刺。 罗升郡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县,蜀中偌大一城,并不比隆中城小,哪有一方郡县养一方城池的。 这不是开玩笑么。 听到这话,林清源的眼神瞬间就暗了下来。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嗓子里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 “那不正合他意,实际上,林清阁就是个畜生。” 楚宴清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不对劲!” 他威胁着看过去,威严十足:“你跟我说实话,林清阁出府任郡守之前,把你怎么着了?” 其实楚宴清隐隐能猜到一些,实在是这次在见到林清源之后,他的变化太大了。 看似性格还是像之前一样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意,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格外敏感,不光是这些,尤其是林清源的身体状态,与当年那个疆场上恣睢快意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房间内登时陷入一片死水。 良久的沉默之后,楚宴清忽然一声:“九娘,你先出去。” 陆九爻明白楚宴清是什么意思,起身从楚宴清的身边绕过,临出门的时候不忘转身说一句:“我在旁边的房间等你们。” 待陆九爻走后,楚宴清眼眸清冷的看着林清源:“行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别让九娘等着急了。” 听到这话,林清源不正经地一笑:“你看,我就说吧,心上人永远比兄弟重要。” “这是重要不重要的事儿吗。” 楚宴清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我知道你身上有许多的迫不得已,从刚见面的时候就跟我藏着掖着,你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到最后我不还是会都知道。” “没想藏着掖着。” 林清源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时,铜炉下的竹炭灭了,沸腾的锅中也变成了一潭死水。 林清源开始慢慢的解开身上的衣带,褪去外袍,渐渐地,连最里面的那件衣服也脱了。 露出白皙的上半身。 盯着那道赤条条的身体,楚宴清的目光忽然一愣。 他不知道林清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在他的皮肤上,遍布着数条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些伤痕有鞭子打的,有刀砍的,也有被烙铁烫伤的。 以前他们二人一同在军中历练过一段时间,就在两人十二三岁的时候。 那时楚宴清十三,林清源十二。 林清源比楚宴清小上一岁,出演亲本身就是先帝最小的儿子。 小的时候他心里不服气,总是想多个弟弟,恰好林清源又与楚宴清时常同出同入,楚宴清就真的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了。 在军中的时候,总是他照顾林清源多一些。 那时同营帐的士兵们经常一起光着帮着下河洗澡,大家还都嘲笑林清源,被当个姑娘养,就真成了姑娘了,赤条条的身体柔嫩白净,跟姑娘家的皮肤没什么两样。 但现在。 他的上半身已经被折磨得没剩下一块好肉,除了伤疤还是伤疤,伤疤之外在没一片干净完整的地方。 楚宴清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震惊地看着林清源的身体,长久的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直到对方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完全不把自己身上的伤疤当回事的时候,楚宴清才哑着嗓子问:“你这一身的伤,都是林清阁造成的?” 林清源低着头,轻松的笑容依旧没从他的脸上消失,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宴清说:“所有人都以为林清阁是个难得的大好人,是罗升郡百姓们心中的父母官,更是蜀中被灾情折磨的日子里天降的救星。” 他说着,语气忽然悲凉了不少。 顿了顿,似乎哽咽了一下,缓了良久才继续说:“但是楚宴清,只有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这些伤疤,每一道鞭痕,每一道烙印,不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还在我的心里变成了永远不可磨灭的灾难。” 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现在变得千疮百孔。 楚宴清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刚见到李清源的时候,他这般抗拒楚宴清提出的参加科考的提议。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十年的时间,让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男子变成了郁郁寡欢的没落客。 楚宴清忽然有些自责。 若是当初执意让林清源留下来,那他现在或许已经成了朝堂之上的有用之人。 一个文不输才,武不输势的翩翩公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看着楚宴清的神色从刚开始的震惊,缓缓变成愤怒,有蒙上了几分自责,林清源干脆地拿起散落在旁边的衣服,动作轻缓地穿了起来。 口中也没闲着,依旧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语气也格外的轻松。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伤疤好了,疼也忘了,不过能看见你为了我心疼一下,所幸这十几年的兄弟也没算白交。” 第184章 你给我支棱起来! 可不就是没算白交。 能让楚宴清忍不住心疼的,除了陆九爻,也就林清源有这个福气了。 “怎么弄的?”楚宴清起身从旁边的茶案上添了壶新茶,为林清源倒上。 他们已经吃完了饭,但林清源来得晚,所幸锅里还剩着不少的肉,也有各种各样的蔬菜,林清源也不嫌弃,直接慢条斯理地用了起来。 语气轻松地说道:“其实自从我们一家人来到了蜀中,父亲每天忙着赈灾的事情,对我们兄弟二人的关心就很少,正好让林清阁钻了空子。” 他接着说:“那时整个蜀中都在传,说太守的大公子林清阁先天带着心脏疾病,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本身跟大哥无冤无仇,但他被流言困扰,失去了理智,第一次伤害我的时候,只是找了街上的几个混不吝,将我关在柴房中用鞭子好好抽了一顿,那时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我不小心吃了大娘子为他准备的梨花膏。” “自那以后,我每次见到大哥都躲着走,就连府中一同用膳的时候,我都坐得离他老远,就是怕什么地方再得罪了他,惹得自己又一身伤。” 楚宴清眉头一皱,疑惑这问:“但刚来蜀中的时候,正好是你从军中回去的第二年,我记得你的功夫向来不错,在军中一打三都不在话下,怎么能让几个市井混混伤到了身体。” “这你放心,我将自己的要害保护得很好。” 林清源倒是满脸的骄傲:“幸亏在军中历练了几年,学到了不少拳脚,他们打我的时候,我总是能好好护着要害,没人能伤到我的内里。” 楚宴清的眼神阴恻恻的,语气冰冷的问:“你能不能别岔开话题,我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行,都已经说出来了,怎么不干脆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不然我怎么帮你。” 听到这话,林清源忽然轻松地笑笑。 说话间,眼眶里忽然就惹起了水汪汪的清泪。 “他威胁我,若我敢还手,若我敢逃跑,就让大娘子将我的母亲赶出府去。” 林清源的母亲崔氏,是林霄在藉藉无名的时候就认识的一位农家女。 她时常帮着家里侍弄田桑,后来林霄视察农田的时候二人相识。 其实双方都有男女之意,但因为家境相差的实在太多,林霄没挡住父母的压迫,娶了璃妃娘娘的亲姑母。 谢氏生下林清阁之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想尽了办法也再不能为林家添丁,当时林霄便以此为借口,纳了崔氏。 崔氏身后没有娘家倚仗,虽然有林霄的宠爱,但后院的事情男人也管不了太多,她一直在府中生活得水深火热。 谢氏看似是与林霄夫妻离心,把府中大小事全都交给了崔氏掌管,但这正是她最毒辣的地方。 崔氏向来将府中掌管得井井有条,但没办法,府上的下人不少是谢氏从娘家带来的老人,掌管起来实在太难,经常给崔氏找麻烦。 好好的林府,愣是让她搅和得鸡飞狗跳,在外人眼里看来,这还全都是崔氏这个不懂规矩的人治家不严造成的后果。 他们母子在府中本就活得小心翼翼,有了林清阁的威胁,林清源自然不敢还手了,只能任其打骂,能活一天是一天。 但就在后来没多久,崔氏上山为百姓祈福,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那时林清源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他口口声声地告诉父亲,娘亲的死肯定不是意外,肯定是谢氏在后面动的手脚。 但林霄与谢氏早已经相看两厌了,就算再恨,也不得不畏惧对方娘家的倚仗,只是单纯地将谢氏赶去了田庄。 自那以后,林清阁对林清源的折磨就变本加厉。 起初只是那鞭子在他的身上泄愤,后来谢氏去田庄之后,只要林清源稍有得罪他的地方,林清阁就让那些街上的混混们将他绑起来,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皮肤,用尖锐的刀子划伤他的身体。 可这浑蛋,在人前永远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算林清源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父亲也只会将那些混混抓起来,而林清阁依旧可以仗着他先天身体的疾病装可怜。 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会说,林清阁这个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的柔弱公子哥,不可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是被那些混混骗了。 遇到这种情况,林清源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只有在受伤的时候,跑到田庄,找奎叔上药。 听到这些事情,楚宴清现在就想冲回林府,把林清阁这个畜生杀了。 很快,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相通了。 偏偏林清阁是个脑子灵光的,比较聪明,再折磨林清源也没耽误人家读书,顺利地在科举上中了榜眼,顺利地成为了罗升郡的郡守。 有句话叫好人长命,祸害遗千年。 林清阁这个人真是拿到了成功人士的剧本,长期的欺辱霸凌的自己亲弟弟这么多年,还能理所当然地在郡守的位置高枕无忧。 甚至回府的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与林清源有什么说什么,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每每这种长期霸凌的事情,施害者永远都不当回事,就算很久之后想起来,也只说是自己年轻不懂事罢了。 可在被害者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永远都不能磨灭的疤痕。 楚宴清冷冷的看着他,气林清阁这个畜生,同时也气林清源的不争气。 之前两人一对一的比试,林清源都不占下风的。 十年的时间,竟然把自己作弄成了这个样子,没长嘴还是没长腿,不会说还是不会跑,打不了就带着自己的母亲远走高飞了,等彻底强大之后再回来。 要么就好好读书好好参加科举,真的坐到比林清阁还高的位置,到时候谁还敢再欺负他。 偏偏就选择了最笨的方法,把自己完全武装成一个废物,让人家降低了对他的戒备,同时也将自己的名声弄得一塌涂地。 楚宴清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从现在起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林清阁必须认罪伏法,你也必须给我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