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 第七四九章 光明黑暗 光! 澄澈的光! 点亮沉寂黑夜的光! 自通天塔塔顶金珠上绽放而出! 持续足有十息功夫,在夜里尤为刺眼炫目! 霸突鲁城似因此被惊醒。 一双又一双眼睛被那十息光明吸引,朝通天塔汇集靠拢而来。 大抵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通天塔塔顶的金珠在一夜之内竟被再次点亮! 霸突鲁城被迫抖擞了精神,从黑暗中彻底苏醒了过来。 那些苏醒过来的目光中,有不解疑惑、有惊诧感叹、有敬佩艳羡、也有警惕防范。 稀疏交谈声释清了疑惑者心中的不解。 越来越多人明白过来,刚刚有两人先后闯过通天塔通天试炼模式的十重难关! 这是足以被载入霸突鲁城与通天塔挑战史册的一日。 只是城中略显压抑的气氛,隐隐在说明着这不是一件值得大家高兴的事。 至少对他们瓦剌人而言,今晚这一出绝非好事! 往通天塔涌来的身影逐步增多、越发密集。 千百来人,没有任何骚动,只是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 等待着两个人出现。 也是在等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是两个时辰不到。 大家心中有些许焦躁,可又比平时多出几分莫名的耐心来。 好像有脚步声自塔中传出。 塔外复杂而诡异的情绪正巧在这时酝酿过了顶点,亟需各自振奋精神。 通天塔并不古旧的沉重门扉开启。 众人情不自禁为之脑补上老柴门被推动后发出的尖细吱呀声。 这便是最简单最为短促的战斗序曲! 短短片刻,渐趋激烈的金铁碰撞声,连片点亮的通明灯火,仿佛颠倒了勇士之城的日夜! 然则,间或响起的惨呼哀嚎声,杂乱失控的呐喊咆哮声,几乎沸腾起来的落步声,都昭示着城中有大事发生! 极北之地,鸡犬难存。 但这一夜,整座城池中的瓦剌人像是待拔毛的鸡、要被炖肉的狗,统统不得安宁! …… …… 光! 杀人不眨眼的灼灼凶光! 冷魅和姜逸尘眼中射出坚定的光彩! 纵使在黑夜之中,依然摄人夺魄。 二人再次凭着一己之力,将一城的瓦剌人搅得鸡犬不宁、鸡飞狗跳! 从花大力气增加练习量,下狠功苦功尝试攻克通天塔第八层楼“玄箫”这难关开始,两人已着手为今日之局准备。 与守塔老者为数不多的交谈间,他们已获悉了几个重要信息。 通关通天挑战模式之时,塔顶金珠将大放光明,引得全城瞩目。 于此同时,金珠将作为介质,将磅礴精纯的天地灵气引渡入第十层塔内,供予通关者使用。 至于通关者能用来恢复气力、滋养身躯、充实气海,还是以此推进修为增益,则全凭个人造化。 这对于通关者而言是最大的奖赏。 冷、姜二人都不会错过,还需加以利用,将受益最大化。 还有便是二人越来越难以遮盖的身份问题。 冷魅和姜逸尘在来路上已然把替代身份的缺漏补足。 瓦剌人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去细查深究。 不过查到最后,恐怕也难以查出什么根脚来。 没有确凿线索与证据来印证二人不是土生土长的瓦剌人。 再者自进入霸突鲁城以来,冷、姜二人除了表现突出些,看起来有些执着于挑战通天塔外,行为举止并没什么异常之处。 在勇士之城大多瓦剌人的眼中,这对夫妻的形象应是如下这般。 算不上爱说话的夫妻、性子温和能和大众处得来的夫妻、行动力强武学造诣很高的夫妻、在武场上寸步不让却又很有分寸的夫妻。 莫说瓦剌人是生长在草原之上便都性急粗野,就是军旅中依然有不少人属于闷葫芦、好脾气、不会轻易让人产生喜厌感。 是而,抛开武学出众的特点来说,这样的夫妻在瓦剌绝不是异类。 话说回来,执着于武学也并无不妥。 这本便是瓦剌近些年来自上而下暗中灌输的思想方针。 而能不辞辛劳来到霸突鲁城进行严训的,总得在武学上有点痴劲儿,这也是对标中州江湖高手的基本素质。 整体来看,冷魅和姜逸尘现如今的假身份没有多大问题,不应有任何破绽。 但没有问题其实也是个问题。 尤其是二人正好为一男一女,更是一对夫妻,且武功极高。 加之一次次“垄断”走两枚通天令,总会教人产生这样或那样的联想。 这当中有一个瓦剌人最不愿意去联想、却决不能回避的问题。 那对消失在牛山与叶子湖的夫妇,而今究竟身在何方? 会不会就在这霸突鲁城中? 会不会正是这对很可能打平乃至打破通天塔通天试炼模式记录的夫妇? 如果说二人还有什么把柄可抓,那就是每次试炼都是挑着守塔老者在的时候。 可以辩解为巧合,也可以说此中必有蹊跷。 不少人都知晓守塔老者是中州人。 守塔老者会不会在为自己的中州老乡提供方便与掩护? 这个问题的解答并不难。 也不必去为难那守塔老者。 最大的秘密就当在二人身上,若存有伪装,总能被撕下。 二人可敢接受当面对峙的严查与审判? 很明显,冷魅和姜逸尘经不起、也不会接受瓦剌人的逼宫。 那么二人就得握有主动权。 幸运的是,主动权恰恰被他们握在手中。 “玄箫”守着第八层楼,而不是最末一层。 无形当中也让二人能够更好地去掌握通关节奏。 二人很清楚在突破第八层难关后,当只剩最后一次试炼机会去通关十层楼。 前九层二人所磨炼出来的破关手段必须有高容错率。 到了第十层则不必拘泥于任何手段,只要能通关,投机取巧也不在话下。 上一回,对付“孤山客”二人未有任何准备,仅是试探深浅。 本是为求败,受伤是意外。 第六次挑战通天试炼模式,冷、姜二人已备足食物药物等补给。 大清早入塔,如法炮制、不紧不慢地完成了前九层楼试炼。 直至子夜降临。 由姜逸尘率先开启对“孤山客”的挑战。 取巧之法是要做到一击毙命的刺杀。 他花费了近半个时辰在第十层楼中布施绸絮般的冰雾。 为“孤山客”营造一种身处云里雾中的视角。 随而通过“惊蛰”秘术藏身匿迹。 让“孤山客”失去对敌手方位的判断,完全迷失于冰雾之中。 最终靠着“惊蛰”秘术结合“行”字印真诀奥义,复刻南望城刺杀一役,贯穿了毫无防备的“孤山客”后心。 冷魅则是等着姜逸尘通关后,仗着压箱底的杀招“惊鸿掠影”,在一炷香内速战速决,了结“孤山客”! 二人就这般先后点亮通天塔塔顶金珠。 其后继续待在塔内,一面吸收着天地精气灌体洗练,一面消耗瓦剌人的精神与耐心。 接下来他们要杀出霸突鲁城。 所能凭恃的只有二人自身,以及无边黑暗。 在此之前,还有人守护在二人身前。 那人正是为二人的通天试炼大行方便之门、全城骚动之际还站在塔外不允人入塔的守塔老者。 他们没法带走这位守塔老者的人,只能带走老者的心。 二人已经知晓老者的姓名,何不疑。 二十年前何不疑是天机派里的中生代。 被迫留在瓦剌后,何不疑已断了再回故土的念想。 何不疑也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有人自故土而来、为故土而战。 他质疑过学问,质疑过人生,质疑过大地苍天,却从没质疑过自己对中州的情感与思念。 因而何不疑在猜知二人身份后,尤为庆幸在化身为一抔黄土前还能为中州做点什么。 何不疑肯定而又决绝地对入塔前的二人做保证。 “瓦剌人还需要我,不会对我如何。” 有了这份保证,冷魅和姜逸尘再无后顾之忧。 休整完毕后夺门而出,面对一座城的敌人! 闯出霸突鲁城只是他们漫漫逃亡之路的第一步! 第七五零章 雨雪前后 霸突鲁城自建成以来不囤重兵看护,也无需重兵把守。 只因城内数以千计的试炼勇士本就是股强横战力,在享受城中试炼权利与优待之时,也同样承担有守城保塔之责。 然则,一大批成绩斐然的“霸突鲁”早已赶赴前线发光发热。 现居于城中的试炼勇士们属于是替补或者说是后备役,且均未在战略布局与团队配合上接受过系统性教导,大多不具备前辈们独当一面的能力,算不得是精锐翘楚,意外发生时,难免缺乏经验、各自为战、形同散沙。 冷魅与姜逸尘两个老江湖、两条老狐狸当真是以大欺小、以有心算无心。 此番深入极北之地,二人一直将暗哑剑与画眉双刺随身暗藏,更从未在通天塔外任何情景中暴露过所擅长的兵刃。 这也是霸突鲁城中诸多瓦剌人未能提前察觉二人身份有异、对号入座的原因之一。 种种因素叠加,二人才能于今时今夜将塔外团团围包而来的试炼勇士杀个措手不及。 所用不及一个时辰,已冲杀出了勇士之城。 极北之地夜长昼短,其时星月寂寥、夜色深邃。 若非城外五里地正有支二三十人马组成的队伍围堵而来,想来冷、姜二人或已借着夜幕掩护再次从瓦剌人眼皮底下扬长远去。 …… …… 霸突鲁城倚着盆地北部边缘而建,从西面环北面再到东面都竖着高崖峭壁,城门分别开于西南、东南两处,一进一出便于大批量物资运输,亦有侧门供行人出入,城门之外皆为广阔坦途。 冷魅和姜逸尘出城时城门紧闭,没人帮他们开启城门,只能走非常之道。 登跃上高耸城楼,再纵身掠下! 纵跃间既躲入了数百道视线的死角,又甩脱开上百人的追踪! 逼得瓦剌人情急之下城门大开、纵马追击。 不防二人猫在暗处,正候着得以在此苦寒之地疾走奔驰的马匹出城。 羊入虎口,马入贼手,耿直的瓦剌人真是一而再再而三遭俩中州奸贼戏弄。 所幸瓦剌人并非全无防范。 反应虽慢了些,但可能事关令整个瓦剌都咬牙切齿的冷魅与姜逸尘,秉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在昨日二人入塔时霸突鲁城方面便向临近两座城关捎出急信,恳请即刻派遣人手前来配合核实二人身份,同时防备突发状况的发生。 否则怎会有两路人马连夜开拔这极北之地,又恰好教其中之一与二人撞个正着? 只是冷、姜二人见到这支队伍后的反应,竟是不躲不避不退,反而是策马冲对方杀去! 饶是夜光惨淡,仍不难见队伍中当先一骑的骑手生得龙精虎猛,发量浓密,脏辫成捆,面庞宽阔,鼻梁高挺,身着皮革甲胄,背负兽骨阔斧。 隔着还有十丈远,冷魅和姜逸尘都能感受到对方在确认来者是敌非友后,双目中投射来的野性锐气,如同捕食者在锁定猎物。 正因此,二人也反将之选定为擒王目标。 踏踏踏! 双方马匹距离将余不足七丈之遥的一刹那。 姜逸尘掠身而出,一起一落间化身流星,先声夺人携剑直袭脏辫男子! 那人大喝一声,没有持斧相拒,却是徒手接刃! …… …… 哈欧乃是通关过通天试炼模式第七层的“霸突鲁”。 一双手撕过牛羊、撕过虎豹、撕过中州军士、撕过通天塔中的幻象高手。 离手撕第八层的“玄箫”,也不过棋差一着。 可惜蹉跎三载未能过此难关,反而折了本身的傲气心性,甘于人口不多的小城里担个不紧要的职务。 尽管听过有关冷魅和姜逸尘的传闻,但哈欧心想这样两个神出鬼没能把大半瓦剌都耍得团团转的高手总不至于会让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给碰上。 星夜来援的路上,只当公务出行的哈欧并没怎么将霸突鲁城所传要报放心上。 毕竟在通天塔中试炼的那对夫妻只是身份存疑,很可能闹到最后会是个大乌龙。 直至撞见远端两骑冲他们奔来,哈欧花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才理清思绪,如梦初醒般振奋心神,觉着自我正名、改变人生轨迹的时刻就在当下! 不料对方杀心之重不亚于他。 回过神来后,哈欧只见得一剑东来,恍如星陨! 举斧相拦,只能疲于防守。 唯有双手断剑,才能完成致命反击。 手随意动,哈欧毫不费力地锁住姜逸尘来剑。 嘴角边还未勾起得意的嗤笑,随着粉芒一闪即灭,背后多出一人,胯下马匹脚步一沉,两柄双刺已没入哈欧脖颈之中。 冷魅不免意外于没能一举将哈欧首级摘取。 姜逸尘则心疼地看着负荷几近极限的暗哑剑被掰成五六段碎片! 喉间淌出股股血流的哈欧至少在死前最后一刻还是把得意笑容挤了出来。 与哈欧死前的自我释怀与满足不同,同行另三十骑无疑被这一幕震慑得大失战意。 几乎不设防的教姜逸尘以暗哑剑的五枚残躯了断七人性命。 为了更好地突围,姜逸尘干脆抢过长枪配合着冷魅,只用了不到三十息的功夫便将对手杀得人仰马翻。 掳走两匹最健硕的良驹,扬鞭向无边黑夜中驱驰! 黑夜中隐有霹雳划空、闷雷滚滚。 不似来自霸突鲁城,正是发自天穹! 瓦剌中庭由南到北憋了两个来月的雨雪,仿佛因为冷魅与姜逸尘再次闹出惊雷般的动静,在今夜被拉开道口子,哗啦啦倾倒而下! …… …… 瓦剌人早已从他们的长生天那知晓今年冬日将极为难熬。 层云堆积、不见半点雨雪的这两个月来,瓦剌中庭更是笼罩在尤为压抑的氛围中。 漫天雪幕雨幕总会拉开,无尽苦寒随时到来。 在此之前,瓦剌人要尽早完成南征大业,方可抵冲消减些凛冬带来的天灾影响。 狼牙谷一役后的连续败仗让瓦剌放缓在中州中北部的进攻脚步。 冷魅与姜逸尘的恐怖刺杀则令整个瓦剌不得不调整战略布局、调兵遣将、重整旗鼓。 瓦剌中庭忙于消化前线对垒败仗与内部遇刺的阵痛。 瓦剌西庭军则在阳关城下步步紧逼。 羽落部的扰袭被天煞十二门全盘接下。 不断增兵将至三十万的瓦剌军眼看光靠人数之多都能把阳关城墙推倒冲垮。 中州朝廷方面多方战事受牵扯,能勉力维持住阳关的物资补给已属不易。 是而,在人力调配上,正北方战事稍歇、瓦剌中庭暂无大动向之际,朝廷只得授命第五侯特意分兵来应对瓦剌西庭军妄图斜插肋部的攻势。 西北面尚能稳住阵脚,还可由第五侯分心补着西墙,牛轲廉则日夜兼程往东北方向赶着去填东墙。 萧银才所领的银煞门重拳出击,一度让中州东北门户岌岌可危。 即便是谢飞和龙多多联袂救场都险些有来无回。 冷杉为此只能请动黄青玄最后一次以暗殿的身份挽救中州。 黄青玄带上何雷的分量,直教萧银才和云小白退避三舍,从正面战场上消失。 然而,银煞门所创立的优势足可让瓦剌东庭军卷土再来,继续向京畿重地挺进。 看起来在牛将军就位前,东北方面尚有得以喘息的光景。 怎料句丽人像嗅见腥味的鲨,非但自己亮出利齿,还呼朋引伴,给东瀛人借道打开方便之门,自斜刺里咬向中州东北面的脖颈——辽州! 句丽、东瀛军斗志昂扬,短短十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破两关,行将兵临松川郡。 哪怕早有准备,可要转移安置数十万百姓仍需要不少时间。 烽火燃起之时,松川及临近四个都、郡的百姓都在撤退路途中。 松川郡中则留有守军三万断后。 所要面对的将是七万东瀛军与三万句丽军! 这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 只有死守才能给撤退的百姓们和同袍拖延时间! 鸡蛋和梅怀瑾立于松川郡城头,向尘土纷扬的敌军来向遥遥眺望。 第七五一章 彼时此刻 浮云飘动,日光似因此被吞噬遮掩。 眼看着远端黑点越来越密、越来越近,鸡蛋的心绪反而越为平静。 要让百姓和军队撤出东瀛与句丽军追击距离,短则三天,长则七天。 松川郡中的物资储备倒还能撑个十日之久,只是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顶住三日的成功率能有几成? 在前天夜里的战前部署大会上,有三万军士主动请愿留守断后,同时对守城三日后的撤退接应、城池无法守住之际及时焚毁辎重等等各类情况已研讨拍定诸多应对方针。 可再怎么说,这时候选择留守者的活命机会必定比撤逃者小。 这是份送命的差事,却总得有人来做。 是而,那夜大会上,中州军方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将他们这些江湖义士请来共会。 只因数月来,他们这些帮派在东北大地上所牺牲的人手实在不少。 为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军方也不愿把余下不到三十人的江湖义士们捆绑于一处赴死,不希望中州江湖的根基遭到进一步蚕食。 旁听过临战部署会后,坚持选择留下来的十名江湖义士也不再被赋予任何权责任务,只要见机不对,自可脱身离去。 值此共抗外侮之际,中州江湖尽义相帮,中州朝廷也至仁相待。 以致数年前还在和兜率帮暗中找寻朝廷麻烦的埠济岛,在各方夷敌起战发难后,散布各地的埠济岛众人均从谢飞之言就近为援。 游走到东北面的梅怀瑾和鸡蛋就地忙活起来,跟着一支支中州军旅或冲杀或逃亡,直至银煞门加入战团,逼得龙多多、谢飞联袂而来,目睹谢飞重伤昏迷,不得不被送回后方休养。 老大被送走,俩小弟却很有主张地没有陪伴着离去。 除了抱有找机会为老大报仇的念想,也因见不得东北面一步步沦陷。 那天夜里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只对视一眼就默契地选择留下。 今天,大战在即,二人再次对视,好像要把那天做出决定时的心中所想说开。 鸡蛋盯着远方,手指轻敲着墙头砖面,回忆着说道:“还记得三个月前,冷大人查实二十年前抗战卷宗后转述予我等的战事实记么?东瀛人在向鲁州挺进之初,埠济岛并未被列入作战计划中……” 梅怀瑾摩挲着平日清理得极为光鲜亮丽,近段日子来疏于打理、冒出不规则胡茬的下巴,喟然长叹。 “怎么会忘呢? “东瀛人妄图毕其功于一役,全力拿下防卫最为森严的武海郡,而后直扑鲁州,却遭强力阻击,两个月难有斩获。 “转以烟霞郡作为登陆口岸,不巧在航行途中误入了云遮雾绕的埠济岛。 “埠济岛一面誓死抵抗,一面千方百计向烟霞郡求援,两地相隔不到三十里,烟霞郡方面固守不出倒也罢了,甚至迟迟未有动作,等到埠济岛沦陷,才着急忙慌地弃城而逃求自保。 “唇不亡齿不寒,就算彼时烟霞郡能力有限,只要将埠济岛的危急情况转报武海郡,埠济岛的伤亡可能都不会那么多,而东瀛人便也无法早早以埠济岛作为海上据点,在半个月内迅速拿下烟霞郡,更难以在半年内攻克下鲁州! “庸人熊人扎一窝,乱起无人平风波。” 鸡蛋不想在这严肃氛围被逗笑,对梅怀瑾最后的盖棺定论先行评述道:“你的打油诗还是和你的武艺一样蹩脚,除了押韵,半点都不工整。” 不待诗人争辩,鸡蛋已接着说道:“灾厄面前,做何选择都是人之常情,但他们的选择我永远不会原谅。” 梅怀瑾宽慰道:“他们或许也已在逃亡路上死去,或活得浑浑噩噩了无生趣。” 鸡蛋道:“彼时彼刻,或与此时此刻相像,总需要有人能站出来去做些什么。但能站出来三万人,多少还是令我有点吃惊意外,你说他们为什么不逃?” 梅怀瑾不假思索地答道:“或许这三万人的一家老小就在他们背后这条避难道路上,他们不留下挡在此处,很可能要去面对家破人亡的境地,与其如此,不如扛下这份保护家人的责任?又或许很简单,他们只是真的拥有悍不畏死的勇气?” 鸡蛋道:“但那些人不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似乎也没有死守在此的责任,我也不确定在面对上万来人时,会有冲上去厮杀的勇气。” 梅怀瑾笑了,笑得很无奈,说道:“尽管如此,要你夺路而逃,你还是做不到。” 鸡蛋斜睨了梅怀瑾一眼:“那你呢?” 梅怀瑾耸肩摊手道:“没办法,你不走,我也不走。” 鸡蛋鄙夷道:“你个三脚猫功夫不走,可能都留不住全尸,再也留不住你这身皮囊。” 梅怀瑾仔细打量起这两三年成长飞快、个头几乎都要赶上自己的俊逸少年,在脑海中对比其过往形象,已褪去好多稚气和顽皮,越来越有男子气概,随而分析道:“我只是珍惜自己的皮囊,而你小子则是好面子,你不走多半是怕没脸面对老大,没脸面对你觉得不比他们差的人!” 鸡蛋嘿嘿一笑挠起头来,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蛔虫诗人也!不止老大说过,我的天赋比那家伙强,可偏偏那家伙才娶完媳妇儿就敢带着奔赴瓦剌,还搞出了那么大动静,真不知道让成千上万敌军都觉得头疼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梅怀瑾继续激将般地挖苦道:“是是是,你是舞剑坪上打不过他,现在恐怕也不会是对手,就这样的你谈何去面对千军万马?” 鸡蛋嘴角挑起,邪魅一笑道:“那我要是能挡住这些夷敌,是不是足够证明我比姜逸尘厉害得多!?” “就怕你连渣都不剩。”梅怀瑾还在不屑地嘲讽着,可看着鸡蛋还没露怯,竟真是跃跃欲试的状态,梅怀瑾赶忙把老大拿出来镇住鸡蛋无法压抑的疯狂设想,“老大还没醒来,你真要去?” 鸡蛋咬了咬牙,坚决道:“去,不然何必留下来,老大醒来后,你告诉他,我没让他失望!” 梅怀瑾看着鸡蛋分明杵在原地不曾挪动,却能清晰感觉到鸡蛋的心与意全投入了战场当中,他不自知地抓住鸡蛋的手臂,生怕不抓牢些,下一瞬鸡蛋就会跃下城头,自行去会会万千铁蹄,又问道:“你先说说你要怎么做?” 鸡蛋也毫无所觉地任由梅怀瑾抓着右臂,似正把自己代入某个角色进行思考。 “我在想,姜逸尘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他很有可能在敌军到来前,就先行靠近对方搞搞头目刺杀、打打骚扰游击。 “但这做法适合敌方相去较远时,能给予对方极大的精神压力,耗费人物力来与我周旋。 “这时候去却显得有些冒失,隔靴搔痒,难改大势,为时已晚。 “前天晚上他们说到,松川郡的优势仅在于地势坡度,西高东低,敌军冲城攻城都更费体力,据守不出为上策。 “那我就在这城头上伺机而动,先帮弟兄们把冲城的赶开,等敌方耐不住性子,主将出来指指点点时,我再找机会摸过去! “来个擒贼先擒王,要能杀了他们的领将,总能拖不少时间吧!” 梅怀瑾初时还听得频频点头,哪知是这么个虎头蛇尾的决断。 “就这?” “啊,如何?可是颇有见地?” “得幸你为匹夫不为将!” “你几个意思?” 梅怀瑾松开了手,叉腰道:“没有意思,你啊,就和我老实在城头上待着吧,实在顶不住,咱再开……” 不等梅怀瑾吐出最后一个字,鸡蛋的手已经反过来封住其嘴,紧张地环顾四扫,确认二人间的谈话没有被他人听去,尤其梅怀瑾最后这半句话太伤士气。 毕竟这时候二人已能感受到数里地外传来的震动! 第七五二章 高歌猛进 中州时历二三六三年,三月十四。 奔走百里的东瀛、句丽联军只留三成人手安营扎寨,余下七成不做任何休整,径直向松川郡发难,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其时,城外鼓声大噪,冲杀声激荡云霄。 这路联军属疾行军,算是半轻装上阵,转移推进速度快,遂未备有拖缓行进效率的笨重楼车。 攻城手段主以攻城车、云梯、竹飞梯为主,连投石机也仅配备有六架。 是以在战起七个时辰里,松川郡尚能借地利,以提前挖好的壕沟、摆好的拒马、暗藏的铁蒺藜、有的放矢的箭雨与守城重弩,挡下了敌方三番五次妄图强冲城下的攻势,拒敌于城下五十丈外。 投石机作为联军为数不多的远攻手段,也因距离过远威力大打折扣。 况且松川郡城头上还有十名江湖义士,不缺手段拦阻过远投射来的巨石。 然而,东瀛、句丽联军未因此有丝毫气馁,他们早已领教过中州人的守城韧性,七个时辰的攻城损失还在掌控之中,依然不急不缓地执行着既定战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暗,守城方视野受限,防卫调度的应变渐缓,也慢慢出现了一二纰漏。 攻城方则完成了人手轮换,声势与斗志更加昂扬! 在夜色掩护下,终于有辆攻城车躲过三架守城重弩的火力覆盖,碾过被填平的壕沟,重重抬起木桩轰砸在松川郡城门上! 陆续有竹飞梯的倒钩抓牢城墙未被及时砍断,更有一辆云梯贴靠勾抓住城墙! 与此同时,一名名东瀛忍者、一个个句丽武士也通过一道道钩索走壁越墙而上,向城头守军发起冲击! 纵然守城兵士们还能以滚石、檑木给予有力回击,却还是在联军一波又一波不顾死活的人潮攻势下出现防线豁口,遭敌手三五成群地涌入城头。 所幸在白日间鲜有用武之地的十名中州江湖义士保持着较高警惕,无人在入夜后从城墙上退下,这才能在战况突变之际,第一时间内堵在外邦忍者与武士面前,教对方难以任意施为。 当中又以鸡蛋武艺最强,剑落之处不论是忍者还是武士无不翻飞落墙,从活生生的人转变为守城坠物,榨干利用价值。 只是这忍者与武士来数不知几何,鸡蛋为加快退敌速度,又夺过一柄腰刀,左右开弓,杀了足足两个时辰,仍见来敌中混杂不少身形灵快手脚利落者,杀之难尽。 守城第一天第一夜,松川郡守军便经受着极致考验。 他们不得不为中州江湖之强大感到庆幸,更庆幸这些江湖人义字当先,临危不惧、临死不退,在城头上另竖起一面叹息之墙,让来犯者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不得过。 …… …… 翌日。 初晨迷蒙启眸,战事稍歇。 鸡蛋双手发僵、乱发披头,头枕在一身污臭的梅怀瑾肩头,一同倚靠着城墙歇下,却双目满布血丝,不敢阖眼。 东瀛、句丽联军攻了一日一夜,主动鸣金收兵。 虽未入城,且伤损过万,光忍者与武士便丧生近五百之数,却是换掉了逾八千守兵的性命,以及中州江湖义士的两人殒命、一人重伤。 仅从非军制武力的战损比来说,中州江湖可以说是做到了全面碾压。 但松川郡到底是守城方,无一出城者,能被杀死八千余人,也可证明忍者与武士对普通军兵的武力压制非同寻常。 莫说敌方联军还有近九万人正虎视眈眈,稍做休整即可再起攻势。 万一敌军阵中还有近千忍者与武士,松川郡纵使能顶住今天白日间的攻势,可还能撑过今夜? “昨夜阎王敲我门,今夕无常来收魂欸~~~你说咱们晚上何时要入这生死关?” 昨天夜里梅怀瑾险死逃生,右胸口被刺入半寸,简单止血后再次投入战斗,一度和数人混战,侥幸昏死在死人堆中,一醒来血污沾身,好不自在,当下总想磨蹭下痒处,却因浑身酸痛,只能拿嘴皮子瘙痒。 鸡蛋已懒怠去评判诗人的瘙痒臭诗,只面无表情地哼哼道:“没有其他变数的话,晚上确实是我们的生死关。” 梅怀瑾身子不敢动弹,脑子也懒得动弹,随口问道:“你觉得还会有啥变数?” 鸡蛋心下已默默做出决定,却不想宣之于口,简单回道:“不想等死,就得创造变数。” “敌军来犯前难行刺杀之事,此时就算稍有松懈,也非良机……”梅怀瑾不知何由一个机灵,紧张得重新让脑子运转起来,一分析起来就顿感不妙,信口猜忖道,“你,莫不是想杀去吧?” 这一紧张,嗓门也大了许多,引来不少侧目。 杀出去? 虽然梅怀瑾嘴瓢吃字,但不妨碍周围众人自动补足话语原意。 离二人较近的十来名兵士与江湖人听言后不由自主地琢磨起主动出击的可行性与危险性。 梅怀瑾心知鸡蛋这私下定计不想受到任何关注,立马道:“你这毛孩儿又在说笑啥呢?” 随而配合着鸡蛋一起亮出尴尬而不失礼的笑,妄图将适才的话语在众人心中化解抹去。 然则,过不多时,鸡蛋和梅怀瑾便听说松川郡军将们竟趁这短暂休战时间完成了一次战术会议讨论。 结论亦为苦守难过今夜,打出去才有再拖延一日的资本。 从始至终未有丝毫动弹的鸡蛋嘴角一翘,并指敲着梅怀瑾膝盖笑道:“你看看,这就叫不谋而合。” 这时候,同样听闻该消息的余下五名江湖人在经过一番商议后,向着瘫倒在墙侧的鸡蛋和梅怀瑾走来。 “鸡蛋小哥,你若有意出城杀敌,吾等或可助你开路!” …… …… 守城战从不意味着坚守到底至死方休。 在经受住东瀛句丽联军日夜不休的第一番攻城后,松川郡守城主将与副将很快便意识到不主动求变,他们很快便会被敌军的冲势吞没。 郡中还有战车过百,马匹三千。 他们完全可以趁着联军一心攻城,反打出去。 以战车冲锋陷阵,轻骑附后灵活突进收割,步卒殿后掠阵。 要是敌手被杀得大乱阵脚,可深入敌丛,多杀些人。 要是敌手准备充分、反应迅疾、重拳回击,亦能弃车保人,边退边战。 只有打出去,守城方才有可能短暂夺回这一战的主动权。 不谙军事的鸡蛋和梅怀瑾自然没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正如鸡蛋所言,这不谋而合大大减少了其孤身作战的风险,另五名江湖人甘愿相随,也让梅怀瑾的“不同意”吞入腹中。 …… …… 咚咚咚咚咚咚! 当东瀛、句丽联军再度吹响进攻号角,梅怀瑾也在城头上擂起急鼓! 尽管数月来他的“脚底抹油功”已炼成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可他那二流功夫出城就当是累赘,还不如待在城头为众将及挚友鼓舞打气。 梅怀瑾看着上百辆战车疾驰而出,把推着攻城车、扛着云梯的联军冲击得七零八落,顺带摧毁攻城器物! 看着三千骑兵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刀落人头落,枪起挂尸起,如入无人之境! 看着包括鸡蛋在内、扮作骑兵的六名江湖人快速收割着敌人性命,并隐隐脱离骑兵冲阵,渐向敌军要处深入! 上万步卒纷纷列阵衔尾而进! 不禁胸中豪气大增,手下捶鼓越发激昂有力,慷慨高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无惧贼寇兮守故乡! “吾辈猛士兮战八方!” …… …… 擂鼓两个时辰有余。 梅怀瑾双手发酸,可仍击鼓不乱。 相比起双手双臂,他一直侧着的脖子更已酸痛发僵,两颗眼珠子也因为长时间远眺不歇,渐染赤红。 松川郡守军主动出击的战术,初时效果极佳,可谓是高歌猛进,杀得联军措手不及,丢盔弃甲。 奈何敌手人数之众即便让出来一两万人给白砍,也能把主动冲阵的守军们累坏。 之后一个时辰里,顶住压力的联军一边在正面进行反扑,另一边则分兵从左右两侧尝试切入守军步卒阵中,意图尽可能多地吃下这些冒死出城的中州军。 乱军之中,梅怀瑾早已跟丢了鸡蛋等六人的行迹。 梅怀瑾自忖目力极佳,若是连他都没能捕捉到鸡蛋等人何在,那敌方联军可能察觉这支中州江湖小队的鬼祟? 鸡蛋没有让梅怀瑾双眼望穿忘瞎。 在夜幕四合之前,在出城的松川郡渐次退近城门三十丈内时。 约莫三里地外,似是一辆车舆像块没有半点硬度的豆腐被一柄无形剑刃一分为二,有如棺椁一般重重落土! 只听那熟悉的少年声铿锵有力、啸破天穹! “句丽花郎将伏诛!葬花剑传人鸡蛋在此,谁来受死!” 这般声响让中州军军心大振,也惹得东瀛、句丽联军一阵骚动。 想来敌方联军未能听懂鸡蛋之言,抑或是所谓花郎将只是前线督军、副将,并非左右战局的主帅,虽死却难以动摇震慑敌方军心,是而联军的回攻态势仅迟缓片刻,复又步步紧逼而来。 而梅怀瑾早已让人接过击鼓的活,歪斜着身子,连跪带爬地从城墙上着急忙慌地奔下。 “笨鸡蛋,还是没给你得手。 臭鸡蛋,你特娘的给我挺住! 你特娘的等我去把你捞回来! 你特娘的,你特娘的!” 梅怀瑾在自顾自的碎碎念中,不顾任何人劝阻,策马出城向鸡蛋发声处冲去! …… …… 六日后,大雪纷飞之下。 在松川郡守城战中侥幸活命的三千军兵被接应护送至千里地外相对安全的丹凤郡。 这一路梅怀瑾大半靠双脚走着跑着过来。 闻讯赶到的小六都没能在城门外认出梅怀瑾和鸡蛋。 梅怀瑾衣衫褴褛,鞋早已踩烂,只拿撕扯来的麻布随便包裹着双脚。 而他背上,是不省人事、气若游丝的鸡蛋。 第七五三章 铁桶之局 战起无觉岁月长。 自中州时历二三六二年七月末,瓦剌扣关兴安境始,至二三六三年三月中旬,中州四面受敌已有大半年之久。 战线绵长,战火难熄。 深宫之中,曾一度游走于江湖的萝卜,而今当朝为政的延帝,日日起早贪黑,忙于政务,心系各方战况,行事抉择越发成熟稳健。 也是在这半年来,延帝才明白先皇晚年纵有诸多不是,好歹是将中州的根基重新打扎实了不少,否则怎堪到处亡羊补牢,为时亦未晚。 尽管未亲历当年的战火纷飞,但延帝还是很清楚,比之二十年前中州的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中州当下的景况委实要稳固许多。 尤其是在先生帮助下,完成对朝堂中枢的剔腐除毒、整治梳理,借东北战事之急火逼宫九大家中心怀鬼胎者搬出身家性命站回同一战线,顺带拔除了战梨花所领的傲骨嗜血团这根内部钉子后,整个中州在这艰难时刻,极为难得地做到了上下一心共抗外侮。 虽说当前局势难言乐观,时日拖得越久更有一处崩溃满盘皆输的可能,但延帝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自信,总相信以中州人的坚毅,破局之法不日将出! “到底是从哪来的自信呢?是跟师父和素手姐待久了,和红尘客栈的同门们处惯了,相信不论何事总有应对之道?” 寝宫床榻上,思及各线战事的延帝难以入眠,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流落宫廷之外的落魄皇帝——萝卜,借着灯盏之光,将目光投向一丈外书画着中州及周边邻国山川舆图的屏风,尝试以江湖人的视角进行观察体会。 萝卜第一眼便聚焦在闽地。 “虽为兵家不争之地,但闽地山多水绕,适合驻点藏兵。 “这也是东瀛人一直以来自此扎根,再图发展渗透的缘由之一。 “此番东瀛人在其他各线的战事雷声大雨点小,比之昔年若云泥之别,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即是无法在闽地安然落脚,将闽地据守为桥头堡,好让后备战力辐射向西北二路。 “闽地过半百姓被转移安置,几近七成的地域被开辟为战场,看起来像是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实则是给我方军兵以及江湖人腾出来足够同东瀛人周旋游击的纵深空间。 “闽地半百年来不出名帅良将,今朝亦无能吏坐镇,单凭官方力量,能挡住三个月已是幸事。 “万幸中州之江湖不乏能人异士,还有个德高望重又能服众的道义盟老伯。 “即便不谙兵事,不熟沙场战术,却能谋善断,结合着二十年前的抗敌经验,把闽地军兵和江湖人很好地捏合起来,哪怕东瀛人数量是我方的三倍五倍,亦疲于牵扯应对。 “而东瀛人又不想因小失大放弃其他战线可见的优势,遂无在闽地十余倍投入之决心,闽地一仗实在打得又臭又长。 “东瀛人在闽地的损失不算大,只是再如此消耗下去,难有所获,甚至有被拖垮的风险。 “所以他们不得不尝试赌一把大的。 “七日前,摸清老伯所在后,东瀛人不惜血本发动了一次夜袭。 “正面压近佯攻,另组了千名忍者偷道夜刺老伯。 “原本大家都以为老伯在哪,韩无月就在哪,纵有千名忍者,也只会无功而返。 “不曾想,这千名忍者到底实力非同一般,只可惜杀到老伯跟前也没看到韩无月的影子。 “老伯身边有道义盟的楚香、南宫雁,有听雨阁的惜、恋蝶、肉蛾,还有醉红颜的李弑、墨泊等人。 “说白了,这还是一场诱杀局,诱杀东瀛人的大鱼。 “否则老伯也不会把休息处都选在酒窖、酒肆、酒楼等附近。 “不管是否还有人开张营业,这些地方的酒总不至于完全被搬空。 “只要有酒,就能勾来那酒虫剑仙。 “韩无月该是守护在北上的洛飘零身周,没有韩无月,却有剑仙肯卖力,东瀛人还是有来无回。 “夜袭一役,东瀛人被打蔫,闽地有月余时间休整,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老伯年迈,劳心费力许久,宜静心修养,不宜分心他处战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江湖“游历”一遭,萝卜深知老伯对于中州江湖的影响力,以及眼下对于闽地战局的重要性,心下不免对老伯的身子骨感到担忧,却也只能在万里之外默默祝愿。 萝卜将视线往闽地西面挪去。 “岭南一带的战况当属各路战线中最为稳当的。 “一来是骆越在一众邻邦当中战力本是最为孱弱,且二十年前一战,耗尽国内元气,而今尚未恢复,被毒竺、东瀛裹挟着绑上同一辆战车,属实是让原本萧条不景气的国邦雪上加霜。 “二来则需归功于听雨阁。 “心智有缺的飘影、能够御熊而战的肆儿、只想当客栈掌柜的飞飘、半道改学剑的紫风。 “除却飘影因霸道刚猛的实力小有名气外,另三人在江湖上均声名不显。 “可来到沙场之上,他们却硬是在骆越人心头杀出一片阴影,教那化外蛮夷闻风丧胆。” 想起前不久传入京中南边孩童近来所传唱的歌谣,萝卜不禁有节奏地轻哼起来。 “岭南南,骆越难,大熊一吼人心慌。 “岭南南,骆越忙,前头小哥拦,屁股后边女将军追着赶。 “岭南南,骆越悲,一打架就往林子里钻,钻进钻出断了回家路。 “岭南南,骆越亡,燕子归林没了巢,猴子回家没了树。” 唱罢歌谣,萝卜甚至对骆越人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悯。 “骆越人在正面撞得头破血流,钻到林子里也没讨着半点好。 “先有肆儿、飘影、熊罴阿大组成丛林霸主。 “后有仿剑的紫风,在姜逸尘消失于瓦剌的两个来月里,化身林中夜枭,杀得骆越人闻名色变。 “飞飘不是将军,却更胜将军,由石中火和关大刀两名老兵居中调度,就敢一骑当先为岭南城三万名军士反杀至骆越境内开道,连下两城,一度导致骆越国君之位不稳,军心涣散。 “若非姬木成耍弄出非人手段,致使龙街渡口战事告急,岭南方面江湖义军转战驰援,未尝不能先平骆越以安岭南,也不会让骆越沦为毒竺傀儡,任之驱使。” 想到毒竺和姬木成,萝卜还是有些头痛。 和死人打交道不是第一次,红衣教火烧南少林之时,他便随同师父等人赶赴莆田郡,亲眼目睹了屠万方的难缠与可怕。 姬木成的亡灵大军与红衣教用东瀛秘法教化出来的怪物异曲同工,个体战力虽不至于太过骇人恐怖,但尸潮如麦浪,非断首难杀之,且生生难息,无怪乎活人被死人追着跑。 其实西南防线不是没有捷报传来。 只是捷报之后往往附有连连噩耗,实教人无法不为之操心。 “斩首行动”无疑是行之有效的战术,要贯彻到底便需斩去姬木成这始作俑者之首级。 然则,要达成目标,不知需要多少忠义之士舍身埋骨。 “诸神殿、凤鸣轩、听雨阁等帮派已有数人惨死尸潮之中。 “本以为铎名泽死于剑魔剑下,毒竺军退缩百余里会是奠定胜局一战。 “不知铎名泽是心甘情愿,还是生前被姬木成阴了一手,其未被斩去头颅的尸身竟被打造成一具亡灵武士,战斗手段难比生时,可移动速度、攻伐锐度却可谓当世顶流,恍若屠万方再临! “在尸潮大军面前,我方屡屡落入以寡敌众的险境,临死之际,自戕容易,要自断头颅却难,随着牺牲者越来越多,尸潮规模只见增多,难见削减,乃至被姬木成凑成了近十人的亡灵武士,饶是剑魔和鬼魅妖姬碰上都无敢轻撄其锋。 “而毒竺人更借机降服了骆越人,大量制造出骆越死尸大军壮大攻势,反扑势头之盛,以致我方不得不连弃三都九郡,会合了三路到阵援军,方才护着沿途百姓撤入稳固城池,缓下退守脚步。” 萝卜轻拍着面颊,先前稍显轻松闲适的情绪在想到尸军时早早一扫而空,却又想不出解决之法,深受困扰。 “想不到解决之法,那就想想能否解决制造出麻烦来的人? “谁可深入敌后取姬木成性命? “可越惊云、鬼魅妖姬、靳凤宇等多人联手都没能留住他。 “再添上飘影和飞飘又何如? “姜逸尘和冷魅能把瓦剌搅得惶惶不可终日,若能出现在毒竺后方…… “就算不能直接威胁到姬木成,但能捣乱毒竺后方阵脚,或也可阻尸潮冲势。 “只是今早才收悉二人杀出霸突鲁城的讯息,亡命之路漫漫,待得二人归来,不知是否已是春去秋来?” 萝卜顺势抬眼在舆图上找寻着冷魅和姜逸尘可能尝试的逃亡路线。 一一思索计较着瓦剌东西中三庭状况,以及中州北面东西中三线情势。 不多时便将视线落于瓦剌西庭方向。 “依先生之言,当前中州被迫四线收缩,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各路战线补给及驰援速度,防线固比铁桶,四方夷敌轻易难破。 “可中州同样为多方战线所牵扯,瞻前顾后,疲于应对,被动防守,难以主动施为。 “中州为今之计,或继续与四方夷敌比拼国力打持久消耗战,或孤注一掷集中兵力速战速决掐灭一头战火,自可留有余力收拾后续战局。 “对于四方夷敌而言亦是同样的道理,或多面骚扰,或集中攻坚。 “至少那萧银才不会在原地干耗着。 “从东北战线退走后,极有可能转战瓦剌西庭去铲除羽落部部众,彻底打开中州西北面的豁口。 “不知羽落部部众能否扛得住天煞十二门的合力围剿? “又有谁可助中州牵一发动全身,毋须困身于铁桶之中?” 第七五四章 飞剑谪仙 早在一年前,瓦剌人便从长生天那得到启示,他们将要度过个难熬的寒冬。 二十年前的南征大业功败垂成后,瓦剌人在中州人面前忍气吞声许久。 竖通天塔,立新城,广积粮,练新兵,磨勇士,以瓦剌地域条件而言,要想做到中州话中所谓的“一力降十会”,打得中州毫无招架之力,或许还需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的积累,又或许没有什么大灾大劫降临于中州,瓦剌人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对于瓦剌人而言,他们很难靠等待、靠厚积薄发来击溃中州,他们只能抓时机,趁其病要其命! 去岁中州朝廷与江湖间的冲突加剧、裂隙扩大,红衣教被揭开伪装暴露东瀛根脚后被迫兴风作浪,整个中州已现鸡飞狗跳之乱象、江河日下之疲态。 时遇姬木成整顿毒竺蓄势待发,句丽、骆越蠢蠢欲动久矣,加之中州内部分裂通敌,瓦剌人心知时不可待,也想靠南征之势转移规避寒冬所带来的天灾损失,遂顺东瀛人之意顺水推舟,发兵南下! 瓦剌人从未低估过邻邦的深厚底蕴,今次南征也做足了少则三年、长则五载的准备。 又因凛冬将至,瓦剌人初期的南征步调迈得大而急。 急于发兵南征,把大量人口推往前线,通过占地抢粮,来缓解原本可能出现的粮食紧缺问题。 虽说在中州正北部遭遇到强力阻击、折损不小,但东中西三庭三路开花皆有所斩获,犹以东庭硕果最丰,半年征伐即打出了能够供给三路战线后半年的储备。 其后则是归拢后方零散人口于各新城中。 一来可集中提供补给,二来亦可统一管理调度,做到进可纵马疾攻,退能守城而战,既能打出去也能挨得住打,才能避免二十年前的耻辱重演。 出乎意料的是,这冬日来得如此古怪。 光积云降温,偏不下雪,一晃竟已快过冬迎春。 尽管这诡异天气给瓦剌人带去了糟糕而压抑的心情,却也给予瓦剌人更多空间时间,更从容地去布置各线战事。 待得大雪纷扬落下时,瓦剌人甚至一时难以分清其时是冬是春? 不过这并不妨碍莽莽天地被披套上过分厚重的灰白色羊裘。 处于天地夹缝间的生灵生存空间被进一步挤压。 冷风如刀,穿梭纵横,刮皮砭骨。 山野当中的池水、潭水、小径流水多已封冻。 偶有一二尚艰难流淌的活水,其上亦凝结有道道冰凌。 诸多山石岩壁凸起部分均挂着或参差不齐或连排成片的冰棱。 这是三月末时,瓦剌东中西三庭可见的自然景象。 在此环境之中,不论是猎捕者还是被猎捕者均举步维艰。 任何行动踪迹在这风雪中很快当被覆盖清理,猎捕者难以锁定被猎捕者去向。 至于被猎捕者,与其担心被猎捕者追踪,倒不如先考虑如何在这风雪中生存。 饶是冷魅和姜逸尘两个老江湖面对这场风雪,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多靠相互运功勉强维持温暖。 从霸突鲁城出来后的十来天里,二人大方向上往西南方奔逃,居然发现来时四处可见的群落乃至牛羊马匹像是凭空消失了般、无处可寻。 后来才查出,在他们入城进修时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原野上的瓦剌人及所有牛羊牲畜统统都被调集到了一座座城池及附属构筑物当中。 这时候两个人要想进城,都很容易暴露行迹。 不管是姜逸尘男扮女装,还是冷魅女扮男装,再如何改换皮囊、一人千面,都无法改变他们是两个人的事实。 所谓事不过三,被二人伪装能力一骗再骗的瓦剌人再迟钝也总会防着突兀多出来两个人,很难再次上当。 这也是冷魅和姜逸尘以身涉险所得出的结论。 就在五天前,二人自以为神鬼不觉地混入居叶城,饱食一顿再溜入客栈空房打算好好休息一夜,才将被褥捂热,突觉为数不少的步履声悄然靠近二人所在,想来是被城中有心者发现二人脸生有异遂向上告发,二人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暖窝,避开城中守军的围堵,免得捅了蜂窝,惹来无尽蜂群。 即便如此,冷、姜二人还是用了两日功夫才彻底甩脱开瓦剌人的后续追踪,重新融入于冰天雪地之中。 此番入城之举当说是有惊无险,除了没有睡个饱觉之外,好歹是补充了些许干粮,探听来不少消息。 譬如瓦剌军在各路战线上的捷报,中州方各处无效的负隅顽抗。 譬如东瀛、句丽、毒竺、骆越各邦在中州面前的得失损益。 又譬如,在冷、姜二人消失于瓦剌官方视野的数月时间里,竟是特地潜回中州,在岭南与骆越相交的密林中,再次干起暗杀刺杀的勾当,让“杀手夜枭”之名成为骆越人的梦魇! 当然,瓦剌人现今已能通过勇士之城传出的消息,以及南北两地无法轻易来去的距离,对末者证伪。 一些瓦剌人原本对骆越人被一个虚妄身份所震慑感到愚昧可笑,然,思及己方也被同一人搅得满城风雪时,便觉得应了那中州老话:心有戚戚焉。 瓦剌官方苦冷、姜久矣,在经历过初时掩耳盗铃的遮丑遮羞不得后,改换思路让族民共情,视冷姜二人为仇雠,而今才能让全民为耳为眼,让冷、姜二人在有人所在之处难以遁形。 此外,也存有些许未上前线、未受命待召的瓦剌人或为追名或为逐利,自动自发地联系起来,发挥各自资源优势,组建起一支支类同中州江湖义军的非官方队伍,意在揪出并铲除让自家邦国蒙羞、让全体瓦剌人受辱的这对夫妻仇寇。 瓦剌官方自然乐见其成,在不影响前方战事及日常公务时还会共享部分信息并给予一定方便。 这些非官方队伍因此自冠“赤那思”之名,中州语译作“狼群”。 兴许瓦剌官方并未在对各支“赤那思”的私下行动抱有任何寄望,可正是这无心插柳之举捕捉到了冷姜二人的最新动向。 …… …… 离开暂居一夜的山洞约莫一个时辰后,冷魅和姜逸尘意外察觉到有危险在向他们逼近。 这种危险感觉源自身后。 至于感到意外,则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是被寻踪索迹跟上的。 他们什么时候暴露了行踪? 目前看来只能是昨夜待过的山洞留下了未清除干净的活动痕迹。 抑或是清理得太过干净,反而凸显出反常? …… …… 在入城风险较大的情况下,如此风雪天里过夜势必寻个可观的容身之处避寒,自然成形或是野兽为窝的山洞当是首选。 尽管在野外各个山洞处设哨布桩不切实际,可只要每处都有那么一些个瓦剌人愿意到自己活动范围内存有的山洞附近留下便于观察的隐晦标记,再每日跟踪分辨标记是否有被人为行动破坏的痕迹,总能凭此推断出冷、姜二人的大致去向,自可一步步接近目标。 当然,如果运气爆棚,例如前天才在一处山洞外做好的标识,只隔了两日便发现被破坏,顺藤摸瓜出有人刚刚离去的线索,那便有很大机会追踪尾随。 这支“狼群”小队正是撞了大运,发现到标记异常。 他们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进一步收集各处脚印、行动轨迹等,确认目标身份存疑后,呼朋引伴,召唤来更多“狼群”,同时通报了官方。 不到一个时辰里,“狼群”汇集了三十来头“狼”,而官方的三千人骑兵连也三路包夹而来。 …… …… 冷魅和姜逸尘尚不知“狼群”的存在,最初的想法是甩脱开对方,以免被拖住尾巴,乃至深陷泥潭。 奈何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回身后的对手显然有些本事且有备而来。 这旷野之上,虽有风雪相阻,却无林木岩石可供蔽身迂回,更有利于发挥人海优势进行围包。 二人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落入瓦剌人彀中。 “怎么办?” 淡淡雾气从冷魅双唇之间蒸腾而起,又迅速凝结坠落。 在对敌时,二人多靠心意相通,冷魅这时候开口相问,表明事态已脱离二人原本的掌握。 姜逸尘下意识握向腰间弯刀,而后缓缓松开。 第二次瓦剌之行,为了掩藏身份,二人除了在通天塔中,基本上都没让趁手兵器显露于外。 只是在闯出霸突鲁城时,暗哑剑已寿终正寝,此后每逢遭遇战,姜逸尘只能抢剑暂用。 然,瓦剌不似中州,佩剑者稀少,好剑更为罕见。 更多时候姜逸尘不得不持握着似剑非剑之物凑活应敌。 应对小阵仗倒还好,要是碰上硬茬或是久战,终是受累于器不趁手,每多添伤挂彩。 今日之局,若还无剑,可能顺利过关? 未待姜逸尘给出回答,冷魅已捕捉到身后跟踪者渐渐展现出来的身影。 姜逸尘耳廓一动,亦听到了西侧的动静,双眼附着上真气后,果见得远处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向西。” “马儿多?” 冷魅已跟着姜逸尘往西去,但想弄明白姜逸尘的打算。 “嗯,有马儿代步,总能逃得快些。” “好。” 在瓦剌待了许久,冷魅自也一眼看出那骑兵胯下之马是清一色抗寒耐劳的乌沁马,从霸突鲁城逃出后他们抢过两次马,第一次是累坏了两匹马,第二次是顾不上取马而舍弃,这次第三次夺马,该不会被提前警觉吧? 冷魅心念微动,却见姜逸尘右手平托在空中,似在感受风雪。 姜逸尘说道:“今儿这天气正好。” 冷魅哼哼腹诽,这些天不都是这天气,嘴上却问道:“怎么说?” 姜逸尘看向冷魅,挑起淡淡的眉梢,微笑道:“这时候中州因已入春,春风化雨雪,雨雪可为剑!” 冷魅将视线从雾气蒸腾的姜逸尘脸上挪向其右手。 只见得天上夹着些许雨水的落雪不再轻易被冬风左右,而是寻着了归处。 归于那裹在蓝灰衣套中线条刚硬的清瘦右手手面上。 由点成线,具线为面,面宽一尺,长及三寸。 像是流水中的冰凌,亦如垂挂于山石岩壁之下的冰棱! …… …… 最早到来的千人骑兵连带着喜切立功心情而来,还未照面,信心已被击得粉碎! 对方只是两个人,不,准确说来应只有一个人在对他们出手,可他们心中却生出了无法像以往一般踏碎淹没对方的感觉。 对方手中明明没有剑,可漫天风雪却成了他的剑和箭! 刚开始他们发现对方两人竟毫不避退地向他们走来,就感觉有异。 当他们离二人越来越近,盖是马匹百来步的奔跑距离时,便接二连三有人落马倒下。 且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一串人、两串人、三串人! 冲锋节奏被打断,还引起了一阵骚乱! 惊诧莫名的众人细查之下,发现落马者均是面部被长物穿刺而过,随后带落身后之人。 那凶器赫然还停留在最后一个被带落者身上,却渐趋消融于天地间。 凶器是把冰剑,凝冰雪而成之冰剑?! 围杀行动就在眼前,他们又要可耻的无功而返? 没等骑兵连重整旗鼓,一记又一记冰剑飞射而来,命中,串起人葫芦! 风雪之下,箭矢难为,何等妖人能缔造冰剑杀人于百步之外?! 这就是南方骆越人闻名忌惮的杀手夜枭? 嗖嗖嗖! 冰剑来得越来越频、越来越多! 一声声猝然而起、戛然而止的哀嚎声下,还未看清那两人面庞的千人骑兵连便已折损近五十人。 血水在遍地雪白中绽放出绝艳的色彩。 在带头将领也不幸眉心中剑后,骑兵连一个个士卒的眼中已无分毫生气,全是灰白色的惊恐,与血色的绝望! 哒哒哒…… 似乎其他两路人马将至,可他们这些人真能拦住化雨雪为飞剑的异人? …… ……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瓦剌全境又有关于两个中州贼寇的新传言。 原来那杀手夜枭之所以还未被逮住,只因其乃天上谪仙,可将雨雪化飞剑,于百步之外夺人性命! 无怪乎在中州还流传有其死而复生的传说! 第七五五章 鸡首人首 通过雨雪化飞剑震慑住瓦剌人,冷魅和姜逸尘再一次化险为夷。 经此一役,瓦剌人对待这对仇寇夫妇的态度已从耻辱愤怒转变为麻木发蔫,乃至生出些不愿面对的逃避心理。 从官方到民间均对二人之名讳莫如深,凡有提及多以亦仙亦诡之言含糊其辞。 在此期间,冷姜二人亦没有选择高调生事,更没有频繁去挑衅瓦剌人的神经与底线。 事实上,之后两个来月时间里,若不是“鹰之眼”捕捉到两次二人出没的踪迹,恐怕当真以为二人有穿梭时空之能,再次转战投身数千里以南的战线前沿与毒竺、骆越交手。 只是这两回的时机远不如先前,瓦剌官方遂无勇气与精力投入大规模人力去围猎二人,而是任由二人轻取了十数人性命后一走了之。 两个来月的时间,瓦剌晚来的冬雪也已落尽,遍地皆是雪融冰消的痕迹。 对冷魅和姜逸尘而言,可以说是沉寂有两个月之久,顺利从瓦剌腹地遁逃至中州边境。 …… …… 无尽戈壁是羽落部截杀瓦剌西庭军的起始点。 尽管在天煞十二门强势介入下,羽落部腹背受敌下不得不暂避锋芒,瓦剌西庭军得以长驱直入兵临阳关,但羽落部并未就此噤声,持续不断的刺杀与游击扰袭依然让瓦剌人与天煞十二门损兵折将、苦不堪言。 历经大半年之久缠斗,莫说天煞十二门,便是不善揣度人心的瓦剌人都快摸清了羽落部众人能力与脾性。 于是乎,在萧银才到来逐步操持大局后,羽落部的发挥空间已被压缩到了极致。 近日,更有听闻萧银才弄计,将成功困杀羽落部于鸡首岩上。 …… …… 鸡首岩。 高达六十三丈,远看似单独矗立于戈壁滩上形如雄鸡昂首的擎天巨石。 位于无尽戈壁的西南端,传言乃戈壁发端。 以西为茫茫沙漠,东南面则是莽荒之原。 羽落部多次借鸡首岩这三交之地的地利与天煞十二门及瓦剌人周旋拉扯。 终是遭萧银才抓住了机会反困其上。 三日前,冷魅与姜逸尘闻风而动。 一路马不停蹄跑死马,人不停步地绕开瓦剌西庭军出没路线穿行沙海而来。 落日余晖中,百里外的景物都披上了层金衣、镀上金边。 独独鸡首岩在金光之下映出暗沉的黑红色。 整座石山被单拎出来染上血色,与周围戈壁沙漠莽原的景色格格不入,全然可称为“鸡血岩”。 未至鸡首岩下,冷魅和姜逸尘几乎能肯定恐有万余性命成了“鸡血岩”的染料,而这场宛如人间炼狱的血战多半持续一日有余,当下或终结,或是到了尾声。 二人在临近鸡首岩的路途中即发现有不少尸体。 那些尸体三五成群、零星散布,多已遮掩于沙石之下,大抵已死去两到三日时间。 相比之下,六十三丈的石崖根脚处,是名副其实的尸海。 每一落脚处,定有瓦剌人的躯干、四肢或首级。 间或可见肤色、面貌、着衣有异者,当为天煞十二门门徒。 饶是此地生灵罕见,此时也吸引来了数十只秃鹫与乌鸦或在空中盘旋或于尸堆中啄食。 姜逸尘不是第一次见如此场面,步伐却变得沉重迟缓了些许,惟恐在其间发现似曾相识的面孔。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是在一具盖是从高崖坠下的女尸跟前两步外驻足。 冷魅能感觉到姜逸尘的迟疑与逃避,便上前勘验。 女尸底下还铺垫有二三具尸体,面朝于地,身长与冷魅差相仿佛,被搬正身后,可看出血污之下是张平淡静默的面容。 即便身死亦不存怨念,是而阖眼长逝。 在进一步查看了女尸脖颈间的乌青手印后,冷魅确认道:“生前已受了重创,最终是被掐断脖颈咽气的,未再承受自高崖上摔下骨断筋折的苦,不过这尸身尚有残余温热,当是一二时辰前丧命的。” 冷魅虽曾追查过羽落部,却无法判定未曾谋面之人的身份,只能向姜逸尘求证道:“她是?” “羽落部当任族长慕若蓉,数年前去龙渊峡营救慕容大哥时,曾见过一面。” 眼见连这位能与萧银才分庭抗礼的羽落部族长都身死道消,姜逸尘更加忧心忡忡。 冷魅心知眼下不是安慰的时候,只能和姜逸尘加快脚步向山顶赶去,去确认最终结果。 登上六十三丈的高崖之巅,耗费近半个时辰。 除了石山石路难行外,两人也试图在一路死尸中搜寻一二生还者。 怎料一个侥幸逃生之人都没有…… 不论是瓦剌人、天煞十二门门徒,还是羽落部部众。 继慕若蓉之后,姜逸尘第二个辨识出来身份的羽落部部众是霸刀无悔。 不过姜逸尘是通过铜煞门门主童冲上下脱离的身躯以及钝刀所在才能确认无悔尸身的。 尝试占领云顶高原不得的童冲率众躲入北地,最终于鸡首岩被钝刀拦腰而斩。 当然,童冲身死之前也同样了断了霸刀无悔的性命,那杆银枪戳爆了无悔的脑袋。 二人生前舍生搏命的一击都没给对方留下全尸。 再往山上去,冷魅和姜逸尘还看到了香消玉殒的霓裳,被乱枪穿身的荆天涯,以及冷魅所识的两名羽落部部众的尸体,也不乏天煞十二门坛主、护法乃至副门主门主等帮门高位者的尸身首级。 越往上走,越多新逝之人。 吃惊之余,冷、姜二人不免心生疑惑。 羽落部被逼上绝路,尽可能与瓦剌人,天煞十二门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是没得选择的选择。 然,天煞十二门虽投效于瓦剌人,可此前多属卖力不卖命,若有可能活命,绝不给瓦剌人陪葬,而今最多也只是面对羽落部十八名部众,何至于在此孤注一掷、不死不休? 更何况天煞十二门早已分裂,两名话事人共存,就算褚汉雄被瓦剌人以大势裹挟,不得已将身家性命尽数投入,萧银才那么精明的人,怎会舍得因为区区一个羽落部而折戟沉沙? 姜逸尘无暇细思当中蹊跷,暗暗庆幸尚未在尸山尸海中发现枫与红叶二者。 始至鸡首岩之巅,残阳也被抹上了血色。 冷魅和姜逸尘看到了这方战场上的最后三道身影,最后三个活人。 一男一女正与另一男子分隔十余丈开外相互对峙着。 很显然,没有冷魅与姜逸尘的到来,三人立马将为这场战事完成最后的了断。 鸡首岩上突如其来的两位新客打断了三人节奏,也促成了双方的暂时停手。 这三人姜逸尘都不陌生,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久违再见会是这种状态。 独立一旁的男子一身白衣半数染血。 本就少些血色的肤色倒与风尘中的白衣颜色相近。 其右臂只剩半截袖子,左手持剑。 风吹乱发遮眼时,已无余手进行料理。 云小白倒也干脆,抖了个剑花,搅碎额前垂散的发丝。 冷魅和姜逸尘都看得清楚,那柄剑像是瓦剌军中较为少见的制式配剑。 至于那柄在中州铁匠铺中随处可见、毫不起眼的铁剑不知是断了还是丢了? 那一男一女正是红叶与枫。 与云小白相较,红叶和枫除了四肢完整外,浑身上下都沾染了各式各样的秽物。 若非他们还是活人,恐怕也会被食腐的虫鸟兽围起来打转。 红叶只有右手握着血红匕身的相思匕,另一半却也不知遗落何处。 不仅武器少了一半,她的面容似也只剩一半。 因为她将左半边脸都用布匹缠裹着。 那块布匹看来已被血水浸染,红得发黑。 显露于外的左颈至左耳处,不见肌肤,亦没有左耳。 目前看来,三人之中还算是完人的只有枫。 枫的一头银白短发这时候已成了灰红搭配的古怪色彩。 尽管一如既往地面色如冰、横眉冷目,但不难看出他的体力已透支到了极限。 否则无需一直单膝跪地,一手将断去半截的刀杵于身前,苦苦支撑着身形。 至于枫用来当作地面搭手的,则是一颗头颅。 登顶鸡首岩后,冷魅和姜逸尘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颗头颅。 为了确定这脑袋的身份,二人频频投去注视的目光。 在环视了整个鸡首岩顶部大石坪的概况后,二人很快就明白了枫当下为何是如此油尽灯枯的状态。 枫脚边倒伏着的无头尸身,以及还在滴血的断刀刀身,证实了这是枫新斩获的人首。 这颗脑袋的主人和枫有着相近发色。 不过本该如九天之上银河般飘逸的长发眼下早已同其脑袋一样被残忍截断。 难得的是,萧银才身死一刻看来没有太大仇怨与不甘。 两道银白剑眉颇为平顺,同样阖眼而逝,神态安详。 唯有嘴角边微微勾起抹自嘲的笑意。 不知是在笑世事难料,还是在笑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被聪明反误的下场? 姗姗来迟的冷魅和姜逸尘之所以看着萧银才的尸首会生出如此念想,只因二人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他们是来见证羽落部和天煞十二门最后的落幕的话,这里该在之人近乎都在,偏偏缺了个正主。 天煞十二门的正牌门主——褚汉雄! 第七五六章 万剑归一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来了也好,至少还有机会再较量一回。” “你这状态……” “无妨,你也曾在眼盲时用残剑挡住我。” 云小白所言正是姜逸尘坠入阴阳桥之后的事。 许是对年岁相仿的剑客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自姜逸尘于龙渊峡一役从云小白剑下逃得一命后,便开始受到对方的特殊关注。 化身黑无常的姜逸尘在百花大会上与幽冥教反目,却仍因一身血债被正道帮派逼下暗无天日的阴阳桥。 为确定姜逸尘的生还可能,云小白一人一剑踏出一条通往阴阳谷的路,并与之约定待双目复明之日,再做指教。 其后江湖风卷云动,二人数次擦肩而过,始终不得机会再战一回。 不承想在辗转数千里路途后,二人竟是相遇于这残阳余晖的残局中。 “小姜?” 不怪红叶与枫看着云小白同来者叙旧了三言两语才有所反应。 一来,二人都已耗尽心力,当前不过强撑一口气与云小白做个最后了结,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思维已变得迟钝僵化。 二来,他们实在与姜逸尘阔别许久,虽有所听闻其与冷魅在瓦剌上的作为,却在受到天煞十二门的针对后,不得不将更多心思与精力投放到难缠的对手身上,对二人近况了解甚少,故而无法产生对应猜想。 三则,不论是冷魅,还是姜逸尘,现如今这一身行头,哪有半点中州人的样子? 长不及下巴且多有板结的蓬乱头发,贴近沙黄色又略微暗沉的粗粝面庞,不知是否是增添衣物之故而显得厚实的身板,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觉着二人浑身上下都冒着瓦剌人的味儿。 若非姜逸尘唇上腮边蓄起了一节指头长的短须,否则二人同行一处当真是雌雄难辨。 有了与云小白的对话在前,红叶才缓缓将眼前之人与曾经的小姜联系在一处。 “是我,红叶姐,枫大哥。 “小白,你我移步一战,如何?” 云小白默然应允,主动先向旁侧走去。 不难看出云小白已无苟活之念,最后能同为用剑的对手走完最后一步,甚是快慰。 冷魅尽管也很在乎后续发展,但也很放心姜逸尘与之完成一对一的了断,遂则摸索出药物与干粮朝红叶和枫走去。 …… …… “自记事以来近二十载光景,为吾主效命之余,我之所念即是在剑道一途开辟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这三十年来中州最负盛名的四位剑客,唯有剑圣,因我生不逢时,无幸得尝一见。 “剑魔之剑狂傲霸道,能退我不能伤我,我略逊一筹。 “剑鬼能拦我却无法摆脱开我的牵制,伤于吾主之手,可算平分秋色。 “当世前三的剑客,我独在剑仙面前,缺乏出剑的果敢,选择退缩。 “剑仙反赠之言,两年来令我受益匪浅。 “听闻你亦同剑仙有师徒之缘,今日便将其领悟回馈于你。” 云小白与姜逸尘相向而立。 一个是形容颓败却仍气质逼人的孤高剑道大家。 一个是目现悲凉却毅然以全力姿态相拼的剑道后起之秀。 云小白原本持剑右手的小拇指在狼牙谷被若愚削断,而今姜逸尘却连对方的右臂都瞧不见。 但姜逸尘并不怀疑云小白的左手剑会不如右手剑,同样能理解云小白时至此刻要说这么多话。 因为这些话以及最后一剑可能囊括了云小白的一生。 同为剑客,姜逸尘也为云小白能够在有生之年直面尚存于世的四大剑客感到骄傲。 只是微微讶异于云小白与剑仙竟是于两年前才有交互,不免更为用心地去记下对方接下来所言。 “在剑仙看来,剑道确有四重境界不错。 “却非是利剑、软剑、重剑、无剑的形态之别。 “亦非手中心中有剑无剑的意念之差。 “而是一与百、与千、与万的转换与变化。” “一与百、与千、与万?” 姜逸尘已不再是昔年李截尘眼中毫无灵性的庸才,默念起云小白提纲挈领的只言片语,便已能领会到其对于这四重境界的大致解读。 “第一重境界为一剑化百剑、千剑、万剑。 “即一剑可变换百、千、万种剑式,不论应对何种局势,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重境界为万剑化一。 “剑招百千万种变化,在我等手中均可集于一剑之中,出剑即教对手防不胜防。 “第三重境界还为一剑化万剑。 “这一剑集大成也,蕴含万剑之威灵巧利,所向无前。 “第四重境界,万剑归一。 “所谓大道至简,万剑如一。 “不管是利剑、软剑、重剑或是有剑无剑,终是殊途同归,返璞归真,万剑只余一剑。 “这一剑,可出可不出,可杀人可活人。 “这一剑,可当万剑,足应万变!” 云小白言语之际,姜逸尘凛然受教,脑海中同时闪过二三短促的念头。 照此四重境界论,天下间有谁人可称踏足万剑归一之境? 当初一剑杀入瓦剌的剑圣? 那便宜师傅及剑魔剑鬼之流或是坐三望四。 而诸如等鬼魅妖姬、孤心魂等江湖中较有名气的剑道大家,多是二重有余,三重不足罢? 姜逸尘倒是没考虑自己站在了哪层境界上,转而想到云小白当是在李截尘这番指点后,更明了自身剑道走向,踏出了更为坚实的一步。 现在的云小白会是何等境界? 云小白给出了他的回答。 “剑仙直言,彼时与我多费唇舌,是看我年岁尚轻,若还能一心于剑,或三年五载,或十载二十载,总有机会跨入第四境之巅。 “而今,人亡剑亡,你我年岁相近,正好将这些话转赠于你。 “最后,请接我一剑!” …… …… 姜逸尘并不认同“人亡剑亡”的观念。 即萧银才这持剑人死,云小白这柄剑就要跟着殉葬。 但这是云小白的选择,他只能选择尊重。 他看着三丈外的云小白缓缓抬臂而起,剑锋斜指向地面。 看着云小白向前踏出一步,剑锋又随之微微上扬。 于此同时,云小白身周隐有真气震荡归凝,汇集为一二道只有剑身与剑锋的无形剑气。 重复看着云小白向前踏出一步,重复着剑锋微扬,重复着凝聚出更多无形剑气后,姜逸尘才发现云小白这一剑的凝气聚势未免太慢了些。 慢得堪比自己憋“潜龙剑”。 在云小白将将踏出第三步,就要完成如出一辙的重复动作时,姜逸尘才幡然醒悟,云小白不只是在转赠剑仙指的剑道去路,还在转赠云小白这一生最终的剑道感悟。 之所以这么慢,之所以在重复,就是在拆解,想让姜逸尘完完全全一丝不落的看个明白。 这一瞬姜逸尘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剑招剑式,也完全忘记了自我,亦步亦趋地跟上云小白的节奏。 “鸡血岩”,残阳余烬,满地血污。 两名持剑者,剑随人走,人如一剑,化为一线。 所用皆非趁手利器,却已是在天地间撕开了一道裂缝。 尽管这道裂缝转瞬即逝,似乎不曾存在过。 可至少冷魅和枫、红叶都已见证过。 三人明明白白地瞧见,初时当有两道裂缝相向而生,其中一道裂缝戛然而止,被另一道裂缝给掩盖了过去。 是以最后呈现于众人眼中的那道裂缝中部有些突兀的凹憋,不是那般完美。 三人也很清楚这缺憾因何而来。 以云小白的余力想来并不能完全支撑起他完成这最后一剑。 在双剑交锋一瞬,云小白彻底油尽灯枯,剑势猝然而终。 只有姜逸尘完成了这一剑,抹过了云小白的身躯。 那抹裂隙显然吞没了云小白部分骨肉,一分为二的左右两侧躯干并无法拼合一体。 云小白代表银煞门来与姜逸尘做恩怨了断。 也代表自己将剑道传承传递给了姜逸尘。 云小白自认还未达到万剑归一的第四重境界。 却是用最后一剑“御剑体”向姜逸尘展示他所窥见的“万剑归一”的风貌。 第七五七章 溃败逃亡 两个月后。 正值烈日当空,一骑飞骑携尘带土奔入阳关。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里,这座在西北狂暴风沙下显得摇摇欲坠的城关中一片铿锵作响。 似要抖擞尽积压数月的沙尘,重振千年雄关之风! 随着半载白首的第五侯立于城头拔出佩剑直指西北方发动总攻。 十万中州军携数百中州江湖义士分前中后三军,向木兰峡静穆挺进。 待得瓦剌军发现五里地外的异动时,也只能仓促出兵迎击这十万头恶虎贪狼。 木兰关是瓦剌军攻占下来的桥头堡。 但这桥头堡并非像阳关一般据险而守,全是靠兵力吃下来的,守关还需得将战线往城关外推移。 瓦剌方曾一度增兵达到二十三万人,现下亦有十七万之众。 是而在兵力投入上无法比拟的中州军不得不退守阳关。 但阳关守兵最多时也不过十六万,而今为十二万。 瓦剌军坐拥如许阵仗,近半年之久还啃不下阳关这块硬骨头,遭到了猝不及防的反噬。 五万先锋军用三天强攻下来的木兰关,被中州军以三万兵力在两日内抢了回来。 据点失守后,瓦剌军很快呈现溃败之态,夺路遁逃。 不过,抗压积愤已久的中州军显然不会夺回木兰关就罢休。 离边境线尚有千里之遥,这些入侵者插翅难飞,势必要将之赶尽杀绝、吃干抹净! …… …… 主以游牧为生的草原部族千百年来均长于骑术,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领。 到了瓦剌在北部大草原上当家做主之时,名号最响亮的骑兵乃飞蝗军。 照吃过最多苦头的中州人说来即是——飞蝗过境,遮天蔽日,啃草除根,寸草不生! 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近千年来,中州人未停止过从草原从马匹从骑手以及兵器、防具、马具上入手,以壮大应对草原骑兵的骑兵。 到了朱家天下,甚至妄图复刻出以万为单位计数的飞蝗军。 然则受限于地理因素、人种因素等等客观条件,中州骑军虽有所加强,却难以操练出在同等人数下可与飞蝗军媲美的骑军。 许多中州能臣名将都看清了这点,石鑫亦然。 既然无法调教出数以万计的飞蝗军,便换个思路,去培养精锐中的精锐。 朝廷将十八个如养蛊般筛选出来的孩子交到石鑫手中,石鑫从一开始就将他们当成精锐飞蝗军来教导,别的暂且不论,骑术射术枪术优先得练成绝活。 二十年前,弱冠年岁上下的暗影十八骑随石将军镇守西南。 首次建功即是力挫月岚、斐滨两邦的千百轻骑,可那小国轻骑仅是人数众多,论冲击力与杀伤力远不及瓦剌随便拉扯出来的两三百骑兵,或是半百之数的飞蝗军。 而在石将军辞世之后,暗影十八骑也完全沉入阴影之中,再也不曾于边线战事中立功,以致鲜有人闻。 直至巽风谷出现天狗食日之灾,暗影十八骑才在洛飘零的带领下走出暗影,现身于天涯小镇。 今次,暗影利刃再次出鞘,终于有机会重新将枪尖刃口朝向外敌。 或许当前这片战场之上无人目睹过暗影十八骑弱冠年岁时的骁勇张狂,然则在十八人均岁已逾不惑后,却让许多人尤其是瓦剌人见识到了何为沉稳老辣。 就像迄今为止还是停留在猜测层面的巽风谷惨案,始终无人能拿出证据,乃至说明白暗影十八骑到底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情况下坑杀近千江湖好手的。 瓦剌人只弄清楚对手共有十八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分散于三路进军线上相隔至少三百里地的三处囤粮点,是如何被区区十八人在一夜之间同时烧毁的? 要知道十八骑首次进入瓦剌西庭军视野还是在一个半月前,而在二十天后,瓦剌人七成的物资储备就遭捣毁! 神秘的十八骑这一个半月来,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不是摧毁后方运来的辎重补给,就是葬送了后方赶来的援军,每次能给瓦剌人带去不可估量的人力物力损失。 在他们面前,瓦剌人觉得自己就是瞎子聋子,别说收拾残局了,全然不知道一切怎么发生的,还得凭运气才能后知后觉。 未知带来恐惧。 此前人多势众、气焰彪炳的十余万瓦剌军愣是被十八骑耍出了心理阴影。 也难免不由人联想到瓦剌中庭以及霸突鲁城遇到的刺袭侵入事件。 物资不断消耗,补给难以为继,增援迟迟不见,木兰关中的瓦剌军早已人心惶惶、进退维谷、意见难一。 到了今日这临界点,一直绷着的弦在中州军强势压迫与反扑下彻底断了,一溃千里。 好歹在大难临头之际,西庭军统帅综合了各将领建议,统一了撤军思想。 十七万瓦剌军,五千死于守城,万数折于断后,十五万余疾行撤军。 蜿蜒如长蛇的退军长队,倒也没丧失前后呼应的能力,相互掩护着还能以较小的代价逐步与中州追兵拉开些距离。 可当那十八道黑影如梦魇临近时,瓦剌军再次阵脚大乱。 十八道黑影三人为伍,策马疾驰分别从瓦剌军左右二侧斜刺而入。 仿若一块块黑色锥子嵌入朽木,锥子不见得大,可每个锥子扎入朽木一分,就能教朽木裂开一处豁口断层。 又如一只极善捕鼠的黑狸猫,哪怕是对付一条长蛇,只需左右开弓灵动出爪,就能抓落片片蛇鳞、剜出蛇肉! 暗影十八骑每一骑从瓦剌西庭军如长蛇般的队伍中插入,都能凭一己之力截留下近千瓦剌军,与之缠斗半个时辰以上不添伤挂彩、不落下风! 配合着后赶至的中州军,将退军长蛇一步步绞杀。 而当瓦剌军及时醒悟拿十倍百倍的人命硬换这十八人性命时,一簇簇箭矢笔直穿行过数百步距离直直贯入瓦剌军要害! 这是又一个令瓦剌军尤为头疼的对手,百里部族! 百里部族起于葱岭,近百年间尚与中州保持有一定的贸易往来,亦存有些许通婚。 当今中州军中正有五位精锐射手身上流淌着百里部族的血液。 战起时,延帝依冷杉之计着重提拔五位射手,以期在西北边线告急之际,可借百里部族之力解决部分棘手问题。 在瓦剌军兵临阳关数月后,五位射手争取到了八十名百里族人的支持,围绕在西庭军侧面背面放冷箭暗箭。 一个百里部族,一个暗影十八骑,有远攻,有近冲,这月余时间里,偶有相遇,相互间的配合从生疏渐趋默契。 这回到了正面战场上,联合攻势轻易将瓦剌军打苦打花。 不甘被一口口蚕食的瓦剌军也组织过次次奋起挣扎,可浪潮还未掀起就被及时碾平扑灭。 瓦剌军或欺百里部族只善射箭近战孱弱,作为弱侧冲杀突破,却不料一近前就有个银发刀客立身横刀一刀一命。 更有两位扮相不似中州人的男剑客与女刺客,以及带有半脸面具的黑衣女子,如猎鹰般迅猛,如游隼般轻盈,纵身至马背上旋转跳跃着收割走他们的性命! 打过大半年交道,瓦剌人没理由对这四人感到陌生。 两位是个体战力超乎寻常的羽落部残余,另两位则是让瓦剌中庭颜面尽失的杀手夫妇。 绝望的瓦剌西庭军体会了一番中州老话中四面楚歌之意味。 月余前,正是这百来号人的加入,牵制走他们太多兵力与注意力,搅乱他们原有布局,让阳关守军得以缓过劲来、蓄锐待发。 大势已去,接下来一个月时间里,作困兽之斗的瓦剌军仅拼死换取三万中州人的伤亡。 十七万西庭军则尽数阵亡于中州境内! 这是开战以来,中州方所取得的最大胜果。 或也将是中州吹响全面反攻的第一号角! …… …… “听,瓦剌人输了。 “西庭军这一线折了二十来万人,元气大伤,接下来可玩不动了。 “要我说,那石将军死的不冤,有一帮官职不再却依然能忠心卖命的下属,还养出来暗影十八骑这类战场杀器,能拧在手中的能量相当于半个屠万方了。 “又和江湖人走那么近,小半个武林都乐意卖你面子。 “你要是没异心还好,要是哪天想反,自己当皇帝,那小皇帝不得乖乖让位? “哈哈,不过不管瓦剌输,还是中州赢,都与我无关了。 “你说都没人来搭理我,你又何苦揪着我不放? “是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还是兄弟恩情? “嗯?” 瓦剌西庭东南边陲的一处浅滩边上。 扎着一头脏辫、满脸皱纹深刻、面色略带青紫的褚汉雄脚下轻踩着一头如山狂狮。 “狂狮”如山般陡峭的肩头一阵耸动后复归沉寂,被踩住的脖颈在沙石上磨砺出点点赤红,似才得以喘匀呼吸。 半晌后,彭放歌混杂着血水泥水的嘴里方才吐露出声响。 “来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方便的话,顺带,了结你这祸害。” “祸害?呵呵呵,那你倒是该多带些人来,而不该狂妄到只凭你自己,就想拿下我,你说你这千里迢迢地跑来给萧银才收尸,那又有谁来给你收尸?” 彭放歌深吸口气,耿直脖子唾弃道:“收个屁尸,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见你这东西脏了眼!” 褚汉雄轻哼了一声,把脚从彭放歌脖子上拿开,蹲下身将脸凑近对方,撑开彭放歌的眼皮,让对方看向自己。 “什么叫脏,你看看我这模样,是不是更适合我?” 彭放歌看清楚了面前这张曾经很熟悉而今很陌生,却又很贴合装扮的面孔。 他自认为猜到了褚汉雄卖国卖兄弟的根由,喘着粗气,瞪红了眼,未作出回答。 褚汉雄却抬手拍着彭放歌的面颊,嗤笑出声。 “到底兄弟一场,送你走时我会给你留具全尸。 “临走前也跟你说些掏心窝的话,好让你死个明白。 “到了那边,别再和莽夫一样,别再当糊涂鬼了。” 褚汉雄重新站起身,先是拿眼看了眼西北方,又远眺向东南方,梳理了下稍显复杂的过往,尽量往简单了说。 “不怕你知晓,我就是从瓦剌娘胎里掉下来的。 “当然,我不是什么高贵的种。 “也只是命如草芥的牧羊人家中,不小心走失的牧童。 “侥幸被中州北地的牧羊部落收留,换了个地方当牧童。 “两邦间边界处战事频仍,短短三年,我所待的那个部落说没就没。 “残存十多条性命往南而去,当起流民。 “说我对中州没感情,确实不错。 “可我也没有半分还乡之愿。 “在这世间,有人太重名利权欲,步步行险。 “有人太重恩怨情仇,要么精神疯魔,要么肉身封魔。 “有人太重家国之念,不惜以身饲鬼神。 “而我,则是很纯粹地,想努力存世的一个人。 “我敢说,我没变过,我一直就是这副你不喜欢的模样。 “只是在刚开始时有诸多光芒遮掩,有许多缺点被掩盖,你看不出来罢了。 “和中州朝廷勾肩搭背,是为了谋生。 “出卖中州,为瓦剌卖力,是为了求存。 “咱们都分道扬镳了,其实好聚好散就行。 “所以天煞十二门分家,我没多少怒意。 “哪里知道萧银才这疯子也跟着跑过来,给瓦剌人出谋划策。 “这家伙脑子确实好使,一双嘴皮子也让瓦剌人唯命是从。 “有他在,我在瓦剌很难有地位和话语权可言。 “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过那时候我还没起杀心。 “是在东中西三路同步开战后发生的转变。 “与暗影十八骑有关。 “这十八条狗很强,但也没那么神,只是背后有人指点授意他们做好充足准备。 “在萧银才往西面来之前,我不小心落单,险些被十八骑逮住。 “脱身时,他们冲我喊话,说是洛飘零带的话。 “说只要萧银才在一天,我和他就不能共存一处。 “这句话当然是挑拨离间,可奈何我和萧银才本就存有嫌隙。 “洛飘零点醒了我,事关生死,我便也早做准备,时刻准备着在合适时机推这疯子一把。 “羽落部就是那柄最锋利的刀,谁和他们玩命,谁都得把命留下。 “萧银才也只有羽落部才能干掉。 “一切只是顺水推舟,而我抽身及时。” 听完褚汉雄的自述,彭放歌没能从浅滩中爬起,甚至未能改变下姿势。 或许他已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经脉已被褚汉雄轰断,不死也是个残废。 “那你今后还能去哪?” 褚汉雄闻言放声大笑:“我说过我是个纯粹求生的人,天大地大,活命为大,无非是换个活法,何处不可去?” 彭放歌微微抬眼,仿佛看到兄弟昔时的意气风发。 “有理,可以送我一程了。” “好,兄弟走好!” 第七五八章 强势反扑 凤秋郡。 新日初升,并不热烈,亦不刺目,反而略显温和。 在中州中部南部等大部地域尚在回味暑热余温时,牛轲廉已能感受到东北方初秋的凉意。 尤其是整只右臂,分明都藏于衣袖之中,还会感觉到瑟缩与酸痛。 到底是上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前,昔时昼夜不眠、连打三天三夜的仗,一觉起来不还是生龙活虎? 来到东北不知不觉已三月有余,四面为敌的中州军民上下日子过得越来越吃紧。 中州固然地广底子厚,能同时维持住多线作战的物资供应,可若再过半年,各方战事仍未见好转,保持着如此焦灼的僵局,万一局部地区闹个洪灾旱灾,中州未必能比四方夷敌挺得更久。 每思及此,牛轲廉总会因为无处下手破局,浓眉皱得越发拧巴,粗细不一的手捏紧成拳也越发通红。 “大牛大牛!有捷报传来啦!” 好在有天籁脆响如秋风送爽,眨眼间就展平了牛轲廉的眉,舒张开牛轲廉的掌。 “捷报?” 待得牛轲廉注意到来人话语中的“捷报”二字时,比起出走津州城时长高了小半截脑袋的女孩已摇晃着手中卷轴蹦跳进其视野。 看着小花走近,牛轲廉面庞自然而然浮现出笑容来,可嘴边依然重复着捷报二字。 “大牛你这是发傻了吗?要不要猜猜是哪里的捷报?” 一年多来从南到北东奔西走,乃至跟随着牛将军在前线安营扎寨,曾经瓷娃娃般精致的女娃娃除了肤色比那些富贵家庭养出来的千金稍显黑些,看来却更为健康活泼。 见大牛似是笑愣住,原本来献宝的小花也有点儿慌神。 炫耀般摇晃战报的手缓缓放下,只剩两道马尾辫晃来晃去,一如雀跃的心情还未平复。 正要伸手轻戳牛轲廉胸膛试探反应,牛轲廉可算回过神来,接过了战报。 “哈哈,大牛确实傻了好一会儿。那大牛猜猜,这会是什么捷报?” 牛轲廉没急于打开卷轴,直接做起分析。 “这不是紧急军情急报,所以大牛可以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小花也看过了捷报内容,那定是大喜之事,需传达三军,提振士气。 “既是大喜之事,那定为大捷,捷报自朝廷而来,必事关边线战事,理应为某条边线的大捷。 “乃至为决定胜负、平息战事的大捷。 “就当前局势而言,近段时日中,没有出现大变故的战线短期内不具备了结战事的条件。 “而近期发生过大变的,只有阳关以西的鸡首岩之战了。 “难不成,西庭军已被打退?” 小花听着牛轲廉一步步的分析,双目越发神采飞扬。 “不愧是大牛!有你在,我们的胜仗定会越来越多,我们回家的日子也将越来越近!” 随着牛轲廉一语中的,小花欢呼跃起,拥入对方怀中。 在牛轲廉壮实伟岸的怀中,她既感到安稳,又颇为自豪。 年幼被托付于牛轲廉作为养女,她也慢慢懂得了这个高大养父憨厚又笨拙的背后藏有另一段故事。 在洛飘零梦朝歌拜访后,父女二人从北走到南,期间那么多人不惜舍身来卫护他们周全,小花大概能够想见当年的养父有多么了不起。 他们又从南走回北,来到更北之处,尽管作为随行军属无法看到牛轲廉如何在军营里运筹帷幄发号施令,但看着东北近乎一泻千里的混乱局面在其执掌之下逐步稳定,更在近两个月内接连收回两处失地后,小花对牛轲廉的崇拜与认可愈发强烈。 以前小花只觉得牛轲廉是座可以依靠的大山,鲜有可取之处。 越发了解这座山的坚实可靠后,小花恨不得自己就是牛轲廉的亲生骨肉。 可每每有此念头,小花又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生身父母与奶奶。 “街坊邻居常说,不是亲闺女胜似亲闺女,那就好,那就好。” 小花暗暗自我安慰着。 “好好好,希望如小花所言,今年我们就能回家,过年~!” 这一年多来,父女二人感情比先前三年加起来都要更为深厚。 然,彼此相拥之际,各自想法却毫无关系。 牛轲廉不论如何都想不到小小七八岁的稚童竟会为骨肉关系而担心。 当然,一手轻拍着女孩后脑的牛轲廉也没闲着,另一只手摊开卷轴,边看边思索着接下来仗该如何打,亦忧心着其他各处的战事会因西线大捷带来什么变化。 瓦剌西庭军的大量伤亡以及辎重损失,可非一年半载可以填平的窟窿。 对于瓦剌而言,南侵计划已等同于断去一翼。 可以说,仗打到而今这地步,瓦剌在中州面前已经输了三成,失去了获取胜局的主动权,得寄望于东瀛、毒竺两方能打得中州顾此失彼。 是而接下来,到底是加大调遣与投入、集中力量以攻陷中州正北或东北一线,抑或继续兵分两路保持对中州的施压,想必瓦剌高层人心动摇、意见难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候正是我方反扑的好机会! 相比长驱直入阳关的西庭军,瓦剌中庭军一心退走的话,倒不至于会有太大损失。 只不过要想重创中庭军,需从大面上筹谋、提早布局发兵、拉出包围圈来才是。 北望关和西陉关当早在两三日前便已收到这份捷报。 常、汤两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可要是连这点眼力和魄力都没有,实在愧对前人威名。 小洛在那,虽无掌兵之权,但未尝不能说动拒北盟、武当峨嵋为首的帮派为其长枪利刃。 只要我方军能同江湖义军们配合得当,势必能趁瓦剌中庭军为西线溃败士气低迷的当口冲个对穿,更有机会直接夺回乌兰巴特! 按时日算来,当已有所行动了吧? …… …… 轰隆隆! 两个时辰前,瓦吁合在睡梦中被一道滚雷声碾醒。 作为夜袭乌兰巴特城的先锋之一,瓦吁合很快便意识到这滚雷声绝非来自天神之怒,而源自城墙垮塌! 去年他们趁夜吃下这座城时,轰倒过一面城墙,正是这声响! 彼时是他们推倒了中州的北墙,这回怕是中州人以牙还牙,反推倒了他们的南墙! 瓦吁合没有太过惊慌。 自数日前西庭军被歼灭的战报传入城中后,震愕、愤怒、焦躁、不安等各类负面情绪飞速蔓延。 分统万户军的五名图门诺颜各持己见,统帅拉合台吉这一年来也被磨平了锋锐之气,变得瞻前顾后、举棋不定。 以致近些日子来,城中斥骂中州人壮胆气的声响越来越多,此外便是零碎的抱怨声、无奈叹气声。 一切都隐隐兆示着大患将临。 瓦吁合和数名要好的那海战友虽严于律己没有乱谈战事自扰军心,却也提防着中州军随时可能发起的猛烈反扑。 三天,瓦吁合数着日子过了三天。 第四天的太阳还未来到草原上,中州军已经打过来了! 瓦吁合不意外于中州人的反应速度。 他已经理解了很多中州话。 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这就是中州人现在正要做的。 让瓦吁合出乎意料的是中州军反攻效率。 竟一来就冲垮了城墙,那他们立马就要在城内刀兵相见了。 与其在让人不舒服的气氛中煎熬,不如跟中州人真刀真枪直接碰一碰倒是快活多了。 瓦吁合与他的九名那海,操起各自兵刃夺门而出,朝着火光所映、喊杀声最响的方向杀去! 他们都是从霸突鲁城通天塔中闯出来的勇士,有着能与中州江湖人媲美、以一敌多的战力,还具备中州江湖人没有的纪律性与团队协作能力。 正是倚仗于此,他们才能在大半年前,同样在这里,将中州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葬送整整十万中州军的性命! 只是今夜,形势却是反了过来! 尽管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在拼杀,可倒下更多的却是他们的那海。 夜将尽,天将明。 瓦剌人没能守住他们夺来大半年的霸突鲁城,分兵四散而逃。 瓦吁合与六十多个勇士会同三万余人的大部队择路北走。 在去路上仍遭到中州军一次次围追堵截。 他们被逼着往西北面走。 瓦吁合也看出来这是中州人所谓的围三缺一战术。 不把他们逼上绝路,不让他们以死相拼,旨在慢慢地消耗蚕食,乃至全部歼灭他们。 然则,熟悉西北面去路的瓦吁合觉得颇为古怪。 这一路地形都颇为广阔,中州军随他们出逃而四向分兵,没有两倍三倍于他们的兵力,凭何拦阻下他们这大部队? 熹微晨光中,大部队缓缓停下了脚步。 不解与疑惑声自瓦吁合身周响起,过不多时却都转变为咒骂声。 瓦吁合策马前行,才看到让大部队停下来咒骂不绝的根由。 在他们去路上,撑起了一张圆顶军帐,军帐外摆出来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桌上似是摆着棋盘与奶酒,两个人安坐其间,行棋饮酒! 那两人当然是中州人,瓦吁合甚至还能认出二人身份。 一人是江湖人,中州听雨阁的洛飘零。 另一人则是中州军方的重要人物,负责镇守西陉关的汤达仁。 再看着不慌不忙三面围来的中州军,瓦吁合也看明白了中州人的用意! ? ?最近,沦落到月更,各种因素吧。 ?   有工作使然,耗尽精力。 ?   也有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   基本上更完一章后十几天没有任何提笔兴趣,又十几天想动笔又没有任何思路,努力调整了。 ?   放一张燕云白头城的图。 ? (本章完) 喜欢荡剑诛魔传请大家收藏:()荡剑诛魔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五九章 一命换百 “尼亚曼耶斯。” 瓦吁合嘴中念数着“九十八”。 手中长镰再次勾嵌入一名中州军兵的腹部,将之抛飞数丈高远,脏腑血污浊染半空。 柄长如枪、开刃半丈的长镰由瓦吁合使唤起来一如中州老农在田地间镰不虚挥地割草刈麦。 每次长镰来回抡转完一个圆,就要带走至少一个中州人的性命! 镰刃上血水层叠、粘稠如垢,仿若择人而噬的血盆巨口! 又见瓦吁合一个上钩,长镰刃尖钻入一名中州军兵的下颚! 唰一声! 想来这中州军兵未及体会到任何痛楚,脑袋已被扯离原处,像颗皮球高飞远去! “耶尔翁耶斯!” 这是瓦吁合随大部队逃路至此后不到一个时辰里杀死的第九十九名中州人! 只差一人,他便完成了这一次对中州军的百人斩! 中州追兵人数并不占优,去路地势宽广,要将他们这三万余人截留下来一半都难。 为了留住他们,中州人无所不用其极,竟在战场上搭起毡帐、统帅智囊于刀尖刃口弈棋,羞辱性地耀武扬威! 二十年前,草原狼最后关头功败垂成,被醒来的雄狮放逐荒原、赶往鸟不拉屎的极寒之地,几乎已至灭族边缘。 二十年后,新生代草原狼卷土重来,似乎来到了同样的转折临界点。 许是被中州人趁夜捅刀扎爆了积淀日久的郁郁之气,又或许是不希望二十年前瓦剌遭中州驱逐出境反打回老巢的场景由此复刻,拉合台吉一扫近来的优柔寡断,做出了最具狼性的抉择! 草原上的狮子固然比狼更为雄壮。 可如果狮群不把狼群放在眼里,甚至在狼群退走之时袒露出肚皮来挑衅。 一如中州俗语有言“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狼群全部葬身于此,也一定会用尖锐的爪和锋利的牙让中州狮群深刻记住狼性的贪、野、残、暴! 瓦吁合无疑便是被激起了兽性的群狼之一! 他和众那海向中州狮群发起进攻。 首要目标即是那“袒露肚皮”的洛飘零和汤达仁! 在手中长镰的一次次舞动间,瓦吁合与众那海一步步靠近毡帐。 “那海”在中州话中译为“犬”,他们这些游牧族战士以那海互称,象征彼此如猎犬般团结协作、生死相随。 在未遭突袭的情况下,他们这群自通天塔中闯出来、如狼似犬的勇士显然比中州军兵战斗力更强,比中州江湖人更具团队配合力。 眼看离那棋盘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瓦吁合几乎可以一鼓作气像头雕鸮飞扑到毡帐前摘走那俩中州人的脑袋,却有一阵晃眼驱人的白光自前方撞来! 瓦吁合嗅到其中危险,却也不敢将头偏开半点、不敢让眼皮阖上半分。 强睁着淌泪的双眼直面危险来处! 那是七柄剑! 七星剑阵? 甫见七剑锋芒,瓦吁合便下意识联想到在中州军阵中出现过不止一次的武当峨嵋剑阵。 出自中州道门的七星剑阵攻防一体、变化无穷,然则二十年前瓦剌人便已研究出集中攻击阵眼天权或以疾攻佯打制造混乱分化瓦解的破阵诀窍。 瓦吁合只觉今时的七星剑阵锋芒更盛、锐意更足,但在确认敌手阵势后,无暇多虑,习惯性地做出最常规的应对。 与众那海分散开来,各寻捷径,快速欺近连接七星斗、柄的中枢,强袭破之。 坐镇天权位的还是那身长似高傲良驹、面寒如冰封镜湖的水如镜。 瓦吁合杀向水如镜的过程异常顺利。 顺利到没有任何阻碍。 到了这时,瓦吁合已觉察出些许不妙。 果不其然,七星剑阵也已散开,水如镜好似本就是在等他。 心知众那海当下应也被逐一针对,瓦吁合已无回头路,只能先杀了水如镜! 瓦吁合长镰方动,水如镜却似蓄势久矣,微一俯身,动若脱兔,横剑斜劈而来,隐有风雷之势!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同这位峨嵋第一女剑侠交锋,深知其刚烈勇猛有异于一般女子之阴柔鬼魅。 此女更将峨嵋《齑雷诀》修炼得炉火纯青,以剑导雷轰敌的手段更一度让他们踌躇却步。 这一剑所来,怕正是齑雷诀的刚猛剑势,硬碰硬是不智之举,遂以静制动。 然,水如镜未如以往过手一般倏忽近前。 瓦吁合迎来的是三道又三道狭长如弯弯月牙的剑气。 避开两三重刮身而过的剑气,又见剑气来得更快更密,瓦吁合哪敢再被动挨打。 抡转长镰,引扰罡风,反甩出三两道携风带土的劲气与剑气相抗。 二人视线相交中端一时土石飞溅、草屑乱舞。 耳边忽闻有滚石之声,瓦吁合心料是水如镜伺机招雷落剑。 放先前瓦吁合定是暂避锋芒,可眼下不以勇夺势,恐受压制,难有还击余地。 故而,瓦吁合迎向草屑土石落处挥镰而上! 只是接下来的变故再次超出瓦吁合所料。 那袭飘飘白衣如草原上最骁勇的白驹自瓦吁合身侧撞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手中之剑确含雷芒,却仅是如蜻蜓点水般递来略作试探。 瓦吁合机警拦挡,便见那人那剑完全撇开他,继续飞掠向远端。 直至那剑心雷芒落在一个熟悉背影的后心窝处! “托托那海!” 瓦吁合目眦欲裂、须发皆张、嘶吼出声。 但他并无法立马为自己的那海报仇。 伴随又两道惊雷声而来的两道身影阻住其去路。 所来一男一女身着玄青道服,手中之剑各蕴雷鸣。 水如镜方才那招瞧来不如此二者圆融如意,竟似新习。 难道又是中州方面从什么山头里走出来的隐世高人? 总不至于会是通天塔九层、十层中类似黎倾和孤山客那样的高手吧? 瓦吁合撤步退防、念头快转间,又已接住了来者三阵银芒频发、电蛇乱窜的快剑攻势。 亦从二人出手合击自己的行为,对先前猜测做了否定。 中州江湖里的隐世高人无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岂会联手来对付我? 更主要的是,这对同门男女单一一人绝无法制衡自己。 瓦吁合不知道的是自己猜中了一半。 春雷和秋雨今岁春时奉世外高人天行山天行宫天行尊者之命,下山加入抗击外夷的江湖义军之中。 尽管二人不善交际,但曾在晋州城与二人发生过误会打过交道的季喆积极牵线搭桥,让二人较好地融入了前线的江湖义军团队。 二人被归入同为道门所属以武当掌门玄箫为首的队伍之中。 在师命门规无所禁忌即可为的前提下,二人自然与武当峨嵋等同道有过不少武艺切磋交流。 天行宫的《九天神雷功》与《驭雷九式》和峨嵋《齑雷诀》异曲同工,以水如镜之天资,使出的“惊雷闪”比当初他们入门三年所习还要更为老道。 只是“惊雷闪”重在快速近身震慑而非杀伤,水如镜亦是试探性进攻,是而瓦吁合能从容应对。 在二人接下来的围攻中,瓦吁合渐感不妙。 自己像是落入了传说中的雷池当中,身周尽是雷霆,耳畔皆为响雷。 皮肉经络似都渐趋麻痹麻木,耳现幻听。 动作间或迟滞,判断失误频率增多。 越来越多的伤口越来越危及要害! 瓦吁合也能感受到一个个那海惨然离他而去。 避闪开一柄浑似包裹着棺材大小雷芒的巨剑后,瓦吁合瞥见远处通天塔第八层他只拼死胜过一次的玄箫本尊。 那一年,他听克札扎那海冒着半身不遂的风险箍住“玄箫”双腿,将之摔死通关。 他便也在一次挑战过程中,趁着与玄箫距离最近之时,以头碰头。 三下头槌将“玄箫”磕得形消神散。 自己更是落得个头骨局部碎裂、伤及椎骨的惨境,无力走向下一关。 更是花了半年光景才修养完毕,戴上了再也难以摘下的护颅半面甲,身姿未老已偻。 此后五年内二十次面对“玄箫”,瓦吁合都没能再次克敌制胜。 当下他与玄箫间三十来步的距离,或许就是二人武学造诣之差距所在。 至于另一方向,仅余二十步外的棋盘。 他能看出那是中州的象棋棋盘,能看到棋盘上棋子的多寡。 也能看到衣冠楚楚的洛飘零在棋盘上占尽优势,将披盔戴甲的汤达仁杀得余子寥寥。 但他已无力去往毡帐前掀翻棋盘、斩落俩中州军首脑。 他的知觉已被雷霆麻痹蚕食。 乃至对手的剑穿透他心窝,他也没感受到多少痛楚。 所以他还能奋起生命中最后一丝余力,收割走这一战中第一百名中州人的生命! ? ?又是燕云的图哈,燕云无相皇,感觉恰逢其会,正好用得上 ? (本章完) 喜欢荡剑诛魔传请大家收藏:()荡剑诛魔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九九章 自欺欺人 破釜沉舟者,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胜则存,败则亡。 割袍断义者,和情同手足的兄弟,彻底决裂,再见之日,定当刀剑相向。 当一个人要做出某个重大抉择时,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仪式,来断绝自己的其他想法。 齐宇班在选择与幽冥教合作时,自也做出了于他而言极为重要的选择,当然,他现在更需要个仪式,和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云天观做个告别。 而这个仪式,便是以云天观观主齐天寿的性命作祭,与过去诀别。 叶凌风自能理解齐宇班这番想法,遂道:“道长说笑了,既然您愿与这前尘往事彻底做个了断,我等自当支持,今夜之后,道长便是我幽冥教的丹老了。” 一听此言,齐天寿略微有些诧异,旋即又了然。 五师弟在凡尘俗世上并无他欲,幽冥教留其性命,为其给予一切方便,让他专心炼丹,二者各取所需,倒是双赢。 对于叶凌风这般不露痕迹地恭维,齐宇班并未往心里去,说道:“为此,齐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齐宇班的话尚未说完,叶凌风截断道:“道长敬请自便,只是在下要不得不提醒道长,不论道长有何打算,还请在接下来一盏茶内安排妥当,耽搁太久,只怕夜长梦多啊。” 齐宇班道:“多谢。” 事已至此,齐天寿倒也看得很开,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云天观总还有一人能活命,或许这人现在的心已不属于云天观,但他一身技艺皆为云天观所受,云天观的观或不复存在,可云天观的道,却仍有星星之火得以传承,三年五载,乃至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会否勘破天道,心回意转,重立云天观呢? 也不知为何,齐天寿竟觉得,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齐天寿道:“师弟心中还有疑问?” 齐宇班道:“也不算是疑问,而是个问题。” 齐天寿道:“既是问题,那师弟心中应已有答案。” “有。” “可师弟却想要得到我亲口说出的答案?” “是。” “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 “非常重要!或者说,师兄对这个答案的解释,对我而言,很重要。” 齐天寿不再说话了,静候齐宇班发问。 齐宇班顿了顿,问道:“若是老三和我之间,出了一个叛徒,师兄会认为是谁?” 齐天寿几乎没有半分迟疑,便道:“你。” “为何?”对这答案齐宇班虽说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太多意外,他原本想听的便是齐天寿会作何解释。 齐宇班道:“三师弟太痴于丹道。当然,你也是。但,他的痴,是种沉醉。而你的痴,却是种痴狂。” “沉醉?痴狂?”齐宇班喃喃重复着,似已捕捉到其中的区别,可转瞬后,仍是一片迷茫。 齐天寿问道:“师弟是为何炼丹的呢?” “为何炼丹?” 仅是听到这四个字,齐宇班便彻底怔住了,是啊,他究竟为何炼丹? 见齐宇班未答,齐天寿接着道:“丹药可凝聚天地精气,于我等修道之人而言,一来算是我等求仙问道的工具,不可或缺的工具,二来炼丹的过程中亦能锤炼心性……对修道之人来说,修为也好,心性也罢,缺一不可。” 齐天寿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齐宇班已遗失了本心。 齐宇班自也意识到了齐天寿意有所指,可现在他已无回头路,他对自己的追求并不后悔,问道:“还请师兄明示。” 齐天寿道:“在这点上,云天观上的大多人基本一致,大多人自然包括你和我。” 齐宇班道:“师兄是说,老三和我们不同。” 齐天寿道:“不错,师弟一心想要提高自身修为,便想着炼制出可提高自身修为的丹药,为炼丹而炼丹,故而,是痴狂。而三师弟之所以对炼丹之事乐此不疲,是因为,炼丹于他而言,犹如好酒之于酒仙,酒仙不以酒浇愁,而沉溺于酒中情,酒中道。” 齐宇班依着齐天寿所言,总结道:“老三沉醉于丹道,能为炼丹而忘乎所以,而我却是带有目的的炼丹,失了本心,便会为达目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齐天寿默然不语。 齐宇班轻叹道:“唉!看来这个观点在师兄心中也并非一天半日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齐宇班语气淡然,有对自己的失望,有对现实的坦然,可他绝无法想见,此话在齐天寿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齐天寿只觉着齐宇班此言是在拷问自己:“既然师兄你发现我误入迷途不是一天半日了,为何不早些帮我纠错,非得等到今日,待大错已成时,方才令你我追悔莫及?!” 是啊,自己既已发现五师弟的不对劲,为何还听之任之,不横加干预呢? 如果自己及时同五师弟沟通的话,那今日这般情景会否会发生呢? 当然不会! 可惜,没有如果。 果然,云天观有今日之果,和自己终究脱不开干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自己为何不阻止五师弟在歧途上越陷越深呢? 是自己对此不在意?是对五师弟不信任?还是,对五师弟心怀妒忌?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发现五师弟,开始不顾一切地炼制丹药呢? 齐宇班瞧见齐天寿惨然一笑,看出了齐天寿的悲伤和自责。 他是想到了什么?齐宇班心道。 齐天寿道:“师弟,你可还记得你炼出来的无我丹?” 齐宇班闻言一愣,随而自嘲一笑,道:“自然记得,那或许是我在云天观上留下的唯一印记了,在那次炼丹比试中略胜两位师兄一筹。” 齐天寿道:“是了,比试,有比试便会有胜负输赢,而我修道之人,本该看淡胜负的。” 齐宇班道:“可惜,我没能做到。” 齐天寿道:“我也没能做到。” 齐宇班闻言讶然,他本以为齐天寿是为此再说教自己一番,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齐天寿道:“当年师傅创立此榜,意在通过此榜形成良性竞争,让我等能炼出越来越好的丹药,而我却以比试,惹起了大家的攀比之心。” 齐宇班道:“不,师兄此言差矣。那几年,师傅仙去不久,师兄刚接过云天观重任,观中一片萧条之景,那次比试,不但让云天观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更为云天观注入了蒸蒸日上的活力,否则云天观也不会有今日盛景,师弟并不认为师兄此举有何不妥。” 齐天寿摇头失笑道:“有师傅和先辈们留下的财富,云天观中人早晚都能寻到自己的道,而我却是一手将云天观的车轱辘推向了悬崖。” 齐宇班见齐天寿竟笑得有些癫狂,却生怕有诈,不敢轻易靠近,不由揪心道:“师兄……” 齐天寿摆了摆手,似乎很快便平复下心绪,道:“那次的比试,我辈唯有三人跻身榜单前十,师弟可还记得?” “依次是,我,老三和师兄你。” “不错,你可以为你是胜者?” “侥幸在比试中胜出,还能比先辈们的成就高,我想是的。” “依师弟说来,我和三师弟也能算是胜者?” “自然如此。” “不,我们三人中真正的胜者,唯有三师弟一人。” “师兄是想说,只有老三在那次比试中,是没有争斗之心的,他才算得上真正的胜利?” “可以这么说。师弟你可记得你当时是靠什么胜出的?” “无我丹和空明散药性近乎一致,可散算是半成品,丹才是炼丹追求的极致,而我所用的时日也要短些。”谈及昔年之事,齐宇班言语间难免透出些许自豪之感。 “那师弟应该记得,你为达成这极致和在更短时间内完成这无我丹,做了什么?”齐天寿问到。 人总善于欺骗自己,对于不光彩的事,对于痛苦的事,对于许许多多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事,他们总会选择性的忘记,他们相信时间能将痕迹抹去,到那时,这些事便“确确实实”未曾在他们身上发生过。 齐宇班亦是如此,他已说不出话。 为了炼成无我丹,他做了什么,他当然知道,只是他选择性地忘了。 当年的比试是各自闭关完成的,其间使用任何手段,天知地知他知,却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故而,对于在炼丹过程中所做的手脚,齐宇班便将之抛至九霄云外。 以致于,时过经年,他近乎将之遗忘了。 可惜,一切终究是自欺欺人。 莫非师兄当年便已看穿了他的把戏? 最终,齐天寿给出了答案。 “是三师弟看出了无我丹中的问题。” 喜欢荡剑诛魔传请大家收藏:()荡剑诛魔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五章 坦诚相待 字七号房。 姜逸尘不仅是第二次来到这江鹤楼,亦是第二次进这独间,更是第二次在此食用相同花样的午膳。 可还有更巧的事? 更巧的便是上一次出现在江鹤楼字七号房的四人,这一次又一同出现了。 姜逸尘、鸡蛋、兰笙、舒桐,可当真是一个不落。 只不过此次这字七号房中并不仅仅是这四人,还另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妇人打扮的红叶,一个是陌生的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仪表堂堂、长发垂腰,虚睁的双眼并非写着疲惫,而是慵懒二字,论年纪而言,应是比兰笙年轻些许。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可屋内的气氛却是寒意森森,无人出言,无人动筷,静谧无声。 “兰笙兄、舒桐兄,可真是巧啊,咱们又见面了。”姜逸尘率先出言打破了独间中的沉闷。 兰笙不知是在等候什么时机或是故作糊涂,听言后,仅是眉目一挑,并不搭话。 反倒是舒桐紧皱着眉头,细细打量姜逸尘后,挠着头、眨巴着眼睛道:“这位仁兄,我们似乎素未谋面?” 啪! 舒桐的脑门挨了兰笙一击,那双眸旋即泪眼汪汪,四顾众人,见一时竟无从哭诉,双唇紧闭,耷拉下脑袋,显得极为委屈。 正巧坐于舒桐身旁的鸡蛋伸出手来,轻抚其脑门,“我舒桐呐,你不会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 舒桐抬起头来,见着又是一陌生的面庞,虽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但忧心脑袋再次遭殃,于是便鸡啄米般地点着头颅。 鸡蛋一眼便看穿了舒桐的心思,不动怒,亦不言语,只是原先轻抚着舒桐脑门的那只手稍稍一用力,将舒桐的脑袋再次埋下。 “呵呵,戏可演够了?演够了便进入正题,我们可没多少功夫在这耽搁。”红叶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嘿嘿,女侠的是,的是,那大伙便先用膳,无须客气,请自便,请自便。”一直一言不发的兰笙此时方才出言赔笑道。 “好媳妇儿,那咱们便放开吃,放开喝,可莫要辜负了几位大老板的款待。”姜逸尘顺着兰笙的意思到,而后眼疾手快地将桌上摆放在其近前的大鱼大肉,一一夹入自己和红叶的碗中。 “诶诶诶,姜哥、姜哥,误会、误会。”见着姜逸尘和红叶已开始大快朵颐,兰笙心中一揪,没料着此番对垒,竟是被对方抓到了破绽,一击得手。 “看来,这位大哥,认得在下啊?”姜逸尘一边咀嚼一边回问。 “哎哟,姜哥,可真是笑了,俗话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日前曾一同享用过这江鹤楼最好的美味,怎能不相识,只是数日不见,不知姜哥竟已添了妻室,可否为大伙儿介绍介绍?”兰笙谄媚地笑道。 “羽落部,红叶。”只见红叶轻抿朱唇,神色发冷,自报姓名。 “羽落部!” 除却舒桐之外,兰笙与鸡蛋尽皆讶然,而那慵懒的白衣公子则是全然睁开了那清澈的双瞳。 见得对方三人的反应,再结合着红叶和枫二人的身手,姜逸尘不禁回想起慕容靖介绍枫时的只言片语,枫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那么红叶是否同是如此,而整个羽落部是否便是从部族沉沦中挺过来的? 脑中羽落部的念头一闪而过,姜逸尘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这埠济岛之上,心中提醒这自己,切不可看眼前几人正经不足而嬉笑有余,但连红叶姐都不知其底细,因而,相较于羽落部而言,这埠济岛似乎是更为神秘的存在,绝非等闲之辈。 “看来几位对我这部族的情况很是清楚,就不需我再多费唇舌了,但几位的来历和身份,我和姜却是一无所知,不知可否坦诚相待。”红叶道。 “红叶女侠的是,的是,到这坦诚相待啊,三位便先把面具摘下来。”兰笙笑道,既看向了红叶与姜逸尘,亦看向了鸡蛋。 鸡蛋嘴角一抽,表面上顺从着撕去脸上的那层猪皮,内心里却暗道:“你这家伙有必要么?我打磨个猪皮面具不容易,多摘几次,这玩意儿可就废了,这兜率帮可盯得紧呢,爷在这西江郡可还能不能呆了。” “兰兄可还有啥要求,不妨一并道出,在下不介意和你一直弯弯绕绕的,可我身旁这位姐姐可没那么好的脾性,到时要是下手重了,我也没能耐拦住。”姜逸尘爽快地摘取了面具,换回了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庞。 身旁的红叶亦是摘下了面皮,然,脸上的那股寒劲儿尚未褪去,也算是为姜逸尘的话语铺垫造势。 三人摘下伪装之时,舒桐抬起了头,见姜逸尘竟冲着自己打招呼,舒桐方才恍然大悟,心翼翼地瞄向兰笙。 “这个啊,姜哥,咱们初次见面时,我们这几人可用的都是真名实姓,可还不知你的高姓大名。”兰笙道。 “呵,名字罢了,真的如此重要么?道义盟中的无名卒,姜逸尘,不足挂齿。”不知对方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但念及其救命之恩,姜逸尘答的很干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道言,莫愁前路无知己,下谁人不识君,名字不可谓不重要,亦不可谓之重要,姜少侠年少敢为,名扬下或可期。”一旁的慵懒白衣公子忽而起身肃然道,“在下梅怀瑾,见过二位。” 姜逸尘和红叶对这突如其来的敬意有那么一瞬发愣,但很快便也起身回礼。 “咳咳,都坐,都坐,姜哥别见怪啊,这是我们埠济岛的梅公子,总是不分时宜地卖弄诗词歌赋,明明是个慵懒之人却整装得文绉绉的,我们便顺其心意,讽称他为‘诗人’。”兰笙生怕梅怀瑾诗性大发而一发不可收拾,忙插言打断,心思也回转极快,“看来确如老大所料,这姜子真是道义盟的人,不过也并非名家之后,这等有潜质的利刃,值得与之好好攀谈交情,以后总会有用。” “既然二位对于我们埠济岛的来历有所好奇,那今日我便在此向二位好好道道,来来来,一边吃一边。”兰笙这回的热情倒不再掺假。 “埠济岛,不过是个岛,是我们这些人的故乡,自也是我们的带头大哥剑鬼谢飞的故乡。埠济岛在鲁州以东不远处的海域之中,只是因为那处地理环境独特,常年为云雾缭绕,便极易为人所忽略,鲜少有人知晓此岛存在。岛上的情景正如那些美好诗词所赞誉的,那儿是个实实在在、四季如春、适宜人居的世外桃源,发现此岛存在的是数百年前的中州渔民或是欲往海外淘金却偶然撞入的海上商人,也不知是埠济岛的魔性使然或是为何,到得埠济岛的人们便被岛上的一切锁住身心,在那扎根生存、繁衍后代。” 虽兰笙让众人边吃边听,可这个话题似乎并不轻松,不易下饭,同是埠济岛的余下三人已然停下了手中的碗筷,似在聆听,更似在回忆,而姜逸尘与红叶出于尊重,亦是暂缓用膳。 “或是对于生活状况的满足,或是对于岛外世界的厌恶,岛上的人们近乎断去出岛的**,因而,像谢飞大哥这般一心出岛学艺的实属凤毛麟角。然,世事总不会因循守旧、一直如故的,有不测风云,十余年前外夷入侵中州的劫难,自也在埠济岛上发生了,中州大陆上用了三年的时间驱逐外侮,而埠济岛则用了整整五年,我们这些人便是那五年劫难中的幸存者,当然,也有劫难发生时,方才呱呱坠地,却在旦夕间便失去亲人,伶俜无依的新生命。”到此处,兰笙看向了鸡蛋,微微一笑,这笑中透着悲悯,透着怜爱。 “十余年前的劫难,给埠济岛人带去的是刻骨铭心的苦痛和惧意,我们害怕再次经历妻离子散、经历家园破碎,害怕这样的劫难会否再次发生,因而,自劫难平息之后,我们便居安思危,开始反思我们的世外桃源是否还能继续存在,那时岛上的一些人通过他们的努力得知了个悲观的结果,这个答案是,不。” 喜欢荡剑诛魔传请大家收藏:()荡剑诛魔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四九章 好戏登场 “听澜先生,时辰快到了,您准备准备,早些回家歇息吧,毕竟晚上还要为大伙儿说书呢。”出声的是唐儒,此刻他正站在学堂门前,满脸笑意地说着,那和蔼的神态仿佛在学堂教书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家闺女。 “谢谢唐老提醒,剩下的内容不多,听澜教学生们念完便结束今天的功课。”听澜恭敬地回道。 “好好好,听澜先生既已有了安排,老朽便不打搅了,先告退。”唐儒说完此话后便转身离开,口中却是碎碎念到,“这听澜先生虽为一介女流,却博闻强识、能言会道,放眼中州都难寻凤毛麟角与之媲美,真乃巾帼不让须眉,若有朝一日,朝廷能拭目明心,多任听澜先生这类人为贤,那天下之安定,中州之盛世当指日可待了。唉~” 此时距姜逸尘和唐儒告别的时刻仅逝去不足半盏茶功夫,本是站在过道上往里张望的姜逸尘,却在唐儒到来的一刻失了影踪。 ********* 等待是件极为消磨心性的事,有些人会通过做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这样,时间会在不知不觉间流失得快些,而有些人的做法则比较干脆,在睡梦中度过这等待的时间,让自己处在无意识的状态,或许便不会让自己陷入等待的焦虑了。 姜逸尘便是这后者,晋州的白天是安宁祥和的,只有黑夜才会充满未知,需要探索,探索未知需要有冷静的心,冷静的心需要有饱满的精神,所以,他选择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有什么事统统留到夜间来解决。 ********* 当姜逸尘在申时来到通往听澜小筑的街道时,却被眼前的场面给震住。 整个街道人满为患,寸步难行,行人在其中已没了自主选择权,只能随着人潮涌动的方向被带动。 这是在赶集么?姜逸尘不禁纳闷。 空遗恨跟他说的时间是戌时,而早上唐儒跟他说的时间却是酉时,万事宜早不宜迟,为避免错过时间,姜逸尘特地提早赶来,可如今见这状况,似乎这时间并不由自己掌控了,掌控时间的是这人潮,在这人潮中,纵使他轻功卓绝又能如何,飞檐走壁无疑是为自己招惹麻烦,他只能企盼着人潮能在一刻钟内将他送到听澜小筑的门口了。 上天还是眷顾姜逸尘的,或说人潮遂了姜逸尘的心意,在一刻钟内,他已步入了听澜小筑,原来这股人潮本就是往听澜小筑而来的。 人头攒动,却行之有序,并未出现什么争先恐后的举动,仔细一看,便可发现左右两侧间隔不远处均有人在维持着秩序,想来也应如此,这般大规模的人潮流动,若是稍微有点意外或是起了祸端,那波及的可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安危了,不论哪个官府都不会愿意见着这血流成河的场面在自己管辖地域的眼皮底下发生。 人潮中姜逸尘却是瞧见了几位“熟人”的身影,赵钱孙李四人悉数到场,而走在老李身旁交头接耳的几人,恐怕便是地煞门之人,白日间见到的风雅颂三公子也不落人后,最令姜逸尘诧异的莫过于昨日早间在西城门处碰到的锦衣男子,亦是大摇大摆地跟着人群进了小筑。 晋州的夜可真是热闹。 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姜逸尘总算是寻着了唐儒的身影,在唐儒的带领下,脱离了令人身不由己的人潮,踏上通向神楼的楼梯。 楼梯有三层楼的高度,而唐儒走的并不算快,似乎还想与姜逸尘唠上几句闲话。 “嘿,这热闹景象想必甄公子没见过吧。”走在前面的唐儒自豪地说道,“不过,今晚观众的热情倒也是出乎老朽的意料了,竟在申时就排起了队伍长龙,甄公子若是在晚来片刻,即便有这听澜牌,恐怕老朽也只能跟公子说声抱歉,让您打道回府了,毕竟听澜小筑不提供站位,没了位置,只得下回再来。” “看来在下的运气还算是不错了,今夜小筑着实热闹非凡,亦可预见今晚的表演定当很精彩。”姜逸尘也自觉有些庆幸,转念想借这短暂的机会多打听些消息,出言道,“可是每晚都有这样的演出?” “不然,三天一小演,五天一大演,若是夜夜如此,我们这些老骨头可不够折腾的。”唐儒笑道。 “何为小演,何为大演?”姜逸尘问。 “只要有在大戏场开演的便可称为小演,若有听澜先生登台的,方可称之为大演,十里八方一旦闻知听澜先生有开演,必当不畏辛劳、趋之若鹜。”唐儒答。 “那今晚定当是赶上大演了,这听澜小筑是以听澜先生命名的?”姜逸尘绝难想见这听澜公子的影响力竟如此之大。 “是听澜先生为小筑取得名儿,而后大伙便以听澜二字称呼先生了。”唐儒解释道,此时二人已来至神楼入口门前。 “原来如此,可不知这听澜先生高姓大名,若有机会,在下还想拜访一番。”话语一落,姜逸尘却发现前方的唐儒突然驻足不动,若不是他及时收回踏出的脚步,便要撞上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唐儒回过身来,凝视着姜逸尘,缓缓道:“‘听澜先生’是大伙儿对先生的尊称,先生乃一介女儿身,尚待字闺中,真名实姓恕老朽不便告知,若甄公子有缘得见听澜先生,公子还未与之熟稔时,也切莫失礼相问。” 姜逸尘从唐儒的话语中品出了警告的意味,不过这警告竟令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有些温馨,这警告是家中长辈为卫护子女时对外人的警示,隐娘也曾为他这般做过,“尘儿不能修炼内功,你们莫要以内功压他,单纯比剑便是,若是谁再胡乱动用内力伤人,也莫要怪我不客气。” 瞧见本是有些尴尬的青年,此刻神色竟显得有些黯然,唐儒不由怀疑自己说的语气是否过重了些,正要出言再解释一番,却听姜逸尘吐出几字,“是在下唐突了。” 话至嘴边的唐儒一听,不知为何竟深感歉意,道:“听澜先生每每在结束表演时总会被邀请到神楼来,若是有机会,老朽可以为你引荐一番。” “那在下先谢过唐老了。”姜逸尘还陷在回忆中,虽作揖感谢,却并未将唐儒说的话给听进去。 姜逸尘步入了唐儒推开来的门,粗略一瞥,神楼中约有百来个座位,此时已被人做得满满当当。 不需唐儒指引,姜逸尘便已寻着了座位,因为也只剩门边这个座位虚席以待了。 演出还没开始,因而神楼中的人多在三三两两的聊天,见又有来人,移来了十数道目光,发现不是熟人后,仅余几道好奇的视线还在打量是否是哪家富贾豪绅的公子哥,其他的便不再关注。 姜逸尘回身以眼神询问了一番唐儒,确定其并不在此就坐后便落了座。 与姜逸尘邻座的是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此刻正与身旁美妻黏乎着,无暇顾及姜逸尘,倒是让姜逸尘乐得安生,有足够的注意力来查探场中的情况。 在场的百余人中,姜逸尘已能察觉到十数股浑厚的气息,这些人的武功绝不再他之下,自己孤身一人,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会被瞬间击溃。 赵钱孙李四人,风雅颂三公子还有那锦衣男子均不在此,想来应是在楼下那容得下数千人的腰棚了。 神楼的位置和构造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论距离远近也好,高度也罢,从这往戏台上看去当真是一目了然,方寸不落。 不多时,随着一声铜锣的敲响,酉时已到,好戏开演。 最先开场的是喷火杂技,这是秦地街头巷尾杂耍艺人的绝技,晋州秦地两地本便来往频繁,又因战乱之故,促进了文化融合,以此民间绝活热场便不足为奇。 街头看到卖艺之人吞吐焰火并无甚稀奇,可若是上百人同时在台上喷火,那也只能用壮观二字来形容了。 火舌乱舞,时而化蛇,时而为龙,最后火焰奔腾,如凤舞九天,引得掌声雷动,大声叫好。 热场戏的闹腾过后,第二场戏稍稍舒缓一些,是晋州的民俗歌舞,同样的,人少时的表演或许难令人侧目,可一旦人多,那齐整的表演和变换自如的节奏,带给人的只有震撼。 第三和第四场戏分别晋剧和蒲剧,也不禁令人拍手叫好。 如此,四场好戏过后,已是过了一个时辰。 戌时已至,而戏台上出现的不再是成十上百人的阵仗,单单仅是一道身影。 喜欢荡剑诛魔传请大家收藏:()荡剑诛魔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