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我是专业的![快穿]》
1. 亡国公主(1)
暗室中,衣物簌簌作响。
鼻尖血腥味浓重,左侧男性粗重的喘息声,步伐急不可耐的快速逼近。
新生魂体为身体焕发生机,脑袋的昏沉仅一瞬。姬月根据当前情况,立刻思考应对措施。
“该死的小婊子,竟然还敢反抗,老子今天不把你整死算老子无能!”
姬月猛的睁开眼睛,屋内视线虽暗,但远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三面墙上挂满各类刑具,残血碎肉粘粘,再清理也洗刷不了厚厚的血迹。
来人个子不高,约莫一米六,身体壮而不肥,身上的古装衣服料子优越,脚踩军靴,面上刀疤看上去格外凶悍。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在当朝有权有势的武官!
“哟,醒了?”来人脸上的蜈蚣疤扭曲着,“老子不喜欢玩死人,你那个三姐就是一个死人,所以我把她五马分尸。”
姬月神情平静,实则开始慢慢恢复身体知觉。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四肢无力,头部有创口,喘两声都去了半条命。
[系统,快给我一支恢复药剂。]
[好!]001立刻发放药剂。
一股暖流从大脑核心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隐隐作痛的胃部也饱足起来,身上残酷的伤痕还在,但已经缓慢止痛。
这具身体太过孱弱,不能立即修复完成。
没看到漂亮小公主脸上的恐惧,粗重的巴掌直接扇了过去,掌腹如石的茧划破娇嫩的肌肤,缓缓渗出鲜血。
姬月轻吸一口气平复怒气。
很好,她很久没看到这么自寻死路的人了。
默默观望的001:很好,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我……你……你别过来……”姬月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挡在胸前,纤细的五指紧紧抓住衣领,整个人散发出柔弱又破碎的气息。
头顶的男人哈哈大笑,似乎在欢呼自己又驯服了一匹烈马。
汗水粘黏碎发,姬月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锋锐。
终于,男人俯下身躯。
冰冷的血气,浓重的体味,还有一股高傲猖狂的气势。
就在粗糙的手掌即将落在姬月肩头时,她猛的抬眼,黝黑的瞳孔释放出决绝的杀气。
刚从战场上归来的男人敏锐的意识到此杀气比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他下意识后退,然而却退不出姬月制造的必杀范围。
两根尖锐的指甲毫不留情的穿透眼皮,指尖裹着巨大的压力触摸到光滑柔软的眼球,随即,狠狠捅了进去!
“啊!”男人只觉眼前一黑,极端的痛楚席卷大脑,眼眶流下灼热的血液,还未站稳,膨胀的海绵体又迎来一记重击。
“唔!”上下齐发的痛楚使男人根本无法反抗,彻底紊乱的大脑无法传达任何讯息。
姬月双手举起一根血迹斑斑的铁钉,眼睛也不眨的贯穿地上蠕动的男人的脖颈。
气管被切开,血液大股涌出。
“嗬……嗬嗬……”
春风得意的镇国大将军,怒目圆瞪,就这么狼狈的死在了自家暗室,死在了他看不起又万般折磨的前朝女子手中。
亲信站在暗室外,本想汇报工作,待听见里面大将军的吼声后脸上浮起暧昧的笑,随即摇摇头出去。
大将军在暗室时不喜欢被外人打断,听起来今天又玩的很爽。反正不是很紧急的事,还是不要打扰大将军的兴致的好。
不仅如此,亲信还嘱咐守门的将士以及其他同伴不要去打扰大将军。
暗室内,姬月活动手脚,站起身,捡起地上华贵的披风擦干脸上、手上的黏腻,裹好衣衫褴褛的身体:[给我传送记忆。]
她原本是意外身亡的普通人,意外与系统签约,轮转多个部门成为快穿部门当之无愧的顶级快穿者。
后来她发现隐在系统后的主神,戳破阴谋,成为新任主神。在她即位后,遣散并安置好所有快穿者,然后用沉睡来蕴养恢复曾经被破坏的小世界。
然而主神是高纬度生命体,自然有它存在的意义,无数小世界的正常运转就是它的职责所在。
姬月被001的警告强制唤醒,这才发现有小世界的气运正在无缘无故消失。失去气运,则小世界毁灭。
她紧急暂停气运消失的小世界,然后挑选气运即将消失殆尽的这方小世界进入查探。
此方小世界是一本虐文小说,以叛王霸道男主沈琼玉与高傲前朝公主杨明月为主线,讲述一个见色起意一个委曲求全、你追我逃、虐身虐心最后一家三口大团圆合家欢的故事。
那么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崩坏呢?
事实上,现在的时间节点是小说正文剧情已完成,正在走番外剧情。
正文大团圆后,番外写男女主甜甜蜜蜜,励精图治,最后把一个打好基底的王朝交到文武兼备的太子手中,然后由太子经营成历史上最强大的帝国。
问题就出在这儿,太子在十岁时不明不白的死了。
太子死后,男主竟然开启了皇子养蛊模式,十个皇子斗的那叫个天翻地覆民不聊生。
嘿,快被压榨死的百姓又反了!此时国内遍地起义军,最后,被入关的蛮夷外族摘了桃子。
姬月附身的原主叫沈青桃,是男主和宫女生的十六公主,母亲在她出生时崩血而亡。
得益于杨明月的高傲,她不屑于苛待其他皇子皇女,哪怕原主很自闭也是衣食无忧,只是活成了透明人。
男主则是一整个人设崩塌,原著里雄威神武的帝王在叛军入城后直接滑跪。为了苟且偷生,直接献上自己老婆,也就是皇后女主。
杨明月哪受得了这个屈辱,直接带着唯一的女儿引刀自刭。
女主死后,男主不仅不后悔,转头又把自己的一百多个后妃献上。后妃不够就轮到宫女,宫女没了就是自己的三十多个女儿。
姬月的视线落在血泊里的镇国大将军郑停身上,佑国叛将郑停与虎谋皮,功绩之高,可谓是这个新王朝的无冕之王。
又因其人的好色属性,四处搜刮女性,特别是佑朝皇宫内的女性。似乎这样就能报复佑朝皇帝对他的不受重用。
这个暗室里死去的冤魂数不胜数,奋力反抗的原主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死光了就会去向新皇再要。
半年前,新王朝定国号为“昶”,寓意永久昌盛。
其高层是关外的游牧民族——月交部落,自称月神使者,常年茹毛饮血,极其仇恨关内的夏人,将其视为可以任意宰杀的最低级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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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半年时间,就制造出“忘陵关杀俘将士三万”、“雍州屠杀三十万”、“外京坑杀八十万”以及屠戮各地起义军和士人平民等骇人听闻的事迹。
昶朝还大兴文字狱,精神加物理封天下人的嘴,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到了千里无人烟的地步。
每个小世界都有晋级的机会,一级是扁平的,普遍用文字构筑的基底世界。二级是上下左右的平面构筑的内容,通常用游戏、动漫指代。
三级生活在长宽高搭建的三维空间,是一个可以完整运转不受操控的世界。三级世界有自己的发展规律,就算是主神都不得随意介入。
这个小世界就即将升到三级,可偏偏完成最后一步的太子夭折。历代王朝更迭其实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但残暴的关外人在未来百年中几乎把所有关内子民屠杀殆尽。
小世界那叫个气啊!
升级最后关头被硬生生掐断,主角死了气运没了,兢兢业业一辈子临到头直接倒退到老家/一级。
那它还弄个屁啊,直接爆炸算了!
姬月为拨乱反正而来。
首先,必须尽快阻止昌平帝对原-佑朝子民的杀戮。
算了下时间,男主的十个儿子还剩三个,都跑到南边自立为王去了。
姬月唇角勾起。
论如何快速拯救世界?
那当然是直接造反当老大。
001看到姬月露出那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主人,我们现在是要收集人手直接反吗?]
幽暗的光线落在姬月冰冷的瞳仁中,她轻笑:[现在反能有几个人理我?我要他们都主动来拥立我。]
封建的男权时代,女性想要上位何其艰难。女性是男性上位的踏脚石,反过来,男性又何尝不是女性上位的磨刀石?
[昶王朝得位不正,心虚的大肆坑杀夏人。百姓们两害相权取其轻,毕竟佑朝再怎样也是夏人打夏人,反而转头要光复佑朝。]
[如今三个皇子各自率领残军割据一方,此外还有一方打“救王”旗的反王虎视眈眈,人家凭什么扶持我一个名不经传的公主?]
郑停修建的暗室非常有技巧,外面看不见里面,在特定角度下里面看外面倒是一清二楚。
嗯,是有点暴露狂属性在里面的。
暗室门就在仪事的书房内,新帝刚登基不久,郑停这些打江山的功臣正是受宠的时候,书房里的陈设摆件显然越制,堪比皇宫。
姬月堂而皇之坐在黄金太师椅上,摊开桌上的地图,随手打开来往书信,从某某官员的私密到各地起义军的具体情况再到新帝心腹的调查。
啧,这也是个不甘心的主。
不得不说郑停的信息收集的格外齐全,姬月还没出门呢就已经了知天下事。
她把书信放回原位,只在里面加了两篇字体仿写的书信,分别是一篇反文和一篇昌平帝口吻的暗杀令,再把书房里藏的所以金银钱票一卷而空。
末了,她站在书房正对门口的墙体前,手持毛笔,在墙上挥毫泼墨,四行大字一气呵成——
黄沙落日诉忠魂,
天子无道几时休。
当年铁骨今犹在,
立唯女帝复家国!
2. 亡国公主(2)
入夜,京城内繁灯似锦,雕墙峻宇,纸醉金迷,高大的兵士欢呼着高举酒碗,好一副奢靡景象。
镇国将军府地处内城最好的地段,距离皇宫不过一条街道,正是彰显帝王对臣子无上的宠爱。
书房的守门人彼此间挤眉弄眼,似乎在诉说自家大将军那雄伟的气魄及体力兴致。
深夜时分,姬月听见门□□班的声音。守门兵士打着长长的哈欠,没有留意有人翻窗而出。
府邸占地面积庞大,不间断的巡逻与无处不在的哨岗令人寸步难行。
在系统的指引下,姬月溜进距离最近的高等丫鬟房,里面是上下两个床铺,上铺的帘子拉的严严实实,下铺的丫鬟应是在值夜。
小莲刚睡下,听见门口的声音只以为对方落了什么东西,翻了个身没搭理。
姬月身上的伤疤早已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复原,快速更换衣服。再度出门时,容颜体态变得格外朴素,属于丢在人群里找不到的那种。
下人及兵士们见她从容不迫与人交谈,夜幕下面容模糊,能依稀辨认是后院奴仆。
府邸没有女主人,刚入府,下人在后院出入的规矩并不死板。
姬月手上端着用红布覆盖的物品,堂而皇之出入库房也只是遇到简单询问。后院有个昌平帝派来的卧底,郑停颇为“宠爱”,她狐假虎威扯了两句,又让系统模糊了一下记忆,顺利过关。
库房非常大,里面金光闪闪,妥妥的黄金爱好者。后面竟然还有十多个粮仓,一看就养了私军,直接照单全收。
抵达后院,姬月瞅准时间溜进后厨的柴房。休息了半宿,天还没亮府里的下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前院陡然一声尖锐的叫唤划破夜空,彻底撕裂府邸上空盘旋的平静与高傲。
门外响起急促而惊惶的脚步,甲胄大力的碰撞,整个府邸乱成了一锅粥。
借此机会,收拾好的姬月用大量的酒在后厨放了把火,打开后门步履从容的走了出去。
行人们起初不明所以,只在不同地方捡到了一张又一张写着四句诗文的纸张。有人看不懂,有人震惊惶恐,亦有人如获至宝。
文官匆匆入宫,昌平帝勃然大怒。
一场大火把偌大的将军府变成半座废墟,浓烟滚滚下挂着开国大将的头颅,再来一首明目张胆的反诗,如狗一般的前朝皇室竟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这简直是在自诩尽在掌控的帝王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抽醒了他入主中原的飘飘然。
他必须立刻撇清关系,把态度摆给那群暂时还不能丢的降臣们看。
对比之下,将军府库房被盗简直是小事。
随即昌平帝下令封禁该反诗,凡有议论者,诛九族、瓜蔓抄。抓捕亡国公主沈青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听说丫鬟一进门就对上挂在门口的头颅,当场就吓疯了!”
“亡国之君甘作降奴,此等刚烈之女却托生帝王家,可悲!可叹!”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①。前朝无能,今朝暴虐,我等平民路在何方?”
“除郑贼虽好手段却太过毒辣,藏头诗尾野心毕露。女子为帝,岂不乱了纲理伦常!”
诚然,姬月写的诗并不高明,她只是借诗抒发情志,向天下昭告她的存在。文人们正反相驳,轰动一时。
上层越是弹压底层越是叛逆,反诗与青桃公主之名以烈火燎原之势名动九州。迫于高压,一切讨论转移至偏远地区的地下。
各路起义军更是像打了鸡血似的此起彼伏,无论走到哪都是血色残阳。
001说:[我们只宣传流言?]
姬月此时是病痨的农民形象,看似表面平静的城池,实则每一条砖缝里都淌满鲜血。街道上佑国人的要么是表情麻木,要么是奴颜婢膝。
起义军大多从乡野起势,也在乡野覆灭。途径之道路两侧,灼热的血液掀起燎原战火,土地寸草不生,处处是隆起的残肢碎肉,腐败的尸水汇入江河湖海。
简直是人间炼狱。
[士族门阀利益勾结,男性是利益的主体,公主再尊贵也不过是利益连结的纽带。无论忠臣良将,亦或奸诈奸滑的投机者,首选都不会是我。]
[世人重名利,血脉是桎梏,亦是机遇。当血脉变成唯一,不甘屈居人下的野心家自会蜂拥而至。佑朝残军必败,他们不肯妥协,我同样需要他们拖延时间。]
留个名让世人知道还有个皇女存在就好。
她迫切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和一支独属于她的势力,再用一场举世瞩目的胜利来高调展示逐鹿天下的入场券。
她选中了千里之外的临关残军。
姬月在路上独自行走,常遇流匪。流民被逼做流匪,心狠手辣方能生存,于是从此打开欲/望的阀门。
他们曾经是被压迫的弱者,后来又变成压迫更弱者的人。
这是皇朝制度崩溃下的悲剧。
姬月要做的,就是送他们离开这个残酷的人间。
到处都是动乱,以她一个人的力量做不了太多改变,可还是有很多被她救下的人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姬月擦拭弯刀上的血渍,后背笔挺,没有放慢脚步。
京城距离她的目的地尚有千里之遥。跟在她身后都是走投无路的流民,不断有人加入又不断有人离开。
自愿跟随的人大多心智坚定,只想着能跟随一位强大的首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至少不用再害怕路途的流匪。
于是一行人在姬月身后不远不近的坠着。
约莫走了二百里地,一个叫小林村的地方,他们不幸遇到了一股起义军残余力量与昶朝镇压的军队。有趣的是,起义军是夏人,与之厮杀的士兵也是夏人。
骑着高头大马的异域首领挥舞着镰刀,欢呼雀跃的肆意收割着生命,面目兴奋到狰狞扭曲。
鲜血喷溅,残肢纷飞。
三人驭数千人,何其荒谬!
“狗日的畜生!”队伍里的汉子眼球充血,双手紧握成拳。
身旁的妇人拉住相公的手臂,低声说:“昶朝骑兵以一敌百,我们贸然前去只会徒增牺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们的女儿好奇的说:“骑兵只有三个,起义军还剩下五十人,加上我们一起上为什么不能赢?”
落尾的书生看了眼前方的姬月,沉着嗓子说:“这场祸事我们是避不开的,我们人数多,那边定然看见了,此刻只是没法抽手。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自救,等待大家的只有血流成河的下场。”
人多当然有赢面,最关键还在于人胸口一股气,后背那根脊梁。夏人惧怕骑兵如见鬼神,人家还没打过来自己就先软了骨头,再多的人也注定一败涂地。
他话音刚落,意图退缩的人们就看见远方那高大骑兵看过来的动作,并且还对着他们扬了扬手中染血的刺刀。
书生似是吓到了,整个人透露着绝望:“他是想让我们慌不择路的分散奔逃,然后像狸奴捕鼠那般戏耍折磨一番,最后在我们的恐惧绝望中收割性命。”
人群涌动着,书生又仰头叹息:“蛮夷不通教化,妄图以暴骨载道灭我夏人千年传承。今幸得侠女相救苟存至今。若能以命抵命,纵舍生取义,虽死亦无憾也!”
“我愿做先锋去劝说对面的兵士,可有同道者?”
这书生但是口才不错。
姬月停下脚步,环抱双臂听演讲。书生深谙心理学,三言两语就搭建起烈火灼烧的舞台,把调动涣散的人心凝聚对外。
还有那一家三口,丈夫勇猛有血性,妻子审时度势,女孩聪慧有骨气,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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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可期。
书生缓步向姬月走来,深深作揖:“侠女武功盖世独步天下,我知侠女不愿理凡尘俗世。可当今山河破碎人人自危,大敌当前,恳请侠女再次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
“你想道德绑架我?不好意思,我没有道德。”姬月挑眉:“说到底是你们连累我,而且我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凭什么出手呢?”
“我……”
姬月打断书生的话:“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不过我对你很感兴趣。这次我可以帮,但你得跟我去边关,终生奉我为主永世不得背叛。”
书生毫不犹豫的揖礼:“吾虽一介布衣,亦知衔草结环之理。愿披肝沥胆,以报知遇之恩,至死不渝!上官承,拜见吾主。”
上官承?这不是未来太子班底里最有名的布衣神相吗?此人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是史书上喊出“与天争长短”的赛半仙。
本是看中书生的口才,倒是捡了个漏。
不过这幅态度,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似的。
有意思。
上官承回到人群,表明姬月届时会想办法把骑车从马上弄下来,然后就是他们这群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三名骑兵的生命,他则劝说对面的兵士拖延时间。
制定好计划后,人群相互打气。骑兵的强大与残暴举世皆闻,他们当然害怕,可怕也没用,除非他们想死,这是一场注定你死我活的战争。
起义军首领战亡,副首领陈丙声嘶力竭的率领同伴复仇:“老子宁愿战死也绝不做孬种,弟兄们,冲啊!”
“可恶!那边那群人怎么还不赶紧走?我们拖不了多久!”
飞溅的血渍遍布全身,陈丙眼见战场后面的骑兵意图调转马头,他立刻明白这人是要去杀那群流民。他咬牙,手持镰刀冲了过去。
高高在上的骑兵轻蔑的看着蝼蚁的反击,简直不堪一击。他双腿一夹,驱使骏马向前行走,同时微微俯身,手上勒命无数的马鞭红的发黑。
“啪!”
圆而重的马鞭挥下,强势破空的响声后,陈丙的布衣被撕裂,马鞭所到之处皮开肉绽,竟是直接废了他的右臂。
又是一鞭。
鞭子缠绕在陈丙的脖颈上,他用手去抓,却被马鞭的巨力一带,身体倾倒倒在地上,随即被骑兵就地拖行。
“唔……”
马鞭横亘在咽喉与上颚的交界,面部因缺氧变成绀色,陈丙的意识逐渐丧失,后背的衣服被磨破,皮肉在尸骨碎石上拖行,一片血肉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的时候,骏马停止奔腾,他听见骑兵饶有兴致的说了一句:“两脚羊竟敢反抗?”
“对面的兄弟,我们同为夏人……”
“冲啊——”
那群流民、那群人来救他了?
不!不!快跑!
气若游丝的陈丙身体里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奋力挣脱马鞭的控制,正想拼最后一股力量把骑兵扑下来,然而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布衫,似是女子。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掷而来。距离那么远,陈丙知道不可能的,可那把刀在他的目光中似乎做了慢速分解。
森白的刀刃反射出寒光,圆润的弧形在尾部拖拽出一条白色的尾线,宛若长虹贯日,以一股锐不可挡的威赫破开虚空,目标明确的捅进骑兵的左肩。
骑兵被裹挟大力的刀柄破坏重心,喉咙里吐出一声闷哼从高头大马上跌落。
陈丙回神,当即想上去补刀,然后被一群涌来的流民冲到一边。那杀人无数的骑兵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看不起的这群流民被锤死了。
“呼兰——”
远方悠然看戏的两名月交骑兵见同伴被杀,当即暴跳如雷的勒紧缰绳,驱动骏马,怒目圆瞪的挥舞长枪,来势汹汹!
3. 亡国公主(3)
从京城出发时,是春樱烂漫的四月,处于春转夏的时节,气温逐渐回暖,低温最重要贡献便是尸体腐败后不易生瘟。
姬月独行千里,迎面路过数不清的向南奔走逃的流民与搜捕。她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天气由春转夏又复秋。
流民们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只要不遇见极端低高温,他们对于外界的温度变化并不敏感,毕竟活下去已异常艰难。
月交骑兵一身戎装,皮革札甲,铁片嵌在两层棉布中间,内套大块铁片制造的盔甲,人马皆甲。背后是全套优良的弓箭,骏马被缰绳驱使猛冲。
他们是昶国引以为傲的骑兵,是令佑国兵士闻风丧胆丢甲奔逃的存在。他们高高抬起下巴,傲然挺立,仅三人就能驱使上千佑朝兵士。
仅两人,就令方才还气势高昂的流民们萎缩退却,甚至还有的直接拔腿就跑,活像看见阎王似的。
看见这一幕,陈丙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哭是志气难寻,笑是苦涩迷惘。
全速奔跑的马匹哪里是人脚能够匹敌的,眨眼间两名骑兵奔至眼前。
两阵罡风略过陈丙,两柄血色染红的长枪轻飘飘捅进奔逃的流民胸膛,穿心而过。逃跑的流民多,忙碌的长枪有时一串多,活像糖葫芦似的。
留在死去骑兵身边的流民约莫二十来人,他们茫然的看着那两名气势汹汹的骑兵掠过,远处是跟随将领跑来的兵士,烟尘滚滚。
上官承突然笑了:“他们是故意把我等留在最后,最大的可能是要用残酷的刑罚狠狠折磨我等。”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一家三口的汉子捡起骑兵的长枪,目光坚毅决然:“杀!”
女儿抬起头:“我也可以上阵杀敌。”
妻子流泪,颤抖的说:“我夫铮铮铁骨,我女不畏强权。国仇家恨,虽死犹荣!”
在场所有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陈丙随便摸了把脸上尘土与鲜血的混合黏腻:“我也绝不做懦夫,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流民们紧握手里的武器,冲上去和兵士们打作一团。
所谓怕死的打不过不怕死的,面对决然赴死的起义军残军和流民,竟然与千余兵士打的有来有回。
骑兵杀完逃跑的流民,勒转缰绳,乱做一团的战场里轻而易举的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呼兰后背的弓箭。
弯弓搭箭,对准他们。
两名骑兵哈哈大笑,用笑声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姬月肩、肘、手三个发力点拉成一条直线,上半身微微前倾,手指搭在筋角复合弓上,用力拉弦,弓臂瞬间弯曲变形,产生极其恐怖巨大的势能。
“她竟然能拉满十二力!”最为谨慎的查齐心下一惊,当即勒马呼唤同伴:“其其格,快停下!”
其其格听见了,但他不觉得一个关内女人能有多厉害,能拉开又怎样,估计射都射不出去吧!
“哈!查齐,你就是太小心……”
空中传来羽箭发射时气墙劈裂的巨响,极致的势能威风赫赫的彰显存在。
其其格好奇的转头看去,一支羽箭“砰”的正中眉心,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目圆瞪,眉目迷茫,耳边似乎还听见查齐歇斯底里的怒吼:“躲开——”
骏马仍在奔驰,高大的骑兵松开紧握缰绳的手,整个人被颠簸后直挺挺的滚落下马,还被马匹的后腿狠狠踩了一下胸腔。
其其格的胸腔瘪下去,死去的神色依旧难以置信。他可是骑兵里的弓箭精锐,杀人如杀羊,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好!”时刻关注姬月动向的陈丙忍不住怒吼叫好。
上官承趁机高喊:“大家都是夏人,凭什么听蛮子的话自相残杀!我们的首领大人武功盖世,出手就杀了两个蛮子,蛮子死完了你们回去一样得死!”
“相信大人,剩下那个蛮子绝对活不下来!”
月交族自视甚高,入关后把夏人当最底层的奴仆牲畜,动不动就屠杀殆尽。假如带队的三个蛮子都死了,那么这群跟随的兵士回去后也一定会死。
他们哪怕不回去,哪怕就地解散奔逃,做了流民甚至流匪,一样活不下去。难道是他们想当卖国贼对自己人动手吗?
查齐远远的嘶吼让兵士们厮杀,奈何此时人心动荡,听话的人不多。他双目通红的盯着那个该死的流民,很想冲过去给两位同伴报仇雪恨。
理智阻止了他,这个人臂力准度惊人,连弓箭精锐其其格都死在其箭下,一旦他进入射程一定会死!
其其格当即决定折返叫援军,后悔今天出行没带火铳。
等抓到人,到时候他一定要把这人乱刀砍死,再剁成肉酱!
“不好!他要跑!”上官承喊道:“大人,不能让他跑回去报信!”
姬月面色沉静,再次弯弓搭箭,目光锁定在骑马奔逃的查齐后背心。
此时双方距离已经快拉到三百米,而目前最好的弓箭搭配最好的射手最远距离也只有两百米,且处于查齐架着骏马狂奔的状态。
三百米,移动靶,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包括陈丙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极限,以上官承为首的零星人虽然感觉不可能但是不能露怯。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支羽箭飞射而去,白色的羽毛快到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所有人都无法精确捕捉到箭矢。
“啪!”
牛筋制作的弓弦无法经受如此巨大的势能,轰然崩断。
“砰!”
远方,一支羽箭悍然穿透盔甲,直挺挺的插/入后心。面目狰狞的查齐不可置信的低头,头一歪从马上栽倒。额头贴上胸口,脖颈折叠出诡异的弧度。
假装缠斗的三方都惊呆了,连手上的武器掉了都顾不上。
上官承见缝插针,激动到破音:“蛮子将领已死!投降者,缴械不杀!!!”
“大家都是夏人,何必自相残杀!”
没多久,兵士们纷纷扔下武器,但反常的都没跑,而是用崇拜、敬畏的目光看向人群中冷淡低调的焦点。
姬月没有扔下弓,换根弓弦还能用。这可是佑朝这边没有的精良准备,用了就扔什么的太浪费。
一瘸一拐的男人“扑通”一下跪在姬月面前,激动的说:“请您同意陈丙追随!我愿做您手中的刀,指哪砍哪,哪怕是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二话!”
起义军残军们也立刻跪下,他们要的不就是一个强大的首领吗?留下的兵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一片片的倒下。
早就宣布效忠的上官承此时心潮澎湃,得遇明主,此生何求?他和这群只知拳头的百姓可不一样!
于是上官承秉承着前辈的优越感,指挥附近的流民赶紧把骑兵的衣服武器装备什么的扒了。
迎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冷风吹起姬月四肢鼓起的布衣,她的声音在热血中显得格外冷峻,无人能否认她的强悍,似乎她一直都是如此强大、淡然、无懈可击。
“你们可愿随我去临关?”
临关位于西北边塞,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军事重地,是与关外赫然族通商的唯一关隘。此地易守难攻,与秦关并称却月山的咽喉。
只是随着关内局势的更改,与外族通商逐渐成为过去,临关的重要性逐年降低,最后被商队抛弃,再度恢复从前的肃穆。
陈丙回答:“我愿意!其他的兄弟我需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听见去临关,投降的兵士们瞬间慌乱起来。本来北方就是月交族盘踞的地方,流民都是南逃,怎么还会有人跑去那荒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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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又虎狼盘踞的西北呢?
这跟主动找死有什么区别?
于是,有人拿起武器,自认为偷偷跑走,然后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姬月没有搭理他们。
早就追随的二十多个流民早已下定决心,此时都坐在地上休息。三匹马跑了查齐的那匹,剩下的两匹被一家三口看着。
上官承走到姬月身后:“大人是想去找佑朝溃军将领石岭堂?此人迂腐至极,恐难收服。”
姬月不置可否。
小部分兵士集结在一起,共同看向一位年轻男子,这人身上有一股野性的直觉:“虎波,你觉得怎么样?大家伙听你的。”
虎波今年不过十四岁,也是他最先主张投降,他的眼睛里满是对强者的崇拜:“如果大人愿意让我追随,我一定会跟从。”
有位老者叹道:“可她毕竟是女子。”
虎波双眼逐渐泛红:“这还分男女?你是男的我是男的大家都是男的,哪一个能把三个骑兵一击毙命?你有本事做到我就服你,没本事就别贬低人家有本事的,只会更显得你无能。”
“女子怎么了?我娘就是女的,她辛苦把我拉扯大,没有娘我早就死了。但凡他是个男人,现在定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生病没药治被那没根的男人活活烧死!”
“反正,我会留下,大人做事肯定有大人的用意。你们留不留不关我的事。再说,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你们要是听我的,那得选我当头领。”
娘临死前让他快逃,可他能去哪儿呢?天大何其大,他却无处为家。大人是个很强的女子,他想跟着她。
本来有所犹疑的众人定下心,是啊,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一推一拉间,想跑的都跑了,没想到面对未知的未来竟然还留下了共计五百来人。
姬月翻看从三名骑兵身上搜出来的书信证件,这三人都是月交贵族的子孙,身份尊贵不说还加入了昶朝最重视的骑兵连,隶属精锐。
可想而知,等京城方面得知消息后定然勃然大怒。不过现在一半兵力都去南方平定残军,估计也分不出额外的来杀她,顶多就是在周边城池通缉一声。
消息传出加上信件来回一趟,估计得有月余之久。
五百兵士推出八个头领来向姬月投诚,二十来个流民以上官承为头,加上陈丙,一下子手下就拥有了十个队长。除去流民队伍,剩下的人全部平均分配到九个队伍。
001欢呼:主人果然就是最厉害的!
姬月双手负在身后,身形颀长,粗粝麻衣朴素面容都压不住的尊贵雍华,让人不自觉去探索她那神秘的过往。
秋风瑟瑟,姬月的神情格外大义凛然:“我本不欲问朝事,然一路走来深感君王无道,民生之艰辛。”
上官承有被这猝不及防的转折震惊到。
“今国家危难,蛮夷屠戮中原,我实难忍心。为大家所推举追随,我深感肩挑之难。①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②报国行赴难,古来皆共然。”
“既得诸君信任,我必不负君。”姬月的视线扫过面前脸庞各异的十人:“我会在下个城池购买粮草衣物,能力或许不足以立刻让大家安居乐业,但吃饱穿暖我会尽力而为。”
上官承逐渐惊恐。
且不说提供粮草基本不可能,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靠近有驻军的城池?
……
吃饱穿暖,在这群颠沛流离的流民兵士面前是多么陌生遥远的字眼?
众人不可置信的让小头领重复再重复,然后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哭声哀怨凄厉,诉不完其中的苦楚。
但大家都愿意相信宛若世外高人的姬月,他们有什么可骗的呢?遂,怀揣着微弱的、对生存的渴望再次踏上远途。
4. 亡国公主(4)
“这马怎么这么高这么大,得吃多少粮食啊?”
“还有多久到下一个城池?”
“哎,前朝造反得天下,咱老百姓就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这次直接让凶残的外族当家,我还能活到下一个安稳世道吗?”
“以前这时候,家里的稻子都快收完了,黍子也该种下去了,我家还养了鸡鸭……”
众人沉默片刻,小姑娘打破死寂。
“娘,我可以骑大马吗?”
五百余人挤在一起,在逐渐人烟稀少的北方也称得上是浩浩荡荡。经过一轮轮筛选,全是青壮年汉子,唯有原始股流民队里五个女性和一个女孩。
承诺收小弟以后,姬月不再远远甩开单独活动,脚步慢下来融入人群中。听见女孩天真的话,招来女孩和她的父母。
“你是军户?”这是问女孩父亲,“你叫什么?”
“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是军户?我叫李铁牛,啊不,我叫李钊。”李钊搓着手,高大的身躯愣是看出羞涩的影子,“李钊是我娘子给我起的。”
“呆子,见到大人话都会说。”女人温柔一笑,福身见礼:“民妇杜若兰,大人可唤民妇杜三娘。夫君李钊,年轻时曾为佑朝戍边总旗,后被小人诟坏返乡。这是小女李玉华。”
小姑娘总是忍不住偷看姬月,与之对视后羞赧的低头,随即又抬起头坚定的看过去。
姬月没想到又是耳熟的名字。
李玉华,是已故太子的第三任皇后,后被世人称赞是千古贤后。不仅宫廷政治手腕了得,更能上马御敌,善于指挥,为收复失地立下汗马功劳。
番外中,李玉华出身商户,在闺中时却已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入宫则起源于其父母救驾身亡。
而此时的李玉华一家成了流民,衣不裹体食不果腹。虽年仅十二岁,已然能看出“马上皇后”临危不乱和英勇无畏,对于战事开始提出见解。
姬月问:“你是哪边的戍军?”
李钊憨厚的面上透露出一丝苦涩:“正是月交破的第一座,忘陵关。”
忘陵关是南北交界地区的咽喉要塞,在军事地理上富有重要地位。关外便是以月交族为首的多个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彼时佑朝龙子夺位进行的热火朝天,殊不知月关已悄悄镇压其他民族成为一方霸主。
月交发起进攻时,起初佑朝将士优势很大,随着月交强悍的骑兵崛起,守城将士逐渐感到压力,遂向朝廷求援,承诺只要粮草充足,定能退敌。
结果可想而知,当权者只顾争名夺利,将士死撑守城,主将副将全部牺牲后,终于城破。
忘陵关后更是第一座被屠杀殆尽的城池,震惊天下。可笑的是,当时的佑朝官员仍不觉得月交有什么值得提防的地方,于是月关得以长驱直入。
如今异族入主中原,百姓在战火中反复煎熬。归根结底在于佑朝当权的腐败无能。如李钊这样的兵士有很多,他们既恨昶朝,也恨佑朝。
都烂!
可两厢对比,显然是一朝翻身做主的外族仇恨值更大。
姬月:“你会骑马训马?”
李钊:“月关最擅骑射,将军也勒令我们这些小兵也必须学会和精通。”
这两匹战马身上披着战甲,皮毛顺滑,一看就受过精心的养护。由于是月关出品持有,这马看上去也格外高傲骄矜。
也就李钊能靠近牵绳,其他人碰都不能碰,靠近一点都得被撅蹄子。再厉害的战马也是皮肉骨头组成,不少流民对着它的屁/股流口水。
姬月突然走过去拍拍马鬃,李钊吓得心脏骤停,生怕马儿闹腾起来,全身蓄力时刻准备冲过去营救。
然而马儿不仅没闹腾,反而还刻意低下头,侧偏,主动把头顶暴露给姬月抚摸。
李钊瞪大眼睛:“这……”原来马儿也欺软怕硬?
姬月拍拍马头:“交给你一个任务,在我们抵达粮草补给的城池前,十个头领必须给我学会最基本的马上功夫。如果不听话,就换人做头领,明白了吗?”
李钊连连点头,模糊的明白了点什么。
姬月没有忽视小朋友的星星眼:“你年纪小身子骨弱,摔下来容易落下残疾,等过段时间找匹温驯点的小马。”
古代交通不便,绝大多数人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镇上。队伍前行的方向一直由姬月掌控,没有人知道目的地。
队伍里的人对骑马这件事很稀奇,成为流民前大家都是平头百姓,马匹是精贵物种,只有上层人才能用的风雅工具。先前对马稀奇,现在对教导骑马稀奇。
“站在左侧,左手缰绳右手扶背,好,就是这样,慢慢接触马,踩马镫……背部直立,腰部放松,诶……最重要的是握住缰绳,哪怕马儿发疯你快颠死了都得抓紧这东西……”
“书生也骑马吗?”同行的兵士很疑惑,他不是贬低,纯好奇。毕竟曾经认识的文人整天嘴里“之乎者也”,以读圣贤书为名从不事劳作。
上官承是第一个自告奋勇学习的人,他之前在书本上看过类似的要领,可真到实际了才知道要做到有多不容易。
还好李钊一直在马边跟着,马也算配合,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全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像从水里拎出来似的。
上官承用衣袖擦脸上的汗,双脚触地瞬间差点瘫软在地:“《周礼·保士》有云:‘养国子之道,乃教之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
“原来以前的文人要学这么多吗?我就知道佑朝把停了十多年的科举重开了,天下文人都能考,考上就能当大官。”
“这个我知道,我邻居去年刚考上,回乡时那叫个气派,结果今年改朝换代,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十个领队没有人退出,每个人都学的很认真。只是身体毕竟损了基底,软弱无力,没办法很好的控制缰绳。若是李钊松手,下一个从马上掉下去摔死的就是他们。
“前面看见城池了!”大家瞬间激动起来,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试探姬月所说的真假。
走往西北只一个好处,那就是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少。能跑的要跑的都去南方,西北方向的起义军很少,都被很快镇压,路上大家也可以打到一点野食。
古时西北以贫困荒芜著称,自然环境恶劣,饱受关外偷袭,战争使得农业停滞,加上土地沙化,可谓是人迹罕至。后来有个朝代打通了关外与夏人的交易,这边的土地才繁华起来。
不过时间不长,战火燃起后西北又被抛弃,所以呈现出一种格外拧巴的景象,绿色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空镇不少,月交族人占有后搜刮了一番也看不上。
与南方总是动不动就传出屠城、瘟疫、天灾、收复河山标语等波澜壮阔不同,越往西北越是罕见的平静。
姬月让大部分留在城外,只把十个头领加上李钊带上:“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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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李钊懂月交语言,所以是我的副手。上官承你跟着李钊听他的翻译见机行事,其他人别说话别乱看当柱子,否则出了事我也很难保证你们能活着。”
之前收缴的三名骑兵的衣服派上用场,姬月、李钊和上官承穿好,然后姬月假装从包袱里拿出易容的东西,在自己和李钊的脸上做修饰,使其更像是月交贵族。
上官承看的啧啧称奇:“像,外表看上去就是月交人。”
一行人摇身一变,就成了京城派往西北戍边的指挥使,负责镇压路上的叛军以及携带秘密任务。
姬月任三品指挥使,李钊副手,上官承是佑朝降官,负责监督,其他人则是他们的护卫及奴隶。
其他人听了心里怕的不行,他们欺骗的是昶朝声名赫赫的大将啊,能成功吗?但能被推选出来的人脑子肯定不笨,哪怕害怕也得照做。
姬月心里对这群人的服从性还算满意。
上官承知道这主意荒唐大胆,可昶朝主将又不是蠢货,哪怕真的不认识死去骑兵的身份,那么多粮草能说给就给?
姬月与李钊骑着马,大摇大摆走到城门口,守门的是夏人,待看清骑马人的装饰,方才的趾高气昂立刻变成讨好,甚至连身份也只是随便过一下。
骑兵的衣服很宽大,上官承用手收紧腰腹部的衣服,抬起头,城门上方的匾额篆刻“坪城”两个大字。
“守备府邸在哪里?”从姬月口里出来的声音竟然是男声,而且还是熟练的月交语言,那倨傲的神态活脱脱一个贵族公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戳穿。
好在那人被姬月强大的气场震慑,根本没注意。得到回答后,姬月施施然抵达主将府邸,下马。
先敬罗衣再敬人。
门丁见来人气势汹汹,似是京城的月交贵族,怕惹麻烦,不自觉软了语气:“您找谁?”
“我是京城派往临关的指挥使,途径坪城需要粮草补给,通知你们守备立刻准备,我急着赶路!”
“啊这……您稍等一下,小的这就进去通知守备。”
“啪!”姬月抽出马鞭猛的打在门丁身上,当即皮开肉绽,她怒喝:“你竟敢如此怠慢我等,如此不懂规矩,让我代替你们守备好好教训教训!”
另一个门丁见势不对,连滚带爬的跑进去喊人。被打的更是连吭声都不敢,一个劲的磕头认错。
府邸内,坪城守备正和第十五房小妾亲亲我我,突然被仓惶跑进来的门丁打断,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干什么?要造反是不是!”
门丁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大人不好了!门外来了一群人,头头像是个月交贵族,说是从京城到临关的指挥使,要让您赶紧给他准备粮食补给。小的同伴一句话没说对,就被那人抽的血肉横飞啊!”
坪城守备本是佑朝在另一座城池的千户,与月交里应外合破城投降后就被调到这个鸟不拉屎又没前途的地方来了。
官是升了,就是导致他一听到京城月关贵族这些组合字眼就头疼:“他要多少你就赶紧让人给,就说我出去巡视了不在府里!”
他能怎么办?月交,特别是贵族,就是不把他们夏人当人啊!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门丁连忙点头,爬起来往外跑。
“等会儿!”坪城守备把人叫住,眉头一皱:“前两天,是不是也有个从京城去临关的指挥使来过来着?”
5. 亡国公主(5)
坪城地处并不险要,更多的是作为军队行人补给中转的城池。内部月交人不多,从顶头上司到百姓平民基本构筑起整座城池的循环。
百姓的脸普遍灰朴朴,平静的神色底下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涛汹涌。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平静的疯感。
虽然城池里守备带头搞腐败,官吏们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与众多如吸血水蛭的商户们一起将城池管理变成了一桩生意。
但,比起南方惨遭屠杀的夏人,外面逃荒到饿殍遍地的流民,途中被迫卷入不知名的战乱灾祸……好歹他们现在有地方住,被欺负压迫又不至于立即去死,所以已经挺好了。
兵荒马乱的时代,百姓的观念就是这么简单。
想是这么想,当看到守备府那总是趾高气扬狐假虎威的小小门房被月交人毒打的时候,心里还是略微出了口恶气。
打把打吧,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守备府外部与这座城池其他的建筑没什么不同,进去后入眼便是无处不在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特别还是在缺水地方硬生生凿出来的偌大鱼池。
流水潺潺,一行人踏过木质小桥,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池塘里那群南方老家的观赏红鲤鱼。鱼鳞色彩艳丽,姿态飘逸,施施然钻进石洞。
没见识的几个头领低着头,只敢在心里震惊。
抵达正厅,姬月毫不客气的坐上主位,搞得旁边奉茶的丫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守备摆摆手让丫鬟退下,坐上副首位,管家立刻笑嘻嘻奉上茶点。当然,仅限前面三个穿骑兵衣服的,后面的那些都被挡在门口站岗呢。
姬月一拍桌子,盖碗里的茶水荡了出来:“本指挥使没时间跟你唠嗑,赶紧让人去准备东西!”说完,手里甩出一打清单。
守备在这当了半年土皇帝,心里有气,他真的很讨厌这群粗俗蛮子啊!上好的西湖龙井拿来也是牛嚼牡丹,浪费!
他把清单捡起来拿好,是上好的五色粉蜡笺,那可是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纸,上有刚死的镇国大将军亲信的印鉴。
根据他的仿造经验,这东西九成是真的,还有一成不好说。总体说明对面这人的确是从京城来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双方真杠起来对他没好处,反正东西他看了是真的无误,等点完东西后就把清单留下,这样以后就算出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脑子里转完,守备笑眯眯的把清单给管家:“立刻去把东西备齐。”
管家恭敬的双手接过清单,发现就是些普通的补给,可分日常、战事、后勤三大类。从兵器衣服口粮,到车马营帐药物,大小零碎应要尽要。
“等等。”姬月叫住管家,演绎惟妙惟肖,居高临下的指着上官承的鼻子说:“你也去。”
她又看向李钊,用熟练的月交语言说:“你去挑几匹好马,别在路上走两步就累死了。”
两人对视之际,李钊福至心灵的想起女儿正需要一匹小马,连忙说:“末将明白。”
守备一番盛情款待,请姬月挪步用膳,姬月看到菜色边摇头嫌弃边吃。
守备心里鄙夷不已,手上端起青花秋葵杯,试探的问:“临关现仍被佑朝残军占据,关外也不太平,指挥使千里迢迢前往临关,莫非边关有变?”
“你懂什么?”姬月极为倨傲的推开酒杯:“这是机密,不是你可以过问的。东西好了没,好了本指挥使就出发了!”
该死的蛮子!
守备暗中深呼吸,不断在饭桌上试探交锋。
站在门外等候的管家进来回话:“回指挥使大人,您要的物品均已清点好了。”
作为西北的大转运中心,守备又是个贪财敛物的人,府邸的仓库里堆满金银珠宝。清单上的东西他是没有,但城里那么多商户,哪个不是他的备用仓库?
所以管家行动特别快,要什么就直接让人打开那些商户的仓库随便拿。上官承还弄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占位置的东西,反正把城里商户仓库里积压的那些东西全打包带上了。
李钊挑选的精壮马匹拉着一车车货物,长长的一条,堪称浩浩荡荡。
守备送到门口,不经意的说:“前两天也有一个从京城去临关的指挥使呢,快点的话估计你们能遇上。”
两个指挥使年纪性格都如出一辙,同样没见过,后被告知其人年少有为,在战场上立下过偌大军功。
姬月脸色不太好看,低声嘟囔了一句就迫不及待的双腿夹马肚,飞奔的马蹄掀起一阵尘土飞扬。
距离近的守备却听的清清楚楚,那是月交族的语言,前面是唾骂的脏话,后面是——该死!这是我的功劳!
经过一番合理推测,自认为掌握真理的守备得意洋洋的面带微笑,看上去格外和蔼可亲。
管家上前一步,低声说:“这人什么都缺,不像是军队出身,大人就不怕他们有假?”
“怕什么,有这东西在,只要印是真的,哪怕是被偷印,那关咱们什么事?”守备从管家手里抽出有印记的清单:“官场上最忌讳多管闲事,上头斗成乌眼鸡又能怎样?”
“多做多错,不做也有错,咱们是按章办事。”守备背着手,嘴里哼着小调:“本官的小夫人还等着呢,回去回去。”
要不是月交入主中原,这群野蛮人哪里能当贵族?名头挺响亮,可贵族里也分大小,要不是头部那几个,死了还不是照样没人管。
听走商的人说,月前三个小贵族率军镇压起义军,结果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反杀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上是挺生气,下令搜捕,可找不到罪魁祸首啊,找到三个小贵族带出去的兵,全砍了,弄了个瓜抄蔓,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后来通缉令上画了个四不像,估计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三个子弟的亲人倒是私底下还在调查,有什么用?
上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子还是名震一时的青桃公主。
黄天当立,小儿心性。外面虎豹豺狼环视,深宫小白兔适应不了会死的,堂堂亡国公主喊这口号乞不可笑?
南方四王死了一个,剩下三个为瓜分蚕食还在内斗,昶朝大军只等着趁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还不如早点投降呢。
还是坪城好啊,万事不沾边。
城外,流民兵士们挤在一起,遥遥看着城门方向。
“大人真的能让我们吃饱穿暖吗?我不贪心,只要有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应该是真的吧,大人又不是一个人进去的,把我们推举的人都带进去了,我相信头领不会骗我们的。”
“越往临关越冷,只要大人能给我一口热水喝,我这辈子的性命就是大人的!”
一群人等啊等,突然李玉华小姑娘双眼一亮:“是爹!爹出来了,后面还拉了好多马车!”
众人精神一震,定睛看去,果然是改装后的姬月和他们共同推举的头领们压着一条似乎看不见尾巴的车队走了过来!
突然,李钊加速骑马而来,招呼众人:“先离开这儿,别被他们发现了!”
大家心里的那点喜悦还没过去,瞬间紧张起来,非常自觉的立刻起身。孱弱的身体爆发巨大能量,跑的那叫一个快,活像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似的。
守城门将亲眼看见姬月率军离去,等看不见人影了立刻跑进守备府,从强迫兵士奔跑到离去的方向等一五一十的汇报。
守备懒洋洋的躺在小妾怀里吃蜜饯,眼皮子都没抬:“知道了,下去吧。”
果然是月交人不把夏人当人能做出来的恶心事,领头的亦是男非女,看来是他想多了,这队人应该和三名小贵族的死没关系。
西北的秋天温度相对凉爽,昼夜温差不大,可谓秋高气爽,同样可以明显感觉到土地沙漠化的趋势,越往后走越严重。
姬月找到一片被焚毁大半的绿洲,停下让众人休整,分配东西,再顺便把规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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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吊着一口气连跑带拖三十里路的众人又累又饿又渴,姬月先让李钊把刚得的水分了一部分下去,又从里面挑出几个生火做饭。
炊烟袅袅,做的也不是什么好饭菜,就是煮的浓粥和一块不那么干巴的饼子。仅仅是这样,大家拿到手里以后都激动的哭了出来。
颠沛流离的流民和走投无路的起义军自不用说,那些跟着的兵士有的也曾是流民,大部分人家破人亡后被昶朝强行征兵,本以为当了兵有个吃饭的地方,没想到那群月交人简直就是变态。
月交人动不动就猛烈殴打,好多同伴都是被硬生生打死的。一旦反抗就会在压到所有人面前挖掉眼睛、砍掉四肢、在痛苦哀嚎中用一根铁钉狠狠从头顶插进头颅。
此外还有活埋、滴水、剥皮……简直耸人听闻,让他们想起来就头皮发麻全身起疙瘩。
哪怕做再听话的狗,那也是没有热东西吃的,他们只能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恳求施舍,有时甚至趴在地上舔。当他们看见姬月的武力值,发现或许有能力杀掉那三人时,所以才开始假打。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脑子完全被封建古法啃干净的利益相关人以外,没有人对女首领有意见。
能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向姬月跪拜,连带着所有人都顶礼朝拜起来。
吃完饭,姬月让众人休息,把十个头领加李钊叫上前,仔细看过物资后开始规划分配。不得不说坪城管家会来事,什么看不上的破烂都有,甚至还额外有一车黄金。
挺合姬月心意,当然,没有的话她也有办法解决。
“从现在起,你们是我的部曲,你们皆统称我为主公。被推举的十人为曲长,名下再推选一个副曲长。李钊你接任流民队伍的曲长一职,上官承比你们高一级,任部长。”
“十五匹马,十一匹交给你们使用,剩下四匹一匹为小马给李玉华,还有三匹看你们手下的人表现,先不分配。”
“粮草安全尤为重要,轮流看守监督,先从陈丙带队负责,李钊带队监督开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有不守规矩的,就地处决,绝不姑息!”
这句话是带着浓重的杀气,听的人头皮一紧,心里暗自发誓自己手里的人肯定不出现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若是有,他们保证立刻亲手解决,绝不让主公伤神。
条条框框粗步打造古今结合的系统化军队,确认大家都记下以后,姬月深知打一棒给个甜枣的道理,拿出一打纸交给上官承。
“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识字,不会写的问自己队伍里有没有会识字写字的,各队互帮互助。把你们带的人做个具体摸底,就是把每个人的籍贯,经历,家庭成员或者相熟的人写下来。”
“你们既然相信我追随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只是途中难免遇到牺牲,确认阵亡后就可以凭借这张纸来确定联系人送去抚恤金。”
“您说真、真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姬月,仿佛她刚刚说的话是天方夜谭一般。
他们这群人好不容易能吃饱,只想着后面也能这样就好了。万万没想到,姬月还提供如同朝廷军队般的身后事,而且看起来比朝廷靠谱多了!
姬月拍拍装载金子的车轮:“东西就在这,我还给你们发月俸呢。只是现在不好拆分你们也不好带,先让上官承记着,等到了临关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全部发到手!”
上官承肃然起敬,忍不住发问:“如果是独身,既没有亲朋也没有好友的人呢?”
姬月笑笑:“若是队伍立有相熟的同伴可以提前立遗嘱做转交,实在没有不要紧,留下由军队代存,等将来用这笔钱做军队代养孤稚的养育金。日后整理成册,让善心传扬天下。”
此时天边吹来一阵微风,日落余晖,为姬月全身镀上璀璨耀眼的金光,虽身穿农装但难掩意气风华,约束头发的发带随风而荡,双眸熠熠生辉。
恍若神女临凡。
6. 亡国公主(6)
因为饱受战乱影响,越往西北前行人烟逐渐消失,沙化的土地动辄漫天飞沙。荒废的绿洲越来越多,马蹄睬过去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好在姬月已经提前让自己的部曲穿上衣服吃饱肚子,遇到风沙就用一块布把脑袋缠围好。气温骤降也不怕,他们每个人都有鞋穿呢。
若说之前是心一横赌一把,从姬月解决粮草衣物后又承诺了身后事的问题后,这些人简直把姬月当救苦救难的菩萨看待。
要说谁敢不听话伸爪子,别说监督小队了,周围的人看到都得捶死。哪怕姬月到了地方就让他们当场自刎,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若是姬月做不到呢?抱歉,这件事大家没想过,反而特别诧异。就他们这样的人,主公骗他们能图什么呢?
上官承心如明镜,毕竟死士的培养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总之,大家有了力气,精神有了寄托,整支队伍的面貌堪称焕然一新,前进速度也加快许多。李钊好歹做过总旗,军队的管理方法还是能照葫芦画瓢搭建起来的。
杜若兰一边任副曲长一边和女儿一起学骑小马,偷偷跟李钊说:“咱们这二十五个人才是主公最亲信的队伍,好好做事,日后少不了我们的飞黄腾达。”
部曲锻炼的差不多了,姬月马头一偏,让平静已久的部曲再次直面出来强行征兵的昶兵。
“大人,我孙子今年才六岁啊,怎么能上战场?”
“呜呜呜放开我娘亲,放开我娘亲!”
“这是草民家里的粮种,不能拿啊!”
河土村依靠背后的山脉生存,平日里依山傍水,在西北算是有名气的富裕村。当战火席卷后,先是整个村子的青壮男丁全部被押走,敢反抗的全家斩首。
再是三天两头增加各种杂税,今天是补充军需,明天是田地长草,后天是烧柴税,总之怎么离谱怎么来。前来征收的差役还得打点好,否则直接被抓进去,家里的财产自然而然就落到对方手中。
好不容易撑过盘剥,往日繁华的村子却只剩下十来户人口,能跑的早就跑去南方了。老弱妇孺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现在更是连幼童都要拉到南方战场上去。
至于女人,在这时候就变成了一种资源。哪怕夏人差役放过,可不做人的昶朝底层兵士绝不会放过。
征收的队伍虽然只有二三百人,但里面的昶朝底层兵士占据一半,说不上以一敌百,但也是战场厮杀活下来的猛士。
姬月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打磨部曲。
不用她多说,上官承下令,部曲们手握武器,心里是紧张是兴奋,唯独没有后悔和退却。
李钊骑在马上,手臂扬起,大吼一声:“杀!!!”
武力镇压老弱妇孺的征收队正得意洋洋,猛然听到后背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打喊杀声,回头看去,马蹄踏着飞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举着武器向他们冲来。
“他们是谁?从哪来的!”
“他们穿的是昶兵的衣服!”
没人回应征收队的疑问,李钊和陈丙一马当先冲进人群,砍劈穿刺,当即收割十来个人的性命。陈丙也不遑多让,被马踢死的都有不少,再然后是虎河……
“回防!攻击!”好歹上过战场,带队的小卒很快回神,一刀劈开冲到面前的人:“他们是起义军!”
该死!西北这个穷乡僻壤哪来的这么一群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起义军!而且一个个的都不怕死的往上冲,怎么会这么拼命?
小卒不理解,但他怕死,准备浑水摸鱼先溜回去搬救兵。
然后被一群人冲上来砍死了。
腥热的鲜血喷溅在身上,愤怒化作炽热的火焰,彻底体内挑动疯狂的旋律,杀红眼的人们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畅快。
哈,原来曾经不可一世肆意屠杀我们夏人的昶兵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啊!
不多时,征收队被杀得片甲不留。大家全都狼狈的不行,大部分因力竭倒在地上大喘气,面面相觑后,猛然爆发出痛快的大笑。
当然,姬月这边的部曲也是有伤亡的。看着牺牲的同伴,大家悲伤过后便是燃烧起更加灼热的复仇火焰。
上官承做好记录,等抵达临关再进行后续事宜。队伍里做过大摸排,基本都是普通农民,少有几个有手艺的,可惜就是没大夫,只有一个家里有病人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半半吊子。
再提出伙夫和半半吊子两个岗位的人,此刻半半吊子留在开始制作草药给受伤的人服用。
陈丙那边在扒战利品,这群人不知道从哪搜刮的那么多粮草全被他们占有,此外又得了一批骆驼和驴子。
姬月面前跪着剩下的村民,村民们知道他们再留下只有死路一条,于是请求能跟随在队伍的末尾,他们不要吃的也不需要照顾。
姬月同意了。
无论战乱亦或盛世,人都是一种资源。战时尤甚,私兵初步成型,她没有推拒的道理。
他们这边牺牲的人掩埋好,然后把昶兵们扔在一起,在村民们悲伤的视线中,一把火连同村子付之一炬。
仗着没人认路,姬月正大光明的走歪路用战火来锤炼部曲。不出意料,他们的战斗一次比一次强大,甚至能在姬月不出手的情况下越级杀死一名精锐骑兵。
死伤越来越多,加入他们队伍的村民们也越来越多。起初的五百数字,竟然慢慢的翻了倍。
姬月会给这些人提供一点稀粥,其他的不管,反而更加让自己的部曲和跟随的村民们感恩戴德。
给太多了不好,不给也不好,给那么一点点正正好。
001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主人一开始就选择步行的原因。主人在做筛选,筛出里面意志不坚定、运气不好、不够忠诚、脑子有病的人。
毕竟谁会在被抢劫时给匪徒求情啊!
最终筛出了最后二十五个人,这些人将来会是姬月的心腹。跟随姬月时间最久的是上官承,这小子遇到姬月后就跟着了,大概有了五六百里路,其他的最少也有三四百里。
当姬月率军绕到与外族接壤的山脉下,再次救下一群人后,于是上千人的队伍终于有了一个正经大夫,据说以前还是个太医。
半半吊子当场就激动哭了,天知道肩挑这么多同伴性命的压力有多重,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回忆,生怕同伴被治死!
幸亏他记忆悟性还不错,目前还没人被治死。时间再长点,他就顶不住了!
随着能够骑行的物种越来越多,李钊还训出了一队骑兵。能上马作战,只要不遇到精锐就没问题。
斥候、火头、军医,紧缺的空位一一进行填补,队伍再度划分相对应的职责和任务,等级也发生变化,从前面简单的曲长副曲长进行更细的划分,比如增加伍长等,为的是接收后面杀敌卖力的村民们。
只要知道部曲待遇的人,不想加入那才叫脑子有病。没进去的就自发做起后勤工作,甚至连最小的李玉华也带着一群孩童肩负起战场补刀任务。
千人队伍的每个人都展现出悍不畏死的精神,以主公意志为意志,无畏牺牲,随时愿用生命之躯铺平主公前进之道路。
人少精悍的流民队是其中之翘楚。
虽然一路杀了很多昶兵,但都发生在与外族接壤地带,而且每次都焚村,搜查的人还总是捡到不属于佑朝和昶朝的武器,一看就是草原上的蛮子做的事。
这得归功于上官承从那些商户仓库里扒拉来的“垃圾”。
西北总督很生气,立刻要求边关增兵全面清查偷渡的异族。
而始作俑者的姬月却已经带着被锤炼成尖兵的军队重新折返正途,顶着风雪,再没进过城。在寒风呼啸过后,踩着开始融化的雪水抵达临关。
临关修建在山坳处,左右两侧的山脊高高耸起,呈现出一个“凹”字,此为天险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上山的路被毁,一看就有很多陷阱,未散的冰下是一摞一摞的昶兵尸体。
往上看,尸体越来越多,白骨血肉堆砌在上山的路径,显然经过多次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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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远点的地方草木干枯,土壤泛着不正常的黑色。一条条连接起来,恍若一圈圈隔离带环抱临关。
如今的守将是佑朝老将石岭堂,此人曾被誉为“西北战神”,仅一个“石家军”的名号就能把外族吓的闻风丧胆四散而逃。
可惜廉颇老矣,佑朝腐败,当朝还有小人抨击,导致石敬瑭的边军在不断前后夹击中只能退守临关。即便如此,石敬瑭也从未想过投降。
石岭堂和他的军队现在属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只要昶兵围在山脚,光断粮一项就能直接耗死山上的将士。
昶兵发现上不去以后,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姬月从马上跃下,用水把脸上的伪装清洗干净,众人这才发现自家主公的美貌。
可哪怕卸下伪装,他们第一眼看过去,所看到的那是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无法抗衡的、高山仰止般的强大灵魂。
容貌对强者来说,只是陪衬。
“主公,临关被围多日,山上军情恐其复杂,不才愿为主公先行探路。”上官承表示深切的担忧。
“你留下,李钊陈丙和我一起上去。”姬月拒绝他的好意。上官承口才是不错,可他没办法完全获取石敬瑭的信任,她必须把整支队伍带上去。
山上的斥候见山下不远处有车马队列汇聚,不多时就有人上山,定睛看了一眼,正与为首的窈窕少女对视,他心里悚然一惊。
好敏锐的洞察力!
斥候感受到威胁,刚想启动陷阱机关,就见那少女开口:“我乃佑朝十六公主沈青桃,劳烦向石老将军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来给诸位将士送粮草,我等就站在此地静等候老将军回音。”
粮草?
佑朝公主!
四名斥候震惊的对视一眼,但他们无法确认真假,一人快速奔上山去。
山上,大病初愈的石岭堂和四位副将相对而坐,长时间缺粮缺水,让每个人都瘦脱了相。他们苦笑着,围而不攻,可真是狠哪!
“军中粮草告罄多日,附近能吃的野物野果也几近绝迹。”
再这么下去,便是人相食。
“晚上我带队去远一点的地方找点。”
“不可,不说远处有昶兵设有哨卡和火器,就说关内五万人数,能携带回来的只有杯水车薪。”
“那也比没有强!”
西北风沙大,连带着山脉的草木都稀疏不已。树木有掩隐之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砍伐。
石岭堂坐在主位,内心是无尽的迷茫怅然。想他一生为国忠心耿耿,才多少年啊,朝堂骤变,外族入侵,一路退守至临关,手里的三十万大军竟只剩下五万。
五万人里,能真正上战场拼杀的不过万人,且兵困马乏。临关腹背受敌,外出寻找山货的道路也被阻。
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在垂死挣扎。
身为主将,石岭堂自是誓死不降,他绝不做那苟延残喘的卖国贼。可这么等下去,现在还坚定团结的人心是否会浮动?
这些都是他手底下的兵啊,一个好将军应当视兵如子,许多兵士仍稚气未脱,而他身为主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饿死。
如果此刻有人神兵天降送来粮草就好了,只要不通敌叛国,哪怕要他的命他也愿意!
营房内的气氛十分沉重。
这时,有山下斥候来报:“主帅,山下有约莫有千人行军驻扎。队中有三人在山脚下等候回音,为首者自称佑朝十六公主沈青桃,说是来给将军送粮草。”
“粮草?”副将眉头一皱,拱手对石敬瑭说:“先不说这些人是如何越过敌军封锁,公主毕竟一介女流,如何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此,地冻天寒,又哪来的军队与粮草?将军,恐防有诈!”
石岭堂让斥候描述其相貌,皱眉沉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耳边是四位副将的殷切劝阻。
突然,他一拍方桌:“都别说了!公主乃千金之躯,身为臣子怎能避而不见。是真是假,本帅见了便知分晓。”
7. 亡国公主(7)
临关作为西北的重要关隘,砖土结构的建筑群绵延环绕中心,四座城门坚固高大,更有箭楼、瓮城与优越的地理环境相结合,构筑堪称完美的立体防御体系。
姬月三人被引向营房,途中绕过诸多陷阱,越过皑皑白骨,紧闭多日的城门再次开启,血迹斑驳,沙土从缝隙里坠落。
将士们肉眼可见的憔悴,囤积力量的肌肉干瘪,脸色蜡黄枯瘦,脚下虚浮,嘴唇泛白干裂,典型的缺水缺粮特征。纵然如此,他们的目光依旧坚定,双手把持武器,似乎随时准备献祭生命。
这是城池内第一次进入陌生人,是由斥候亲自而恭敬的引进来的夏人。大家沉默而绝望着,心中升起的希冀也被很快压下去。
就三个人,能有什么用?
如果说石岭堂等人是不可置信,那跟在姬月身后的李钊和陈丙那简直是震惊失声。
他们知道自家主公非常强悍,想过主公来自于江湖,来自于军队,甚至是隐世家族,怎么都没想过竟然是来自深宫中籍籍无名的柔弱公主。
转念一想,那佑朝叛将郑停可谓是昶朝地位一人之下的人,这么厉害的人还不是被割下头颅挂墙上羞辱,普天之下也只有主公才能做到。
营房不大,斥候打开门,停在门边。
姬月信步走进去,正对房门的是主位,两侧分别坐着两个类似副将装扮的人。
石岭堂身材高大魁梧,哪怕步入老年,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增多,身穿盔甲,精神矍铄,仍旧散发出锋锐的气势。
他的双目炯炯有神,探寻的视线犹如实质性的刀锋。面前的女子似十八九岁,面容精致秀美,仍能从眉眼看出佑朝皇帝的影子。
“老臣,拜见公主。”石岭堂毫不犹豫的下跪行礼,盔甲铿锵碰撞,四名副将紧随其后。
“老将军快快请起,您对佑朝赤胆忠心,青桃实不能受您如此大礼。”姬月搀扶起石岭堂:“我虽在宫中,却知您的大名,对您崇拜已久,此次得知您被围困,特带粮草前来相助。”
“粮草队伍就在山下,老将军速速让人带上来吧。”
石岭堂还未说话,左侧的副将忍不住开口:“山下被昶兵围困许久,敢问公主的粮草从何而来,您身边的二位又是谁?”
打进门起,石岭堂等人第一眼便注意到姬月身后身形笔挺的两人。都是腥风血雨出来的人,怎能无视两把锋利见血的刀?
姬月看了开口的络腮胡一眼:“你是?”
“末将乃主帅座下参将杨万里。”
“杨万里。”姬月笑了一声:“粮草是我沿途从昶朝征收队抢的,这两人是我在路上救的。这是起义军副首领陈丙,这位是忘陵关总旗李钊,二人现为我的部曲。至于我为什么会进来,我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防守。”
“怎么会?”杨万里看向主帅。
右侧的副将突然站出来:“早上斥候曾说南面有小股昶兵离开,末将怕有请君入瓮之嫌,故再次派人探查,派出去的斥候还未返回,末将便不敢将不实消息告知各位。公主可是从南而来?”
“正是。”姬月点头:“老将军,你我二人可单独交谈片刻?”
石岭堂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闻言屏退众人:“公主有何事?”
“我知老将军顾虑良多,月关入关,生灵涂炭。吾父苟且偷生,我却不愿,所以我杀了叛将郑停,从而知道了一些事情。”姬月轻描淡写的递去一封信。
石岭堂打开信,入眼便是猩红的玉玺印,当看清上面的文字,一辈子铮铮铁骨的老将都忍不住脊背发凉,一向稳健的双手止不住的哆嗦。
良久,他开口:“公主想得到什么?”
姬月毫不客气的说:“我要成为军队主帅。”
石岭堂猛的看过去:“您是女子!”
“女娲娘娘创造人类,世界皆诞生于女子罗裙之下。史书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曾经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女子比比皆是,现可还能听见分毫?若说女子愚昧无知,不过是你们男人骗人的鬼话罢了。”
“我还认为是男子比不过女子,所以用不平等的婚姻制度将赋有才能的女子捏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强迫女子一辈子困囿于深宅,去奉献去牺牲,去争夺男人手指缝里露出来的小小权力呢。”
这里面还涉及到社会制度、生产力低下等原因,这都需要时间去研究、改进、落实,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姬月话锋一转,语气循循善诱。
“老将军若是期盼南方反攻,那就只能去做白日梦。月贼入主京都,我那三位兄长却仍痴迷于玩弄权力。甚至无需三年,一年内他们就将自取灭亡。”
“月关人对夏人极为仇视,现今的昶朝并不安稳,若要以少御多,最快的方法就是杀。把夏人杀怕了,杀光了,夏人都被打断脊梁成了软骨头,那昶朝的天下就稳了,它这是要灭咱们夏人的根!”
“弱者逃避世界,强者征服世界。我想要,我得到,我有什么错?”
“天下危难,生灵涂炭,蛮贼可对夏人讲礼义讲男女?”姬月双眸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天下非我不能救!”
“老将军,本公好心好意千里迢迢为救军而来,你确定要本公离开?”
石岭堂似乎想驳斥荒谬,嘴唇嗫嚅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姬月说的是对的,对方身上蓬勃散发的野心在此刻展露的淋漓尽致。
桩桩件件,皆有备而来,早该从消失已久的部曲二字窥见端倪。
身为女子,当柔顺、善良、贤惠。姬月与之完全相反,她强硬、狠辣、争权夺利。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潜水游*。
若是换个性别,石岭堂只会欣慰乱世出雄主,是天生帝王之才,佑朝复国有望。
这一幕,似曾相识。
最终,石岭堂闭阖双目,长叹一声,让杨万里去把山下的公主部曲接上来。
昶军断了山上的粮道,山上又毁了上山的路,运输粮草不难,车队很难。在临关将士的激动中,众人废了很大功夫,终于全部进入临关。
部曲们这才得知主公的公主身份,但那又怎么样?在他们心里,主公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公主身份纵然高贵,可对着主公说出来总像是亵渎神灵似的。
上官承竟然没太多惊讶。
他善观天象,先前只能看到山河破碎人间大难。突然有一天,星盘骤乱,紫微星高亮悬挂,遂一路追随而至。
初见面,震惊于未来之天下雄主竟是一个如此普通的女子,一路走来才知他是管中窥豹。
身份有时是助力,也是阻力。
对于迂腐的石岭堂而言,公主的身份的确能顺利接洽。但想要绝对听话,恐怕很难。
但,军队是由人组成,军心即民心。
……
姬月抢的粮草对于千人队伍足够吃三个月,可到了临关,也就够五万大军吃三天,还得抠抠搜搜的那种。
临关将士得知公主真的送了粮草进来,一个个的激动的抱头痛哭起来,说明佑朝并没有真正放弃他们。
做菜的火头老五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佑朝没放弃你们?佑朝皇帝都自愿把妻妾宫女献给昶军玩乐,人家现在还是穿金戴银乐不思蜀,谁会想你们啊?”
“也就是我们主公心地善良,不忍心看到你们这些将士为国捐躯,这些粮草都是主公带队一次次去昶军那抢的,你们以为天上掉下来的啊?”
老五说完,想了想上官部长交代的话术,好像差不多是这样吧?
刚刚还在歌颂佑朝皇帝的兵士沉默了,另一人问道:“你们为什么将公主称为主公?”
老五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你们见过百步穿杨吗?我家主公,能轻松拉开昶兵十二力的弓,能在对方骑马奔出三百米开外一箭穿心!”
“我家主公,骑射无双,箭无虚发,能千里取人首级。谋略过人,能带我们从坪城守备手里取得粮草军需。礼贤下士,对我们这些部曲特别好……”
由于临关断粮多日,得知火头正在做饭时都忍不住汇聚,当他们听到姬月武力值时是不信的,听到骗粮草时胆战心惊,最后听到部曲待遇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说别的,单就为姬月孤身一人北上,接收流民后肩挑责任很快找到解决办法。人家是真给粮食,真给售后,连未来孤子女的养育金都想好了。
难怪这群人自愿奉女子为主。
有不服气的,看到饭菜又憋了回去。
佑军王朝前期待遇还算可以,也比不上现在姬月部曲,更何况现在,他们完全是拼着一股劲不投降。没钱没粮,靠的是夏人永不屈服外族的志气。
锅内油盐酱醋烹饪的蒸汽在临关上方盘旋着,香的令人无法思考,有人突然说:“能在死前吃个饱,值了。”
粮草不够三天,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的事实。
老五拍拍这人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主公在这,肯定有办法拯救临关。”
“不知能不能和公主比射箭,我可是军中神箭手。”
“公主都没我婆娘壮,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现在大家都把我们当死人,只有公主来看我们。如果我能活下去,日后效忠公主也不错啊。”
当然,这话纯属开玩笑。他们生是石家军的人,死是石家军的鬼,除非石将军不再需要他们。
原本军中还有些火器,可惜在撤退途中大部分损毁丢失,好不容易保下的也几近报废。临关的每一次守城,都是用生命去填平窟窿。
因此,想比试只能从冷兵器方面入手。
姬月在营房研究了一下地形图,路过时恰好听见有人想跟她此时弓箭,欣然答应。
不过,得等人先吃饱饭。
吃饭时,临关将士们香的头也不抬,他们都多久没吃到热菜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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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差点忘了其中滋味。
石岭堂已经收到新斥候的回复,不仅南边昶兵撤离,其他三个方位的兵马也撤的差不多了。
这么大的动静,他身为主帅竟然一无所知,面上不禁浮起一抹苦笑。
一顿饭吃的将士们饱肚腰圆,得知传说能千里取首级的公主要和军中神箭手比弓箭,除去不得挪动岗位的将士,所有人都好奇的过去围观。
石岭堂和麾下将领都来了。
神箭手叫王狗儿,曾是农家汉子,被征兵后展露天赋,在军中颇受重视:“比试分两类,一类静止物一类活动物,远近分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两百米。我的极限在一百八十米,哪怕是遇到月关骑兵我也不差!”
“一轮一轮比太麻烦,就两轮定胜负。”姬月让人把不同距离的箭靶前后摆成一串,箭靶采用稻草制作,对准靶心便能轻而易举穿透,以最终羽箭停驻为准。
另一个移动靶亦然,扔移动物的兵士前后站立,一关扔三个,过了就后面扔,直到无法通过。
王狗儿自信表示没问题,还让姬月先手,毕竟他还是得给公主面子,若是赢的太多怕公主脸上挂不住。
姬月眉头一挑,让大家检查弓箭与两类靶子,待石岭堂点头后站到划定圆圈中。
虽然听说姬月能拉开十二力弓,石岭堂还是让人准备的十力弓。然而就在姬月轻松拉开弓弦的瞬间,看戏的老将们瞬间面容严肃。
这姿势,太专业了。这力道,十二力弓似乎还真不在话下。
五十米的靶子如同黄豆大小,再远甚至完全靠直觉,靶子在哪都看不清。姬月提出的比试方法有投机取巧之嫌,毕竟只要力道够大,只要对准五十米的靶心就能直接贯穿到后面的靶心。
姬月的手指勾住弓弦,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呼吸缓慢而沉稳。
牛角弓因巨力牵引变形,“啪!”弓弦断裂,羽箭如流星飞出,以一股势不可挡的强大势能瞬间贯穿五十米的红色靶心。
“砰”“砰”“砰”
距离近的人甚至能清楚听到羽箭破空产生的噪声,耳膜随之震动,尖锐的啸音直往脑袋里钻。
羽箭停下的瞬间,前面的人震惊的揉眼睛,后面的人看不见,急得团团转。
石岭堂走到羽箭停驻的箭靶,举起手臂,声音雄浑,能让大部分人听清:“公主,箭靶三百米!”
李玉华激动的蹦起来,嗓子都快叫破的同部曲们一起欢呼:“主公威武!主公威武!!!”
姬月缓缓呼出一口气,面容沉静,眉梢略微上扬,带着一丝自信从容,似乎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靶场短暂的寂静后,将士们轰动了!
三百米,这简直是神迹,月关骑兵最远也才两百米!
王狗儿忍不住去查看箭靶的真实性,确认真实性后,他瞠目结舌,这真是人能做到的吗?
固定箭靶比完就是移动靶,士兵们会往上抛。这具有一定危险性,毕竟要是个乱来的,被射的不一定是靶,也可能是人。
一支支羽箭轻而易举的正中靶心,从五十米到两百米,一路轻而易举的碾压姿态。
王狗儿甚至不用再上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早就一败涂地。可他还是坚持完成比试,取得了一百五十米固定靶与一百米移动靶的成绩。
这同样是十分优秀的成绩,毕竟饥饿太久影响身体发挥。同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全盛时依然无法匹敌。
全场喝彩中,姬月走到王狗儿身前:“我们同处战场,弓箭是我们手中的武器,武器的作用是杀更多的敌人。比试是审视自身不足并加以改进,双方互帮互助合作共赢。”
王狗儿深吸一口气,目光炽热,震颤的身体是对无法超越的强者的敬畏:“等我身体完全恢复了,您能对我指导一二吗?”
将士们崇拜强者,高喊“公主威武”的欢呼声一潮高过一潮。没有人再对火头说的话质疑,强者如斯,奇迹都出现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狂热的白天过去,夜晚的临关重新进去戒备状态。出于粮草与奇迹公主的加持,临关上空对未来的死寂悄然发生变化。
甚至有人在想,石将军老了,只有勇冠三军的继任者才能带领他们突出重围。
死寂的后山山洞里,陆续进来两个用黑布包裹全身的人。其中一人压低嗓音:“临关剧变,得赶紧通知指挥使。”
“指挥使让我等见机行事,必须在气焰重燃前把它灭了!”另一人说:“可恨!山下调动被石敬瑭知道了,算日子和指挥使说的时间也差不多,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指挥使还没指示。”
“若是被指挥使知道我等联手都把控不住临关,日后还会重用我等吗?既然刹不住,那就干脆先动手。既不会破坏计划,又有以功补过之用。”
“……好,听你的,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今天,现在!”
8. 亡国公主(8)
柔和的月光洒在山林中,树影婆娑,偶有乌云遮挡弯月,黑夜一片死寂。
房中,上官承与姬月执棋对弈,简陋的棋盘上,姬月执黑,上官承执白,一来一回已是半数。
上官承率先开口:“主上此举是想逼迫对方立刻行动?”
“没错。”姬月在空格落下一枚棋子:“石岭堂还在犹疑,我必须用最近的时间接管军队。”
上官承略微思索就明白她的用意:“主公是认为南方残军必败,且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石老将军为人过正,不一定将权力交给您。”
“南方人才济济,可惜上位者热衷抢自己人那一亩三分地,内斗不休,再多人才也是枉然。我们只有一年时间,南方一败,昶朝定然围剿我们。至于石岭堂,先生可知他的来历?”
“这倒是某孤陋寡闻了。”
“石岭堂原名唐功,太原人士,曾将女儿配与名沈琼玉的男子。彼时延续二百年的礼朝步入没落,沈琼玉借助岳父财力起兵讨伐,可惜唐婉儿太过孱弱,在沈琼玉登基前病逝,被沈琼玉追封圣元皇后。”
沈琼玉便是原身沈春桃的亲生父亲,佑朝集开国与亡国一体的皇帝,虐恋小说男主。
唐婉儿病弱是事实,唐功当时看在还是穷书生的沈琼玉八字相合把人买进来冲喜。唐婉儿去世正好给已经大权在握的男主腾出最关键的后位,她的去世是否存疑只有男主一个人知道。
总之唐功本身练武,有将帅之才,后面女儿死了女婿登基,急流勇退改名石岭堂。男主很高兴,同时暗中认他为半个养父,摇身一变送他镇守西北。
此乃宫廷秘辛,上官承略微诧异后便说:“原来老将军便是曾赫赫威名的唐将军,难怪后面唐将军传出突然离世的消息。”
“如此说来,老将军维护的是他打下的江山而不是皇帝。此刻面临国破家亡,本就造反起家的老将军其实并没有太大成见,他在试探主公。”
“你输了。”姬月结束棋局:“这是一场双向试探,信送过去了吗?”
“主公运筹帷幄,某望尘莫及。”上官承一脸惭愧的拱手,又说:“李姑娘身轻体盈,更容易逃跑躲藏,定能胜任此次任务。”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侍从的女音:“主公,石老将军派人来请。”
姬月身为公主可以不要侍女,可身为主公必须有人随身保护,于是除了已是副曲长的杜若兰外,其余四个女子成了姬月的贴身侍从。
四人之前都是农家妇,家人全在人祸、战火和流亡路上死光了。为了不受欺负,四个伪装彪悍泼妇的女人抱团取暖,为了报答姬月,可谓是杀敌不眨眼,被部曲们称作“四大女煞星”。
四人之前要么没名字要么名字不好,姬月分别给四人取名红砂、绿理、青柏、松溪。
其实杜若兰想把女儿送到姬月身边当丫鬟,但李玉华不愿意,她说:“我以后要做大将军,我要和主公一样强大,强的所有人都得抬头仰望我!”
杜若兰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还小,又是女子,待在主公身边更安全。主公是做大事的人,宰相门前七品官,待日后……”
李玉华反驳:“娘曾经也是金枝玉叶,为什么不在爹身边做个更安全的侍从,为什么要做前线厮杀的副曲长,日后爹飞黄腾达了也会念你的好不是吗?”
杜若兰沉默了。
“娘,女儿已经十二岁了。”李玉华娴熟的骑着小马,转头就找王狗儿学骑射去了。
姬月并不清楚杜若兰母女的争执,她对母女俩另有安排。
姬月与上官承一前一后来到营房,房内只有一支烛火燃烧,黑又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大家贴脸还是能看清的。
内部陆续进来十多人,都是军中精干,大家相见都挺诧异。大半夜的被主帅偷偷摸摸叫来仪事,可主帅私下更看重另外四位没出现的参将,他们这些人也只在开大会才会齐聚。
彼此面面相觑,但谁都没说话,直到白日大发威猛的公主入内,主位的石岭堂终于开口。
“各位都是军中肱骨,深夜唤来是想请各位做个见证。诸位,请挪步随我来。”
石岭堂大踏步向前,姬月上官承随后,众人顾不上猜测,立刻跟上。
粮草库,值守的兵士听到脚步声,握紧兵器看去,从阴影中走出两个身穿盔甲的男子。
“杨参将,焉参将,二位怎么过来了?”
杨万里笑着说:“还不是大半夜兴奋的睡不着,粮草就是兄弟们的命,实在不行还是爬起来看看再睡。这不,路上又遇到了老焉。”
两人登记身份,作为石岭堂信任的副手,自然有进入外部看守严格的粮草库的权力。
进入库房,杨万里直接找到储存的水源,从怀中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砒霜。
焉参将拉了他一把:“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何必赶尽杀绝,只要杀了主帅不就行了吗?”
杨万里甩开他的手:“你说的轻松,军营里石岭堂有多大的威望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都快饿死渴死都绝不投降。如果石敬瑭死了他们反而反抗更激烈怎么办,你我都承担不起昶兵折损的损失。”
“现在装什么好人,当时指挥使一拉拢你就立刻叛变,还不止一次的置石岭堂于死地。要不是他的亲信都死绝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我上位?如今临关是困兽之斗,我可不愿意这么窝囊的死!”
“要忠你就死忠,要叛你就叛彻底,叛变了还给敌人求情,敌人会念你的情?指挥使承诺你我日后都是守城大将,再也不必屈居人下,何必为蝼蚁伤神?”
焉参将拳头紧了紧:“那两人一直不肯参加,会不会露馅?”
杨万里无语:“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们明知却不告发不就是默认?比你聪明多了,成了他们有功,败了能撇清关系。”
“啪。”
角落传出一声异响。
两人顿时紧张的看过去,顿时脸色煞白。
石岭堂走出阴影:“真难为二位为杀老夫如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二位的谈话可真够给老夫惊喜。”
“主帅……”焉参将眉头紧锁,犹豫的往前走两步,相距一米远时突然拔刀向石敬瑭迎头劈砍。
“铮!”一道白光撞上刀口,焉参将被一股大力踹中胸口,顿时气血翻涌,忍不住“噔噔噔”往后连退五步。
杨万里在背后接住焉参将,眼睁睁看着从石岭堂背后走出了一个持刀的公主,一个瘦弱的文人,一群怒目而视的将领……
“你、你们?”
石岭堂没有理会对面二人的震惊:“诸位可听清看清了?这二人吃里扒外,卖主求荣,证据确凿。敢问公主,这二人该如何处置才好?”
“砍了他们!”将领们想起那么多被害死的兵和差点被害死的五万将士,恨不得当场把二人碎尸万段。
杨万里知道大势已去,这些人都是死忠派,他梗着脖子:“成王败寇,我今天先死一步,等着过两天咱们地底相见!”
焉参将则在旁边不停的磕头请求饶恕,嘴里说什么都是杨万里蛊惑他云云。
姬月问道:“军营如何对待叛徒?”
石岭堂答:“当处绞刑,妻儿亲族一应斩首。”
十二岁的李玉华从门口跑进来:“主公,人来了。”
“做你们的亲族可真倒霉,不过不波及的前提是不惠及。”姬月看着神色各异的二人:“我没有与畜生说理的爱好。”
她突然向前,杨万里反手想格挡,手还没抬起来便清晰感知到利刃划开皮肤,听见血管“噗噗”血花四溅,瞪大双眼看着自己那无头身直挺挺倒地。
一瞬间,两颗鲜活的人头落地。
快,太快了。
门外,守兵的声音传来:“两位参将也是睡不着来看粮草的?”
“有人在里面吗?”
“杨参将和焉参将都在里面呢,刚进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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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就来了。”守兵还觉得奇怪呢,今天大家怎么都要来粮草,不睡觉吗?
不过他上岗前接受过培训,对待不同人用不同话术,隐约也能察觉到风雨欲来的局势,因此演绎的格外真挚。
库门打开,走进来的二人神情烦躁。
他们本不想招惹进来,甚至已经给杨焉二人提供便利,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刚睡下就被一封威胁信叫来。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过了今晚打死也不二人掺和了。
按照信封抵达约定地点,两人一进来就看见尸首分离的杨焉二人。死前怒目圆瞪,肮脏的血里无声吞噬着无数同伴的生命。
“血还热乎,刚死。”
“是陷阱!”
两人急忙想离开,转身才发现石岭堂、公主和一众参将都在,顿时脸色大变,试图垂死挣扎。
“主帅,你们也过来看粮草?”
“杨参将焉参将与昶军勾结意图毒害临关五万将士,临死前幡然悔悟,给我们提供了叛徒名单,二位首当其冲。”
姬月简单粗暴定罪,上前一步,月光反射在刀锋上,雪白一闪而逝,同样一刀枭首。
叛徒能说什么,无非摇尾乞怜罢了。
将领们一面被公主出手果断所震慑,一面是对强者的欣赏,一面又忌惮于她的狠辣:“我们有名单?”
石岭堂叹息,拿出一张纸:“上面都是昶军策反的人,事不宜迟,立刻去拿人,反抗者就地格杀。”
里面甚至是这些人的亲信,有人不敢置信,决定先把人拿了问清楚,将领们匆匆离开。
这注定是血腥的一晚,也注定让心存侥幸的人失望。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反抗被杀,在多数人的震惊迷茫中,一场清洗快速展开又落下帷幕。
早上,后知后觉风暴离去的兵士们聚在一起唏嘘。
“我竟然和叛徒睡一个被窝。”
“叛徒是我好兄弟。”
“真没想到四位参将也是……”
“呸!叛徒都不得好死,我儿就是叛徒出卖主帅时为了掩护主帅撤离死的!”
“幸好叛徒的阴谋被公主戳破,不然我们现在早就死了。话说杨万里最后也算幡然醒悟了吧?”
“什么幡然醒悟,无非就是怕死求生,昨日叛军,今日又叛敌军,明日活了八成还得背叛我们。反复横跳,彻头彻尾的小人,若是他死不认错,我还高看他一眼。”
“听说主帅因为麾下四位亲信全是叛徒心灰意冷想退下来,不知道谁会接任主帅之位。”
大家一时说不出话。
眼下如此,似乎谁都没办法带领他们走出逆境,那么讨论谁继任又有什么用呢?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女人说:“如果是公主接任就好了。”
众人眼前一亮。
是啊,公主能文能武身怀绝技,明智果敢勇于担当,对下属也好,一来就戳破阴谋,显然运气很好,说不定接任了真能带领他们破局重生。
人群中被抢先的杜若兰挽着先一步出声好友的手,试探着说:“要是主公令大家失望了怎么办?”
好友徐丽姬身为参将夫人,拉着杜若兰离开人群:“公主是个有青云志的,别看这些臭男人一个个的吹的有多厉害,大多都不如咱们女人。”
“就比如我家那个吧,我俩青梅竹马一起上私塾,我都一本学完了他还在第三页,哪怕现在他还经常向我讨教兵法。我看公主比这里所有男人都强,她敢来这里,就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再说,输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大家都要死了不是吗?”徐丽姬的脸被边关的风沙吹的沟壑纵横,她目光幽幽:“其实咱们都是普通人,可是女人啊,唯独缺一个机会。”
她能坦然接受被世界桎梏的现实,却也依旧坚持学习,永远不放弃自己,坚信自己永远不比任何人差,耐心等待着可以改变现实的时机。
然后,勇敢抓住它。
9. 亡国公主(9)
几轮清洗后,石岭堂让所有活着的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到营房集合。
营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重,石岭堂目光如炬的扫视面前脸上多了点血色的下属。因为一路败退的关系,后面再没有提升任何人的职位,毕竟提上来了也没什么用。
就连石岭堂后面看重的四个叛徒原本就是参将,只是参将太多不受看重,得到看重时眼看石敬瑭已经日暮西山,所以那四个人干脆心照不宣的联了手。
营房不大,人数却刚好。
“老夫早年跟随皇上从太原起兵讨伐昏庸无道的前朝,四十而立那年,皇上派我镇守西北。边关苦寒,这一眨眼就是三十年,都说七十古来稀,我老了。”
石岭堂从“老夫”开头“我”结尾,从头顶取下象征着主帅权威的红缨头盔。一路败退没有击垮他的意志,皇帝投降没有打垮他的决心,信任的手下联手背叛做到了。
“所有跟随我战到底的郎女们都是好样的,哪怕最后剩我们这么一支军队,军队只剩最后一个人,我们都决不投降!”
“我们目前面临的是生死之战,我自认年事已高,远不如年轻人敢拼敢干。我亦不想剩下的五万人也在我手里白白葬送性命,所以我自愿让出主帅之职,并向诸位推举继任者。”
石岭堂拱手,掷地有声的说:“殿下足智多谋,勇冠三军,仁义服众,当可胜任主帅之位!”
姬月端坐主位之上,身着锦绣华袍,外罩镀金样式繁复的锁子甲,云纹战袍上绣有猛虎,宝石点缀腰带,颈间毛绒簇拥一张不怒自威的芙蓉菩萨面。
菩萨端坐云端,垂眸遥望人间百态。柳眉微蹙,扑面而来的冷冽雪花。自上而下的审视众人,气势非凡。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现今主帅退位,副帅死光了,距离最近的就是在场的十三个参将,其次三个游击将和十个千户。
参将们有的自认为自己能力不足,有的中立偏支持老将军,有的本身就崇拜强者。零星两个有野心的也忖度起该不该争取以及争取后的利益问题,然后他们屈服了。
目前就是个死局,反正都是死,背负五万人性命的主帅之位可不容易做。最主要的还是,他们自认为除了性别外根本与公主无法匹敌。
哪怕败后有骂名,那也不关他们的事。
这便是姬月的阳谋。
“既然没有异议,老夫以石家军前任主帅之名,在诸位将领的见证下,现将主帅之位传给公主。望公主坚守信念,以身作则,胜不骄败不馁,当是为将之道。”
石岭堂从腰间取下代表主帅权威的佩剑、玉佩、令牌,双手交付至姬月手中:“主帅,请接印。”
姬月弓腰,双手越过头顶以示对老将军的尊重,随后托举主帅印信至胸前,转身对所有人说:“我沈青桃,必不负诸位重托,与将士们同心协力,捅破这片黑天!”
她的瞳仁很黑,似乎泛着幽光,冰冷的锁子甲与之呼应,眉宇间尽显锐气。面容覆冰霜,声音铿锵有力,手持杀敌无数的龙泉宝剑,整个人如同一柄离鞘的利刃。
参将们突然回想起姬月出手利落眨眼间结果四位参将的瞬间,面容是如出一辙的平静淡然。娇小躯壳内蕴藏巨大能量,与秀美外表天差地别。
他们不禁想:经的起她几刀砍?
“末将等誓死追随主帅!”站在中间的汪起率先站出来高呼,其他人亦是不慢,被抢先后心里各个咬牙切齿。
好你个汪起,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老实巴交,没想到溜须拍马也不差啊!
毫无疑问,公主是一位强者,具备鲜明的领头羊特性。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这些征战沙场数年的老将臣服。
“诸位请起。”姬月让众人起身,随后又诚恳劝说石敬瑭留任副帅一职,石敬瑭也没含糊的点头答应。
站在姬月两侧的十曲长、四侍女眼睛亮堂堂的,忍不住的挺起胸膛,骄傲太满无处诉说。
上官承站在身边格外惆怅,主公本身口才好不需要他也就算了,这群人怎么就一个都不反对呢?
他早早准备无数辩驳言论,愣是一个都没用上!
简单的继任仪式过去,众人落座。
地图挂在墙上,姬月说:“我方军队刚经历一场对叛徒的清扫,杨万里是第一个叛变的参将,同时也是唯一与昶军指挥使接触的人。”
“昶军打算与杨万里等人里应外合,在冬春交际时,由杨万里等人毒杀将士,然后他们会从临关背后绕上来突袭,以此一举攻破临关。”
石岭堂叹息:“好毒的计谋,冬天正是草原各部落休养之时,春天草长莺飞之际便又是他们扰关之时。哪怕昶军不够,那些草原部落也会趁机加入其中。”
“我军刚清扫叛徒,士气正浓,又已知昶军谋划,应早想应对之策。若有应对计策,我等反败为胜甚至反攻都不远矣。可最主要的还是粮草。”
大军出征,粮草先行,没有粮草怎么打仗?
“诸位,某有一计。”上官承拱手起身:“昶军自认计划周密,我等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昶军下毒。再一把烧毁昶军粮草,向草原部落传播昶军有疫,草原部落定不会参与此次行动。”
“如果草原部落不信,我们也可以制造一点类似症状出来。”末了,上官承又补了一句。
疫病制造并不难,毕竟大地上多的是尸骨。可谁都知道,疫病制造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说是假的,谁又能拍胸脯保证呢?
小小书生,恐怖如斯!
石岭堂惊奇不已,原以为姬月手中那么多锋锐的尖兵已是不凡,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堪称毒辣的谋士。
“咳。”姬月咳嗽一声,上官承的提议对于石岭堂等人而言还是太超前了点:“山下昶军大部分调离,对方自认计划周密,定然不会带走太多粮草,正有可乘之机。”
第一次正面献计的上官承抬眼看去,将士们对上他的目光纷纷挪开眼睛:“……”
上官承义正辞严回答:“主公说的极是,我等应兵分三路,一路尽快修复粮道,一路去山下突袭歼敌,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运回粮草。只要我等粮草足够而敌军无粮,敌军自溃。”
石岭堂点头:“可这只是暂时,昶军随时可以从其他地方征调粮草。”
“最快也需十天半月,届时我强敌弱,我等自可灭之。”上官承说:“临关易守难攻,此次昶军折戟短时间内必不可能再次攻击,我等最关注的当是关外强盛的赫然部落。”
“关外冬天寒冷,粮草断绝,每逢开春便有不同方位的草原部落劫掠边关,今年也不例外。特别是此时正值月关入主中原,关内内乱不止,关外部落气势大盛,赫然极大可能效仿从之。”
姬月看着地图上的各项标注,问:“现在关外情况如何?”
石岭堂说:“西北关外以占地最大的赫然部落为首,此外还有十三个小部落,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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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赫然出兵时这十三个部落也会跟随。”
“没有第二个可以抗衡的部落?”
“之前有,被赫然部落杀了一半的人后就不行了。”
换句话说,赫然与月关战力差不多,区别在于对手是谁。可不同的是,男主对前岳父有点心虚,下位者看上位者的眼色,所以对西北这边不会太克扣。
至于东北,皇帝不喜欢主帅太耿直。所以不好意思,要粮草?你老几?
姬月的指尖敲击桌面:“所以,你们知道如今关外的情况吗?”
她倾向于,昶军的那位指挥使可能与赫然秘密接触过,甚至已经提前划分好利益。
石岭堂惭愧的摇头:“老夫有眼无珠错信他人,不听从的斥候都被叛徒所害,并不清楚草原部落如今的动向。”
“无论动向如何,我等都要严加防范。”上官承说:“主公可再分一路人马,轻车简骑,直取赫然王庭。王庭受难,赫然部落定会回防,十三部落自然解散。”
“好。”姬月点头,目光落在底下的将领身上:“诸君,何人可担此重任?”
“主公,末将愿领兵前往!”*2。
李钊与陈丙同时出列。
“主公,末将也想去!”
这是年纪小但冲劲强精骑射的虎河。
汪起站起来,恭敬的说:“主帅,昔日临关敞开,末将曾与赫然部落之人多有接触,不仅看过赫然部落的地图,更有一条直通王庭的捷径。末将愿做探路先锋,为主帅效犬马之劳。”
旁边的糙汉参将浑身起疙瘩皮。
咦!肉麻!
“李钊、虎河、汪起,听令!”姬月神情肃穆,快速下达命令,不容置疑:“本帅令尔等三人率五百骑兵抄近路偷袭赫然王庭,务必达到让赫然前线回防之效。”
“末将领命!”三人抱拳,齐声说。
“陈丙听令!你与本帅二人负责率兵突袭山下剩余昶军,竭尽全力,定要歼灭敌军!”
“杨安、余坤,听令!你们二人负责率军转运粮草,务必将粮草、军械、能用的全部带回来!”
“石副帅,你负责坐镇临关。立刻派人用最快的速度修复粮道,让火头军提前点火烧水,让将士们吃顿正儿八经的大肉!让军医提前备好各类药材,竭力降低人员伤亡率。”
“剩下的将士们原地休整,随时与本帅迎击昶军,事关家国天下,本帅誓与临关、与众将士,共存亡!”
“上官承,做好将士们的背调登记。牺牲者的抚恤金是十两黄金,割首敌军亦有赏金。家中只有双亲者,军队代为养老送终。有妻孩者,其妻由军队提供工作,孩子由军中抚养成人。”
“孑然一身者,抚恤金可指定转让人,不转让者由军队代管,用作军队孤稚的养育金。将来天下太平后,只要我还活着,我必定修建忠义祠,所有牺牲者的名字都将篆刻在石碑上,千古流传!”
一条条军令有条不紊的发出,从先锋到后勤,可谓是面面俱到,心思缜密。
在座的将领们越听心里越热血沸腾,直到最后,他们能听出姬月语气里的诚恳,众人无不被她的气魄所折服。
有此主帅能文能武智勇双全,能识士兵疾苦,运筹帷幄又仁爱宽厚。古人云,人为知己者死。拥有如此公平无私的主帅,是他们的荣幸。
“末将等,定不负主帅所托,誓死追随主帅!”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0. 亡国公主(10)
姬月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发钱。
不止补发前面亏欠的,告知众人十两黄金抚恤金,在开始行动前还直接发放未来一年的月俸做奖励,日后月俸照样发放。
也就是说,这一年的月俸是白送给众将士的。
再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东西。
拿到真金白银的兵士们感动到热泪盈眶,刚过完一个灰败的年,本以为是在临关等死,没想到等来了公主。哪怕是死前短暂拥有过,那也是心理慰藉。
“主帅说,石家军乃孤胆勇猛之军,日后便更名为虎豹军,希望将士们如豺狼虎豹逆境求生绝地翻盘,让异族闻风丧胆。”
石岭堂看着兵士们对姬月感激涕零,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恩威并施,拢聚人心,帝王心术。
兵士们此时嘴里吃着热乎的饭菜,手里有钱,加上姬月的种种承诺,且已经看到姬月的部曲实打实拿到手的月俸与快马加鞭送出去的阵亡士兵抚恤金,心里不免也对未来开始期许。
只要想活,那么他们就会拼尽全力去战斗。
山下的粮草是重中之重,姬月率军出发,身后是面貌焕然一新的兵士们拿着武器昂扬的潜行下山,背后的同伴们已经开始着手恢复粮道。
宽阔大道上,姬月握紧缰绳,骑在黑皮大马上,如疾风闪电,盔甲反射寒光。马蹄踩踏地面,卷起灰尘无数。
昶军围困临关大半年,粮草库自然不会太远。
此次姬月带了三千精兵,一路疾驰,等昶军驻地的哨卡发现时军队已至眼前。哨兵吓得慌不择路的跑去汇报,还没跑两步,一支羽箭隔空插进他的心脏。
昶军的新任指挥使太过自信,当地守备曾劝说后方不能空虚,被指挥使杀头问罪,后面便再也没人敢说二话。其实除了当地守备,没有人会觉得临关还有反扑之力。
这就导致,驻地不过一千兵马,且大部分都是后勤,没有一战之力。
当姬月的战马一脚踹开驻地大门时,外围的兵士立刻起身,然后他们就听到女声喊道:“夏人投降不杀!”
四侍女率领精兵紧随其后,红砂一刀砍死意图反抗的昶兵:“让开!不想死的都快让开!”
拿着武器的夏人们,枯瘦的脸颊上是诡异的平静,随后默默的让开一条大道。
马蹄直冲驻地最深的营帐,风中穿来女子的嬉闹声。似是被外部嘈杂影响,里面传出一声怒喝:“该死!谁在外面纵马坏本大爷心情,本大爷回去京城定要狠狠参尔等一把!”
这时,有个小厮怒气冲冲的掀开卷帘出来,眯着眼睛仰视看不清人脸的马上人:“你竟敢不下马参拜,你完了!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我家老爷可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
姬月抽出宝剑,一道寒光闪过,“噗呲”一声,井喷的血液瞬间喷洒在白色营帐上,宛若盛放的腊梅。
“啊——”里面的女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起来,但没人敢出来。
马儿被束缚,不停的原地踏步。姬月饶有兴趣的说:“去,把当今圣上的亲舅舅给本帅请出来。”
红砂绿理当即下马,扯烂布帘,闯进堪称奢华的帐内,里面衣不蔽体的女子们慌不择路往外跑,发现这些奇怪的兵没有搭理她们后,一瞬间跑了个精光。
脑满肠肥的呼斯乐一手紧抓虎皮掩盖下半身,一手哆哆嗦嗦的拿着宝剑威胁,然后被绿理一个手刀夺下利刃,如同死狗般从营帐里拖了出来。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当朝圣上的亲舅舅!”
呼斯乐被一群高大的骑兵包围,仍旧色厉内荏的威胁。头顶太阳照射,为首的人居高临下,逆着光,他看不清人脸,却能辨认出是个女子。
“你还不赶紧下来磕头认罪,若是服侍的本大爷心情舒畅,说不定我还能把你带回去让你做本大爷的第二十五房小妾!”
“呸!主公乃菩萨下凡,岂可受你这等小人侮辱!”
话还没说完,呼斯乐被押着气愤的红砂两个大嘴巴子狠狠扇在脸上,本就膨胀的脸部肿如猪头,皮肤撕裂血液流出的剧痛让他满脸扭曲的嚎叫起来。
姬月神色平静的俯视下方狼狈不堪的男人:“昶军屠戮我等夏人同胞,今虽不能将罪魁祸首押来受审,正好先拿你这个贼寇亲舅练刀。把他绑好,带回去。”
呼斯乐终于反应过来了,这群人不是土匪,是临关山上的佑朝残军!他上去还能有命活吗?!
可惜他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不多时,昶军驻地的兵戈声停止。地上到处躺着反抗的昶兵尸体,姬月等人踩着鲜血打开库房大门。
“好多的粮食……”
金灿灿白花花的粮草精米,堆得满满当当,底部竟然还有腐烂的杂粮,可见昶军上层是穷奢极欲到到何等地步,大家惊叹之余更是恨得牙痒痒。
陈丙快步走到姬月身边,低声说:“主公,我发现了昶军的军备库。已经让咱们自己人守好,等主公过目就可以运上去。”
“先运上去,这些东西马上就会派上用场。”姬月挥手:“加快速度。”
一群人把粮草全部打包好,回过头来地毯式搜索,不仅把尸体扒了个精光,走的时候更是连地皮都掀开犁了一遍。
大粮仓被端,姬月也没放过其他小粮仓,直到全部犁了一遍以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才踏上返程。
呼斯乐被捂嘴,在车上扭的像条蛆。
人多力量大,山上粮道的恢复并不难,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在众人的焦虑中,扩充数不清长度的军队出现在眼前。
“是主帅!主帅带着粮草回来了!”
“好多,好多粮草!天啊,还有火炮!”
“后面是俘虏吧?主帅威武!”
在一众欢欣鼓舞中,足够未来一年的粮草被拉上山。火头们擦拳擦掌接过粮草牲畜,磨刀霍霍。
很快,临关上空飘荡着浓重的肉香,刺激的大家眼睛都红了。
姬月说:“昶军驻地被端瞒不过今天,最迟今晚,敌军必定发起冲锋。李钊汪起相互配合,虎河断后,临关生死便依仗诸位。”
李钊当即拱手:“请主公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主帅之信任!”
虎河年纪小,也没怎么上过学,学着李钊抱拳:“末将也是如此。”
汪起:“末将愿赴汤蹈火,也绝不负主帅所托。”
五百精兵很快淹没在树林之中,姬月站在城墙上方俯视关外。草原平坦,冰霜消解,豺狼环绕虎视眈眈。
下午,兵士们拿到新的称手兵器,似是感受到临关上空盘旋的风雨欲来,斗志昂扬继续操练。
商讨策略、城墙修补、勘察地形、陷阱布置,大家都在紧张的忙碌。
俘虏们茫然的被撇在一边,手里拿着肉粥白馒头,香喷喷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不管了,先吃再说!
头顶日升月落,压抑的气氛弥漫。
夜幕降临,弦月高挂苍穹,惨淡的月光洒在树叶上,树影憧憧,给人一股无端的阴霾与恐惧。
哨兵所在的地点较为偏僻,他正高度集中的观察外部的任何风吹草动,耳边听到后面有人恭敬唤“主帅”,随后是女声“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放心不下上来看看”。
若是敌袭,这里便是第一战场。
哨兵感觉主帅走到他身边,心里激动的要死,可面上还是尽忠职守。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远方一个白点一闪而过,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右臂就被一股大力直接带走。
等他踉跄两步刚刚站稳,来不及询问主帅缘由,双眼却不自主的看向他原来站的位置。
灰色的墙面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凹洞,石粉崩裂,里面卡着一颗铁质弹丸。弹丸所在的地方,正是他的眉心!
哨兵猛的从死里逃生的后怕中脱离,顾不上冷汗涔涔,扯着嗓子大喊:“敌袭!敌袭——”
……
指挥使蚌朗格与副帅羌昆率军站在山腰上,分别立于两侧。
后面还跟着一些伺机而动的异族人。
蚌朗格很年轻,初入战场便一鸣惊人,展露出非凡天赋,备受昌平帝的青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前途无量。
他身为皇家使者,一路而来只带了一千精兵,后续又从其他地方征调到五万兵士。
羌昆虽说是副帅,实则乃主帅。本来他是征西主帅,圣旨都到手里了,突然上面空降一个皇帝的亲舅舅。好在只是来镀个军功回去,没有强硬介入权力之中。
羌昆曾经策反不少石家军里的将领,后面也的确发挥大作用,有不少人死去,也有几个进入临关还成了石敬瑭的心腹。
他这次同样带了五万兵马,大部分是夏人步卒,三千精兵,外加两个火器营。骑兵在山林作战作用不大,是以并不多。
火器稀有,能一口气带两个火器营出来已经不错了。
羌昆本打算将山上的人围困至死,慢却稳妥。然而京城那边显然等不及,派来的蚌朗格与他的家族又是死对头。圣旨为大,他也不得不屈从。
但他留了个心眼,他的军队在后,蚌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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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的在前。反正蚌朗格如果立功他不抢,如果蚌朗格出问题了他可以找补,还能得个人情。
山林陡峭,两侧悬崖峭壁,树影憧憧,第一发弹丸失效,敌袭的叫声唤醒临关。
羌昆已经有两天没收到临关内部的消息,虽说这也正常,毕竟临关天天送消息出来不就暴露了吗?但他总是有种心脏被不知名的东西沉甸甸压着的感觉。
蚌朗格年轻气盛,一来就把手里的毒药交给临关内应,他也是一路打过来的,太了解佑朝将领的模样。
统帅再刚烈又如何,有太多人拖后腿。朝堂内斗,粮草短缺,武器粗制滥造,一堆软骨头,随便打打就能自动开城门投降。
所以,蚌朗格对谨慎的羌昆很是鄙视,觉得对方太没用,就这点小事也能拖上大半年,保不齐还能再拖个一年半载。
而这次,他先用里应外合之策,外加十万大军在后偷袭,用人命轰也要把临关大门轰开!
十万对五万,还是攻打天险堡垒……只能说无论蚌朗格还是羌昆,实际上都没把如今的临关当做难关去攻克,他们的傲慢与偏见已然在命运之书上落下笔墨书写结局。
蚌朗格手持改进的优良火铳,让一万夏人上去开路,后面则让人把从佑朝皇商那里购买的方便运输但威力巨大的火炮推上前。
车轮滚滚向前。
城墙之上,姬月看着不远处乌压压往上冲的军队,从前锋看全部,对面这次的人数不低于五万,甚至可能是八万十万。
哪怕临关内只有五万人又如何,他们已经针对敌军的计划做了反布置,五万大军人尽其责,城墙上还有几台崭新的刚送上来的大口径高射程火炮。
能做的都做了,战争从不为哪方弱势而偏颇。
哨兵换了个位置继续侦查:“主帅,敌军的前锋部队已进入口袋!”
姬月点头:“一切按计划行事,这里已经没用了,先回去。”
她身后的众部曲已经急得不行,主公是多么重要的人物,怎么能一直待在前线呢?
其实不需要姬月发号施令,下午开会时他们已经做过各种预案,无论敌军怎么做都有相对应的计策应对。
山腰上有个酷似口袋的拗口,他们正是围绕这个特殊地形而制作了各方协同作战的口袋阵。
只需敌军踏进口袋,埋伏的士兵便伺机而动。整得不好打,化整为零,在森林主场弄个游军伏击还不好打?
一名冲锋的昶军小卒脚下不小心踩中一颗石子,他本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受控制的突然下坠,宽而深的壕沟底部,插着一根根尖锐朝天的木棍竹棍。
只听见“噗呲”一声,强大的地心引力以及下坠裹挟的重力,使得脆弱的皮肤血肉被尖锐的木棍捅开。
大块大块的血液从小卒身上涌出,眨眼间变成了一具了无生息的血人。
人在奔跑时突然向前倾倒是很难立刻控制住平衡,没多久,壕沟里就多出了一堆血人,有的肠穿肚烂,零件就那么赤条条垂在外面。
壕沟所容纳的人数有限,木棍串糖葫芦也有限度。
慌乱过后,壕沟里堆砌的尸体已经足够让人通过。有些惧怕的夏人脚步不自觉的放缓放小心,任凭身后的昶军将领催促。
猛的,一道白影闪过,小卒们赫然发现刚刚还叫嚷的将领额头正中间插着一支羽箭。
王狗儿满意的笑了,虽然还是比不上主帅,但他也不差嘛。
抱着新火铳的同伴大声喊:“快到我上场的时候了,你的箭省着点用。”
随即,山上落石向下滚去,巨大的体积与动力让石头犹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处处平坦,哪怕遇到树木也无法阻挡。
人体化作一团团血雨,小卒们吓得在林中四散奔逃,哪里听得见将领们那撕心裂肺的吼叫。
说来可笑,男主造反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封禁助他上位的火器,大肆扑杀相关人员,随后广开科举搞重文轻武那一套。长此以往,王朝必乱,只是谁也没想到乱的这么快。
在佑朝被禁止的军火连带着无数的粮草辗转流落关外,关外人如获至宝,然后转头二度轰开京都大门,整个过程充斥着讽刺的黑色幽默。
若不是打劫了昶军大本营,就凭石敬瑭手下的那几个侥幸残存的锈迹斑驳的小火炮和报废的火器,此战必败。
姬月立于城墙之上,随着被封存的火铳火炮的重启,她从眼下的血雨腥风中窥见人类开启从冷兵器转热武器时代的新篇章。
每一场战役,都被刻上划时代的标签。
11. 亡国公主(11)
苍茫草原上,冰霜融化大半,沉寂的冰水猛的被从天而降的马蹄踏碎,溅起的水滴很快又被另一只马蹄踩落冻土。
李钊等人率领的五百骑兵轻装简从,每个人只带了适量的粮草,就连武器都是精简版本,为的就是速度二字。
极速前进的罡风冷冽的撕破脸皮,口鼻间喷出白息,寒冷的外部环境遮盖不住一颗颗炽热跳动的心。
作为引路人,汪起一直奔跑在最前线。他原本是文官,后来被奸臣挤兑自愿奔赴边关,成了不折不扣的糙汉。可由于文武党争,他在军营的地位一直很尴尬。
而他能做的,就是多看、多学、多练,耐心等待,相信终有一日,他能等到实现抱负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李钊夫妻俩率领精锐紧随其后,后面是以虎河为首的后勤小队,李玉华也在其中。本来李钊特地把李玉华留下,但没想到李玉华自己偷偷跟上了,既已出发万没有返回的道理,只能把人放在后勤小队。
李玉华已经能够合格的驾驭大马,马匹奔腾间隙,她的目光落在前面穿戴盔甲的虎河身上,眼神里满是倔强。
论年龄,她十二岁,虎河十四岁,不过两岁之差。论身高,两人差不多。毕竟逃难前后她都被父母保护的很好,虎河才真的是凄惨度日。
论身手,李玉华承认自己力气不足,但她的骑射是经过王狗儿称赞的天赋二字。论计谋,李玉华自认她比不上老将,但绝对比虎河强。
她要做女将军,就不能贪生怕死。谁都知道突袭一个强盛的赫然部落,还是王庭有多么危险。她不怕!她只怕自己上不了战场,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如自己的人一步步封侯拜相!
赫然王庭位于西北草原的深处,一行人从临关出发,途径五个小部落的地盘。春天的草还未生长起来,很容易看见他们的行踪。
由于骑兵们目的明确,一路上也只是从边缘穿过,并未停留也完全不对各部落产生威胁,加上其来势汹汹,五个部落都没出声。
姆支部落的贝依头戴高顶皮毛帽,摸着手腕上金光闪闪的黄金手镯:“佑朝竟还有能人,看来月关部落没那么容易稳坐江山。”
“贝依?”身侧的王女惊讶的看向首领母亲:“佑朝的三个王子不是都很差劲?贝依说过,月关只需三年一定能平定天下。”
贝依风霜扑面的脸上流露出一股严肃的气息:“佑朝王子和反王都训练不出雄兵,这支队伍的首领另有其人。罢了,去做好开春的土地耕种吧。”
王女有些疑惑,但还是离开了。
贝依苍老的脸庞神情凝重,她没告诉女儿的是,她对月关上位充满忧虑。月关是嗜杀的族群,一旦占稳夏人地盘,将来他们这些附近的小部落恐怕会沦为月关的刀下亡魂。
这是大势所趋,谁都无法阻止。身为首领,她只能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围内,给族人一段时间还算安稳的生活。
但是现在,好像有意外出现了。
……
临关。
随着陷阱、滚石的出现,战场残肢乱飞,士兵们吓得慌不择路,昶军必胜局面赫然被打破。
经验还算丰富的蚌朗格当即率兵怒而斩杀奔逃者,终于勉强稳定局势。口袋能兜的能力有限,在用无数血肉填平的情况下,昶军还是成功向上突破。
驻守口袋阵的虎豹军将领毫不恋战,根据姬月的布置立即领兵撤退。
然而上去的昶兵们还没站稳,临关城墙上就出现了一排黝黑的炮口。一颗颗铁弹从炮口喷向战场,被砸的人瞬间变成一团血雾,竟是直接成泥。
炮弹所至之处,具是一片血雨腥风。
见状不妙的羌昆首次上前与蚌朗格交涉:“他们用的是大口径的火炮,据我所知,这些火炮只有我们才有。”
蚌朗格本就烦躁,一听这话,以为羌昆是来看笑话,暴怒的说:“你什么意思?你说我通敌?!”
羌昆深吸一口气:“不,我的意思是,我们的驻地可能被他们偷袭了。”
“不可能!他们哪有力气偷袭?更何况驻地里还有……”蚌朗格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他带走了驻地大半的兵,留下的基本都是后勤兵,说不定佑兵还真能偷袭成功。
羌昆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惨烈的战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就算他们拿走了兵器库的里面东西,但我们留的不多,他们撑不了多久。”
蚌朗格怒火冲天对准临关,与羌昆一起将所有夏人士兵全部赶到前面的火炮战场。对战场上的凄厉哀嚎,没有丝毫动容。
城楼上的炮弹在极具减少,城墙下的人头密密麻麻蜂拥而至,他们踩着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奋力向前冲锋,然后在下一刻与同伴融为一体。
火炮即将用尽,昶兵也只少了两三千人,而且敌军火炮也在一直攻击城墙城楼。
姬月拍拍炮兵的肩膀:“能对准敌军火炮的位置吗?”
炮兵一抹脸上的乌黑,咬牙:“能!”
下一炮,直接打在昶军火炮的位置,炮兵当场身亡,火炮也被砸了个洞。羌昆没想到对面竟然把最后的炮弹用到这里连忙大喊:“换位置!”
可姬月打定主意一定要毁了昶军的火炮,毕竟最后还是得肉搏战,月关哪里会管夏人的死活,哪怕是他们手下的兵。到时候一阵狂轰乱炸,除了月关人,其他人都得死。
王狗儿拿着火铳,一枪打死一个炮兵:“嘿嘿,火铳我也不差。”
蚌朗格大笑道:“他们的火炮用完了!冲!都给我冲!”
战争开始前,姬月神情肃穆,面对将士们站立,声音清冷却直击人心:“佑朝君主昏聩,以至天下遭灾万民受苦,改朝换代取而代之乃天经地义。”
“然,异族入关,大肆屠戮,夏人十不存一。我身为皇女,受天下供奉,有拨乱反正之能,亦有驱逐异族之责。今日,临关万难之际,我誓与诸将士共存亡。人在,关在;关毁,人亡!”
“我身负天下恩泽,当以肩挑之。今秉承天意,誓救万民于水火,我在临关自封为王,号天泽!”
“诸位,敌军先有阴谋诡计,后有屠城手段。为自己,为家人,为惨死的无数同胞,我们绝不退缩!”
将士们自然而然接受了姬月的身份转变,俱是群情激奋,双目通红,身上穿着新盔甲手里拿着武器,齐声吼道:“人在,关在;关毁,人亡!我等与王同在!”
此刻,姬月转头对石敬瑭说:“老将军,将王旗挂起来吧。”
王旗并不是突然变出来的,临关中只有石岭堂亲眼目睹金色王旗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但他保持沉默。
直到今日,他亲手挂起了那象征大逆不道的金色王旗。
王旗采用上等的黄色绸缎为底,上面用金线刺绣勾勒出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周遭有珍珠宝石镶嵌,边缘挂有金色流苏,迎风招展,格外耀眼。
“天泽……”辨认出字体的羌昆觉得好笑,这时候临关内竟然有人失心疯的称王,怕不是一场临死前的疯狂幻想。
蚌朗格更是直接:“谁杀死这个天泽王,夏人抬成月关身份,月关人我请圣上抬成贵族!”
所有昶兵为之一振!
热武器用尽,一旁守候的陈丙等人拔出武器,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杀!!!”
两军从两侧杀出,呈合围之势。上面的火铳羽箭仍不间断射出,磅礴的气势罕见的把振奋的昶兵势头压了下去。
石岭堂站在城墙上,看到的是一支悍不畏死士气高涨的军队,便知姬月的虎豹军雏形初显。战时,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士气散则兵败如山倒,主帅便是士气凝聚的中心。
两支军队相遇如冷水入滚油,双方两眼通红就是一顿砍。刹那间,数不清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又很快补位。
冷兵器的厮杀是冰冷而残酷的,临关将士饿了许久,好在姬月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希望粮草得以充足。昶军的夏兵虽然有的吃,也仅限于饿不死,双方战斗力竟然差不多。
真论起来,斗志更高的临关将士更胜一筹。
但昶军人数太多,渐渐地,虎豹军初现颓势,昶军开始大杀特杀。
姬月当即下令:“来人!把呼斯乐挂上去!”
城下,蚌朗格脸上得意的笑刚划到一半,忽然凝滞。因为他眼角的王旗下、临关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被绳索捆绑的肥猪。
那肥猪竟口吐人言,叫嚣道:“别打了!都别打了!我乃西北大军主帅呼斯乐!”
呼斯乐说完一顿,小心翼翼的看头顶姬月的脸色。这娘们儿的侍女心肠太狠毒,毒打都算轻的,动不动就是拔指甲、拿烧红的洛铁烫、绑椅子上被一张纸湿透的纸往脸上贴……
据说这还算是轻的,呼斯乐又被科普了一番什么叫做凌迟、车裂、蛇池……夏人太可怕了,竟然对自己人也这么狠!
总之,呼斯乐被吓破胆了,现在姬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不死怎么样都行。
战场并未因呼斯乐的呼叫停滞半分,谁让他整天花天酒地根本不管事,除了几个上面的将领,其他人谁都不认识他。
姬月不甚满意的看了呼斯乐一眼。
呼斯乐吓得身上肥肉一抖,奋力高喊:“蚌朗格!羌昆!你们这两个以下犯上的家伙!我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西北大军的主帅!我命令你们立刻停手,不然回去有你们好果子吃!”
呼斯乐的身份贵重,果然引起不小的反响。虽然蚌朗格和羌昆都没说话,但有些将领已经开始呵斥兵士停手。
然后,停下来的昶兵就被虎豹军砍死了。
但月关将领们无所谓,反正死的不是月关人就行。他们更害怕呼斯乐真的能活着回去告状,毕竟谁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没用,主帅被擒,简直是奇耻大辱。
上官承见缝插针的喊:“大家都是夏人,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无奈做的昶兵,他们根本不把你们当人看,不如加入我们虎豹军!”
“虎豹军包吃包住,提供一日三餐,量大管饱!我们的主帅天泽王不仅发月俸,抚恤金十两黄金,还包阵亡家属的安置!月关部落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快加入我们吧!”
不说别的,一日三餐就挺吸引人。被勒令停手又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砍死的夏兵们动摇了,都说临关必破,可此刻看上去临关压昶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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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啊!
天泽王貌似是个有本事的。
这时候,昶军默认为天泽王是残军主帅石岭堂。
“该死!”蚌朗格让火铳兵赶紧把人打死。
火铳兵看着遥远的距离以及高大的城墙,陷入沉默。不过该打还得打,打不打得中又是另一回事。
呼斯乐竟然还高声响应起来:“对对对!投降!都给本帅投降!”
蚌朗格/羌昆:“……”
石岭堂等人:“……”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但碍于身份,蚌朗格和羌昆也不能违抗主帅命令去打。退兵更不成,他们颜面何存?
场面一度僵持。
准确的说,是昶军僵持,虎豹军嘎嘎乱杀。
蚌朗格气的冒火:“该死!他该死!”残军们不是都很恨月关贵族吗,为什么不当场把那头死肥猪杀了!
羌昆也是皱眉,如果提前一点知道呼斯乐被抓,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当时呼斯乐出来就应该趁机把他杀了,现在众目睽睽反而不好下手。
要知道,昶国上层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在朝中也是有敌人的。坚持强攻还得考虑军中呼斯乐派系的将领……
谁也没想到,必胜局打成了这个鬼样子。
羌昆快气死了,早知道不听蚌朗格那个小鳖崽子的就好了!
既然已经打上临关,也没有那么轻言放弃的道理。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后撤一段距离,赶紧攒出时间商议,先把呼斯乐的问题解决要紧。
等临关一破,回去也算是功过相补。
眼看他们要跑,姬月向前一步:“我乃佑朝皇女,幸得石老将军襄助统帅虎豹军!本王在此承诺,天下夏人皆为本王子民!立誓驱逐蛮夷,匡扶吾等夏人江山!”
“凡投降者,皆与虎豹军等同。”姬月话锋一转:“不投降我也不强求,只是月关乃我夏氏强敌,我与虎豹军皆不忍心同胞再遭屠戮。我再此恳求各位,若遇虎豹军杀敌,不求为友,只求不为敌!”
上官承立刻附和:“你们只要不动手,就当看不见就行,等昶贼都死了,谁还会管你们的死活啊!”
以蚌朗格和羌昆为首的月关将士都震惊了,无论是一个公主大言不惭公然的自封为王,还是这个公主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公然游说策反军中的夏兵。
离谱!太离谱!
蚌朗格怒道:“放屁!自古成王败寇,这江山你们沈家坐不住,那就换我们来坐!”
眼见好不容易起来的士气又在动摇,羌昆不想在嘴上功夫上纠缠,在荒诞中一甩马鞭:“撤!”
蚌朗格不愿意,可独木难支,且羌昆在军中积威甚重……强龙遇上地头蛇,他不得不低头。
此刻双方兵士都停了手,而昶军里绝大部分是夏人,双方你看我我看你。听到月关将领的退兵命令后,大家下意识跑起来,左看右看,然后慢慢蛄蛹着让出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路线,上演一场无声而愤懑的反抗。
四侍女在上面急得不行,这么明显的动向,怎么下面的人都不知道上呢?
虎豹军参将杨安率先反应过来,面目狰狞,气沉丹田:“将士们!杀昶贼,拿赏金——”
临关内的人只要能上战场的都上战场了,除去昶军里的夏兵,与月关人是上万对几千。
蚌朗格一手格挡一手砍翻靠近的虎豹军,耳边环绕着呼斯乐喊投降的声音,胸腔气血翻涌。游牧民族大多生的高大威猛骁勇善战,足够以一当十。
虎豹军举起屠刀,热血沸腾:“杀啊!!!”
蚁多咬死象,周遭的夏兵不知道怎么的就四散分开,战斗力大幅度削弱。几千月关精兵被迫不断后退,直至退入口袋阵,等待多时的火铳兵上演合围之战。
斗志昂扬的虎豹军犹如闯入沸腾油锅的冷水,又如海上翻滚的巨浪,奋不顾身的向前,劈砍、厮杀、围猎。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补位。
到最后,羌昆因为年长不慎在虎豹军围攻中乱刀砍死,蚌朗格在亲兵不断牺牲的护卫下慌不择路逃到山崖边。
“月神在上,我月关部落永不服输!”
蚌朗格恶狠狠的盯着不断靠近的虎豹军,深知大势已去,转头一跃而下,彻底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一代初露峥嵘的少年英杰,一位久经沙场的稳重老将,在他们以为轻松镀军功的临关折戟沉沙。
陈丙追过去,山崖下环绕着看不清的云雾。了解地形的杨安说:“山体险峻,此处甚高,山下怪石嶙峋,摔下去必死无疑。”
一直尾随在后的赫然骑兵伺机而动,他们目睹了一切,从临关危机到绝地反击再到反败为胜。不得不承认,天泽女王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对手。
然而,双方相争必然两败俱伤,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忽然,远处苍茫的天空飘起一阵青烟。
“该死!”赫然将领大惊:“是王庭的讯号!王庭出事了,我们快回去!”
没有人表示异议,哪怕夺取临关的胜利近在咫尺。只因王庭是赫然部落的权威,承载着赫然族群那至高无上的信仰!
12. 亡国公主(12)
一夜鏖战。
随着月关部落的将领士兵的死亡,意图螳螂捕蝉的外族退兵,战场上到处残肢断臂,山脉林中犹存硝烟。
底下两方人马交织混杂,在黑暗中,无论服装盔甲还是语言口音都差不多,除了旗帜与将领,一般人还真分不出谁是谁。
昶军的旗帜倒在血泊中,不知道是谁先喊起来:“赢了——我们赢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不断刺激大脑中枢,激烈的欢呼声嚎叫声如澎湃的海浪呼啸而来,虎豹军们用热泪冲刷脸上的灰土与血污。
自昶军入关开始,他们再也没能打一场胜仗只能如丧家之犬不断撤离,眼睁睁看着昔日伙伴一个个在战场倒下,甚至没办法给同僚收尸。
在五天前,他们甚至已经放弃希望甘愿等死。可是后来,还不是天泽王的公主给他们带来了充足的粮草,发放军饷,擒获敌军主帅。
直到现在,他们用不可思议的东拉西凑的两万前线士兵打赢了十万之多的昶军。
当肾上腺素褪去,力量与血性碰撞出的酣畅淋漓,惊觉昶军也不是那么战无不胜。
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这是一个绝境翻盘的奇迹!
金色王旗在烈风中威风飒飒,姬月放在砖墙上的紧攥的手指悄然松开,胸腔沸腾的血液缓缓平复。
同样揪心的石岭堂深呼一口气,赢下此战后,代表姬月在更名换姓的虎豹军中彻底树立统帅权威。从此以后,她就是虎豹军的绝对主导。
待看到姬月手掌下方的砖石化作齑粉随风而去……这力道简直非人哉,经验丰富的老将都不由得头皮发麻。
面对此情此景,姬月头脑冷静:“先让将士们打扫战场,切不能滋生疫病。火头军准备好酒食,今晚军中同庆。伤者好好养伤,统计好亡者兵士名单,尽快发放抚恤金。”
“投降兵士尽快编整队伍,一同庆贺。把呼斯乐关起来,其余的,石老将军经验丰富,便自己看着办吧。”
石岭堂拱手:“末将遵命。”
东方一抹日光穿透夜幕直挺挺照射在高空飘扬的王旗上,光照大地。金线勾勒的游龙翻腾活跃,遥望京都,怒目而视。
临关城门大开,关内人人皆兵,此刻没有上战场的都在尽力做好分配的工作。人来人往中,先前在昶军大本营带回来的降兵们吃了顿饱饭,默默的跟在后面打下手。
姬月坐在营房内,听着上官承做汇报统计,手指放在桌上不断轻敲。
此次月关将士共计八千人全部歼灭,减去攻城亡故的士兵,剩下八万夏兵投降,缴获粮草、兵器、金银若干。
她心里清楚,这是一场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险胜。前有昶军内斗、指挥使自大,后有端掉昶军大本营、擒拿无能主帅,再加优越的地理优势。
昶军士气锐减,虎豹军才能用生命铺垫胜利之路。这一切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前主帅石岭堂的领导。
石家军锐气犹存,与月关部落生死大仇,且投降夏兵被压榨的生不如死,此刻看到希望没有做过多反抗。
若是一群软脚虾,看到昶军骑兵就吓得卸甲出逃,今天就算有二十万大军也保不住临关,这也是她选择来西北的原因。
营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是突袭赫然王庭的小队回来了。
李钊、虎河、汪起三人风尘仆仆进入营房,姬月当即上前阻止他们下跪:“三位快快请起,这次多亏三位让那外族退兵,否则临关危矣。”
闻言,李钊“扑通”跪在地上:“主公,末将身为领将,在此次突袭中有失察之罪,末将自愿受罚!”
虎河也赶紧跪下:“不关李将军的事,都是我的错!”
姬月眉头一挑,看向唯一没请罪的汪起:“有何情况,细细讲来。”
汪起拱手:“主帅,末将认为李将军说的不对,此次不但没过反而是大功一件。李玉华就在房外,还请主公能让她自述一遍。”
姬月点头:“让她进来。”
门外,李玉华满脸倔强的听着母亲焦急的话语,听到传唤,眼前一亮,抛下满脸忧愁的杜若兰快步进入营房。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还极具戏剧性。
当时突袭小队通过捷径顺利接近赫然王庭,夜幕是天然伪装。王庭外围有重兵把守,李钊就打算声东击西,汪起认为可以借助夜色制造大军来袭的伪装。
前面打起来后,李玉华觉得靠五百人很难达到主公的要求。既然来了,不如弄个大的,比如伪装成昶军进去烧毁王庭。
虎河转头看到李玉华趁兵荒马乱竟然往赫然王庭里面跑,他当时来不及思考就跟了上去。李玉华不肯回去,反而成功说服了虎河,于是两人就伪装一番进去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王庭中心很难接近,里面路线也刻意设计复杂,两人东拐西拐运气爆棚找到了粮草库,虎河提议烧粮草让李玉华望风。
李玉华望风的时候,恰好听到赫然首领此刻在王帐与宠妃喝酒。她觉得这是个机会,悄悄跟了上去,帐外竟然没有看守,她靠近后才发现那宠妃竟然是刻意灌醉赫然王后正在刺杀。
然而赫然王身强体壮,宠妃又柔弱不堪,赫然王当即大怒要杀宠妃。李玉华看到赫然王毫不设防的后背,拿起火铳,果断对准心口就是一枪。
帐内鲜血飞溅,火铳动静不小,外部迅速围缩时,传来粮草被烧的消息,整个王庭顿时乱作一团。也正是这两个及时的消息,救了突袭小队乃至临关所有人的命。
听完前因后果,姬月不禁为李玉华的运气咋舌,这经历写小说读者都得吐槽没逻辑。
她面露微笑:“李将军,汪将军说的不错,李玉华与虎河不但没过,反而是大功一件!特别是令媛斩将搴旗,立下头功,颇有大将之风。”
李钊心下大震,因为他潜意识里还在遵循旧的军中制度,所以第一时间是反思自己并扛下罪责。直到姬月的话出口,他才幡然醒悟。
是啊,这是主公率领的新虎豹军,不是旧时的佑军。
李玉华二人被嘉奖后自动离开,满脸笑容的李玉华在看到凶神恶煞的娘亲后顿时蔫哒哒的垂下头,间隙狠狠瞪了虎河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的功劳差点就被这小子给抢了。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也是曲长了!
虎河憋红了脸:“对不起,我以为扛了你就不用受罚。”
李玉华违背淑女教导,大大翻了个白眼:“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好心,我是赏是罚,都不关你的事!”
让她想起以前一群幼童出去玩,有功就夸奖男孩,出事就骂女孩。明明都是一起做的,真恶心。
如果不是这次对方有帮上忙,她非得向上汇报此人身为将领以权谋私不可。
营房内,姬月端坐主位,目光森然:“西北各部落自古以来便是我夏人领土,本王欲收复失地,诸位觉得可行否?”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按照逻辑,战场称王的姬月应该趁机占据西北,然后与南方三王前后夹击彻底消灭昶朝。
上官承率先反应过来:“西北部落皆以赫然部落为首,此刻赫然王骤然去世,若部落内部掀起夺权之战,我等趁机而入,必能攻下赫然部落,其他部落自然归降。”
汪起对赫然部落算是最了解的人:“赫然王共有八位王子,其中五位成年王子,这里面又分成两派,分别是大妃所出的大王子和宠妃所出的三王子,二人手中各有势力。”
“若末将没记错,此刻被默认正统的大王子正领兵在外巡防,赫然王骤然离世,王庭内的三王子必不可能坐以待毙。大王子返回之时必定掀起一场恶战,我等自可坐等渔翁之利。”
姬月颔首:“让人时刻关注赫然王庭的消息。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离开,石岭堂却留了下来。
姬月接过红砂手里的茶壶,亲自给他倒茶:“老将军可是疑惑我为何不趁机攻占西北?”
石岭堂颇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双手接过茶盏:“老臣相信殿下自有用意,可实在难以勘破,劳烦指点一二。”
“老将军可关注南方局势?”姬月回到座位,让这位老将也坐下。
“我与外界断联已久,不过殿下曾说过南方必然会自取灭亡。”
“不错。”姬月喝了口茶,这是从呼斯乐营帐里缴获的上等茶叶,顺着喉咙滑下后自有回甘:“千里之堤,以蝼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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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或许在苦不堪言的底层看来,还不如投奔昶朝。”
“那可是外族蛮夷!”石老将军觉得不可思议:“纵然再不好……且昶军擅屠城,怎可投敌叛国?”
姬月轻笑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百姓们被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蟲虫压迫致死,背井离乡却仍被饿死,叫他们如何再去支持那个荒唐的朝廷?”
“他们没办法,这时候来了一群打着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名号的人,他们欣喜若狂。墙倒众人推,事实上历任王朝更替皆是如此。可目光的局限让其忽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事实,难道这能怪百姓吗?”
在没有开启大屠杀之前,百姓们格外推崇昶朝。若不是活不下去,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去奔赴早就放弃的佑朝残军。
石岭堂沉默了。
姬月放下茶盏:“若按正常情况推算,南方三年内必败。若继续内斗,最快一年。老将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两样东西,一是粮草二是兵器,您认为此时的我们能再次战胜昶朝大军吗?”
她在桌面画了个圈:“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去草原休养生息,昶朝可以全力对付南方残军。”
石岭堂不解:“可关外是大漠草原,比关内还贫瘠,我们就算占据西北又有什么用呢?”
姬月摇头:“不,老将军,格局要放大一点。西北草原是一个亟待开发的好地方,那里不仅有肥沃的黑土地,还有金银矿脉,乃至铁矿。”
“高筑墙,广积粮。临关便是城墙,至于粮食嘛……只要一年时间,必能起事。”
听到这里,石岭堂豁然起身,手边的茶杯溅出茶水,激动的面红耳赤:“殿下此话当真?”
姬月嘴角勾起:“当然。”
军营里,投降的兵士们终于吃了顿饱饭,看着虎豹军有条不紊的军队整理,看着金灿灿的黄金与抚恤金,两眼直放光。
大家各司其职,该休息的休息,该治病的治病,空气里增添了一抹安稳的气息。
晚上,姬月与精力充沛的将士们喝酒庆祝,众人吃着白肉喝着黄酒,军营内载歌载舞,一扫之前的颓靡,欢腾之气直冲云霄。
陈丙向李钊举起酒杯,郑重而严肃:“李兄,我是个小民粗人,除了胆子没别的,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总之这一路走来,多谢李兄的教导,我先干了!”
李钊欣慰的笑了,与他干杯后又与其他同僚交际,其中就有自己刚升了曲长的女儿。
酒足饭饱,姬月起身为战亡将士致哀,对在场将士进行鼓励:“虎豹军皆以军功落赏,关内人人皆兵,此次军功论赏,不分年龄不分性别!”
将士们皆欢呼起来。
虎豹军伤亡不轻,加上八万降兵的加入,军职空位多了许多。
在欢呼声中,一个又一个兵士站起来领取军功与赏金,男女老幼皆有,
所有人都心潮澎湃,感叹天泽王竟然能记住他们这些微末之人的功绩。
人群中,杜若兰对上好友徐丽姬的眼神,恍然窥见好友身上束缚的枷锁破裂,好友的眼睛里多出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
曾经的徐丽姬,无论杀敌如何英勇,计谋如何出众,最终的成绩只会算在她相公头上。
她相公出众吗?自然是出众的。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功绩被冠在他人之身。哪怕那个人很出众,哪怕是作为她的亲亲相公、是对她很好的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自家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上阵杀敌,却是第一次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拿起独属于自己的功勋。
谁能想到,闺阁中的她也曾是家人千娇百宠的女儿呢?在男多女少的边关,哪怕有一个公正的将领,女子想要生存也并不容易。
黄沙埋忠骨,并非只有战场牺牲才能称为忠烈,也并非所有人都因战争而死。
徐丽姬眼含热泪,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杜若兰亦然,她无声说着——
恭喜。
……
赫然大王子在巡防途中骤然收到赫然王被人暗杀的消息,接着又收到三王子已经把持王庭称王的消息,顿时怒不可遏。
立刻集结兵马,火速返程。
13. 亡国公主(13)
临关上空,烟尘滚滚。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酒醉苏醒的将士们经过短暂放松,重新投入紧张的备战状态。练兵场上兵士们不断受训,从最基础的体能锻炼到精骑训练,所有人都格外专注。
石岭堂陪着姬月巡视,看着能和自己手下精兵打的有来有回的部曲,忠诚、悍勇、宁死不屈,实在难以想象这群人之前还是七拉八扯纠集在一起的流民军。
果真是时势造英杰。
刚经过练兵场,有斥候来报,说是赫然大王子已经起兵返程。
西北草原地形广阔,赫然大王子巡视边防,哪怕是中途折返加上紧急行军,抵达王庭也需要五天时间。
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姬月不打算辎重行军,赫然部落统治西北草原多年,她不觉得大军开拔后那些小部落会帮忙隐瞒。哪怕赫然王庭正在内乱,她这么一动反而会让大王子三王子联合对外。
双方打交道多年,赫然王庭不可能不知道那晚的凶手来自临关,只是眼下没时间来处理而已。
三天后,姬月将临关诸事交付给石老将军,自己则率领以部曲为首、骑兵为辅的八千精兵奔赴赫然王庭。
冰冷的罡风吹打轻甲,披风猎猎作响,耐力强且快速的草原马在草原上疾驰,队伍整齐肃穆,宛如一把锋利的不可阻挡的尖刀。
姬月策马在前,脚踩马镫,手持缰绳,后背弓箭,腰间配有火铳。马匹两侧分别放置必备的干粮、水与信号工具。她的目光锁定赫然王庭,如狼似虎。
姆支部落的族人正在耕种田地,虽然每次收获必遭劫掠,但多少能留下一点,至少不用去抢,饿不死。王女感受到地面轰鸣,急促的马踏声伴随着滚滚浓烟而来。
她转头看去,吓了一跳:“这是哪来的军队?临关的?他们要干什么?”
年迈的贝依精神矍铄,眯着眼睛:“有人率领临关的军队,不,有人接管了临关的军队。”往日的石家军可没这个蛮横的几乎昭告天下的气魄。
“听说赫然王死了,王庭内乱,难不成他们?”王女觉得不可思议,从前几天疾速来回的轻骑不难联想到赫然部落的动乱与其有关,更何况他们也知道临关攻破失败的消息。
但一个刚艰难守城的军队突然率军去攻打统率草原多年的赫然部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现在正是时机。”贝依凹陷的眼神露出精光:“听说那是一位女王。哈拉,姆支部落翻身的机会到了!”
除去悄然倒戈的姆支部落,有的小部落不愿意牵扯其中,权当不知道。有的部落则立刻向赫然王庭送信,与疾行的虎豹军比拼速度。
然而此刻赫然王庭正陷入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返回的大王子毕竟是公认的继承人,哪怕三王子抢先一步控制王庭与大妃,仍有不少人站在大王子身边。
为了不拖累大王子,大妃更是当场自尽。没了母亲的掣肘,大王子向死守王庭的三王子发起总攻,整个王庭乱作一团,无数无辜者卷入其中惨死。
胜利者的号角由鲜血铺就。
大王子浑身鲜血,用弯刀割下三王子的头颅,用双手高高举起,兴奋的大喊:“我才是赫然部落的大汗!”
三王子的附庸全部被杀,现场支持大王子的族人全部高举双臂大声欢呼起来。
就在这欢庆时刻,哨兵的闯入结束了这一切:“不好了!临关的天泽王率领大军打过来了!”
“什么?!”大王子得到消息时,双方已经交手,且因为大部分势力都卷入内斗,随着三王子的死去削弱了一半力量,剩下的一半还都兵疲马乏,根本不是勇猛的虎豹军的对手。
虎豹军一路火铳压阵直入腹地,小部落的信使也来了,他来晚了。
众人得知虎豹军竟然是赶路而来,便知对方早有谋算,等的就是他们两败俱伤,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大王子听到王庭外围的火铳压制声、兵刃交接声,气的快吐血,咬牙:“快,召集骑兵应敌!”
赫然部落不愧盘踞西北草原多年,纵使一再削弱,仍然和虎豹军打的有来有回。
此次出行的一部分是归降的夏兵,起初还被吓得不行,后来看见前面的部曲勇猛异常,再看赫然骑兵节节败退,鲜血铸就的胜利曙光使得几近崩溃的士气如链条般再度聚拢起来。
“砰!”火铳的硝烟留在空中,高大马匹的腿部被击中,在疾速奔跑的形态下,上面的骑兵被甩飞出去,马儿仰头嘶鸣一声重重倒地。
姬月收起火铳,一路长驱直入进入王庭内部,手持宝剑,翻身下马。身后的四侍女迎面一刀砍翻敌人,将主公牢牢护在中间,负责护卫的部曲紧随其后。
赫然王庭建筑庞大,极尽奢华,受夏人盛世王朝的影响颇深。越靠近中心,尸体堆积越多,看得出这里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突然,姬月大喝一声:“左右躲开!”
众人当即分做两波向两侧奔跑,就在下一秒,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一颗黑色的球体,球体落地爆炸,地上的死尸瞬间四分五裂,血肉迸溅四射。
古代版的地/雷?
“注意隐蔽!”近距离的爆炸使得血雨浸染皮革,几滴血落在姬月冷艳逼人的右脸,宛若地狱女修罗。
她躲在一根廊柱后,根据地形建筑判断当前局势。这里应当是前朝议政处,敌军都被处理或牵扯,抵抗的人能拿出珍奇的地/雷说明权利地位很高。
姬月等人隐蔽后,对方没再扔出地/雷,但也悄无声息。
姬月的目光在四周游移扫视,最终定位在不远处的黑点处。她缓慢蹲下身,捡起断臂,猛的向对面扔去。
大王子躲在暗处,对周边劝说赶快撤离的谋士充耳不闻,他手中的黑球是意外所得,因为杀伤力很大,一直没拿出来。
他为什么要跑?这里是他的部落!一个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事,既然敢来趁火打劫,那他就杀了她,一劳永逸!
谋士知道他的轻蔑,见劝不动只能无声叹气。一个能战场称王、以少胜多的王者怎么能用性别否定一切?
高傲自负者终究会无知反噬。
罢了,希望真有奇迹出现吧。
此刻,神经紧绷的大王子突然看到有“人影”出现,下意识的将黑蛋投掷出去。黑蛋与残肢接触瞬间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一枚铁弹穿透血雾与窗纸,直击头颅。
一声细小的动静,大王子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眉心却多出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流入眼眶,随后轰然倒地。
铁弹落地,缓缓滚落到谋士脚边,他当场吓得当场瘫软在地,脑海里无数次慢动作的回忆大王子死亡的情景,死里逃生的幸存感使其对姬月的恐惧到达顶峰。
他拼命拉住意欲反抗的王兵:“别别别别去——我们投降!我等愿降!!!”
……
张家村,里正伙同小吏把农户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出门不忘骂骂咧咧:“呸!没用的东西,交不出税就田产没收,都去前线充军!”
被重重甩开的老妇人趴在地上,悲恸大哭:“老天爷啊!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全逼死啊!”
谁都知道前线在和南方打仗,去了就是一个死字,更何况,谁知道南方的残军里有没有他们离家参军多年的亲朋好友。
月关部落人少,基本都是夏人的命去填窟窿,昶朝领地范围内的青壮年都被征走,现在已经开始征收稚童。
百姓被压的喘不过气,本来家里劳动力就不够,交上基本税收后只能勉强活下去,而现在杂税增多,交不起的下场就是填充前线。男的做小兵,女的做军/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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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压迫的没办法的百姓,有的背井离乡;有的加入起义军反抗暴昶;还有的觉得乱世不安全,咬咬牙□□的留下,至少还有个家。
里正才不管死不死的,先是对小吏赔笑道歉,转头就冷酷的让人把这户所有人都捆绑起来,绳索的另一头拴在押运的马车上。车轮滚动,这些人就像是被豢养的家畜般跟着前进。
忽然,地面传来马蹄的震荡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看到高大的骏马以及冰冷的刀刃。里正与小吏等人根本不是马上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当场砍死。
风尘仆仆的陈丙从马上一跃而下,扶起地上的老妇人,面对漠然中带着悲伤的稀疏人群说:“这里是张家村吗?你们认识张栓子吗?”
“他在佑朝六年参军,前不久在临关战役里战亡。我是奉临关主帅天泽王的命令,前来给张栓子的家人送抚恤金,劳烦认识的人带个路。”
“村东头的栓子?他家里没人了,都死光了。”
“临关是哪里?天泽王是谁?”
“天啊,这年头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军队送抚恤金!”
可能是因为陈丙杀了为虎作伥的里正和小吏,也可能是因为送抚恤金的操作,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走出家门。
面对七嘴八舌的讨论,陈丙叹了口气,一一解释说:“我家主帅乃佑朝十六公主,手握一万军队打赢昶军的十万大军,战场自封天泽王!”
“后来主公带领下属抓了昶军西北军的主帅,也就是昶朝皇帝的亲舅舅,打开粮仓让我们能吃饱穿暖,金银就留作抚恤金,每位阵亡兵士的抚恤金有十两黄金!”
他说了一堆,百姓们只听到“吃饱穿暖”和“十两黄金”两个词:“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丙把衣服一掀:“遇到主公之前,我被逼加入了西北的起义军,跟流民差不多。但是你们看看我现在身上的衣服,看看我身上的肉,这些是我一个月的月俸。”
百姓们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年迈的教书先生旁站着身形高大威猛的妇女,她听说过十六公主割首昶军大元帅的事迹,敬佩已久:“临关,我们能去吗?”
陈丙跨上马:“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就这么走不安全。这样吧,我还有一个村子没有跑,你们先收拾好东西,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去。”
他这话说到了人们心坎里,现在前面有胡萝卜吊着,如今被逼的无路可走,突然有军队的护送,再留下的是傻子。
送阵亡兵士的抚恤金陈丙没意见,带一村两村人回临关也没啥,主要现在带的太多了。他按照姬月的话术对村民一说,基本上都要跟着走。
他不明白为什么主公要他带越多人回去越好,粮草供得起这么多人吗?且时间不等人,一旦西北的军情被扩大,他们就走不掉了。
陈丙很忧虑,但他选择执行命令:“昶军马上又要对南方发起总攻,趁着现在管的不严,越快到西北越安全。”
教书先生在村里名望很高,本想着和村子共存亡,现在通过女铁匠倒是看到了一条新的生路。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他看着马蹄卷起的尘土,转身对众人,叹息道:“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都说故土难离,每人在家门口取了一把土。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此刻彼此对视,只有悲戚与迷茫。
其实从陈丙等人不亚于昶朝官员的精神面貌就能看出来临关军队的确能吃上饭,只要能给口饭吃,哪怕是一天一顿,哪怕是不能下咽的麦麸……
只要能活下去,怎么都行。
想是这么想,脚下的步伐却重若千钧。
与此同时,飞骑带着两封来自西北的紧急军情日夜兼程的疾驰,在路上累死八匹骏马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扣响紫禁城的大门。
14.亡国公主(14)
京城,金銮殿。
昌平帝身着金色龙袍,异域感极强的眉宇紧蹙,遍布眼角的细纹皱起,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把染血的急奏用力甩在地上:“西北大军主帅被擒,十万大军打不过一万残军,关外草原易主,前朝公主战场封王!说啊!朕等你们的狡辩!”
没人敢在帝王暴怒的时候开口。
昨天,他们还在庆祝南方战事大捷,三王只剩两个半,剩下半个也快没了。结果今天就收到来自西北的急奏,桩桩件件都在扯老虎的尾巴。
左侧的月关武将说:“不过小小女子,待臣率军去擒拿,定让她为死去的两位将军与其他族人血债血偿!”
“陛下,臣以为不妥。”左侧的文臣上官正平出列,他是世家大族出身,在昶军入关后及时倒戈,出谋划策功勋卓著,颇受昌平帝重用,郑停死后他便成为夏官首脑。
上官正平不疾不徐的说:“事分轻重缓急,南方颓势初显,我军应当乘胜追击,切不可此刻分神。昶朝乃新生王朝,各地大军更不宜轻易挪动,轻则王朝不稳,重则……”
他停顿一秒:“再者,呼斯乐乃陛下亲舅,曾有救驾之功,于情于理都不应置之不理。臣以为,西北大军之败乃指挥失误所致,并非一人就能力挽狂澜。”
“从临关送来的信件中可窥一二,一则对方被我朝国威震慑,以此示弱提出交换呼斯乐将军的条件,最重要的莫过于双方以临关分界。二则可以看出这女子有勇无谋,只想偏安一隅,无强烈的复国之心。”
飞骑送来的两封信,一封来自西北急奏,一封是姬月的书信。
信中,姬月大方承认在她手中的血案以及提出交换呼斯乐的相关条件。在上官正平看来,那些小贵族无非是技不如人。
郑停的死之所以轰动,则更多是政治考量,谁叫莽夫贪色?在昌平帝血洗身边侍从以后,他的死就彻底变成了表面做戏。
月关部落在草原起家,如何不了解西北草原的情况?什么都没有的贫瘠地方,占领根本没用,他们都看不上。
综上所述,上官正平认为以姬月为首的临关残军不足为惧,大不了先同意交换条件,等收复南方后再行处置。
再者,姬月以公主之名写的反诗令各地弹压下去的起义军再掀波澜,他们正好可以借助这次的事来宣传姬月无能的抛弃家国,背叛将反诗奉若圭臬的各地起义军。
上官正平面露微笑:“如有冥顽不灵者,我等大可以将这些人赶至西北关外。届时人多而缺粮草,其内不攻自破!”
缓缓道来的计谋使得怒火中烧的昌平帝逐渐平息,西北蛮荒,他恼的只是战事失利。纵然不满临关的交易,但双方都有好处,他内心同样倾向于先把亲舅救回来。
听完分析,昌平帝满意的点头:“你说的不错,小小女子不足为惧。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上官正平深深作揖:“臣遵旨。”
下朝后,文臣武将分作两列泾渭分明的离开大殿。被上官正平否决提议的月关武将碍于不能动手,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侍从极为不满,上官文正背靠轿厢,闭上双眼:“有勇无谋,理他作甚。”一群蛮子,哪怕坐上皇位不也得靠他们这群夏人治理天下。
脑海中却回忆起内奸从郑停书房拿回来的那些书信,这种人迟早自取灭亡,倒是省了他动手的麻烦。
上官文正回到相府,踩着人凳下轿,书房内众文臣已陆续到场,见面后一改朝会上的沉默,开始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女子称王,简直倒反天罡!牝鸡司晨!”
“妇人都头发长见识短,进一步就可得西北竟然放弃求和,此事对我等来说反倒是好事一件。”
“蛮子也好,郑停也罢,通通都是无能之辈!前朝公主逃到石岭堂老匹夫那里去,那匹夫老眼昏花,竟然还荒唐到让女子骑到铮铮男儿的头顶去了!”
“竟然号称天泽,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德不配位,无福消受!”
上官正平入内,众人皆敛目噤声。
他换了身青色常服,坐上金丝楠木太师椅,品着南方贡茶,如水般平淡的说:“一路有帮衬那位逃难小公主的,无论是否知情,皆杀无赦。”
“那位公主持有郑将军的印信,一路伪装实难分辨。其中有一位坪城守备,曾有功于……”
“杀了。”上官正平放下烟青色茶盏,眼底满是对蝼蚁的漠然。
……
昶朝与临关的交易进行的很顺利,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绿理红砂站在姬月身侧,愤愤不平:“交换的粮草大部分是陈腐的,昶朝那些官员更是鼻孔朝天,我们就不该对那头蛮子太好!”
001:……好吗?那家伙都快被你们四个折腾死了。
临关城门缓缓关闭,姬月目送欢天喜地的呼斯乐坐上奢华宝车,微风掀起帘幔,传来阵阵女子的嬉笑声,宝车被簇拥着渐渐隐没在黄沙中离去。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姬月并未过多解释,转身离开:“粮食嘛,能吃就行。”
001在半空连连点头,主人怎么可能任人欺负。如果是个好人可能也就算了,偏偏这人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主人给他下的是蚕丝毒,三月复发,血液凝结成白色蚕丝状,发作时奇痒无比,很多病患都是将自己活活挠死。
说是毒,更像是高维度世界的诅咒,不传染,但在这个小世界无药可救。
有资源不用是傻子。
不过主神的职责便是维持诸多世界的正常运转,若是不想这个脆弱的小世界暴毙,姬月还是得在规则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弹性管理。
……
西北关内重新派遣新任主帅,各城池守将迎来一波大换血。出于某种目的,关内外和平共处,界限泾渭分明。
这位投机取巧的坪城守备死到临头才想通一件事——这天下,已经不是夏人的天下了。
他所遵循的历代默认的官场潜规则,对于异族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来说,就是个屁!
此时姬月称王与交易的事已经被双方推波助澜的遍布天下,有的震惊她的大胆,有的抨击她的品行,有的悄悄松了口气,有的则意识到了什么。
无论如何,姬月所率领的虎豹军都暂时跳出了接下来的南北大战。
西北草原地势辽阔,只因为水草不丰被遗弃,加上牛羊马匹的饲养与对草原的不当养护形成了恶性循环,造成不可持续发展,导致明明有丰沃的土地却只能靠劫掠关内百姓为生。
赫然部落被攻克,上层抵抗的王族全部被宰杀殆尽,依附于赫然部落的小部落们先后向姬月投诚。
赫然部落霸道的占据最辽阔的草原,王庭建立在草原深处。
姬月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搬家,王庭距离临关太远,临关在战争中极为重要,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非常容易贻误战机。
新的王庭选址在整个西北草原的中心点,无论何方发兵都能及时发现并反击。
草原大多仍是采用放牧式的帐篷驻扎居住,好在各大部落里有很多被劫掠的夏人奴隶,加上军营里的熟手,搭建了一个简易版的王庭建筑。
姬月称王后又很快投入对赫然部落的战争,进驻新王庭后便立刻召开第一次会议。这次会议主要是明确各人职能问题,大致搭出框架,商讨草原管理问题等等。
文有上官承任军师,武有石敬瑭做副帅。
杜三娘因为人缘交际不错被提到后勤进入新造的妇女司做司长,主管妇人女子的教育及生活问题,加速草原与关内的文化融合。
姬月规定,无论男女、老幼、种族,十四岁以上的男女分班授课,十四岁及以下的孩子男女混合班级授课。
学堂选定在前赫然王庭,教书先生则经过选拔被分派到相应年级授课。
与正儿八经传道授业的先生不同,这里的先生都无需太大学问,只要能读能写日常用字即可,且每位先生都有金银贴补,这些原本做不了教书先生的人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军营这边没异议,毕竟自古读书高,他们中的大多都是家庭穷苦没办法才参军,现在能免费读书识字那可是求之不得。
遇到天泽王简直是他们这些泥腿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草原这边除去最先投诚最积极的姆支部落,其他部落都有自己的信仰,突然要接受异族的败者文化就不太乐意。不过碍于武力威慑,还是憋着气听从。
全程参与选拔的杜若兰不由得叹息,万人中读书识字的女子寥寥无几,就这还要面对无数男子“不守妇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攻讦。
她也算出身优渥,父母疼爱,从小到大随心所欲,基本没吃过什么苦。如果不是这场动乱,恐怕她此时已经接任父母的产业继续绫罗绸缎锦衣玉食。
流民时期的她面对的更多是人性丑陋,临关时随军妇女们面临的是生死危机,此时停下来才真正直面底层女性的贫瘠困境。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主公要把大龄女子单独分班教学管理,不这样根本就没法推行下去。
当然,姬月不是就认字这么简单,她最终的目的还要给大家上思想教育课,灌输天下一家的理念。
至于写书的人,自然非上官承莫属。
听着姬月提出的要求和思路指引,上官承听的一愣一愣。他当然明白王朝以文治国的重要性,更清楚开民智绝非易事。
起初他认为姬月是故意采用草原试行启民智的策略,颇为担心草原蛮夷学会后会对关内造成更大的威胁。此时才明白这是一场更大胆的蛮夷教化之举。
曾几何时,民风开放,老百姓也能通过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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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俗中习字识理,可当朝短暂,后续科举被废除,文字成了统治约束的框架。
佑朝皇帝登基后,重开科举,除去前几年认真选材外,后面人才引进更多是在拍马屁和世家门阀掌控,所谓的科举制名存实亡。
姬月眉目清冷,言语却极其狂悖:“天地何其大,一昧禁锢只会固步自封。因几句话就能更替日月,若君王无能至此,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武力征服只是一时,只有文明交融,改换社会形态才能兵不血刃的从精神上驯服他们,我要这片草原永世臣服!”
惊世骇俗!
上官承越听越激动,先不说他学文是向曾经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报复,就说每个文人的理想便是遇明主、著书立说、治国平天下。
他的呼吸都略微急促起来,若主公将此事交给他,作为直接促进双方文化融合的撰书人,那他日后必然青史留名,永载史册!
姬月很满意上官承跟打鸡血似的状态:“那么编书就先交给你了,一定要严谨,要快。”
上官承深深作揖:“主公深谋远虑,胸怀天下,雄才大略,臣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杜若兰在外面看到君臣相得的场面,再想起烦恼的关内外妇女思想冲突问题,咬咬牙转身离开。
古来商籍低贱不能入仕,如今主公破例让她一介商户女做官,怎么能辜负主公期望,为这么点小事就跑去寻求主公的帮助?
当上官承埋头昼夜编书时,姬月带人将草原内外巡视了一遍,找到系统标注的各个矿脉,探查土壤问题。
西北风沙大,储水不易。荒漠化使得原本肥沃的土地寸草不生,解决难题有二,一是水源二是种树。
虽然草原外部靠海,但好在淡水资源也并非没有。姬月采用挖沟渠、水车、钻井等方式引水,树种采用现有的胡杨、沙柳、枸杞等作物,培育一部分移栽一部分。
草原各部落的男人被打发去种树引水,女人们则学习培育与开垦沟渠。当然,打一棒子给一红枣,姬月付出了粮食和金银。
当上官承不眠不休总算把思教课本写完,工匠制作的改良版兰州水车正式投入使用。
当巨型水车高高竖起,水流冲击木质水斗,一道道干涸的沟渠里缓缓流入清水……原来极不情愿的草原部落都惊呆了。
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他们太明白水源的重要性。只要有稳定的水源,以后他们再也不用追水而跑,再也不用担心人及家畜渴死的情形发生。
震惊过后,他们迫不及待的冲上去品尝新鲜淡水:“狼神在上,我们草原也有水了!”
“我先前还偷偷骂殿下,真是该死啊!殿下才是真心为草原好的人!”
“殿下万岁!”
至此,草原人终于开始接受姬月的统领,正式学习防风抗沙的思想,积极的投入“保护来之不易的水源”的行动中去。
水源易得,防风抗沙是长久之计。
草原部落有事干,姬月这边也没闲着。
首当其冲就是土地开垦和堆肥育种。
此方小世界的古代文明发展处于爆发前期,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姬月拿出各种作物也不稀奇。
开启三级文明需要科技升维,而战争摧毁文明,科技爆发大多出现在和平安稳的盛世王朝。
如果说单薄的世界是海洋里的巨大游轮,被扼杀的佑朝太子就是掌舵手,承载着小世界全部的偏爱与希冀。
掌舵手死去,游轮失控,且随时可能在狂风巨浪中解体,不然姬月也不会被召唤而来。
……
正如上官正平所说,人员一多,军中的粮草每日的消耗就极为恐怖。更何况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姬月不能失信自己曾经的承诺。
她盘算一下,这段时间派人去换了不少,加上偷摸把从郑停仓库里抢来的粮草混进去,紧一紧大约还能坚持一个半月左右。
关内现在看管严实,打秋风也打不了多少,自给自足方是上策
播种刻不容缓,系统空间就有改良后的生长周期短且能饱腹食用的农作物种子,如青稞荞麦、白菜萝卜等。量产比本地略高,但又不会高到离谱。
毕竟很多事,都得吃饱饭才有力气干。
通过杜若兰的举荐,姬月又观察了徐丽姬一段时间,发现此人的确心细谨慎,便叫来徐丽姬,让她自己选人带队去海边。
徐丽姬听见竟是海水制盐法,饶是知道自家主帅卓尔不凡,没成想竟然连被世家大族藏的严严实实的制盐法都知道!
震惊过后,徐丽姬深知此事非同寻常,低调选人又在姬月配合下找了借口离开,带人直奔海潮处。
当冰雪彻底消融,春季来临之际,姬月给下属们下达的指令只有两个字,同时也是深植于每个夏人血脉里的——
种地。
15.亡国公主(15)
六月流火,田耕地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西北草原辽阔无垠,水田旁草丛疯长。巨大的水车静静伫立,欢快的水流声听的人心旷神怡。
草原部落的族群从出生时就受训教导,他们饲养马匹,刀尖舔血,时时刻刻对关内虎视眈眈,他们习惯了不劳而获的掠夺者身份。
姬月及率领的大军无情的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强势推翻过往,多次血腥镇压,彻底重构草原部落的生存模式。
那些不服的人大多是部落高层,骄奢淫逸惯了不舍得更改自己的地位所带来的权势。
既然他们向往天上的神,那么姬月只能把他们全部送下地狱,看他们的神会不会下来拯救。
如此一番,草原各部落才算彻底臣服。
他们也想开了,反正也就是每天种种树挖挖土,天泽王殿下每天给他们提供可以饱腹的三餐,有时候还有肉,比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用生命去充当掠夺者强多了。
毕竟就算抢到手,分到底层的东西也少的可怜。
有的人做的快做的多做得好都有奖励,比如那个被草原部落所看不起的姆支部落,人家种地不说多专业,至少矮个子里拔高个,殿下不仅授予小队长的头衔,还有金银奖励呢!
自开春以来,两拨人都很敬业拼命。
植树造林是未来几十年的规划,反倒是种地这边陆续收获了几批萝卜白菜,在即将粮绝时及时补充库存。
哪怕是普通的萝卜白菜,加点肥油熬着也比没得吃强多了。这也只持续了相当短的时间,后续青稞荞麦还有适合沙地种植的土豆都接连收获。
第一次变着法吃到产量高耐存储的食物,一向贫瘠的只能茹毛饮血的部落族人们都激动哭了。
殿下还栽种了据说能让大家暖和过冬的棉花,学习着向往已久的关内文字,时不时送来的海鱼加餐,蓬勃的生机使得整个草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纵然是日夜不停的辛勤劳作,可想到他们能够自给自足再也不用去抢,大家的心里是说不出的踏实,手上是使不完的干劲。
然后从一系列变化得出结论,天泽王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女!
甚至有些人开始偷偷供奉雕刻成姬月模样的木头小人,恳求上天不要把神女带走。
神女身边的上官承擅观天占卜,在农事中贡献卓越,被称作神巫。
巫,代民与上天沟通的使者。
不止草原人供奉,就连虎豹军和后面加入的百姓都悄悄跟上。
很多人种了一辈子地,太明白姬月随手一指、随口一说就提出超乎想象却能切合实际的知识是多么的宝贵。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发现这件事最早的是成功打入草原妇女集体的杜若兰,她听见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利可图。
草原部落崇尚自然之神,主公不会长久扎根于此,届时影响力下降,才强迫融合没多久的草原此生叛乱,所以需要一件深刻的、能让草原部落永世不忘的传承。
杜若兰立刻暗中推动将自家主公神化的进程,借助女人们的口向部落的男人们传递该信念。哪怕一天不信,两天不信,说得多见得多后自然会随大流。
上官承得知自己竟然变成巫,哭笑不得。又不禁感慨杜若兰的敏锐与果断,随后便联合思教科文双管齐下。
李玉华还伙同班里的小伙伴们借助草原歌曲的旋律,改编了一首赞颂神女下凡拯救世人的歌谣。
“天上的神女啊,美丽又强大~
人间烽火连天,饿殍遍地~
伟大的神女啊,不忍世人苦难,从九天下凡间——”
稚童们唱着轻快的旋律,晚风习习。
随着强制学习的同窗情谊,伴着火热收麦的一天结束,原来与草原人生死仇敌的军队们也逐渐破冰。
善农事的百姓兵士们看着这惊人的产量和质量,纷纷对拥宝不自知的草原人表示不解。
就这沃土,有那么多没种到的地,还用得着去关内抢?!
随即转念一想,分明自家殿下解决水源、带来良种、劳工分配才是问题关键。
姆支部落的王女哈拉揉着臂膀,她还是第一次参加规模这么大强度这么高的收割行动。
从种苗到收割的农业文明,一股前所未有、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填满她的胸腔,甚至都快溢出来了。
她喝了一口水,立刻去见等她的首领母亲。
老首领的双眼在昏暗的烛火中精光闪烁:“哈拉,你知道草原上有多少除去虎豹军以外的夏人吗?”
哈拉如实说:“一部分是当初跟随殿下部曲来的,大多是整村的迁移。后面来了一些流民,前段时间来了很多关内的起义军。”
“殿下原是关内王朝的公主,与月关部落乃是死敌,就算双方现在平安无事,但未来一定会发生冲突,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人乃根基,为什么关内会把这么多人送到草原?”
哈拉皱眉思索:“月关部落肯定没安好心,难道是为了粮草?”
“不错,可谁都想不到,殿下能这么快解决草原缺水缺粮的问题。”老首领看着自己手腕还算稚嫩的女儿:“我听说关内的南方四王只剩两王,南方一破草原危矣。”
她传授着自己的经验:“殿下非池中之物,如今乃龙游浅滩,静待时机便可一飞冲天。殿下早就看透局势并在粮草军队上布局,先下手为强,距离发兵时间不会很长了。”
哈拉惊讶的看着母亲:“这么快?”
老首领粗糙的手掌抚摸女儿的头发:“殿下将回归中原继承大统,草原的头领就空出来了。我们也要先下手为强。”
姆支部落内的族人大多是被其他部落驱逐的女性,纵然她们努力生存自给自足,仍被各部落排斥。
哈拉皱着眉头:“可我们能做什么呢?”
论种地,那些夏人一个个的种的地都能翻出花来,特别是有个叫林娇娘的女铁匠特别厉害,各种新式工具层出不穷。
“不,我们有一个很大的优势。”老首领眼神矍铄:“一旦发兵,东北草原上的月关部落大本营就是最大的威胁,但东北草原不止月关这一个部落。哈拉,我记得你认识其中一个部落的头领之子。”
哈拉眼睛逐渐睁大。
老首领继续说:“以前两片草原不通婚,是谁都不富裕,谁也瞧不起谁。现在月关带走大部分的战力,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各部落必定蠢蠢欲动。”
“哈拉,你过去带着我们这段时间的收获,将殿下的事迹诉与他听。到时候他做东北草原的首领你做西北草原的首领,你们的孩子将在殿下的支持下一统草原!”
……
简陋的王庭议政处,两部棋盘左右平行放置,杜若兰与上官承分别执黑子,姬月一人执白与二人对弈。
姬月眼观六路,侧身靠在软榻上,懒洋洋的问:“兵器司那边怎么样了?”
军队当然不是全种地,姬月只启用目前最紧缺急需的矿产,其他的都派兵守着,以地质不好暂时不能耕种为由阻挡有心人的视线。
金银这些可以慢慢来,毕竟大家更关注粮食,但铜锡铁是制造兵器的主要材料,此外还有制造火药必须的硫和硝石,这些都是刻不容缓开采并提炼的矿产资源。
上官承汇报说:“林姑娘做领队后精简步骤改造模板,铁匠们都很卖力,打造兵器的速度快上不少。截止目前生产箭头矛头各四万支,各类剑刀各一万把,甲胄五千余套。”
姬月的手指摩挲光滑的棋子,她不是不想改进钢材,但熟练的长剑尚且效率低下,就算有炼钢的技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虽然拨了一部分人过去,也改造出了模型和流水线,三班倒昼夜不停,但生产力还是低下。
这也没办法,现在是备战状态,粮食储备才是重中之重。
她也想慢慢来,奈何形势迫人。
上官承继续说:“火药那边进展很快,根据您的要求已经制作出改良版的火铳、黑蛋、落地爆炸的火药以及有燃烧时间的火包。”
“新的火器营训练已卓有成效,那些新来的夏人开始适应这边的环境,很多人申请加入虎豹军。昶朝想利用这些人让大军弹尽粮绝,倒是应该感谢他们不远千里送来的人力。”
火药的负责人便是曾经为了活命将黑蛋献给赫然王庭大王子的夏人奴隶,虽然此人虽然行为下作,但制作火药这块还真是天赋异禀。
杜若兰静静下棋,本来是想藏拙,结果越下越发现她就算尽全力也下不赢。难怪上官承那家伙一开始就放大招,亏她还喜滋滋以为上官承得意忘形了。
可恶!
姬月看了她一眼,即将落下的棋子更改方向,说起南方局势:“?江分割南北,原本盘踞?江一带的胶王、礼王一死,只剩下我那五哥勤王和清君侧的昌王了。”
说起这个,上官承也是很不理解。
原本佑朝残军能盘踞南方就是因为守住了?江,结果两个躲在后面的最弱的把前面两个最强的给内斗死了。
如今昶军跨过?江就能长驱直入,甚至不需要多少兵力就能终结这场战争。
就算顶头的脑袋不清楚,难道麾下还没个谋士?
杜若兰看着自己无力回天的棋盘,义正辞严的说:“主公,我军应早做准备。”
“红砂,将石老将军请来。”姬月面带微笑的用两子一起结束,难得看到老成装严肃的上官承面具微微破裂的表情:“再来。”
杜若兰/上官承:“……”
石岭堂大致明白叫他来的目的。
果然,方才落座,姬月就问:“你们觉得接下来我该何时发兵、向何处发兵?”
石岭堂沉吟片刻:“最快的方法是从临关入内占据西北,进而直捣黄龙。南方大军尚未返程,大军压境京都定然不保。”
姬月点头,这就是一条直线嘛,等于把月关又赶回老家。
“此举万万不能。”上官承冲着石敬瑭拱手:“老将军,入关后的月关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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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非昔比,就算我们将他们赶出去,但东北草原乃他们的大本营,届时攻占作为我军后方的西北草原,届时前后夹击,我军必败。”
姬月颔首:“那军师有何见解?”
上官承说:“如今西北草原作为我军大后方,提供最重要的粮草、兵器、火药,守住此地乃重中之重。我认为不能进攻西北,先守住易守难攻的临关,防止昶军打过来。”
“其次,应提前攻占月关部落的大本营东北草原,将月关部落困在中原。恐慌之下,昶军必让大军回援。此刻,我军可趁机南下。”
“等等。”石岭堂越听越离谱:“你说打东北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舍近求远南下?”
“这很清楚,石将军,优势并不在我军。”上官承掰着手指头盘算。
“昶军占据北方已久,不愿臣服的要么死了要么南下。我军最大的劣势便是军力不足,对上强盛的昶军最终的结局必然是被磨灭消亡。”
“而南方汇聚不愿臣服的天下人才,流民百姓更是被昶军动不动就屠城而抵抗情绪高涨。我军只要适时从天而降拯救百姓,用胜仗调动百姓情绪,一路汇聚人才兵力,必将横扫千军、战无不胜!”
在上官承的设想里,只要守住临关和西北草原,哪怕暂时丢了东北草原都没关系。届时南方再度失守,昶军焦头烂额之际必然分神。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向全天下宣告主公的名正言顺。
如不这样,那些贪生怕死又怕女人骑在头上的腐儒懦夫们可能会弄个隔江另治,折腾出一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新王”来和主公对抗。
“只是这样有三个必须解决的难题。”杜若兰没见姬月反对,便指出:“一是东北草原的攻打必须要快。二是如何绕行南方。三是南方尚有双王并列。”
纵然主公有雄才大略,但世人偏见不会选择主公,且还有让双王联合抵抗的风险。
上官承说:“东北草原部落林立,月关部落的主力军都入了关,可前去挑拨关系扶持新的草原王。南下可走海路,据我所知,海上有一群战力强大的海匪,若能招安,必然对主公实现大业提供助力。”
“至于南边双王,他们能抵抗半年?”上官承说:“我愿前往东北草原为主公效力。”
姬月摇头:“不必,已经有人主动请缨过去了。”
对面三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杜若兰不甘示弱:“主公,昔日我在家中时曾听爹说起海匪一事。那一带船队最庞大的被一个叫花雁君的妇人所率领,我爹曾经跟海匪有过一次交道,臣自请前往招安花雁君。”
她面上欲言又止,心里却十分焦躁。主公身边的能人越来越多,她必须做出足够大足够多的功绩才能配得上主公给她的地位。
姬月抬眸:“我自当全力为你提供助力,有何需求尽管提。”
杜若兰一咬牙:“我需要万两黄金!”
一万两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而且还是黄金,对此时的他们堪称天文数字,听的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杜若兰快速解释:“海匪身家庞大,万两黄金才能与花雁君见上面。等招安后,这万两黄金我必然尽数归还。”
别人不清楚,上官承却是最清楚,现今库房大约也就勉强万两黄金,而这里面大部分是军需。杜若兰这一开口,直接掏空库房。
谁料姬月眼睛眨也不眨:“好,给你。等东北草原成事后,你带着黄金立刻出发,我让石老将军亲自护送。”
她目光坚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有什么想法大胆提大胆干,只要有用我都尽全力配合!”
杜若兰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主公竟如此洒脱重视,顿时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吾主大义!”上官承也是听的心神震荡:“常人远不能及也!”
不怪他们这么激动,皆因都知晓姬月在皇宫属于底层透明人,能认字就不错了。她从没学过帝王心术,更凸显此刻的真心诚挚。
身为人臣,哪个不想从龙之功?天下有知人善用的明主,何愁不能大展拳脚?正值王朝拨乱反正,又何愁不能青史留名?
“军师切勿妄自菲薄。”姬月看向红了眼眶的杜若兰:“三娘,你家与西北商户有关系吗?”
杜若兰想了想,点头。
姬月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写信给认识的商户,称有便宜又精美的食盐提供。
随后把信交到徐丽姬手中:“商人重利,他们能在巨大的利润下向月关倒卖国库军需,自然不会拒绝更加高价的食盐。”
风尘仆仆被叫回来的徐丽姬毫不犹豫的接下任务:“末将定不负主帅信任!”
跟她一起出去的,还有姬月身边主动请缨的侍女中学习最为努力的青柏和松溪。三人目标不同,各负重任。
姬月再度登临城楼,负手望着骏马远去,马蹄卷起沙尘,一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叹息道:“风起云涌。”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