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 第两百四十章 古宅魅影 闫欣特意站在了外院大门离厅堂最远的地方,笑偶蹲在她的阴影中,静静地等候着她下命令。山间不比盛京那种繁华的都城,入夜之后便只剩下的山风和各种鸟语虫鸣,以及野兽出洞发出的短促声音。 笑偶虽然不如惊偶那般警惕,但在使用上特别合闫欣的心意。 方才她进去之后,笑偶便趁着夜色将这附近都摸了一遍。 它能安静地蹲在自己身边,说明这里没什么危险。 闫欣奖励地伸手摸了下它的头。笑偶便抬头和她对视,身后传来了说话声——里面的人正一边说着一边往她这边来了。 闫欣立刻收回手,顺势指向夜色当中。 笑偶便闪身消失在了那个方向。 蒋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见她独自站在那,疑惑地问道:“方才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闫欣顺口便说:“这儿的山风挺大的。” 蒋原点头,不以为意地说:“家主已经跟我说了大部分情况。一会路上我再跟你细说。你……有什么想问家主的吗?” 闫欣见他没自主主张,便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这次登天峰之行要以自己为主的情况了。 “路上再问你。” 她朝家主颔首,低声道:“节哀。” 说完,她立刻转身,率先朝笑偶消失的方向大步走去。 家主见她竟然先走了,想喊住她,却被蒋原伸手拦住。 蒋原看着闫欣果断离开的身影,说:“我来跟便好。不出意外,明早我们才能回来,劳烦家主为我们准备些吃的。” 说完,他便也转了身,大步朝闫欣追过去。 登天峰要是没有带路人,对它不够了解,擅自前往探查。人便会被机关所困,死在山中都没人知道。因此就算真有人小命丢在里面也不算什么大事。 闫欣熟门熟路地挑了个最难走的山道,在蒋原开口之前朝他解释说:“这条路比较快,我们要查的东西很多,得抓紧点时间。” 蒋原半张了口,听完就闭了回去。 “……” 到这份上了,蒋原再不怀疑也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姑娘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是曲老告诉你的吗?还是……” 闫欣当然不会把真的告诉他,只提了口气,含糊地说:“你不是以为曲老随便就找了个理由就让我来帮他办事的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原迟疑了一瞬又说,“只是姑娘好像对这里太熟悉了,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但从来没有见过你。” 闫欣皱眉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蒋原给她问得更加尴尬了,便说:“我是三年前宅内出事之后才得以进去宅内,虽然知道之前就有存在这么个地方……所以,您其实是宅内人?” 闫欣听他说得断断续续,便自行补了他没说出来的部分。 “宅内和宅外是两个世界。宅内有规矩,里面的人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不得与外界接触。你看我就不像是宅内人啊。只不过因为我有亲人是宅内人,年幼的时候曾经来过几次。” 闫欣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因为规矩的原因,除了三年前避险的那次,她其实并没有和宅内人接触过。 因此她认为自己并不算是古宅里的人。 “我只是对进出的这条路有点熟而已,内宅那边没接触过。” 蒋原松了口气,说:“那我确实听说过,有些身份特殊的大人物进出的时候,带了亲人会暂住于案子在外宅。” 闫欣说:“该澄清的我已经说了,那现在可以跟我说关于宅子内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蒋原垂头道歉道:“抱歉。我现在就说,三年前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闫欣皱眉。 三年前的事她是亲身经历之人,当然全程她都很清楚。 “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蒋原道:“因为曲老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他若是托付给你了,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闫欣回道:“那你就想错了,曲老只跟我说了让我来这边。其他什么都没说。” 蒋原喃喃道:“……这样啊。我们对内宅一直都知道很少,那天是见到内宅那边火光冲天,家主察觉不对劲就带着人前往内宅。” “但是平时进入内宅的机关不知被谁关了,曲家这边的人对这机关当真没有内宅的人那么厉害。好在家主很坚持要守在入口处等内宅的人出来。 “结果天亮后,里面出来了个姑娘。” 闫欣顿了下。 那应该是她。 “那姑娘破了机关,才让我们有机会进去。但为时已晚。内宅里尸横遍野,而且那火很是离奇,水浇不灭。家主带着我们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将火控制住。” 闫欣点头,说:“你们发现那姑娘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一直昏迷不醒问不出来话?” 闫欣当时中了毒,意识昏沉,根本记不清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原摇头说:“这姑娘有时候意识清醒,但不肯说话。有时候又是昏迷不醒,府衙那边怕我们这边对她做什么,便一直将她安置在衙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谁知道最后反而是更安全的衙门那边出了事。” 闫欣嗯了一声,说:“继续。后面发生了什么。” 蒋原见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地问他事情,不解地问:“姑娘没什么想说的吗?” 闫欣说:“不看全貌不知其意,先听完。” 蒋原怪异地看她,几次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的话,便放弃了挣扎,顺从地继续说下去。 “后面发生的事在镇上时大致已经同你说过了。之后便是曲家同衙门闹了许久。闹到最后不欢而散,也没闹出个结果来。为此曲家也不再相信衙门,开始自行查案。” 闫欣想了下,说:“那么你们应该是内宅出事之后,才接手盘龙碑出题的事吧。” 蒋原没有否认。 “内行人像姑娘这样的,估计一眼就看得出来出题人的身份不对了。幸运的是这世上,内行人已经没剩几个了。” 他讲到这多此一举地解释了一句。 “我们接手盘龙碑可不是为了曲家。内宅那么多条人命,不能被一个不负责任的衙门草率了事。” 闫欣点头。 曲家有曲老在朝中,并不需要这点名气。 内宅与世隔绝,实际上带给曲家的也没多少有用的利益。倒是内宅出事之后,曲家如此坚持要查清真相这点,让人觉得曲家才是有情有义的一方。 至少闫欣是这么想的。 蒋原现在知道了闫欣不是个做事拖泥带水,墨迹啰嗦的人,便也不多做解释,继续说:“也怪我们一开始太过信任衙门那边,出事之后尸体几乎全部交由官府保管,后来那些尸体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闫欣诈死脱身后,也曾回去查探过。 宅内身亡的所有尸首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据传闻失踪的前一晚,守尸人见到了那些焦黑的尸体一个个全部都自行站了起来,挨个排着队离开了义庄,往登天峰而去。 “为了找回那些尸体,我们进过好几次山。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蒋原说着,抬头看了下四周,朝昏黑的山内指了一个方向,“据见过那些尸体进山的人说,尸首们都朝山坳方向走。” “我寻思……那不就是宅邸的方向?可内宅的位置外人并不知道啊。所以尸体回内宅的事应该不假。” 闫欣皱眉。 “几十口活尸一起进了山,最后你们在山里却什么都没找到?” 又不是山中灵兽,见人会避。 而且死尸时间长了就会散发出难闻的尸臭,如何能消失无踪。 蒋原艰难地点下头。 “重点还不在这里。尸体进山这件事之后没多久,有答题者夜间执意要进山,家主怕有万一,便亲自护送。” 当时距离古宅出事已有段时日,白日里曲家去宅子内已经探看了几次,毫无线索。但夜间还不曾有人去过,家主也是想亲自去看一下宅子内是否能找出点东西。 谁想家主和答题者还未到宅子,便见白日里死气沉沉的宅子,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待他们走近了甚至可以还见到了古宅内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里面的人虽然生龙活虎,却没人说话。整个场面是诡异的嘈杂,就像有人还在宅中生活的无声情景。” 家主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觉得事有蹊跷,不知是真冤魂在宅内在作祟,还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面对这种情况之下,稳妥起见,家主应当带着答题者一同尽快撤退。谁想跟他一起进去的那人不小心被迷了心窍,自己走进了宅中消失了踪影。 家主谨慎,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丢下答题者离开,便守着宅子外面直至天亮——那热闹的场景在天光出现的那一刻消失无踪。家主才壮了胆踏进犹如废墟的残宅中寻找答题者,结果只发现了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蒋原:“……后来我也进去过一次,那场景当真犹如南柯一梦,意识不够清醒之人很容易会被引诱迷失在里面。我也不知那些看着活生生却诡异得没生人气息的是什么东西。他们是人的外形,各个戴着面具,除了无法说话之外,举止如和人无异。” 说到这,他似乎发现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又赶紧吸了口气。 “我肯定,那不可能是活人。”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一章 月下鬼 闫欣听到这里,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蒋原到底是怎么在见到那样的情景之后,还能意识清醒。她只知道蒋原之所以活着,全靠他坚定的意志。 因为那些场面已经不单单是偃术了,还有幻术夹杂在其中。 曲家先祖所谓的神迹实际是杂糅了各种技艺组合而成。 分开来看远没有外界传出来的那般神乎其技。 但合在一起,那就是神技。 这些技艺其中就包括了偃术和幻术,还有易容术,铁艺,铸造术等。 而居住在宅中之人,他们的能耐远不止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蒋原似乎没想到这景象背后的意味,只是沉浸在对那样诡异的场景惊异当中。 入夜后的登天峰风极大,喧嚣得像在嘶吼。山路并不好走,有树的地方杂草丛生,没树的地方山风大得能将人轻易吹走。 蒋原人高马大稳如泰山,想伸手拉一把闫欣,却见她都不用自己走,她贴身带着偃偶能快速地给她寻找最好走的路,为她清除挡路的障碍。 好用地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羡慕。 两人上了山包顶上的平台后,蒋原在大风中问闫欣。 “对了,小姐既然对偃偶十分熟悉,可知传闻中曲家祖先得神迹造如活人一般的偃偶是真是假?” 闫欣只想跟他说:“天外有天,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 蒋原听着这一如既往的精准话语,仔细琢磨却又没有实实在在的告知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沉思片刻,觉得可能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便又说:“其实我想问是小姐觉得我和家主见到的那些东西,究竟是偃偶还是鬼怪?” 闫欣寻思着他话中的意思,反问道:“你觉得是那些被烧死的人诈尸回宅里了?” 蒋原自己也觉得这话离谱,可他又不想怀疑自己的亲眼所见。 “毕竟我是靠自己的双眼见到过了,现下能怀疑自己见到的东西而不是想着我疯了……就这意志力我也挺厉害了。” 闫欣理解他。 正常情况之下只要是做出来的偃偶,绝不可能会和活人一模一样。 偃偶总归是机关木头做的,会有死物的僵硬感根本避免不了。而且偃偶没有脑子,只是造物之人,利用一些细微的机关术,将它们做成了类人的东西而已。 决定它们是否拥有‘性情’这种奢侈东西的是造物者,而不是它们自己。 更不用说像这种大规模的场面。 要人相信这几十口人居住的宅子里那些人影,其实是背后凶手一人操控所为,倒不如说这些都是鬼怪来得让人能接受。 想想曲老也是半身,这些人影未必不是尸怪。 狂风中隐约夹杂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闫欣还没循声看过去,笑偶率先有了反应,它先拉了下她的衣摆,伸手指向他们脚下的山坳深处。 —— 今日夜色还算不错,月明星稀。不知是不是因山上风大,夜空是一览无余,月光毫无遮挡地铺满整个天地,连这群山的山坳内,也能清晰得看到里面的草木。 山坳内的宅子已经不复三年之前古朴大气——闫欣记忆中那些鲜明地蹲在檐头威猛机关兽早就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一半的残瓦碎石,稀碎地挂在破落的斑驳墙头上。 然而这只是从他们这个位置看到的古宅墙外情景。闫欣在黑暗中眼色不错,在这月夜当中也能将宅内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宅邸里面的小道,厢房内院中,以及回廊上人影憧憧,不少虚晃的影子在她错眼间一闪而过,又在宅中另外一处再次闪现。 蒋原被这情景惊得毛骨悚然,他不安地往闫欣那头看了一眼,低声问:“看到了吗?” 闫欣点头。 “再走近一点。” 蒋原给她这句话说得寒毛又炸了一波,闫欣却在说完之后,立刻在笑偶的带路之下往山坳里走过去。 蒋原搓了两下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小跑着追上闫欣,问:“活人尚且做不到,人做出来的偃偶就能做到这样……来如影去如风?” 闫欣纠正他说:“是来无影去无踪。偃偶又不是鬼,做不到这种程度,方才你不是也看到他们只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影子而已吗?” 蒋原摸了下鼻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们这让人看不清真面目的走位?或者说是操控他们之人的手法。这也太厉害……绝对是世间难觅的神技。” 闫欣道:“只是恰好利用了天时地利造出来的景象而已。是不是偃偶还两说呢。” 不过,不管是还不是偃偶,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算得上神技了。 闫欣平日里一直自诩她做出来的偃偶天下无双,但是面对这种完成度极高的技巧,也得真心诚意的赞一句,厉害。 然而,在称赞之外她总觉得好像这技巧有点熟悉,好似她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 笑偶带着闫欣走的路非常得顺,蒋原先前一直以为家主为他们准备的路才是最好的,但走了这一趟后才发现,闫欣口中的快,和他平时的捷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进了山坳内——笑偶撕开了长在山林野草藤木,将占地的危险虫兽全都驱赶殆尽,用绝对的武力给他们清出了一条笔直干净的山道。 两人只花了片刻功夫就摸到了宅外,闫欣顺着笑偶扒着的半边墙头悄悄地探了半张脸。 和在山顶上看下面不一样。 站在古宅墙外,他们才清楚地发现除了今夜天气不错之外,原本应该是一片废墟的古宅内,有亮着的灯火——只不过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这些灯光都被掩盖在霜华之下。只在走近了才能看得到………那些让人脚底冒寒气的场面。 在昏黄暗淡的灯光映衬之下,那些清晰地在宅子里面走动的黑影。 蒋原万万没想到,即便是有灯光。他们看到宅子里的光景也没比之前他们在上面见到那情景让他的恐惧少一些。 甚至比离得远时见到更加瘆人。 ——宅内依旧一片昏暗,原以为只是在月光下一闪而过的影子。站在墙头外的位置,让他们看清楚了隐在阴影中的那些摇晃着走动着僵硬的人形之物。 在闫欣事先说明过后,他竟然真的看出了这些东西和活人之间的巨大差异——活人碰面相互寒暄张弛有度,举止都由自身操控。 而这些黑影,几乎就在快要相互撞到之前急急刹住,随后快速点头或福身,或者突兀地凑近,交头接耳了一瞬之后,立刻退开,接着各奔东西。 就好像在快速过了一场早就编撰好的场面戏码似的。 很快,蒋原发现了这些灯光并非只是灯光而已。他们彻夜亮着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彰显这儿有活人——而是因为这些黑影,单纯在月光下根本看不清它们究竟在做什么。 但在宅子的亮着屋内灯火映照之下而显出来的影子,可以清晰地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回神之际缓慢地呼出口气后,他尽量压低了声问闫欣。 “你不觉得,它们……” 闫欣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声吓出一身冷汗,她马上意识到了点什么,立刻抓了蒋原一把,把蒋原原来要说话给抓没了。 但好像为时已晚。 里面快速穿梭的影子猛地齐齐停住了。蒋原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冰冷杀气往他们这边扫过来。他压住背后炸出来的寒意抬头,一眼撞进了许多张各种表情的面具,齐刷刷地对着了自己。 蒋原当时就被这些东西看腿软了。 笑偶带着警告意味的讥笑声在空旷的夜色当中格外的刺耳,却极其有效地让蒋原清醒了。他霎时扭头,见闫欣抱着笑偶已经跑出了老远——这人竟然不跟自己说一声就跑了! 他当即也转了身,却在那瞬间感受到许多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朝他这边聚拢而来。 他脑海中想起了家主带回来的那具尸体。 ———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 闫欣边跑边给自己找借口——她也不想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要是没有笑偶跟着自己,她也没多少把握能从那么多的‘鬼’的注视之下脱身。 而蒋原是有功夫底子在身的人,就算被那些东西缠住了,他脱身的几率也比自己大。 当然,主要是还闫欣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被这么瘆人的东西追打。 蒋原拼尽全力准备逃出包抄而来的那一群东西后发现,自己这点能耐当真是不够看。他朝跑出老远的闫欣喊:“小姐,你跑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很不地道啊!” 性命攸关之时,逃命何须人提醒。 闫欣好歹还有点良心,回头朝蒋原那边看了一眼,希望蒋原还有活着逃出围剿圈的可能——这一眼看得她心底一阵拔凉。 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还算大,但被那些东西追赶的场面当真是要命。 在蒋原身后,密密麻麻的黑影站在宅子内外,朝蒋原生扑过来的不过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 闫欣琢磨这可比曲家的家主述说的时候严重多了好吧——但那家主有一点说对了,这些东西真的十分像人。 即便是闫欣这个内行人,也根本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宅邸内原本住着的那些人化了恶鬼,还是根本就是本人死而复生了的冤魂。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二章 宅中戏 笑偶的行动力当真是卓绝,闫欣不用思考任何意外,一门心思跟着它往前跑。 就这样畅通无阻地爬上了原来暂时歇脚过的山顶。 这个地方足够空旷,站在上面看古宅几乎可以一览无余。 就算那些东西追到这儿来了,对闫欣来说也是好事——起码她能看清楚这些东西就是什么。 不管是机关偃偶还是真实的人身,她都可以找到让这些东西不能再追着她或者让她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的办法。 但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准备好了自己随身带的刻刀,回身正准备甩出去——蒋原惊慌失措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别别,小姐这双手甩下来,我被扎成筛子是小事,这些保命的刻刀找不回来那就太亏了。” 闫欣看着身后黑压压的那一片已经被蒋原远远地甩在山林内,并且大部分已经退回到了山坳里,没有紧追不舍的意思。 看来只是想驱赶他们。 闫欣紧张的心绪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重重地喘了口气,收了刀之后,伸手把差点跑断气的蒋原拉上了山顶。 两人各自坐在地上,默不吭声地歇了一会。 夜风急躁的山顶上,两人无声地对着山下那忽闪着微弱光线的古宅,偶尔还能看到人影一晃而过。 蒋原先开口打破了静寂。 “不用再去了吧?” 闫欣没答,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家主跟你说了最近宅子这边很危险了吧,你没跟我说。” 蒋原听出来闫欣是在责怪他没把事情说清楚,他无奈却也自知理亏:“小姐丢下我就跑,别是因为这个吧。” “不是,”闫欣回得干脆,“只不过方才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问问而已。” 因为想知道,便开口问。 蒋原真觉得这姑娘脾气怪异得很,说话做事很直接,方式也很极端激烈,可做事的方式却能让你觉得没有恶意。 就是这样,蒋原才觉得瞒着她家主的提醒,是自己理亏。 他讪笑道:“家主确实和我说,最近宅子这边的动静很大,隐隐有种失控的迹象。他说这宅子已经关不住这些东西了。” “所以,真相要尽快查清。不久之后,曲家也要采取手段,将这个隐患彻底解决。” 闫欣不信这些天地不容的东西还真能现世。 “真出去了再说吧。现在它们连这山顶都上不来。” 按照她的猜测,这些东西的操控之人才是被关在那宅子里,离不开这里的唯一活物。 蒋原看着她站了起来,在猎猎的风中,俯瞰着山坳里的宅子。 他徒自思索了一会,说:“幸亏和小姐一起来的,这次我倒是看出了一点从前没看出来的东西。” 闫欣问:“什么东西?” 蒋原道:“我觉得这些东西在给演一出很长的戏。” 这话就很扯淡,这里都没有活物,做戏给谁看?但……闫欣确实也隐约感觉出了那些东西在做一些很奇怪的举动。 她沉默了片刻,问。 “什么戏?” 蒋原道:“挺像那种大户人家……嗯,小姐见过一些有钱人家内宅争斗的场面吗?深宅大院内的戏码可是相当精彩。” 闫欣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古宅内部虽然也斗,但绝不是那种后宅为点蝇头小利扯头花的戏码能比拟。 古宅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身本领,斗起来经常兵不见刃,杀人不见血。 “曲家的古宅和寻常民间大户不一样。”她说。 蒋原有点招架不住闫欣的一板一眼,他迟疑地思索了一阵,费劲地解释说:“你先听我说……我看到了里面的人……姑且算他们是人吧,在碰面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相互行礼,招呼过后我们可以通过他们之间相处的小动作判断出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其中有两个人,一人站姿笔直,另一人绕着他跑了一圈。那站姿笔挺之人伸出手,另一个人顺其自然地将手牵住,随后两人的影子就一闪而过了。” 闫欣这会不抬杠了,她的声音低沉了些,明显起了兴趣。 “还有吗?” 蒋原诧异地问:“你没发觉吗?还有一段,有几个姑娘装扮的人,手持团扇,凑在一起小声笑谈,团扇却是指着隐在暗处的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模糊的人影先是退缩了一下。紧接着这几个姑娘便朝她追了两步,朝她招手,将她招过去了。可惜后面这一团的黑影一起消失了,不知道后来他们一起玩了什么。” 闫欣并非没发现,只是她没觉得这些举动有什么不对劲。 但在蒋原仔细将这两者拿出来,将其中怪异说给她听,她也察觉到了。 听到蒋原臆想之后,她淡漠地说:“你看不到后面那些东西。他们根本不存在。” 蒋原正回味得津津有味,忽然听闫欣来了这么一句,愣了下,问道:“不存在?是你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吗? 闫欣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些场景对她来说都十分熟悉——甚至都是她亲身经历,亲眼见过的场面。蒋原看到的那个笔挺的身影是她父亲,而绕着她父亲走了一圈的人正是她自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刚到这边,父亲还没有说要将她一人留在这。她还以为自己不过就是跟着父亲来这里办事——和从前一样。 根本没想过那会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时光。 而这个场景,应当只有她和父亲两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从代表自己的黑影竟然反常地绕父亲的黑影跑一圈这种不可能的举动中看出来一点虚假——她自小就不是这种粘人的性子,大多数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是手里拿着刻刀,独自一人玩。等父亲和他人招呼完,或者办完事后,回头来找自己。 她才会再跟上。 所以,蒋原说的这些,根本没发生过。 可到底是谁在杜撰这种莫须有的戏码? 蒋原见她只是沉思,没有回自己,很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断她。 半晌后,他等着自己平静下来,起身和闫欣说:“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正好我回去问问家主,他是曲家里的人中和内宅走动最多的人,想必能从我的描述中,判断出一些人的身份也不一定。” 闫欣赞同道:“好。” 这一趟进出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但回到曲家本宅里时已将近破晓。闫欣看着天光乍现,下意识深吸了一口山间潮气。 笑偶站在不远处,似乎感受到了她情绪上有些不安定,回头朝她看过来。 闫欣走过去,笑偶反常地特地在原地等她,见她到了自己跟前,便伸手抱上了她的腰。 笑偶和惊偶那只撒娇鬼不一样,它很少会这么主动贴近自己,大部分时候都像个稳重的先行者,为她扫清障碍,指明最正确的路。 是她最得力的左右手。 现在她的左右手在担心她了。 闫欣拍拍它的头,小声说了句。 “我没事。” 蒋原正在低头边走边思索,闻声回头见闫欣停下了脚步,便问道。 “怎么了吗?” 闫欣按着笑偶的头,瞎说道:“这一趟出门,我只带了它一个出来,大概是觉得孤单了。” 蒋原笑着调侃说:“你不是说偃偶都是死物吗?这一路看你和它相处好似不是那么一回事。” 闫欣低头看着笑偶,忽然觉得蒋原说得挺对——这些偃偶确实是死物,他们对除她外的任何人都会表现出很死板的一面。 理智点说,对她其实也能用这个套路来解释。 但闫欣对他们有很重的感情。 他们之于闫欣就等于活物,甚至比活物还要重要些……可能已经算是自己亲人一样的存在了。 这时,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每个偃师对自己造出来的偃偶都有特殊的感情。她尚且如此依赖偃偶,倘若有人也怀着这种情感呢?三年的光景,她在盛京为了进入祭天台做了许多的偃偶。 那么在这个登天峰的深山宅邸中,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人为了某个目的,造了这些东西,来为自己制造那些他想要的情感呢? 至少能变得不会那么孤单。 她越发想知道这幕后之人的性情了。 “回去后,替我和家主询问一句,我能不能在旁边听你问他关于那些黑影代表的人究竟是何人这些问题。”闫欣正色道,“这件事很重要,只要拿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想离我们要查的真相应该不远了。” 蒋原哪有不听她安排的道理。 闫欣的言行目的性非常强,给他一种想要查清楚真相就什么都不要问,跟着她走就可以的感觉。但这件事,他却有些犹豫。 原因便是曲家的家主好像对闫欣有种莫名的警惕。 虽然他们都没明说,可家主一向掩饰不了他的脸色。 每次家主看到闫欣脸上都露出警惕神色。 “家主那边,我会尽力。倘若不行,我回头会把话全都告诉你。” 闫欣也不强求,只点了头。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三章 敌意 回曲家本宅早就过了蒋原和家主约定要回来的时辰。 闫欣知道这位家主不太待见自己,便留在了外院。 家主见蒋原虽然有些狼狈,但人平安无事后稍松了口气,招呼他往里走,问:“如何了?” 蒋原回道:“确实如您所言,非常危险。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只可惜我们这次进去之前没有足够的准备,进展不大。” 家主露出失望的神色,喃喃道:“看来还是得早些采取措施了。” 往常主家说什么,作为手底下的人只需照着做。但这次蒋原想到了闫欣,闫欣的推断让他有了改变主家的可能。 他迟疑了下,反常多嘴说了一句。 “您觉得那样解决得了问题吗?” 家主意外地看他,沉着脸道。 “若有更好的办法谁愿意鱼死网破。要破里面那些东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不懂。” 蒋原看着家主一瞬间失控,走近了一步,安抚道。 “您别急,我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虽说这一趟我们进展不大,不过比之前收获多了。” 他将他们这次的发现给家主分析了一番,接着说:“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若是可以多知道一些关于内宅住着那些人的事,私底下要解决宅邸那边的东西,也不是没可能。” 曲家家主诧异。 “若是真有这么一号人,找出来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他先是露出一些欣慰的笑意,但马上又忧愁起来了。 “可是你说宅邸内的人……一些事?我虽是家主,但和里面的人接触不多。在我看来,那些人都挺目中无人,不会跟我袒露他们真性情。” 蒋原见家主回答地很是认真,便是可以配合的意思,而非从前固执己见地让人只管照着他做就行。 更重要的是说出来的话确实有用——目中无人四个字就说明了内宅与世隔绝的某个原因。 蒋原回忆自己在宅邸内看到的影子们和目中无人这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也就是说,对外人来说,宅内人的态度是傲慢。 但宅内人之间,却非如此——看样子,还是需要找对的人。 家主好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他明显对宅邸内人相关有些忌讳,便谨慎地问道:“你问这些事做什么?人已经死了,现在回头去论为人功过毫无意义。若是找人,看关系就行了。” 他苦口婆心道:“重要的是解决现在宅邸那边引发的问题。其他的,别节外生枝。” 蒋原原先还不想将闫欣牵扯进来,几乎都没提到她。 但现在看来,还得搬出这位小姐。 “我也不想节外生枝,可方才和您说的这些发现,都是我带来的那位小姐找到的。” 家主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不可能。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的比我们家内人还多。” 蒋原道:“她不算外人。真要论起来,她还曾经去过内宅,应该和宅内的某个人有更亲的关系。” 家主古怪道:“……怎么可能。” 蒋原顺势道。 “您没亲眼见到她的能耐。她虽然没明说,但她的表现确实给了我这种感觉。宅内也没活人可以给我们证明什么了。但她知道的越多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 “而且家主大人,现在和我们之前见到的光景确实严重许多。” 他们迫切地需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去纠结一个还不确定的身份。 “证实她身份为何人的事可以慢慢来,我们需要尽快摸清楚宅邸内还有谁有这能耐。那一夜也许并没有将宅邸内的人全部烧死。幸存者也许并不止一个。” 家主大叹了声,嘀咕说:“但……这也不容易。容我再想想。” 蒋原躬身拜谢礼,接着跟了一句说:“现在宅子那边非常危险,我看白日我们也不能随意带人进去了。” 曲家家主脸色沉了下来。 “那可不行啊……已经拖了三年了,再拖下去,查清真相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 蒋原却直觉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日后这盘龙碑也很快就要结束他留存在这世间的使命,成为真正的一块破碑。 闫欣非常关键,这大概就是曲老将她送过来的缘由。 ——— 不能让家主和闫欣之间产生冲突。 蒋原安抚家主道:“您别担心,蒋原必当竭尽全力,以报曲家的恩。” “对了,那位小姐我能让她进来一并听您为我识别身份吗?先不说她身份,我观此人洞察能力一绝,这次之所以我们能往前更进一步,都亏了她。” “若她在,说不定我们能更快查到真相。” 曲家家主诧异道:“……一个姑娘家,能帮到你?我听着你方才那说辞也不大靠谱,句句不离她,莫不是全都是她跟你说的吧。” 说完之后家主好像才想起来,说:“虽然她是闫家的人,是当年那位的后人。但是能让老爷子认得,在偃术上的造诣想必了得。但……身份尚未明了,谁知她存了什么心思。还是要多看看,不能任她胡说什么我们便信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蒋原附和道:“我便是出于这一点,才留住了她。现在能带我们查探出真相的人,也就她一个。家主,留给我们查真相的时间不多了,有这样的人,一定要物尽其用才是。” 家主被他说得面色更是沉重。 “我知道啊,但事关重大,一定要慎重。” 蒋原有些无奈。 家主徒自想了一会,又道。 “我不反对你带着她一块去。只要能查清楚,合适的代价我们都付。不过……” 他似乎相当忧虑,喃喃地说:“不瞒你说,这姑娘我第一眼见到总觉得有些眼熟,相貌是陌生的,可她的气息……让我总有些不舒服。若非她提到了曲老,我断不会让她跟你上登天峰。” 对于蒋原来说,不让答题者上登天峰是家主最反常的念头。 他刚想问缘由,却见家主摆手道:“罢了,可能是我多虑了……你想问一些关于宅邸内的事,我有更好的人选。那姑娘若是愿意,便请她到后院一并问询便是。” “总之你要看紧一些,宅内人的身份都是机密,若是传出去了,对这些人原族之人会酿成杀生之祸。” 曲家家主态度依旧慎重道,“祖师爷教诲我们人命关天。可千万要小心谨慎。” 这位谨慎过了头的家主一连说了三次慎重,蒋原只得将慎重摆在了首位。 —— 闫欣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才见到蒋原从里面出来。 她一看蒋原略微紧绷的姿态,便知晓了可能答案并不理想,她低声道:“倘若家主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蒋原忙拦住要转身的她,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姐别急啊。” 闫欣皱眉——蒋原分明是自己很急迫,可总是习惯性将自己的急迫转嫁到别人身上。她一向不容易受外界影响自己的情绪,但不表示对方可以将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她往边上退了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急。是你在急。” 蒋原愣了下,悻悻地抽回了手,说:“好吧,是我急。小姐可不能走,你走了,我后面可就难办了。” 闫欣站定了,郑重其事地说:“我也没要走。只是觉得家主好像不大相信我,你要是跟我走得太近,对你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蒋原一愣,他特意回忆了下,觉得自己好像没在她面前说起过家主对她有什么评价吧。……她怎么知道家主不信任她? “曲家现下正直要用人的时候,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对曲家来说是好事,怎么会对你不信任。” —— 那就要问人家了啊,闫欣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虽然她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一个突然自己找上门的外人,表现出比他这个家主更了解古宅那边的情况。宅邸那边又是相当神秘,且有着万不能外泄机密的存在,家主会对她怀疑,甚至排斥她更进一步牵扯其中也属常理。 蒋原见她没反驳,便说:“给我个面子吧。我好说歹说家主才答应了让你旁听,你就别说什么不去了之类的话。” —— 闫欣原本也有要问知道答案的对象,虽然登天峰宅邸中的人都死光,但世间确实也存在着那么一些人。 这些人已经完全脱离了曲家,有些隐藏了身份,以毫不相干的身份活着。有些表面已经毫不相干,但私底下还和内宅的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其中就有父亲,还有天机阁底的其中几位工匠。 —— 曲家的人对这件事很慎重,特地将会面的场地定在了本宅的后院。闫欣跟着蒋原往后院走,边走边打量这庭院的布置——说起来曲家有那么个能力卓越的祖师爷,能耐看人看不出来,却从这宅子的布置上看出来。 曲老本身在朝中工部管治水,靠的便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技巧。登天峰群山环绕,潮气极重,但走入这位于山中的宅院里却感受不到多大的水汽,仔细看便能发现这儿南北通透,宅外山风喧嚣,宅内却是和风习习。 闫欣的目光不时落在屋檐檐头上,那儿看着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和许多人家爱在檐头装饰的习惯完全不同。但上面却是错落有致地插着一些木制的风车——这风向的摆布手法确实需要一些功底在身。 但这些只是她看得到的部分,这宅子还有不少非内行人看不懂甚至看不到的机关。 譬如看似敞开的拱门,走过时抬头能看到镶嵌在里面的铁杆——这一看就不是装饰,而是实打实的机关边缘。 而且全是犹如大敌降临的半开启状态。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四章 故人 蒋原见她一路走一边到处看,问:“怎么了?” 闫欣嘴角扯了个讥笑,说:“特地找了个满院子都是机关的地方啊,防我吗?” 蒋原本能觉得她想多了,防备心太重。曲家既然设盘龙碑招人进山,就不会做这种防人之举。 “你又没做什么对曲家不利的事,防你做什么?” 闫欣心道,那是因为蒋原不知道她的身份。 仔细算起来,就算曲家不知道,她到登天峰的消息应该也早就传到这边来了。 “曲家家主本就对我有防备,会有这种反应我不意外。” 蒋原立刻想起了家主那几句慎重,他谨慎地抬头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来,又觉得家主不至于针对一个姑娘家到这地步,疑惑说:“不止这里啊。曲家宅内多有机关布置,你是内行应该看得出来。” 他寻思一会,又多嘴道:“这些东西不主动针对外人,我头一次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还把自己关死在铁笼里了,幸好当时内宅有人在,将我放出来了。” 他这番话听着像是在感慨,在闫欣听来却有些此地无银。 闫欣没对他这番微带自嘲的话显露出什么态度,只是淡漠地说:“从前来这里时见过这些机关。你要说这些东西不针对外人,那也不对。这些机关本意就是为了防范外敌而布下。” 蒋原大约想要解释的是这些布置并非针对她,但在闫欣看来,是不是针对她得看她什么身份。 倘若她对于曲家来说是敌,那这些机关就会一股脑儿全用在她身上。 蒋原作为从来没怀疑过主家的人,听到闫欣这番争锋相对的话语,显露出了疑虑。 “那……小姐还是别去了吧,我一人去也一样。回头我再同小姐细说。” 闫欣心道要是可以这样,她也不用非要跟着来。 “那倒不用,正事要紧。” 她自觉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三年前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了。 若是这些小阵仗都对付不了,日后还怎么对付天机阁底的东西。 蒋原见她没表现出担心的反应,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替她担心上一点。但闫欣这句‘不用’说得太轻巧却不是什么好事,他仔细斟酌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小姐不担心这是个陷阱吗?” 对闫欣来说接下来只要她能拿到线索的价值超过了需要冒的风险,那这趟就值。 “我要是怕当初就不会跟你上登天峰,进曲家的宅子。” 蒋原见她在自己说开了之后,没了之前的警惕,心想这姑娘当真是奇怪。既然不怕,为何对周围的机关如此敏感。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了后院内。 闫欣前脚刚踏进去,忽然停住了。 四周发出了轻细的机关启动声。闫欣原以为自己足够沉得住气,但在听到异常的声音时,身体几乎本能往后退。 蒋原毫无所觉,依旧毫无防备地往前迈步。 但那些机关却在她后退之后,立刻又收敛了下去。 这要不是在针对她,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人坐。 蒋原走了好一段路,发觉闫欣没跟上来,回头发现人站在院外。 他下意识抬头往四周看,问:“这里也有机关?” 要不是对方想弄死她,就是对方不让自己进去的花招。 闫欣轻吸口气——答案不管是什么,都算是成功将她对即将要见的这个人身份好奇起来了。 家主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来。 “蒋原?” 蒋原回头应了一声。 却听里面传出了另一道声音。 “来了吗?” 闫欣听到这把声音的瞬间,脑海深处的模糊记忆猛然炸了出来。 ——‘不能让她活着,把整个盘龙镇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不用活捉,带尸体来见我。‘ 寒气从脚底猛窜上了脑际。 闫欣感觉到浑身开始发麻,脑子运转慢了下来,四肢不再受控。 这是她不能在这逗留的信号,她沉寂三年的老毛病要犯了。 他们距离谈话之处还剩几十步的距离,以他们的脚程不过转眼间就能看到那另一人的真面目。 那个要杀自己的人,马上她就能知道长何模样。 闫欣却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猛地收回了脚步,快步往回走。 蒋原一个错眼才发现原本紧跟着自己的人跑了。他一头雾水地往回追了一阵,却见闫欣走得极快,不过眨眼间,人就消失了踪影。 他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后院,又望了一眼闫欣消失的方向,无奈道:“说走就走,怎么也要给我个话。” 家主见蒋原独自一人站在外面,一副刚从外面迈步进来的模样,诧异了一瞬,问:“刚到?前面有动静我还以为是你来着。” 跟在家主身后的是个中年男子,长得黝黑,若不是一身官服,乍看像常年在地里劳作之人。他憨厚地笑,浅露出森白的牙口,说:“跑出去追人了吧。” 这话像是在提醒家主。 家主面色微僵了下,短暂地斜视了一眼,低声问:“对了……你说那位姑娘要来,人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蒋原这会大致明白了家主之前那反常的慎重是什么意思了。 眼前这位分明是整个盘龙镇都知道和曲家有仇的管辖盘龙镇的郢县县令。 他没回应这位身穿官服的县令大人,也没回头往外面看。 他只知道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也不能再提闫欣的事。 闫欣知道古宅的事太多,会被扣上嫌疑人的帽子。 一如当年那位殒命在官衙的幸存者。 “先进去再说吧。今日我们要谈的事很多。那位姑娘不重要。” 家主颔首,回头朝中年男子道:“那就……” 中年男子和气地笑笑,一副官场大度的模样,说:“谈事为先,其他的不重要。” —— 蒋原最后一个跟进门,他先看了一眼了已经在另外一侧坐下的大人,面露不解,好端端的,县令怎么会来? 他上前去拱手行了跪礼,接着往下座走过去。 县令姿态轻松地往家主那边说:“今日穿官服着实给你们添麻烦了。若非为了公务,我倒是想以友人的身份过来。” 家主不接他刻意给的亲近,硬是推了回去。 “穿不穿都一样,大人现在不同当年,我们不过平头百姓,怎能随意。” 县令责怪道:“看看看,一套官服就如此生分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我昨日就听说有个姑娘上了登天峰,今早你送信来时,说是有进展了,需要我这边配合着查些事。我还以为能见着这姑娘呢。” “你一向喜欢藏着掖着,万一这姑娘也是故人,你都不兴把人往我这儿带。” 蒋原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抬头看向家主——这些事家主根本没和自己说。 家主口中说的比他对宅内更加了解之人,竟然是官衙中人 ——现在看来,还是闫欣警惕心强,觉出了其中不对。 官衙之人可和曲家不一样。当年古宅灭门大案,为何会草率地湮灭在三年前,不就是官衙的手笔。 即便是换了一个县令,官家立场也绝不可能和他们曲家一样。 —— 家主笑笑,却是转向蒋原道:“前面不是说要来吗?” 蒋原正在思索闫欣最后离开时有无反常,结果发现自己一直背对着闫欣,半点没注意。 他懊恼地回了一句。 “我今日没控制好,多说了两句把人惹跑了。” 家主意外地往另外一边看了一眼。 “看来……今天不是好机会。” 中年男子面带着笑意,没有回应家主的言外之意。 家主片刻后松快了些许,面上释出了一丝轻松的笑,说:“跑了也好,有个不大熟悉的人在,我反而不敢随意开口。徐大人,蒋原乃我曲家盘龙碑的守碑人,这些年多亏了他在镇上守着,我们对宅子那边的探查才一直没有中断。” 蒋原觉得家主的态度很奇怪,他身份对外一直保密,怎么忽然在一个外人面前挑明了。 正思索期间的不对劲。他却被家主转移了注意力,又给这位徐大人行了礼。 “徐大人,近日承蒙照应,原本早就想给大人送个谢礼。倒是不成想,能在家主宅子里见到您。” 端坐在上座的盘龙镇县令徐昶正在打量蒋原,听了蒋原的话,便拱手道:“久闻大名,咱们盘龙镇的守碑人啊。没想到就是你,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蒋原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脸皮,说:“徐大人才是,这些年为了查清楚三年前古宅的灭门案,您背了不少骂名呢。” 徐昶虚虚的往天际拱手一拜,道:“几十条人命啊那是,我当初看到这案子,当真的眼前一黑。前面两任县令的做法当真失职!可惜三年来案子毫无进展,……” 蒋原道:“这不是有进展了吗?要是徐大人三年前就肯坐这儿,说不定早就查清真相了。曲家可少不得您的帮助。” 徐昶往曲家家主那边看了一眼,又道:“我想帮,我也是从那宅子里出来的人,对宅子感情很深。” 蒋原道:“哦,您也是古宅中出来的人啊!” 徐昶一愣,下意识问:“还有谁?” 蒋原道:“您既然从古宅中出来之人,必定比我知道的多。” 这两个皮笑肉不笑相互揭底牌的人,对各自暴露出来的真面目都相当震惊。 三言两语的较量之中,蒋原真切明白了家主那几句慎重到底从何而来。 这位对曲家和内宅知根知底的新县令,才是他们曲家目前最大的敌。 对于家主的隐瞒,蒋原很不理解——倘若早些多说一点,今日他也不会把闫欣往坑里带而不自知。 现在想来,闫欣一路上发现的反常的点,实际上都是预警——只有他傻傻的,没察觉到分毫。 而这位他们原本要求助的对象,更是他们不该接触的人。 他看向曲家家主,眼神是疑惑和不赞同。 曲家家主不太自在地短暂笑了声,说:“怪我,前面我没说清楚。先前的那位县令牵扯进了盛京当中的兵马府大案当中,徐大人是接了圣恩,临时过来接替一阵子职务。” “好巧啊。”蒋原依旧保持了自己的怀疑——毕竟人家好好的早点不来,偏偏在曲老出事的节骨眼上换了县令。 徐昶又客气道:“我不过就是圣上派下来的先行官。明日盛京中那帮神仙到了。家主才是辛苦的时候。” “我还是希望曲家太平些好。万一出了一点差错,圣上那边可不好交代。” 蒋原听到这里,立刻想到了闫欣提到过了西南侯过两天便到的消息。 竟然是真的。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五章 幸存者 家主对这个话题没过多地说什么,看神色,似乎也不想提。 蒋原也便故作不知,无奈道:“好好的,这帮神仙也要来盘龙碑解题上登天峰吗?那我是不是得仔细做做准备了。” 徐昶闻言露出了一点惋惜,道:“实不相瞒……曲老的事我已知会家主了。” 蒋原装傻充愣。 “曲老什么事?他老人家现下也不常传消息回来了,不知在盛京那种地方过得如何。” 家主讪讪地僵笑道:“明日你便知道了。当务之急还是宅邸最近发生的事,里面闹得越来越凶。这个节骨眼,盛京还要来人。徐大人您看……” 徐昶深沉地点了下,叹气道:“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吗?家主说得对,宅子那边的事还得尽快解决。当真传出去了,怕是对我们盘龙镇不是好事。” 蒋原明白家主现在浑身散发出的那点颓败是怎么回事——曲老不在了,本家原本就没几个有能耐的顶梁柱子。现在又要有这么一帮神仙来他这个凡间。 想要不出事,又要招待好。 对现在的曲家来说,不比登天容易。 家主转向蒋原,正色说:“蒋原,你把昨夜探过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徐大人。我们三人当中他对宅内人最熟悉,若是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我们也好做些调整和准备。” 蒋原往后靠进椅子里沉默了片刻。 “昨夜的见闻当真是稀世罕见,一时也无法说清。我先同家主和大人说几个情景,劳烦大人替我看看。这几个看不清脸的黑影到底是人是鬼。” “亦或是人在背后操控的邪物。” 徐昶听到后面那半句话,略微抬了下头,问:“受人操控的邪物?” 蒋原颔首道:“这些东西要说是偃偶吧,交互的动作却没有固定式样,千姿百态。可若是鬼怪,它们的举止又缺了点人才有的灵气。” 接着他将自己同闫欣说起的两个例子,一五一十地说给家主和徐昶听。 家主听完之后,面色古怪,道:“那位姑娘没同你说什么吗?” 蒋原道:“小姐啊?她说是说了,但没什么实质根据。我认为不可相信,不提也罢。宅内的东西还是得同您确认一番才好下定论。” 徐昶到这里才开口道:“你是说,你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东西,他们像活人一般再现了一些……场景?那是过去发生过的事,还是邪物在胡乱模仿?” 蒋原一瞬间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嗡的一声。 对,他当时确实只觉得宅子里那些东西的交互模样,像在演戏,认为这些场面必定和背后操控之人有关。 但小姐却没有对他这种想法表示肯定。 而在蒋原提出要询问家主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要在旁听一听——他当时没有多想,现在被徐昶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她那种沉默不像是赞同自己的想法。 而是有其他的念头。 比如和徐昶这个古宅熟人一样会想起那场景会不会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可人家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和古宅有多密切的联系。自己询问的时候,她一直很直白的一副只知其表的模样。 那么,小姐会不会和徐昶一样实际上也是一个对古宅内了解比较深的人? 蒋原迟疑了半晌,才回道。 “这个当真不知……我们遇到那些东西之后便马上逃出山坳内。而且是我觉得这些黑影之间的交互十分古怪,才会想着要询问我最信得过的家主。” 家主欣慰地点头道:“做得好。” 徐昶看上去心思深沉许多,他先肯定了蒋原的直觉,随后将答案说了出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蒋兄弟这番举动合情合理。据我听来,蒋兄弟提到的这两拨人,前面那两位乃是前代古宅的掌管者,他早在入朝为官后便辞去了古宅掌管者的身份,交还给了当时曲家的掌家。” 他说着转向家主。 “我记得最后一任掌家是家主的叔叔。” 家主含糊地点头,道:“掌家和徐大人才算有交情。当真计较起来,反而是我和掌家并不亲近。您又是宅中出来人,若是问询宅中人的事,您是最合适之人。” 徐昶当下坐直道:“若是以我那点浅薄的记忆能帮得上忙,徐某定当全力配合。” 蒋原只觉得这个徐昶和家主之间的互动有种明显的违和感——家主并不想和徐大人套近乎,而这徐大人却是绞尽脑汁地贴上来。 在他的印象中,曲家和官衙根本不可能算得上有些交情。否则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官衙也不会有那种近乎于忘恩负义的做法。 家主的那位叔叔做为最后一任古宅掌管者,和官府中人交情不错,为何还会有后面的官府离谱行为? 那前代掌管者卸去了古宅掌管之职入朝为官,又是怎么回事? 问题太多了,但还是得一个个来回答。 “徐大人说的前代掌管是何人?他身边带着的孩子又是谁。”蒋原问道。 徐昶略微沉吟了片刻,接着说:“蒋兄弟可知三年前大魏建起来的那座祭天台。那位建起祭天台的前代工部尚书,便是古宅前代的掌管者。你见到的邪物装扮在他身侧跟着的孩子,是他的独女。掌管者名满天下,谁人不知,想必不用我多言。但他的独女叫什么……却是没几个人知晓。我也没见过几次,只知道那小姑娘性情开朗,十分讨人喜欢。甚至极有想法主见,很有掌管者的风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家主闻言,一改先前对徐昶提说的话题不感兴趣的姿态,表露出了难得的惋惜,道:“我也对那小姑娘的印象十分好。不愧是大能者教出来的后人。每次见面,掌家有要事商议,她都会主动陪着我一起。” “我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却次次都受一个年纪还不到我一半的姑娘照顾。当真是汗颜。” 蒋原虽然不知道从前家主是何处境,但想来也不会比现在好很多。 现在家中许多旁支的曲家人都在背后说他德不配位。以前还有古宅那边一帮神人陪衬,只会更惨。 家主面露惆怅。 曲家家主的地位在曲家其实十分尴尬,在家中毫无权利,却要事事都要操心,家中出身低微的人,只要有些天赋,地位都要比他高上一层。曲家上上下下,都在私底下笑称他只是个管外院的曲家下人。 一家子出身本也不好的人,却看不起自己家人。 着实令人想不通。 然而,掌管者的独女却很喜欢他。 每次问她要不要去内宅,她都选择在本宅这边跟着家主帮忙,还会替他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家子。 家主回忆起来了伤心事,眼角泛红。 “可惜,她死在了那起大火里。” 蒋原前面还幻想过闫欣会不会就是那位小姑娘,但是闫欣和开朗会照顾人的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蒋原对她最深的印象是她尖锐的脾气,任何让她不舒服的情况都能激起她最激烈的反击。 而且看她反应,仿佛是天生脾气。 徐昶低头忽然接着说:“不过蒋兄弟提到的这个孩子,我倒是想起来了另一人。” 家主皱眉,提到这个就现出了不高兴的神色道:“徐大人说的是我叔叔那位不知从哪找来的养女,不提也罢。” 蒋原问:“最后一任掌事还收有养女?” 家主压着怒气,冷嘲说道:“不过就是个图谋不轨的冒牌货,案件记载上提起过,她就是在官衙没的。逝者已矣,提她做什么。” 这是家主难得显露出来的一点情绪,徐昶见状,便道:“家主莫怪,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个人。和蒋兄弟在宅邸里见到的影子里的某一人有些相像。” 蒋原对家主这种避讳的举动有点意外,起了一点好奇,便问:“冒牌货是何意?徐大人是知道这影子的身份是谁?” 徐昶指着蒋原朝家主道:“看,还是年轻人稳得住。这才像办案的嘛。蒋兄弟提到的这个人,其实就是官衙案卷上写明的查案方向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在那场灭门大案中唯一活着的幸存者。” 蒋原立刻就知道了是谁——他对这个人有印象,虽然也仅止于案卷之上的内容。 ——根据案卷描述,这位唯一的幸存者,是案件最大的嫌疑人。可惜的是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昏迷的状态,偶尔清醒时却是沉默不语,什么都不肯说。 在官衙关押了数日之后,被发现死于关押的牢房内。 让这个案子成了一个死无对证的悬案。 蒋原脑海中闪过那个蹲在角落里的纤细矮小的身影,问道:“人是死于衙门内,那她的尸体呢?莫不是也跟着宅邸内的那些尸体一起,诈尸回山了吧。” 徐昶回道:“关于这点,案卷上没有细说。但我仔细翻阅了案卷之后发现官衙其实在放出幸存者身亡的消息后,曾经派出过人搜捕,现在还能找到当年签发搜捕令的状纸。” “也有可能当时官衙为了结案,将她先做身亡。而这个人或许现在还活在世上。”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六章 替死鬼 唯一的幸存者还活着,现在还极有可能是这起大案的凶手。蒋原代入了那人思考一下,大概这辈子都得改头换面,苟且偷生了。 先不论她现在如何。 蒋原总是对女子宽容许多,认为她们作奸犯科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若非逼不得已,到不了这种灭别人一家子的地步。 那么一个姑娘,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 现在在古宅内徘徊的邪物背后操控者,真是她吗? 再回头想想。 从影子的相处表现情形看得出来,气氛还算不错。侧面说明至少影子所呈现出来的日子,她过得还算不错。 虽然性子不是很好,但里面的人对她还有足够的包容心,这种友好的环境之下,不至于鱼死网破才对。 那么问题点就出来了。 “家主方才说她是个冒牌货?” 家主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忌讳,几乎在蒋原再次提起的时候,立刻拉下了脸,说:“那只是因为………说来话长,这孩子也算是挺有天赋的人,虽然比不上掌家者的独女,但各方面能力都凌驾在大多数宅内人之上了。” “前代掌管者仁厚,见她才华出众,便收入宅中。后来离开时,又将她托付给了叔叔。谁想她……” 他的不满戛然而止。 蒋原却听着很糟心。家主短短的一句话中就已经将他对人家的态度不友善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在宅内的日子过得如何?掌事养女的身份……应当不算差吧。” 家主摇头。 “宅内事我不清楚。徐大人可还记得?” 徐昶道:“隐约记得些小接触。过日子嘛大差不差,大家都是人,宅内和外面也没多大区别,性格不好的孩子总过会辛苦许多。” 蒋原了然——可想而知,一个外宅家主都如此不待见这个孩子,宅内的人又怎么会对这个于他们来说是个巨大威胁又没有靠山的人友善呢? 更让蒋原觉得怪异的地方,是那宅邸里的幻影表现出来的其乐融融根本不符合逻辑。 ———— 话是问完了。 可家主这种带情绪的一面之词,蒋原只能充作参考。 他转向徐昶,问道:“徐大人对那孩子的印象如何?” 徐昶想了一会,说:“性格有些孤僻乖戾,还心高气傲。见过几次,她说话做事很冲,次次都在得罪人。” “这样的姑娘,在宅子里必定不讨喜。不过我对她的印象还算可以。和掌事者的独女比起来,这姑娘有野心,做事也干脆利落。” 蒋原不知怎么对徐昶口中谈论这个姑娘的时候下意识打了个激灵,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但细细去琢磨,那股若有似无的感觉又没有了。 便问:“她是何来历?曲家人吗?我好像没在曲家的族谱上见过这么一号人。” 家主却在这个时候接了她的话。 “有。” 蒋原疑惑的应了声。 “谁?” “她原本不姓曲,后来……是叔叔做主收她当养女,给她一个养女的名讳。名曲晚。”家主说完之后,犹豫了下,说,“收养她其实是为了代替前代闫掌管者独女,将她送入京中。” “送入京中………做什么?” 家主:“因为最后以灭门告终,这答案也没人知道了。可能是为了替死,也有可能为了天机阁内的东西。” 一语惊起千层浪,蒋原以为自己听错了,思索了半天总觉得这句话虽然事关重大,但家主前后都没说,导致他半个字都没听明白。 “替死……是什么意思?” 徐昶抬手按下了有些脸色黑沉,姿态有明显躁动的家主,说:“还是我来说吧。” ——— 闫欣做下决定之后,几乎很快就离开了曲家本宅。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是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祥之事即将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依照自己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她得找个地方先躲一躲才是上策。 笑偶蹲在山林中等着她。 见她老远现身,立刻高兴地四下乱窜了一阵,窜完了莫名其妙矜持地在原地等到她走近了,才奔到她身上。 闫欣感受着笑偶贴着自己那冰冷的触感,心绪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四周很安静,除了山野中的气息和动静之外,没有任何危险。 许久之后,闫欣吁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低声喃喃道:“没事。曲家的人靠不住,我们还能靠自己。” 所幸,她已经进过一趟登天峰内。这一路探查过后虽然没有太大进展,不过对她来说,进出已经没有任何阻挠。 至于那些恐怖的东西当真还不如有人开口说话让人害怕。 ——她不免还是会想起那道让她浑身上下本能恐怖的声音。 闫欣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她千辛万苦从这里逃出去,到盛京找到玉姐后,玉姐曾经为她找人看过身体。 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行为举止上和她原来的模样有了不少的变化。 玉姐认为她刚经历了生死关才会如此。人在性命受到威胁后会本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让自己顷刻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也就是所谓的性情大变。 闫欣接受这个说法,只是自己关于宅邸中的事,少了大半的记忆。尤其是在古宅中的那段日子,记不清楚自己在被父亲送进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自己被人追杀到命悬一线的境地。 她摸着笑偶的下巴,将它放在了地上。 “虽然从别人身上拿到线索会比较快。但是……还是靠我们自己比较舒服。” 好在前一晚跟着蒋原拿到的线索很关键,让她有了方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带了笑偶,在别人对这个地方望而生畏的时候,只她单枪匹马混入其中。 又安全又高效的方法。 闫欣带着笑偶进了隐蔽的山林里,找了一处荒芜的山野洞穴中,坐在洞口,将笑偶放进去。 现在时辰尚早,倘若她猜测的没错,古宅里面确实有活人的话。 白天去无疑是送人头。 晚上群魔出洞了,才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正好,她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思绪。 蒋原说起宅内情况相关那两段情景太过怪异了,尤其是关于父亲的那段。 她自小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脾气大又爱惹事。一点不顺心就得上房揭瓦,闹得所有人都见她就心惊胆战才甘心。 然而古宅中那个围绕着父亲影子乖巧又贴心的人又是谁? 父亲也不是个对别人家孩子会表现出亲近的人,能如此亲昵地接纳神态的对象必定是自己。 可那黑影,分明不是自己。 笑偶在荒野内一阵鸡飞蛋打,将一窝地鼠追打地吱哇乱叫,四下乱窜、玩得没心没肺,开开心心。闫欣便躺在洞口铺起来的草垛上,一边回忆着自己仅有的那点关于古宅内过去那点稀少的记忆。 值得一提的是,她对曲家以及古宅并没什么好印象。 确切来说,她一直觉得古宅内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和外面的人没多大区别,弄得宅子充满了阴险,算计。 每个人总是在趋炎附势上特别精打细算。 成天将自己的心思都花在钻营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工匠造诣上有所精进。 闫欣觉得自己之所以对古宅没什么太深的记忆,多半是因为对她来这种不喜欢的地方,自然不会记得有多少相关的印象。 但三年前父亲出事之后,紧急将她送过来之后的那段日子,对闫欣来说却是意外的沉重。 沉重,能想起来的却不多。 只是偶尔触及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总会将她最难以忍受的负面情绪全数都勾出来。 —— 那次是父亲唯一一次没有带着她进入宅邸,而是将她交给了曲家的家主。 起因是祭天台出事之后,父亲带她进去天机阁过一次,随后便即刻亲自带着她离开盛京,来到了盘龙镇。 闫欣记得分别前他好像很着急,只跟她交代了一句‘欣欣,不要相信任何人,收敛你的心性,别妄图去救哪个人。你一定要活下去,等着爹来接你。’ 当时她已经年纪相当,也知道她爹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困境。 天机阁的案子牵连甚广,父亲身后的人已经全数都死在了天机阁底,他这一去,凶多吉少。 但闫欣忍下了哭闹求爹别走的小性子,用这辈子仅有的懂事撑住了理智。 “我会活着,等您来接我。” 在那之前,她一直都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根本不知道如何在绝境活下去,也不明白那句她要活着意味着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 天色转眼间暗下,闫欣脑子里被模糊的回忆搅合得浑浑噩噩,一时清醒地知道自己是闫欣,可意识模糊时又好像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人尖酸刻薄,老是讥笑自己天真无能,拖累家人。还说着不如死在宅中,成为她手中众鬼之一来得轻松。 “我会代替你,成为他的女儿,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你,就老实死吧。” 闫欣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浑身颤抖地惊醒过来。她下意识抹了下额头,触了一手的冰冷。旁边有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反手要推开,却见笑偶蹲在一边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闫欣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方才惊醒她的——应该是时辰到了之后,笑偶拉扯了下她。 她回神,看了下天际快要消失的天光,随后吸了口气,站起身朝笑偶伸手。笑偶顺着她的手臂,熟门熟路地攀上了她的肩头。在闫欣朝天际指过去的瞬间,它跳上了头顶的树梢,开始了今夜的征程。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七章 她是谁 今日只有闫欣只身一人带笑偶前往古宅,来到宅邸的时候还早。 天光尚未完全消失的时辰,废墟一般的古宅被蒙在一片薄纱般的昏黄之下,到处都是从墙体中暴露在外的机关残骸,有一种专属于偃术秘技的神秘感。 四下静寂无声,没有一点生气。闫欣记得昨晚上他们来晚了,到时宅中的灯火已经亮起,之后又因为他们打草惊蛇,仓惶奔逃无法再回头。 导致他们几乎没有好好看全了古宅里的模样。 今天的时辰却是掐地刚刚好。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亲眼看到那些影子是如何出现,那些灯火是在何时,又是怎么在这个荒废的古宅内亮起,这些机关残骸又是如何开始运转。 闫欣心底有股无法压抑的兴奋——探索新自己从未见过的领域一直是她自小的爱好,现在倒成了危险的坏习惯。 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压抑自己的想法,倘若习惯不好,那就想办法规避掉最危险的部分就好了。 而今日,她已经多花了大半天的时日来做准备,现在脑海中已经在安排找到源头之后,自己又是如何报复昨晚上那一次的惊吓。 笑偶蹲在她边上,双手扒在断墙头边沿。闫欣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片刻后将笑偶拽到自己身旁,又往宅邸的墙上轻敲了两下。 笑偶立刻会意,当下猫进了墙根的昏暗中,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踪影。 今夜的山风较昨日要安静许多。 午后山中的天气便暗沉下来了,山间欢快的鸟语虫鸣也都不见,静得深沉。夜空中没有了一览无余的月明星稀,山间的风夹杂了些许沉闷——依照从前父亲同自己提起过,这是要下山雨的前奏。 偃偶是木头制成,最怕的还是水潮之气。 浸过水汽的木头,分量加重,机关的反应也会放慢。 也就是说,今晚当真是属于闫欣的天时地利,就差幕后之人能不能如她所料一般配合地现出真身了。 夜幕覆盖整个山林的同时,静寂的山野忽然喧嚣了起来。闫欣下意识抬头,耳中出现了从四面八面急速会聚而来的声音,但不是她山雨降临的嘈杂之声。 期间有谈笑声,有物件碰撞之声,有脚步纷至沓来之声,也有觥筹交错…… 热闹得让人毛骨悚然。 哪儿来的声音?闫欣警惕地四下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包括宅子里面,没看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没有偃偶,没有鬼怪。 而声音的来源分明就是她一直盯着的古宅之中,好像当初她身处宅中时才会有的光景。 ——太不寻常了,怎么弄出来的声响? —— “你来了?”一道轻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呢喃声,烟气般突兀地出现了。 闫欣本能警惕了起来,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过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灰暗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妙龄的女子,她看不清轮廓的面上带着模糊笑意,见她看过去,俏皮地歪了个头,轻松道:“别怕,我不会揭穿你的。反正我们都做了坏事,对吧?” “你……”闫欣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对方扑了过来。 她本能要格挡,那人却借力从她面前的断墙飞身翻了过去,接着回头压低声音招呼她说:“走吧,趁现在没人,我们一起溜进去,假装今日没出去。” 闫欣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往里东躲西闪人,心想这里面根本没人,她在躲什么? 然而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出来的那一刻,眼前的光景变了——前一刻还静寂无声,空空如也的古宅,变成了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来来往往人影的寻常宅邸。 “……”怎么回事。 闫欣知道自己中幻术了。 但这幻术也太过逼真了。 记忆中的古宅与其说是个大家族的宅邸,不如说是一处由许多小门小户组成的小村落。从外墙翻进去之后,里面便是通往各家的小道。 但事实上宅邸的人只要住进去了,未经掌管者的允许就不得离开。 掌管者就等于是古宅出入的一道禁制。 闫欣虽然喜欢一个人待着做偃偶,但却不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每次到这里,这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总像待价而沽的物品,和父亲谈论到自己的时候也不离她的手艺进展如何,学到了什么新手艺或者谈论母亲时露出不屑的神色。 因此她大多时候跟自己父亲过来,总是待在外宅。 对了,现在这光景,她有印象——是她第一次只身在古宅长住那会的事。 当时她无法适应这里总是有人来打搅自己问东问西的生活,半夜三更经常溜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做手工。 前方匆匆走过一个身形纤长的身影,看着也是个妙龄的少女。她姿态紧绷,头四下乱转,模糊的脸庞转到她这个方向时停顿了下,旋即朝她大喊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 闫欣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回头遁走。 那少女却动作极快,还没等她转身,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以脸差点怼到自己脑袋上的姿态逼近她,斥责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掌事不是让你早点去祠堂那边候着?今日开始你便要照顾闫家的那位小姐了。” 闫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了一声。 “谁?” 那人再次怼脸贴近,闫欣伸手顶住她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心想怪东西给我死远点。 那少女却开始动手——它上来一把拽了她,不耐烦地说:“都不知你在闹什么。掌事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还说什么,只要你将那位小姐的举止习惯学个七分便够了。” “就你?哪一点比得上小姐。” 闫欣听她絮絮叨叨的怨气,不耐烦地说:“说什么呢?我不就是闫家的小姐啊。” 那人停住拽着她走的脚步,回头疑似上下打量了她一会,随后竟然讥笑了一声,摸出一把铜镜搁在她眼前。 “照镜子瞧瞧吧,别说你那下贱的出身了。就这性子,模样也不及人家万分之一。对了,你易容术也不好,这几天得抓紧点学学好,万一以后露陷儿,可别连累我们。” 铜镜极其模糊,根本看不出上面映照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闫欣认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而且她的易容术一向不错,就连父亲就夸赞过自己。 即便父亲有些夸张了……但在盛京这么多年,能识破自己身份的也就尤乾陵那一个混账。 实力明摆在那,是毋庸置疑的水准。 闫欣不想跟这种对自己全是恶意的人接触,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反手一巴掌抽在了那嘴巴不干净的女人脸上。 铜镜连带都被甩出去,摔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惊动了附近路过的‘东西’。 窃窃私语声随即四起。 “掌事家的姑娘又在惹事,这脾气……和闫家小姐差那么大,能行吗?” “那也没办法啊,闫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总要有个人当替死鬼。听说啊……咱们日后可能就不需要窝在这种山旮旯里了。” “掌事这次的决定太过冒险,将我们的一切都赌在这么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丫头身上,真行吗?” 闫欣怪异地发现这些人将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是谁? 她应该知道这个人,但却想不起来。 不管他们口中说的人是谁,闫家小姐是自己这点毋庸置疑,这些人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嚼舌根合适吗? “喂,你们当着我的面嚼舌根,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闫欣正要动手——反正这些也不可能是活人,她下起手来完全不需要顾忌。 “……仗着自己在偃术上有点能耐就蹬鼻子上脸,你不会不知道掌事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吧。”被她甩了巴掌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在她回头的同时,高高举起的手就要甩下来。 但手没有甩下来,有人半路出现截胡了它。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闫家现在确实不如从前,你们怎么对我都可以。但不敢来欺负我却找别人麻烦,这不对吧。” 闫欣皱眉,她不喜欢被人救的感觉。 显得自己太弱了。 人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弱,支撑自己意志力的力气就会不知不觉地从身体里倾泻出去,会想从外界去寻求力量。 求得到那也算是本事,可当求不得,甚至发现那些力量只会让自己付出更大代价,结果却达不到自己目的时,人就会陷入绝望。 她绝对不能陷入这种境地。 “我不需要……”她转头朝出声的人看过去,却在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闫欣浑身猛地抖了一下。 那张几乎刻在自己血脉里的脸。 ……是自己的脸。 但……她若是闫欣,自己在扮演的又是谁? 被抓住了手腕的纤瘦女人痛得身体都开始以扭曲的姿势扭在了一起,但是它想要挣脱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这个冒牌的‘闫欣’像一座山似的镇在原地,定死了那怪异的少女。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小了,许多‘东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个是非圈。 有人陪笑着上来,朝闫欣说:“闫姐姐,小柯只是为你鸣不平。” ‘闫欣’怒声道:“我不需要。”说完,她一把甩开了那个名为小柯的女子的手,“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 名为小柯的女子脸色阴晴不定,却对冒牌‘闫欣’没有对她这个真品一样恶言恶语,只是不满地盯着自己,死性不改地继续冲她狂言道:“别以为小姐护着你,你就真能攀高枝了。” 闫欣听得脑子臌胀地发疼,怒道:“我都说,不需要!你们都给我闭嘴。” 闫欣向来冷静,知道自己还处在幻觉当中,这些人和事都是假的,她现在想知道只有一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谁?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八章 被禁锢的往昔 能肯定的是,这个救自己的‘闫欣’肯定是假的。 但即便是假的,闫欣这个身份,也不是任何人想取代便取代。 那么自己所扮演的这个角色,究竟是背后操控者根据自己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人? 她转身看向假冒‘闫欣’,说:“听说,掌事说要我代替你回盛京?恕我直言,不管掌事出于什么目的,盛京我自己会回,用不着代替谁。” 假冒‘闫欣’静静地看着自己,她僵硬地张了张口,看她口语似乎说的是另一句话,然而闫欣听到的却是…… “说的是呢,你不能代替我。” 熟悉的话语,那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丢失的记忆霎那间回笼了。 闫欣虽然不确定现在自己是谁,但对面的假冒之人也是身不由己。 她接着说:“这世上本就是谁都代替不了谁,我不知道你我现在算什么东西,或者背后操控你的是什么人,她想要代替我?这世上还没出现有那本事的人。”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嬉笑声。 “取代不了你?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嘻嘻。” “没人要取代你啊傻姑娘,是你,占着别人的位置……总要物归原主是不是……” “哎呀……今日不是谈话的好时候呢……下回……哎哟,什么鬼东西,松手!” 那声音在闫欣耳边戛然而止。闫欣一瞬间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幻术制造出来的声音刹那间消失了。 一股子水汽冲进了闫欣的鼻间,山雨当真来了。 ——— 绵密的山雨稀稀落落地洒在头脸上。 闫欣慢慢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形邪物以极近的距离,姿态怪异地伫立在自己面前,它举着双手高头顶,手肘自脑袋上方弯曲朝向自己,手成爪状,带着锋利的寒光,正对着闫欣。 但他凝固住了,一动不动地对着自己。 睁眼就是这种千钧一发的时机,闫欣下意识屏住的呼吸,缓慢地低头看到笑偶紧箍在人形怪物腰上的双手,随后重重地呼了出来。 不愧是她的贴身偃偶。 关键时刻还是它们最靠得住。 身体的意识全数回笼的下一刻,她猛地抬手抓向对方握着利刃的手臂,反身利落地将这东西掀翻在地。 闫欣一脚踩在了那怪物身上,再次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踩的竟然是半副尸骨半副偃偶。 她的力气一直都比寻常人大,平时她放开了手脚可以轻松踩碎木头做的偃偶胸口,人骨或者是熊家专门造的物件除外。 方才那一下用了十成力道,胸甲已经偶陷进去了,能看到身躯中的骨架和木制机关契合在一起。 竟然是将尸身和偃偶结合起来造出了这种邪物。 笑偶早在她有动作的同时闪到了她身后,在她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擒拿之后,便接着上来,一屁股坐在了人家的胸口上,并且代替闫欣制住了怪物。 天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那是一张微微带着怒气的少女脸庞画制的面具,细眉细眼,看得出来是个消瘦少女的原身。 清醒过后的闫欣可以清晰地闻到弥漫在古宅里的并不浓烈的尸臭味——这种程度已经十分惊人,毕竟尸体即便经过了处理,日子久了也掩盖不了腐败的气味。 之前大约是他们第一日晚上来的时候,山风过大,将这难闻的味道吹散了。 这原身闫欣并不陌生,就在她刚刚沉浸的幻境之中。 就是这个少女要打自己,——为了维护另一个‘闫欣’。 处在幻境当中,闫欣有种思维被什么东西牵着走,无法回忆起来和这个场景相关的记忆。 但清醒的霎那,她回想起来了。 关于这一段,闫欣有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父亲将她送进古宅之后,她的思绪一度全在天机阁底的机关上。 天机阁内机关繁复,要不是父亲带着她,以她的那点登不上台面的能为,进出天机阁都是做梦。 天机阁底的机关几乎侵占了她全部的精力。 以至于变得沉默寡言,无法适应古宅内的交际生活。 好在她本身对古宅里的人没什么亲近的想法,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对自己什么态度。 她都无所谓。 现在回想,当时确实有人同自己说起过,接替父亲的古宅新掌事准备了一个替代自己去盛京的人。 她不以为意,觉得父亲只要还活着,这种事便是天方夜谭,她是无可取代之人。 ——— 天亮之后,古宅内的灯火尽数熄灭了。那怪物在灯火熄灭的同时,不断挣扎的身体也停了下来。 笑偶体贴地给了它最后一击,将它彻底击溃成一滩烂泥。 山雨来势汹汹,这个时辰还是深更,古宅不少院落内的灯还亮着——但不代表能让她进去躲雨。雨水是大部分偃偶的克星,没了克星他们立刻就会化成制造幻境的邪物。 闫欣蹲在怪物身旁,笑偶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晒干的大荷叶,举在她头顶,闫欣抬手接过荷叶,示意笑偶将那怪物翻了过来,仰面朝天地展示在了她面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随着闫欣的意识逐渐苏醒,一些琐碎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在她脑海中。 进古宅之后,掌事对她看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密。流言在宅内四起时,一些原本不待见她的人忽然主动跟她亲近过来,其中就包括面前这具尸体的原主,这个叫小柯的少女。 她们时常不容拒绝地将自己容纳进她们的小团体里面,故作与众不同地跟宅中那些站在掌事那边的大人争锋相对。 这些示好对那时候一心想要帮父亲的闫欣来说,是一种烦人的干扰。 那段时间的闫欣一改从前万事随心的轻松姿态,变得异常烦躁,脾气很大,破坏了她以往随心所欲做自己的形象。 但闫欣并不觉得自己的性情是从那时候产生巨大变化。 真正让自己完成蜕变的是离开这个宅子之后一路逃亡的日子—— 为何她会选择逃亡?隐约好像有什么人将她推出了到处都是恶鬼的宅邸,同自己说了一些很重要的话。 这些话将她十几年的人生全部打碎,重新组成了现在的自己。 她才能活到现在。 她低头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喃喃道:“看来还是要会会那个假冒的‘闫欣’。” ‘她’一定知道真相。 —— 徐昶这次来曲家主要是为了第二日就要到登天峰的盛京贵客们。 “据盛京传回消息,此次他们是为曲老专程来登天峰,昨日传来消息,说是明日便直接到这里了。” 家主顺势道:“我对官场不甚了解,这次还得劳烦徐大人。” 徐昶客气道:“哪里的话。是我沾了曲家的光才对。换成平时,我一个小小的代理县令如何有资格见到这些人。” 两人的话中一点都没提到西南侯等人,蒋原心底直打鼓——这些身份高贵的天上人,小姐是怎么认识的?看小姐那模样,也就是家底稍殷实的寻常人家而已。 马上,他又想到这些人刚进过天机阁,小姐又恰好姓闫。 蒋原忍不住犯嘀咕道莫不是小姐对这些人做过些不好的事,才会知晓引得这些人的追着她过来的吧。 他迟疑了片刻,轻咳了一声,问道:“徐大人,不知明日到的是哪些人?” 徐昶看了一眼家主,笑了声说:“那都是些不得了的大人物了。京中有消息先过来了,都是和曲老这次进天机阁守祭之人。有平南郡王,西南侯家小侯爷以及二小姐,西蜀王府一干人,以及随行的礼部尚书周大人和云家那位伺候在陛下身侧的禁军统领大人。” 家主和蒋原听得一阵无语。 这阵仗不像是来送灵的,更像是天兵天将下凡人抓现行犯。 所以才没在事先知会一声曲家。 徐昶看他们脸色,道:“原本太子要来,可惜东宫诸事繁忙,陛下没让他出京。” 家主大松了口气。 蒋原替他开口说:“登天峰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可招待不起未来的储君。” “蒋原,慎言。”家主开口打断了他的口无遮拦,道,“既是送曲老回登天峰,自然是陛下对我登天峰曲家的一份心意。尽心尽力当是曲家本分,倘若有不周之处……还有徐大人在这,不是吗?” 徐昶笑着摆手,推拒道:“贵客们来此地冲着的是曲家,我不过是作为当地父母官,给家主搭把手而已。家主放心,招待若是您有力不从心之处,自有我来。” “不过……我看这次来这么大的阵仗,兴许并非单纯只是为了……来登天峰而已。” 家主听到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一下子敛了面上神色,做出了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神情,一声不吭。 徐昶见状,便转向了比家主积极多了的蒋原道:“蒋兄弟去过古宅那几次了,想必见识过里面的光景。” “那天机阁内,所用的机关乃是前代掌管这儿时,得到的毕生研修之精髓。这一行人可是刚从天机阁守祭出来,便迫不及待来登天峰。其目的……” 蒋原:“他们想进古宅?真的假的。” 他转向家主。 “家主,这怕是要出事。” 家主嗯了一声,说:“若他们真是为了古宅来,那我们便将里面的情况如实告知,倘若他们执意还要进去。……徐大人,还得劳您多劝着点啊。” 徐昶扯了下嘴角,无谓地说:“家主您放心,能从天机阁内平安无事出来,还对机关有这么大兴致的人,我想多半心里还是有些数。若是依旧要去,那么多半有把握。” 蒋原脑海里立刻想起夜色当中那追着自己跑的人形邪物,心想,能对付得了其中一两个他都得佩服地五体投地,要说对付那么多凶暴的杀人工具,还有把握?”? 他觉得那是痴人说梦。 家主讪笑了两声。 徐昶皱眉,他没忍住出声打断了家主的和稀泥,沉声将企图远离是非圈的家主重新往漩涡中拉。 “家主,您不是一直想解决古宅那边的问题吗?这可是个好机会。” 家主的脸色瞬间从事不关己变成了厌烦的脸色。 徐昶连忙解释道:“别着急着生气,我说这话是为了曲家好。” “我能理解家主的困境。长久以来,曲家那批神人已经逐渐不在了。像家主您这样只想本分安分过日子的平凡之人,不应该还被圈在他们的坟边。是时候离开这些对现在的曲家毫无意义的枷锁了。” 家主眉头高高挑起。 “这话是何意。曲家先祖的功绩自然是我登天峰荣耀。他们从来就不是曲家的枷锁。”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四十九章 枷锁 徐昶问:“那么,家主不想解决古宅遗留下来的糟粕吗?那陈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枷锁,曲家既然挣脱不了。那么就由外面的人来强行破了他,不用您亲自动作,岂不是两全其美。” 家主脸色已经变了。 “你说的外人指的是……” “蒋兄弟认为古宅内的邪物疑似有人操控,这点我赞同。咱们祖师爷教授过,天下有诡,均是人为。”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最有可能的是当年假死在官衙中的幸存者。那些东西可不是和宅子无关之人所能造出来之物。” “恰好出现这些怪事的时候,是在那幸存者伪装身亡,紧接着又有人使用邪术将古宅中死者的尸体盗走……后不久。” “你想想,这背后操控之人,不是那位嫌疑最大的幸存者,又会是何人?” 听着合情合理,实则是一出无凭无据的栽赃。 “话不能瞎说,官衙办案也是要证据的。”蒋原直言道。 徐昶却道:“横竖都要抓那操控者,是不是到时一审便知。” 他见家主和蒋原都是怀疑神色,便敛了急迫,感叹道:“不瞒你们说,那案子也是我之心病。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总想起那一夜的惨状。无论如何,这是个机会。” 家主道:“我们是没什么能为。不过,盛京来的人再是厉害,又哪会冒那么大的险来探一个跟他们八杆子打不着干系的陈年旧案。” 徐昶道: “那自然得那帮贵客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们只需顺其自然,让他们来帮忙。先破了那宅子里面的邪物,届时所有困扰我们的东西都能迎刃而解了。” 说得轻巧,里面却是一番的精心算计,蒋原都得赞一句徐大人好肥的胆子。 “盛京的贵客们都给徐大人安排得如此到位。想必徐大人能说服得了他们了?”他问道。 徐昶一瞬间有些犹豫,但很快他吁了口气,笑说:“这哪用得着我这等身份地位卑微之人去说服。谁对古宅有兴趣,自然就会往那边去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将发生的事老实告知便好。家主,这总做得到吧。” 蒋原讥笑着拒绝道:“我们家主心慈手软,这种忽悠贵客们去古宅喂怪物送死的事可没胆做?” 徐昶一顿,他看向蒋原,似乎才发现蒋原眼神的冷意。 他挺直了背,往后躲进椅子里,轻咳了声转向家主道:“我是提醒家主,这是一次绝佳的一劳永逸解决古宅一切的机会,错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当然要怎么做,还是家主做主。” 家主怎会不知道徐昶不是来给他解决问题。 利用盛京的皇亲国戚来喂曲家养出来的邪物,就算当真他们运气好,借机将古宅的忧患一并全都清除干净了,曲家的命数也算是到头了。 这几个人里面损失了任何一个人,盛京内的人都不会将这笔账算到曲家以外的人头上。 曲家将会是解决古宅之后,清理余孽的第一批祭品。 他这个家主但凡有点脑子,绝不可能答应这种断送曲家的事。 然而徐昶来这,那么费劲地劝说家主跳火坑——他一个深山里的小县令,哪来那么多细致的情报。 分明是被人拿来当驴在推磨。 谁都不知道在背后操控徐昶的人是谁,但看徐昶如此关注内宅之案,这个人绝对和三年前让古宅覆灭的那起案子有关。 既然都杀了一宅子。现在曲家的保护伞也没了,不正好是清干净的时候? 外面曲家下人来说内院备好的饭菜,请客人和家主一道过去。家主趁机将人喊进来,吩咐说:“我和蒋原还有点事要吩咐下去。徐大人您先随他们过去,让他们招待您一番,我随后便过去。” 徐昶只当他是想跟蒋原商量,也不墨迹,站起来便跟着人走了。 ——— 徐昶一走,蒋原就说:“好一手借刀杀人啊,他们出个嘴,就想让我们替他们除眼中钉,还顺便把自己祭了。” 家主沉郁着脸,道理都懂。但这局势并不在他或者徐昶的掌控之中,徐昶只是想找他当垫背给自己寻条生路,并且从中获得最大利益而已。 他深思熟虑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听到蒋原说出这句话,忽然道:“对了,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位小姐。” 蒋原愣了下,朝家主看过去,说:“那不是被您给赶出本宅了吗?” 家主一顿,抬头和他解释,瞪着眼斥责道:“我不这么做,让徐昶和她碰面了,说不定现在她就是古宅大案的嫌疑人。” “嘶,我跟你解释个什么劲。蒋原你何时学会吃里扒外了,那姑娘是你什么人?让你指责我。” 蒋原揭穿他道:“人家早就看出来,您对她不欢迎。……我能问您个原因吗?” 家主愣了下,说:“看出来了啊?不至于吧……你也看出来了?” 蒋原细细琢磨说:“……先前倒是没有,后来经她一说,我仔细推敲您对她的反应,总结一下您确实不明缘由de对她甚是防备了。我对您还算了解,认为您不是无缘无故会对一个对我们有用之人表现如此推拒的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刻意朝家主追了一句。 “其中必有您的理由。” 家主似乎被蒋原说中了心头事,低头沉默不语了许久,说:“我曲家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家。……徐昶之所以找过来,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想把这姑娘当做三年前内宅灭门案的凶手。” “徐昶就是想找个人来顶罪,好将古宅的案子了结了。” 蒋原还对徐昶为何会针对小姐觉得怪异。 “这不是治标不治本?” 小姐初到盘龙镇,除了镇上之人外,没和任何人有过过多的交集,充其量也就是那位在盘龙碑上嚼舌根的人之外。况且徐昶对三年前的内宅的那起案子知道的甚是详细,应该比他们更清楚,要定一个人罪,不是随便安插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就可以的事。 他知道人家不是,却依然费尽心机为一个没见过面的姑娘造谋布穽。 “所以我觉得他并非只是想了结案子这么简单。”家主叹气道:“另外也是因为这姑娘很容易让人想起三年前那起案子最后的那名幸存者。她们太像了。” 蒋原:“……像吗?” 家主一顿:“不像吗?” 蒋原吐了口气。 “没觉得。倒不如说,你们为何会觉得她们很像?小姐虽然脾气大,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可小姐下手知道轻重,她明明有能力伤人,但经常却选择不伤人。这……真的是灭了一整个宅子的凶手?” 家主却道:“我也没认定她是凶手啊。只是觉得她们很像。你没看出她防备人的模样,看人的眼神,对身旁传送过来恶意的感知能力。” “另外徐昶盯上她,必定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比如她来这里的目的。” “你跟她接触的多,一点都不奇怪她对机关太熟悉了吗?若非长时间处在内宅那样的环境当中,我想不出来谁还会对曲家机关有如此敏锐感知的程度。” 这句解释说在了蒋原的心坎上。 他确实对小姐的来历有过怀疑,否则他也不会在家主对小姐不欢迎这件事上保持沉默。他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或者想要相信的人,但那也只是自己的事,和他人无关。 但在小姐没做任何危害到曲家的前提下,家主的防备已经明显偏向于迁怒,这就不好了。 既然对小姐的生死产生影响,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至少小姐没拉人垫背的坏习惯。” 她虽然没跟自己坦白,但他看得出来,她只是想给古宅找一个真相而已。 蒋原对三年前那起案子的真相到底如何越发在意。那起案子明面上牵扯到的人不多,但实际上禁锢了所有和内宅有关的人,包括家主在内。 ——— 蒋原看了一眼堂外。 宅内的下人已经开始点上了琉璃灯,夜幕笼罩下的曲家在琉璃灯映射的光晕中变幻莫测了起来。 这也是机关所造,只需要随意挑一处灯芯点上,整个和这盏灯连接的院内灯都会亮起。点灯是曲家本宅中入夜时辰的象征,他忽然间有些担心小姐了。 “我得走了。” 他站起身说,“徐大人那边不用我去了吧。” 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已经全数都听进耳朵里了,接下来的事,大多数的内容自己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家主有些紧张,追问了一句。 “大半夜下山也不方便,不如留宅子里过夜。” 蒋原往外走,说:“去内宅看看,万一小姐一个想不开独自一人进内宅了可就不好了,我还指望她给我介绍西南侯,日后好有个去处呢。” 家主皱眉说:“说什么去处……曲家即便是没了内宅,也有底子在,少不了你的。” 蒋原却是一字没听,背对着家主挥着手故作潇洒地走了。 蒋原当着家主的面主动说去找小姐,是告知家主自己这举动并非任性,而是替家主去看着小姐。 至少亲眼见证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给家主一个安心的交代。 他特地将方才自己听到的所有线索全数都整理了一下,还是觉得徐昶当真可疑到没边了。 除了小姐的身份需要他去核实之外,徐昶这个人会不会留后手对付小姐,也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他一路思绪千丝万缕,神魂不守地离开了曲家本宅。出门之际他忽然回神,犹豫了下问守在门口的护卫。 “可有见到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 那护卫茫然地摇头,问:“不是跟哥一起进去了吗?还在里面吧。” 这话说的太模棱两可了,蒋原仔细想想小姐有时候确实偏爱走一些不寻常的路,刚在后院内受了惊吓,这种时候不愿意走大门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也说明了她可能去了原本不能去的地方。 蒋原皱眉,推说了句没事,便匆匆快步离开了本宅。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五十章 各有所求 曲家本宅内 家主迈步入了摆设有客宴的前堂,正在待客的夫人和他的独子正在和徐昶有说有笑,见他进来了,夫人站起来,笑着和他说:“徐大人好生客气,方才和我们说,睿儿可有意向去盛京国子监内,恰好礼部尚书大人明日要来咱们曲家,他让睿儿跟着他,找机会和那位大人打个招呼。” 家主和她对看了一眼,突兀地咧开嘴笑了笑,说:“是吗?睿儿可有谢过大人?” 曲睿一脸的不耐,说:“我又没说要去盛京,要你们多事。” 夫人横了他一眼,说:“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懂礼数。哎……也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宠得都没边了,对他也少有管束。” 徐昶面色明显不是特别好,大概在曲睿面前栽跟头了。家主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朝曲睿道:“不想在这儿就滚,少丢人现眼。” 曲睿眼角一抽,起身说:“那我走了啊。娘,我跟您要点儿钱,明儿我要和他们一块去镇上玩儿。”说着,不等夫妻俩有什么话,曲睿人就跑没了影。 家主一个字也没说,坐下先亲自给徐昶满了酒,道:“您别见怪,睿儿跟着我大多数时候都被关在宅子里。他至多也就去镇上找他几个狐朋狗友玩。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志向,一辈子平安顺遂就足够了。” 徐昶被他这平和殷勤的低姿态安抚地面色缓和了些,低声道:“哎,哪能如此啊。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自古男儿哪能窝在这山野一辈子。曲老已经不在了,曲家也得找个合适的靠山,否则这宅子还有内宅的东西……如何能千秋万代地保下去。” 家主闻言,却是没顺势接他的话。 他抬头看了这一屋子的机巧,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 “徐大人喜欢这些零零碎碎吗?” 徐昶挑眉。 “我的意思不是……” 家主却道:“我其实不大喜欢……。这些东西日常运作起来耗费巨大,以前有曲老在大魏四处奔走收集物资,勉强支撑。但曲家早就捉襟见肘了。” “我不懂什么伟业后继,只知什么马配什么鞍,现实便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已经配不上这些造物了。” 说着,家主吁了口气,往夫人那对过去一眼,温声道。 “我们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心高志远之人。倘若有人能适合这宅子,将曲家改成别人家,倒也算是它之幸。” 徐昶深吸了口气,面露鄙夷之色。 他沉默了片刻,堪堪把自己眼底的贪色压下,挤出了一点劝慰道。 “家主啊……我是好心。这些东西可都是世间众人都眼红的宝贝,随便拿一件出去都价值连城。曲家先祖至臻之作,我等工匠花费数百年心血建造出来的成果,能和大魏祭天台比肩的神迹也就剩古宅。这些……在家主眼里,当真分文不值吗?” 家主摇头说:“倒也不是。他们依旧很宝贵,只是觉得在我手中可惜了,若是交给合适的人,发挥我曲家祖先原本赋予它的能力。如此传承下去,曲家先祖的用意才不会白费。” “徐大人是有能为之人,大约不明白‘配不上’这三字也是一种极重的负担。” 徐昶面上已经开始躁动了。 家主也不搭理他,夫妻俩和和气气地吃了起来,还时不时招呼徐昶不要客气。 场面温馨和气地像镇上的一户极为普通的人家在招待一个外来的友人一样。 ———这绝不是徐昶要的结果。 饭用至半途,徐昶放下了碗筷,忽然深沉地说了一句:“家主,我就当您是被古宅这些年对外宅……对您的桎梏产生了不满的反抗,您不喜欢古宅遗留下来的东西我也不强求。但之所以您还坚持在这里,为的……还是三年前那案子对吧。” 家主闻言,便也一起放下了筷子。 “在我看来,徐大人可比我困在古宅里的时间多。我是看开了,徐大人不知道要碰上什么样的机缘才能走出来。” 徐昶沉声道:“那只是因为家主得到了不珍惜而已。” 家主失笑说:“倒也是,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啊。” 场面一度陷入了死寂。 夫人见气氛不好,迟疑地看了一眼家主,低声问:“我……去看看睿儿会不会我房内乱拿东西,好吗?” 家主颔首道:“嗯,劳烦夫人顺便去看看一下明日贵客的客房中该用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那些人身份贵重,不可有丝毫怠慢。” “好,”夫人笑得松快了许多,絮叨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咱们镇上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倒是劳烦徐大人送了不少,不知徐大人有什么需要,现在说一说,我看着能否去备些来。” 徐昶这时候哪有那心思,道:“我不重要,随意给我个睡处就行。” 家主朝她挥手道:“徐大人这边由我亲自安排,你去看着睿儿吧。明日出去玩也好,可别留在这里,冲撞了那些为曲老远道而来的贵客。” 夫人却也不恼,闻言竟然笑出了声,随后长长的哎了一声,说:“好不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也不知以后如何……”她喃喃着转身往外走,却是忘记了和徐昶道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下人们也跟着夫人一同都走了个干净。 家主这时候才说:“现在就剩下我们二人了。徐昶,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亮话。咱们各有所求,各取所需,如何?” 徐昶这时候却是拿起了筷子,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最肥的大肉,说:“还是这话中听。我也直白点——那是最好不过。家主,这是不是说明了我前面说的没错?你想要的就是将古宅那边的事彻底终结。找到你一直挂念着的闫家独女,活着,便将她救出囚笼,以报当年恩惠。” 家主没有否认,第一次接了徐昶的话。 “若是死了,我便让置她于死地的人,百倍偿还她的罪孽。” 徐昶吁了口气,道:“那我的目的也很简单。古宅里的东西,我全都要,包括那个幸存者的性命。” 家主问:“你要活的还是死的?虽说当时官衙的举动来看她活着的可能性很大,但……已经三年了,死了的可能性更大。” 徐昶斩钉截铁说:“要活的。蒋原有点本事,他说的那些东西……嘶,还真是厉害啊,曲家先祖制定了造物者不得以人为材,是不是也是害怕这种东西出现?倘若真是那幸存者做出来的,我就要她活着。” 他似乎解开了束缚,不再掩盖自己的贪婪。 “她就是我进祭天台的敲门砖啊,闫怀谨的祭天台囊括了他自己都无法驾驭的各种神技。我若全弄到了手……” 他轻轻的吸了口气。 家主没有做声,只是轻笑了声。 “那就提前预祝徐兄得偿所愿。” 徐昶捏了酒杯,和家主的轻碰。 “家主也是。” —— 蒋原一向乐观,但是自己某些不好的念头总会特别灵验。 虽然乐观的态度让他对自己这种近乎于乌鸦嘴的特性没深恶痛绝,甚至觉得提前预知一下噩耗,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也没什么不好。 但在小姐遇上的事情上,让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站在登天峰悬崖上方,当他看到衙门的巡捕守在那的时候,心底怎么都乐观不起来。 徐昶这人的手段当真是阴毒——盘龙镇上他不守,偏生要把他那点脆皮的人头搁在登天峰大门口。 说的好听是来为即将到来的盛京贵客们守门,但普通人不得随意靠近登天峰,是曲家自古以来的规矩。其目的就是怕有人稍不留神碰触了登天峰的机关受伤甚至丢命。 也就是为何曲家从不需要在登天峰下设什么护卫之类的,现在的曲家本宅内有护卫也是基于古宅那边出现了意外的情况,为防那些东西出来,必须养点人以防万一。 养着的也都是原本就和曲家知根知底,对机关足够了解之人。 现在哪怕是曲家随便一个人下人单站出来,也要比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衙门衙役们强。 但徐昶这个安排……这个节骨眼上,若出点事和曲家那刁钻的机关和古宅有关的话,错都不在衙门。 徐昶是半点没想过这些的性命在机关面前,脆弱如薄纸。 蒋原仔细盯了一会,发现这几个衙役也不是白白坐在那当门神,他们是真的有事在做——路过的人每个人他们都盯着,却只拦姑娘。 每一个靠近的姑娘他们都得拦下来仔仔细细的盘问一番,弄得不少镇上的小姑娘见到他们都得绕路走。 简直把他们针对小姐设的关卡明晃晃地摆在面上了。蒋原越想越不对——徐昶的目的可是古宅,他既然能派人如此针对小姐,那他有没有可能也会派人不知死活进宅子? 这念头不起还好,一起蒋原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早前就有答题者进去殒命,为了曲家着想,这件事被家主私下好生处理了好久才将消息压住,才没传出去。可现在盛京客人到来之前要是出事了,那事情可不就简单就了事了。 单凭家主也不可能再压得住。 想到这,蒋原立刻转身,也不管现在凌晨已过,夜半三更的古宅有多恐怖。 —— 一夜的折腾,闫欣有些精疲力竭,她在怪异的少女尸体旁边坐了片刻,笑偶在不远处发出了它那难听的讥笑声,将她惊醒了。 她缓缓地将闭在口中的气慢慢吐出,接着才翻身站起来,朝向笑偶所在的方向。 这会天还未大亮,四周一片朦胧,宅子里的光景不细看也看不清。闫欣眯着眼盯着笑偶的方向好一会,才发觉笑偶脚底下还踩了个东西。那东西看着怪异地团在一起,隐约能看出一点人体的轮廓。 (本章完)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两百五十一章 困局 闫欣惊了一下,心想曲家不能在什么人都没带的情况下,还允许普通人进古宅吧。 出人命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快了两步,跑到笑偶面前。笑偶便从那团东西上跳下来,蹲在她的身侧指着那东西,又指指不远处还藏在夜幕当中的阴影。 闫欣一下明白了——不止一个。 通常答题者只有一个,这种进来人数超过一个以上,而且还没有蒋原随行的情况之下,只有一个可能——这些是未经家主同意,偷摸溜进来的。 闫欣确定蒋原必定会将古宅内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家主。家主要是脑子没坏,就不可能还派人进来送人头。 她低下头,将那团身形肢体已经完全没有生人该有模样的尸体翻了过来。只看一眼,她便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白日里在盘龙碑外被她甩了好几次刀子的兄弟。她疑惑地将尸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们还带了不少绳索,薄刃等工具。 闫欣一时有些无语,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在没人带路的情况之下,还能到这种荒山野岭鬼门关来送死? 天将大亮,古宅内的东西她可以查,但死在这里人的死因,她不负责管。 尸体不能留在这种地方,免得那操控之人丧心病狂起来,真的会拿尸体干点什么。闫欣看了一下四周,这荒郊野岭就只有她一个活人,要一下子带走两三具尸体当真是有点难度。 而且,尸体只能交给曲家人。 对于这个决定闫欣还是有些犹豫——曲家人明显不信任自己,在这个时候将尸体交出去,极有可能会把她的好心变成一场自投罗网。 她思来想去,能派的上用场的只有暂时还算相信自己的蒋原。 只是……这也是在自己还没站在曲家对立面上的前提之下。 闫欣的目光再次落在尸体上的时候变得异常森林——多年来的警惕让她习惯了,做任何事之前将自己的立场放在第一位。 被怀疑不会死,被冤枉不会死,被人出卖也不会死。但被相信的人背刺,是会死的。 为了这几个用途明确的尸体,闫欣觉得自己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让他们被背后操控者利用,变成刺向曲家的利刃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小姐,是你吗?”背后传来了蒋原小心翼翼的声音,可以听得出他吸取了教训,声音放得异常小心谨慎。闫欣刹那间将自己的心思全数收了回来,回头转向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看她这边过来的蒋原。 她没有出声应他,只是盯着朝她过来的人。 相对于她,蒋原似乎更警惕宅子内的情况,看上去好像面对她的态度和之前完全没有区别。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生硬地问着。 蒋原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她脚边的尸体,很自然地蹲下去仔细探看了一会,咋舌道:“为了他们来的,你信吗?” 闫欣没有站在别人立场上预设自己的习惯,闻言道:“你这个上来是试探的习惯最好改改,我耐性不好。” 蒋原见好就收,便说:“我确实是为了他们过来的。徐昶那混球在登天峰外安排了衙役守着,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猜你来这里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他除了在外面设了守卫,在里面也派了人进来的可能性更大。” 在这之前,闫欣还觉得她对这些尸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猜测的方向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但蒋原的话让她把杞人忧天这四个字划掉了——事实证明,多想一些总归没错。 蒋原见到那张脸,皱眉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闫欣更正道:“是他们。一行两人。能瞒过曲家人进古宅的人不多。就算进来了,常走的路都设有机关,不会让他们轻易到达这里。这两人明显是有人故意将他们送进来的。” 蒋原沉默了片刻,问:“小姐,你认得一个叫徐昶的人吗?” 闫欣道:“不认识。徐是大姓,这名也不算少见。” 蒋原想了想,说:“可人家说不定认得你。” 闫欣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她迟疑了一瞬,接着说:“说不定啊……” 蒋原诧异地看向她,说:“还真是?” 闫欣说:“没见过面算认识吗?” 蒋原抖机灵道:“相见恨晚那类吗?我看小姐和徐昶不太像是这种关系。” 闫欣见他轻松的一手提起尸体,想要提醒他如何处理。 蒋原皱着眉看了一会,随后低声说:“先出去。这件事我暂时由我扛着,尸体藏不了。徐昶是个手段很多的人,我们越是光明磊落,他越是无从下手。” 闫欣见他有安排便不多此一举了,直接点头。 除了对她下过追杀之外,她对徐昶这个人实质上并不了解,但看蒋原处理的姿态,对方应当确实是个非常棘手的人物。 她对徐昶的声音有本能的惧怕,这个人一定和三年前的案子有关系。往好处想,曲家既然要查清楚那个案子,至少不会完全站在徐昶那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徐昶是什么人?”她跟在蒋原身后问道。 蒋原侧了下头,似乎思考了一会,说:“是暂管辖盘龙镇的县令。但不是处理三年前那起案子的那位,他是在那之后来这里的代理县令。” 闫欣想起蒋原在初认识她的时候在镇上茶馆那边和他说起官衙和曲家恩怨时提到过这件事,那么这位徐昶这个时候来找上曲家的事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他这时候来找曲家,是为了即将来这里的贵客们?” 蒋原回头说:“想太简单了。不像你风格,再大胆一点。” 闫欣不假思索地说:“想利用这次的贵客们一并把曲家和古宅的事全都解决了,顺利一点的话,还能把贵客们都解决了。” 这话听得相当笼统,蒋原竟然没听出哪儿不对。只是没有闫欣往常一针见血的气魄,看样子她确实不认识徐昶。 他叹气说:“你还是没抓住重点啊,我再提醒你一点吧。前面我问过你一句认不认识徐昶对吧。” 闫欣前面确实没听出来他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弦外之音,不过现在听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古宅,曲家,官衙,三年前的案子,以及现在的我,全部都串联起来。在这些基础之上,他说不定认得我。所以他可能就是把我当成了和这些有关系的某个人。” 她忽然明白了,低头嗤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认为我可能是三年前那个没死的幸存者。” 蒋原驮着尸体,听到这句话放慢了脚步,说:“理论上来说,我认为不可能。小姐刚来盘龙镇,这点我是亲眼见到。小姐对盘龙镇以及曲家古宅中的事情都不了解,光是这点就知道至少这三年期间,小姐根本没来过这里。” “但是这个宅子,这三年以来发生的古怪事可没断过。总不能小姐梦游来的古宅,做完之后忘记了这么回事吧……”说到这,他想起来这位小姐从来不笑,也不兴别人说笑,又收了回去,说“我开玩笑的,小姐别当真。” 闫欣自然知道操控古宅里的人不是自己,蒋原这番话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但若是人人都能理解,都听得懂,那么摆脱这个嫌疑人身份根本就不需要她去自证了。 而需要她自证的人,为了摁死她必定会把一些不是她做的,她也不可能做的事全部都强加到她身上,管她有没有证据。 不然这两具尸体又是怎么来的呢?就差把栽赃嫁祸刻在脑门上了。 可是正常人会废那么大的心思只为了被灭门的一座古宅吗?来盘龙镇那么多人,看着许多人想要古宅内许久稀世技巧,可谁都不是费尽心机,耍尽手段,非要不可的人。 多数来答题,答不上便罢。 大不了下次再来。 能做到像徐昶这般手段用尽地步的人,以闫欣来看,至少在这个古宅里有他非常想要,且他很清楚价值的东西。 “所以,徐昶,从前是古宅中的人。蒋原,你费这么大的力气,引导我确认他的身份,又是为何。” 蒋原笑说“:小姐明明可以不问,为何总是想要那么清楚明白呢?” 闫欣道:“我不喜欢做事不清不楚。注定要走上不同道的人,即便勉强,最后也还是要分道扬镳。当然你若是不回答,我也不勉强。看你带给我不少线索的份上。” 蒋原叹气,解释说:“太无情了吧。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家主一直想要找的人。他一直被一份恩情困在曲家,就像我被一块熊皮困在盘龙镇里一样。我能理解他,也希望他能早日得偿所愿,挣脱枷锁,过他自己想要的日子。” 闫欣说:“那应该不是我,我对家主印象不太深。而且我若是家主一直在找的人,他不会忘记我才对。” 人可以易容,但性情总不会变得很多。而那位家主竟然对这份恩情如此看重,那必然不会忘记自己恩人是什么样的人。 (本章完)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夜 技艺 这回凶手的手段比杀老员外时更暴戾了,仿佛凶手的情绪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可怪异的是管家所在空屋周围一直有锦衣卫守着,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退一步说,即便是趁着天色昏暗让他避过所有耳目给溜进来了。端看管家身上的伤……这么重的手,下手之时必定有动静。 但为何这个时候才发现?如果不是元硕过来开门,根本没人知道管家出事了。 尤乾陵已经出去了,亲自低声询问守在门口的锦衣卫。 “夜里没人来送饭吗?” 守卫头一回被郡王爷问话,应得非常慎‘重’:“有。还是属下给开的门。属下当时便看到这个人背对着跪坐在这里,没有穿黑衣,一直对着拜那偃偶。那模样有点瘆人,属下觉得像中邪了,便把饭菜都放在门口,没有进去看。” 旁边的人跟了一句。 “我们还叫过的,只是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拜。” 尤乾陵颔首,挥手将人呵退下去。 ———— 崔云贵做为尤乾陵惯用的仵作,之前都是一人做事,然而连着两次都碰上了这个姑娘,不免生出些新奇。 “怎么还是你啊。” 闫欣的视线没从管家面上可怖的伤口上挪开,敷衍地回了句。 “查案呀。” 片刻后她回神,看了他一眼,立刻把自己这个最正的位置让开了。崔云贵似笑非笑地蹲了过去,先是将管家尸体全身都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尸体前胸。 “看出什么来了吗?” 闫欣很是慎重,说:“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我怀疑他黑衣下面应该全是血。” 崔云贵放下自己带来的布包,一边从里面拿东西,一边道:“尸体这个姿势,身亡之后血应当是自然往下落,他死时如果不是扑地让血口接近地面的话,大部分血应该还在尸体当中。” “血在尸体内,血腥味不会如此重。” 闫欣明白了。 “脸颊两侧没有血迹,下颚脖颈有少量血痕,人多半没有侧倒,身上的血是其他处有伤口。” 崔云贵戴上了手套,伸手小心翼翼解开了管家的衣物。闫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手,忽然有人重咳了一声,崔云贵手抖了下,转头看过去。 尤乾陵不知何时又站在了门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们。 崔云贵诧异问:“爷有吩咐吗?” 尤乾陵道:“她在这不会妨碍你?” 崔云飞愣了下,侧头看旁边还盯着尸体的姑娘说:“倒也不会,小的知道轻重。” 尤乾陵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依旧靠在门口,目光清凉地看着他们这边。 崔云贵还是头一次在平南郡王的眼皮底下做事,原因为何他是想不明白。平南郡王从没用如此威慑的目光盯人,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便是因为这案子,当下越发慎重,细细检查了起来。 闫欣等了一会,见崔云贵没有继续扒衣服,皱眉抬头看他。 “不解衣服吗?” “慢慢来,”崔云贵四处翻看了许久,才伸手解衣服,侧身悄悄问了一句。 “是你在查这个案子吗?我们郡爷头一回亲自来盯现场,你可知道这案子牵扯了什么。” 牵扯了祭天台,闫欣心想。 不过对方虽然也是锦衣卫,但没有尤乾陵允许,这话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毕竟连死三个,还是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 崔云贵一顿。 “也是,太打脸了。这趟回去我都不敢拿这案子出去吹。” 闫欣被这仵作说得想起了尤乾陵那事儿精的脾气。先前他说要一起过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生怕有他在场,发作起来老给她找茬,届时她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太难受了。 她忍不住想,干脆下一剂猛的,把人逼走算了。 “……他这么在意,不如把他叫进来,亲自看得了。” 崔云贵一听,立马大变脸色:“……千万使不得,我们郡王爷金枝玉叶,还在吃药。万一吓坏了,我们的命全赔上都抵不过。” 闫欣想起了前厅那一屋子的安神香,又偷看了几眼站在门口的尤乾陵。 心有不甘,又无奈地歇了菜。 等她第三次抬眼,看到尤乾陵不善地挑眉了,又悻悻地收了回去,嘀咕说:“倒也是,长这么好看,也不适合做这种事。” 崔云贵笑了起来。 “你一个姑娘家也不适合做这种事。” 闫欣心说她也不想做,但有些事根本避不开。 “我不一样。” 崔云贵嘴上说这话,手上的活却依旧利落,他一双手灵活地将套在管家尸身上的外衣剥了,闫欣眼眶微缩——果然看到了他胸口上一个既大又深的窟窿。 崔云贵给锦衣卫当仵作多年,锦衣卫定位特殊,见血死人是常态。因此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但今日见到这种死法还有些唏嘘说:“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这两天接触过几次,他也不是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啊。” 闫欣盯着胸口的窟窿,毋庸置疑,这就是致命伤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又把视线落在管家面庞上,那张悬着半段舌头的嘴。致命伤在胸口,为何还要将他的舌头拉出来。 崔云贵起身招呼旁边的人,说:“把尸体放平,灯给我。” 旁边的人将油灯递给他,崔云贵撬开了管家尸体的嘴,往里掏了片刻,又伸手将身体翻转过来,等了好一会。 一会后,他站了起来,说:“出血不多,是死后拔舌。尸温尚在,推测应当是黄昏之后,距离现在两到三个时辰内身亡。” 闫欣默算了一会。 “也就是我们离开后没多久。” 崔云贵又将尸体摆好,和闫欣道:“劳烦姑娘出去一会。我要看看尸体有无别的伤处。” 闫欣:“我不能在这吗?” 崔云贵诧异看她,好一会才找了个借口,说:“……多有不便。” 闫欣是工匠出身,明白有些手艺人不愿意将自己的秘技外传,她颇为可惜地站起来,道:“若是有发现,一定要跟我说哦。” 崔云贵道:“姑娘放心,小的不敢隐瞒。” 闫欣往门口走,看到尤乾陵还是漂漂亮亮的站在那,没来由觉得人还是活着好。活着至少还能这么好看,死了会变成吓人的尸首。 尤乾陵见她走到自己面前,脸上全是遗憾,说:“怎么?又什么不满意了。” 闫欣歪头说:“没有啊。” 尤乾陵往里面看,眼角视线扫到尸体下意识避开了,随后看到了杵在崔云贵身后的偃偶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说:“你的狗这回好像失灵了。” 闫欣没反应过来,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往里面一眼看到了她的偃偶。 对哦,她的偃偶为什么会没笑。任何人进出这间屋,都在偃偶的感知范围内,当初留下偃偶,她就是考虑到了管家可能会出事,有偃偶在能吓退凶犯。 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而且偃偶也没有起到它原本的作用。 尤乾陵骂它也没骂错。 可是不应该啊。守在这里的锦衣卫都说了,入夜他们过来送饭的时候,有人跪在偶面前。这种情况下,偃偶就应该会笑,很大声的那种。 但是偶没笑。 还有管家的尸体。 他是死后被拔舌,说明至少拔舌是他人下的手,那么凶手靠近偃偶,就不可能没一点动静。 唯一能解释这种情况的便是有人知道怎么让偃偶不笑。 她自己的机关,即便是亲爹在没有见过他动手之前都不知道要如何操作。这一点,闫欣非常有自信。 而且即便是见过了,真正动起手来,也未必能一次做好。 但就目前来看,凶手不仅完美地控制住了偃偶不让它笑,甚至还利用了它——第一夜那时候,也是如此。 “我有些件事想要证实一下,劳烦郡王爷替我去查一件事。” 尤乾陵带着闫欣回到了前厅才开口问:“要查什么?” 闫欣自行坐在他对面,也不用他出声招呼,一边翻看着元硕给她的帖子,一边说:“晚上在中堂那边吃饭的时候,听瞿艾提起过越家的事。我在想越家的那位和邹大人有过情的小姐,有没有特殊的手艺。” 尤乾陵问:“为何会牵扯到越家。” 说完之后,他自己想到了答案,道:“你怀疑邹氏?” 闫欣不能说自己技艺的厉害之处,只能找借口道:“嗯,我想瞿青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撇下家业就去祭天台,这和他性子不符。必定有更重要的缘由,让他非要去不可。” “而让他主动和祭天台扯上关系,只有邹氏了。” 尤乾陵道:“越家的事确实和祭天台有牵连。但之前我就说过,只要有祭天台有关的部分,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了。” 闫欣想了想,反驳说:“不对。您说的祭天台的部分,应该是牵扯到案件的部分,倘若凶手犯案和祭天台无关,那便不算。” 尤乾陵琢磨了一会。 “说具体点,你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闫欣翻着帖子,在邹氏身份那里停住了。 她盯着上面写的字。 “越家小姐当年让越家崛起的手艺到底是什么,我想具体看一下成品。另外,祭天台可有收录过越家类似莺雀那样的东西。最近是不是失窃过。” 尤乾陵听到莺雀。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支珠花。” “不是珠花,木制的莺雀应该会更大一些。”闫欣思索片刻,比了个手势,做出了鸟的形状,扇动双翼,飞向半空的模样,“会飞的这种。”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六十八章 寻踪 徐臻就住在离北城门不远处,那里离礼部办公处极远,环境相当僻静。原先闫欣以为自己即将要进的是徐家宅子,还寻思着要怎么跟徐家其他人打招呼。到了之后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小宅子十分安静,不像是住着一家子。 她问道:“你一个人住么?” 他爹在京中供职,徐臻不和家里人住一块,未成家竟然分出来住。 徐臻道:“我是父亲家养子,十二岁会手艺之后,便自行搬出来。盛京寸土寸金,落脚不易,我不好过去占位置。” 闫欣诧异道:“你十二岁便一个人养活自己,还要读书考功名。” 徐臻感慨道:“十二岁我都觉得晚了,原先我想着早些独立便能将弟弟接过来。而且我和其他孩子不同,十岁个头都已经有人家十五六那般高了,在外做学徒也不会吃亏。” 他吃不吃亏闫欣也不清楚,但他有这份心为何徐致来了盛京却不跟他说。 闫欣跟着他进了屋中,里面只有一个厅堂,旁边便是厢房,徐臻将她请在前厅坐下,自己进屋将闫欣之前问的书信都翻出来,一年统共六封,齐齐都摆在闫欣面前。 “这些都是。” 闫欣坐在桌边,伸手拿出一封,问道:“徐致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你寄信的?” 徐臻正在屋外点炉子烧水,闻声远远地回道:“一年前,听说是他失踪后的国子监第一个休息日。最下面那封是我收到的第一封。” 闫欣从底下又抽出徐臻说的那封打开一看,和在尤府看的那封信不同,这两封信的笔迹相同。 并且她发现自己方才问的问题有些多余。 信上明晃晃的写着日期。 崇明十三年二月 信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三言两语说的都是家常话。让闫欣疑惑的是里面有一句话问话。 ——“弟不敢启齿,但问兄长,可曾忆父亲教诲。” 相对其他平和语气来说,这句话听上去饱含了责备。 她记得徐臻说起过他家是铁匠出身,按徐臻所言他自小生活在徐家,那徐致的父亲应该就是他们养父。 可徐家兄弟的养父还在朝中为官。为何徐致忽然会在信中提起父亲教诲。 她上下重新看了两遍,依旧没在其他的字眼中有和这句话相关的内容。 徐臻端了茶水过来,给她沏上,说:“用茶。” 闫欣没有应声,她挨个将六封信都拆了,发现字迹都一样,以及每封信当中都有几句语调和整封信格格不入的一部分内容。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责备的内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厉,到最后一封便是满纸都是无奈和挚友的一腔怨恨了。 就好像一个好好的人缓慢地坏了。 坏成了另一幅模样。 另外,还有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信中的内容。一开始还能看到一些关于盛京当中和日期相近的琐事,譬如西市一家好吃的油饼恰好在休息日开到了午后,但到最近的一封信里,说的都是一年前发生的事。 就好像时光在倒流。 徐臻见她看的认真,便在对面坐下,低声说:“阿致不是这么消极的人,我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了很糟糕的情况。” 说着他苦笑了下,说:“当然情况确实也很糟糕。” 闫欣抬眼看他,将信放在桌上,问:“这些信里面,有哪些让你在意的?” 徐臻思索片刻伸手在信中翻找了许久,拿出一封递给闫欣,说:“这是年中那时候寄回来的,我看的时候吓了一跳。” 闫欣打开那封信,上面依旧是一些絮叨的报平安,还有说一些自己同修的状况,最后一句话。 “兄长,弟不知何谓对错。但弟拦不了了。” 先前徐致信中并没有无端出现这种绝望冷漠的口气,闫欣回忆了下,发现就是从这封信开始,徐致的这位挚友,情绪开始失控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徐致在信中要求徐臻以行动来帮忙。 徐臻沉声道:“前面他都说自己在陪着自己一个同修,说他情绪很差。但是这封信,我感觉得出来,阿致的情绪也不好。我很担心他,所以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找人。” 闫欣不了解徐致,按照之前她了解到的部分,徐致就是一个精神力相当强大的男人,他可以包容一切。 然而现在在徐臻面前忽然出现了他做为人的一面。 仿佛只有在兄长面前,他才会暴露一点自己的本性。 徐臻短暂地扯了一下嘴角,说:“你大概会觉得我这个兄长不称职,弟弟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却不闻不问。可我真的不知道。” 闫欣问:“那之后呢,你有给老家写信确认吗?” 徐臻说:“有。我之后写过好几封,就半个月前还写过一封信。可至今老家那边也没有回音。” 闫欣总觉得怪怪的。 “老家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徐臻一顿,摇了摇头。 闫欣直觉徐致离家的原因大约就跟老家那边毫无回音有关系,然而徐致在这个时候出事,徐臻分身乏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尤府各方都有眼线,闫欣思索着找机会问下三姐那边方不方便询问一下,便问:“你老家在哪里?” 徐臻犹豫一下,说:“得空了我写个信交给你吧。我们那边人多口杂,万一徐致的事传出去了,也不好。” 说完之后。 他指着那叠信件,问:“之前说的笔迹问题,这些上面还有吗?” 闫欣一顿,说:“正要和你说这个问题。除了你给我看的那一封外,其他都出自一个人的笔迹。” 徐臻仔细对比之后,惭愧道:“愧为礼部当值之人,若非先前你有提点过,我是真分不出来。” 闫欣若不是觉得这字迹眼熟,也不会绞尽脑汁去找特征。 不过字迹之事也分不清谁是真谁是伪,当务之急是找到信中徐致提到的这位挚友。 徐致是在来京的途中认识了他的至交好友,按照信中描述,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可是徐致的人缘在国子监中极好,好到让人分不清到底他信中的这位好友到底是其中的一个谁。 太奇怪了。 他们是真的关系不一般,还是有人故意让人这么认为的。 或者不提这点,徐致忽然给徐臻寄信的用意也很耐人寻味。一直不联系徐臻的徐致怎么会在失踪之后想起来给徐臻报平安。 这也不合逻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方才徐臻找出来的信和这封信放在一起,又拿出自己看的最多的那封。 许久之后,她抬头看徐臻,说:“这些信,统共有两个人的笔迹。但只有这一封是两个人都有的。倘若……” 她犹豫了片刻,又重新说。 “我是说倘若,这些信里面大多数都不是徐致的,你觉得可能吗?” 徐臻被说得面色紧张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信……都不是徐致写的。但是你又说里面有徐致的笔迹。他……” 闫欣问:“徐臻,若是从头到尾,徐致都没有给你写过信,你会怎么想?” 徐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又慌又乱,他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我该怎么办?徐致现在到底怎么样?” “倘若我猜对了,就是有人故意伪造了徐致的笔迹给你写信,意在误导你。”闫欣正色道,“目的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倒算是一个线索,我们要找到徐致,或许可以先找到这个人。” 徐臻被她这跳跃的思维说得一愣一愣,追问道:“什,什么意思?你慢慢讲,我有点儿笨。” 闫欣道:“这个人明显很熟悉徐致,包括徐致和那个挚友之间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大概率就是信中所说的那位挚友。” 徐臻::“好好的人家为何要做引导我传谣。” 闫欣摇头。 “我猜不到。可能是为了他自己,也有可能是为了徐致。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找到人才能知道。” 这句话徐臻听懂了。 “如何找?” 闫欣问:“信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徐臻道:“礼部有专门收信的门房,基本这些信到之后门房那边知会一声,我便去拿,极少走空。” 闫欣问:“那礼部的信件一般又是什么人送?” “京中有驿馆专门送。”他想到了,问:“明日恰好是送信的日子,你要跟我去吗?”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章 第一夜 出事 本着哪儿有乱子,哪儿就有空子的原则。化身瞿家侍女的闫欣第一个到了现场,发现了发出尖叫声的邹氏。 体质虚弱的妇人正扶着墙,不住地喘气。身旁的少女着急地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有我在呢。” 闫欣眨眼跑到跟前,一手将人半扛起来,捂住了她的口鼻,低声说:“岔气了。慢慢呼气~再吸气……对,慢慢来。” 瞿寅随后赶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你一个小侍女怎么那么能跑。” 闫欣顺着邹氏岔了的气息,无视了瞿寅的问话,看向珠儿问:“怎么了?吓成这样。” 珠儿指着他们另一头,道:“方才我们见着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人走在前面,以为是锦衣卫的官员。刚要喊,少夫人拦住我忽然说那不是锦衣卫的飞鱼服,而是工部的老官衣。然后少夫人就被吓着了。” “工部的官衣?”闫欣皱眉,“长什么样的?”她爹曾经在工部任职的时候说过工部因为大部分时候都在做工,都穿方便做事的服饰,除了正式的场合,极少会穿。 而且朝中官员的官衣以品级区分,断没有按部分,能说出是工部官衣,必定有原因。 珠儿支支吾吾,神情惊慌。 “我,我没看清。” 闫欣看了一眼邹氏面白如纸,正要出声找个地方安置,忽然有人高头大马地挤了过来,将邹氏拦腰抱起,朝管家说:“去前厅,郡爷随身有医士带着。” 这算得上是闫欣第二次见到尤乾陵。他们进去的时候,他依旧不动如山地躺在那,元硕将人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先吩咐人去叫医士,随后大跨步到了尤乾陵跟前,低声说:“被您猜到了,果然今晚有人动手了。” 尤乾陵深吸了口气,问:“后院那边呢。” 闫欣立刻抬眼看过去。 元硕道:“守在外面的人听说门被推开了,我们的人立刻有人进去,但是晚了一步。” 尤乾陵脸色微沉:“那女人跑了?” 元硕露出些许茫然。 “人不见,偃偶倒是在。且,从门开了开始,那偃偶便开始笑,我们进去搜了一圈也没停,”说到这他顿了下,轻喘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分了两拨人,我带了一拨沿着半开的纸窗出来追了一路,影子都没见到。再回去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兄弟说,那空屋的门,没一会自己关上了,中间没看到任何活物。只听到偃偶笑了好久。” “瞿青夫人也被疑似身穿老式官衣之人走过吓到了。瞿老员外那边也有人见到了看不清的人影。瞿家长女和顺天府的主薄刚到,说是给他开门之人阴恻恻的,也穿官衣。他们发觉不对喊住人询问的时候,那人转个弯,没了踪影。” 尤乾陵道:“把戏真多。” 元硕正要应声。 尤乾陵思索了一会,忽然坐起了身:“偃偶一直在笑?带我去后院看看。” 元硕又转头去叫人,提着灯一路跟着尤乾陵出门。 “郡爷,几处都有人下手,这如何判断?” “装神弄鬼通常都是为了扰乱我等的耳目,如此劳师动众,说明凶手确实还在这宅子里。倘若真和那女店主有关,我倒是小看她了,竟引出了这么一出大戏。”尤乾陵道。 —————— 闫欣看着尤乾陵带着人出了前厅,寻思着这郡王爷可真是小鸡肚肠。不过就是出了一点小插曲就兴师动众到挪整个窝去查自己。 那门从外面锁上,寻常人被关在里面根本出不来。可她不是寻常人,任何工制的物件,包括锁啊,门窗啊之类的,在她的手中,要它开便开,要它改成由内锁上就内锁。 不过元硕报出的其他消息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要出逃,必定要悄无声息。 因此,她前脚离开空屋,后脚有人就拿她当幌子进空屋引锦衣卫注意力。 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还分了四拨人。 动静这么大,目的不外乎转移监视者的注意力,现在锦衣卫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了瞿家宅子的各处。 那么最薄弱的地方就空出来了。 闫欣看了一圈前厅,瞿寅眼巴巴地看着锦衣卫的医士给邹氏诊治。他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却耐住了性子,不吵也不闹。 医士搭了极长时间的脉,又隔了许久大叹了口气,朝候在一边的侍女珠儿问:“你家小姐心症有年数了吧。” 珠儿点头:“少夫人一直在服药,不过一天至多服两回。多了不成,所以……” 医士抬手止住她说话,却是对邹氏道:“尽量不要去想太多。你这病,只能靠养。” 瞿寅小跑了两步上来说:“养身子需要什么补品吗?我去买。” 医士仰头看瞿寅,道:“小叔子倒是殷勤,我手上确实有一贴贵重的补药。一会我写给你,不过治心病吃药治标不治本。学学我们郡爷,发发脾气也不是坏事。” 邹氏的侍女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给邹氏安了个简易的床榻,用个小屏风挡着,自己坐在屏风边上哄着人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前厅静得出奇,闫欣压低声询问:“这边有人守着吗?” 医士抬眼看她,说:“有。这很安全,任何人都靠近不了这里。” 闫欣缓缓点头,旋即起身道:“老员外一人在灵堂那边不安全,我去看看。” 瞿寅不满:“宅子里到处都是锦衣卫,你一个姑娘家去看什么?” 闫欣却充耳不闻地直接往外走。瞿寅喊了两声没喊住人,又不敢真追出去,回头嘀咕了两句,抬头看到医士立马忘了这回事,追着问人家要药方。 在闫欣心目中,现在整个瞿宅最薄弱的地方,大约就是瞿老员外和刚到这里的瞿家长女瞿艾夫妻两人。 这两者之间,瞿艾那边毕竟有两人,比老员外安全多了。 ————— 走到一半,尤乾陵忽然不走了,他一只手指向前方,说:“后院不去了,你去找瞿家长女夫妻俩,我去看看老员外。” 元硕眼睁睁地看着尤乾陵往前走,追了两步。 尤乾陵背着他说:“不太对,这么大手笔不像是那女店主能做得出来。动作快些。” 元硕:“……是。” 尤乾陵:“不要太分散,半个时辰要是找不到人,就来中堂寻我。” ————— 闫欣快步朝中堂走去。她现在不知道瞿艾住在哪里,盲目去找太费时间,瞿老员外所在的中堂是她最熟的路了。 得亏她先前为了避开锦衣卫拦路,瞎猫碰死耗子摸到了这边。 前厅去往中堂并不远,从前院的侧门走出去,顺着窄道往前走便到了中堂所在的大院,进去便能看到中堂。 因先前的骚动,原本埋伏的锦衣卫都动起来了,四周都有灯火在闪动。闫欣看着灯火的动向,特意找了不太亮堂的墙边贴着进了大院。 中堂内的灯火异常昏暗,闫欣以为都出事了,至少这里应该有不少锦衣卫。然而现在看来,这里安静得让人觉得大院过于空旷了。 闫欣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摸着墙角往里面蹭。 刚走两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有人比她早到了一步。 管家殷切地念叨。 “郡爷,这边走。老员外特地吩咐我了,一定要将您请过来。原本灵堂里就是我们员外亲自布置的,他老人家刚从京城过来,赶得及,也绝对不可能携带这样的东西。可他偏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什么样的物件?”这把低沉磁性的嗓音,正是尤乾陵。 闫欣诧异,他不是去后院了吗?怎亲自过来这边了。 “一截木头,看着像跟白天那个女店主做的偃偶差不多的东西。也不能说差不多,一个是偶,这不过就是木头。不过上面刻了雕花,比那凶犯女店主做的精致,也旧了些。” 月光下,一行黑影快走到中堂大门前,管家快走了两步,朝里喊了一声。 “员外!我把郡王爷给您请过来了!您看………欸?!啊!” 管家前一刻还轻快的脚步像被什么无形中拌了一下,整个人软跪在地上。 护着尤乾陵的锦衣卫本能上前,被尤乾陵拦住, 尤乾陵背着一只手,腰杆笔直,另一只手在身前捏成拳。 他缓慢谨慎地慢慢走到堂内映出到烛光中,对上了悬在光中的人影。 闫欣看着印在尤乾陵身上的黑影,心往下一沉。 他们都晚了一步。 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偃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