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可怜病弱魔君》
1. 梦魇重现
红绸裹挟恢宏魔宫,本应喜气祥和的日子,偏偏一片死寂。
喜烛灭得只剩几根,昏暗火红的光纠缠着地上的人,泛白墙面映出她匍匐的身影,时而摇曳。
棠寄情腹部空洞,黑漆漆的内府空无一物,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刀,拼命往前够,头上的凤冠叮当作响,奈何手筋被挑断,她使不上力,无论如何也拿不到。
摩擦过的地面淌出大片鲜血,滚烫的血珠滚向远处,如同泪痕,直至贴上一双喜鞋。
棠寄情的脚踝被一只大手握住,她被定住,随后不受控制地站起,那只手转而捏着她的后颈。
力道缓而重,激得她的脊椎翻起冰冷波浪。
“吉时已到。”男人温和开口:“拜堂吧。”
棠寄情唇角不住渗血,她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几分:“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一定杀了你。”
柳疏心敛了眼皮,苍白的脸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稍稍蹙了利眉,似不耐烦般说:“直接对拜吧。”
话音刚落,棠寄情背上受到一股强悍的力量,迫使她垂下腰,达到九十度的角度。
男人的手并未挪开,他加大力度,在指尖感受她颤抖的幅度。
“娘子。”他语气失了温度,“别怕。”
棠寄情咬紧牙关,她盯着面前的鞋,空荡的房间中传来一道禁术,术法传来声音,不冷不淡:“师妹。”
瞬间,空间出现裂痕,压制的力道松了,棠寄情立刻伸手,长刀握在手中,朝面前的人劈去:“有本事别躲!”
男人淡淡看着她的招式袭来,眼眸清浅,无波无澜,唇角轻轻朝上翘起,与空间一起撕裂,消散。
棠寄情睁眼,她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烦躁地抿唇。
“第三百七十二次失败。”男人用石头在地上刻下一横,他习以为常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红烧莴苣,还有小白菜汤。”棠寄情点菜。
还是那两道菜,从来秘境起就一直吃,好像吃不腻一样,柳疏心没说什么,起身去做。
“师兄,我又失败了。”棠寄情双手搁在桌上,撑住下巴:“我们不会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吧?”
“都怪师父,非要在我俩身上下生死契,任何一方受困,另一方都无法全身而退。幻境对师兄来说轻而易举就能破,但我才刚刚筑基,很容易被迷惑,不然我们早就出去了。”棠寄情向他解释,不过语气间半分愧疚感都没有,甚至还说:“师兄,你千万不要怪罪我,我还小,进步空间大。”
柳疏心半分眼色都没递给她。
菜很快烧好,端来棠寄情面前时冒着热腾腾的气,她接过碗筷,挑挑拣拣地吃起来。
“魇魔虽死,但瘴气仍在,我们在这里日日吸食,日日入魇,瘴气消散大半,昨日我见外面进入一只灵蝶,想来瘴气很快就完全散去,我们出去,指日可待。”柳疏心出声,像是安慰。
三百七十二次失败,意味着在这被困了三百七十二日。棠寄情嚼着菜,暗暗算账,是困在秘境的第二年,也是重生在千年前的第二年,更是在话本世界中的第一百零二年。
百年岁月,于凡人而言太过漫长,她被困在话本中,彻底出不去了。
“师兄,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是我的问题。”棠寄情道:“今日入魇,师兄让我带了画面镜,梦魇已经全部记录在镜中了。”
她手掌朝天,红光中显出画面镜,递过去:“师兄,你都不知道你在魇中有多可怕,挑了我的筋脉,还剖了我的内丹,逼着我与你成亲。我日日做这样的噩梦,破不了是很正常的,你要理解我。”
柳疏心收了镜子,没立马看,“再可怖,也只是梦魇,更何况你一直重复做这一个梦,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增长?”
“如果这不是梦呢?”
“什么?”
棠寄情笑道:“无事,我刚听见奇鸭兽在叫,想来是下蛋了,我去盯着,明日可以加餐呢!”她放下筷子跑去。
柳疏心很自然地将她的碗筷拿过来,将剩下的菜吃完,他自修炼起就已辟谷,不喜五谷,可秘境里食物可贵,都是他日夜栽种的,浪费可惜。
棠寄情躲在屋后,眼神冰冷,她翻起手掌,聚拢一簇红光,朝柳疏心打去。
刚到一半,红光自然散去,柳疏心一点没注意。
她咬住唇,心有不甘。
秘境中压制了法力,柳疏心金丹前期的境界被压到结丹,她只是刚刚筑基,压得都快没了。
如果是在外面,正常情况下硬碰硬她必死无疑,可这是在秘境中,她尝试无数次,虽皆以失败告终,但她仍有期待,万一可以呢,他如果真的能在秘境中被她杀死呢。
腹部在隐隐作痛,被剖丹的滋味太过难受,这段刻骨铭心的痛,棠寄情就算重来一千次也不会忘记。
奇鸭兽大叫一声没了声音,柳疏心也解决完毕,端起盘子去洗,完美的时机错过,棠寄情遗憾地放下手,去奇鸭兽那,抓住它的颈脖,将身下冒热气的蛋拿走,揣好。
奇鸭兽大怒,扑棱翅膀想来啄她,棠寄情随手一指,可怜的奇鸭兽被定在原地,怒视她翩然离去。
月亮斜倚云端,星河渐渐垂幕,偶有流云掠过月面,天幕便化作一幅朦胧的水墨,浓淡之间皆是静谧的诗意。
男人盘腿端坐于屋门前,浅白衣袍隐入云雾中,与远处青秀山峰辉映,似山水墨画,清雅脱俗。他掀开浅淡的眸,抬手出现一面镜子,镜中映出他冷峻的面皮,冷淡盯着它,半晌他划破指尖,一滴鲜血入镜,画面镜荡漾波浪,随后出现梦魇中的情景。
风轻柔拂去,怕惊扰了这幅惊艳的画,蝉渐渐睡去,空气没了鸣叫,一下静谧无比。
柳疏心静静看完,画面镜恢复正常,照出他毫无波动的眼,他与画面镜对视良久,用手擦干净镜子表面,“荒谬。”
无人回应他的话,也不知他是与谁在说。
。
浓雾散去,日光一片好,棠寄情揉揉眼睛,洗漱之后去到院子里,桌上是现擀现蒸的包子,一口咬下,晶莹的白菜油润光泽,不咸不淡,刚刚好。
棠寄情四周不见柳疏心,想来又是去消瘴气了,但瘴气只可通过梦魇来消,柳疏心为人端正,清心寡欲,自从破过之后就再无法进入,他日复一日地消瘴气,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她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今日的包子菜多皮薄,她爱吃皮厚一点的,平日柳疏心都是知道的,也是这么做的,不知为何今日有所改变。
筷子在碗里戳戳点点,棠寄情发神,不管过了多久,她始终无法把眼前的柳疏心和千年后的魔君联系在一起。
柳疏心举止端庄,克己复礼,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年多依旧有礼有节,与她来往不过分亲密;千年后的魔君残暴喜杀戮,挑筋剖丹毫不手软。
最关键的是,他是个老色魔!!!才见她一眼就把她掳去魔宫,强行与她拜堂成亲。
又是成亲又是杀她,棠寄情觉得自己命好苦,她记得她穿进话本中同名的只是个炮灰女配,跟魔君的戏份只有轻飘飘一句“增进魔君修为”一笔带过,怎么就扯到成亲去了。
如果不是二人长相名字一模一样,且柳疏心身上偶尔溢出的魔气,她是绝对不敢把二人联系在一起的。
真不敢相信,千年后凶残狠毒的魔君,千年前居然是个以刀修仙的宗门大师兄。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棠寄情回过神来,男人肩宽腰窄,像是一座靠山,天塌下也有他挡着,他看着没动几个的包子,问道:“怎么才吃这么点?”
棠寄情摇摇头,“吃不下了,师兄今日包的馅太多,我吃着和以往不大一样,就不爱吃了。”
柳疏心眼神一歇,他想到什么,歉意道:“下次不会了。”
他从衣袖里拿出梳子,站在她身后为她挽发:“今日想梳什么样的?”
棠寄情随口就来:“要奇鸭兽的造型。”
她这一说就是都可以的意思,柳疏心不再询问,他动作优美又不失速度,很快一个双丫髻就梳好了,把画面镜拿给她看:“你看如何?”
棠寄情接过镜子,左右照照,头顶的丫髻像竖起的兔耳朵,把她的小脸衬得更精致,一双圆眼透露着满意,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一般般,不是师兄梳得好,是师妹长得好。”
自恋。柳疏心收好东西,说:“我在瘴气处布好结界,你休息好后,就可以去了。”
棠寄情撇嘴:“早死晚死都要死,我现在就去吧。”
柳疏心冷声道:“不可胡言乱语。”
棠寄情假装没听见,转身走了。
瘴气将秘境笼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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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寄情走到瘴气边界,盘腿坐下,开始屏气凝神,等待进入梦魇。
身侧有小声的摩挲声,棠寄情睁一只眼看去,“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你长久无法破魇,我昨日见了画面镜的画面,今日一同进入你梦中,助你破魇。”
柳疏心轻飘飘一句,却让棠寄情愣神。
入同一梦境,且不说对闯入者的元神消耗有多大,稍不注意就容易迷失本性,被困在梦魇中永生无法醒来都是极有可能的。秘境对修为的压制太大,要积蓄起入梦的元神,柳疏心不知蓄了多久。
说不定是从进入秘境起,他就一直在暗中蓄养了。
棠寄情心下大惊,她庆幸自己还没狂妄到在他面前表露杀意,不然坟头草都怕两米高了吧。
“鼻吸口呼,气沉丹田;心无杂念,意守眉间。”沉稳的声线抚平棠寄情的心念,她按照口诀默念三遍,很快进入梦魇。
她再次睁眼,场景已然变成了魔宫。
不出所料还是这里。棠寄情看着身上的喜袍,心想到等下发生的事,不太高兴。
刚进入时能短暂地保留一会儿自身记忆,随后就会失忆沉浸在梦魇中。棠寄情趁现在还有记忆,忍不住想起身转转看柳疏心在哪里,她刚一起身就发觉异常,感觉有什么地方空荡荡的,什么地方又沉甸甸的。
她皱着眉毛,手在胸口摸了几下,眼睛随后瞪大。
她忙不迭来到铜镜前,眼前的状况让她脑袋一片空白,身后传来声音:“君上。”
棠寄情立刻转身,惊异道:“我不是……”瞳孔微微涣散,随后聚集,她沉声道:“何事?”
魔侍俯身道:“新娘子已在新房等候了。”
棠寄情理了理衣襟:“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
安静的魔宫一下死寂,只有她细微的脚步声,靴底与砖石相叩,回廊九曲,檐角雨滴静默落下,生怕引人注意。
门被推开。
屋内正中央设着朱红喜桌,桌围绣着百子千孙图,正中摆着合卺酒樽与龙凤喜饼,喜床上新娘端坐,盖头盖着,瞧不清面容,她双手合放小腹,平静、冷淡。
“娘子。”棠寄情端起两杯合卺酒,缓缓走到新娘面前,“该喝合卺酒了。”
新娘闻言不动,依旧端坐床上。
棠寄情脸色冷得可怕,她静静垂眼看他,半晌发出一声轻笑:“是我忘了,你的手筋被我挑断,内丹被我剖走,哪还有什么力气动。”
“为夫喂你喝。”她随手扯开盖头,里面的“女人”闭眼不闻,一张小脸苍白,嘴唇被咬得坑坑洼洼,血凝固在唇角。
棠寄情喝下自己那份,一手捏住他脸颊,一边把酒喂给他:“张嘴。”
“女人”被下了定咒,他被强制喝下,棠寄情解了咒,他立刻大口咳嗽,大口吐血。
棠寄情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只要你听话,为夫什么都给你,魔界给你,命也给你。”
“女人”顺过气,他抬起一双湿润的圆眼,声音虚弱:“我要我的刀。”
“小事。”他的手筋被挑断,棠寄并不担心他能伤到她,抬手变出,“你的刀可比你懂事多了,在我手里,听话得不得了了。”
“女人”手无力,他只能用手腕抬住,他气若游丝:“杀了我。”
“什么?”棠寄情没听清。
“女人”又咳嗽一声,“你、你过来些。”
棠寄情贴近一点。
“再近一点。”
棠寄情眼里溢出笑意:“青天白日,不宜宣淫。”但她还是贴得更近一些。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在唇齿间交缠,棠寄情看着他的眼:“你的这双眼……”
“女人”眼神一变,棠寄情觉察不对,她刚想后退,下一秒眼花目眩,她从魔君的身体里脱离回到自己身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把刀捅进男人的心口。
柳疏心一手捏住她的后颈不让她退,二人的距离仅一纸之隔,说话间唇瓣无法控制的有摩擦,棠寄情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听他道:
“杀了我。”身后墙面在坍塌,石块大块往下坠,柳疏心紧紧抱住她,紧密贴合间,刀捅至最深。
“师妹。”他吐出一口温热的气:“别怕。”
“是师兄。”
2. 师兄还是魔君?
青棠山,沧澜宗。
连绵万里的山脉犹如大地的脊梁,横亘天际,气势磅礴。而在浩渺的山脉深处,一座宗门静静矗立其中,山间云雾缭绕,时而如烟般缥缈,衬得宗门神秘莫测。
棠寄情缓缓睁眼,见到久违的馨香温热的大床有些出神,楠木大床散发幽幽古韵,她慢慢坐起身,柔软的被子顺势下滑,她看着坐在椅子上小睡的人,不确定道:“大师姐?”
轻轻一句将梦中的女子惊醒,她眼眸惺忪几秒,而后泛起光亮:“师妹,你醒了。”
波若雪走到她床边坐下,“感觉如何?你已经睡了三日了。”
棠寄情揉揉眼角,道:“师姐,我是怎么回来的?大师兄呢?”
她的记忆停留在换回身份,柳疏心握住她手捅向他那一刻,然后就是现在。
大师姐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师兄抱你回来的。你也真是的,沧源秘境是金丹期修士及以上才允许进入的,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浑水摸鱼进去了,好在人平安归来,我就不多说了。师父念你念得紧呢,你看等下要不要去看看师父?”
“大师兄呢?”棠寄情又重复一遍。
波若雪面色微微变了些许,她为难道:“师兄,他陨了。”
棠寄情大惊:“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抢先一步死了吗?!
“师兄将你抱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回了房间,不吃不喝,给他送餐食的弟子忍不住打开门想劝一劝,结果就发现……”她捂住脸,泣不成声:“师兄没了呼吸,坐化道陨了。”
坐化道陨。棠寄情脸色白如纸张,她紧紧抿住唇,此时此刻,她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恨,她的怨,该向何人发泄?
棠寄情垂眼,盯着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轻轻问道:“那大师兄,有把他的本命刀留给我吗?”
“师兄说了,他如果发生意外,他的刀会在身边陪着我……”她不死心般:“师姐,大师兄的刀,在吗?”
波若雪怔愣片刻,点头道:“在,我去给你拿。”
棠寄情垂头,看不清神情,但悲伤的情绪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波若雪抱着刀过来,“师妹,刀在这。”
“谢谢师姐。”棠寄情抹了下眼尾,将刀拿到手中。
“师妹,你不要太难……”波若雪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捂住颈脖,鲜血从手里喷涌而出。
棠寄情恍然般,笑说:“抱歉,我记错了,早在我进入宗门后,师兄就将本命刀赠予我了,他性格古板,从没说过这般肉麻的话。”
“而且,我们身上绑定了生死契,师兄死了,我还能活到现在?”
“师姐,或者说。”棠寄情站起身,五指化爪向她小腹掏去,一枚五光十色的内丹被她握在手中:“躲藏一年多,真是叫我和师兄好找,魇妖。”
“波若雪”脸皮扭曲,随即脱落,露出一张没有表情五官的黑洞,它尖叫:“棠寄情,你不得好死!你会再一次死在他手上,你一定会再死在他手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怪家家的,少把死啊活的挂在嘴边,怪不好听的。”棠寄情嗔怪,幻境化作糜粉,最后一缕瘴气被消解,结界破开,她率先站起,把内丹摊在手心:“师兄,你昨日一句‘外界有灵蝶进入’可把它给吓坏了,生怕我们逃出去,仅剩的一片真身都跑出来入魇。你也不和我说,幸好我聪明,在你提出与我一道入魇的时候,我自己悟出来了。”
当年与魇妖争斗时它一抹元神逃跑,化为瘴气控制住他们,棠寄情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魇妖的监视下,平日不敢多说,昨日柳疏心蓦然提到离开这个话题她就存了疑惑,今日果然得到验证。
“诺,内丹给你,为了得到这家伙的内丹,可真是费了老命。”棠寄情很是艳羡:“这魇妖少说也活了一百年,它的内丹可是大补,一口下去,师兄你直接升到元婴期了吧,真是恭喜你了。”
说着恭喜的话,语气可不像是在恭喜。
柳疏心眼里划过一丝不明显的笑,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缓步上前,伸手就要拿。
“我看别的师兄一有好的东西都迫不及待地拿给小师妹,虽然我从来不说,可也很羡慕。”棠寄情道:“我就随口一说而已,一点也没有要师兄把内丹给我的意思,师兄不要误会。”
“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我懂的。”她看着柳疏心把内丹拿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怨。
内丹圆润光泽,不同角度旋转间流光溢彩,在阳光下散发五彩光辉。柳疏心看了一圈,把内丹塞进她口中。
“张嘴。”他命令道。
唇上抵住异物,那道力度施了几分力,她一个不小心,直接吞进喉咙里。
“什么感觉。”柳疏心淡笑着:“升修为了吗?”
棠寄情缓了下,她语调往上翘:“哪有这么快。”
喜悦满得要溢出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柳疏心把话盘了一遍:“师妹得了道,可别忘记师兄。”
棠寄情假装不在意:“好说好说。”
“我们快出去吧师兄,好久没见到师父和师姐他们了,想念得紧。”她蹦蹦跳跳跑走。
柳疏心走了几步,随后停步,他回头看了看,在草木间搭建的小屋,圈养起来的鸭兽,还有开垦来专种白菜的地,他淡了些神情,抬手一挥,多了一层术法保护。
。
越往外走,草木越繁茂,鸟叫声也多了起来,一路郁郁葱葱,棠寄情歇歇耍耍,摘了不少鲜艳靓丽的小花,她插在耳边询问:“好看吗?”
柳疏心不答,把她头顶的细屑拂去,“看路。”
“路哪有我好看。”棠寄情挡在他面前,“师兄看我就行了。”
柳疏心半敛眼皮,他的瞳孔像深潭里沉底的墨,纤长睫毛在眼睑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撞上她的眼,情绪不明。偏偏她不懂,还一个劲儿地在他面前晃悠。
“师兄,小师妹,是你们吗?”不远处传来一道呼唤声。
棠寄情循声望去,正对上女人的眼,黯淡下去的眼顿时亮了些许,波若雪喜出望外,“大家快过来,找到师兄和小师妹了!”
柳疏把手放下,他突然皱眉,手腕一疼,他翻过来看,黑线向上蔓延了一寸,隐有黑气渗出。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恢复往日清风朗月般做派。
波若雪小跑而来,棠寄情小声问:“师兄,我们不会还在梦魇里吧?”
“魇妖已死,内丹还在你肚子里,想来还未消化,你自己感受。”
那应该是真的师姐了。棠寄情心放下来,扬手高挥:“师姐,好久不见呀!”
波若雪小喘着气,将她左右转了一圈,见没有受伤,一把抱住她:“师妹,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棠寄情说:“师姐这叫什么话,我肯定活得好好的,要活一千年呢!”
“千年王八万年龟,师妹是想活成小王八精?”常子明抱剑而至,取笑道。
波若雪抹了下脸:“师妹莫怪罪,我只是,太激动了。”
常子明对她后面的男人抱拳行礼:“见过大师兄。”
波若雪整理好情绪:“见过大师兄。”
其他弟子接连赶来,同样朝他作礼。
柳疏心点了点头,看向波若雪:“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师父和宗门可好?”、
波若雪:“一切照旧。不过师兄和小师妹困在秘境之后,师父每日都在询问状况,秘境设了结界,外人无法进入,只能靠你们自行出来。沧澜弟子日夜守在秘境外,一有情况,立刻回去上报,所以我们赶来得快。”
“师兄,师妹,此地非说话之地,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棠寄情挽住她胳膊,把剩下的花作捧花状塞给她:“走吧走吧,果然鲜花就该配美人,师姐拿着花,看上去年轻了十岁呢。”
“师妹少占我便宜。”
“哪有哪有,我分明是在夸师姐。”
“你呀……”
二人的声音逐渐到远,常子明摇头:“小师妹还是这样,一点没变,苦了师兄,在秘境受小师妹折磨了。”
柳疏心偏头睨他一眼,抬步跟上。
。
大殿里,众弟子分列站好,中央矗立一男一女,他们同时俯身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高座上,看上去只有四十岁的男人留了长胡子,尽管如此,仍旧显年轻,他声线沉稳:“都免去虚礼,找位置坐下。”
“是。”
波若雪为棠寄情留了位置,柳疏心则是坐在最前面的弟子位,他腰杆笔直,眼皮垂下,静待师父发话。
“此次历练,都有什么收获?”波若空发问。
柳疏心静默几秒,道:“回禀师父,我与师妹在秘境共捉拿七十四只堕魔妖怪,魇妖已当场消灭,为四十八只小妖开灵智,捉拿的妖怪已经用定塔压制,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即可炼化。”
波若空摸把胡子,“你呢?”他看向棠寄情。
棠寄情的腰一下挺直:“回禀师父,我和师兄一样,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休想一个人独吞功劳!
“啪”一下,波若空在扶手上拍了一掌:“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偷跑进去的,如果没有你师兄,你怕早就成了妖怪的口腹了!”
棠寄情哆嗦一下,波若雪立刻替她说话:“师父,小师妹也是无心的,她平日在宗门刻苦修炼,对新鲜事物好奇是正常的,您不要怪罪她。”
常子明也给她开脱:“小师妹年纪轻,日后我和师姐会好好管教的,请师父放心。”
柳疏心扯了扯唇:“是我不曾注意师妹,未与她说清,请师父责罚。”
棠寄情眨眨眼,不敢吱声。
波若空又摸了把胡子,沉默不语。
波若雪急了:“爹,你要是非要怪罪师妹,那连我一起罚吧,我这个当师姐的,管教疏忽,我也脱不了责任。”
波若雪平日最怕被人说关系户,几乎不在弟子面前提及她与波若空的关系,这句爹说出来,想来也是舍下面子,不管不顾了。
“我才说了一句,你们就急匆匆地反驳,我是师父还是她棠寄情是师父了?”波若空竖眉。
“弟子不敢。”这句棠寄情倒是接得快,波若空瞪她一眼。
“擅自进入金丹期才可进入的秘境,她无知,你这个当大师兄的还不明白吗,此事你确实有极大责任,为师罚你在禁闭室反省一月,就算到了期限,没我的命令,也不许出来。”波若空淡淡施令。
柳疏心掀起衣袍跪下:“弟子领命。”
“至于你。”波若空看着棠寄情:“在你师姐的监督下,闭门思过三日。”
棠寄情等了半天没个下文,这就没了?她以为要把她逐出师门呢。波若雪拉扯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领命。
“弟子领命。”
“还有其他事没,没有就散了吧。”波若空对着柳疏心说:“你跟我来。”
柳疏心起身,面不改色跟上前去。
“师姐,大师兄会被打死吗?”千万不要呀,打他可以,麻烦留一口气给她解决好吗?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波若雪拉她离殿,穿过曲折走廊,推开一扇门,“师父说了,这三日要我严加看管,你的屋子自从走后我就一直在打理,没让它落灰,你看看跟原来是不是一样?”
棠寄情迈步进去,她环顾四周,屋内陈设半点没变,甚至连她临走前喝剩的半杯水都没变。
“水是干净的,我日日都添一遍,就怕你回来发现与以前有了变化。”
棠寄情倒了两杯水,坐在椅子上,她递过去一杯,自己喝一杯:“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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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是什么地方啊,我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
波若雪喝下一口:“是师父打造的一处极寒之地,用以清心养性,不过那里无法使用法术,进去后与寻常人无异,一般都是弟子犯下重罪才会去的,师父对师兄期望太高,自然也严厉些。”
棠寄情道:“死亡概率大吗?”她很关心柳疏心死不死这件事。
波若雪:“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里面天远地广,无一活物,进去之后又要面对极端环境,还要克服心理障碍,寻常弟子无法忍受,所以如果不是犯下大错,几乎是不让进的。师妹,师兄为了你,可是牺牲了太多。”
棠寄情小声嘟囔:“他挑我筋脉挖我内丹我都没说什么呢,受点皮肉之苦又怎么了。”
“嗯?”波若雪询问。
棠寄情笑道:“没事。对了师姐,那师兄关禁闭这段时间,我能去看看他吗?”看他死没死,如果还差一口气,她就为他补上。
“你还敢想这些,师父让你面壁思过三日,你不许有其他想法。”波若雪提醒:“这三日我一定会严加看管你,你哪里都不许去。”
“知道了知道了。”棠寄情打了个哈欠:“为了破除瘴气累了一天,我要休息一下,师姐晚上不用叫我吃饭了。”她利索脱掉鞋袜上床一滚,卷成一个蝉蛹。
波若雪偷笑,轻轻给她掖好被子,小声关门离去,在门口设下一道结界。
房间安静下来,棠寄情睁眼,眼眸中满是复杂。
她恨他杀她,以至于长久无法破魇,但又是他亲自带她杀他,助她走出梦魇。
棠寄情不知现在是该恨他还是原谅他,他现下虽是一身魔骨,却是正道弟子做派,与前世的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相似。
要怎么办。
她紧闭上眼,思绪复杂。
许久之后,她再度睁眼,不过这次带上了坚决。
赌一次。
她当面杀他一次,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没有他法力高深,很容易被反杀,如果他动手了,那她可能又会重开一次,或者成功脱离话本,不在一个次元,再大的恩怨也没用发泄;如果他被她杀了……
棠寄情心一扯。
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
三日过去,棠寄情终于脱离苦海。
波若雪看着温柔,心居然这么狠,让她每日抄三遍《心经》,有错别字重抄,字丑了重抄,偷懒少抄一段就多加一遍,棠寄情被整得什么小心思都不敢使了。
棠寄情揉着发酸的手腕,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道别:“师姐再见,真是辛苦你了,我现下已经能将《心经》倒背如流,多亏了师姐的耐心教导。”
波若雪被她赶到门外,捏诀解了结界,“希望你真的可以做到《心经》中的‘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此后静心修炼,莫要贪玩了。”
“师妹受教。”
见人离去后,棠寄情长长舒出一口气,她回到房间,在一个大箱子里翻翻找找,凭空化出百宝袋,将它们装进去。
里面不能用术法,那她就用声音识别,她只要念暗语,东西就能自己从百宝袋中出来。
她一路问了好些弟子,走错好多路,终于在天黑时找到禁闭室入口。
她披了厚厚的狐裘,袖中藏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她想趁柳疏心在秘境中虚弱之时偷袭一下,虽说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可她又不是君子干嘛要在乎这么多,她只想确认柳疏心的态度,有人问起,就说小师妹关心大师兄,合情合理。
禁闭室的石门紧闭,一丝寒气都透不出来,棠寄情不知道怎么进,在原地干着急。
她有些恼了,踢了旁边矗立的大石头一脚,石头上厚厚的灰尘成块状掉落,被遮住的鲜红大字鲜明露出。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棠寄情照着小声念出来。
这不是《心经》里的话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师石门“轰隆隆”朝上移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霜雪朝她面中袭来,棠寄情裹紧狐裘,一手挡住风,她咬咬牙,一下钻进去。
百宝袋从腰间轻飘飘落下,飘到不远处,石门合上,将它杜绝在外。
风停雪静,空气肃清。
·
秘境银装素裹,一片绝域苍茫,除了白只有白,棠寄情紧紧抓住刀,大声道:“师兄,你在这里吗?”
无人回应。她秀气的眉头蹙着,往里走了大约一公里,发现一个木屋。
棠寄情小跑进去,木屋也无法抵御寒冷,她试着用了下法力,一点都没办法使出,真不敢想,她穿了这么多都觉得冷,柳疏心该怎么熬过霜雪。
该不会已经冻死了吧。这一想法刚冒出,就被她强行按下去。
不会的,他可是沧澜宗大师兄,千年后的魔君,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心宽了许多,棠寄情越往里走越黑,她摸向腰间取百宝袋,结果什么都没有,她一下慌乱,低头查找,发现真的没有。
完了。她不会还没找到柳疏心就死在这了吧。
“大师兄。”棠寄情不知所措:“柳疏心,你在吗?”
霜风替他作答,她给自己打气,她下线没这么早,她可是这本话本里的女配,戏份虽不多却能熬到柳疏心成为魔君,她不能妄自菲薄。
终于在她快绝望之时,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隐匿于黑暗之间。
“大师兄!”棠寄情大喜过望,像是看见失散多年的亲人,全然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大师兄,你让我找得好苦……”
长刀吻上她的喉咙,将她接下来未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男人的刀闪过一道寒光,让棠寄情看清了他的眼神,一瞬间,那股熟悉的寒冷感从脊柱激起。
“别动。”
“再进一步,杀了你。
3. 会怕师兄吗?
寒风呼啸,打在木屋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狐裘下摆灌进冷冽的风夹雪,吹到心间。
“师兄。”棠寄情声线微颤,“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魔气?”
鼻腔不小心吸进,与体内的法力相碰撞,窜到头顶,她头皮一阵发麻。面前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眼中魔气流转,听了她的话,突然闪过一抹异色。
是理智在和魔气争夺身体。
二人静默对视良久,棠寄情脖上力道一松,眼前的人退后一步,绕过她,在木屋门口停下。
“别跟过来。”他冷冷一眼,踉跄推门进去。
脖边狐毛有些湿润,棠寄情用摩挲一下,指尖沾染上鲜红血液,极端寒冷中,血珠还来不及淌落,就凝结成块。
她浑身冰冷,始料不及。
他居然,想杀她。
“噗通—”厚雪凹陷一处,单薄的白色衣袍与霜雪融为一体,冰晶落在脸上,不多时就会遮掩下去。
棠寄情缓缓走到他身边,大雪从面颊覆盖到眼睛,最后是鼻尖,柳疏心被风雪彻底覆盖,没有动静。
她蹲下身,将衣袖里的小刀拿出,根据轮廓找到他的颈部,轻轻抵住。
要杀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一刀下去,恩怨了断。
她的仇恨,随之烟消云散。
思索间,手不断加大力道。
雪里渗透出血迹。
她见出了血,沉默好一会儿才把刀扔掉,把人扒出来抱在怀里,用狐裘围住,男人安静无声,像是一座雕塑,任凭她握住手腕查看脉象,却见到他手臂有一条黑线,延伸到了整个小臂。
不行,他不能死这么轻松。
仇是报了,可她的怨,积累了这么久,该怎么消解?
他应该要生不如死,最后求着她杀他才可以。
棠寄情为他把脉,他脉象跳动弱到快没有,但好在没有消失。
人还活着。
棠寄情松口气,把他从雪坑里拔出,往木屋拖去,费劲进去后,她关紧门,抵在门后,“刚刚你把我弄伤,这是还你的。”
“柳疏心,你敢死得这么容易。你当初对我坏事做尽,我当时疼了整整三日才咽气,你就这么死了,我不允许。”
她双手握着他的手不停哈气,想要强行突破限制,释放法力给他,结果被反噬,她喉咙一阵腥甜,她忍住咽回去。
“你的这条命,只有我有资格决定,该死还是该活。”
她的手在抖,像是被他感染,她也觉得自己变冷了,哈气十分艰难,喉咙被寒气划破,每呼吸一口心都纠着疼。
渐渐地,她的双腿变得毫无知觉,从下肢延伸到腹部,怀里的人还是没有温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屋外是苍白雪域,屋内是漆黑压抑,棠寄情眼皮发沉,她好困,好想睡一会儿。
腹部冻到她觉得竟有些回暖,她把下巴搁在柳疏心头顶,有些荒谬:“师兄,我是不是要冻死了。”怎么开始回光返照了。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反应过来不对,下肢开始感受到被冻伤的灼热感,然后,她整个人开始发热冒汗。
腹部更是明显的烫,她伸手去摸,还吓一大跳,赶紧把柳疏心的手贴上去暖暖。
这个反应,不太对啊。
她的困倦一下消散,随即想起什么,不可思议喃喃道:“在这个时候吗?”
那日吞下的妖丹沉寂几日,居然在这个关键节点开始融合了!
她要升境界了!
百年修为彻底融入后,她筑基能直接到半金丹期,整个过程极快,修为暴涨的同时她的身体温度会高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真是撞了运,她在寒冷秘境升境界,恰好能抵消高温带来的后遗症,而且,她就是一个行走的火炉,柳疏心在她身上烤烤,肯定能让他身体回暖。
棠寄情赶紧摆正身子盘腿打坐,柳疏心在她腿上,她现在血液滚烫根本用不着狐裘,便脱下来全部裹在他身上,默念心法,加快妖丹融合。
风不知何时停了嘶吼,雪放轻了落下的脚步,万籁俱静。
安静的氛围被一声轻闷声打破,木屋中传出一道红波,来势汹汹,瞬间席卷整个秘境。
她突破了。
整个人像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脸上布满细密汗珠。
随后再也控制不住,晕了过去。
。
好温暖。棠寄情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体,被羊水包围般,十分有安全感,她舒服得蜷缩了脑袋,一只微凉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一秒、两秒。
棠寄情皱眉睁眼。
男人蹲下身子,收敛周身寒气,近距离下鼻尖萦绕冷冽的松香,他下颚线落入阴影中,浓密卷曲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绒般的影,呼吸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冰川雪雾,唯有棱角分明的唇线与眉骨,透露出骨子里的温柔:“睡醒了?”
他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你升境界来得猝不及防,引起高热,幸好此地极寒,能够缓解你的热。高热刚退去,你现在感觉如何?”
棠寄情被他扶着坐起来,狐裘被垫在地上,周围设有一圈淡淡的光晕,让这里的温度达到恒温。
她脑袋还有些昏沉:“我睡了多久?”
“这里没有昼夜,只能估算,你约莫睡了四个时辰。”
也算是睡了一夜了。
她嗓子干涩:“师兄,我渴。”
柳疏心二指一并,在她眉毛间按下。
身体一下凉爽,如久旱逢甘霖,她闭眼索取,片刻后睁眼,清醒不少。
“师兄,你怎么能用术法?”棠寄情不能理解:“师姐说,在这里法力会被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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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寻常人无异。”她就被压得死死的。
“嗯。”柳疏心解释:“只对金丹以下修士有压制,你现在试试,看还会有束缚吗?”
棠寄情半信半疑,捏了一个术法,指尖瞬间窜出火焰。
棠寄情:“……”
原来只对她这种菜鸡有用。
所以柳疏心完全可以施法御寒,那他干嘛任由自己冷晕过去啊!!她心情莫名不爽,回想起昨天的举动只觉得蠢极了。
“师兄,你昨日为何突然入了魔?”棠寄情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疏心垂眼,他突然问了个问题:“害怕吗?”
“会害怕师兄失去理智,对你做出不可控的举动吗?”他嗓音平淡,仿佛回到当初在幻境的时候,每次失败之后问她中午吃什么一样。
柳疏心掀起眼皮,眼眸浅淡,却投放出无形的线,扯住她的眼光不许躲,是深水山潭水般的静穆。棠寄情望着这汪浅淡的涟漪,忽然惊觉,底下或许藏着深不可测的暗涌。
几秒后,她轻轻笑道:“师兄,是你在害怕吧?”
柳疏心眼皮一颤。
“你怕我跟你关系疏远,跟其他弟子说你是天生魔骨,再怎么修道最后也大概率会成魔?”棠寄情支着下巴,琥珀色瞳孔盛着碎光,眼尾懒洋洋上挑,带着一丝狡黠:“师兄,如果我真这样做了,你会失去理智,对我做出不可控的事吗?”
她把他的问题一字不落地还了回去。
柳疏心抿唇,他突然道:“我送你回去。”
“你擅自进入,若被师父发现,又会让你闭门思过。”
棠寄情一愣,“你怎么岔开话题……”
话音未落,眼前金光一闪,二人来到石门前,柳疏心口念法诀,打开石门。
“出去吧。”柳疏心就要推她出去。
“等等!”棠寄情立马拉扯住他的衣袖,趁他没反应过来时,将小刀塞入他手里,正色道:“大师兄,无论你是魔还是人,你都是我的师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你的这条命,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想死,也得先问我。”
她推开他,主动出去,石门接受感应,缓缓落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深深刻进柳疏心的肺腑。
一门隔绝出两个世界,柳疏心驻足原地,半晌,他看看手里的刀,卷起衣袖,小臂的黑线,暗自往上走了一寸。
他慢慢转身,在一片风雪里,走向深处。
棠寄情警告完,满意地转身离开,看见地上的百宝袋,嘀嘀咕咕地捡起,在腰上系了死结。
她往前走几步,忽然顿住。
不对。
她不是来杀他,试探他对她的态度的吗?
怎么最后,人没杀成,反而还叮嘱他不能死?
棠寄情独自在风中凌乱。
4. 分道扬镳
正午阳光炽烈,在枝头洒下碎金般明亮。
棠寄情回到院子,正要推门,余光一瞥:“师姐?”
波若雪一袭月白衣袍,随着脚步,衣诀轻扬生花,她眼尾微弯,唇角浅浅漾起小梨涡:“刚解了禁制就忍不住乱跑了?”
棠寄情心虚道:“师姐莫多想,我是去后山汲取天地精华,帮助修为提升去了。”
波若雪闻言不语,和她一起进去将衣橱打开,“你看看你喜欢哪几件?”
棠寄情不明所以,随意指了几件,波若雪取出,一件件叠好,打结成一个包袱。
“师姐,这是做什么?师父终于想通,要将我逐出师门了吗?”她惶恐。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吗?
波若雪手上动作快,还装了些其他必需品,“一月后京都皇宫举办祭祀礼,召集了几门宗门去布置阵法,我们沧澜宗也在邀请之内,师父本来是打算让我和子明去的,但他明日就要闭关修炼,师兄又在关禁闭,没人管你,师父怕看不见你又出问题,索性把你也带上。”
“什么?”棠寄情蒙了,“可是我才回来,还没来得及熟悉宗门变化呢。况且我修为低下,跟在师姐后面只会拖后腿,师姐还是别带我了,我就待在宗门哪也不去,师姐如果不相信,可以给我设置结界,我保证听话!”
京都皇宫,离这里天高皇帝远,想来长途跋涉,肯定万分辛苦,师姐倒是吃苦耐劳,但她不是。
“你若晚几日从秘境回来就没你的事了,谁让你赶巧,师父的命令已下,此事没得商量。”波若雪轻点她额头,“正好趁这几日,师姐带你练功。你贯爱偷懒,在秘境一年又有师兄照顾,功力怕是快退到练气了吧,再不练习,小心被师父觉察你不进反退,把你也关禁闭室。”
棠寄情有口难言,她被推着出去,心里有苦说不出。这叫什么事,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而且她从未偷懒,只是怕自己武功太高抢了他们的风头,怎么就没人理解她的格局和苦心呢。
都走到宗门口,棠寄情仍不死心,挣扎道:“师姐,就不能再商量下吗?我觉得关禁闭也是可以接受的。”
常子明早已等待多时,闻言露齿一笑,牙白得反光:“师妹,就这么不想跟师兄师姐出去玩?看来在秘境一年,你与我们生疏不少,师姐可是会伤心的。”他眼神示意波若雪。
棠寄情偏头一看,就见大师姐抿住唇,清冷姝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棠寄情:“……”没看出来,师姐竟然是个隐藏的戏精。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伤感情了。临走之际,她回头望了一眼某个方向,叹出口气。
。
日头悬于中天,一股接一股的热浪席卷翻涌,道旁老槐叶蜷缩焦边,蝉鸣碎在烤得焦干的泥里,发出恍如火炭的迸裂声。
棠寄情撑着油纸伞,虚弱道:“还要多久啊师姐,我快被热成人干了。”
他们走的路多凡人来往,不能使用术法赶路,越往京都走,对车马的管控也越严,他们没有提早在官府登记报备,无法购买马匹,只能纯靠脚走。波若雪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她还是安慰道:“快了,地图上显示,官家客栈离这还有一里路。”
“师姐,我的脚好痛。”棠寄情穿的是新鞋磨脚,后跟被刮下一层皮,她一开始还能忍受,但随着步数增多时间流逝,开始火/辣辣的疼。
常子明擦了一把汗,蹲下来:“师兄背你。”
“行李全在你身上,再背我一个,师兄就成骆驼了。”棠寄情摇头,“师姐,要不我们下官道吧,我看前面有炊烟,应当是有住户人家,我们去讨碗水喝,坐着歇一歇再走可以吗?”她期待道。
波若雪思索片刻,道:“也好,不过不能耽搁太久,我们离京都还有些距离,要加快走才行。”
棠寄情听见她答应,像是受封的妃子,高兴极了,自动忽略她后面的话,“那咱们快走吧,我还能再坚持坚持。”她突然有了力气,走在前面打头阵,一瘸一拐过去。
三人下了官道,路变成泥路,坑坑洼洼,一踩一个脚印,棠寄情顺着炊烟笔直走,日光在地面反光,她走到尽头,发现路线改道,变成往右拐。
她心中疑惑,刚刚看都是直路,怎么一下往右了。不过她没犹豫过久,太阳毒辣,不小心看花眼也合理,她朝后面招手示意。
村口匾额有些年头,牌匾掉了一半,不知什么时候砸下来,鲜红大字挂了蜘蛛网,上面粘粘了不少幼虫尸体。
“桐岩村?”常子明提了下行李,“怎么没在地图上见过?”
波若雪走来解释道:“我们使用的是官府地图,这个村庄没有打通官道,没有标识也正常。”
“反正我们只是路过休整一会儿,很快就走,没什么问题。”
棠寄情喉咙干辣,她说:“我实在忍不住了,先进去讨口水喝,你们慢慢来。”她瘸腿进去,挨家挨户敲门。
接连敲了三家,无一人开门,棠寄情侧耳在门上听,并未发现声音,“师姐,好像都没人。”
波若雪安慰道:“总会有人的,这个村庄旧是旧了点,但也不像一个人都没有。”
村子不算大,棠寄情忍耐着全部敲门,还是无人开门。没办法,三人只好打道回府,重新折返。
“哗啦啦——”棠寄情晃神听见流水声。
“哗啦啦——”没有听错,真的是流水声!
“师姐师兄,你们听到了吗?有水声!”棠寄情激动,她磨掉皮的那只脚彻底走不了,只好单脚蹦蹦跳跳过去。
一道青灰色的藤蔓横在眼前,顶端的藤蔓缠上粗壮的枝头,向下垂落,拖曳到脚边,在风中晃出一片绿浪,成了一堵会呼吸的翡翠屏障,将路截断。
棠寄情刚要伸手。
“慢着。”波若雪走来,“进来之时我们都不曾见到它,就像是凭端冒出来的一般,着实诡异,你莫冲动进入。”
棠寄情听后回忆,好像确实没见过,她咽了口水,有点发毛,“好像真是这样,那我们还是快走吧,我可以忍的。”她出门在外一贯老实听话,知道自己实力不够,要是真遇见什么危险,第一个死的无疑是她,惜命得不行。
常子明召出本命刀横在胸前,三人排成一列,波若雪在前,常子明断后,棠寄情夹在中间小心谨慎,扯着师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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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闭着眼,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我们好像还在原地。”常子明背对二人,眼前的藤蔓半寸未离开过。
背后无声,常子明问道:“师姐师妹?”
他在说话间觉察不对,立刻转头去看。
背后空空荡荡,半点人影也无。
。
“哗——”一盆冷水浇在棠寄情脸上,她从睡梦中清醒,大口咳嗽。
“师姐!”她喘着气,发现双手被绑到身后,一点都动不了。
“我在你身后。”波若雪开口,她也是刚刚被泼醒的,尝试挣扎一番,发现捆住她们的绳上被施了术法,压制她们修为不让用法力挣脱。她一下就镇定下来,声音平缓,安抚她的焦躁。
院子围了一圈人在观望,刚刚泼水的那个男人见她们醒了反而被吓了一大跳,往后摔去,吓得嗷嗷叫。
围观人群也是同样反应,她们的包围圈疏散了些许,离得远了几步,不过都没舍得离开,睁大眼睛,小心观察她们的反应。
“居然还活着。”泼水的男人看上去很吃惊一般,道:“真的还活着!”
人群发出惊叹声,下一秒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什么?你确定吗?还有呼吸?”
“天呐,她们是怎么进来的?大人不是设置了东西不让外人发现吗?”
“好吓人啊,我都多久没见过活人了。”
波若雪听着不对,保持冷静询问:“请问诸位,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们不是活人,难道是鬼飘进来的吗?”棠寄情听着不舒服,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她们绑来迷晕,醒来还要变相咒她们死,心肠怎么这么恶毒。
她和师姐正走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藤蔓一下把她们卷住缠过来,整个过程快到惊奇,压根来不及反应,背后出现一只手捂住她鼻息,瞬间失去意识。
“她们居然能听见我们说话!”妇人捂住嘴,眼里很害怕,仿佛棠寄情是什么牛鬼蛇神,出声惊吓到他们了。
棠寄情:“……”这个剧情不太对吧,她才是被绑架的那一个,她都没怕,她们在害怕什么。
“喂!”棠寄情不开心:“我们又没失聪,为什么会听不见你们说话?有句话说得好,来者是客。你们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就罢了,我们走就是,结果还躲起来偷袭,你们把我师兄整哪里去了?把我师兄还回来!”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人群安静了好久,终于有一人小声道:“村长,她们看上去不像来搞破坏的,要不我们还是把她们放了吧?”
棠寄情正要附和,波若雪突然给她传音:“别说话。”
“你看他们的衣摆下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棠寄情的视线缓缓往下,她只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阳光下,没有一个人有影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衣摆下,完全空荡。
没有脚。
棠寄情心跳声音大了几声,她努力平缓下来。
难怪会这样问。
原来都是鬼。
她们,误入鬼村了。
5. 你师弟被她看上了
“生魂不能在鬼域停留超过二十四时辰,二位姑娘,这是结魄灯,你们举着灯往前走,路上听见什么都莫回头,看到来时的村头匾额就能出去了。”
村长松绑后把人请到大堂坐下,其他人站在堂外看,他将灯递过去,道:“抱歉误会了二位,我们这里从未有过生人闯入,还以为是其他鬼知道了我们马上轮回的消息,故意来阻止我们的。”
棠寄情揉搓手腕,一阵涨酸,她看着他飘过来,还是有些发怵,没敢接灯。
波若雪接过道谢,柔声道:“多谢各位谅解,我们是在赶路途中口渴想来讨碗水喝,不知怎么就看见了这里,误入而来,并无恶意。冒昧问一句,不知各位在人界停留多久了?”
村长道:“算不清了,不过一百年肯定是有的。”
波若雪略微惊讶:“我曾有幸在图书阁翻阅过一本名叫《浮生录》的灵异神怪录,上面记载,除去煞鬼外,一般鬼魂在死后十五日内被黑白无常勾住魂,带往鬼界重生投道。诸位的魂体纯净,不像是恶鬼,怎会在人界停留如此之久?”
村长想了好一会儿,想不大清楚,他不好意思道:“我也忘了,时间太久远,一点都记不清楚了。不过姑娘说的没错,我们确实生前都是好人,死后也是好鬼,所以白大人体恤我们,给了我们重生投道的机会,不过白大人说了名额是根据人头卡死了,期间如果有人擅自闯入,一定是想来夺去机会的。但你们二人都是生魂,不需要轮回,所以是我们太小心,搞错了。”
棠寄情听着奇怪:“你们说的白大人,可是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
“正是这位白大人。”
“呵。”棠寄情嗤笑一声:“人间每日要死这么多人,勾魂都勾不完,黑白无常还有闲心来管你们这些流失鬼,给你们机会重新投胎?”
“师妹。”波若雪拉她一下,警告一声。波若雪其实听着也心中生疑,但目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先出去,在外商量比较好。
“我这师妹嘴笨,她并无恶意,”眼见村长脸色变黑,她不急不缓解释道:“她的意思是,各位苦尽甘来,得了白无常大人的眼,轮回后必定是人间大富大贵之命。”
村长闻言,爽朗一笑:“姑娘说话,可比你那师妹好听多了。那我就在此,替其他村民,谢过姑娘吉言了。”
紧张的气氛放松下来,波若雪在与村长聊天,她的每句话都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套话,棠寄情总结成三个字,温柔刀。
温柔刀,刀刀不疼,刀刀试探,刀刀致命。
棠寄情在旁边无聊发神,余光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看过去,直直对上一个小姑娘的眼。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见她看过来,有点害怕地躲到大人身后,又想观察她反应,露出半个小脑袋看。
“你在那里躲什么呢?”棠寄情向她招手:“漂亮小鬼,过来姐姐身边。”
小姑娘听见“漂亮”二字,眼神亮了亮,不好意思地抿唇,小脚往前迈了一步,又仰头去看她大人的反应。
妇人面色萎黄,头发散乱,不过小姑娘却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扎了两小辫,辫尾像蝎子尾巴一样往上翘,她点了点头,小姑娘才放心地小步过来。
棠寄情弹了弹她的小辫子,吓唬道:“小姑娘长得太好看,投胎会被人嫉妒,插/你队的。”
“唉,长得好看真是麻烦,姐姐如果修不成仙,日后轮回,也会面临这种苦恼的。”
小姑娘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被大人放心尖疼的,哪怕死了也是。她听得一愣一愣,过了一会儿,从小荷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发簪给她。
棠寄情挑眉:“送给我的?”她伸手去拿。
小姑娘点点头,看着她,耳朵红红的,嫩声道:“姐姐、好看,戴上它、更好看。”她很喜欢面前这个漂亮姐姐。
簪子由玉雕琢成,玉体细腻,里面隐有水流,饶是棠寄情不懂也看得出,这簪子的来历非凡,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看来这小姑娘,生前还是个富贵人家出身。
“姐姐不要,还给你。”棠寄情说着就要还给她。
旁边的波若雪与村长交谈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唤棠寄情,棠寄情偏头回应,回过头来人就不见了,不仅是小姑娘,连着她大人也消失不见。
鬼魂体走路真轻松,一眨眼就跑老远了,她如果也能拥有这般比猎豹还快的速度,遇到危险肯定能轻松逃生。
棠寄情只能暂时将东西收起来,等看见人后再还给她。
“多谢村长解惑,既然师弟在白大人那,那请村长告知一下白大人的位置,我和师妹去接师弟。”波若雪盈盈一拜,语气柔和。
“这……”村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棠寄情,纠结万分,透露道:“姑娘,你和你师妹赶紧出去吧,别打听你师弟了。”
“实不相瞒,白大人她……”村长难为情,干脆闭眼,不管不顾道:“她看上你的师弟了,要留他下来做夫妻。”
“什么?!”二人同时惊问,棠寄情反应更大:“你说什么,那个骗子要留我师兄做什么?!”
什么情况,一见钟情?可是她都未曾露面,躲在暗处,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师兄了?!
“哎呀,二位姑娘,你们还是别问了赶紧走吧,还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晚上村里有危险,你们趁未天黑,快快离去吧。”村长叹出一口气:“如果不是得了白大人的恩眷,我们光明磊落了一辈子,也不会随着她,把你师弟带走的。实在是……唉,对不住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波若雪脸色一白,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村长,麻烦你告诉我们,白大人在何处,我们自行去找,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这这这。”村长左右走动挠头,道德和良心在打架,他最终还是妥协:“在你们见到的藤蔓后面。不过姑娘,你们还是明天去找吧,马上天黑了村里不太平,反正只要在二十四个时辰内离开就没问题,今晚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波若雪从开始就在忍耐,保持镇定,但一想到师弟和那所谓的白大人在一起,不知现下如何,她心中焦急万分。
棠寄情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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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她抓着波若雪的手,传音道:“师姐,就听他的吧,那白大人为人处事是何我们尚不清楚,贸然前去只会给师兄带来麻烦,我们趁夜去摸索一番,明日一早把人抢回来。”
“那万一要是……”波若雪说不下去。
“生米煮成熟饭?”棠寄情替她补充道:“放心,师兄聪明绝顶,不会这么容易就丢了清白。”
棠寄情对村长一笑:“那就打扰村长了。”
村长见人答应,松了口气,道:“没有的事,你们在这坐一会儿,我回去让老婆子把房间打整出来,等下再来叫二位过去。”
围观群众被村长赶回去,大堂一下安静下来,波若雪秀眉轻蹙,“师妹,我还是放心不下,还是现在就去吧,以免夜长梦多。”
棠寄情拍拍她手背:“放松点,师姐。师兄没你想得那么笨,他肯定有办法拖住时间等我们去救的。”
“而且,村长一直说天黑后有危险,又不说明白是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棠寄情也有些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极力想休息一下讨口水喝,他们也不会下官道,更不会误入鬼村,被困在这里。
不过现在说什么来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师兄给救回来。
棠寄情想起常子明黝黑的皮肤跟健硕的肱二头肌,以及笑起来反光的牙,她心里复杂,没想到会有人好这一口。
师兄啊师兄,如果实在不行,还真需要你出/卖下色/相了。
毕竟比起性命,肉/体/色/相,乃是身外之物。
她有些感慨,倒了杯水,眼神随意落在桌上的发财树上,风一吹过,叶片闪了下。
叶子细长稍宽,椭圆弧度,密密麻麻,深绿到发黑,安安静静栽种于桌上的盆栽里,存在感极地。
棠寄情盯着它,心里莫名沉闷,细风一吹,叶片再次闪了闪。
“师姐。”
“怎么了?”
她呼吸急促几分,“我怎么觉得,这棵发财树的叶子,长得好奇怪。”
就像是—
“人的眼睛一样。”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头皮发麻。
她们立马起身,分别召唤出本命刀,一左一右,对准发财树。
话音刚落,叶子在无风中簇簇抖动,几秒后,叶子同时变黑,又变回深绿。
如同人在眨眼。
二人立刻挥刀,同时砍向根部,两刀下去,发财树立马断掉,树的横截面是密密麻麻的洞,往外止不住渗血,又化作一缕烟,飞快往外跑。
坏了!
波若雪表情严肃:“应该是那位白大人的一抹元神化身。”
棠寄情也罕见认真起来:“不知道它在这听了好久,听了多少。”
“不管是怎么样的,我们都不能等了。”波若雪道:“师妹,你怕不怕?”
棠寄情抬了抬手里的刀,坚定道:“和师姐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一左一右,两刀两人。
月色悄然降临,双刀迎着月光,同时闪过一抹寒光。
6. 她成了师兄的影子
“二位姑娘,你们将就住一晚,我和老婆子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们就行。”村长外面披了件衣服,“夜里露重阴气大,睡下后一定要把灯熄了,外头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等到天蒙蒙亮就好了。”
棠寄情环顾一圈,房间小小一个,将将摆下一张床跟桌子,她道:“多谢村长,不过不知道村长口中的动静到底是什么呀?”
“我不知道,是白大人告诉我们的,让我们到了天黑就千万别出屋子。不过大家的睡眠都很深,沾床就睡,所以也没人知道。”村长感慨:“白大人是个好鬼官呐,心心念念我们这个被遗漏的村,村里的人对她都感激不尽,等到了鬼界投胎后,我们一定要在阎王那好好夸奖夸奖。”
棠寄情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她道:“村长劳累,快去休息吧,我和师姐谨遵村长的吩咐。”
村长关上房门,他掖了掖衣服,走在半道脚步一顿,随后恢复正常。
浓黑逐渐吞噬白光,村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棠寄情二人吹灭蜡烛,坐在桌前等了半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师姐,他们应当都睡着了,我们走吧?”棠寄情轻轻抚着刀柄,询问道。
波若雪点头,二人起身,门口响起敲门声,村长又倒了回来:“二位姑娘,我给你们多拿了一床被子,你们一人盖一床,晚上不着凉。”
“好,多谢村长挂念,我马上来拿。”棠寄情没想到他居然还没睡,她赶紧过去想开门接过,把人打发走。
波若雪按住她搭在门上的手,棠寄情疑惑转头,波若雪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说话。
两秒后,村长又敲了敲门,语气染上几分尴尬:“那我给你们放门口,你们等下出来拿吧,我回去睡了,有什么事叫我。”
窗户前的人影缓缓消失,月光洒在窗上,透过窗户纸,打在二人的脸庞上。
“怎么了师姐?”
“村长一直叮嘱我们,入夜后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波若雪道:“他说大家夜晚都是沾床就睡,怎么到现在了,他还醒着,来敲我们的门?”
棠寄情脑子转了转,提出猜想:“该不会和下午一样,是那个白大人在搞鬼?”
“我戳个洞看看。”棠寄情食指轻轻一戳,窗户纸破了一个小洞,她探眼去看,外面一片漆黑。
“外面是黑的。”棠寄情:“师姐,这次该不会是我们多想了?”
波若雪沉默一会儿,道:“你看看外面,他把被子放在哪里的。”
棠寄情再探眼,她仔细去看,从洞中看出去,夜是黑沉的,现在外面是什么情景,一点都看不见,就当她要放弃的时候,夜色突然一白,随后又是深黑。
紧接着,她发现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夜色上下左右各白了一圈,然后,她的眼睛贴到了什么东西。
她抓着波若雪,头皮一炸。
“师姐。”她默了一下,艰难开口:“外面有人。”
“叩叩叩—”剧烈的敲门声响起,村长的音量提高,情绪激动:“不是没睡吗,怎么不来开门,村长在外面等得好冷。”
“快点开门!”
门闩因为房门的剧烈摇晃而来回颤抖,门发出了撕裂声,村长的叫唤声仍在持续,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入。
二人转身拿刀,波若雪一掌运气掀翻半边屋顶,飞到房顶,棠寄情往下一看。
村长,不,应该说,是一个披着皮的怪物。他全身发泡浮肿,整个人膨胀三倍,脸皮被撑到最薄,血管走向明显,他凶狠地拍打门,僵硬地抬头,缓缓裂出微笑,声音缓而诡异:“原来,在上面啊。”
怪物吹了个口哨,几秒后,村子响起没有规律的震动声,此起彼伏,飞快往这里飘来。
棠寄情跟波若雪对视一眼,终于知道村长口中危险的事是什么了。
原来每到夜晚,村民们就会失去意志,沦丧成怪物。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白大人搞的鬼。
“走。”二人掠过房顶,朝着藤蔓方向飞去。
身后的怪物们穷追不舍,本来就是鬼魂,速度比人快上许多,很快就只有几步之遥。棠寄情咬牙加快,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师兄师姐苦口婆心劝她好好修炼的意图,波若雪在前面毫不费力,看见她快被追上了,还稍稍落下一步,把怪物往她那处带了许多。
棠寄情余光瞥见地上层层叠叠的人影,她暗自纳闷,不是鬼魂吗,哪怕被控制成了怪物,也脱离不了魂魄体吧?
既然是魂魄,怎么会有影子?
可惜现实容不得她多思考,她们很快到了藤蔓墙,棠寄情设立结界抵挡怪物,波若雪捏诀打墙,力量被藤蔓全数挡了回去,藤蔓墙纹丝不动,她脸色渐渐白下来,手心出了细汗。
“师姐,还要多久才能打开?”棠寄情有些吃不消了,她刚筑半金丹期,应当是稳固的时候,所有内丹的所有能量都被她转化成法术凝聚结界。
“快了。”墙被波若雪打出了裂隙,她身体晃了下,咬牙加把劲,继续注力。
棠寄情双手抖成音浪,白天还是和善淳朴、一直在和她们道歉的村民,在此刻面目狰狞,双手化作爪,仿佛感受不到法力灼烧的疼痛,结界上溅了厚厚的鲜血,仍在锲而不舍地拍打。
她闭了闭眼,在仅剩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不得不喊出:“破妄!”
瞬间,一道红光闪出,红光散去后,一把锋利明亮的扇刀悬在空中,扇面开合间鎏光溢转,扇骨泛着冷冽银芒,扇骨中厚外薄,刀刃巧妙与扇骨融合,扇面展开是青竹水墨画,温润间锋芒不掩,将柳疏心的风格与棠寄情的气质精心结合。
是她拜师后,柳疏心将自己的本名刀融后,自己重塑的、最适合她的刀器。
一刀破虚妄,万物奈我何。
破妄秒懂棠寄情的意思,接替她定住结界,因为长久跟着柳疏心征战的缘故,破妄身上的煞气极重,棠寄情有时都会被它误伤,若是不小心伤了鬼魂,脆弱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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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灰飞烟灭。
“不要伤了他们。”棠寄情淡淡命令,她握住一把藤蔓,手掌蹿出火苗,试图烧了藤蔓。
藤蔓毫发无损,仿佛刀枪不入,棠寄情眼里执着,继续输出源源不断的火焰。
“师妹快住手!”波若雪急道:“不要再用法力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要燃烧自己的修为了!”燃烧修为的后果不可逆转,少则十年修为一朝化成一场空,多则……
直接道陨。
“那就燃!看是我先死,还是它先受不住开!”
棠寄情腹部烘力,内丹在内火中燃烧,修为从皮肤里蒸腾出,又立刻到手中转化成烈火,火焰越烧越烈,她眼前逐渐模糊,可心里的气跟着兴奋、跳跃。
“师妹!”波若雪大为震惊,她嘴唇微张,竟有些失神。
这道执着又拼命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大师兄合二为一了。
她成了他的影子。
少女衣袍在空中扬起,鬓角的发丝烧了一截,糊了的头发贴在狼狈的小脸上,眼中的火红无法阻挡,她唇角不自觉渗出血,不死心地,再度灼烧内丹。
“轰——”
火苗升至三米高,烧到了最顶端,她死死盯着藤蔓,固执得可怕。鼻尖刺痛传来,她的人中湿润一片,腥气十足,已经两窍流血。
等到七窍全部流血后,人就无力回天了。
“棠寄情!”波若雪眼里流出晶莹的泪,她分力去打她,棠寄情纹丝不动,像是着了魔一样,旁的什么都不管,只想做到她心中想完成的事。
“师姐求你了,你快住手吧!”波若雪不得不停下动作,她跑过去,紧紧抱住棠寄情,双手触及到火焰,手背火辣辣地疼,但她一点都没有觉察,几颗几颗地落泪:“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不好?不要再烧了,你会没命的!”
泪珠砸在棠寄情颈窝,她略微失神的眼神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火,她没有说话,另一只手覆盖住了波若雪的手,耳膜轰隆隆在响,她又使了一把力。
终于,藤蔓一下化成灰烬,它再能抗火,也耐不住长时间的高温灼烧,厚厚的藤蔓背后,是一道石门,波若雪立刻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刀:“霜花!”
弯刀泛出寒气,瞬间插/进门缝中,寒风透了过来,波若雪抱住昏迷的人转身,替她承受了,跌进门后。
破妄收了气势,跟着进入门中,结界破除后,怪物们立刻上前,却被石门隔绝在外。
“呜-呜-呜——”他们在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在原地生气地锤门,而后一瞬间,他们同时停住,僵硬地转头,垂眼看向同一处。
在怪物中央,小姑娘眼睛猩红,白净的小脸里有东西在不停蠕动,她神色呆板,嘴里在轻轻念叨什么。
怪物们抱起她,搭成人梯,让小女孩往上爬。
她断断续续地哼歌,手脚并用,轻巧地爬上去,每个怪物都听清了她的话:
“漂亮姐姐,长得真好看,等着我来,吃掉你。”
“吃掉你哦。”
7. 师姐,你怎么臭臭的
浓稠的黑如墨汁灌入口鼻,耳膜被急速坠落的风压得刺疼。棠寄情恍恍惚惚醒来一瞬,鼻尖是淡雅的清香,浅白衣袍在眼前缭绕,她看见了波若雪清晰地下颚线,困意再度袭来,她安心地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她身体舒畅无比,没有任何不适。这里漆黑一片,她试着打出一簇小火苗,却像遇见水一样一下灭掉,尝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无奈之下她只好出声试探:“师姐?”
声音一出,她周围亮起霜白的夜明珠,围着她亮了一圈,她坐在中间,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光,一个小小的缩影逐渐走来,缓缓变大。
“师姐,我们进来了吗?师兄在不在这里?”棠寄情站起身来,又瞬间被一股力压着跪下。
棠寄情:“?”
夜明珠冷白的幽光晕在来人的脸上,成了一片模糊的雾,睫毛投在眼睑的阴影处,虚化为被风揉散的烟。棠寄情莫名挺直了腰杆,端正姿态。
明明只过了几秒,棠寄情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疯狂思考,不知道是哪里惹师姐生气了。
“师姐?你怎么了?”棠寄情试探起身。
“跪好了。”波若雪绷着脸,冷冷道。
棠寄情瞬间跪得规矩。
“我为什么罚你,你不清楚吗?”波若雪言语间染上怒气,“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还有谁会把你的命当回事?”
此话一出,还未完全苏醒的记忆一下清晰起来。
她当时执意要烧毁藤蔓,哪怕燃烧修为也在所不惜,现在清醒过来后,棠寄情感到有些荒谬,她一向是个惜命的,怎么当时就控制不住,非要烧藤蔓。
棠寄情很想否认,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对不起师姐,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这样做。”她抬起头与波若雪对视,眼神诚恳:“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波若雪沉默不语,过了几秒才道:“真的?”
“比夜明珠还真。”棠寄情捧起一颗夜明珠递给她。
波若雪衣袖一拂,把夜明珠拍下去,“手伸过来。”
棠寄情嘴角一撇,师姐居然还要打她,要知道平时她犯了天大的错,师姐都是会挡在她面前给她撑腰的,看来师姐这次是真的很生气了。她在心里暗自嘀咕,不过还是乖乖把手伸过去:“请师姐责罚。”
波若雪敛眼,高高抬手,又轻轻搭上去。
源源不断的灵力传过手掌,棠寄情紧闭的眼慢慢睁开,有点愣:“师姐不打我吗?”
“师姐什么时候打过你?”波若雪没好气,她透过灵力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内丹损害被她修补好之后才松口气,她收回手:“你的修为什么时候到了半金丹期?还好修为有所提升,不然依你那般烧,人早就烧没了。你站起来走几步,看看身体还有哪里不适?”
棠寄情依言站起,来回走了两步,“一点事都没有。”感觉还能再烧一次。
“对了师姐,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呀?有师兄的消息吗?”棠寄情拿了一颗小夜明珠在手里把玩。
波若雪秀眉轻蹙,眼神担忧:“我们进入了藤蔓后的石门,未料到门后是一个极深的洞穴,我们如今掉在了洞穴,我尝试过联系师弟,还没有回复。”
“那白大人还真是谨慎,想来这里也不会是他真正的藏身之地。师姐,我们立刻动身,先出去再说吧。”棠寄情收了所有夜明珠,只留了两颗在手里,她递过去一颗。
波若雪接过,点头同意:“我查看过了,这里阴暗潮湿,不知离地面的距离是多少,原路返回不可行,要想离开,我们还是要往前走找出路。”
波若雪在前面探路,棠寄情稍落她一步,在后面抬头观察,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在她耳边萦绕,呼吸间是青苔的潮湿气息,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臭味。
她闻不出来是哪种臭味,在脑中默默盘想,没发现二人距离越拉越大。
“师妹。”
波若雪从拐弯处走出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严肃道:“莫要贪玩,跟紧师姐。你的身体还未痊愈,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
她的声音清浅如薄云,淡淡充斥在密闭空间,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棠寄情不得不深呼吸一口,“师姐,这里面怕是没有出口吧?我怎么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波若雪:“前面有一岔路,说不定出口就在其中一个。你跟着师姐,一步也不许离开,知道吗?”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一口气呼得太多,棠寄情觉得空气的臭味渐浓。她点点头,任由师姐拉着她走。
波若雪步步生莲,浅白衣袍被她用净身术收拾得一尘不染,衣摆随着脚步往上勾起,像一个白色小尾巴,给她平添了几分俏皮。
棠寄情缓缓下移视线,看着自己被抓着的手腕,她回握回去,大口呼吸几下,随后跌坐在地上。
波若雪差点被拽摔倒,趔趄几下,眉眼有些薄怒:“师妹?”
棠寄情很累的样子,双手放在身后撑着,愧疚道:“师姐,我好累啊,其实我的内丹还是有些没有修好,但是怕师姐担心一直强撑着。里面的空气太少了,我快喘不上气了,要不师姐你先去吧,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
“不行。”波若雪立马否决,拒绝得太快,她下意识看她表情,正好对上她的眼,缓了语气:“师姐不是怪你,只是这里是什么情况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万一遇上了白大人该怎么办?你身子虚弱,连反抗都反抗不了,肯定会成为她的食物。”
“这样吧,师姐渡些灵力给你,你看会不会好受一点?”波若雪二指并拢,抵上棠寄情的眉心给她输送灵力。
棠寄情没有抵触,惬意地闭眼,享受着灵力安抚。波若雪输送了很多过去,唇色泛白,见她没有回应,忍不住说:“师妹,好些了吗?”
棠寄情认真感受了下,睁眼不好意思道:“好像还是不太好,要不师姐再输点?”
波若雪喉咙一哽,只好继续输送。
约莫过了一刻钟,棠寄情才终于感觉好受一些了。波若雪立刻停手,她浑身冒冷汗,踉跄一步,勉强牵起唇角,迫不及待道:“那我们可以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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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棠寄情点头,伸出手,“师姐,坐久了腿麻,麻烦你拉我一把好吗?”
波若雪脸抽了一下,拉她起来。
棠寄情将一根手指放在鼻尖,怀疑的眼神打量波若雪:“师姐,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的缘故,我怎么觉得,师姐身上有点臭?”
波若雪额头青筋突起,她压着脾气:“没、没有吧,我们还是快走吧,等出去之后就好了。”
“师姐说得有道理。”棠寄情很赞同她的话,一手握拳,在波若雪肩膀处打了一下,没收力道。
波若雪感觉要忍不住吐血了。
“那我们快走吧。”棠寄情蹦蹦跳跳在前头,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师姐”正在用阴辣的目光注视她,“波若雪”手掌运气,紫光浮现,但一秒后因为内力虚弱而熄灭,她差点气晕厥。
不急,就快成功了。她安慰自己。
等这个死丫头融成血水,她再吃进去,不仅恢复内力,还能修为大涨。
“波若雪”伸舌添了一周嘴唇,眼里紫光乍现,身后幻化出一条洁白的尾巴,又在棠寄情转头前立刻收回。
“师姐站在那里做什么?”棠寄情满脸天真好奇,圆眼圆脸透露着单纯:“难道是因为我说师姐臭,师姐伤心了吗?”
“波若雪”:“……”
“对不起呀师姐,我一不小心暴露了心里话,师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她扬唇一笑,洋溢着青春活力。
“波若雪”眼里闪过一丝艳羡,这么年轻的身子,她许久未曾拥有过了,等下还是把她扒皮之后再融吧,这张皮她很喜欢。
“波若雪”拖着身子,来到她身边:“走吧师妹。”
到了岔路口,“波若雪”率先往一处去,棠寄情歪头看看,往另一处去了。
一根丝线缠住她的腰肢,“波若雪”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师妹走错了,我们该走这边。”
二人静静对视,时间在眼波间流转。“波若雪”以为让她觉察到了什么,一手在背后悄悄运气,正当她酝酿好要打出去的时候,棠寄情轻轻“啊”了一声。
“那就先走师姐说的这条路吧。”她扯着丝线回到“波若雪”身边,好奇道:“师姐什么时候修了其他术法,还能化出丝线了。师姐可别吃独食,改日教教师妹。”
“波若雪”一笑:“改日一定。”
路越走越窄,棠寄情跟她越走越近,几乎贴在一起了。棠寄情很明显地捂住嘴,嫌弃的眼神时不时扫过来,“波若雪”在心中杀了她千遍万遍,可面上还是八风不动,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察。
在路到仅能允许一人出入后,她们二人侧身走过,却发现路豁然开朗起来,不过没有见到出口,而是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圆形死水,墙壁周围都是奇怪的图案,水上漂浮了许多长方形箱子,上面也是刻着许多纹路。
棠寄情好奇往前凑近,没注意到脚步已经来到边缘,“波若雪”凶相终现,她的脸皮化作狐狸模样,身后的长尾巴悬在空中,伸出利爪尖叫推去:
“去死吧!”
8. 压制到无处还手
腥臭的死水不受控制地钻入鼻腔。风止了,声停了,万籁俱静,唯有心跳声在耳边跳动得微弱,女人闭着眼睛,缓缓停止了挣扎的动作,任由自己溺于其中。
“哗——”女人的头突然被提出水面,她大口呛水,脸色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岸边笑颜如花的姑娘。
“我还以为村民们敬仰的白大人有多厉害,原来就这么点本事。”棠寄情叹出口气,有些遗憾:“不过是一只善于换皮的狐狸精罢了,修为虽还可以,但灵力不足,若是我大师兄在此,都用不着动手,吹口气就把你解决了。”
狐妖闻言瞬间怒了:“如果不是你哄骗我将灵力渡给你,还轮得到你这个小丫头来教训我!”她脸色铁青,字从牙缝中渗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她的?”居然戏耍了她一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棠寄情笑眯眯地再次将她淹下去,“这重要吗?你还是老实交代我师兄在哪里,我若是心情好,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一下白大人。”她把狐妖的头发抓住,死水不知在此储存多久,水已经有了极强的腐蚀性,钻进肌肤中,不断啃咬皮肤。棠寄情看着狐妖呲牙咧嘴,想咬却咬不到,表情诚恳,仿佛是个好学的学生在向夫子请教问题:“你是怎么控制这些村民的?还有,他们不是魂魄吗?为什么晚上会有影子?”
狐妖一直在忍受死水的啄食撕咬,她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木头长棺,周围一圈逐渐浮现出了血色。她低头不语,将嘴唇咬破,血流不止。
棠寄情耐心等了一会儿,见等不到答案,整个人兴致全无,撒手任由她在水中扑腾。反正也腐蚀了这么久,她又没了灵力跳不出来,不一会儿就会融化成血水。
她在衣摆上擦干净手,拍拍衣袍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说狐妖笨吧,她知道伪装成师姐来接近她。
说狐妖不笨,她又会被骗得灵力全部渡给她,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棠寄情早在岔路口探到了波若雪的神识,她没受伤害,只是晕了过去。看来狐妖一开始就确立好了目标,直冲她来的。
不过她也不想知道狐妖的目的是何了,反正马上就会死掉了,死人的话,她不想听。
狐妖垂着头,忽然开始怪笑。
她笑得全身发抖,笑声从胸腔溢出,逐渐笼罩在整个空间,笑得棠寄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心道不好,但这次按捺住了好奇心没问,只想赶紧先去把师姐唤醒。
她刚跑了一步,面前出现了一个无形的结界,将她弹了回来,棠寄情跌坐在地,背后的狐妖缓缓上岸,化作原型。
“进来之后还想跑?”白狐舔舐着伤口,语调妖娆上扬,娇声道:“小丫头,你有句话说的不错。”
“我的修为在你之上,灵力再不济,也断不会被你压制。”
叮——咚——
像是在头顶,从无边天际,穿透地表,传来的一声钟鸣。
下一秒,死水上漂浮的棺木自动打开,棠寄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由控制地瞳孔一缩。
一具具尸体,或许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们个个面色红润,皮肤完好,没有一点腐朽的痕迹,浑身上下贴满黄纸,闭上眼,跳出棺木就,在死水中向她游来。
等游近后棠寄情看清了脸,她发现——
居然是村庄的所有村民。
一瞬间,棠寄情搞清楚了所有。
难怪他们是魂魄却在夜晚有影子,难怪他们一到晚上就会变异。
原来他们是魂魄离体,肉身不腐,半生不死的——
旱魃。
独立于生死间的第三种变异生物,靠吸食尸臭存活,没有心智,极易被人操控,又刀枪不入,无懈可击。
“你居然把他们炼化成了旱魃!”棠寄情怒不可遏,旱魃的炼化需要将活人在清醒时刻火烧,将死时候放入水中,在人要死不死之际贴上黄符封印在棺材里,等有需要之时再召唤出来,一套流程下来可谓凶残无度,非心狠手辣之人绝对做不出这种报复社会的事。
棠寄情召出破妄,运力扇去,一个旱魃瞬移到狐妖面前替她抵挡,棠寄情认出是村长。旱魃是被强行剥落魂魄的,有归魂的可能,但如果身子受了极大损害,不仅无法归魂,魂魄感受不到身子的生机,会立刻灰飞烟灭,断无重新投胎的可能性。
她眼前闪过无数张人脸,每个人的神情不一,但不见一丝恶念,临到最后,她咬牙避开旱魃。
“怎么不打了?是不忍心了?”狐妖灵力虚弱,维持不了人形,她跳上旱魃的肩头,吹出一口紫气,旱魃的眼神立刻闪过紫光,等待狐妖的指示。
叮——咚——
钟鸣再一次响起。
“我可做不出这么损坏道行的事,我虽是妖却也有心。不知是哪个先辈留存于此,遗忘于世,让我享了福。”狐妖的眼神望向她,有些贪婪地舔了舔唇,“你听见钟声了吗?是我的法器佛渡在催促我行动。它自我来后就罩住了整个村寨,默默吸食他们的生气,净化成干净的妖气渡给我。我本来是很满足的,结果没想到遇上了你。”
“小丫头,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相似的气味。”狐妖猛吸一口:“不是妖气,是浓郁的魔气。”
棠寄情神色一顿,下意识召唤出破妄,破妄她手里蹭了蹭,不知是委屈还是心虚。
“你真的好香啊。”狐妖忍不住道,她懒懒地眯了眯眼,“你问的问题我解答完了,作为回报,是不是该让我吃了你了?”
狐妖的白尾巴高高翘起,打在旱魃颈脖上,懒散下令:“去吧。”
话音刚落,旱魃眼里的紫光浮现,张着大嘴朝棠寄情奔来。
棠寄情四处躲闪,其他旱魃紧接着过来攻击,手里的破妄一直在兴奋地发抖,但她不允许它进攻,手紧紧握着,手指缝渐渐渗透出鲜血。
狐妖立起身子,轻轻吹出一口气,死水中的棺木自动排成一列供她行走,她走到最深处,嘴里念了几句咒语,墙壁“轰隆隆”朝两边推开,里面的高椅上,男人上半身赤/裸,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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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精壮的身子,昏迷不醒。狐妖轻松跳在他怀中,尾巴在他下巴处勾来勾去。
原来师兄被藏在了这儿!棠寄情想过去阻止,却被难缠的旱魃挡住去路,她不得不咬牙继续躲避。
“唔,你再等等,等我吸食了你师妹的精气,修为大涨后,再来与你共度春宵~”狐妖挑着眼,在常子明的颈脖处嗅来嗅去。
不知检/点!棠寄情在心中大骂。
她一边闪躲一边偏头去看,她有点崩溃,原来这臭狐狸精真看上她师兄了,现在形势紧急,她一边要护全自己,一边要提防狐妖夺了师兄的清白。
师兄师姐都在昏迷,场上仅有她一人对抗,想跑跑不掉,想打不能打,棠寄情和破妄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憋屈的事。
叮——咚——
第三次钟鸣响起。
墙壁上的符文发出金色光芒,旱魃们像是被赋予了特殊的力量,瞬间更加凶狠。棠寄情几乎是被压着打,她身上被划开出了深深浅浅的伤口。空气随着钟声默默加热,死水蒸发后融入空气中,难免沾到棠寄情的衣服上,单薄的衣袍很快被腐蚀成洞,触到了肌肤,渗进了伤痕中,她的表情一霎时苍白如纸。
眼看旱魃攻击越来越强,她只好使用破妄,在旱魃们身上划出不深不浅的伤口,企图吓退他们,没想到旱魃们激动起来,疯狂扑向她。
棠寄情眼中万分挣扎,随后还是忍不住地,起了杀意。
她再不忍心杀他们,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破妄感应到她的心思,挣脱了她的手,瞬间飞向了领头的旱魃。
时间像是放了慢速,棠寄情能清楚地看到破妄的运动轨迹,它尖锐的刀锋刺破空气,携无边气势而去,势不可挡。
她闭上眼,不忍心去看。
在这个关键时刻,她莫名想起了柳疏心。如果是柳疏心在这,他定能既保全大家,又在不伤害旱魃的前提下杀了狐妖吧。
不像她,笨得连自己都差点没护住。
平生头一次,她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她不偷闲躲懒,好好练习功法,恐怕处境会大不相同。
“嘶——”一道刺耳的声音划空气而出,将破妄挡了回去。那声音像是一条细长的线,将空气割开,带着冰冷的锐利,划破耳膜。
面前的动静仿佛按下暂停键,棠寄情迷茫地睁眼,旱魃们保持着狰狞的动作被冻成冰块,钉在原地。
狐妖立刻化作人形,躲在常子明身后,发出警惕的呲牙声音。
结界化作粉靡,来人身形高长,脸色薄淡看不出心情,眼眸扫在狐妖身上,像是有雪光从眼中漫出,冷若寒潭。
柳疏心轻启唇,冷意从口中渗出:“不知死活的东西。”
棠寄情看着他,愣在原地,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但紧绷的情绪随之撕裂一个小口,无助、愤怒、愧疚,各式各样的情绪掺杂一起,终究汇成了无边委屈,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
她解脱般松了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靠山,来了。
9. 漂亮姐姐
柳疏心的加入,让局势瞬间逆转。
狐妖站在常子明身后,尖长指甲狠狠掐进他的后颈,天生的敏感度让她意识到来人的危险,威胁道:“别过来,否则他立马就会死。”
棠寄情快速跑到男人身边,立马告状:“师兄,就是这个臭狐狸把我们困在了这里,师兄尚在昏迷,师姐也被她弄晕丢在外面了。”
柳疏心手腕处传来噬心之疼,强行突破禁闭室让他受到了惩罚,但他表情淡淡,整个人看上去如往常一般,如玉之姿清淡高挺,淡泊之人却有灭世之势。他眉头拢住一分,眼里蕴了一丝不耐:“把人放下,我饶你不死。”
简单一句却狂妄至极,似乎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狐妖见他如此自大,心中生怵却又不肯就此作罢。
渐渐升温的空气融化不了旱魃身上的寒冰,狐妖默默算着时间,她筹划多日,绝对不能败在此刻。她心里说着,又平添了几分对棠寄情的恨。
如果不是死丫头蒙骗她几乎把全身的灵力都渡给了她,灵力恢复需要时间,不然以她真正的实力,眼下几个皆是蝼蚁。
“你在等它?”柳疏心似明白她心中所想,手中浮出一个小摇钟,轻轻一晃,发出沉重清亮的声响。
“佛渡!”狐妖脸色骤变,特别难看,不可置信地尖叫:“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不是应该笼罩住整个村寨吸食旱魃的生气吗?!只要它再响一声,所有旱魃的生气就能完全净化,她迟迟未出手就是这个原因,等待着吸食后灵力大涨,再来一百个修仙者也不是问题。
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中?!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佛家安宁身心的法器,居然在你手中,成了吸人生气的妖器。”柳疏心面露嘲讽:“食香火于迦蓝而长,未宁其心,反生狂妄之态。”
“果然妖也,终难移其恶念。”
棠寄情默默听着,她忍不住看了柳疏心一眼,他不仅在短时间里赶来,还顺便调查了这狐妖的生平来历,不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难怪未来他能成为威震三界的魔君。
“少说废话!”多日谋划功亏一篑,狐妖怒急攻心,她捏碎半颗妖丹,爆发出巨大力量,死水都被震得抖动起来,“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她首先对手中的常子明发难,咧开嘴露出尖牙,狠狠往他的脖子上一啃。
柳疏心一道金光过去,常子明瞬间睁眼,条件反射般推开她躲避。
常子明低头看自己的身着暴露,心中一惊,抬头见对岸两人看他,尤其是棠寄情意味深长还带点涩涩的眼神,更是大惊。
他脸上一阵薄红,立刻从百宝袋中化出衣服穿上,召唤出本命刀:“淫妖,今日你必然死在我刀下!”他说罢冲上前去。
棠寄情见狐妖脸色气场不对,开口阻止:“师兄,别冲动!”
狐妖没有防备往后退,差点跌落在地,见唯一的把柄没了,她崩溃尖叫,颇像得了失心疯:“都去死!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她左手吸力想将常子明吸回手中,常子明刹住脚步,拼力抵抗。狐妖的右手不停涌出灵力,墙壁上的符文一闪一闪,温度骤然升高,旱魃身上的冰终于开始融化,他们身上被张贴的黄纸渐渐发颤,狐妖调动全身力量,试图再一次催动旱魃。
她这是豁出性命,也要他们死在这里。
“大师兄!快阻止她!”棠寄情急道。
柳疏心摇晃摇钟,醇厚的钟声在狐妖耳中,如同无数根细针,毫无预兆地钻进耳朵,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摇动着、撞击着,在脑海中肆意回荡。狐妖双手颤抖,忍不住呕出鲜血,化作原形,她眼中充满血丝,不肯屈服:“我活不了,谁都别想活。”
下一秒,旱魃们真的被她催动,脚步僵硬地朝他们冲撞而来。
摇钟声停止,男人二指并拢指于半空,空气中死水的蒸腾气被他凝结在一起,他打向狐妖,瞬间腐蚀了狐妖引以为傲的柔软白毛,皮肤留下大片坑坑洼洼的洞。
狐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吐出大摊血。旱魃没了控制失神地停在原地,狐妖到了此刻,终于认清现实,她将身子缩到最小,张开四足想跑。
柳疏心自然不会放过她,他引出一朵阴云于狐妖头顶,雷声如鼓轰鸣,一旦劈下,皮/肉一定绽开,瞬间成为焦尸,而这道雷即将劈到她的身上。
“让她走。”身后,稚嫩的女声响起,柳疏心动作一顿,冷眼回头。
波若雪面无表情,怀中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唇红齿白,面白细肤,一手抱住波若雪的颈脖,一手已经插/进她的胸口,鲜血流过手背,滴到地上。
“你们把她欺负成这样,还想杀了她,到底有没有人性了?”小女孩语气疑惑,手上动作更深了一步,有点撒娇的意味:“反正她都伤得这么重了,没有反抗的能力,不会来报复你们的,就放她离开吧。”
棠寄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她将头上的玉簪拿下来,握在手中:“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双手发凉。
小姑娘分出一丝视线过来,似乎有点惊喜:“是漂亮姐姐呀,我们又见面啦,不过我现在很忙,来不及和姐姐寒暄,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她收回眼神,落在柳疏心俊冷的面皮上:“听不懂话吗,放她走,我就放了你们的同门。”
“还是说,她在你眼中,和这些妖没什么区别,就算死了,你也不会有半分怜惜?”小姑娘直言问道,她对上柳疏心的眼神,半点不退让。
柳疏心没有说话,他静静驻足原地。狐妖倒在地上抽动,常子明离狐妖极近,他紧紧关注着狐妖的举动,可也看见了对岸的情况,眉头皱出极深的沟壑。
柳疏心的到来让常子明和棠寄情默认他是主心骨,一切都听他的吩咐行动。见男人迟迟不出声,棠寄情也没办法,她道:“她假借白无常的身份潜于村庄,目的是吸食村民们的生气供她增进修为,你是知道不知道?”
小姑娘笑出声:“我当然知道,就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棠寄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明明白日还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为何到了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她一时没拿住,松开了手里的玉簪。
一道法术及时接住,又插回她的发间:“姐姐可拿好了,我很难得送人礼物的。”
小姑娘读懂了柳疏心的沉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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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道:“好吧,看来你们今日是真的要小狐狸死了。那这个姐姐的心,我就取走了。”她手更进了一寸,即将触碰到波若雪的心脏。
“好。”
柳疏心静默半晌,他声调浅淡,极轻道:“我放她走。”
小姑娘总算满意了:“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我的口水。”她看向对岸的狐妖:“快走吧,免得这个哥哥等下后悔了。”
狐妖停住颤抖,她虚弱地睁眼,试探性地走了一步,见无人拦她,“嗖”一下不见踪影。
小姑娘把手收回,波若雪的白衣浸透滚烫的血液,胸口留下五个血洞,她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小女孩被摔下来,她垂下头“哎呀”一声,静了几秒后,抬头迷茫道:“漂亮姐姐?”
在场还醒着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小姑娘眼泪汪汪:“漂亮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我想回家找阿碧呜呜呜呜呜呜——”
棠寄情眉头一皱,“大师兄,她是失忆了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漂亮姐姐,这个大哥哥的眼神好可怕,我想回家,姐姐带我回家好不好?”小姑娘伸出双手,右手的血迹未干,冲着棠寄情要抱。
棠寄情看柳疏心反应,柳疏心表情很淡,纤长曲卷的睫毛隐藏了他的眼色,像一把小扇子眨了眨,看着棠寄情不语。
棠寄情又看了看常子明,对岸的男人也没判断出此话的真实性,无奈地摇摇头。
空气停滞在她的犹豫中,小姑娘不停地掉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呜呜呜——”
一秒,两秒。
棠寄情再次取下玉簪,她握在手中,很是怜惜的样子,心疼地看向小姑娘,柔声开口:“好,姐姐送你回家。”她缓缓向小姑娘走去。
小姑娘眼神一亮,一抹亮色闪过,她张大了伸手的弧度:“漂亮姐姐。”
待棠寄情走近后,她慢慢蹲下身,就要抱她。
小姑娘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下一秒,僵在唇边。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玉簪狠狠插/入她的心间,玉簪浸了血,纯白通透的玉透着一丝诡异的凄美。棠寄情摸摸她的头,手上动作更进一寸:“姐姐说了,送你回家。”
不是带,是送。
“你是怎么发现的?”小姑娘手臂长出白色毛发,显然是不知何时,被狐妖侵占了身体。
“你把她的魂魄吃了对吗?”棠寄情面色发冷:“她只是个小孩子,她只是个小孩子!”
狐妖潜伏多日,早已慢慢吃下不少人的魂魄,今日只是收尾。她的本体逃跑了,精神力还余留在被她吃掉的魂魄身上,但那些魂魄因为身体还存活着,所以只要狐妖不附身,他们还能保留自身意识。
狐妖留了一手,早在她们二人进入时就分出一抹元神附身于小姑娘身上,虽然最后损失惨重,但还好原身安全离开,她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此刻,她身体渐渐瘫软下去,气息忽存忽灭,即将消失,听见棠寄情愤怒的语气,笑了出来:“小孩子,最好吃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漂亮姐姐。”
10. 别让师兄失望
远处的山峦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空气中浮动的薄雾被晨光晕开。一夜过去,几人打开石门,常子明背着昏迷的波若雪,几人见了外面的场景皆是一愣。
失去了狐妖控制的村民们清醒过来跪在地上,齐齐向他们磕头。
“村长这是做什么?”棠寄情过去想拉他起身。
村长死活不肯,他说:“我们都知道了。姑娘,谢谢你帮了我们,本以为我们终于能够入轮回投胎,没想到居然引狼入室。”
“我们的魂魄都被吃得差不多了,等雾气完全散开,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村庄之时,我们就会消散了。”村长抹了下眼角,释然道:“万般皆是命,挣扎了百年,也是时候该想开了。”
他身后响起了细小的哭声,村民们忍不住抽噎,话虽是如此说,可一时间谁又能接受这个事实。
“姑娘,小六这姑娘,是不是还在里面?”村长试探性问道:“她还活着吗?”
棠寄情一下失了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村长见她的反应,长长叹出一口气:“罢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可否让我进去,将小六背出来?她跟我们不一样,从见到她起,她就是缕魂魄,没人见过她的身体被封印在何处,阿碧想再看看她。”
村长稍稍侧身,身后面色蜡黄的女子此刻更是苍白,她粗糙的皮肤满是沟壑,泪眼婆娑地在抽泣。
棠寄情走到她面前蹲下,缓缓张开手掌,露出手里已经被血染透的白玉簪:“这是她的东西,物归原主。”
阿碧咬着唇,眼泪不值钱地往下坠,她默默哭了一会儿,抖着手,明明很不舍,却还是轻轻推了回去:“她很喜欢你,既然东西已经送给你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这个玉簪是由祥云玉所做,有保平安的作用,希望有一天,能帮姑娘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
保平安的东西,却是由一个魂魄送出的,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玉真的能起作用。棠寄情自然也知道,但她还是听话收好,认真道:“我会的,谢谢你。”
村长搀扶着阿碧,晃晃悠悠地进了石门。棠寄情取出最开始村长给的结魄灯,几人往回走,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看见了村口的匾额。
他们出去的那一刻,全都恍惚了一下,像是魂魄突然归位。只有柳疏心毫无反应,他垂在衣摆中的右手狠狠捏了一下拳,随后松开。
。
几人离开了桐岩村,常子明背着波若雪,临走时回头看了看,桐岩村的房屋不见踪影,随之取代的是大大小小的坟包,杂草肆意生长,长得极高,远远望去,像是高矮不一的房屋。
常子明苦涩道:“原来如此。”他们原是受到了摇钟的影响,魂魄出窍,无意进入了里面。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重新走上官道,在天蒙蒙亮之时,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房间住下。
除了棠寄情,另外两个清醒的都是男人,她便接过波若雪背她进入房间,给她换下脏衣服,在伤口处好好涂了药,弄完一切后,她掖好被角,想了想,走到柳疏心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进。”男人声音一贯疏离冷淡,在无形之中给人拒之千里的距离感。因此在宗门无数人崇拜他,但无一不忌惮畏惧他,只有棠寄情是个怪人,不仅不怕,反而贴上去。
“师兄在休息吗?”她说着,见人端坐于桌边,她走过去,将他面前冷掉的茶倒掉,重新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柳疏心疏离道。
棠寄情不是很满意他的态度,小声道:“师兄何时与我这般见外了,在秘境这一年,师兄与我可是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床的交情。”
柳疏心压着眉眼,沉沉看她。
棠寄情知道他是生气了,不情愿地解释道:“坐、坐一张床的交情。”
柳疏心早已入境,平日只需打坐即可,床是专门为棠寄情添置的,她偶尔在外面发神睡着,柳疏心将她抱回床上,为了不吵醒她,只能跪着把她送上床。反正跪着坐着躺着都一样,不都是在一张床上嘛,干嘛要咬文嚼字。
柳疏心端着茶杯,指腹沿着杯壁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浅浅喝了一口,“还有事吗,没事的话,等下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未罚满禁闭,需要继续在里面修行。”
棠寄情:“!”
走?这怎么能行?!
这一路上她算是理明白了,师姐师兄的武力虽高,路上遇到的许多危险都能化险为夷。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致命问题——
防君子却不防小人偷袭啊。
他们沧澜宗好歹是个名门正派,从未教过,或者说,从来不屑教上不得台面的功法。耳濡目染下,波若雪和常子明一贯的解决问题思路是光明正大地打一架,但他们就没想过,那些妖怪都是自己修行的,哪里会讲究台面不台面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行,是以偷袭于他们而言,同样是兵法的一种。
这次算是栽了一个跟头,棠寄情已然在心中了悟,她不敢再完全信任他们了,于是希望全部寄托在柳疏心身上。
棠寄情顾不上礼节,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恳求道:“师兄,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说不定没多远又要回来救我们!如果你非要走,那就把我也带上吧,关禁闭实在寂寞,我愿意陪师兄一起!”
手上猝不及防覆上温热,随着女孩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馨香传来,柳疏心垂下眼睫,看着交握的手,静默半晌,极轻道:“你是师父特意叮嘱必须去的,我没有办法带你回去。”他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抬眼对上她的眼眸,平淡似古井无波。
他还是想走!
棠寄情急得不行,这人怎么就如此迂腐!明明都已经偷跑出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吗?她还是不是他的好师妹了?怎么一点都不顾她的死活!
柳疏心喝够了水,作势要起身,棠寄情好怕他走,管不了他的反应了,强硬地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间,二人十指紧扣,半分缝隙都无。
柳疏心像是一愣,他缓缓举起二人交握的手,似警告:“放手。”
“不放!你打死我也不放手!”棠寄情小心打量他的神情,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偷偷松了口气,将二人的手放下,乘胜追击地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身上贴,“师兄会赶来,肯定是因为我们身上的生死契在发作对不对?生死契发作的前提,是任意一方遇到危险即将死亡之时才会有所感应的。师兄,我保护不好自己,二师兄和师姐也因为打斗顾不上我。”
棠寄情眉头皱着,嫣红唇瓣微微嘟起,似抱怨、似撒娇:“师兄,只有你能保护我,我离不开你。”
棠寄情在秘境与他同住一年,所有问题都是他在默默摆平,是以虽是在秘境,可她过得很是逍遥自在。这就给了她一种错觉,以为外面同样如此,就算她独自一人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可只有离开了柳疏心这个保护伞,她才了悟,她的岁月静好,全都是柳疏心在负重前行。
过惯了逍遥日子,她半点苦都不想再吃了,她好不容易重生再来一次,绝对不能啥都没做,就这么草率死了,因此她不可能放柳疏心这条大腿离开。
柳疏心没有动作,他低眼瞧着桌上的半杯茶,热气升腾在空中,缭绕了他的视线,许久,他低语着,像是在劝说自己:“禁闭不能不关。”
“那等这次事情结束,我陪师兄一起关不就好了?”棠寄情见他语气有所松动,从四面八方撬动他的思想,“师兄,师父虽是在闭关,可以他的修为,对外界发生的事定是了如指掌。师兄离开禁闭室想必他是知晓的,师兄能顺利赶来,也是在他老人家的默许之下。”
她摇了摇二人紧扣的手,“求你了,师兄。”救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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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这条脆弱的小命吧。
柳疏心不语,气氛又冷下来,但棠寄情知道,他一定是动心了。果不其然,他温声道:“经此一事,你可了悟了些?”
这是默认同意了。棠寄情内心雀跃一下,怕被他发现,立马按捺下来,认真点头道:“我已经懂了许多了。师兄,我在秘境太过懈怠,对付寻常未开灵智的小妖还行,可一旦遇上高阶妖怪,我就手无缚鸡之力,半点办法也无,只能期盼有人来救。”
“我知道,我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等来师兄营救,所以师兄。”棠寄情正色道:“还请师兄日后督促我修炼,如有懈怠,就……”她习惯了说空话,面对正经的发誓,她显得有点犹豫。
“就什么?”柳疏心淡声提醒:“既下定了决心,就要拿出些诚意来。”
换言之,惩罚不狠一些,他是不会答应的。
棠寄情微微咬唇,挣扎几番,终下定决心:“就自愿退出内门,成为沧澜宗的外门扫地弟子。”
天知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心有多痛。
沧澜宗的外门与内门相比,待遇完全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师父给钱,一个是给师父钱。
她从重生睁眼开始就在师门,吃穿用度全是宗门在管,可如果成了外门,她不仅每月都要上交学费,衣食住行全要自己倒贴,她又刚出秘境不久,哪里有什么钱用,因此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被踢出师门,再也无望修仙。
柳疏心倒是有些意外,此话对棠寄情而言算是比较狠毒的惩罚了,他勉强满意。
“你既如此有决心,那今年的宗门大比,就由你去吧。”
棠寄情:“!”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原来他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在这给她挖坑呢。
“不、不好吧。”棠寄情试图辩一辩:“每年的宗门大比一个宗门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往年我们沧澜宗都是你们三位师兄师姐去,我一个刚升半金丹期的就不去了吧,去了也是给人当靶子打。”她一向有自知之明。
柳疏心静默许久,轻轻抽手想挣脱,棠寄情条件反射地握得更紧,他的眸光沉黑,盯着她的眼,无意流淌出一丝落寞:“在秘境,我受了些伤,因秘境条件不好,伤迟迟未痊愈,回到宗门又无缝衔接地关了禁闭,恐怕落了病根。”
他又挣扎一下却半分抽不出,像是无奈之下放弃,由着她抓着:“这次大比,我想请你替我去。”
“可以吗?”他反抓住她,低低的嗓音在轻唤她,“师妹。”
棠寄情心猛然一跳。
时间在安静中悄然离去,柳疏心没有催她,二人保持着动作,棠寄情一手抓人,一手搂腰,好像他是她的所有物,不容任何人觊觎。
棠寄情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不是很妙,尴尬地松开两只手,往后退一步,隔出一点距离,她道:“原来如此,那我去也行,但是师兄你对我的期望不要太高,要做好第一轮就淘汰的准备。”
柳疏心垂眸看了眼二人的距离,道:“先把报名表填了吧。”话音落下,空中浮现出一张纸,他捏住她的一根手指,金光一现,她的手微微一疼,指尖冒出一颗血珠,滴在纸上,纸亮了亮,随即熄灭,纸上赫然落下她的血。
报名成功后,报名人不能自行解除报名,必须参加大比,若是放弃不去,该宗门则五十年不可再报名比赛。
棠寄情愣愣地随着他做完,柳疏心收好报名表,淡淡道:“既然自知不足,就要多加修炼,等到了京都,我会督促你,半分都不可懈怠。”
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刚刚还是一副可怜受伤的样子,目的达成后变得如此之快。
柳疏心微微俯身,凝眼看她蔫巴又炸毛的样子,良久,掐住她肉肉的脸颊,贴近她的耳边,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与她说悄悄话:
“别让师兄失望。”
11. 京都
有了柳疏心的加入,一路上顺利不少,几个人晃晃悠悠,掐着时间抵达京都。
应是皇宫派人在宫外张贴了榜,凡见着装气质不凡的外来者,皆将人往鸿胪寺引。是以四人刚刚踏入京都,就有不少百姓以好奇又敬畏的目光给他们指路。
京都的气派与其他地方相比,宏大不知多少。
商铺挨着商铺,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棠寄情看得眼花缭乱,一时入了迷。
因为柳疏心的缘故,几人一路上收敛了许多。棠寄情还好,谁来都一个样,就是苦了波若雪跟常子明,两人从小活在他的阴影下,若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没什么问题,但一直在一起,二人连呼吸都不敢多呼吸几口,拘谨得不行。
波若雪见棠寄情兴致好,自己也想暂时远离师兄的阴影,于是顺势提道:“师兄和子明先去吧,我陪师妹就好,反正一路上都有好心人为我们指路。难得来一趟京都,我和师妹好好逛逛。”
柳疏心本不同意,但他快被棠寄情饱含期待的眼神给闪瞎,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不可贪玩,宵禁前必须回来。”
棠寄情保证道:“放心吧大师兄,师姐有分寸的。”
波若雪是有分寸,但她就不一定了。柳疏心没有理她,转而对着波若雪道:“京都人多眼杂,切莫让她离了你的视线。”
“是,师兄。”波若雪恭敬行礼,见二人走后她终于松了口气,挽着棠寄情的袖子,大气道:“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师姐买单。”
棠寄情被她的豪气吓得心脏怦怦跳,她觉得师姐的样子一下变得好帅,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高大许多:“师姐,我要是个男子,恨不得立马娶了你。”
“好啊。”波若雪离了柳疏心,心情难得明朗,与她开起玩笑:“你若是个男子,我一定嫁给你。”
“师姐人美钱多,可不能低嫁于我。”棠寄情扯着她的衣服晃来晃去:“应该是我倒插门嫁给师姐。”就是大概率师父会棒打鸳鸯吧。
“嘴贫。”波若雪笑道:“去成衣店看看吧,京都与波斯来往密切,有许多从波斯进贡的新奇东西,你看看喜欢什么。”
二人问了路,一刻钟后到达成衣店。刚一踏进电力,棠寄情瞬间被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在店铺正中央,整匹的绸缎裹着蓝布整齐码在梨木架上,孔雀蓝、海棠红、月白等三十余种颜色堆成小山一样高;四周墙上挂着的成衣款式多样,最亮眼的还是波斯风格,配色大胆夸张,图案大多是波斯的神话传说,用柔软流动的丝绸裁剪制作,款式大方动人。
“二位贵客,可有喜欢的衣服尽管一试,若是看上了架子上的料子,我们这里也是可以定制的。”女掌柜眼毒,见二人气度不凡,笑着脸迎来。
女掌柜全身上下皆是最近在京都极其流行的穿着打扮,她的额头描了一朵荷花,给她平添了几分妩媚:“我见二位不像是京都本地人,最近听闻皇家天子在召集能人异士,二位应该也是被召集来的吧,不知是哪个门派?”
棠寄情与波若雪都不太想说,只礼貌一笑。做生意多年哪能不懂察言观色之理,掌柜回之一笑,又把话接了过来:“总归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二位自行挑选吧,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方才有两位合欢宗的弟子在我这定了几匹料子,我去核对一下。”
合欢宗?这个宗门来干什么?祭祀之事,她们哪里帮得上忙?
合欢宗弟子的修炼与其他宗门不同,她们提升修为多是靠双修之法,对于功法武器的练习少之又少,竟然也会被召集来吗?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疑惑,波若雪温柔一笑,像是与掌柜的闲聊:“合欢宗吗?掌柜的可有听错?”
掌柜事务繁多,本想敷衍后去忙自己的事,但见波若雪手上正揉搓一匹极昂贵的料子,似乎很感兴趣。于是掌柜耐心道:“错不了,我亲耳听见她们说的,而且买单之时,她们填的地址也是鸿胪寺合欢宗。”
鸿胪寺是皇宫用以接待客人的地方,祭祀期间,棠寄情她们应该也是在此居住。得到答复后,波若雪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谢过掌柜的,这匹料子给我包起来吧。还有墙上的那件波斯服饰帮我拿下来。”
波斯来的衣物大多昂贵,寻常人家压根买不起。掌柜的一听就知道来了个大鱼,脸上的笑容都真诚几分:“好的贵客,这匹料子能做两套衣服,您看是你们二人一人一套还是?”
“一人一套,你先量我的尺寸吧。”波若雪对着棠寄情道:“我见你看了好几眼波斯的衣服,去试一试吧,合适就买下。”
棠寄情接过小二拿来的衣服,道:“好,那我先去试了,师姐在外等我。”她跟着小二的指引往里走,路上见到一只趴在地上的橘猫,那猫通体圆润,毛发有光泽,一看就金贵,小二的见她感兴趣,说道:“这猫是最近几日跑来的,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小姐的宠物,掌柜的见它听话不咬人,也没人来领,干脆就先养着了。”
橘猫见有人来此,昏昏欲睡的眼勉强睁开一条缝隙,耳朵抖动一下,奶声地“喵”一声。
棠寄情多看了两眼,随后收回视线,二人很快走到更衣室。
把人带到之后,小二折返回去,安静的环境只有棠寄情一个人的呼吸声。波斯衣物换起来有点繁琐,她换了一会儿,期间听见更衣室外传来小猫的叫声,她一边换一边道:“你怎么跟来了?我在换衣服呢,你别进来。”
外面的叫声一顿,随后她听见猫抓刨门的声音,小猫爪子小,发出的动静就一点点,棠寄情听着可爱,准备换好之后出去玩/弄它一番。
结果等她开门后,外面哪还有小猫的影子,门上留了些浅浅的爪痕。她迫不及待想去展示给波若雪看,小跑着回去。
人刚一走,躲在暗处的胖猫探出脑袋,见无人之后,迈着小脚步,很是优雅地进了更衣间,闻到浓郁的香气来源后,它一下跳在换衣凳上,把衣服围在自己身边筑巢,安心地躺在中间,泄出一丝妖气。
“师姐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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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若雪闻声转头,目光一下停在她身上。
少女裹着石榴红丝质查多尔款款走来,裙面上的薄纱在室内也泛着光泽,隐约透出内里缀满金线石榴花的锦缎长袍。腰间缠绕的银链缀着绿松石坠子,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藏蓝绸缎的沙尔娃尔裤上是波斯的神话传说,她走的每一步裤子都在轻盈抖动,如同在演绎这幅神话故事。
棠寄情走近后,她见波若雪没有说话,以为是没穿出感觉,有点没底气:“是不好看吗?那我还是去换回来吧。”
“不许换。”波若雪拉住她,上下打量片刻,满意点头:“很衬你。”
在鲜艳的颜色衬托下,独属于少女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衬得她皮肤皙白细腻,整个人宛若波斯绽放的石榴花。
“是吗。”棠寄情内心有点雀跃,附和道:“我也觉得不错。”
“衣服别换了,等下穿着走吧。”波若雪越看越满意,直接定下。
女掌柜快压不住嘴角的笑了,她赶忙道:“好的好的,那这位贵客穿来的衣裳我就让小二去打包了?”
波若雪“嗯”一声:“给她量尺寸,还有其他料子吗?带我去看看。”
女掌柜带人去布料间看料子,棠寄情留在原地让裁缝量尺寸,裁缝上了年纪,速度动作都极其缓慢,棠寄情手举着酸,打了个哈欠。
小二从里面出来,疑惑地询问:“贵客,您换下来的衣物放在哪里了?我去时没有找到。”
“嗯?”棠寄情闻言提了分精神,“就在更衣室的,你好好找找。”
“找了的,上上下下找了个遍,没有见到贵客的衣物。”
裁缝低头记录尺寸,棠寄情走了过去,与小二一同往里走:“怎么会没有,我就是放在里面的呀。”
走近之后,棠寄情突然拉住小二停下,小二问道:“怎么了贵客?”
棠寄情没有回答,她吸了口气,再次感受一下,确认没有问错。
里面有妖气。
棠寄情立刻对着小二道:“你去将我师姐找来,就是刚刚与我一同来的那个女子,就说我有急事,让她尽快过来。”
小二见她表情不对,连忙答应,转头小跑折返。棠寄情感受了下,妖气不深,像是刚开了灵智的妖,她逐渐靠近更衣室,默了几秒,一下打开。
更衣室内空无一物,她换下来的衣物全都消失不见。棠寄情立刻捏了追踪术,地上出现了残留的衣物痕迹,她循着痕迹方向逐渐走深,来到最里面晾衣处时,她有些无语。
衣服被堆在墙角,成了小山状,山尖缩着一只短胖橘猫,正悠闲地酣睡,它吸了吸鼻子,睁开眼,不小心与她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
胖猫叼起衣服,“嗖”一下跳上围墙,移动之时屁/股的伤口裂开,一路流着血,它连妖气掩藏不住,全部泄了出来。
棠寄情见它要跑,立刻使了一道法术,结果被它眼疾手快躲了过去,飞速跳下围墙。
“别跑!”棠寄情随即跟了上去。
12. 大王变狸猫
房顶上,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拼命蹬着小短腿奔跑,房顶下,红丽的衣裙随风飞扬,像一朵正在绽放的火红石榴花。
京都内百姓众多,棠寄情不敢使用法术怕伤及无辜,她跟着猫在地上跑,见它偶尔偏头,看她追在后面不能阻止,很嚣张地晃了晃嘴里的衣服,摇着尾巴甩开她。
棠寄情简直要气死了,谁能想到刚来京都第一日就遇上了采花小贼!猫儿跳跃房顶时,她白色素裙跟着越过,如同一面白色的旗帜在半空飞扬,只能祈祷无人抬头观望发现。
京都皇宫,天子脚下,正气浩荡,寻常妖魔不敢来犯。可这只猫身上的妖气极淡,跟刚开灵智的小妖差不多,怎么好像一点没被天子正气影响。
猫儿轻盈一跳,优雅下落至地面,此处远离了闹市,在一家府邸门前,棠寄情见机会来了,趁四下无人,立刻捏诀打出。
“胖胖!”男孩声音惊喜,高兴地从大门奔跑过来。
眼见术法即将击到他身上,棠寄情立马再捏一道诀过去对撞冲散,但冲击波还是将小男孩摔到地上。
猫儿眯了眯眼,松开嘴,卧在衣服上,动作懒洋洋的。
“你没事吧?”棠寄情只能先去查看小男孩是否受伤,但等她靠近时,男孩却狠狠推她一把。没有防备地,她双手朝后撑地,手掌被石子划出血痕。
“嘶——”她忍不住皱眉抽气。
男孩起身,抱住猫儿,满脸警惕质问道:“你是谁?也是来抢胖胖的吗?我告诉你,胖胖是我的小猫,我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子,谁也不能带走我的胖胖!”他语气激动,手上不自觉地抱紧了些,胖猫被勒得有些不舒服,在他虎口凶狠咬下一口,两道血迹顺手滴落,男孩却像是毫无知觉,半点没有反应。
棠寄情见好心没得到好报,来了脾气:“谁稀罕你这只臭猫!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离它远一点,否则你会倒大霉的。”她可没见过人与妖怪能和谐共生的。
还有,这小孩说什么来着?
他是太后的表侄子?
棠寄情不是很懂家族里的人际关系,但她通过这个表字能明白,这人家族和宫里那位亲不到哪里去,“你这个表侄子,怕是表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吧,人家太后怕是压根不知道还有你这房亲戚。”
“你!”男孩伸出粗胖的手指指她,气得直哆嗦:“你懂什么,我表姑这一脉只有她一个孩子,我姑奶奶还有一个姊妹,也就是我的外婆,我家虽占了一个表字,可和表姑的关系亲密得很,你一个庶民懂什么皇家血脉!”
“哦?那好厉害哦,需要我给颁个奖吗?”棠寄情听他这么说也懒得劝他,反正祸没报应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既是皇室血统,想必有夫子教导过吧?夫子知道你叫别人庶民吗?你代表的可是皇室形象,普天之下除了皇家皆是老百姓,你这么叫我,就是在瞧不起天下人,我要找你的夫子好好谈一谈,问问他是怎么教的学生。”
她说着就要上前去敲他家的门。
男孩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周遭的人无一不是捧他,第一次遇见这么个硬茬,把他吓得小脸都煞白煞白的,连猫都顾不上了,赶紧抱住她大腿:“你、你不许去!我不允许你去!”
棠寄情冷笑一声,不作理会,接着往前走。
男孩见威胁不奏效,“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哭,反倒带上了真情实感:“你别去!你别去!你怎样才可以不去?!”
棠寄情闻言脚步一顿,低头冷脸看他:“跟我道歉。”那一下把她摔得可疼了。
男孩呆愣住,下意识道:“放肆,我可是……”
“皇室亲戚是吧?”棠寄情替他补充,皮笑肉不笑,接着抬步走。
!!!
“别再走了好吗?!”他是真吓到了,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道歉了,你别走了呜呜呜呜——”他一想到夫子粗得像条虫的眉毛竖起瞪他,他就腿软得不行。
吓唬小孩这事儿棠寄情是第一次做,却格外得心应手,她见目的达成,火气消下一点,勉为其难道:“行吧,我就原谅你一次。”漂亮的人一向有一颗宽容的心,她就是如此善良。
猫儿卧着看戏,尾巴懒洋洋地摇来晃去,像是明白棠寄情没办法抓它,胆子大得很。
棠寄情道:“把你这只臭猫给我提起来,我拿我的衣物。”
猫儿:“!”
一听自己精心找的窝要被人扒走,它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对着小男孩“喵”一声,可怜得不行。
小男孩左右看看,硬着头皮道:“你的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好不好?胖胖是一只刚满月的小猫,它的娘亲难产去世了,可能是在你的衣服上闻到了娘亲的味道。”
狰獬轻轻白了他一眼。
瞎说什么呢,它娘活得好好的,正埋头干大事呢。
它也是命苦,混乱中被人用刀戳中屁/股,恰好它的内丹就在尻部,灵力全漏了,维持不了人形态不说,还被人当成猫对待。
它娘是山中大王,它是威风凛凛的小王,二虎统治整座山,手下无数小弟,风光无限。忆往昔峥嵘岁月,狰獬叹出口气,不知何时才能恢复灵力,重振雄风。
它心理活动丰富,面上却半分未露,又奶声奶气地叫了声。
没办法,它现急需灵气安抚,一般修仙者的气与妖相互排斥,只有她的灵气意外能融合接纳。
虎也算猫科动物,为了灵力,暂且忍忍好了。这个坏女人眼光浅薄,竟未看出它的身份,还想抓它,等它卷土重来,定叫她跪下道歉求饶。
棠寄情静静看着它,几秒后,她爽快同意了:“好啊,你拿去好了,本姑娘人美心好,就不收你钱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一虎一人皆是一愣,随后男孩欣喜地抱起猫,像是怕她反悔,“我突然想起我娘唤我回家吃饭,我带胖胖先走了。”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本是想跑回去的,但怕又惹到她来家里告状,只能改成快走。狰獬在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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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被颠得一上一下翻白眼,想咬他,爪子抓着衣服突然一烫,眼前有火苗燃烧,它下意识松爪。
衣服瞬间被烧成灰烬,黑色的烟在眼前缭绕,狰獬恼羞成怒:“喵喵喵!!!”干什么干什么,想烧死它这个长相帅气武力强悍的老虎吗?!!
棠寄情鼻尖哼出气,她道:“我的衣服,想烧就烧,便是烧了也不给你。”气不死你这只色/猫。
她飘然转身,鲜艳红色衣摆翻出一朵花,悠悠离去。
。
折返半路中,棠寄情遇见了来找她的波若雪。
波若雪上下打量一圈见她毫发无损,问道:“不是说有急事找我么?怎么一个人离开了?”
棠寄情思索一路,觉得此事霎有蹊跷,神情严肃地把人拉至角落,还四下观察一番,谨慎地说:“师姐,我刚发现了一只妖。”
经历桐岩村的事情后,二人对于“妖”这个字眼格外敏感,波若雪脸色一变,“什么妖?在哪里发现的?”
“是一只刚足月的猫妖,它将我的衣物咬走了。我一路追随至那头的一处府邸,结果出现个小孩子,我怕伤到他就没下手,不过我在猫妖身上留下了一道追踪术,它如果想祸害百姓,我也是可以第一时间去制止的。”棠寄情言语间颇有些得意,她趁烧衣物时,在猫妖身上下了追踪术,无人觉察。
波若雪与她对视,棠寄情不明所以:“师姐,你看着我干什么?”不觉得她很是聪明吗?
这个世界上美女虽多,但如她这般既美丽又有智慧的女子可不多见,不值得夸一夸?
几秒后,波若雪长舒一口气,觉得棠寄情过度紧张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天命之子的浩荡之气寻常妖怪可承受不住,怎么可能会有一只猫妖?还是刚足月的。”
“猫常生存于人烟之中,灵气被人间烟火覆盖吞吃,几乎没有成妖的可能。就算有,也早已被京都的皇气杀死了。”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她是真的嗅到了妖气呀。
棠寄情欲要解释,波若雪牵住她的手,看着她眼下略有些乌青的眼,心疼道:“这段时间舟车劳顿,加之遇见那件事,你这一路定是未曾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反正祭祀礼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我们出来逛街的机会还多着,今日就先打道回府,好好休息吧。”
棠寄情的嘴张了张,吃下几口空气,又只能闭上,任由波若雪将她带走。
但愿真是如同师姐说的那样,是过于劳累产生的幻觉吧。
没关系,她下了追踪术,要是真出了意外状况,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如此一想,她心倒是宽了许多。拐角处,一只橘色小猫垂眼舔舐着爪,手心一点红印怎么都舔不消,它一气之下,撕咬着掌心。
狰獬满眼阴翳,它看着远去的红色背影,恨不得上去将她生吃活剥。
它发泄地刨了刨土,不知想到什么,手上动作一停,随即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巴掌大点的小玩意,对着墙角奶声奶气地奸笑。
13. 这就开始了吗?
天空被撕开巨大裂口,如同一张墨色绒布,铅云低垂得将触到地底,闷雷滚动间,魔界此起彼伏地发出痛苦的嘶吼,控制不住地朝着同一处走去。
魔宫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男人一身大红喜服,衣摆至身前有大片深色痕迹,他见时辰已到,走到镜前,一双冷白的手,从衣襟缓缓整理到腰带,务必妥帖无褶皱。他表情淡漠,窗外乌云正在翻卷聚集,一道惊雷打过,将他眼中掩藏在最深处的疯狂打了出来,他放下手,踱步着往外去。
忽然,脚踝多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力度阻拦他,他垂下眼,对着地上还剩一口气的人道:“嫌死得不够快?”
腹部痛到没有知觉,没了内丹的棠寄情被迫与他同住三天三夜,期间她多次昏迷过去,又多次痛醒过来,她没有力气疗伤,伤口就这么晾在空气中,感染了病毒,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腹部有蛆虫在啃食灼烧最后的生机。
棠寄情没想到,她竟解锁了新梦境。
这一段被尘封至今,连她自己都忘却的记忆。
柳疏心对于她的情况,只看一眼就完全忽视掉,把她的内丹当着她的面炼化,吞食。既不让她生,也不许她死,二人身上的喜袍像是一场荒谬的笑话,极其具有讽刺意味。
短短三日,棠寄情经历了求生无法,求死不能的反复折磨,心态平静到极点。她趴在地上,一手握住他瘦长的脚踝,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她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他们是你的子民,你疯了,别带上他们。”
就算是各类种族堕落成了魔汇聚于魔界,也没有一个是像柳疏心一样疯得彻底,想拿别人的性命交换自己的权力。
他竟妄想与天道抗争。
长久不进水进食,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刀尖上滑动,她喉间隐约有血腥:“别去,别去。”
男人的衣摆逐渐堆积了整个视线,他蹲下来,挑起她的下巴,欣赏着她的狼狈:“你在替他们说话?”
“魔界在你们正道弟子眼中,不都是人人得道而诛之的怪物?”他说:“我在替你们除魔,你为什么要阻止?”
眼前的男人历经时间的洗礼,脱去了稚嫩,不同于千年前的柳疏心,以前的他青涩许多,可浑身的气质冷而不刺。
棠寄情见惯了那样的他,再次见到走火入魔、变成魔君的柳疏心,骨子里的惧怕又浮现出来。她拼命咬唇想通过疼痛唤醒自己,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她像是被控制一般,灵魂被困在躯壳中,身体在自己说话。
“不是所有的魔都像你一样。”棠寄情虚弱道:“疯子。”
他真的疯了,在他心中,已然失去道德底线,凡能帮助他的人或事,都必须为他所用。
柳疏心安静下来,大拇指轻轻划过她瘦薄的下巴,抚摸上她的嘴唇,狠狠摩挲。
他的眼深沉,在最深处蕴了些浓稠的情绪。
“我许你的不会变。”他说,他会让她成为神的妻子。
他松开手,棠寄情失力磕在地上,下巴生疼,她紧闭着眼,懒得去听他的疯言疯语,只想赶紧死亡脱离梦境。
“你会流芳百世,被后人供奉于庙中。”
“你是我的妻。”
。
“叩叩叩。”门外响起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棠寄情从床头滚到床脚,被子一半都被踢下了床,她从梦中惊醒,眼神瞧着头顶迷离了一会儿。
“叩叩叩。”门外那人每隔三秒便敲一次,让里面还在睡觉的人短暂醒来,不至于又立刻睡着。
棠寄情把被子拖回床上,将整个人紧紧捂住,不愿去听。
门口静了下来,片刻后,“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踱步而至,一身青衫淡漠如菊,劲腰宽肩,腰上坠了一只白玉佩,衬得他更是俊俏至极。柳疏心走到榻前,看了一会儿突起的被子,道:“起来。”
床里的人如同死了一般安静。
“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他语气带上点威胁意味。
“……”棠寄情当然记得,当时怕他一走了之不管她了,什么都答应下来,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听他监督,好好修炼。
但是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她才刚到京都,连一天的福都未曾享受到,就要开始苦逼地修炼了吗。
柳疏心忍了忍,他掀开床头的被子,表情一愣。
入眼是一双荧白细嫩的脚,小袜被不安分地踢褪一半,另一半松松垮垮地搭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突兀暴露在空气中,那双脚瑟缩一下,曲卷回被子里,不自觉地动了动。
几秒后,棠寄情随着被子腾空了。
棠寄情:“!!!”
她着急忙慌地打开被子,露出捂久后有些潮红的脸,惊恐地望向柳疏心。
柳疏心的喉结滚了滚,他瞥过视线,冷道:“既做了承诺,就不要失信。”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罢转身离开,棠寄情缓缓下落回床榻上,后背的悬空感消失,她的安全感才渐渐回到心里。
她仰望头顶的悬梁,气急败坏地踢开被子,疯狂砸床。
这是造了什么孽,在梦里被他折磨,醒来还要受他的气。
他怎么就这么会气人?!
抱怨完后,棠寄情长长叹出口气,她坐起身来,思索了一会儿,将枕头下的白玉簪拿出,簪尾被血色替代,给白润清透的玉染上一丝奇异的艳丽。
她拿在手中把玩一阵,若有所思,又放了回去。
。
棠寄情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理好,出门的前一秒还在整理发型。为了方便,她将所有头发拢在一起绑成一个辫子,不过她不太熟练,辫子歪歪扭扭地搭着,感觉下一秒就要松开。
“师兄,我来了,今日先练什么?”她双手合十,对天许愿:“老天保佑,希望是不出汗且在半个时辰就能完成的。”她祈祷间一直看向柳疏心。
柳疏心:“……”
他言简意赅:“扎马步。”
?
扎什么?
“扎马步??”棠寄情疑惑地重复一遍。
“嗯。”柳疏心说:“先扎半个时辰,让我看看你的功底。”
棠寄情呆呆“哦”一声,挽袖扎下去。
“手平举于胸前,气沉丹田,屏气凝神。”他说着,缓缓走进她的身后。
棠寄情感觉到身后的头发突然一轻,随即脱离后背,发带被轻轻拆开,头发散落整个后背,一双手若有若无的接触到她的皮肤,头发被人握在手中,在一点一点地绑。
几根调皮的发丝脱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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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棠寄情觉得后颈痒痒的,她忍不住一动,肩膀被人按住。
“别动。”男人温和开口,目光专注地为她绑发,“沉下心来,不要被外界干扰。”
棠寄情抽了抽鼻子,莫名有点不适应。
但是下一秒,她立刻反省自己的这种想法。
在秘境里,柳疏心为她绑了这么多次头发她都坦然接受了,还缺这一次吗。再者说,她苦苦将柳疏心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享享福的吗?
于是棠寄情再一次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优待。
头发被柳疏心绑成了两个丫髻,一左一右垂在耳尖,在棠寄情手里不规矩的头发遇到了克制它们的人,每一根发丝都找到了它的归属。
时间悠悠过去,棠寄情在心里默念时间,急不可耐:“师兄,到了吗?”
“还未。”
几分钟后:“师兄,这次到了吗?”
“没有。”
再过几分钟,棠寄情又要开口,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柳疏心率先一步道:“让你沉心静气,你却心思浮躁。再问一句,多加半个时辰。”
棠寄情干巴巴答应一声,表情埋怨地见他坐在庭院里,不紧不慢地喝茶。
……
棠寄情午睡时半时辰眨眼而过,但到了扎马步时,她却觉得恍若隔世,柳疏心宣布结束时,她整个人都在发颤,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师兄,修炼一事不可着急,需得循序渐进才是。不如今日就练到这儿吧,我感觉再练下去,我明日只能瘫痪在床了。”棠寄情想抬手抹汗,柳疏心递过来一张手帕,她自然接过擦拭,擦完后还给他,柳疏心自然收好,整个过程顺理成章。
在秘境过得有多快乐,其中的甜甜甜甜只有棠寄情一个人知道。
柳疏心心情不错,勉强放她一马:“今日只是热身。”
棠寄情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歇了一会儿才聚了气,艰难起身,“那师兄,我就先回去躺下了,吃饭不用叫我,我的屁股好像抽筋了,要躺一会儿才能好。”
“沧澜宗哪一个弟子如你这般脆弱。”柳疏心拢了眉:“贪图享乐,就不应该问道求仙。”
“师兄批评得是。”反正她主打一个光认错不改正,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
棠寄情觉得自己能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修仙界苟活下来,全凭她的乐观豁达。
不然换一个人像她这样死了又活,杀人凶手还整日在她眼前晃悠,精神不早崩溃了。
棠寄情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前,正要推门回去休息。
“请问是沧澜宗弟子居住于此吗?”一道尖声传来,棠寄情回头一看,鸿胪寺卿微微弯腰,为中间的那位引路。来人身形矮小,生得淫/秽猥琐,眼神让人生理不适,他扫了扫棠寄情,尖尖的嗓音往上调,“太后有旨,请各位仙者入宫进荐。二位仙者,劳你们转告一声沧澜宗的其他仙者,咱家还要一一通知,就不做过多停留了。”
他挥挥衣袖,睨了眼柳疏心,抬起下巴往另一处宗门住处走去。
棠寄情:“……”
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谁来心疼心疼她的屁/股!
14. 除梦
朱红廊柱上映射斑驳人影,青灰色的地砖平静如镜,倒映着飞檐斗拱间垂落的宫灯流苏,人群走动间,吹起一阵波动。
棠寄情踮脚往前看了看,一排排各色衣着的修仙者排队前进,她在脑海中算了下,约莫有百人左右,能叫得出口的宗门,几乎都聚集在此了。
这个规模相当庞大。各宗门分布疏散,能召集在一起要花费不少工夫,付出的时间财力难以估量。
“师姐,不就是个祭祀礼吗,干嘛要找这么多人来。”棠寄情没有来过,她问道:“以前也是这样需要很多人吗?”
波若雪想了想,说:“祭祀礼每十年一次,主要是祈求国运昌盛,百姓安定。以前我随师父来时,不曾记过人数,但应不会有现下之多。”
“或许今年是想大办一次,人手不够吧。”波若雪解释道。
棠寄情理解了。她再度踮脚探看,路一眼望不到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她扎了整整半时辰的马步,走路虚浮,屁/股一点力都不能使,否则立马抽筋。是以她紧紧抱着波若雪的手臂,被她拖着走的,力气是省了不少,就是走起来没那么美观罢了。
“噗——”背后传来一个娇笑声,女孩手指虚虚指来,偏头与一旁的同伴交谈:“你看这沧澜宗的弟子,半分礼节都没有,一瘸一拐地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同伴附和道:“就是,真不知道沧澜宗的宗主是怎么教导弟子的,小心等下面见圣上,得了个殿前失仪的名头。”
二人窃窃私语,音量却没压制,随着风声传进波若雪二人的耳里,波若雪皱眉,正想回头看看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棠寄情先她一步:“我说二位,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啊,知不知你们的声音很吵,跟狗熊开会一样。”
棠寄情懒散的腔调,激得那两位女弟子气急败坏:“你说谁是狗熊呢?!”
“谁急我说谁。”她看见二人腰带上的玉牌,上面写了个“合”字,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是合欢宗弟子,也难怪了。”
“我们合欢宗怎么就难怪了,你说清楚!”她们一把拉住棠寄情的衣袖,不让她走。
“做什么,女女授受不亲知道吗?”棠寄情扯回衣袖,“早有听闻合欢宗弟子行事放荡不拘,主修潇洒道,怎么快活怎么来,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所言。”
“不仅行事不拘,嘴也不拘。”棠寄情慢慢悠悠补充道:“人长得是美,心就不一定了。”
“你!!”合欢宗的二位弟子面色羞红,本是路途无趣随意找了个乐子谈,没承想竟被当众拆穿羞辱。
“够了。”合欢宗队伍中间走出一个男人,他轻轻呵斥一声,转头对上棠寄情的眼,眸中流溢出一抹歉意,他抱歉一笑,高挺的鼻梁下,唇形线条流畅,且略微红润些许,他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多有冒犯,我是合欢宗大弟子常游,替我这二位师妹给你道歉,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定好好训斥她们,还请姑娘赎罪。”
他的声线如同一道晒饱太阳的清泉,淌过心田时泛着暖意,任谁听后都感到几分舒适。若是寻常人,瞧了他的相貌,听了他的解释,都会放他一马,可惜碰上了棠寄情,“合适的时机?我看现在就挺合适的,你也别等了,就当着我的面训吧。”
常游明显怔愣住了,那两位弟子也是,都没想到她如此难缠。
棠寄情见他不说话,双手抱臂,很是疑惑的样子:“这位道友,你还在等什么呢?难道是打算一会儿面见圣上的时候说吗?小心落了个殿前失仪的名头。”
明明离这二位弟子距离如此近,却没在第一时间阻止她们二人说坏话,现不过是看她不好欺负,怕事情闹大才出面制止罢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让她赎罪,这个浑水摸鱼的态度,她可不能接受。
此话听着甚是耳熟,几分钟前才刚被人说过。如今被她提起,那两位合欢宗弟子羞愤欲死,从头红到脚。
常游收起笑意,他肃了脸色,对着那二位弟子道:“跟这位道友道歉。”
“对、对不起。”
“你说什么?”棠寄情道:“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对不起!”二位女弟子大声说了一句,捂着脸跑到最后去了。常游对着棠寄情道:“请道友放心,我下来之后还会教育她们的。不过道友对我们合欢宗似乎有些偏见,我们的修炼方式虽不同于一般宗门,但都是正经修炼。”
棠寄情心里舒坦了不少,语气平缓下来:“我既称你一声道友,便没有别的意思。”
事情解决完后,她带着一旁默默给她撑腰的波若雪离开。幸好他们都排在了队伍的末尾,没有堵道,不过她们已经落了前面不少,要赶紧追上去,是以棠寄情拉着波若雪往前小跑追队伍。
“这位道友!”常游见人走远,突然道:“不知可否请教你的名字?”
干什么,想秋后算账?棠寄情在心里默默吐槽,她面上不显,回头说:“你猜?”
蓦然听见这个回复,常游反应了几秒,随后轻笑出声。
他正了正神色,对着犯错的女弟子道:“回去之后在屋里罚跪,同时抄戒规一千遍,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出去。”
二位女弟子惨白着脸,不敢有所争辩。
。
宣政殿站了百位修仙弟子,他们抬手作揖,对着高台上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圣安,太后万安。”
高台上,人间皇帝正坐于龙椅上,冠冕垂下的玉旒遮掩了神色,但从玉旒缝隙中隐约可以窥探到他锋锐的眉眼,他沉声道:“免礼。”
一旁还有一张椅,妇人发髻高挽,鎏金点翠凤凰为饰,珍珠流苏随着点头幅度轻轻摆动,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看上去竟与天子的年纪相仿。
“请诸位仙者远道而来,想必都知道是因何缘由了吧?不知诸位对祭祀礼有何高见?”皇帝启声问道。
站在最前的灵箓宗率先答道:“启禀陛下,我们灵箓宗专擅阵法符纸之术,可为祭祀礼设立阵法防御,保证其顺利开展。”
“阵法符纸之术?”太后道:“倒是与相师所擅的近乎相似。”
依下又有几个宗门回答,话术不同,但都是同一个意思:能保证祭祀礼的顺利进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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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错。
人间帝王对于这些封建迷信不感兴趣,召来他们不过是为了讨太后欢喜。但出于对修仙者的尊重,他微微颔首,对着一旁的太后道:“母后觉得呢?”
太后手掌转动珠串,她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这样的保证并非是她想要的答案。蓦地,她问道:“诸位仙者可有擅长庄周解梦之术的?”
殿上的各弟子听后纷纷小声探讨,庄周解梦之术,只在书上看见过,可谁也不曾真正见识过。
太后见无人应答,她转动的速度急切了些,她干脆挑明道:“诸位仙者可有过陷入梦境、迟迟无法清醒的经历?”
陷入梦境、迟迟无法清醒?
棠寄情回想到早晨的梦,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保持沉默。
“我听说沧澜宗有两位弟子是近日才回归宗门,之前在秘境被困一年之久,据说是杀死了秘境中的一只魇妖才得以逃脱。”人群中一人朗声道,棠寄情定睛一看,就是刚刚在外面说她坏话的其中一位合欢宗弟子。
此事在各宗门不是什么秘事,几乎都知道,但只有她提了出来。
令婷婷与棠寄情对视,眼里满是挑衅的意味:“魇妖常以梦境困人,那两位沧澜宗弟子这么久才出来,想必一定是被魇妖用梦境困住了,这倒与太后您所说的情况相似。”
太后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激动道:“是吗?那两位仙者可在此处?”
“就在人群中。”令婷婷答道。
棠寄情瞧着她嘚瑟的背影,牙齿痒痒的。
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
她不是个能吃亏的,等找机会,她定要还回去。
事已至此,再沉默就成了罪过。柳疏心偏头示意她一眼,和她一起绕过人群,走至最前面,躬身行礼:“臣拜见太后。”
“快快免礼。”太后声线有点颤抖,注意到皇帝看来的眼神,她稍稍冷静一点,“祭祀之事暂且讨论于此,各位仙者可回去休息了。二位沧澜宗的仙者请留下来,哀家与皇帝有话要问。”
众人依序散去,辉煌的大殿一下变得空旷。棠寄情收敛了平时懒散做派,端正地站在柳疏心旁,她不知不觉贴过去,靠到他的臂膀,心思稍稍宽了些。
“二位仙者可否讲讲你们被困的经历?”皇帝道。
柳疏心沉思一会儿,答道:“回禀陛下,魇妖行事诡计多端又万分谨慎,轻易不露面,是以在秘境中我与师妹周旋许久,很少有被它入梦的时候。”
棠寄情心知他撒了点谎,他早在第一次被魇妖入梦之时就已破解,被困在秘境完全是因为受她牵连,二人缔结生死契,她破不了梦魇,他也出不去。
“那总是被魇妖入梦过,对吗?”太后抓住关键,语气竟有一丝急切,像是在大海中漂泊许久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太后如有想法,尽管吩咐便是。”柳疏心冷静道。
太后平缓下呼吸,沉定下来,她恢复了太后的端庄,言语间带上威严:“哀家想请二位仙者,为哀家的公主除梦。”
什么?
除梦?
棠寄情蒙了。
15. 是你
随着宫女的接引,二人踏过青砖,走过暖玉,来到了公主的寝殿。
高耸的云顶檀木大梁纹理细腻如丝,水晶玉璧镶嵌而成的明灯,错落有致地悬挂在天花板上,绽放出柔和而璀璨的光芒,比外面的白昼都明亮几分。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绒毛柔软而细密,脚踩上去仿佛踏入云端。寝殿中央,矗着一座两米高的玉雕人像,玉从下至上由墨绿变为纯白,那点墨绿让白色素裙有了点缀,人像手持净瓶,微垂着头,翦水秋瞳睥睨众生,琼鼻微翘,唇瓣不点而朱,如慈悲菩萨降临人间。
在人像的脚下,堆着各种稀奇古怪又极其昂贵的小玩意儿,不过在这座雕塑的对比之下,完全失了光芒。
棠寄情着实惊叹,这般豪奢,怕是天下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倾尽于这位公主。
帐幔里传来一阵少女的轻咳,由于帐幔的遮盖使得来人看不清面容,只见公主盈盈的腰肢,纤长的颈脖微微往前伸喝水,喝过水后又是一阵咳嗽。
坐凤辇过来的太后将将抵达,她掠过棠寄情二人进去,说道:“公主今日如何了?”
递水的宫女躬身行礼,“回太后娘娘的话,公主今日依旧,从梦中惊醒一会儿又睡过去,刚刚才醒过一次,眼下怕是又要睡着了。”
太后伸出纤长白嫩的手抬开帐幔,心疼的地抱住女儿的头,轻柔地拍拍她的脸:“心儿,心儿。”
公主合上的眼睁开一丝,但沉重的疲惫感让她抬不起眼,她的眼下青黑一片,在素净的小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唇瓣失去血色惨白一片,挣扎地抬起手,扯住太后衣角,小声泣道“母后,孩儿不想睡,孩儿不想做梦了。”
她刚说完一句,手上的力道松开,又睡了过去。
太后眼眶微红,她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对着外面道:“二位仙者,你们莫要在外站着了,快进来看看公主她是怎么了。”
棠寄情跟在柳疏心背后,往帐幔里瞥一眼,微微瞪大了眼。
躺在床上紧锁着眉的公主小脸素净,头上没有一个发簪作点缀,却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慈悲?
外面的雕塑人像和这位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应当是太后找人专门为公主做的雕像,以彰显其宠爱。不过棠寄情却微微有些奇怪,为人塑像乃是等人死后才会做的,本身就有点不太吉利,更何况外面的人像还有些往菩萨像靠,是何等强大的命格,才担得起这一雕像?
柳疏心只礼貌性地见了一眼公主,他退至床边两寸左右距离,偏头问道:“公主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已有一月。”太后整理好情绪,她掖了掖公主的被角,摸了摸她逐渐瘦削的脸,随后放下幔帐:“自上次从普渡寺祈福回来后就是这般。哀家开始以为是心儿贪睡,可后来心儿从一日睡六个时辰演变到一直睡不醒,哀家每每唤醒心儿,不多久她就又会睡去。”
太后说着,语气染上哽咽:“心儿告诉哀家,她在梦里被人困住了,梦中那人迟迟不放她离开,她便清醒不过来。”
“二位仙者,你们可否为心儿解除梦境,事成之后,哀家必有重谢。”
棠寄情思索一会儿,道:“太后娘娘,我可否冒昧问一句,这外面的人像是何人所送,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心儿及笄时哀家派能工巧匠所做,送给心儿的及笄之礼。”太后道:“仙者为何问到它?”
棠寄情摇摇头,“只是觉得好看,有些好奇罢了。”
太后的神情肃了几分,本以为是找到心儿嗜睡的原因了,却没想只是她的好奇。
“太后娘娘,可否拉开幔帐,让我仔细看看公主?”棠寄情道:“我师兄是男子不方便,他在外等候,我来看就好。”
太后瞧了眼柳疏心,他微微低头行礼,往外走去等候。
宫女们拉开幔帐,露出里面沉睡的少女的完整面容,她体态瘦弱,神色憔悴,锁着眉仿佛在挣扎,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悯之心。
棠寄情坐在床边凑近去瞧,她闭上眼,释放丹田之气,在公主身上检测一番。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缓缓睁开眼,眼里的困惑难掩。
她服食了魇妖的内丹,对于梦魇变得十分敏感,如果有魇妖在此作乱设立梦境,她能立马觉察。
可是这位公主周身并无妖气,梦境也未曾受到魇妖的干扰,是在正常的做梦,她进不去正常的梦境。
一切的结果显示正常,没有妖邪在作祟。
“仙者,情况如何?哀家的心儿是不是被妖魔鬼怪入侵盯上了?”
棠寄情摇了摇头,道:“太后娘娘,公主醒来时有没有为你讲解过她的梦境?”
太后的眼神一闪,她摇头道:“不曾。心儿一天清醒的时长不超过半个时辰,几乎是刚醒就睡过去了,哀家叫不醒她。”
那棠寄情就没办法了。这不是妖怪在作祟,就只是普通的做梦而已,至于为什么醒不过来,她也不知道。
太后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既然仙者也无法解决,那就不麻烦仙者了,只是如今知晓公主状况的仅有几人,仙者能否保密?”
棠寄情:“!”这种机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如果被人传出去了她岂不是要受牵连?
她只是个来看热闹的,可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
是以她郑重承诺道:“请太后娘娘放心,我们修仙最忌讳的就是大肆宣扬,守口如瓶对我而言乃是家常便饭,这个秘密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哈喽哈喽,有听懂她的意思吗?就算以后这个秘密被人传播出去了也跟她无关,千万不要连累她啊啊啊啊啊。
太后挥了挥手,棠寄情乖顺退下。
临走时她偏头瞧了眼寝殿中央的雕塑人像,人像的朱唇微抿,眼含秋水,似察觉了她的目光,报之一笑。
人走以后,太后遣散了宫女,空旷的寝殿只留母女二人,太后听着公主微弱的呼吸声,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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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她的一只手,痛苦地闭眼挣扎。
良久,她睁开眼,眼里的神情坚定几许,带上些狠厉:“心儿,你是母后的心头肉,只要你能平安,母后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要她为此付出惨重代价,被后人所指,她也无悔。
。
“师兄,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棠寄情跟柳疏心小声分析:“明明没有妖邪在作祟,可是公主醒不过来,真真是奇怪。”
柳疏心道:“你可确定?”
棠寄情一听,以为是他不相信她的能力,“当然确定了,我虽修为一般,可也不至于连妖气都探测不出来,这可是在练气之时就要学的术法。”
柳疏心沉默一会儿,道:“我们前来只是为了保障祭祀礼的开展,其余事务皆与我们无关,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棠寄情想想也是,索性放下此事不再纠结,她无意侧目一眼,瞧见了在后花园赏花的令婷婷,心神一动,“师兄,不然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有些肚子疼想去洗手。”
“可能找到位置?”
“找得到找得到,我随后就来。”
“我在午门等你。”
借口打发走了柳疏心,棠寄情没了阻碍,她躲在假山后面摩拳擦掌。
令婷婷摘下一朵大红牡丹,放在自己耳侧,对着面前的男子娇羞道:“玄武公子,你看我美吗?”
玄武公子见她羞涩的笑意,耳尖随之变红,结巴道:“好、好看,但不及婷婷姑娘的万分之一美。”
棠寄情内心暗暗啧声,这才过了多久就找到了个目标,她看了看那位玄武公子腰间的玉牌,见是浑元宗的弟子,了悟几分。
听说浑元宗弟子久居深山,一味全是男子,见到雌性动物都觉得稀奇。遇见像令婷婷这样长相还可以的女孩,一点把持力都无,陷入爱河也是难免。
令婷婷手举着花,往旁边的池水走去,想借池水当镜子看看。
棠寄情心生一计,看她走到池水边,微微往下探头俯身之时,捏了个兰花指,往她耳边的花打去。
“哎呀——”令婷婷背后突然打中一道力,一下“扑通”掉入水中。
池水不深,令婷婷扑腾着手想游上来,头顶却像是被人按住一般无法动弹,她咕噜咕噜喝了不少水,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
整个过程太快,玄武愣在原地来不及反应,余光见一抹倩影跑来,走到池水旁飞快扎下去,一把将人托上来。
棠寄情吐出口水,对着玄武大喊道:“还愣着干嘛,过来拉人啊!”
玄武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过去把人抱出水面,令婷婷昏迷过去,棠寄情跳出水面给人按压胸腔,持续几分钟后,令婷婷呛出几口水,缓缓睁开眼。
棠寄情浑身湿透,她头发贴在身上格外重,见她醒来之后问道:“感觉怎么样?你还好吗?”
令婷婷神色虚弱,抖着手指指向她,颤音道:“是你。”说罢又晕了过去。
16. 被发现了
卧房内,常游伸手探了探令婷婷的额头,稍稍松口气:“总算退热了。”
令婷婷脸颊红得发烫,她虚弱地靠在床边,泣道:“师兄,就是她将我推入水中的,你要为我主持公道。”
常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回头,眼神凌厉地看向角落的女孩,说:“棠道友,你说我宗师妹落水与你无关,那请你为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
棠寄情的衣服用烘干术烘干了,但头发还有些润,两耳的垂丫髻耷拉着,像只垂耳小兔。众人的视线皆落在她面上,她双手握了握拳,“令婷婷落水并非我所作,她当时弯腰想将水作面镜看看耳边的花,我不过是施了一道术法将她的花打掉,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再没做过其他。”
“那就是你打偏了!”令婷婷一边哭一边说:“我落水之时,只觉背后受到一股力将我推下水中,而后我想挣扎起身,脑袋却被按住动弹不得险些溺水死去。我不过是背后说了你几句,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吗?”
棠寄情道:“说了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你既说我推你入水,那你拿出证据来。”
“我如今这副模样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令婷婷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种绝望的窒息感,她再也不想经历:“棠寄情,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连一句道歉都不愿意说,你对我是有多恨,你的心肠是有多狠咳咳咳咳咳。”她猛地咳嗽。
常游喂了一杯水给她,听完后,侧身问道:“玄武公子,你说说看。”
“当时在那里的只有我与令道友二人,令道友掉下去时连我都来不及反应,这位道友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冲上去将令道友带上。”玄武道:“刚刚我才对这二位道友之间的事略有了解。这位道友,我虽不知你们二人具体闹了什么矛盾,但再大的矛盾也不可用人命开玩笑。”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棠寄情有口难言,她哪里会知道令婷婷照个镜子都能掉进去,还发了高烧,明明不是她做的,可是理由说出来,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我若是想害她,有的是阴损办法,用得着如此明显吗?”棠寄情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令婷婷落水这事,与我无关。”
“你!”玄武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常子明出声打断:“玄武兄,不可妄断。你可知你的一句话,就能将人推入深渊地狱?”他朝前走了一步,挡在棠寄情面前:“自家师妹,我对她了解,她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哪怕再讨厌一个人,也断不会如此对人。此事还请常游兄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定给常游兄一个满意的答复。”
波若雪顺势道:“给令道友造成的一切损失,皆由我们沧澜宗负责。请常道友给我们一些时日。”
“负责?你可知我正在渡劫期即将破镜,我每日勤于修炼,等了近二十年才等来这个机会,现下身子受了损,前面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令婷婷美目含泪,瞧上去楚楚可怜:“谁能负得了责?”
“我负。”柳疏心缓缓走来,他清隽的眉眼一派平淡,开口皆是安全感:“你若修为有损,损了多少,我补你多少,只多不少。”
令婷婷看见眼前出现的男人,表情一呆愣,随即低下一些幅度,手背在脸颊处轻抹一番,挡住她不太占优势的唇瓣,凸显她好看的眉眼,不作回答。
棠寄情一左一右,两个肩膀抵在她眼前,还有柳疏心的靠近。她低垂着眼,眼球有些刺疼,只能握紧拳头缓解。
常游见过护犊子的,没见过这般护的。人家话都说到此处了,再说下去,反而就没意义了。他对着棠寄情颔首道:“棠道友,我给你三日时间。如若在这三日你未能自证清白,等祭祀礼结束回去后,我自会禀告师父,择日登门拜访沧澜宗。”
“好,三日之内,我必会找到证据证明清白。”棠寄情拱手行礼:“就不打扰令道友休息了,我和师兄师姐先行告退。”
“道友慢走。”
。
一行四人慢慢往住处走,棠寄情冷静下来,在脑海中拼命回忆当时的情况。
她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打出的法术中了令婷婷耳边大花,她只使了一道,那便只能中一道,不会再中一次了。
令婷婷是怎么说的?
“我落水之时,只觉背后受到一股力将我推下水中,而后我想挣扎起身,脑袋却被按住动弹不得险些溺水死去。”
背后受力,起身脑袋也被按住了。
那就是除她之外,还有两股力道打在了令婷婷身上。
棠寄情思索间不自觉咬住唇瓣,柳疏心在她旁边,偏头见她扑闪扑闪的睫毛上下刷,淡粉的唇瓣被她咬的嫣红。
“师兄师姐,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回皇宫的后山再看看水池旁边。”他们已经回到了鸿胪寺,此刻正在往住处走。
“皇宫并非寻常地,来去都需要先通报。这次不是陛下召见,要想再进需提前提交文书,说明来意待审核批准后才可进入。”波若雪道:“你先休息,我去写文书,等下交给鸿胪寺的官员,让他们尽快审核。”
棠寄情没想到流程这么繁琐,她以为是到那之后说一声就行。时间只有三日,这一套流程下来必须尽快,她点点头,“好,那就麻烦师姐了。”
。
转眼来到第二日,棠寄情一大早就跑到鸿胪寺办公地,她也不知道是谁在审核见到一个穿官袍的人就拉着他问:“请问入宫文书审批下来了吗?”
鸿胪寺的官员下意识想呵斥,但见到她腰间的玉牌以及衣着打扮,他压下火气道:“这位仙者,还请你稍安勿躁。我司收到文书后转交给通政司,大约一到两日,通政司的官员会对文书进行初步审核,只要文书的格式规范,内容符合要求,申请人的身份信息清晰,就会根据涉及事项分类转送到内务府再进行审核,内务府详细审核后,会召集官员进行讨论,确保符合流程和要求后,就会将文书发下来,等我司拿到文书后再转交给仙者,仙者就可以凭文书入宫了。”
棠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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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听得云里雾里,她直接道:“整套流程下来大约需要多久?”
官员道:“十五日到两月不等。”
棠寄情:“!”怎么要这么久的时间!她就只有三日,三日之内还找不到证据,她就真的没法证明清白了!
“不行。”棠寄情道:“还有没有更快的办法,越快越好,最好今日就能入宫。”
“那就只有陛下或是太后亲自召见了。”官员扯回衣袖离开。
陛下日理万机,哪里会为了她这么个私事召见她入宫。
那便只有太后了。
棠寄情站在原地,她在脑海中疯狂搜刮着办法,良久,她平静了呼吸,看向了远处京都中央的宫殿。
深夜,热闹的京都陷入沉睡,更夫打完更后,打着哈欠回了院子,头上骤然闪过一道黑影,他抬头揉了揉眼,月下的柳枝吐着芽,低垂在院子里,风一吹,在屋顶投下影子。
更夫放松了神情,疲惫地推开门,进入房间休息。
棠寄情在屋顶上飞快掠过,她越来越接近皇宫,在临近之时她停下来,咬住辫子,细心观察巡查的规律,找到时机后,她立刻跳跃,稳稳落地。
她找了个黑暗的角落脱下夜行衣,露出里面她准备好的宫女装,双手交握在腹部,见到巡查的官兵,她低垂着头,一脸乖顺地走过。
皇宫的路线繁杂,她刚开始时还知道方向,走了一会儿之后就迷了路,她从袖口掏出地图,举过头顶,对着月光看。
“何人在此?”背后传来一声呵斥声。
棠寄情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收好地图,转身行礼:“见过几位官爷。”
三位巡逻的官兵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大半夜的在此作甚?”
“回官爷的话,奴婢是寿康宫的婢女,来倒恭捅的。”
“那捅呢?”
“刚刚肚子不舒服,让一起来的婢女先拿回去了。”
官兵“嗯”一声:“夜深露重,赶紧回去吧。”
棠寄情微微松了口气:“是。”她转身正要离开。
有两位官兵对视一眼,给中间那位小声道。
“等等。”棠寄情被叫住,她的心脏剧烈跳动,面色不变:“官爷还有什么事吗?”
三位官兵走上前来,微眯着眼,往下看去:“倒个恭捅,鞋上这么多泥?”
棠寄情并拢脚尖:“是白天干了粗活,忘记擦了。”
“能做倒恭捅这样的内事,想必一定是内侍宫女。”官兵缓缓将手放在腰间:“内侍宫女,会干粗活?”
棠寄情眼皮狠狠一跳。
她轻蹙着眉,道:“几位官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说着,贴近了距离,几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寸。
下一秒,她口中吐出烟雾,离她最近的官员立刻晕倒,旁边的两位立刻捂住嘴,拍散烟雾后,见棠寄情跑了老远,立马吹哨:“快追!别让她跑了!”
17. 堵上性命
“呼哧——呼哧——”耳边是棠寄情沉重的呼吸声。
她拼命奔跑,胸腔的空气被挤压得稀薄,只能大口大口呼吸,吞进去的却是深夜的寒气,冷热碰撞间,她的胸口生疼,仿佛要撕裂开一般,但她半点不敢停下。
她左拐右拐,怎么都甩不掉身后的累赘,口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根据地面的颤动程度推测出,各个方位都集结的人员,正朝她赶来,誓要将她包抄。
一时心乱如麻,棠寄情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左顾右看,见墙边出现的一个狗洞。这对她来说像是上天赐予她的救赎,她也顾不上体面,直接提起衣服就往里钻。
洞口很小,但好在她身材轻盈,挣扎一番后勉强进去。她靠在墙边,脚步声纷至沓来,与她擦肩而过。她大口喘气,劫后余生。
暂时脱离危险,棠寄情后背汗湿,她恍恍惚惚站起身,不知这是在何处。
此处安静无比,与一墙之隔的巡逻声形成了鲜明对比。棠寄情绕到殿前,躲在黑暗处抬头看匾额,定睛一看,好巧不巧,正是她费尽心力寻找的寿康宫。
她正思索着该怎么进去,里面传来了太后慵懒的声音:“春桃,进来熄灯罢。”
守门的春桃昏昏欲睡,?她听见唤声后惊得一哆嗦,立刻道:“是。”刚踏了一步,眼神一滞,向后倒去。
棠寄情轻轻将人放倒在地,把人拉到黑暗的角落,自己轻轻推开了门进去。
辉煌的大殿灯火通明,烛光明亮,将来人的身影映在窗上,太后端坐于梳妆台前,轻轻合了眼,乌发梳成惊鸿髻,十二支累丝嵌宝簪钗在鬓边微颤,碎玉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扫过珍珠耳坠,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觉察到来人后,道:“将发饰取下罢。”
棠寄情不敢开口,默默站到她身后,将她头上繁琐的发饰小心取下。
但由于不熟练,她在过程中扯到了一丝头皮,太后“嘶”了声,修长纤细的眉锁了几分,睁眼就要斥责。
太后通过镜子看见后面,惊恐地张开嘴,棠寄情眼疾手快地将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太后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棠寄情立马跪下示弱,但手仍旧捂着她嘴:“请太后赎罪,臣无意冒犯,只是找到了让公主醒来的方法,但进宫没有召见需按规章流程来,会浪费不少时间,臣只能深夜来访,还请太后勿唤人!”
棠寄情说得极快,言语间满是真情实感,太后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人,很快镇定下来,眼神里透着薄怒。
“此事需娓娓道来,外面有官兵在追踪,太后娘娘,你若是能保证不叫人进来抓我,你就眨眨眼。”
太后慢慢眨了下眼。
棠寄情小心放下手,太后睨着眼,从上往下看她,整个人不怒自威,但凡棠寄情有半句虚言,她立刻派人进来,将她就地正法。
棠寄情道:“臣昨日在回去的路上,偶然想起了一味药材有提神醒脑之用,能使人亢奋无比,短时间内不会让人产生困意。臣以为此药正对公主的心病,遂上山采来药磨成粉末,但由于找不到机会将它呈给娘娘,便只能使用下下策,偷偷入宫求见娘娘。”
她摸了摸衣袖,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袋子,慢慢打开,里面是黑褐色粉末,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苦涩又微酸的味,仔细一问却能感受到它的香气,一种东西能同时出现香、苦、酸,真真是稀奇少见。
棠寄情小心抬眼,看了眼太后的反应,放心下来,内心不免窃喜一番。
还好她怕死,整理行李之时将能带到药全带了,就连治瞌睡的也不放过,她在沧澜宗上理论课时总是不自觉睡过去,师姐为她找来一种豆子,磨成粉末兑水喝下,可保持精神健硕,就是味道不太好,苦死个人,她每每喝下,总要兑些蜂蜜。
虽不知道公主为何瞌睡,但只要不是受妖物干扰,这药就是有用的。
太后闻言,身子不免坐直了些,来了精神,伸出玉指,指着这堆黑乎乎的粉末道:“当真有用?”
棠寄情小鸡啄米般点头。
殿外传来刀戈碰撞的脚步声,整齐踏来。
“启禀太后娘娘,卑职冒昧打扰您休息,实有紧急之事。今有一贼女假扮您宫中宫女,现下已逃匿无踪。不知娘娘能否行个方便,允我等入殿一寻,还望娘娘海涵。”门外传来叩门声。
太后淡淡凝着棠寄情,棠寄情不躲不避,只将手上的东西往前递了一点。
久久不得回复,官兵们神色越发紧绷,手上的刀在深夜闪过一抹冰冷的光芒。
“太后娘娘,可否让我等进门一寻?”官兵又重复一遍。
时间过了许久,久到官兵即将推门而入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棠寄情缓缓打开门,官兵见到她眼神一凛,即将抽刀,手却被不知从哪来的厉风打了回去
“放肆,深更半夜擅闯娘娘宫殿,尔等是存何心思!”她厉声厉色,“娘娘歇息之际岂容惊扰?尔等如此不知轻重分寸,该当何罪?!”
领头的官兵被她说得一时愣住,他反应一会儿,转头找人道:“过来!”
那人扶了扶头盔,小跑上来。棠寄情定眼一看,就是先前那三人之一。
“你说的贼女,就是她?”领头的官兵问道。
那人看了过来,与棠寄情对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肯定道:“对!就是她!当时我就在旁边,她险些将我们三人全部迷晕。”
领头的官兵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那人往后踉跄,狼狈摔倒在地。
“混/蛋!人家就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宫女!你的这双招子拿来无用就挖了!”领头的官兵见棠寄情推门训斥,便知她并非一般宫女,多半是娘娘的贴身侍女。
这下真是得罪了人,领头的官兵咬牙悔恨,都怪他听信了谗言,他见人说得绘声绘色,相信了话,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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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立下一功,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多有得罪姑娘,都怪这蠢狗胡言乱语,我回去定好好收拾他!”领头的官兵突然小声下来,用气音道:“劳烦姑娘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不要让娘娘心生了怨言。”领头的官兵朝她抱拳。
棠寄情瞧他一眼,半天不说话,官兵一下子了悟,从袖子里掏出一袋东西递给她。棠寄情掂量几许,随后满意道:“娘娘,误会一场,是奴婢倒恭桶时迷了路,被当成了贼人,现下误会已解。”害她大晚上躲躲藏藏精神警惕,给点精神损失费也是理所应当的。
太后的声音幽幽传来:“既是误会,那就速速离去。春桃,过来熄灯。”
“是。”棠寄情应一声,大声说:“还不赶紧滚?没听见娘娘的话吗?”
“是,卑职告退。”领头的官兵风风火火来,灰头土脸地回去。
棠寄情阖门,走到太后面前,太后在美人榻上,单手撑额,饶有兴趣道:“你倒有几分能耐。”狐假虎威的做派,还真能唬住人。
“臣只是过于担心公主安康和娘娘的心神,迫于无奈罢。”棠寄情不卑不亢。
“说吧。”太后懒懒坐起身:“你的条件。”
昨日还是没有办法,今日却能来她殿中献药,还是深更半夜,她可不信棠寄情会为了心儿的事如此上心。
果不其然,棠寄情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道:“希望娘娘能下旨,让臣在这三日能在皇宫来去自如。臣被人诬陷在后花园害人落水,限臣三日内找到证据自证清白。臣按规章流程需要写文书通报,时长太久,臣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冒犯了娘娘,请娘娘勿怪。”
太后听明由来,轻哼一声。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去打开梳妆台的柜子,里面有一块令牌,带上它,除了皇家禁地,其余地方来去自如。”
棠寄情听话过去拿好,她小心翼翼地揣在袖中,感激道:“谢娘娘。”
“不过——”太后话锋一转,言语陡然犀利:“哀家虽敬重仙者,可你的药若是无用,或是让哀家的心儿受到伤害,哀家该如何罚你?”
棠寄情:“只要公主的瞌睡不是妖怪所致,此药定有奇效。但它不是一次就能治愈,只有在服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有效,我此番来得匆忙,仅带了一副,剩余的需要我回去继续研磨。”
“如果公主因为我的药出了问题,我愿意以内丹偿还。”
太后虽不修仙,但她多年求神拜佛,也了解了一些关于修仙的知识。修仙者的内丹是靠日积月累的修炼积累下来的,等同于他们的第二条命,棠寄情此话说出,她心中倒是惊叹,想到心儿终于能够清醒,哪怕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她心情略有激动。
“好,等天一亮,你就和哀家一起去公主的寝殿,哀家要你必须让公主醒来,若是出了问题,你就算有十条命,也难逃一死。”
18. 报应
大殿内,空气中缭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味,越往里味道越浓。
棠寄情扒着床栏,巴巴地望向床上,小小打了个哈欠。
太后亲自喂药,将公主溢出的药液拿丝帕擦净,她把碗递给宫女,抬眼看着棠寄情:“心儿要多久才能醒?”
“很快的,最多半盏茶的时间。”棠寄情答道。
她一手背在背后,悄悄施了一道法术进入公主眉心,随后消失。
几分钟后,大床上的少女眉头动了动,从喉间小小哼一声,长如羽毛的睫毛颤了几下,惺忪睁眼,软糯道:“母后?”
“心儿?”太后见人苏醒,大喜过望,她亲自将公主扶起来,“昏睡许久,身体哪里可有不适的地方?”
李若嫣摇摇头,眨了眨眼,眼眶中有泪水流出,她扑到太后怀中,哭得可怜:“母后,心儿好怕,心儿不想再睡了,心儿再也不要睡觉了呜呜呜呜呜呜。”
太后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好孩子,醒了就好,母后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棠寄情隐隐觉得太后这保证中怎么有她的事。
虽然眼前这幅母慈女孝很让人感动,她本不想煞风景,但她还是打了个预防针:“太后娘娘,臣这药不是吃了就好的,只能说暂时遏制。臣不是药师,治不了公主的病。”
李若嫣听后哭得更大声了。
太后一记眼刀过来,“这里没你的事了,剩下的药尽快拿来。”
“是。”棠寄情转过身,偷偷做了个表情离去。
寝殿一时只有公主的泣声,过了许久之后,太后和公主收整好情绪,太后握住李若嫣的肩膀,严肃问道:“心儿,你告诉母后是怎么回事?当时在普渡寺你遇到了什么人?为何一回来就昏睡不止?”
时间过去了很久,李若嫣又刚刚才清醒,她过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拢:“儿臣、儿臣记不得了。”
她表情躲闪,一看就知道是在掩藏什么。
见此,太后黛眉紧蹙,如墨染春山骤然收拢,凤目带上些冷:“心儿,你要如实回答母后。你刚刚也听到了,你现在的清醒只是暂时的,母后只有知道了原因才有办法治好你的昏睡。”
李若嫣嘴唇颤了颤,她的脸上有点红:“儿臣当日贪玩,遣退了所有人,绕到普渡寺山后,见到一个受伤的男人。”
“他躺在地上,地上流了好多血,儿臣被吓坏了,正想唤人,他醒了过来,叫儿臣不要大惊小怪,他拉着儿臣,儿臣走不了,忽觉一阵困意,竟就这么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回到了普渡寺。”
李若嫣瞧了眼太后的表情,见她脸色越听越白,慌张道:“母后,儿臣并非故意不说的!而是因为此事太玄幻,儿臣只以为是做了个梦,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母后,求你不要责罚心儿。”
太后深呼吸几口,面色勉强恢复了一点血色。
“那你在梦里,又梦见了什么?”
“儿臣……”李若嫣闻言身形一晃,她手撑着太后的手臂,额头出了不少汗,她道:“儿臣梦见,梦见一个小女孩。”
“她要索儿臣的命!”李若嫣语气激动,“母后,她在梦中杀了儿臣好多次!儿臣流了好多血,可是儿臣怎么都死不了!每每要咽气解脱时,儿臣就会清醒一下,然后又重复!”
“母后,她一直在说,这是刘家欠她的,她早该拿回去了!”
“轰隆——”一道惊雷,从太后心间划过。
太后唇瓣微张,她脸惨白得吓人,血液一下倒流,浑身冰凉。
刘家,说的不就是她的家族吗。
太后刘芷被震得失去神智,良久才轻声道:“那个小女孩,看上去有多大?”
李若嫣回忆片刻:“约莫四五岁的模样,长相可爱,皮肤白皙。儿臣本来还挺喜欢她的,结果她一上来就要儿臣的命,儿臣就不喜欢她了。”
刘芷听了她的描述,眼睛紧紧闭上,手在衣袖下发抖。
报应。
是报应!
几十年来,凡是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会遭到报应。
“母、母后?”李若嫣疑惑道。
太后缓了心神,她勉强勾起一抹笑,“没事,母后知道了。心儿你睡了这么久,让宫女带你去散散心如何?母后还有事,先走了。”
“你放心。”她站起身,如同李若嫣幼时那样,揉了揉李若嫣的头,她道:“不管母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保全你。”
“你可是母后唯一的孩儿,是母后的命。”她说着,红了眼眶。
。
棠寄情找了处空房间换衣裳,眼下她拿到了太后的令牌,不需要再装作宫女了。她一路询问,一直问到后花园。
到了后花园,棠寄情看着眼前几条岔路,一时有些茫然。
是她眼光狭窄了,以为后花园就只有她上次看见的那么大,没想到她上次去的只是一个后花园分园。
眼下好几条路,棠寄情也认不出当日走的是哪一条,无奈之下,她只有一条一条的试,直至艳阳高挂,棠寄情终于走到熟悉的假山处。
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她的头发粘在脸庞,脑袋一片空旷,无意识地将头发扒拉至耳后。缓了几秒,她上前到水池旁,双手并二指,在眼前一扫,眼眸瞬间变红。
当日除了她之外,一定还有第二人使用了法术。
玄武在她眼前,修为与她差不多,他若是偷偷用了法术,她一定能觉察出来。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残留的法术痕迹,根据痕迹寻找踪迹,最后找到法术的主人。
她绕着小池边来回走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时间的流逝,等她回过神来时,耳边传来了行人的脚步声。
棠寄情在眼睛上一抹,红光消失殆尽,她恢复了往日的黑眸。
假山后走来两位宫女,一人手中端着鱼食,一人手中捧了个玉盆,里面装了几条鲜活漂亮的鱼。
见到棠寄情,二人皆被吓了一大跳。
“你是何人,深夜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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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寄情抬头一看,星子高高悬挂于云幕,悄然划过,留下一抹不深不浅的印迹。
竟已经到了晚上吗?
棠寄情不好解释,将袖中太后给的玉牌拿出,递在二人眼前。见牌如见太后,两位宫女立马跪下行礼:“请太后娘娘安。”
权力的滋味真让人心情愉悦。棠寄情恋恋不舍地收了东西,道:“你们半夜来此做什么?”
“回贵人的话,圆池的鱼都被相师养的猫给吃光了,奴婢是来补充鱼儿的。”
棠寄情看了眼她手上的玉盆,摆了摆手:“你们去补充吧,速度快一点。”别耽误她找线索。
“是。”两位宫女利落起身,飞快倒下鱼儿,扔了一把鱼食下去,默默离开。
棠寄情站了太久,双腿发麻,她蹲坐在假山后捶腿。
离规定时间仅剩明日一天了,可她半点头绪都没有。
怎么办,总不能真吃个哑巴亏吧。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遇见过这么憋屈的事情。
棠寄情越想越气,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她承认自己是想报复回去的,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在令婷婷高兴的时候扫一扫她的兴罢了,结果现在被人倒打一耙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一双猫爪轻盈跳到假山上,它往下睥睨半晌,优雅落地,摇着尾巴朝小池边走去。
棠寄情耳朵一动,她偏头一看,是一只猫站在池水边,夜晚假山处没有灯亮,漆黑一片,她只能看见一个身形,瞧不见颜色。
应该就是那两个宫女口中的猫吧。她没多想,继续捶腿。
不过她还没见过猫吃鱼是什么情景,伴着好奇,棠寄情又转过头,静静看它的操作。
狰獬舔了舔前爪,虎视眈眈地盯着水中游鱼,鱼儿对于危险的来临浑然不觉,仍旧摆动着鱼尾,欢快地吃食。
一会儿后,狰獬看够了风景,终于舍得伸出利爪,往水中一抓——
用力过度,他的尻部将将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没有注意,泄出一股妖力。
棠寄情眼睛睁大,迅速意识到,眼前的这只猫,绝对有问题!
她立刻站起身,一下力道不稳,踉跄一下,踢到假山掉落的石子,碎石碰撞的声音,在静谧万分的此处,显得格外突出。
狰獬闻声转头,与棠寄情对上视线,他马上丢掉嘴里的鱼,转身飞快跑去。
棠寄情边追边打法术过去,狰獬身子虽损,可敏捷程度半分没落下,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充满挑衅,棠寄情终于认出来,它就是那日偷她衣服的猫!
“你等我抓到,就等着受死吧!”棠寄情气得牙痒,她又是一招过去,红光带着凌厉的风打去,在接触到狰獬时,被狰獬用尾巴轻而易举地挥开。
狰獬在皇宫待了许久,轻车熟路地将人引到一个小洞,洞口仅巴掌大小,除了身形小巧的狰獬,其余根本过不去。洞的对面是出口,他站在洞口,对着棠寄情龇牙,见棠寄情即将赶到,随后毫不留恋地,当着她的面跳了过去。
19. 你很喜欢他
棠寄情气晕了头,差点用法术将洞给炸了。好在最后一刻,她恢复了理智,观察了半晌,往回离开。
为了绕到洞的另一边,她原路折返,准备走道,她心中惊疑,这猫恐怕并非表面那般,实力不容小觑,修为在她之上,不然她为何探了一下午都没有搜寻到法术?
走回假山处,棠寄情看见池边伫立一抹身影,男人身形修长挺拔,浑身衣着金贵,手上端着一碗鱼食,手掌处藏匿一颗红色小痣,他眼神专注地喂鱼。
余光见有人而至,男人挪了视线,放在棠寄情面上,有些惊讶的样子。
“不知姑娘是哪处宫女,怎么还流连于此?”
棠寄情静静看他的手,又看向他的脸,默不作声。
男人没等到回复,有些尴尬地看着池塘,“难道姑娘与我一样,都是深夜无眠,来此处散心的?”
他叹了口气,像是想到什么,道:“鱼儿虽活泼,可一遇见猫就没有反抗之力,成了猫儿的口腹。人又何尝不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想要遗世独立,是何等艰难。”
棠寄情的表情稍微有了点变化,她死死盯着他。男人一笑,道:“多谢姑娘的聆听,我郁郁多日不得宣泄,你的聆听,让我像是找到了知音。我叫狰獬,敢问姑娘芳名?”
棠寄情上前一步,表情奇怪:“你想知道?”
狰獬道:“我想知道。”
“好,我告诉你。”棠寄情声音极轻:“我叫棠寄情,你也可以叫我……”
深夜,假山,一男一女。
风声屏住呼吸,不敢惊扰此处的人儿,男俊女俏,看上去格外搭配,棠寄情轻轻一笑,像是有些羞涩:“你走过来点,我告诉你我的小名。”
狰獬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果然没有女子不拜倒在他英俊潇洒的外表之下。他面上不显,依旧温柔缠绵,上前一步,“姑娘……”
“是你姑奶奶!”猝不及防,棠寄情一手抓住他的颈部,把人往水池里按,狰獬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妄想挣扎,棠寄情用锁妖绳将他的手绑在背后,把人抓起来
“还敢来挑衅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被我抓住,你就死定了!”棠寄情把他的头提起来,凶恶无比,“我就说我当初没有看错,果然是只妖猫。说,你是怎么来的皇宫,又是为什么要陷害于我!”
狰獬满脸蒙圈,怎么事情的走向不是按他所想的那样,他刚一挣扎,棠寄情立刻收紧锁妖绳,狰獬露出痛苦的表情,叫道:“你松松松一点,我手快被你勒断了!”
棠寄情冷哼一声,跳到他的背上,狰獬成了她的人肉坐骑,挣脱不得,逃脱不得。
这只不知死活的妖猫,真当她蠢么,上一秒逃脱,下一秒就来她面前现形显摆,无非就是觉得她没实力抓他,故意来挑衅罢了。
狰獬“嗷呜”一声,又化回原形。他的这几日积蓄的灵力,全都用来化形了,眼下他只有巴掌大小,尾巴耷拉在地上,被棠寄情压得喘不上气,小小地叫一声。
棠寄情腾空一瞬,立马稳住身形,她手里的锁妖绳随着狰獬的身形收缩,变得又小又细,捆在狰獬的两只前爪,他的两只小爪正疯狂刨土。
棠寄情毫不费力地把想逃跑的猫儿抓在手掌心,将他捧到眼前,和他大眼对小眼:“回答我的话。”
狰獬眼里的她陡然变成巨人,说话的声音如雷贯耳,锁妖绳捆着,他什么法术都使用不出来。他瑟缩了下,偏头,不想回答她的话。
“行,你不想说就不说。”她把猫儿往袖中一揣,“等回去之后,我让你求着我说。”
她腾空一跃,踏着房梁,很快回了鸿胪寺。
鸿胪寺静谧无声,棠寄情捏住猫儿的脊梁,跟捏个物品似的,上下晃荡,把狰獬搞得晕晕乎乎,小舌往外一吐,随时准备昏迷。
夜色萧索,地上落了落叶细枝,棠寄情再怎么躲避,也难免会踩到发出声响,清脆的声音在这方小天地回荡,分外明显。
棠寄情推开院门,怔愣在原地。
桃花树下,一人坐于圆桌前,一手放在桌上,不时点了点桌面,另一只手放在膝盖处,他半敛着眼皮,听见声响,缓缓抬眼,声色浅淡:“回来了?”
棠寄情下意识把狰獬往身后一藏,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狰獬正要“嗷呜”,被她一把捂住嘴:“回来了,师兄。”
柳疏心轻嗯一声,“为何还不过来?”
他沁在霜白月色中,白色衣袍更加薄淡几分,他眼神落在来人面上,无声等待。
棠寄情慢慢挪步过去,“师兄,夜深露重,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柳疏心直白道:“我在等你。”
“等我?”棠寄情不明所以,“师兄等我做什么?”
柳疏心拿出一个透明小瓶,里面有一缕蓝色灵力在疯狂窜动,对着棠寄情这一处框框撞瓶。
“这是我在令婷婷身上搜到了一抹残留灵力,明日你拿给他们对比,自然就证明了你的清白。”柳疏心垂眼,目光落在她的手臂。
棠寄情拿过,蓝色灵力到了她的手上安静了一瞬,然后又立刻撞瓶子,灵力撞散了,但由于是在紧闭的空间中,随即又重新聚拢,再向她撞来。
狰獬感知到了他的灵力,很想叫出声安抚,可碍于他如今被人攥在手里,心有余而力不足,痛恨地闭上眼,将耳朵盖住。
“谢谢师兄。”棠寄情按捺住身后乱动的家伙,道:“师兄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进屋了。”她僵硬地绕过柳疏心,往里面走。
“你手里拿的小妖,是从哪里抓的?”他突然不冷不淡道。
棠寄情与狰獬同时僵在原地。
狰獬吓得四肢僵硬,他甚至都没敢放出灵力去窥探男人的修为,居然都能被发现。
他脑门滴了滴汗,水渍吧嗒掉在地上,晕染成一小团。
柳疏心抬头,目光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你一整日未归,是去抓妖了吗?”
男人语气仍旧淡淡,甚至算得上温和,棠寄情不知怎么的,她心神一慌,尤其是对上那双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非要说,就像是——
她出门偷腥,而柳疏心像是一个在家收拾好一切,等她回心转意的丈夫。
有一种平静的恐惧。
棠寄情被自己荒谬的想法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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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我去了皇宫找线索,找到了当时推令婷婷的男人,明日我会让他去解释清楚的。”棠寄情撒了个小谎,她将背在身后的手收到身前,微微朝前递了一下,手上的狰獬赶紧装死,在棠寄情手中格外乖巧。
“这是我在回来路上捡到的一只小猫,他才刚足月,涉世未深,身上的妖气还未完全消散,但他不会伤害人的。”棠寄情揣测不到他的想法,小声道:“师兄,你是在这里等了我一整天吗?”从早上到晚上,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这里等她回来吗。
柳疏心静默地看她许久,久到棠寄情疯狂回忆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坏事,他才伸出手,嗓音如同浸过的温水,“虽是小妖,但也不可不设防。你将他给我,我用搜魂术搜寻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再给你。”
棠寄情立马把手缩回。
柳疏心眼神微微一眯。
狰獬更是吓得魂都快散了,搜魂之术,何其凶险残忍的术法!需要将妖怪的灵智剥出,将他生平所有经历都翻出来看,绝无隐藏的机会,彻底搜魂之后,灵智会受到重伤,被搜魂之妖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智力残疾,要么死。
他和这个男人才初次见面,竟然就要对他使用这种狠厉歹毒的招数!
狰獬不得不睁开眼,对着棠寄情可怜巴巴地叫一声,企图唤起她的怜悯心。
“师兄,对一只小妖猫用搜魂术,怕是太过于残忍了些吧。”棠寄情低头看了眼狰獬,他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掌中,眼眶蓄泪,欲掉不掉,“他还这么小,一道搜魂术下去,必死无疑。”她不由替他求情。
棠寄情久等不到回应,她欲走,又被一句话止住了脚步:
“在秘境,我不曾见你对哪个小妖如此请求过。”柳疏心淡淡下了结论:“你很喜欢他。”
棠寄情:“?”怎么就扯到喜不喜欢这个话题上去了,她就是纯粹觉得残忍,猫是她带回来的,对狰獬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背上一条猫命,仅此而已。
“师兄,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我困得不行,就先去睡了,明日见。”不等柳疏心回话,她抱着猫小跑进屋,将门关上。
关的时候太急,门“砰”的一声,震了震。
柳疏心沉默地看着她进入,银白的光淌过他高挺的眉骨,脸色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像蒙了薄霜的石刻,嘴角没什么弧度。
半晌,人静静离去,棠寄情贴在门上,听着细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总算松了口气。柳疏心这是发什么疯,怎么就追着这猫不放了。
棠寄情把猫放在桌上,见他还在装可怜,毫不留情地伸出食指去戳他,把他戳得快掉下桌子,“现在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你为什么能出现在皇宫?”
狰獬打了个大哈欠,靠在前爪上,好像很困的样子。
“还是不说?”棠寄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去提他的尾巴,把猫提至半空,无情道:“你别以为我刚替你求情就是放过你,我只是不想在没搞清楚原因之前被人打扰。搜魂之术,我同样会,你再不说,就别怪我狠心了。”
狰獬听后,疯狂炸毛。
20. 可我睡得不好
“我一直都在皇宫里生活,太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至于当初被那个小胖子捡到,纯粹就是意外!”狰獬直立坐在桌子上,尾巴垫着屁/股,他像是受到耻辱一般,“我在皇宫待了太久嫌闷,化作人形混到出门采买的宫人队伍,本想等他们采买完之后再跟着回来,谁知半道上灵力不足,恢复原形。”
“每条路都变得很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能流落在民间,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歇息几日,蓄好灵力后等下一批出门的宫人前来,到时候再回去也不迟,谁知道那小胖子把我抓了回去,关着我,让我没机会再出去。后来找到机会出去后,就在成衣店遇见了你。”
棠寄情听着犯困:“我没兴趣关心你的生平经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在皇宫是不是一直都是原形,有没有用术法杀人放火,还有,为何要推令婷婷下水。”
狰獬正沉浸在自己的悲春伤秋之中,被棠寄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凶道:“你这个人目光怎么这么浅薄,半点同理心都没有!”眼见棠寄情就要施法打来,他赶紧道:“我一直都是以原形示人,宫里无人见过我的人身。”
“你不要污蔑我好吗,我狰獬行得端坐得正,从不干坏事!”
棠寄情瞧他一眼,他声音弱下来:“除了这次。”
“但我是有原因的!”狰獬道:“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好熏,我的鱼都快被她给熏死了,我只是想将她推远些的,结果法术捏错了,捏成压她进水里的了。”
棠寄情没被他误导:“你早不捏晚不捏,偏偏在我捉弄令婷婷的时候捏,你敢说这是巧合?”
狰獬眼神一闪,慢吞吞走到她的手边,摇着尾巴讨好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到你之后想起那日你宁愿烧了衣服也不给我的情景,心中积郁了些,就正好使在一起了……”现下这个情况,说自己是故意的,他怕是会被一巴掌打死吧。
“明日我给你一道灵力化形、你自去给人解释清楚,否则我立马让你投胎重来。”棠寄情命令道,她打了个哈欠,眼中的困意浮现,她随意拆了发型,还是令婷婷落水那日的垂耳兔造型。
柳疏心给她扎得紧,睡了一晚都没松,她扎头发老是松散,面见太后难免会有些不得体,于是索性就没拆。
她以防万一,还是给狰獬系了锁妖绳,把他提捏到床边,一下丢进去。
狰獬在里面打了个滚才起来,他扒开被子,看见覆过来的人影,尾巴翘得高高的,浑身毛发炸开,他面上烫烫的:“你干什么!我可是一只还没成亲的公猫!男女授受不亲的你知不知道!!”他的清白很重要!!
“你油嘴滑舌,又诡计多端,与其把你放在外头担心一夜,不如让你跟着我一起睡,我反倒心安许多。”棠寄情给自己盖好被子,她斜睨一眼狰獬,奇怪道:“你怕什么,我一个姑娘家都没说什么呢,再者说,你就这么大点,还考虑起成亲的事了?”
你这个肤浅的女人懂什么,我可是威风凛凛的猛虎!狰獬在心中呐喊。
他在虎群里算是刚刚成年,自然要开始考虑婚姻大事。更何况他的身材好,面皮也好看,以往辉煌的时候,可多母虎和他表白!他当然要担心担心自己的清白了。
不过照目前来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修为一定不在他之上,否则怎么会允许一只老虎在身边。等他恢复了灵力,他定要叫她刮目相看!
狰獬在心中大展宏图,稍不注意整个身子被人揽了过去,骤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有点呆:“你干、干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棠寄情把锁妖绳的另一端系在手腕上,“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狰獬顿了几秒,又凶巴巴道:“原来只是系带子,我知道了!”
他继续道:“我不是不讲信用的呼……猫,明日去认错就是了!”他团巴团巴,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塞到棠寄情的手中,气呼呼地,再也不理人了。
棠寄情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心中也有些生气,不过她想到明日的事,深吐出一口气,暂且忍耐下来,合上眼睡去。
。
翌日,棠寄情起了个大早,她敲了敲柳疏心的门,得到回应后歪头把住门,看着里面的人道:“师兄,你起来得好早呀。”
她将双手伸过去,手上摊了一些发饰,“劳烦师兄为我梳发啦~”
柳疏心无言接过,他道:“我的房间没有铜镜,去你的房间吧。”他说着往外走去。
棠寄情往里再探了探,“诶,那里不是……”有吗。
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传来:“走吧。”他推着人走。
棠寄情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推开,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师兄,你在看什么呢?”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床上,被子有些凌乱,由于天气渐热,盖得比较单薄。正中间凸起了一个小山坡,“他昨晚和你一起睡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有什么问题吗师兄?”怎么一大早就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柳疏心手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他收回视线,走了过来,手缓缓拾起她的发丝,用梳子很慢很慢地梳头发。
棠寄情舒服地闭上眼,她至今都学不会梳头发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柳疏心梳得太好了,一点都不会扯疼她,比她自己梳都还要温柔。
她没有发现,男人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神直直盯着铜镜,通过镜子落在她的面上,那道目光潮湿,阴涩,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火光。
头发终于梳好,柳疏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好了。”
棠寄情慢慢睁眼,眼里还有点蒙圈,她居然睡着了。
柳疏心收拾好剩下的发饰,他放进梳妆台的收纳盒里,见棠寄情左右摇晃脑袋,很满意的样子:“多谢师兄,师兄的手可真巧,比女孩子都梳得好。”
柳疏心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她的床:“晚上睡得好吗?”
“挺好的,就是跟猫半夜老抢被子。”棠寄情揉揉眼,一只猫的力气还挺大,好几次她都要费很大力才拖得过来。
男人闻言手一顿,他突然掰过棠寄情下巴,缓缓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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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长的睫毛眨了眨,眼下有淡淡青黑:“可我睡得不好。”
棠寄情愣住。
“我昨晚一直担心,担心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毕竟是一只未脱妖气的猫。”他的音色有点低,还带着有点疲惫的沙哑,混合在一起,酿成了一坛醇厚的酒:“把他交给师兄,好吗?除了他,师兄可以给你找其他样式的猫。”
男人说着,眉头不自觉轻蹙,他睁着清润的眼眸,棠寄情可以在他眼里看清自己的模样,唇瓣微张,眼神呆愣,配上她今日扎在头顶的两个丫髻,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白兔。
棠寄情对视一会儿,猛地回过神来,她晃了晃脑袋,不知怎么就看入迷了,她道:“师兄,他真的没什么危险,我还挺喜欢他的……”说到后面,她看见柳疏心渐冷的眼神,语气弱了不少,说到后头像是自言自语。
柳疏心直起身子,他俯视睨了会儿她,才又瞥了眼床上,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狰獬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在床上嗷嗷叫,拱出被子,懵懵懂懂地看着棠寄情。
棠寄情走过去,把狰獬提起来,上下左右细看几遍,小声嘀咕:“看着没什么问题啊,怎么就这么不讨师兄喜欢?”
狰獬慌了下,心道莫不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面上不显,睁着饱含水光的眼睛对着棠寄情叫。
棠寄情平静道:“你眼角有眼屎。”
狰獬:“……”
。
棠寄情鬼鬼祟祟把猫抱出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狰獬灌了点灵力让他化人形,顺带解了他身上的锁妖绳。狰獬从她手上跳下去,瞬间化作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摸了摸自己结实的腹肌,欣慰道:“勉强恢复了点我的雄风。”
棠寄情无语,她很嫌弃地说:“就你这个身板,跟螳螂有得一拼。别忘了等下该说什么。”她提醒道
狰獬不乐意了:“你这个人类懂什么,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拥有本……我这样健硕英俊的身姿,换作以前,你来看我,都是要排队收费的。”没眼光的人!
棠寄情看了看天,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可以去了,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捏着狰獬的后颈,把人往合欢宗的住所领去,“事情是你搞出来的,你要负全责,等下合欢宗要怎么惩罚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把你交给他们处理。”
狰獬不干了:“你什么意思,是想把我抛下不管我了吗?!”怎么可以这么对一个虚弱的老虎!
“我就没打算管过你,少在这自作多情。我在你身上注入的灵力不多,你最多维持半日人身,到时候如果在他们面前化回原形了我可管不着。”棠寄情有点幸灾乐祸。
她领着人,大步往合欢宗住处走去,临到拐角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抹身影,把她吓得抖了一下。
柳疏心靠在墙边,听见动静,偏头看来,他安安静静驻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
棠寄情:“!”
狰獬:“!”
他什么时候来的?!刚刚的话又听见了多少?!
棠寄情后脊椎一阵激浪打来,麻了整个身子。
21. 瞒不住了
“事情就是这样。”狰獬说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他现下倒是有了几分彬彬有礼的做派,对着令婷婷作揖赔礼:“让道友落水实在抱歉,在下刚刚破境,还未完全掌握修为,没有控制住灵力,打到了道友,道友的一切损失我皆赔付,还望道友早日康复。”
狰獬正经起来还是挺有信服力的,他本身模样就不错,眉骨利落,一张脸棱角分明,浅棕色碎发搭在额前,肩线挺直,把令婷婷勾得有点晕:“没、没关系。”
“你没关系了,我还有关系呢。”棠寄情见解释得差不多了,她上前一步,抱臂看着令婷婷:“面见圣上那日,你当众给我使绊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还有我向你解释之时你说的那一番蛮不讲理的话。你倒是没关系了,但我心里可没过去。”
令婷婷脸色羞愤,她结结巴巴:“那、那你要怎么样,我身子还未好,现下依旧虚弱。”
棠寄情听她卖惨,更是厌恶她,“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需要你怎么给我赔罪,自己见到我之后就躲远些,不要让我再为你的事心烦了。”她干脆说完,转身离去。
狰獬见她要走,脚步不自觉地想跟上,令婷婷扯住他的衣角,虚虚咳嗽一声,“狰公子,你能否帮我倒杯水?”
狰獬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急躁,给她倒了一杯水,往门口走去。
令婷婷坐在桌前,咳出一滴泪:“狰公子,连你也讨厌我是吗?”
“那日在后花园,我只见到了玄虚和棠寄情两人,不曾发现公子,玄虚不会推我,那就只剩下她了,我怀疑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令婷婷道:“我们合欢宗修炼不同其他门派,要想进阶需要修炼很久,我本能在这段时间突破修为,但因为落水,失去了机缘,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狰獬眼神一眯,语气不明:“我不明白道友的意思。”
令婷婷苍白着一张小脸,她朝着狰獬抬了抬手,试了好几次,才够到他的衣角,把人轻轻往自己这里带了点,“既是道友无意间推我入水,那道友就要补偿我的损失才对。”
“道友可否愿意与我双修?”她抬眼,眼中充满期待。
“双修”这个词在狰獬的嘴上滚了一圈,他垂眼看了看面前人,其他五官都不出彩,唯有一双眼睛漂亮得不行,与人对视之时像有魔力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沦陷进去。
“你的这双眼,倒是生得不错。”狰獬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地说:“令道友,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
“这又如何,只要你我都互生好感,便是第一次见,也如同常见。”
狰獬略一挑眉,像是被她的话惊了下,低低笑,“你想同我双修?”
令婷婷脸一红,点点头。
“好啊。”狰獬收了笑意,“我喜欢你的眼睛,你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给我,我就满足你。”
他话音刚落,就抬手使了一道法术,往令婷婷眼睛上打去,令婷婷眼神涣散一瞬,虚虚盯着半空。
人走之后,狰獬就懒得装了,懒散地站着,嘴角的弧度很浅。
“现在。”狰獬命令道:“挖掉自己的眼睛。”
令婷婷颤抖着抬起手,往自己眼睛上覆盖,下一秒,有鲜血从她的手指缝溢出。
他拿过那双漂亮的眼眸,翻手一收,“正愁找不到祭阵的引子,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居高临下,神色冷漠:“一个人类,也敢肖想本王的身子。”
男人离去,窗边的落叶随风飘进了屋内,慢悠悠地,在令婷婷的眼眶处一扫,令婷婷这才恢复神智,她眼上一阵剧痛,她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双手捂住眼睛,发现什么都看不见,惊恐地抚摸,上面空无一物,她慌张无措地在原地大声尖叫。
寿康宫。
刘芷端坐高位,她皱起好看的眉,仍有一丝顾虑:“相师,此事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高台下,女人身着深紫色云纹对襟长袍,腰间悬挂木质卦牌,可能是为了彰显其能力,头戴六合帽,把脑袋勒得死紧,长眉斜飞入鬓,愣是将一双吊眼勾的斜长,她对着高台作揖:“娘娘,公主是阴时阴历出生,而她所在的年份又恰好是百年一轮的阴年,属于正阴之女,极其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唯有此法,才能保证公主平安顺遂。”
刘芷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哀家知道这个道理,可你说的法子太过残忍,会不会损坏心儿的阴德?”
寅眉道:“臣自会为公主打理好一切,请太后娘娘放心。”
刘芷听了此话,心中的顾虑消散不少,眉眼也明媚了些许:“相师一向靠谱,哀家自然相信相师。说来也凑巧,此次前来维护祭祀礼中,有一个修仙者竟有办法能暂时缓解公主的瞌睡症。”
寅眉听后心神一动:“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一位?”
刘芷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叫棠什么,哀家不记得了,她的年龄与心儿相仿,相师应当是不认识的。你继续办吧,越快越好,心儿这事拖不得。”
寅眉道:“是。”她施施然离去。
棠寄情用令牌顺利进宫,她清算着手里的药,这次拿了整整四包,把她带来的所有治瞌睡的药都拿了过来。
她算好之后抬头看了看路,迎面走来一个女人,高帽戴得快与天同高,她死死看着棠寄情,棠寄情也不惧,同样打量着她,二人擦肩而过,棠寄情收回视线。
没见过,好奇怪的人。
棠寄情内心吐槽一句,走到寿康宫之后,让人往里通报一声,太后传她进入。
棠寄情将这几包药递给旁边的宫女,对着太后道:“娘娘,我将剩下的药全拿来了,每包可做四回服用,一日服用一回,四包可抵半月,剩下的,臣就无能为力了。”
她好心提醒道:“依臣拙见,公主这怕是心病,光是服药效果不是太好,只有公主的心结解开,这病就自然好了。”
刘芷正思考相师说的法子,她闻言随意挥了挥手,“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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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寄情行礼转身,拍拍手,潇洒离去。
。
越往回走,棠寄情内心越慌。当时被柳疏心撞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先将他打发回去,说回来再与他细说。
棠寄情上了午门等候她的马车,还特意嘱咐马夫一句:“走慢点,越慢越好。”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棠寄情硬生生走了两个时辰,马车稳稳停住后,她的心也跟着停了下,随后下车,看着匾额上“鸿胪寺”三个朱红大字,她竟觉得像是血盆大口,等走进去,会被吃得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梦回当年筑基上课的时候,柳疏心每日都要来抽查她当日所学的内容,但凡超过三句回答不上,她就要抄书,抄到她肌肉记忆为止。
思及至此,棠寄情内心悲壮,英勇就义一般,踏步进去了。
柳疏心在院子里喝茶,听见动静后她头也不抬,还给她倒了杯茶:“坐。”
棠寄情心虚地喝了口茶,借着杯沿挡住了下半张脸,她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被听见了多少,先含糊着:“师兄,先前的那个男子,就是推令婷婷落水的罪魁祸首。”
柳疏心跟着喝了一口,茶水沁润了唇瓣,唇色染上潋滟,他面色如常,像是在和她聊家常:“他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他。”
棠寄情:“也是浑元宗的弟子,和玄虚是师兄弟,据说在和玄虚竞争令婷婷,本想陷害玄虚是他推的人,好在令婷婷面前印象不好,结果没想到我当时也出现在那里了。”
她回来的路上想了好几套说辞,只有这套勉强比较符合逻辑。棠寄情一路练习,把自己都说服了。
男人喝茶的动作顿了下,无事般放下手,又添了一杯茶,“浑元宗主要以锻炼武器为主,不参与缉妖打斗。正好我的刀有些锈钝了,改日拿去麻烦他们打磨一番。”
居然要上门吗?棠寄情暗道不好。
这是她自编的一套说辞,浑元宗哪有个叫狰獬的弟子。看来她还要再去联系一下狰獬,让他想办法混进浑元宗,过了柳疏心这一关。
她的心绪随着柳疏心轻飘飘一句话又乱了起来,一时间坐不怎么住,开始找借口想溜:“我想起今日约了师姐要出门逛街的,就先失陪了,师兄你慢慢喝,我就先走了。”
“你的那只猫呢?”柳疏心指腹摩挲着不平的杯沿,“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可能是出去玩了吧,或者跑了也不一定,我才抱回来,不了解他。”棠寄情干巴巴道。
柳疏心轻轻嗯一声,如同自言自语:“我应当是昨日未休息好,出了幻觉,竟在那位浑元宗弟子身上闻到了和你那只猫一模一样的气味。”
棠寄情心突然失控下坠,她猛然偏头看向柳疏心。
他整理下衣摆:“能幻化出人形的妖,无论善恶,只要在人群中出现,都应格杀勿论。”
柳疏心慢慢抬头,不慌不忙地与她对视,甚至还好心情地一笑:“这个道理,你懂得吧?”
22. 你是爱上我了?
神月殿,启坛。
工匠们搬走剩余的木料,堆砌成山的启坛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露出宽敞的启坛,启坛用漆料涂画,密密麻麻的,全是复杂晦涩的古老文字,在字符上还覆盖了一层猪血,猪血浸进地缝里,渗透到了文字里,整个空气若有若无地传来一阵腥味。
众人随着指引来此,各宗门依序上去站好,同时施法设阵。棠寄情站在后面,百无聊赖,她既看不懂,也不感兴趣。
柳疏心在她前面,正施展法术,舒朗的阳光打在他发丝上,头发顺滑光泽,长长的顺下来,将他的身形从后面盖住几分,不过反倒衬托出了他浅淡不染世俗的气质,暗悄悄地勾着棠寄情的目光。
棠寄情抬手到面颊上,稍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控制不住去看他,一个人失神,明明以前在秘境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她只能找点其他事情做来转移视线,她戳了戳旁边的波若雪,小声道,“师姐,这是正经祭祀吗?怎么看上去像是邪教一样?”把这么多人聚集在此共同设阵,地上画些神神秘秘的字,这不是聚众搞邪教吗。
波若雪连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道:“出门在外,谨言慎行。若是被有心之人做文章,可就说不清楚了。”
“天家祭祀怎会是邪教?如若真是,大师兄和其他宗门的道友岂会看不出来?”
“我就是猜测,猜测而已。”棠寄情道。
波若雪道:“自来了京都,你就闲散了许多,可是找不到事情做?师姐那里有一本关于阵法的书,等下我拿过来给你,免得你再胡思乱想。”
“我可没闲着,师兄这几日一直督促我练武呢!”棠寄情反驳:“每日腰酸腿疼的,连出门逛街的心思都歇了,师姐一点都不知道。”
棠寄情说完就远离她一点,怕再多说几句,等下又给她找事情做。师姐怎么一点都不风趣,闲聊都能扯上学习。
棠寄情下了启坛,她找了一处阴暗的地方坐下,撑着下巴,看着工匠们搬运木料。
她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一个正在休息的工匠,跑过去问道:“这位师傅,能否问一下这些剩下的木料要搬到哪里去呀?”
工匠擦了擦汗,知道今日来的都是修仙者,地位非凡,于是恭敬答道:“回仙者的话,剩余木料我们会搬到皇宫外的薄雾林,将它们垒起来,日后再用。”
“皇宫这么大,为什么要搬这么远呀?”棠寄情不解,她继续问:“而且都是你们自己搬,不借助工具吗?这也太累了吧。”
工匠苦涩一笑,不自觉地扣着食指上的疤,摇头道:“天家的吩咐,我们哪敢不从。之前确实都是搬到皇宫专门放木料的地方,这次是特意吩咐,让我们搬到薄雾林。”
“仙者,在下还要继续搬,就先走了。”他对着棠寄情行礼,将肩头上的帕子取下擦汗,又一把搭在肩膀上,抬起一块木料离去。
棠寄情见他双手满是老茧,右手食指上有一条粗长的疤,想来也是做工的时候留下的。
人渐渐远去,搬木料的工匠一个接一个,他们沉默无声地工作,他们夯实的背影震耳欲聋。
良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真是辛苦。”
从古至今,最辛苦的都是劳动人民,最光荣的也都是劳动人民。
正伤感着,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把她吓得一抖。
“谁啊?”棠寄情带着一丝火气转身,在看清来人之后心慌一瞬:“你怎么在这?”
男人今日身穿绛紫色对襟长袍,腰间坠了块淡紫玉佩。头发金黄,用金线作发带,一双眼含笑,微微往上挑:“我怎么不能来?你这几日不见我,不想我吗?”
“……”棠寄情道:“你怎么能维持人形了?你屁/股上的伤好了?”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移动。
狰獬的手下意识往屁/股后放,反应过来后又飞快挪开,“你往哪看呢!”小姑娘家家的半点不害臊。
“我是该说你胆子大呢,还是该说你胆子大?”棠寄情往后看了眼,启坛上,众人都专注于阵法,没有人注意到她这处来:“就不怕被觉察到妖气?”
狰獬笑嘻嘻:“我自有办法。”他笔直的鼻梁在光影下投射出淡淡阴影,唇线扬起的弧度恰好钩住嘴角的梨涡,牙齿白得发亮。
棠寄情将目光停在他脸上两秒,随后撇过视线,想了一秒,才又落回去。
她试探道:“你该不会趁我不注意,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迷/药吧?”
怎么回事!怎么一看见男的就忍不住想很多!
现在不是过了春天入夏了吗?!而且她又没有发/情/期!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着,底气足了些,语气越发肯定:“你一定给我下了迷/药。”不然为什么她这几日见了柳疏心就挪不开眼!!
只要有男人跟她说过几句话,她就会控制不住地直勾勾盯着人家,常子明除外。虽然平日她只爱接触柳疏心,没什么男的会找她,但是就是很奇怪啊!
谁没事会盯着人看出神啊啊啊啊啊!
狰獬笑道:“我倒是想,可你太聪明了,我如果真想下,也找不到机会。”
“怎么?你是爱上我了?”狰獬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叹道:“我这张世间百年才出现的帅脸,终于勾/引到你了吗?”
“你想勾/引,也不是不可以哦。”他点了点脸颊:“先亲一下,表示诚意。”
棠寄情:“..................”
棠寄情对他的自恋程度叹为观止。
这世间竟还有比她更自恋的人。
她是自恋,这人怕是不能自拔了吧。
启坛那边阵法已经设立好,众人准备下来。棠寄情听到动静,连忙把人推到远处,推搡间一根玉簪从袖间掉落,狰獬替她捡起来,插回她发间。
棠寄情注意到了,但她没顾上去看,把人推得远远的,“快走吧,我不杀你,不代表其他人不想杀你,你一只妖少在我们面前窜。”
“对了,有机会你混入浑元宗一趟。那日我在师兄面前撒了个谎,说你是为了和同门师兄争夺令婷婷,嫉妒玄虚,故意推令婷婷入水想嫁祸玄虚。”她道:“我放你一马,你也要帮我圆谎才行。”
狰獬随意点点头,“知道了。”
棠寄情听见波若雪在唤她,赶紧答应一声,跑了回去。
“这里人多眼杂,你别乱跑。”波若雪见她回来,不经意看见她头上的簪子:“你这根玉簪是何时买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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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寄情抬手取下,玉簪由红到白,静静躺在她的手上。
棠寄情想起来,当初波若雪受伤昏迷,并不知道这个玉簪的由来,但她想了想,道:“之前随便买的。”她说着就塞回袖间。
师姐当时被狐妖抓伤,伤口至今还未痊愈,偶尔会咳嗽,就不勾起她伤心的回忆了吧。
柳疏心和常子明也下来了,常子明道:“这阵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设好,每三日要来加固一次,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京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今年的宗门大比了。”
棠寄情惊喜道:“今年的宗门大比是多久,我们可以错过吗?”真的吗真的吗,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去参加了?!
“报名参加的宗门可不止我们一个。”常子明道:“来京都的大部分宗门都报名了,我们要是错过了,他们也参加不了。所以很大可能会延期吧。”
棠寄情大失所望,她被波若雪拉着离开,常子明跟在后面。柳疏心望着棠寄情过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那里空无一人,随后离开。
启坛的人群渐渐散去,日头正盛工匠们停下靠墙歇息,吃着自带的干粮。狰獬双手抱臂从拐角走出,看着柳疏心远去,他眼神微微一眯。
刚刚的那道目光……带了隐秘的法术,像是在寻找什么。
狰獬冷冷一笑,自他伤口恢复后,灵力不再往外泄,他的修为又开始逐渐回到以前的状态,想来不用多时,他又能变回以前那个尊贵的王。
区区一个修仙者,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到时候直接杀了便是。
至于棠寄情么……狰獬勾唇一笑,也不是不能饶她一命,毕竟他能加快化形,也是多亏了她独特的气味。
只不过,看她表现咯。
“你如今感觉如何?”
狰獬从背后听见声音,转身道:“娘。”
寅眉慢慢走来,今日她没有戴高帽,而是将头发全部束起,扎得很紧,眼睛快拉到耳朵后面去了,她满意道:“我儿果真丰神俊朗,天底下无人能与之媲美。”
狰獬毫不谦虚:“这是自然。”
“看来离我们完成计划越来越近了。”寅眉道:“不过——”
她话锋一转:“你以后没事,还是尽量保持原形吧。”
寅眉打量了他一下,“看你这么得意,少不了会惹是生非,娘怕你被人打死。”
狰獬:“?”
“要不了多久了,等阵法成型,顶多半个月,我们就能离开皇宫,回到魔界,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王座!”寅眉说着,眉毛不自觉地竖起,朝着宽广的天空,发出邪恶的笑声。
狰獬心中不免兴奋,他道:“娘,其他人我不管,里面有个叫棠寄情的,你一定不能动她。”
“哦?”寅眉止了笑,“她有什么不同吗?竟让你特地叮嘱。”
狰獬勾起嘴角,“她啊......”
看着精明机灵,心肠却比那些自誉清高的修仙者软了不知多少,并不是见妖就杀,而是黑白分明。
这样的人,留着逗玩,看她上窜下跳的模样,别生趣味。
最重要的是,他不排斥她的气味。
浅浅淡淡,令人心神愉悦。
“我很喜欢她。”狰獬对着远处广阔的蓝天白云,缓声道。
23. 我赢了,师兄
回到鸿胪寺后,棠寄情直奔房间,一下扑进被褥里,从枕头下拿出话本,快速脱掉鞋子,整个人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一手翻书,看着上面香艳的故事,立马入迷。
这书是她逛街时在一家书馆无意发现的,据说在京都女儿家之间暗自流传,十分火爆,她去的时候仅剩一本,店家问她要不要。
棠寄情平生最听不得“唯一”类似的字眼,毫不犹豫得掏钱买下,前几日她还没来得及看,昨日入睡前突然想起,才随意拿出来看看,这一看不得了,直接看得无法自拔。
小小的一本话本,里面写了十几个小故事,个个都劲爆香艳,让棠寄情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差点惊掉下巴,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她最喜欢的就是里面的一则同门师兄妹禁忌恋,里面讲述了一位清冷英俊的师兄从一开始的陌生疏离到最后爱得师妹死缠烂打的故事。
文字短小精悍,但呈现出来的情节勾人得不行,尤其是师兄意识到自己爱上师妹,而师妹对他失望逃离的时候,师兄黑化直接把人抓回来搞强制爱,知道师妹想做宗门之主的时候,发疯逼得师父退位,将师妹扶持上去。
在宗门弟子前,他是师妹最贴心的辅佐;关起门来,他却成了愿意跪在地上为师妹洗脚的、无名无分的爱慕者。
棠寄情又重温了一遍,她把话本扣在脸上,遮住她因为激动而潮红的脸,话本顺着笔尖滑落在身侧,棠寄情咂咂嘴:“太带劲了。”
她不知不觉中发散思维,默默想,如果那人换成柳疏心……
一边讨厌她迟迟不给名分,一边又帮她完成她的心愿。
想到柳疏心单膝跪地给她洗脚,抬起爱慕的眼,质问她什么时候给他一个名分。
而她可以一脚踹开人,冷漠地睨着他:“追我的人太多了,你还没排得上队。”
棠寄情兴奋得在床上滚了两圈,光是想到柳疏心的样子,她就觉得痛快。
如果能让柳疏心为她洗脚,她就算赚大钱修炼成仙也愿意。
她想得太过入迷,没有听见波若雪的敲门声,等与波若雪四目相对之后,她才慌张地把书塞回枕头下。
波若雪缓缓靠近,眼神微眯:“你在藏什么?”
“没什么,就是个不重要的东西。”棠寄情讨好笑。
波若雪:“拿来我看看。”
棠寄情不情不愿地给她。
波若雪随意翻了几页,看清楚了里面的内容以后面皮一烫,像烫手山芋一样甩了出去:“这都是在哪里买的邪书。”
棠寄情心疼地把书捡起来,吹吹上面的灰尘:“师姐你别扔呀,现在的女儿家都喜欢看这种书,好看得不行。师姐你要不要看,我可以借给你呀,但是看完之后不许给我没收了。”
波若雪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师兄”、“师妹”、“禁忌”、“乱/伦”等字眼,耳尖逐渐染红:“我说你怎么着急回来,原来是它勾着你。你倒是提醒我了,把书给我,今后不许再看。”
“啊。”棠寄情不情愿,但看着波若雪严厉的眼神,她还是屈服了:“拿去拿去。师姐这个是真的好看,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翻翻嘛。”
她凑近点,神神秘秘道:“会直接兴奋得睡不着哦。”
“!”波若雪道:“我才不会看这种邪书!”
她扔给棠寄情一本厚厚的古书,上面一尘不染,封面一点折痕都没有,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这本书。
“这本书很详细地记载了从古至今的阵法,你多看看,领悟领悟,总比看这种邪书好多了。”波若雪恨铁不成钢:“师妹,平日无事,还是多加练习罢。离宗门大比不远了,届时来的都是宗门里个顶个厉害的内门弟子,你好好观摩,会对你修炼有很大的帮助。”波若雪并不知道她和柳疏心二人私底下已经达成协议,连报名表都签了。
棠寄情点点头,没跟她解释。如果让她知道了真相,那她肯定会每天都来督促的。
棠寄情一想到督促她的队伍逐渐壮大起来,就有些头晕眼花。尤其是在目光触及床上这一大本书的时候,她直接头疼了,一下困意上来,她打了个哈欠,把书随意推到床铺深处,自己裹进被窝,背对着波若雪:“我知晓了。”
波若雪给她把颈窝的头发轻柔扯出来贴在背上,打开窗户通风,随后拿着棠寄情的邪书离去。
人走之后,棠寄情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没酝酿好睡意,干脆坐起,把波若雪给她的这本古书翻开,看有什么新奇好玩的阵法。
结果一打开,棠寄情直接呆若木鸡。
历经时间的洗礼,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很淡很淡,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并且由于年代久远,上面有很多用词都和现在不一样,理解起来很费力。
不过好在每页都有相应阵法的配图,棠寄情看不懂字,看看图片也能半蒙半猜出一部分。这么厚一本书,没有一个阵法是相同的,个个作用极大,棠寄情想起在启坛地上的文字阵,她一页一页翻书,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经过她不懈的翻找,还真让她找到一个相似的,只不过上面画了两张图,一张是阵法图,另一张上面整齐有序地排列了些箱子,看上去有点像是……棺材?
但是这一页保存得特别不好,上面的一大段文字全都消失的得认不出,只有前三个字还能依稀看出轮廓,棠寄情试探性地念出来:“双生阵?”
她听着这个名字来了点兴趣,耐住性子往下继续辨认,结果可悲地发现,她就只认识这三个字,其他的要不看不清,要不不会翻译。
棠寄情自认自己是个优秀的人,既然优秀,就不能不认识字。于是她把书一合,躺下去睡觉了。
没事,只要她不看,就不会有不认识的字了。
于是,她又胜利了。
在认字这一方面。
。
过了三日,几人又要去启坛加固阵法,其他宗门弟子都去得差不多了,棠寄情这边还没动静,她看着面前的柳疏心,想赶紧结束今日的练习:“师兄,我们也快去吧,今日休息休息,明日再继续练功好不好?”她亮着星星眼。
柳疏心举刀上前,直冲要害而来。棠寄情慌忙道:“师兄!”她立刻侧头躲闪,长刀的锋刃将将从腰间擦过,她堪堪躲避,还等不及反应,下一秒招式铺天盖地般传来。
棠寄情只好集中注意力,全心全意应付招数。柳疏心一招接一招,她根本就受不住,几个来回下来,柳疏心的长刀已经抵住了她的心脏处。
棠寄情:“……”一言不合就拔刀是个啥意思。
“还是太弱。”柳疏心收了刀,“到了宗门大比那一日,你怕是连对方的一招都撑不过。”
“其他人都那么强,肯定比我一个临危受命的人厉害,我能站上去都是很不错了。”棠寄情道:“我又没想着要得个什么名次。”
“上了擂台,生死自理。你想的是能混过去就行,而其他人想的是出什么样的杀招才能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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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撑不住对方的一招,连投降都来不及,就已经咽气。”柳疏心道:“每次大比,死伤的弟子不计其数。”
棠寄情愣住,在心中尖叫。她不了解这个宗门大比,还以为只是随便比划两下过几招就可以了。怎么还会要人命。
“那、那师兄,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才能保命!”棠寄情急忙抓住他的手腕,生怕柳疏心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我肯定好好学,我会认真学的!”
柳疏心扯回手腕,他道:“那就跟着我做,等下和我再打一次。”
“把你的刀拿出来。”
棠寄情召出扇刀破妄,她的这把刀是柳疏心精心打造的,为她量身定做。知道她力气不够,拿不起太重太长的刀,于是破妄只有棠寄情两个手掌那样长,展开是水墨画的扇面,别看这刀又轻又短,可锋利程度爆发力耐磨力都不输给一般的长刀。
“你的刀短小精悍,适合近距离进攻。合上来时是刀,展开来时是盾。并且扇骨可以拆分开单独作为小刀,如果扇刀整体损坏,你还可以使用单个来作战。”柳疏心跟她简短总结了下,“现在,跟着我做。”
他把自己的刀放下,捡了一根短木枝,站在棠寄情前面,一招一式,慢慢做着动作。
棠寄情认真起来,她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柳疏心做完就记住了,只是动作还有点不标准,再跟练两遍之后,就与柳疏心做得基本无差。
柳疏心打完,“你自己再练习一下,不会的问我。”
棠寄情低头,看着在她手上装死的破妄:“怎么,见到前主人,不好意思面对?”
破妄闻言依旧不动,只在柳疏心将目光扫来的时候,刀柄震了震。
破妄原来是柳疏心的本命刀,但自从棠寄情来了以后,他就将它融了,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是一人一声只能有一个本命刀,所以柳疏心至今都是用的普通长刀,不过对他而言,用什么刀都无所谓,都是一样的效果。
“不用了。”棠寄情打开破妄,扇了扇:“直接打吧。”
柳疏心讶于她的接受能力:“这么自信?”
“就这么自信。”棠寄情笑着,将扇面一合:“打不打?不打我就睡觉去了。”刚学点保命的技巧就得意忘形了。
柳疏心见此也不再多说,他依旧用木枝,棠寄情让他换回长刀:“师兄用长刀打就好。擂台上敌人不会对我放水的。”
等他换回长刀后,两人一南一北,各据一方,柳疏心率先进攻,棠寄情惯例先躲避,她垂下眼睫,观察着他的脚步,耳边听着长刀擦过的风声,结合预测他的下一步。
柳疏心猜到了她的意图,故意打乱手上的招数,与脚步不是配套的,棠寄情顿了下,只好出手进攻。
柳疏心等的就是她进攻,长刀直面短刀,那一定是长刀更有优势。棠寄情近不了他的身,打出去的如风吹散,她有点着急,步伐乱了一步,这下让柳疏心抓住破绽,直接一刀过去,带着乘风破浪的气势——
即将刺进她的胸口。
棠寄情打开扇面,化作盾牌抵挡,她一个闪影,人直接到了柳疏心面前,小刀抵在了他的颈脖。
扇刀“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她晃了晃手上悄悄拆解下来的扇骨,语气扬起,有点得意:“多谢师兄告知,原来扇刀还能拆解下来用。”
清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发丝,她的声音融进了欢快轻柔的风中,随着风声,齐齐传入柳疏心的耳中。
“我赢了,师兄。”
24. 被拦
寿康宫。
美人榻上,女人侧躺小憩,宫女剥开荔枝皮,将荔枝分成两瓣去核,投喂到女人嘴里。
“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刘芷道。
寅眉答道:“回娘娘的话,都处理了。”
“嗯。”刘芷算着时间,棠寄情给她的药仅剩下一副,撑不了太久了。她道:“这次献祭完,保证她不会再出现了?”
寅眉一笑:“这是自然。娘娘莫要担心,她之所以会将公主困在梦中,必定是因为封印松懈的缘故,这次献祭,则是以生魂为压制,保证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再作乱。”
刘芷点点头,神情稍显疲惫。她突然想到什么,“他们当中有一个叫棠寄情的仙者,你将她换下来,另找一人代替罢。心儿现在能苏醒,也多亏了她的药。”
寅眉面上不显答应下,心中却不由开始猜测,这女子是什么来头,不仅勾得她儿子,还让太后也着重强调。
“你莫要拦我!我有急事要向娘娘禀报!”殿外,一名女子被侍卫拦下,一左一右两名侍卫人高马大,小宫女使劲扒拉,手臂如铁一般硬。
刘芷被吸引了注意:“放她进来吧。”
小宫女被放进来,她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启禀娘娘,那些仙者被皇太后娘娘的人拦在了神月殿门外,不得进入,仙者们让我来问问娘娘,他们接下来是继续,还是打道回府?”
刘芷一下精神,她猛拍了下扶手:“你说什么?!此事惊动到皇太后了!”
皇太后年岁已高,在永乐宫不问世事,今日怎么会派人来阻挠。
“你带人过去拦下,一个人都不能走。春桃,摆驾到永乐宫,哀家多日未看望皇太后,今日去拜访一番。”
“是”
...
宫女打开香炉,往里再添了一些安神香料,香炉口升起袅袅香雾,随之扩散至整个大殿。
永乐殿的构造与寿康宫构造一致,高台上一人端坐,她被岁月轻吻,在脸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鸦黑的发上飘着几根不显眼的白丝。她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摩挲着一支玉簪,玉簪通体洁白,另一只手里抱着一只洁白酣睡的白狐,柔软的毛发触感极好,她一下又一下,手腕上的佛珠随着动作滑到狐狸毛上,慢悠悠地抚着。
“太后娘娘到!”门外侍卫通报。
刘韵慈动作一顿,随后恢复。
刘芷踏过门槛,看着高台上的人笑道:“给母后请安。”
刘韵慈道:“你来做什么。”
“母后是嫌儿臣多日未来,跟儿臣置气?”刘芷用眼神遣退所有宫女,大殿一下子仅剩他们二人,她缓缓上前,蹲在刘韵慈脚下,给人捶腿:“近日事务繁多,儿臣为了祭祀之事操碎了心,并非有意不来的,还请母后赎罪。”
白狐觉察到有人走来,警惕地睁开眼,它逃离刘韵慈的怀抱,胸前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它一下跑得不见踪影。
刘韵慈闭上眼,享受着她的服侍:“你今日是为了那些人来的吧。”
“哀家已经容忍你胡作非为太久,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刘芷顿了顿,她继续捶着,放缓了声音:“母后,儿臣知道,您向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您的亲孙女,她的的确确是被妖魔干扰,被困在梦中久久不能逃离,儿臣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忍心我儿受此苦楚,寻常医师无法诊断医治,儿臣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母亲体谅。”
“体谅?”刘韵慈从胸腔溢出一声轻哼:“哀家对你的放纵就是体谅。你是一国之主的母亲,如此迷信妖神鬼怪之说,半点规矩都没有!”她的声音突然放大。
刘芷哆嗦了下,她垂着头,不明神情。突然,她站了起来,看着刘韵慈,“迷信?依儿臣所见,最迷信的应该是母亲吧!”
“您口口声声说我这是迷信,那您又为何一月要去普渡寺拜佛一次?您拜的究竟是佛祖,还是您心中的魔?”刘芷胸口起伏几下,她垂眼看向她手里的玉簪,有点激动:“您日日摸着这支玉簪,真以为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吗?!”
“困了一代又一代刘家人的梦,那梦中的女孩,是您早死的双胞胎妹妹,刘韵姝,对吗?”
刘韵慈险些将玉簪折断。
“放肆!”
“儿臣在您的阴影下规矩多年,今日放肆一次又能怎样!”刘芷咬牙,外面的侍卫听见声响,立刻推门而入:
“滚出去!”刘芷回头呵斥。
侍卫们皆是一愣,随即看向高台之上,端坐的贵妇人。
刘韵慈压下怒火,“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把门合上。
刘芷也冷静了下来,她跪在刘韵慈面前:“母后,那是您的亲孙女。”
“儿臣年轻时,也做过一模一样的梦,梦里的小女孩拿着您手中另一支玉簪,要来杀了儿臣,儿臣当时是怎么醒来的,您不是不知道。”
“整个府上,只要与那女孩有关的人,统统陪她入了土。”
想起那段不愿回忆的痛苦回忆,她的双手颤抖,渐渐抚上了刘韵慈的双膝;“姑姑,您救救心儿吧。”
刘韵慈侧头,紧紧闭上双眼。
一胎双子,最后出生的那一个,被视为不祥之物。
刘韵姝便是晚一步出生的,她一开始就不受家里待见,姐姐可以在母亲膝下承欢,她却只能待在偏僻的偏房,谁也不待见她。
后来刘府被皇上疏远,刘府逐渐衰落,无奈之下,他们找人算命,被告知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若是想重获荣宠,就需要处死一个。
刘夫人迟疑了,她虽不喜欢小的,可都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不忍心。直到有一天,府上的丫鬟来通报她,两个孩子在大闹间,小妹居然想杀了姐姐。
刘夫人大怒,同时她感到惶恐,她想起算命师傅的话,终于狠下心,秘密让人处理掉刘韵姝。
刘府竟真的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刘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盛宠。可随之,他们的噩梦来了。
刘夫人、刘老爷都开始相继做噩梦,最后无不是自杀,刘家仅仅剩刘韵慈一人,她被家族偏房的人收养,直到她长大选秀入宫,本以为事情从此过去,谁知道刘芷也开始做梦。
紧接着,就是如今的李若嫣。
凡是刘家血脉,都逃不过这一难。
“杀孽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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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良善。”刘韵慈再开口时,声音不免沧桑些许:“芷儿,不要再错下去了。”
“儿臣也不想。可是没有办法。”刘芷摇头:“儿臣为了给心儿解梦,找了无数医师,灌了无数汤药,皆无济于事。除了此番前来设法阵的仙者里有一人能暂时让心儿从梦中醒来,其余的再无办法。”
“有人可以做到暂时解梦?”刘韵慈抓住关键:“是谁?”
“是一个叫棠寄情的女子,她是沧澜宗的修仙弟子。”
刘韵慈思索片刻:“你将她叫来,哀家问问她还有无办法。”
刘芷:“那母后,祭祀一事……”
刘韵慈:“先照常推进。”
刘芷心中一喜,给人行礼:“多谢母后体恤。”
。
棠寄情和柳疏心姗姗来迟,棠寄情手上小幅度比划刚学到的动作,她比着比着发现神月殿外站满了人,走过去疑惑道:“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有人回复她:“我们倒是想进,关键是不让进啊。”
数百人站在门口,棠寄情踮脚都看不见最里面的情况,只好蹦起来看,门口的侍卫守着,众人进去不得。
“既然进不去,那就先回去不行吗?”棠寄情有点奇怪,她说着便转身,高兴地呼唤柳疏心:“师兄,今日好像不用加固阵法了,我们回去……”
话音未落,身旁走来两个侍卫挡住她。
棠寄情:“……”
什么意思。
不让进也不让走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那人给她一个“你看”的眼神,“我倒是想走,但不放啊。”
棠寄情回到柳疏心身边,两人缩在角落,无人注意。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无人知晓,大家在此站了快一个时辰,没有人告诉他们原因,也没有人领他们去休息,现在日头正盛,众人都有些热,额头出了些汗。
棠寄情是一热就犯困的属性,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靠在柳疏心的肩膀上,柳疏心看着修长瘦弱,但肩膀上的肉挺扎实的,她坏心眼地捏了捏:“师兄,好大好紧哦。”
柳疏心:“……”
“再胡说就不要靠了。”他道。
“我哪有胡说。”棠寄情把他的手抬起来,柳疏心的衣袖顺势滑倒拐肘,“你看分明就很……诶,师兄你手上这是什么?”
淡白的手腕上,一条黑线蔓延到胳膊上,黑白对比,分外明显。
“没什么。”柳疏心淡定道。
棠寄情眨巴眨巴眼,突然明白了:“师兄,没想到你会喜欢雕青,是我狭隘了,原以为像师兄这么正经的人,会很讨厌这种东西。”
京都的雕青名传千里,墨色好,图案新鲜,很多江湖人士都会纹上,来彰显自身气势。
柳疏心放下衣袖,不予回答。
“吱呀——”门从里面打开了。
与此同时,众人身后传来宫女的声音:“不知哪位是棠寄情仙者?”
棠寄情不明所以,“我是。”
宫女看见她,对她一笑:“其余仙者可以先进入神月殿,这位仙者,劳烦你和奴婢走一趟,皇太后娘娘有请。”
25. 杀了棠寄情
棠寄情跟在宫女后面,好奇问道:“皇太后娘娘找我?她长什么样子?我和她之前见过吗?”她实在是忍不住想问,怎么走了个太后,又来个皇太后,这皇宫的辈分一个比一个大。
宫女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她将人领到永乐宫后,就退下了。
她离开之后,这里就只剩下棠寄情一个人,她贴在门上,没听见动静,才有礼貌地敲了敲门:“皇太后娘娘,臣进来了。”
推开门,大殿一片安静,空无一人。棠寄情打量了下,发现和太后的宫殿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她双手抱臂,慢悠悠地往里去:“皇太后娘娘,您还在吗?”
“放肆,哀家不在,难道死了吗。”略带威严的声音从左边身侧传来,棠寄情没想到真有人回应,她吓了一跳,就见一名贵妇人手上抱着白狐朝她走来。
等人都走到面前还剩几步路的距离之时,棠寄情才想起来行礼了,她刚要下去,就被刘韵慈托出了手臂,“免去俗礼,过来坐吧。”
棠寄情看见皇太后的手上戴着一串散发着檀香的佛珠,她手里的白狐微微炸毛,龇着牙看她。
棠寄情眉头一动。
刘韵慈早就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挨着她,棠寄情其实也不喜宫中繁多的规矩,她找到座位后直接坐下,比刘韵慈都快了一步。
刘韵慈一愣,笑道:“是个洒脱的孩子,我喜欢。”
“我年轻时刚入皇宫,也是不喜欢这宫中大大小小的规矩,总觉得把我给束缚住了,极其不自在。后来待久了,没点规矩,我反而不习惯了。”
棠寄情敏锐地注意到,皇太后对她说话的自称没有用“哀家”二字,但说话的主题又是围绕着“规矩”来说的。
她没有说话。
刘韵慈自顾自地道:“现在老了,规矩成了一条藤绳,在我身上缠得越来越紧,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和小辈聊天了。”
她另一只被狐狸毛盖住的手拿出一支玉簪出来把玩,她看着那支簪子,开始怀念:“我有个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可惜她去世得早,没能看到她姐姐如今过得多好。”她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
棠寄情听这话觉得诡异,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看似在怀念,怎么给人一种咬牙切齿地炫耀。
她有时真的很不喜欢自己与生俱来的敏感度,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一点比较好,活得长寿。
棠寄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把话题引到她的簪子上:“您的妹妹九泉之下,会为您感到高兴的。这簪子是您妹妹的遗物吧,玉肉圆润通透,图案样式放到现在都不过时。”
她还想再夸两句,结果发现这玉簪越看越眼熟。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刘韵慈接过话:“这是我的母亲为我和妹妹做的,我和她一人一个。只可惜妹妹的那一支,随着她的尸体入了土。”她面露遗憾:“真是可惜,这可是用上好的祥云玉所做,天地下难得再找到这么好的玉了。”
等等。棠寄情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您说,您这是用祥云玉做的?”
“是。”
棠寄情缓缓低头,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玉簪,发尾的玉钗被血色浸透了,只有顶上的玉不染世俗,仍旧是无瑕的洁白。她拿在手上,对着光看,看见了皇太后猛然变化的脸色,她很惊奇道:“正巧了不是,我也有一块祥云纹做的玉簪。”
是当初在鬼村,尚且保留一丝自我意识的小女孩给她的。
“咦,怎么看上去,它们像是一对?”棠寄情伸手过去,并排对照。
一左一右,镜像一般。
果真是一对。
刘韵慈面色霎白,她恍若未觉,眼神扎穿她手上的另一支:“你在哪里捡到的?”
棠寄情回忆了下,观察着她的反应:“好像是在……隔壁县城的一个乱葬岗。”
果然如棠寄情所料,她看见皇太后的身形晃动了下,棠寄情赶紧道:“应该是我看错了,不可能是一对。皇太后娘娘的妹妹怎么会被安葬在乱葬岗呢,更何况这是一个小女孩的魂魄亲自给臣的,是臣乱猜测了。”
“魂魄?”刘韵慈抓着她的手臂,道:“长什么模样,她难道还没完全消失吗?!”
刘韵慈完全忘记了自己叫她的缘由,她本是想放松她的警惕,趁机盘问她是否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李若嫣短暂醒来。现在她的重心全然偏移,她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这是不是刘韵姝的东西。
棠寄情吃痛“嘶”了声:“娘娘,这世间的生物都是不会完全消失的。即来于世,必存于世。身死魂不消,是很正常的,无非就是没到该轮回的时间,等到了时候,自然就会轮回再来的。”
刘韵慈的手一下脱力,她重重垂下手,连另一只手的白狐都抱不稳了,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棠寄情看看狐狸,又看看皇太后,偏头疑惑:“娘娘?”
她有一个太大胆太荒谬的猜测。
一旦被人知道,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猜测。
于是,棠寄情决定再猜测一下,“娘娘,那个小姑娘长得白嫩,眼睛也大,看上去生前是娇惯养着的孩子……应该确实不是您早死的妹妹。”
嗯,确定了。
一定是。
因为她发现皇太后的脸上血液倒流,面色白如厉鬼。
棠寄情觉得,自己真是生死线上来回横条。
还好她是修仙者,寻常凡人伤害不了她,她就算知道了太多,这皇太后也奈何不了她。
“娘娘,看来这根簪子与您有缘,臣就斗胆献给您了,与您手中的这根簪子搭伴。”棠寄情把簪子塞给了皇太后,朝她摆手:“您说您不太爱规矩,臣就不多礼了,免得惹娘娘心烦,臣先告辞了。”
棠寄情深藏功与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刘韵慈双手抖得不行,她看着一白一红,两支簪子在手,神情恍惚,随后变得有些惊恐,她将两支玉簪狠狠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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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上。凑巧的是,属于她的那一支被一下摔碎,而棠寄情给她的那一支,在地面上弹了弹,完好无损。
刘韵慈瘫坐在椅子上。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妖怪?”她喃喃着,几十年的无神主义在这一刻被打破。
“来人!传相师,快传相师!”刘韵慈猛咳几声,竟然咳出了血。
一刻钟后,寅眉到达:“娘娘万福。不知娘娘找臣是为何事?”
刘韵慈双手握拳,她手上的玉簪碎片刺进了手掌中,往下滴落成串的血珠也毫无觉察,她在短时间内长了不少银白的头发,人都衰老了十几岁,她声音文弱:“你想办法杀了棠寄情。”她是个修仙者,寻常办法杀不了她,只有相师,或许有些办法可以做到。
寅眉没有听清楚:“您说什么?”
“我让你杀了棠寄情!!!”
。
三日后,深夜,启坛。
众人完成最后一次加固,明日筹备已久的祭祀礼即可开展,等祭祀礼结束,众人就要离开京都,回到宗门,准备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
棠寄情打了个哈欠,她走到波若雪和陈子明身后,一手揽住一个人的手臂,道:“终于要结束,真是想念在沧澜的日子,也不知道师父闭关出来了没有。”希望不要出关,只要师父不出关,她就是沧澜宗的霸王,沧澜宗就是她的天下。
“平时不见你念起师父,怎么一要回去了就开始把师父挂在嘴边了。”常子明打趣:“难道说,你想趁师父没有出关,谋权篡位?”
“!”居然能猜懂她一半的想法,真是恐怖如斯。
“唉。”棠寄情叹气:“师兄如此猜测我,实在是让师妹伤心。”
她话锋一转:“不过师兄要是能祝我篡位成功,我定将江山分师兄一半。怎么样师兄,师妹仗义不仗义?要不要和师妹合作一番,一举拿下沧澜宗?”
“甚好,师兄欣然同意。”
两个人就这么当着波若雪的面商量要篡夺她爹的位置,一点没避讳。
“不过,我是真想回去。”棠寄情左右各看一眼,语气复杂,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比起复杂富贵的皇宫,我更喜欢自由自在、天高皇帝远的沧澜宗。”那里的人心单纯,不像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秘密,永远居心叵测。
棠寄情很多时候都不想知道那些跟她八竿子的打不着的事,可就是这么神奇,她越不想知道,就越知道得透彻。
龙气浩荡的皇宫有猫妖存在,被梦困住的公主,致力于办祭祀礼的太后,素来不求神拜佛的皇太后听见“魂魄”二字慌了神。
皇帝她不了解,但看他周围一圈人都是这样,他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真是乱了套。
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怕被反击,连忙小跑去追一步十米远的柳疏心:“师兄师姐,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二人见她一溜烟跑走,对视一眼,无奈摇头笑了。
26. 告白
深夜,公主宫殿。
守夜宫女昏昏欲睡,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一缕幽烟从不远处传来,悄无声息地窜入宫女的鼻息。几人头垂下,彻底不动了。
大殿里,最深处的大床上,少女脸色苍白,发丝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的睫毛在不停抖动,嘴唇不自觉咬紧,嘴角渗出一点鲜血。
“李若嫣......”
“若嫣......”
低吟自外面传来,像是古老的传说,一点一点,轻轻唤醒这位沉睡的公主。
羽睫挣扎两下,缓缓睁开,少女瞳孔涣散,呆呆地坐起身,望着半空不语。
“过来......”
“到这儿来......”这道声音在呼唤她。
李若嫣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去,她走到大殿正中央的雕塑前,仰起头,与低眸的菩萨对视。
“孩子,你是否对我怀有崇高的敬意,视我为无上神明,愿意为我供养?”恍惚间,菩萨开口,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裙摆飘逸,将李若嫣半掩在裙间。
“是的,我愿意。”李若嫣眼神落在虚空,她摸索着走近,牵住了菩萨的裙摆,“请您让我为你供养,做您最纯洁的信徒吧。”
菩萨像是轻笑一声,她很满意李若嫣的回答:“好孩子。”
“你的灵魂珍贵高尚,你的身躯美丽迷人,你是否愿意让我融进你的灵魂,成为你的一部分,与你一道得道齐天?”
叮——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醇厚的钟声。
在呼唤,在引诱。
良久,少女启唇:
“我愿意。”
下一秒,一道紫光进入少女的眉间,瞬间渗透她的身躯。
合二为一。
。
“唉——!”棠寄情合上厚厚的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她上下左右扭动脖子,舒缓了下筋骨。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众人加班加点,仔细检查每一处,确保万无一失。
棠寄情跟着来了,她在波若雪的勒令下,把波若雪给她的书带过来看。一晚上,她将整本书翻了三遍,不过真正进入脑海的恐怕连三页都不到。想起波若雪说明日要抽查她的背诵情况,她就想晕过去,睡到宗门大比那日。
她看着地面上稀奇古怪的文字,沉思片刻,又将书翻看,哗啦啦地,很快翻到讲述双生阵的那几页。
她捧着书,从地上站起来,在双生阵里找一个文字,又在地上的阵法上一排排找。
火炬绑在木桩上,照亮一小片,一簇簇火焰,点亮这里的夜。
棠寄情找了许久,让她找了大部分的与书上相似的文字。她认不出这些字的意思,索性想去问问波若雪。
刚一转头,她就撞上了一个挺阔的胸膛,硬硬的,把她鼻尖撞得通红。
狰獬比她高一个半的脑袋,伸出长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本书,认真看道:“这位道友好生努力,连检查阵法这点时间都要抓住来学习?”
棠寄情见他又是突然出现,狠狠在他胳膊上一拍,狰獬手上的力道一松,书差点掀出去,棠寄情眼疾手快,掌心托举他的手背,手心贴手背,将古书牢牢接住。
狰獬低眼瞧着二人的手,笑道:“莫不是让我说中了?道友真是个用功的好学生。”
狰獬今日穿着打扮正经许多,头发用冠玉高高束起,腰带绑出劲实腰线,三七分的身材,腰下的腿长到棠寄情的腰间。
这身装扮隐隐有些眼熟。
好像是浑元宗的衣服??
“你混进浑元宗了?”棠寄情收回手道。
男人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右手捏着页角,眼神扫了扫这页的名字,才抬起头,懒洋洋地勾着唇角回答:“什么叫混,我本就是浑元宗的弟子。”
他扔过去个什么东西,棠寄情双手接住,打开一看,是一张书信:
[大弟子启:
吾时至需闭关数日,狰獬乃吾新收之徒,心忧其状,着其往寻汝。待祭祀大典毕,令其随尔等同归。]
“胆子真大,伪造宗主书信,一点不怕被露馅?”棠寄情把书信拍在他胸膛上。
“露便露吧,谁让这是棠道友的吩咐,我可不敢不听,免得锁妖绳又一言不合捆住我了。”他收好书信。
棠寄情把他手中的书拿回来,合上。“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师姐了。”
狰獬提着她的后颈衣襟,轻轻将人拉了回来:“急着走做什么,这么不待见我?”
“我一个正经修仙的,跟你这个小妖怪有什么好聊的。”棠寄情觉得莫名其妙。
“嗯?”狰獬慢慢笑,缓缓俯身,与她平视,声音低而缓:“修仙的怎么就不能跟小妖怪聊天了?”
“我这么喜欢你,你不和我聊天,我是会心碎的。”
棠寄情“哦”一声,毫无负担:“趁我没走前快点心碎吧。我正好拿你的心入药,滋养身体,早日进阶。”
“你真无情。”
狰獬直起身子,他突然收了笑,脸色略微严肃:“我若告诉你,你不久之后会有生死劫,唯有与我在一起结成伴侣才能化解,你是愿意不愿意?”
棠寄情眨巴几下眼,好看的眸子蕴上疑惑,脚步往他那里挪了几步,惹得狰獬眼神亮了亮。
“不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死吗?”棠寄情像个好奇的孩童,询问面前的夫子问题。
狰獬咽了咽口水,从喉间溢出一声“嗯”:“所以,要在一起吗?”
扑通,扑通。
气血在上涌,心跳在加速。
狰獬在期待。
“那令婷婷怎么办?”棠寄情突然提道:“那日你道歉的时候,她的眼睛可是紧紧黏在了你的脸上,半点都不愿意挪开。”
她道,“说来也好奇,我这些天都没再见过她了,她的大师兄也是见我就避,就像我是什么坏人。合欢宗弟子需要的道歉方式,可与我们不同。”
她的声线柔淡,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讲述故事:“狰獬,你答应她了吗?”
深夜风急,风声顺着衣襟缝隙灌内里。狰獬的胸膛炽热、激跃,与冰冷锋利的风对撞,而后冻住。
“你知道她想干什么。”狰獬嗓音冷到极点,开口仿佛结了冰碴子。他握住拳头,不停颤动:“你知道,却还要让我去,把我一个人留在她那里。”
她这么聪明,从一开始看见了他的人形后,就知道像令婷婷这样的合欢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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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不可能会放过与他接触的机会。
在虎群里,实力弱小的母虎来找高大威猛的公虎求/欢,对于公虎而言,是一种耻辱。
狰獬在听到令婷婷对他说出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后,他浑身不适,自己的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这是猫科动物的特性。
而棠寄情,将他扔在那里,让他经受侮辱。
“为什么。”狰獬面无表情:“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以为她是特别的,见过他的脆弱,怜悯他的处境,所以在化形之后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让人来诛杀他。
“什么为什么?”棠寄情眉毛小幅度拢了点,笑道:“我听不懂。”
“我不过是将真正的凶手带到令婷婷面前认罪,至于她要你做什么,我难道可以干扰阻止吗?”棠寄情道:“狰獬,你为什么要怪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棠寄情一开始就觉得他是个麻烦。偷她的衣服,让她在刚来京都的第一天就在大街上狼狈追疾;将她拉进一场需要自证的恶作剧,他却险些逃脱,差点真将事情嫁祸于她。
之所以当初没有将狰獬交给柳疏心,是怕柳疏心将他处理干净,他还怎么去令婷婷面前证明她的清白。保险起见,棠寄情无论如何也把他保了下来。
她没有哪一刻,是对他有任何好感的。
“既然你已经按我的要求,在浑元宗那里露了脸,那今后师兄再去询问浑元宗弟子时就不会露馅了,想必你也不会蠢到冒着死亡的危险直接去戳破吧。”棠寄情拍了拍衣襟,尤其是后颈狰獬捏皱的那处:“不要再来找我了,人妖殊途。你跟在我身边,我才是真的会有生死劫。”
他身上最后一丝能利用的点已经被利用干净了,棠寄情没必要再和他纠缠。她转身欲走,临走前回头给他摆了摆手:“不过,你还挺励志的,一只奶猫能修炼成人形。”
倩影逐渐从眼前变小、模糊。众人缓缓散去,浑元宗的玄武前来寻人,见狰獬站在此处如作冰雕,小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狰师弟,你在此处作甚?快随师兄一道回去吧?”
火炬里的煤油即将消耗殆尽,启坛的火光越来越暗淡,跳跃的火光落在狰獬面上,尤其是在他的眼睛,里面簇拥的火光在争先恐后地从他眼中逃离。
“师弟?”玄武道。
“滚。”男人从唇齿间滚出一字。
玄武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他又问了一遍:“师弟你说什么?跟师兄回......”
话未说完,他脸上突然浮现狰狞的神色,然后整个人“嘭”一声,在原地爆炸,化成血雾,一半随风飘散,一半浸在地上,与猪血交融在一起。
狰獬气得浑身发抖,还没有谁敢玩弄他,没有敢让他难堪!她棠寄情是天底下第一人!!
连他的本体都看不透的笨女人,居然让他在对她抱有期待。
气着气着,他开始抖着身子笑。
母亲告诉他,皇太后那边已经下令要棠寄情死,他留不住她。
唯独一个办法,就是让棠寄情和他成为伴侣。只有与他成为同类,他母亲才会放过她。
本动了恻隐之心想饶她一命,现在看来,他的想法行动,都是笑话。
那就,去死吧。
27. 祭祀大典
翌日,祭祀大典启动。
启坛上,寅眉手上拿着铃铛,随着她的脚步,铃铛发出清脆响声。今日天子太后皇太后全都来齐,高座上,除了帝王不甚感兴趣,其余几人的目光全部凝视在启坛之上。
祭祀大典一结束,各宗门弟子就立马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宗门准备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棠寄情秉承着有始有终的原则,换上了刚到京都之时波若雪给她买的波斯红裙,头发分开绑成两个辫子,辫子中间点缀着红色小花,在向来素淡的修仙者之中尤其突出。
刘韵慈的目光死死咬着她,她手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手掌心缠着纱布,往日最爱抱着的白狐不见踪影。刘芷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大典的顺利进行,等今日一过,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再缠着她们家了。
棠寄情百无聊赖,四处乱看,在看见刘韵慈的目光后她顿了顿,随后报之一笑。
收回视线,棠寄情无意瞥见角落合欢宗,寻觅一番后才找到毫无存在感的令婷婷。
令婷婷如今的状态真是让人大吃一惊。整个人瘦驼下来,眼上蒙了一块丝绸,脸上的颧骨都瘦得凸了出来,人完全架不住衣服。
棠寄情眉毛一挑,虽然不知道狰獬对她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如今的变化,一定和狰獬离不开关系。
启坛上寅眉随着口中念叨的术法,她闭着眼睛走路,脚下的路偶尔吱呀一声,她没当回事,右手摇铃,左手持符,对着天收集天赐。
暗处男人默默注视着,他估算着时间,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棠寄情从背后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注视,这比刘韵慈的更有侵略性,她非常不适,猛然转头寻找,一无所获,可那道注视仍然存在,甚至在看见她寻找的时候越发放肆,几乎是从头到脚,都黏腻地用目光舔舐了一遍。
棠寄情咬牙,牵住了身边柳疏心的手。
柳疏心就要挣脱,棠寄情将手指全部塞了进去,紧紧扣住:“师兄,好像有人一直在看我,我有点害怕。”
男人闻言松了挣扎的力道,他道:“在哪?”
“我的身后。具体不知道在哪里。”棠寄情觉得瘆得慌。
柳疏心思索片刻,偏头看去,目光不紧不慢地,一下锁定藏在顶楼的人。
狰獬不躲不避,隔着眼前的木板,同样看回去。
“师兄,你找到了吗?是谁呀?”
柳疏心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经久未修葺的阁楼,藏在一堆大树中,毫无存在感,他想到了什么,隔了一会儿才道:
“没有。”
他收回视线,将手扯出来:“没有人在看你。”
“不可能!”棠寄情怕被周围的人听见,用气音反驳,“师兄,真的有人在偷窥我,我没有骗你!”
“那你觉得会是谁?”柳疏心询问。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他了!棠寄情暗生气。
她将脑海中能搜刮到的人都想了一遍,然后才有些不确定:“该不会是他吧......”狰獬干嘛要偷偷看她。难道是他被她昨天的话给惹恼了,想找机会报复她?
强烈的注视仍然没有因为她的排斥挪走,那人仿佛能洞察她的心里,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明显,明显到身边的波若雪都起了反应:“师兄,师妹没有说错,是真的有人在观察我们这边。”
“一定是我今天穿得太鲜艳了。”棠寄情开始懊悔,她不是个爱凸显自己的人,早知道就等祭祀大典结束之后再换成这个衣服了,现在一眼望去,她在一众浅淡颜色中不要太明显。
“师姐,你可要保护好我。”棠寄情又靠过去,抱住波若雪,在她的肩头小小声。
突然,启坛上的寅眉大叫一声,随后启坛地上的木板断裂了一个大口,就要将她拉进地下。
有人眼疾手快,立刻施法将人给拉出,其余人反应过来,用灵力修补好塌陷的木板。
寅眉刚刚站好,自她背后,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贯穿了整个启坛。
启坛被拦腰折断,寅眉晃动得摔倒在地。众人探出灵力,测出这股怪力的来源,脸色骤变:“不好,是妖!”
“此处有妖怪在作祟!”有人叫道,场面有点失控。站在外围一圈的弟子集合起来,他们前去探索妖怪将它清除,内圈弟子则留在此处,保障祭祀大典的进行。
棠寄情几人站在最内围,他们听从命令在原地施法修补启坛。这般大的波动,至少也是一只百年大妖,在妖界都很难看到,更不要说在人界,如果不除掉,怕是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灾难。
人走了一半,距离拉开后棠寄情才发现,沧澜宗旁边正巧就是浑元宗的弟子。她走过去没有见到人,随意拉住一个人道:“狰獬呢?他在哪里?!”
“小师弟?他今日身体不适,便没有跟来,现下在鸿胪寺休息。”那人双手结印,随意说完,便专注地投入灵力修补。
棠寄情听完,她身上的汗毛唰一下直立,隐约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若告诉你,你不久之后会有生死劫,唯有与我在一起结成伴侣才能化解,你是愿意不愿意?]
她突然想起了昨夜狰獬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脖颈上滴落一滴冷汗,她迈了迈脚,却被柳疏心拉扯住:“你要去哪?”
“师兄,我要去找狰獬。”棠寄情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十有八九是狰獬干的。她真蠢,居然傻傻地相信,能在皇宫安然无恙、不受天子气干扰的妖怪是一只猫。
狰獬的本体不是猫,却长得像猫。
他是因为受伤之后灵气泄露,迫不得已缩小了身体。
这样的猫科动物很罕见,很容易就可以猜到。她在脑海中搜刮了所有猫科动物,最后脸色苍白,确定了一个大胆的结论:
狰獬,是一只老虎。
她都做了什么,她居然放过了一只虎妖!
棠寄情反握住柳疏心的手臂:“师兄,一定是狰獬干的,一定是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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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当初在我身边的那只猫!他受伤缩小了身体,实则本体,应该是一只虎妖。”棠寄情自知酿下大错,她不知所措:“怎么办,我做错了事......”
柳疏心沉默听完,没有任何变化。棠寄情等不到他的反应,愣愣抬头,却见他垂眸,眼眸冷淡,不见慌张,像是早有预料,轻启唇瓣:
“我当初让你把他交给我,你为什么不给?”
“是因为!”棠寄情刚开口,一下停顿住。
她不敢说,因为她怕柳疏心将狰獬给杀了,那她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你不信任我。”柳疏心淡下结论:“你怕我会杀了他,你就无法证明清白了。”
棠寄情被柳疏心说中了心思,一下哑声。
“我有给过你证据。”他道:“那个瓶子的灵力不是属于你的,你只要把她交给令婷婷,不也可以证明?”
“可你还是要去找他。”
“是因为令婷婷可能会怀疑是我在哪里随便提取的灵力过来打发她!”棠寄情对上他的眼,又撇过:“只有抓到罪魁祸首,才能真正证明清白。”
“我既然会给你,就一定是处理好了的。”柳疏心收回手臂,不再看她:“归根结底,你还是不信任我。事已至此,再过多纠结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想想该如何补救。”
“我去找到他!”
“找到他又如何,你能打过他吗?他哪怕泄露了所有灵力实力也在你之上,让你觉察不到他的本体,你去找他,就是自投罗网。”柳疏心厉声打断,又忽然想通了些什么,眼神一下晦涩,他看着干着急的棠寄情,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
“原来他和你,早在这时就有这么大的渊源。”
棠寄情懵圈的同时还有点儿生气:“你在说什么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师兄,我们难道就什么也不做吗?”
柳疏心很是淡定:“放心,你死不了。”
“不要乱跑,待在我身边。”他道:“我保你无事。”
启坛上的祭祀还在举行,寅眉闭着眼,不停地念叨什么。空气混杂着铃铛声,棠寄情听见了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声,她忽然忍不住,大喘口气。
“柳疏心。”突然的,棠寄情当着他的面,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还是在禁闭室,那时柳疏心昏迷过去,生死未卜,她怕自己也死在那里,害怕地唤他壮胆。
而这一次,她是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轻轻探出一点触角,想去触碰一点他的内心。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她浑身冷到发抖,对着这个在秘境朝夕相处一年多的男人,她才发觉,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冰山一角。
棠寄情有些看不懂他了,他站在清风中,侧脸与高山山峰神似,线条笔直而刚硬,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疏离和淡漠,嫣红唇瓣柔软,给这张英俊的脸增添几丝柔和,将冷淡削弱不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祭祀大典,会出状况?”
28. 薄雾林
天际像打翻的朱砂釉窑,橙红的烈焰从云絮缝隙里喷涌而出。寅眉紫金广袖翻飞,手指上的鎏金铃铛随着摇晃,迸发出清越声响。
“乾三连,坤六断,阴阳双生,魂依所指......”寅眉始终重复这一句话,伴随她的咒语,血橙色的天际在启坛上方缓缓聚拢,正中心处的天空,更是火红浓郁。
又是一阵波动传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还隐约听到了妖兽的嘶吼。启坛下众人被震动得身子趔趄,修为低下一点的口鼻直接被震出鲜血。
寅眉没有撑住,她单膝跪倒在地,又很快起身,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里流出红色血液,与鼻腔、唇间的血液连成一条线。
常子明皱眉地瞧着情形,他预感不好,此次的妖兽怕是格外凶残,对付起来棘手,先前去了一众弟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反而是凶兽的嘶吼越发嚣张。他喊道:“典礼停下!所有人进到大殿内躲避!”
寅眉倏然睁眼:“不能停下!”
“祭祀一旦开始,中途不能打断!否则将会遭到反噬!”她眼神狠下来:“越是祈祷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
高台上的两位贵妇人同时一慌。祭祀明面上是祈求国运昌盛,实际上是穿插了二人的个人愿望。一个是想让人清醒,再也不受干扰;另一个......
刘韵慈盯着棠寄情,道:“听相师的安排!”
常子明咬紧牙关,波动在持续传来,时而小时而大。没有办法,只好道:“修为低下的弟子护送陛下娘娘进殿!其余人与我在此继续!”
他推了一把棠寄情:“师妹,你快随着他们进去,你在这里,我会分心担心你。”
棠寄情被推得向柳疏心进了一步,她稳住身形,暂且放下心中无数疑惑,道:“等事情结束,还请师兄一五一十地告知我原因。”凭什么就如此笃定她会没事,为什么在得知了狰獬的真实身份后却不告诉她。
一切,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势必要找到答案。
柳疏心又加了些修为稳固启坛,他没有看她,只是在擦肩而过之时轻声道:“届时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能明白。”
毕竟她如此聪慧,短短几句对话,就能猜到一些事情。
...
薄雾林。
狐妖随手又解决掉一个,她半人半妖,舔舐手背上的血液。地上横竖躺了许多弟子,个个死状凄惨。她的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胸口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中狰狞破开,她捂住胸口,回头道:“替你们解决了人,你和你娘最好不要骗我。”
男人一头灿黄,发丝柔顺,为了行动方便,他的头发用玉冠束起,今日穿的是一袭红色广袍,像是什么喜气的日子,如此艳丽的颜色,在他身上非但不俗,反而身形越发挺拔。他不作理会,只是远远瞭望,“继续。”
狐妖一掌打在空中,对着启坛方向发出波动。
“眼下已经有三百人,还差三十三人。”狐妖不相信道:“你确定他们都会来?”
“不确定。”他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在狐妖面上落下,勾唇笑道:“但我确定,你再乱问,第三百零一个,一定会是你。”
“你!!!”狐妖气急,她居然被一个小辈给威胁了,要是她的法器和修为还在,她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要不是为了增进修为,她才不会和这样的妖兽合作。
“狰獬,你别得意,等今日之事结束,我们就是仇人。”
狰獬挑眉,没有说话。
狐妖翻手露出掌心,慢慢朝着半空抬起。随着她的动作,被埋在地底下的棺材挣脱土壤,稳稳扎在地面。
以他们二人所在地为中心,棺材作圆形聚拢。三百三十三口棺材,全部显露出来。
她再一推,棺材板齐齐打开,超半数的棺材里,都躺着尸体。里面的人多是面目狰狞,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胸前留下巨大的爪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咽气。
狐妖将今日杀死的人全部放进去,没有合上棺材板,她深深嗅了一口,随即古怪笑起:“来了。”
...
棠寄情和贵人们一起进了大殿,她戳破窗户纸,一只眼睛放上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常子明道:“师兄,师姐,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要去看看,那边究竟怎样了。”
波若雪点头:“相师还要多久?!”她对着启坛上的人询问。
寅眉额头青筋暴起,她的嘴角隐晦地勾了勾,嘴里再念叨几句后,收了手,摇铃声瞬间停止。
寅眉很是虚弱的样子,她小幅度地点头:“祭祀礼已成。”
等她走下来后,众人停下施法,启坛轰然倒塌。
众人召出本命武器,朝着波动的方向跃进。
寅眉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走来大殿。大殿被施了结界,没有口令,无法进入,是以她道:“还请为我开门。”
有弟子闻言,立刻打算给人开门,棠寄情下意识拦住:“等等。”
寅眉久等不来人开门,门外她的眼中有情绪流转,一双吊眼斜长,“还请仙者们为我开门。”
那弟子疑惑:“你拦着我做什么?”
棠寄情也说不出原因,只是她心中觉得奇怪,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放手。
弟子念出口令,结界被打开。寅眉推门,门从外面被打开。
慢慢地,棠寄情从越来越大的门缝里,与来人对视。
寅眉走进,门又合上,结界被打开。她走到几位贵人面前,道:“启禀陛下,娘娘,祭祀大典已毕。此后国运昌盛,风调雨顺,所祈之事皆当遂矣。”
九五之尊眉眼沉沉,浑身散发着威严之势,道:“既如相师所说,那为何会有妖物出现?”
寅眉:“这您就要问诸位了。”她偏头,看向棠寄情。
众人顺着她的话,同样看过来。
棠寄情:“?”
关她什么事。
又不是她搞的!
“臣不太明白相师的话。”棠寄情反驳道:“天子命格强大,乃是天道所钦定之人。寻常妖兽不会,也不敢靠近。若是干扰了天子命格,可是会被天道所惩戒,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机遇。”
“但,为什么现下会出现妖兽......”棠寄情微笑:“或许是觉得活够了,不怕死吧。”
她说着,同样看了回去。
寅眉垂下眼眸,躲避过去。
九五之尊的在场,众人都不敢多言。棠寄情在意外面的情况,现在倒是没有听见妖兽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们成功与否,她思绪乱糟糟的,像是乱成一团,理不清的线。
刘韵慈内心焦急,她拼命眼神示意寅眉,询问眼下的情况,以及何时才能处理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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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眉走到她面前,凑到人耳边:“娘娘稍安勿躁。”
棠寄情耳朵一动,修仙之后人的听觉就会变得灵敏,她听见寅眉说的奇怪的话,还没等想明白,她又听见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自外传来。
那道声音很小声,离这里应该有点距离。棠寄情到她刚刚戳的洞口,将窗户纸撕得大了点,把脑袋探到外面。这里设下结界,没有口令,是进不来的。
一个妙龄少女光脚跑来,她一身素白,外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好像很匆忙的模样,脚踝上系着铃铛,每跑一步,都会发出声响。
刘芷也听见了这道声音,她觉得十分耳熟,正打算仔细听听,就听见棠寄情道:“公主?”
棠寄情神情诧异,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仔细看完,真的就是李若嫣。
她突然被大力推开,摔倒在地上,手摩擦地面,手心渗出血迹。
刘芷表情呆愣,瞳孔阵地,她把着窗户,反应几秒,冲着外面大声道:“心儿!回来!”
棠寄情算了算时间,她给的药应该是在前两天就没了,李若嫣怎么会现在是清醒的,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接二连三的问题一齐朝着棠寄情涌来,她被砸晕了头。看着想冲出去把人拉回来的刘芷,她只能将所有问题压下,把刘芷强行按住:“娘娘,你别着急,我去把她带回来!”
刘芷如同得了癔症,她听不到人讲话,只一个劲儿地呼唤:“心儿!回来!不要走了!”
没办法,棠寄情一个手刀下去,刘芷立刻昏迷过去。
“把娘娘带过去休息!”棠寄情招呼人过来,她念了口令就要出去,脚步刚踏到半空,她停顿下来,飞快跑到帝王身边,不顾身份礼节,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才又匆匆跑去。
帝王眉头紧锁,他坐在高台上,呼吸沉重。
“开启...阵法......”李若嫣眼神涣散,呆滞地念着什么,脚底踩了尖锐的石子,她浑然不觉,仍旧迈步往前走,地上都是她留下的血脚印。
棠寄情赶紧跑过去,把人按着,谁料李若嫣力气大如牛,她不仅没有拉住,反而被拖着走。
棠寄情连忙施诀,想把人给定住,这李若嫣如同金刚之身,什么法术都奈何不了她,半点改变不了她的脚步。
她一个修仙者,居然还控制不了一个凡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棠寄情急得不得了,“喂,你别再走了,前面有妖兽,你又没有修为,万一遇见了妖兽,你会死得很惨的!”
“你能听懂我讲的话吗?!”棠寄情拉住人胳膊,往后倾斜着,脚底板都快摩擦出火星子了,还是不能阻止她。
她心中隐约有了结论,这怕是中邪了,还不是一般的邪术,她既阻止不了,也干扰不了,只能跟着她,看她要去哪里。
于是,棠寄情改变策略,不过她还是拉着李若嫣,因为不拉住,人立马就跑得没了踪影。
半个时辰后,李若嫣终于停下脚步。
她站在原地,嘴里喊了声“开启阵法”,随即晕倒在地,怎么喊都清醒不过来。
棠寄情探了探她的鼻息,放心下来,才抬头打量这里。
森林薄雾四起,雾气若有若无间,尸臭味窜入鼻息。
然后,越来越浓郁。
像是长了四肢。
在朝她们奔来。
29. 韵慈祖母
棠寄情拖不走李若嫣,她像是一个无法预估重量的秤砣,越是用力,就越拉不走。
棠寄情心突突跳,这里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她自己的实力本就不太强,再加个拖油瓶,要是倒霉遇见了那个妖兽,两个人定是连反抗都来不及,直接死在妖兽口中。
她双手合十,诚恳地说了句:“得罪了。”
然后,她骑在李若嫣身上,夸夸扇了几个大嘴巴子,又立刻掐人中。
“快醒啊啊啊啊啊!”她上下摇晃着人,没有效果,便又重复刚才的步骤。
如此几次,李若嫣娇嫩的肌肤浮起五指山,她还真被硬生生地给打醒了。
棠寄情惊喜道:“你醒了!”太好了,古人诚不欺我,疼痛治疗法果然有用!
李若嫣脑袋晕乎乎地,同时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两侧火辣辣地疼,“我这是怎么了?感觉脸好疼,像是被人打了巴掌......”
她抬手想去摸。
棠寄情单手把她的手给按在头顶,自小娇嫩长大的公主力道哪里抵得过眼前这个野蛮人,她看着棠寄情靠近,鼻尖对着鼻尖,共享呼吸频率。
李若嫣小声道:“你干嘛呀......”
棠寄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巴巴道:“你想多了,没人打你巴掌。你还有力气吗?我们快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若嫣摇头,棠寄情立刻蹲下,“你快上来,我背你离开!”
李若嫣还不了解情况,她被牵着鼻子走,跟随指示爬上棠寄情的背,女孩的后背纤细却有力,毫不费力地就将人背好,还往上掂了掂:“怎么这么轻。”
“啊,本宫觉得还好吧,你......”李若嫣还想再说什么,但女孩身上的香气直直冲进鼻腔,身上的红色波斯裙石榴花张扬绽放,是与李若嫣截然相反的个性。
“你说什么?!”棠寄情哼哧哼哧跑,没听清楚。
“......没什么。”李若嫣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铜镜,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怎么个惨状。她感觉脸上红红的,烫烫的,收回手,环抱住棠寄情的颈脖:“掌握好速度,本宫被你颠簸到了。”
棠寄情:“......”这咋比她还难伺候。
二人跑了一大截,棠寄情闻着鼻腔的尸臭味淡了不少,她刚准备高兴,突然脚下一跪,她双膝直直跪倒在地,差点没被压死。
背上的人又重了起来,死死将棠寄情压在地上,胸腔的空气被全部挤压出去,她一下子呼吸困难,“你怎么..又重了......”
李若嫣见她如此,慌张地想下来。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无措地快哭了:“本宫也不清楚,你刚刚不是还夸本宫轻吗?”
棠寄情使用灵力,勉强将李若嫣托举了一点,两个人终于有了点缝隙,棠寄情见势,立马滚到一边,解脱出来。
她身上全是泥,李若嫣被她用灵力包裹着,身上仍旧素白无尘。地表在嗡嗡震动,棠寄情不顾形象趴在地上去听。
轰隆——
轰隆隆——
大地在翻身——
棠寄情瞳孔一缩,立刻爬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想把人拖走。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薄雾林的树有了灵识,从地底拔出根茎,一步一步,朝着棠寄情包围。
李若嫣何时见过这种大场面,她脸色苍白无血色,哆嗦着唇瓣,下定决心,狠狠推了棠寄情一把:“你快走!不要管我!”
“我不可能放弃你的!”她一个人回去了还有活路吗?!
横竖都是一死,棠寄情干脆沉下心境,她屏息凝神,手心聚力,将内丹的灵力全部汇聚在手中,等待时机,在树灵们靠得极近之时,她爆发出排山倒海般气势,手上的红光与树灵碰撞,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波涛。
“噗——”棠寄情吐出一大口鲜血,李若嫣被她用光圈笼罩,没有受伤。看着脸色痛苦的棠寄情,她似惧似惊,想抬手拍打光圈,却使不上力气。
“快跑啊!”李若嫣淌泪:“你不要再管我了!你真的会死的!”
棠寄情听不见她的说话声,她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戳入泥中。树灵们还在朝她靠近,粗长的根茎胡乱拍打半空,与她的身子距离极近。
无人注意到,她的腹部,此刻正在燃烧一小团火焰。
她在燃烧内丹。
渐渐地,从指甲盖大小,变到拳头大小,而后,在半空汇聚成一大簇焰火。
棠寄情缓缓站起来,召唤出本命刀:“破妄。”
光芒一闪,她的手上出现一把小巧的折扇,正在贪婪地汲取焰火。
棠寄情烘了一把,火焰更加旺盛,破妄不知饱腹,它被慢慢打开,然后——
四面八方地冲向胡乱作怪的根茎。
速度之快,威力之强,树灵们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根茎就这么失去了生命,毫无生气地落在地上。
每一根根茎就代表修为,越是粗长,代表修为越高。可在此刻,破妄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些根茎斩断,随后回到棠寄情手中。
空中响起树灵们的咆哮,悲呛得声音里带着决绝,不管不顾地死命奔向棠寄情。
棠寄情的内丹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燃烧,这些日子精心养回来的修为,又在此刻一消而散。再烧下去,她会直接丧命的。
李若嫣的眼泪吧嗒吧嗒向下掉,她举起手,发狠击打光圈:“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她看着自己抬起来的手臂,意识到自己又能控制住了。棠寄情与破妄配合,扇刀飞出去又飞回来,同时还散了扇骨,每根扇骨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刃,破妄杀得发狠忘情了,偶尔还会伤害到棠寄情,棠寄情感觉不到疼痛,她嘴唇惨白,光圈虚弱下来,让李若嫣钻了空子,朝她跑来。
破妄看似毫无章法地乱进攻,可实则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攻击力度在某一个方向是最狠的,那个方向的树灵要少上一点,它一边割着其他树灵干扰注意力,一边发狠割着一个方向。
在李若嫣朝棠寄情跑来的瞬间,那个方向被割出了一条细小安全的路。
棠寄情把人吸在手上,揽着她的腰就往那处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二人运气好,李若嫣恢复了正常,而树灵也没有追上来,在她们身后狠狠击打地面,发泄自己的怒火。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何处。棠寄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浑身发汗,脱力地倒在地上,闭上眼,呼吸微弱。李若嫣拍了拍她的脸:“不要睡着,我求求你,你不要睡着!”
棠寄情好困,她的眼皮沉重地撩不起来。耳边有个人在一直不停地哭泣,哭得她心中烦闷:“不要哭了......”吵到她睡觉了。
李若嫣趴在她的胸口,听见了回应,哭得打嗝:“不、不要睡着,睡着了,你会、会死的。”
棠寄情又睡过去。
“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呜嗝呜呜呜——”
“......”中间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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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棠寄情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皮,她想看清是谁在这里打扰她,“喂——”
“你的哭声...好难听。”她艰难评价道。
“难听就难听吧,只要你不睡着就行。”李若嫣擦了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你要是再睡,我就又哭。”
李若嫣说着,两只手去扒拉棠寄情的眼皮。
被迫睁眼的棠寄情:“......”
这招还真有用,棠寄情被分散了注意力,心思也没有放在困这一方面了。她抖着手想起来,李若嫣拉扯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不要又睡着了!”李若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既能将人靠在怀中,还能扒拉人眼皮。
棠寄情长长叹出一口气:“那你给我讲点故事吧,分散我的注意力。”
这可难住李若嫣了,要是让她讲点四书五经,她立马滔滔不绝能讲个三天三夜。但故事,她自己也没听多少,现编也编不出来。
“那我给你讲一个秘密吧。”李若嫣想了一下,“是我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棠寄情哼唧一声,勉强同意。
“其实,我从小就有阴阳眼。”李若嫣的声线软糯,她讲话像是含了蜜糖,哪怕在现下,这个略带点诡异气氛的森林里,说出口的话都是甜丝丝的:
“我自小就能看见很多东西,它们没有腿,整日无所事事,在皇宫里飘来飘去。以往我都假装没有看见,结果我有一次不小心被吓到了,大叫一声,所有的鬼魂都注意到了我,我被它们给缠上了。”
“后来我实在害怕,告诉了母后,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一觉醒来后,我的阴阳眼就不见了,那些鬼魂,从此在我的人生中消散。”
“只有一个小女孩鬼魂,我一直可以看见她,她在我无聊孤独的时候就会出现,陪伴我玩耍,然后在有人来之后就离开。”
“她,就是我困在梦中一直醒不来的罪魁祸首。她不是来杀我的,只是她说,我必须这样告诉别人,因为她怕被人遗忘了,她还有个问题没有问。她告诉我,她现在出了些状况,不能在现实中陪伴我了,只能在我的梦中。她明明很小,却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教我读书念字,还教我一些连母后都没教导我的东西。”
李若嫣说着,不知是羞是愤,“她还让我叫她外祖母。”
棠寄情本来又要睡着了,被她这一句话驱散了一点困意,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问我,杀人是恶吗?”
“我说杀了人,自然是恶,她指责了我,说我不能如此武断。”
“如果别人侵犯到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保杀人,就不算恶。”
“后来她走了。”李若嫣的语气低沉下来,她道:“其实我这几天不用服药也可以清醒了,因为她主动离开了我的梦。”
棠寄情:“那你怎么还要装睡?”
李若嫣:“我还想再见到她。老实说,她对我真的很好,愿意陪在我身边,我说什么她都会仔细聆听。母后和哥哥事务繁忙,祖母一心念佛,都没空和我聊天;宫女们顾及尊卑,怕跟我讲话。挑来选去,就只有她了。”
“她说她很喜欢我,因为我长得像她的妹妹。最后一次见到她,她亲吻了我的额头,让我叫了她一声......”
棠寄情道:“叫了一声什么?”怎么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停下。
李若嫣整理了下神情,道:“韵慈祖母。”
“她让我叫她,韵慈祖母。”
30.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雕梁画栋的大殿里,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大殿一共七个人,除去上方高台的三位贵人,台阶下的三名修仙弟子和寅眉齐肩站好。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去的人没有消息,几位弟子有些焦灼,一刻不停地传音,却始终没有得到答复。
寅眉闭眼养神,祭祀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那边了。她垂下的手攥着摇铃,摩挲着铃铛上的纹路,不多不少,刚刚三百三十三个。
“几位仙者,不知其他仙者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刘芷问道:“这妖怪可已除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妖怪的叫声了。”
几位弟子对视,答道:“回娘娘的话,师兄们还未联系我们......我们也不知。”
刘芷心中焦急万分,她担心李若嫣会遇到什么问题,又道:“那你们能否联系到棠寄情?她跟着心儿离开,心儿有没有在她身边?两个人还好吗?”
弟子道:“抱歉...棠道友不是我宗弟子,没办法传音给她......”
刘芷道:“这该如何是好!”
她脑子一团乱麻,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如几位仙者去看看情况如何?反正现下已经没有妖怪了,几位也好去找找自己宗门的弟子。”
三位弟子早就打算去找人了,心中同样焦灼,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听到刘芷这样说了之后,几人立刻行礼道:“既如此,那臣等暂先告辞。”
几人走之前,在大殿内新设置了一个结界,又加固了外面的结界,然后才放心离开。
朱红大门打开一段距离,又很快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寅眉睁开眼,看着剩下的几位贵人,低下头,嘴角朝上勾起。
帝王稳坐高台,他将视线落在寅眉身上,衣袖中,一个修长锋利的东西,被他攥在手心。
他不信神魔,祭祀是皇宫历年传统,再加上想满足母后的愿望,他才设立了相师一职。
相师是通过摘星阁的选拔推荐才能担任的,寅眉同样也是。他当初并不上心,见了摘星阁的奏折就批准了。
临走前,那个姑娘将他拉下高台,去了一处角落,交代了他几句话:
“陛下,事态急迫,我就长话短说。我走之后若其他弟子相继离开,相师和您几位贵人独处的情况,还请您务必关注相师。如果相师做出了些不对的举动,必要情况下,请您将此物捅入相师心口。”
“我怀疑相师是妖怪化形。您是天道钦定的人间帝王,自带天龙气势,其余人伤害不了相师,只有您能。不管您信不信,还请按照我说的去做。”
帝王手心缓缓握紧,从破妄拆下的一柄扇骨感受到了天龙气息,轻颤了下,随后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
棠寄情听完李若嫣的故事,头脑风暴好一阵,她的疲惫还真被打散了不少。不过她刚才损耗太多修为精力,现在根本就走不了。
她突然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被人施了邪术?怎么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
李若嫣摇头:“我不知道。”
棠寄情抬起右手,并作二指,传了音信给柳疏心。就这个动作都让她累得大喘气,瘫在李若嫣的怀里,如同死鱼。
脱离了危险,李若嫣才后知后觉感觉脚传来剧痛,她不经意垂眼,看了眼情况,将脚缩回衣摆。
棠寄情没有注意她这点动作,而是接着问道:“说起来,你寝殿的那尊玉像是谁送的?还挺好看的。”
李若嫣老实说:“是母后送给我的及笄礼物。听说是找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工匠,足足雕刻了三年才完成的,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棠寄情怕吓着她,没跟她说实话。给活人塑像是非常不吉利的,更何况还是用玉塑的,穿着打扮都往菩萨靠。
看得出来,太后对她这个女儿期盼很大,认为她是菩萨降临人间。
“我和公主经历这一遭,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不知公主的名字生辰?看看是你大还是我小。”
李若嫣轻轻蹙眉:“你居然不知道本宫的名字?”
棠寄情:“?”你以为你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
“哼。”李若嫣娇俏哼声,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抬手将刘海扒拉到两边,脸上落了两道黑黑的指痕,不过她并不知情,依旧高贵冷艳道:“本宫是当朝的灿阳公主,姓李名若嫣,小名心儿,七月十五子时所生。”
她接着补充一句:“本宫勉强允许你这个庶民叫我的小名。”
“......”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老是喜欢叫别人庶民。
棠寄情听着这两个字就来气,强撑着一口气从她的怀里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公主娇贵,难为抱了我这个庶民这么久。”
李若嫣看她反应如此之大,不知所措地收回了手,抿唇小声道:“我叫你庶民,又不是真的觉得你是庶民啊......”
“你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棠寄情不高兴,脑袋里闪过她刚才的话,她突然有点激动地握着李若嫣的肩膀:“等等,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七月十五子时。怎么,难道你真的比我小吗?”李若嫣见她又靠近,红着耳尖道。
七月十五,子时。一年之中最阴的时候。
棠寄情的思绪一下子豁达,难怪她会阴阳眼,会被不干净的东西找上。
她可是世间罕见的极阴之人。
“我好像知道了你为什么会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了。”棠寄情双手交叉在胸口皆并作二指,她将剩余不多的灵力聚在手指上浮出红光,喉咙一片腥甜。
“你、你做什么?”
“别动。”棠寄情道:“把眼睛闭上,沉下心来,跟着我念。”
李若嫣不懂,但李若嫣照做。
“天罡隐,地煞融,神府开阖映星瞳。”棠寄情柔声慢念。
“天罡隐,地煞融,神府开阖映星瞳......”
伴随口诀,李若嫣的额头出现一点粉光,一闪一闪,那是她的神府。
普通人没办法打开自己的神府,棠寄情是给了她一点自己的灵力,强行打开,她继续念下去:“九叩天门聆仙诵,灵台澈,识海通。”
“九叩天门聆仙诵,灵台澈,识海通。”
话音落下间,棠寄情的额头同样出现一个红色小点,飞快窜入了粉光里。棠寄情在里面飘荡,李若嫣的神府干净,没有杂质污染,所以她一下子就看见了正中央漂浮的符纸。
她一把拿住,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话,心中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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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傻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与人交换了条件,允许让其他人在任何时候,随意控制她的身体神智的?!
棠寄情想给她解除掉,可是写符纸的人修为远高于她,她无法解除,只能代替李若嫣与对方交换。
棠寄情没有犹豫,立刻与李若嫣交换,她是修仙者,这对她来说伤害没有多大,到时候可以找柳疏心解除,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的。是以她悄悄互换,然后从李若嫣的神府中退出。
“睁眼。”她道。
李若嫣乖乖睁眼。
棠寄情观察周围,她们被赶到了薄雾林的深处,这里那些树灵不敢进入,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它们很畏惧。
尸臭味一直存在,但是她们刚刚心思没有放在这上面,选择性给忽略了。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棠寄情深思,柳疏心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她拉起李若嫣:“这里很不对劲,我们快些离开。但是不能走刚刚的路了,如果再遇到树灵,我没有任何力气去对抗了。”
李若嫣什么都听她的,被她拉着衣袖走,棠寄情让走东她绝不走西。就这样,两人往薄雾林的深处继续走去。
隐约间,棠寄情听到了打斗声,还有刀刃划破空气的凌厉声。她心中有强烈的预感,便拉着人往那边小跑。
穿过一片树丛,棠寄情的视线开朗一些,她有点欣喜,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她遍体生寒。
大片旷野上,等大的棺材按圆弧形聚拢,棺材板躺在地上,里面躺了过半的尸体。
李若嫣被吓得说不出话,她躲在棠寄情身后抓着不放。棠寄情脚如灌铅一样沉重,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手抚上了离她最近的一口棺材,她深呼吸一口,才往里看去。
男人浑黑,胸前一个巨大的爪印,是猝不及防死的,眼睛都没有闭上,被随意地放在了这口小小的棺材里,身子扭曲地挤在里面。
他的手指粗糙,大大小小的老茧长满了双手,右手食指上有一条长长的疤。
棠寄情一下哑了声。
竟是当时顶着炎日搬运木料的工匠。
她僵着脸,围着棺材,一圈一圈地看完了。
里面有工匠,也有来除妖的弟子。工匠们的身上有蛆虫在蠕动啃食,应当是死了好久,天气炎热,尸身没有得到良好的保护,就这么晾着,任由蛆虫作祟。
“你、你还好吗?”李若嫣白着小脸,她好想吐,可是又觉得恶心,只能咽回去。
棠寄情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她有点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她立马转身,拉着李若嫣就跑。
“要跑到哪里去?”空中缓缓降落一个男人,他语气含笑,红色衣袍摆出花瓣一样的弧度,衣服颜色恰好与棠寄情今日的波斯红裙吻合,一上一下,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李若嫣瞧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眼眸微微瞪大,“是你......”
棠寄情没听清楚,李若嫣拉着她,不停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原来我在普渡寺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我看了你这么久,你居然都没有发现。”狰獬笑着望棠寄情,带上点儿埋怨,手上聚起一团火焰:“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跟他们一起吧。”
31. 一波三折
另一边,三人找到了作怪的狐妖,她左躲右闪,还是没能抵抗住绵密的攻击,左肩受到重创,往后退了五六步才停住。
男人并没有停歇,他的招数干净利落,招招往命门打去。波若雪和常子明在两边配合,都在找机会绕到狐妖背后,形成夹击。
狐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嗤笑道:“居然又见面了,上一次没能在乱葬岗杀了你们,这些日子我总是气得睡不好觉,今日,我就要杀了你们所有人,化解我的心疾!”
常子明扯了扯嘴角,闪身靠近落下一刀,“废话真多。”
狐妖侧身擦过,她抬起手掌往常子明打去,岂料常子明身形如鱼,丝滑滑过,回到柳疏心身边。
“大师兄,这狐妖实在是狡猾,打不过就防守,企图耗尽我们的精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几人打的是持久战,将狐妖往深处逼,但奈何她就是不死,永远保持残血状态。
柳疏心左手持长刀斜立于身侧,指节用力到泛白,但稳如磐石。他凝神观察几秒,忽而足尖点地旋身跃起,刀光如银链划破空气,带着凌厉劲风朝着狐妖胸口处去。
狐妖冷冷一笑,她正要躲避,就见柳疏心将刀调转方向对准自己,这一下让她脑子突然宕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出什么招数来对抗。
一人一妖只离几寸距离之时,柳疏心忽然与刀一起,化作一道白光,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狐妖眨眨眼,左右查找一番,眼神突然停滞。
她缓缓垂下头,看着穿透胸腔的长刀,还在往下滴血。
男人背对着她,仅靠感觉,左手抬起,与右肩擦过,顺势捅入狐妖的心脏。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拔出来。
狐妖顺着力道抖了一下,胸前的大洞哗啦灌风,她嘴唇微微张大,抖动得不停。
常子明见后高兴道:“我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就这么一回事。”
“师兄,这妖怪杀死了,我们快回......”常子明眼睛瞪大,大声道:“师兄小心!”
狐妖转过身,她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体型突然暴涨至三米高,她的皮肤被血管撑得要破不破,面皮爬上无数血丝,她狰狞地大吼一声,随即伸手去捏柳疏心。
柳疏心借她伸出的手作跳板,一下跃至狐妖的肩膀处,又使下长刀,狠厉地砍她的头颅。
长刀飞速朝着目标前进,顺利划破表皮,即将接触到深处的骨头之时——
长刀卡住了。
柳疏心罕见变了脸色,他再用力,想将刀给推进去,奈何狐妖此刻太高大,他再怎么用力,都没法推进。
这一举动可是彻底将狐妖给惹恼了,癫狂般去抓柳疏心,柳疏心好几次惊险闪躲过,他的刀还卡在狐妖的脖子上,没有拿下来。
余波波及到一旁的常子明和波若雪,二人闪躲间极其惊愕,这狐妖不仅没有死掉,还在短短几分钟内狂暴化,达到无法触及的巅峰修为。
狂暴化会出现,只会因为两种情况,一是本身隐藏积蓄修为,在某一个时刻突然爆发,还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汲取了其他人的修为,与自己的合二为一。
波若雪和常子明同时想到一处去,这样的话,那之前过来除妖的弟子们......
怕是早就成了这妖怪的爪下亡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狐妖仰天大笑,胸口的大洞在源源不断地滴血,她却半点没受到影响,拔出脖子上的长刀,血飙出几米远,她当着柳疏心的面,硬生生掰成两半。
常子明、波若雪:“!!!”
“师兄!”二人同时唤道。
波若雪道:“这妖突然狂暴,此时的力量不是我们能抵抗的,还是先撤离吧!”
柳疏心站在狐妖的肩膀上,看着她的模样,没有动作,眼神微微一眯。
“想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狐妖伸出手,一把捏住柳疏心,将他举到半空,准备捏碎、摔死,或是直接生吃。
“会不会有点太迟了?”她的声音依旧娇媚,只是配上如此彪悍的身形,显得有些突兀:“看来今日,只好委屈你死在我的手上了呢。”
力道倏然收紧,柳疏心血色尽失,他没有反抗,下头的常子明和波若雪急死了,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人给救回来。
不过他们二人没有柳疏心有实力,连靠近都没有靠近,狐妖随意挥挥手,二人面前扬起一阵沙,迷糊了眼,风把二人卷了起来,扔得远远的,不知踪影。
自始至终,狐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三番两次想杀她的柳疏心。
“你、要、杀、我?”柳疏心一字一字,慢慢道。
颈脖被尖爪刺破、收紧。空气被蛮横阻断,青紫的色泽正从下额沿着脖颈蔓延,像墨水滴在宣纸上晕开。
他的眼睛异常平静,甚至能看到瞳孔里映出对方因用力而扭曲的脸。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没有挣扎,只是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敲了敲对方宽大的手腕,像是友好地提醒连呼吸间露出的嘶哑气音都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镇定: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考虑一下。”
狐妖挑眉,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死到临头还想讨价还价?”她以为是柳疏心怕死,想争取一点时间。
她不再等待,直接举起柳疏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生吃了他。
“叮铃——叮铃——”柳疏心的脸色青紫,不过神情依旧冷淡,他慢吞吞地,晃着手里的鼎钟。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僧人呢喃念经的声音环绕在狐妖的头顶,成了一道虚环,在她太阳穴处,一点一点收紧。
狐妖疼得手在颤抖,可她不愿意放弃到嘴的猎物,死死咬住下唇,往唇瓣处收缩距离。
“你这个贱/人,把法渡放下!”她尖叫:“不要再摇了,放下!!”
“叮铃——叮铃——”
声音在持续。
狐妖紧紧闭眼,原本如巨树高大的身躯开始泛起微光,骨骼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积雪从松枝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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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手掌逐渐收缩,力度也在逐渐减小。血管在皮肤下隐去,皮肤松弛,要掉不掉地在半空晃动。
她恢复成了原本的大小。
高大、力量。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正在从她身体里溜走。
狐妖想伸手去抓,却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她不愿意相信,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的力量,就被柳疏心这么轻而易举地压制消耗。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狐妖没了狂暴化,与正常的狐妖一样。她失血太多,眼看气息消弱,马上咽气。
“法渡是唯一能控制我的法器,你怎么会知道它的用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连主持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知道!”
“放过我一次,求你放过我一次。”
“我再也不敢害人了,你饶我一命,我此生绝不会踏入人界半步!”
手上的力度被迫松开,柳疏心从高空抛下,他安稳落地。他晃动鼎钟的速度不减,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改变主意:“下辈子注意点。”
“别再碰上我了。”
简单两句,将狐妖的幻想彻底打散。
狐妖开始呼吸困难,求生欲望让她大口呼吸空气,可空气只减不增,她想掐死柳疏心,柳疏心就让她死于窒息。
多么公平。
三道金光打来,施法术的弟子没有注意方向,竟全部打在了柳疏心手上,他一时没有拿住,法渡掉在了地上,声音瞬间停止。
柳疏心反应迅速,立刻俯身去捡,狐妖这次快他一步,抢先把法渡握在手上,用力捏成靡粉。
狐妖简直不敢相信,前一秒还要置她于死地的东西,下一秒她就拿到手,把它销毁。
柳疏心胸口起伏两下,被气得不轻。
明明马上、马上就能把这个祸害给除掉了!
他身后传来三名弟子爽朗的笑声:“柳道友,我们来迟了!刚刚那道法术应该打中了妖怪。我们的师兄们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三名弟子从神月殿出来,紧赶慢赶,终于赶来了,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人,本来心慌了一瞬,但在看见了柳疏心后放心下来。
“柳道友,你怎么不说话?我们没有来迟吧?”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走进之后弱弱道。
“滚!!!”柳疏心怒气滔天。
“滚?”狐妖从地上爬起来,她一个眼神过去,三名弟子就被她隔空捏住颈脖,升到半空。
“来得一点儿也不迟,正正好,真是我的福星。”狐妖劫后余生,笑容扭曲中带着庆幸,“是你一个人死,还他们三个活,还是你们一起死?”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鸟鸣,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
见此情景,狐妖明白过来:“阵法启动,狰獬那边已经搞定了”
“现在,再死三个,就可以开启双生阵。”接二连三的幸运砸向了狐妖,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福,笑道快抽过去。
“不用选了,一起死吧。”
32. 你要杀我吗?
“狰獬——”女声幽幽,弱声轻颤,她的羽睫随着语调上下抖动,面无血色,无助地道:“你要杀我吗?”
“就因为我拒绝了你的告白,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吗?”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小步小步地往狰獬那处迈去:“我现在答应你,还来得及吗?”
狰獬面无表情,内心的火气烧得旺盛,他突然笑了,从胸腔里憋出来的笑:“后悔了?”
棠寄情点点头:“后悔了。”
“晚了。”
男人很是厌烦,他的眉头紧蹙,手上团的火焰更盛,要打不打的,把棠寄情的心吊得七上八下。
她不禁内心咒骂,这虎妖来得真是时候,恰好在她什么战斗力都没有的时候出现。她现在就是个脆皮,谁来碰一下,她都嘎巴一下能死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她旁边的李若嫣了。
“可是你也骗了我,不是吗?”棠寄情忍着恶心,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去碰他的手。见他没有躲,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情绪出现,就大胆了点,绕过他手上的火焰,去抓住他的手腕。
女孩的力度小,跟蚊子落在手上一样,挠得心痒痒。狰獬没有说话,冷脸看她。
“你原形是一只老虎,却要变成一只猫来我身边。你的修为应该比我高,所以我都没有探测出来。”棠寄情道:“狰獬,你欺负我修为低,我拒绝了一次你的告白,我们扯平了好吗?你就不要生我气了。”
李若嫣听着心惊胆战,她没想到棠寄情胆子这么大,敢和面前的人讨价还价。她握紧了手,死死盯着男人,想把他盯出一个洞。
她原以为在普渡寺的事情是她的梦境,没想到是真的有这么个男人。
狰獬感受到炽热的目光,顺着望去对视,挑眉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你是妖。”李若嫣恍恍惚惚,她不可置信,声线颤抖:“在普渡寺,不是梦。”
“自然不是。”狰獬一笑:“多亏了公主殿下,如若不是你身上的阴气掩盖了我的妖气,我怎么会有机会跟着公主混入皇宫,布下今日的阵法?”
李若嫣往后倒退几步,狰獬一个眼神过去,将人直接定在原地:“公主别着急走,在下等你多时了。”
狰獬转眸,看着棠寄情。她的话竟然让男人手上的火焰小了一大圈,没有刚刚那样旺盛,眼神也错开一瞬。
“狰獬。”棠寄情叫了他一声,“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答应你的,我本就对你有好感,不然当初为什么宁愿忤逆我师兄也要将你留在身边?还要用锁妖绳捆住你怕你跑了,必须跟你同床共寝。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棠寄情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狰獬这个神经病会不会听进去。她现在迫切要把李若嫣带回去,找到柳疏心,让他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虎妖打死。
她这话一下说到狰獬心坎。男人手上的火焰彻底熄灭,他一把将她拉得更近,他比她高很多,所以看她的时候视线是很向下的,他的眼型与寅媚相同,都是朝上吊的,但他的眼睛生得好看许多,搭配上斜长的眉,不苟言笑的模样,是普通男性很难达到的颜值水平。
他凝视好一阵,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棠寄情见有希望,忙不迭点头:“真的!”个屁,等我找到机会,你看我打不打死你,死流氓。
“确定不是为了活命骗我的?”
“……嗯嗯!”
“好。”狰獬的心情说变就变,刚刚他怒不可遏,现下就已经风和日丽。他搂着人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等阵法结束,我们就成亲。”
棠寄情全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直掉。她看安抚好了狰獬的心情,乘胜追击道:“那狰獬,你把她放走吧,她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我和你回去成亲。”
“不许!”还没等狰獬说话,一旁的李若嫣抢先一步开口,她紧握拳头,看着因为虚弱无力反抗而虚与委蛇的棠寄情,还有面色不虞的狰獬,她的一身傲骨,不允许她看着棠寄情折腰:
“皇室贵胄,素以高洁为范,岂会借他人为阶下之石以求苟活。”
她整理衣襟,挺起胸膛,贵女气质一下彰显。李若嫣仰头道:“本宫今日落在你手上,是本宫倒霉,本宫任你处置,你将她放走,有什么事情,本宫一人担下足矣。”
狰獬不屑地道:“担?公主殿下拿什么担。是你的命,还是整个皇室?”
“本宫说了,我一人足矣。”
“跟公主殿下开玩笑的。”狰獬放在棠寄情腰上的手缓缓上移,一下一下,轻抚她柔顺的发丝,“这些我都要。公主拿这些来作为条件交换,一点都不吸引人。”
棠寄情战栗。她咬紧牙关,不懂这时候李若嫣跳出来做什么。她没有看出来是在替她争取机会吗?怎么就不明白呢。
而且狰獬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说要杀尽皇室、自己做皇帝?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每届帝王都是天道亲自挑选定下的,帝王命格不可更改,如若有所偏移,天道会降下天谴,狰獬就算有命夺,也没命享。
那这是图什么呢。
“狰獬你不要冲动,不要听她说的胡话。”棠寄情借机拉下他的手,放在头发上的恶心触感消失。她十分虚弱,隔着衣服晃他的手腕,几乎没有什么力气:“有什么你冲我来,皇家之人与寻常人不同,你杀不得,会遭天谴的。”
狰獬莫名愉悦:“你在关心我?放心,我不会杀她的,命格不会改变,只是会换个人当。”
他道:“棠寄情,想不想当皇后?”
[我许你的不会变。]
[你是我的妻。]
脑海中突兀地想起这两句话。
棠寄情张了张口,她突然一下,大脑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逆天改命,与人交换命格。
帝王命格依旧是推进的,只是在命格之下更换了人。
这是钻了天道的空子。天道只关心命格有没有受到损害,是否正常推进,其余的,天道不会干涉。
棠寄情看着面前的阵法,与在古书上看见的联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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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阵。
“这是双生阵。”棠寄情轻喃。
“不错。”狰獬给她解释:“俗称换命阵。用多人灵魂祭阵,来让一人完成换命。”
棠寄情听完,身子一下子软下去,几乎站不住。
狰獬托住她:“等下再和你聊。”狰獬手上浮出一双眼球,抛在空中,随后咬破手指,在半空画符:“现在,我要做能让你当皇后的事。”
轰隆——
地上的棺材开始震动,棺木的纹理浮现光线,从半空俯视,一个阵法图案缓缓呈现出来。
金线游走到李若嫣周围,给她围绕成了一个光圈。她骤然升至半空,被一股强力拉到了棺材里。
狭窄的空间里只看得到三寸天空,靠在棺材旁的棺材板被控制着,逐渐盖在棺材上。
棠寄情死死攥住狰獬的手腕,想嵌进他的肌肤之中,她吼道:“狰獬,住手!你是不想活了吗?!”敢活埋当朝公主!
狰獬一手画符,一手钳住她的脸颊,强行掰过去,看向李若嫣的棺材:“把她看好了,要是跑出来,你就替她去死。”
轰隆——
谈论间,场地上的三百三十副棺材板都将合上,剩下三个,还在等待什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没有留给棠寄情思考的时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取出破妄,刺向狰獬。
狰獬分了一抹注意力在她身上,很快躲过,只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刀痕,他抬手看了眼,渐渐笑了,笑容僵硬,扭曲:“不是想活命吗,为什么还要激怒我?”
棠寄情气喘吁吁,她差点连使唤破妄的力气都没了,她颤抖着,咬着牙,“我不会让你如愿。”
语音落下,她调动了全身最后的灵力,闪身过去,将剩下的三副棺材板合上。狰獬不可能让她这么做,立刻施打法术阻止。
他这一分神,其他棺材板合上的速度就缓下来。棠寄情跳进李若嫣的棺材之中,她解开李若嫣身上的束缚,手顿了顿,随后下定决心,生生从腹部挖出自己的内丹。
棠寄情有些自嘲般想,她这两辈子,和挖内丹这件事情真是有缘分。
上一世是柳疏心挖的,为了成神。
这一次是她自己主动挖的,为了救人。
她没有理会李若嫣震惊的眼神,在棺材合上的最后一秒,把人给推出去。
“把内丹拿好,狰獬不会攻击你的。一旦有人想进攻,它就会立刻自爆,玉石俱焚。”
狰獬瞳孔瞪大,瞪得双目充血,他没想到,她真的可以为了别人去死。
李若嫣踉跄几下,跌落在地。因此错过了棠寄情此时此刻的表情:
她双眼半睁着,瞳孔涣散,眼神没了焦点,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在晃动,在棺材缝隙间,她看见了澄净的天空。
像是被清洗过了淡蓝色绸缎,几缕稀薄的白云如同揉碎的棉絮,轻飘飘地浮在天边。鸟儿惬意地扑闪翅膀,偶尔发出一声慵懒的鸣啼。
这样好的天景,只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33. 断右臂
生死契突然发作,柳疏心心口一阵剧痛,又伴随着失去什么的空落感。他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狐妖悬空锁着的三名弟子呼吸越来越困难,纷纷挣扎着伸出手拉扯脖颈的禁锢。挣扎间空气逐渐薄弱,几人双目瞪出,脸色青紫。
忽然,困住自己的禁锢松开,几人摔落在地,大口大口拼命喘气。
狐妖双手抓住脖颈上的禁锢,男人的大手劲道有力,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他罕见狠着脸,声音近乎冰冷至极:“那只虎妖对棠寄情做了什么?”
狐妖不明白,为何局势一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刚刚他还那么弱,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悍。
难道说,他一直都是装的?
狐妖大骇,一是吃惊他是怎么知晓的,二是惊怒他在她面前隐藏实力。她道:“你、你为什么会知、知道?”
柳疏心不跟她多言,指尖一缕灵力强势钻入她的眉心,迫挟她打开神府。
他要使用搜魂术。
“不,不要!不要!!”狐妖意识到他的举动,在他手上像一条案板上的鱼疯狂挣扎,却敌不过柳疏心的压制,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启搜魂术。
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疼痛,每一丝精神都在排斥,最终,柳疏心收回手,他已经探测完了一切,随手扔过狐妖,朝着一处地方奔去。
狐妖瞪大眼,瘫在地上,没了呼吸。
三名弟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意是来援助师兄们,结果自己却差点命丧于此。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他们的师兄,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一时间寂静无言,大家都在消化情绪。不一会儿,一人擦干了泪,道:“我们还是回皇宫,看护好贵人们,不要给柳道友拖后腿。”
另外两人同意点头,三魂六魄散了一半,踉跄着折返。
。
狰獬保持推出法术的动作,他僵硬在原地,如同一座木雕,许久都没有变化,一双眼瞧着合得死死的棺材,眼眶涩然,竟还落下一滴水珠。
阵法启动,中途不可取消,不可更改,否则启阵之人会遭到强烈反噬。
现在的阵法启动了一半,还差一部分,就等狐妖那边的三个魂魄,一旦聚齐,双生阵立刻起效,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就可以交换命格。
李若嫣紧紧捏住那一颗小小的、滚烫的内丹。它离开了内府,就失去了羊水,此时此刻它散发的红光无比虚弱,正如同它母亲的状态一般。可它承载着棠寄情的希望,在必要时刻,会选择自爆,保护好李若嫣最后一程。
李若嫣狼狈地爬起来,她握紧拳头,脖颈上青筋暴起,一根一根,突兀地列在上面。她双目喷火,一字一字,攻击着可以随时取她性命的人:“你不是妖怪,不是很厉害吗?把她放出来,我和她交换。你听到了没,我和她交换!!!”
狰獬扯了扯唇:“滚。”双生阵启动,棺材无法被打开,只有等结束之后。
而那时,棺材里的人早就被吸干净了魂魄,出来的只是一具空壳。
“你把她放出来!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李若嫣怒气上头,直接过去拽着狰獬的衣襟,狠狠勒住他:“你把她还给我!”
狰獬回过神,同样怒气冲冲地看她,他刚想动手,余光瞥见了她手上紧紧捏住的内丹,最终闭了闭眼,沙哑道:“把她给你的东西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做梦!”李若嫣道:“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妥协。”
“你今日最好能完成你说的劳什子交换命格,如果做不到,本宫哪怕付出惨烈的代价,也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棠寄情为了让她活,选择替代她进入棺材。她只是一个凡人,区区一条命,无法和妖魔做抵抗。
可恰好她只有一条命,没有后顾之忧,真对抗起来,她能用十成十的精力来应对。
就像那句古话: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若嫣就是这个赤脚的。
狰獬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那我就成全你。”
他手上凝聚光团,李若嫣手上的内丹感受到了危险,立刻浮现出旺盛的红光,即将自爆。
李若嫣没有放手:“好,那我们一起给她陪葬。”
刚要打去,狰獬后背感受到了一阵风,他挣脱掉李若嫣的束缚,往后发力。来人动作狠辣,很快与他对决起来,二人实力所差无几,打起来谁也不让谁,但毕竟对方的实战经验丰富些,最终狰獬心口挨了一掌,他被打到树上,狠狠吐出一口心头血。
狰獬不在意地擦拭掉,看着眼前的熟人,扬起唇角道:“这不是柳道友么?熟人下起手来一点都没留情啊。”
柳疏心上步,施了一点力,将李若嫣手中的内丹拿过来,挥了挥衣袖,人立刻消失于此。
此时此刻,变成了两个人的战场。
狰獬笑容不减,饶有兴趣地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柳疏心一个闪身上前,右手化作爪伸进狰獬的左胸口,捏住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你之前的灵力全部泄露,现下不过恢复了一点,我一旦用点力,你就能立马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信么?”
狰獬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被说中了要害:“你怎么知道?”
“你把棠寄情怎么了。”柳疏心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
“我能怎么样她。”狰獬耸肩:“是她自己要逞英雄。本来死的应该是你刚刚送走的公主殿下,她非要替她去死,拦都拦不住。”
柳疏心的手用了点儿力,狰獬的面色立刻失去血色,他额头出了薄汗,隐忍地道:“柳疏心,你别太过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她的命。”
柳疏心忍着怒气,闭上眼,再睁眼时,他道:“她将来信任你,把你当作她的亲信,你以前却是这样对待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狰獬拧着眉道:“什么未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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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男人动了杀心,手上一点一点在缩小力道:“还是死了好。我会代替你,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狰獬被迫张大嘴吸气,他感受到生命在眼前这个发疯的男人手上流逝,即将消耗殆尽。
突然,柳疏心手剧烈颤抖一下,他好像也不好受,但依旧没有放手。捏住狰獬心脏的那只手在不停地上下抖动,衣袖滑到手肘处,手臂上,一条狰狞笔直的黑线显露出来。
这条黑线贯穿了他整个小臂,在苍白的肤色上明显可怖,如同一条盘踞的蛇,慢慢悠悠,吐着蛇信子。
很快,狰獬开始失去意识。
他眼前的男人出现了重影,刚开始是两个,后面变成三个,最终发展成他数不清的重影。
乌云以难以预估的速度快速靠近这里,正正好在柳疏心头上。
“啪啦——”一道惊雷降下,击中柳疏心的手臂。
他嘴唇溢出鲜血,疼痛没有让他停手,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疯狂:“快死!”
狰獬恍惚地,逐渐闭眼。
“啪啦——”再一道惊雷,再一次击中柳疏心。
柳疏心的半条手臂被劈得皮开肉绽,呼吸间都能闻到烤肉味。惊雷下降的频率越来越高,只要柳疏心不住手,就永远不会停止。
终于,在他的右手劈得只有白骨的时候,他的手臂断了,右臂只有上半部分,小臂的地方插在狰獬的心脏里,失去了控制的小臂仍旧保持着动作,还想去捏。
再一道雷落下,那半边小臂被劈成了碎末,从狰獬的心脏里落下。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狰獬瘫倒在地上,他没有停歇,立马化成原形,朝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奔跑,连回头都不敢。
目的达成,乌云惊雷默默散去。树荫下,男人半垂着眼,看着只有半截胳膊的右手,还有地上捡不起来、拼不起来的小臂,他凝视不语。
生死契滚烫,他的辛苦都快要烫焦了。伴随着契约的指引,他一步一步,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走到一个严丝合缝的棺材前,他盯了半晌,才伸出完整无缺的左手,轻轻抚摸棺材上的纹路,如同抚摸里面挣扎的人。
“对不起。”他哑了声音,道:“我尝试过了,我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狰獬本应该死在他的手上,可总是吊着一口气;晴朗的天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乌云打雷,还恰好打在他的手臂,接连往下打,直到他没有办法再攻击狰獬,让狰獬眼睁睁从他手里逃脱。
柳疏心缓缓低头,嘴唇落在了棺材上,轻轻碰了下。
里面传出一点动静,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回应。
他慢慢坐下,盘腿坐在棺材旁边,左手自然垂落于膝盖处,轻声念着什么,在他和棺材周围出现了一道保护罩。
他知道,棠寄情一定不会死在这场祭阵之中,可他还是建立了保护罩,不让人靠近此处,不让人干扰到棠寄情。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34. 被做局了
第八次醒来。
棠寄情睁开眼,头顶是沉重的棺材板,上面满是血手印。
修仙者的生命有两条,心脏和内府。她失去了内丹,却不会立刻死去。
躺在狭窄的棺材之中,空气非常稀薄,如果她不能打开棺材板,那里面的空气很快就会被她吸食干净。哪怕她有两条命,可也无法在没有空气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失去了内丹就是失去了灵力。如今的棠寄情和普通人一样,做什么事情只能靠自身力气。她尝试过多种自救方式:推开棺材板,大声呼救,用手扒拉棺材板发出声音。可是没有一样有效果。
外界如今怎么样了?狰獬有杀李若嫣吗?李若嫣有跑掉吗?师兄那边如何了?大殿的相师是不是真的如她猜测那般动手了?
她一个都不知道。
为了减少吸食空气,她只能逼迫自己不停地睡,睡着时呼吸空气就不会很多,她还可以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封闭小巧的空间容易引发人思考。棠寄情反问自己,一个如此惜命的人,为了另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皇室公主可以以命换命,这真的值得吗?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回到那时做选择,她会怎么选。
是假装无能为力,还是......
像现在一样,同样以命换命?
棠寄情的眼皮逐渐沉重,她即将第九次睡去,但这一次,小巧的空间里空气仅剩一点,她还能不能再次醒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她闭着眼,在意识混沌之时,她居然开口说话了:“我会。”
因为她有良心。
修仙人,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既然学习了常人无法学习的,达到了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那在世人遇到危险时,就应该出手相救。
今日就算是一个乞丐,一个老人在此,她同样会选择拯救。
原因无他。
她有良心,有一颗仁慈之心。
...
寅眉等了许久,阵法启动是启动了,但迟迟未能推进,她不免焦躁起来。恰好此刻,狰獬传音过来:
[柳疏心出现,阻碍推进,不可对抗,先跑为上。]
寅眉脸色铁青,策划了如此久的双生阵居然因为一个小小修仙者而不可推进,寅眉不甘心,近在咫尺的机会,她这次抓不住,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她不得而知了。
于是乎,她将主意打在了大殿剩余的三人身上。
两位贵妇人,和一位天子,都不是好办的料。
按照理论,天子是帝王命格动不得,但如果让天子入阵,阵法推进的同时命格就能够交换呢?那天子就不是帝王命格了,届时殒命,也不是一个凡人而已。
不过这一切都是寅眉的推测,具体实施起来是怎样的,她并不清楚。
可眼下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次。
“陛下,二位娘娘,外界迟迟没有动静,想必妖孽已经除去。那些仙者即奉命前来维护祭祀典礼的顺利举行,如今举行完毕,怕是早已默默离去,就不必再等待回复了。这大殿密封不通空气,还是尽快出去,莫要扰了陛下和二位娘娘的圣体。”
刘芷还担心着李若嫣:“心儿还未回来,本宫实在放心不下,还是等棠寄情带她回来之后再说吧。”
刘韵慈听着眉眼一动,她朝着寅眉投了眼神,寅眉垂眼安抚道:“娘娘莫要担心,方才我为公主殿下算了一卦,卦象平稳,公主殿下没有受伤,想必不久之后就能自己回来了。”
话音刚落,大殿外就传来了巨大的坠落声,随后听着那道女声道:“狰獬?狰獬!”
对于李若嫣来说就是眨眼的工夫,上一秒还在树林里和狰獬对峙,下一秒就回到了大殿,因此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朝着空气咒骂:“我管你是什么妖怪,你滚出来,把棠寄情交出来!”
刘芷听到声音大喜过望,立马跑下高座,连礼仪都来不及顾了。寅眉顺势打开结界,让人顺利出去。
皇帝搀着祖母,双眼幽深,他将寅眉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见她能解除结界,心中警惕更甚。
下楼时,刘韵慈脚下力度不稳,皇帝握紧一把,刚要松开,刘韵慈反而握紧他。
“谕儿。”刘韵慈慢慢走着路,看着眼前逐渐明亮的路,道:“祖母从不信妖魔神仙,你也不信。但这次,你得跟着祖母信一次。”
皇帝皱眉:“祖母?”
“天意所指,天命难违。”老妇人落下一句晦涩难懂的话,松开他,一步步往外走去。
皇帝拿出那支扇骨,单手背在身后,思索着,往外去。
刘芷三步并两步上了启坛,抓住李若嫣的胳膊上下打量:“心儿,你可算回来了,母后担心你得不得了。你怎么自己就跑走了?”
李若嫣愣了几秒,似才反应过来,她急切地拉着刘芷:“母后,棠寄情有危险!心儿差点被妖怪弄死,是棠寄情替了心儿,她现在生死不明,我们快去救她!”
她拉着刘芷就要走,刘芷一头雾水:“心儿,你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若嫣整理思绪,以最简约的语句阐述情况:“有一个叫狰獬的妖怪在薄雾林设立阵法,想将儿臣活埋启动阵法,但棠寄情在最后时刻将儿臣推出棺材,替儿臣入了棺材。母后,生死关头,我们必须去救她!”
刘芷没有动,她站在原地,拉扯住李若嫣:“心儿,你我只是凡人,哪里能抵抗得住妖怪?更何况,你现下不是好好的吗?就不要自找麻烦了。”
李若嫣如同晴天霹雳,她脑袋一片空,呆呆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她最亲近的血脉,是她最尊敬的母后。身体上,她塑了她的三庭五眼;心灵上,她教会了她许多道理。
此刻,她却告诉她,不要自找麻烦。
“母后......”李若嫣哆嗦了下,道:“她救了儿臣啊......”
刘芷闭上眼:“母后会找世界上最厉害的工匠为她塑碑,让史官记载下来,她会以英雄的身份,在后人的口中流传。”
李若嫣慌了,她挣脱束缚,跑到刘韵慈面前:“祖母,棠寄情救了孙儿,孙儿是不是应该也去救她?”
刘韵慈躲避她的手,“万般皆是命,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李若嫣恍惚地,她余光瞥见了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人,忘记了礼仪尊卑,过去求他:“哥哥,你救救棠寄情好不好?你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去救棠寄情好不好?”
“哥哥,心儿求你了哥哥......”
年轻帝王平日最爱这个唯一的妹妹,只要不是过分要求,他几乎都会满足。但这一次,他轻轻扯出了衣袍,“心儿。”
轻轻两个字,李若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刻,李若嫣的三观彻底崩塌,她瘫倒在地,仰望着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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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亲人,居然像是第一次见。
好陌生。
“来人。”皇帝一声令下:“公主受惊,带她下去休息。没有朕的吩咐,不可让公主离殿。”
大好的时机,寅眉岂能放过。李若嫣的突然出现意味着不用冒险献祭帝王就能推进阵法。
是以她从后面缓缓道:“既来之,何走之?”
寅眉拿出铃铛,晃动着,破裂的启坛开始颤动,然后重塑。
刘芷大惊:“相师,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她一掌风过去,三个女人被分开,站在了她规划好的位置上,“为保证不出差池,双生阵可是需要两头同时操作才可圆满。薄雾林缺的三个位置,就由你们三位补上罢。”
“对了,临死前我想给太后娘娘说一句。”寅眉同样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铃铛上,作为阵眼:“多谢您给公主做的雕塑,极阴之人配上极阴之塑,削减了皇家之气,法力高深的妖物才有机会进入皇宫,成为相师,布下今日之阵。”
“你是妖?!”刘芷护在李若嫣面前,伸出手指她:“来人!快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寅眉摇晃铃铛,地板上的古老文字开始发烫,烫金色如波浪一样来回呈现。衣袖间飞出数百张符纸,在半空包围住几人,她念着咒语,符纸在半空燃烧,烧掉的灰烬落下,灼了贵妇人们金贵的服饰面料。
和刘芷的慌张相比,刘韵慈就显得平静许多。她只问了一句:“李若嫣陷梦,可是你所为?”
寅眉瞥了一眼失神的少女,含笑道:“这就得娘娘你问问殿下了。”
刘韵慈锐眼望去,只见失神的少女摇头:“祖母,心儿并不是被妖魔侵扰,而是......是心儿自愿的。”
“因为梦中那人,和祖母幼时的小像长得一模一样,她也让我叫她韵慈祖母。”
刘韵慈身形一震,她摇摇晃晃,差点倒下。
片刻后,她点点头:“好,哀家知道了。”
贵妇人的鬓角又长了些银丝,她浑然不觉,深深叹了口气:“多活了几十年,还能冠誉如此地位,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娘娘既有如此觉悟,那第一个,就由娘娘来吧。”寅眉闭眼再睁开,瞳孔变换成了金色,她张开嘴,露出里面的獠牙,然后就要扑去。
来自对周围环境的敏锐,她觉察到自己背后传来危险,侧身躲过,反手扼住来人的颈脖。
年轻帝王高举扇骨,他额头青筋鼓起,狠狠往下一插!
寅眉不得不松开手,她一掌拍去,帝王不躲不避,又是一下刺去。
即将相撞间,男人身上迸发出一阵恢宏的金光,寅眉这次来不及躲避,直直受了,她被拍到启坛边缘的木桩上,心胸受了重创。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并不知道刚刚的那道光是怎么来的。
寅眉心中知晓,是天道在保护他。命格没有被交换,人间帝王她无论如何都动不得。因此她恨得牙痒,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将他定在一处不过来干扰。
“都得给我死!”她狠厉道,再度施法,地上的文字受到召唤,渐渐地,剥离了地面,立在地上,朝着三人奔来。
远处传来两道凛冽的术法,保护住了三人。二人疾跑而至,一人甩出长刀直奔目标,一人助跑起跳,双手握着刀,从上往下砍。
“老妖怪,你的死期到了!”常子明喝声。
35. 她在哪里
吧嗒、吧嗒。
起初的雨水只是几颗珍珠一样,轻柔地降临。而后不久,它积蓄起来,开始变成绵密的针线,哗啦啦地下坠。
冷、好冷。
棺材、封闭。
露天、雨水。
怎么会有雨水,她不是应该在......
少女皱了皱眉,她的脑袋疼痛欲裂,神志混沌。
她记不起来了,但应该是一个封闭空间才对,但现在,她在哪里?
雨势逐渐变大,还伴随着阵阵惊雷,落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嘴角的润泽,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冷冻人。
雨水拍打她的眼,她曲卷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雨水带来的寒意正在一点一点唤醒沉睡的神经。她很想起来,可浑身上下半点力气也无,酸痛无比,尤其是腹部,像是开了一个口子,雨水浸入,将伤口泡胀,难以言喻的疼痛。
身下是泥泞的土,手感十分难受,她既起不来,也走不了,神志越是清醒,她越是能感受到如今处境的艰难,她干脆不挣扎了,闭上眼继续睡过去,最好不要醒了,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不知过了多久,雨好像停了,又好像没有。她的身上没有再接触到雨水,可又能听到雨水拍打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她睁了睁眼,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有人站在面前举伞不动,那人长什么模样,她一点看不清。
出于求生本能,棠寄情艰难伸手,抓住那人的裤脚,布料粗糙,摩挲着她的伤口,疼痛更盛:“别、别走,救、救我。”
那人没有回答她,俯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蹲下身,雨水顺着伞檐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轻柔拨开在她面颊上胡乱的发丝,将她的模样看进心口,良久,他启唇:“怎么救?”
他一开口,声音顺着耳廓轻轻流淌。不似惊雷般震耳,也不像寒风般刺骨,反倒像是春日里晒了半晌的棉被,带着舒适柔和的温度。
“把我带、带走,越远越好。”棠寄情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又晕了过去,可却没有放手,生怕人跑了似的。
...
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叫着,站了一排,个个睁大黄豆大小的眼睛,眼巴巴往里探。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男人伸手,挨个点了点额头:“不要吵到她。”
小麻雀们被摸得晕晕乎乎,还想再排队被摸。男人好脾气地一个个摸完,才慢慢赶它们走:“出去飞一会儿,别挡住阳光。”
心满意足后小麻雀们非常给面子,扑棱着翅膀飞走,姣好的阳光倾泻进入,洒在里屋的地板上,地面都晒得暖乎乎的。
窗棂上落了几根羽毛,男人随意拾起一根,走了进去,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侧坐在床边,用这根细小的羽毛,在她唇间描摹。
羽毛的绒毛簌簌扫过唇纹,少女唇色恢复红润,如同正熟的樱桃。男人不自觉地屏息,每一次若有若无的摩挲都像是要融进呼吸里。少女的睫毛突然颤动,明明她才是打扰的那个,男人却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收回手,羽毛还黏在少女的嘴角,随着极浅的鼻息轻轻摇晃。
气氛安静下来,在沉默中,两人的呼吸交织、同步。随后,床上的少女的睫毛再次颤动,睁开眼。
棠寄情头痛欲裂,意识正在重新回笼。她的眼前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她微微睁大眼却可悲地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瞧见他的轮廓。
没了内丹,眼睛也半瞎,接下来该怎么活,她暂且不清楚。
男人觉察到她起身的动作,在她腰下塞了一个枕头让她好起来一些,又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她:“有哪里不适?”
棠寄情不知道他递了个什么东西过来,下意识往后撤了点,撇过头。
男人垂眼,手上的茶杯掉了漆,是他家唯一一个没有豁口的茶杯。他抿唇道:“不喝吗?”
棠寄这才意识到他递过来的是什么,喉咙火辣辣地疼,她赶紧去接,第一下手背擦过茶杯,第二下才接住,仰头狠狠喝光。
“还有吗?”棠寄情舔了舔唇,唇瓣上掠起一阵水光:“我还想喝。”
男人将茶壶拿过来,他倒一杯棠寄情喝一杯,直到喝个水饱才停下:“不用了,谢谢。”
语气疏离有礼,让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棠寄情摸索着把腰下的枕头拿开,又躺下去。她闭上眼,很是摆烂,希望就这么睡死掉。
她在破境之时突然入魔,还被同门弟子发现。昔日沧澜宗最有潜力修炼成仙的大弟子,一朝成了过街老鼠,人见人打。
没了敬仰的声音,只有师父失望的眼神。她在众目睽睽下,被师父剖开内府夺去内丹,失去修为,永世不可修仙。
下山时她被弟子埋伏,没有修为的她无法施法,只能被压着打,她被打了个半死,滚落下山崖。那些人以为她必死无疑,遂放弃追逐过来。
一身傲骨,被折了个干净。
还活着做什么呢?她想,修炼成仙是她毕生愿望,她凭借此目标生活。如今没了希望,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可她又是个怕疼的,在水坑里疼得多次晕厥就是不死,见到有人来下意识求救。她不是想活,只是怕疼,如果可以无痛死亡,她二话不说直接打头阵。
脸上突然覆盖下一个冰凉的东西,棠寄情吓得立马坐起来扔开,等她起身之后小心摸了摸,才发现是一个沾了水的帕子。
“把脸擦一擦。”男人从外进来,端了一个水盆,他见帕子被棠寄情扔了,道:“捡起来,把脸给擦干净。”
棠寄情犹豫一下还是照做。她的眼睛不是完全瞎掉,能看见外界,就是非常模糊,连近在咫尺的手掌都成了朦胧的虚影。她并没有大呼小叫,擦干净脸之后她将帕子递给男人,男人拿过那一头,她却没有放手。
她仰起头,看着这个比她高许多的虚影,道:“谢谢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呢?钱?还是其他的?只要我能满足你。”
男人的手加了点力度,把帕子扯回,放水盆里搓洗:“我什么都不要。”
他道:“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棠寄情愣了下,不明所以,却还是答道:“棠寄情。”
男人“嗯”了声,就打算抱着水盆离开。
“等等。”棠寄情去抓他,“礼尚往来,我告诉了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疏心。”他没有理会那点微弱的力道,留个棠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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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一个挺阔的背影。
...
在柳疏心这里静养了大半月,棠寄情大致摸清楚了他的情况。
他住在一个小镇上,这里很是贫穷,却崇尚修仙,每十年会有仙人来镇上测试,柳疏心和同镇另一个人都入选了,半月前柳疏心本是赶路前去参加选拔,却被倒下的棠寄情缠住,于是把人带着折返回来。
有趣的是,测试柳疏心的那个仙人,正是沧澜宗的弟子。
外头阳光正好,棠寄情摸索着出门,视线中映出一个比较大的椅子,这是柳疏心专门为她做的摇摇椅,为了鼓励她多出门晒太阳。
她缓缓走过去,躺在上面,椅子前后摇摇晃晃,沐浴在日光下,困意逐渐袭来。
院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棠寄情这些日子总能听到,起初她还有些反应,越到后来她反而把这当成了摇篮曲,不听着还反倒睡不着。
外面的人没听见她阻止,交谈声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大声,说到后面完全喊了起来:
“大姑娘家家的真不知羞,成天赖在一个未娶妻的男人家里算什么事!”
“就是!今年镇上好不容易出了两个有仙骨的孩子,为了她,柳家孩子都没能去!眼看就要到截止时间,这孩子再不去机会可就作废了!”
“不知道这姑娘安的什么心,平平绊住了别人的脚!这些天也没看她出来过,一看就是个懒惰的,这柳家孩子真是瞎了眼,找个这么懒的姑娘。就凭他那副长相,咱们镇上哪家姑娘不喜欢她,哪家姑娘不想嫁给他?”
“......”
日头渐渐落下,天气转凉,棠寄情被冷醒了,醒来恰好与男人四目相对,男人正拿着毯子盖在她身上,见她醒来,便收了手:“进去睡吧,外面凉了。”
毯子边的线有些炸开,不注意勾住了柳疏心的手,也勾住了棠寄情胸前的衣服。
他拉了拉,没有拉开,只能凑近些去解开,身后的头发调皮地往前面来。棠寄情伸手,牵住了他的一缕头发,发丝顺滑有光泽,她拿在手上把玩:“柳疏心,我听说你通过了沧澜宗的测试,那日是要去沧澜宗参加选拔的?”
毛线毯上的线你缠着我,我缠着你,一时间还无法完美解开。柳疏心耐心顺着找源头:“你听谁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棠寄情抬眼看了下他,见他专注地弄着,悄咪咪地,把他的头发往鼻尖一凑,细细嗅了嗅。柳疏心的头发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棠寄情头发的味道一模一样,可由于并非是自己的头发,在别人身上闻到,她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柳疏心,你用的什么洗头发?怎么这么香呀。”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随后有些粗暴地扯了扯线头,快速结束战斗。他把头发拿回来,就要离开。
“你想修仙吗?我可以教你呀。”棠寄情勾着他的腰带,往自己这处带了带,这点细微的力道不足以牵动男人的身体,但他往后退了点,回头看她。
棠寄情一手撑住下巴,笑着偏头,在一片模糊中对视:“不过,我有条件的。”
“我那日的惨状你也看到了,沧澜宗的弟子肆意欺辱我。我没了修为,再也没法修仙了。”
“我教你修炼,你愿不愿意,替我报仇?”
36. 换一个目标
那日之后,柳疏心开始躲她了。
天蒙蒙亮就出门,月上梢头才归。早中晚会给她在桌上留饭,她吃了直接放在那里就可以,就是见不到人。
连续了几日,棠寄情决定,势必要蹲守到他问个清楚。
是觉得她赖在他家太久嫌她烦,还是其他意思。
如果嫌她烦,她收拾好东西走就是,哪里用得着这样,她又不是懂不起。
于是这天夜晚,棠寄情早早吹了灯,做一个已经歇息的假象,然后坐在门槛上靠着门,等着他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棠寄情哈欠连天,眼角逼出了一滴眼泪,门外才传来刻意压制的开门声,又轻轻合上。
棠寄情赶紧打起精神,耳朵贴在屋门上听了会儿,随后站起身,整理好衣服,直直推开门。
柳疏心脚步一顿,没有看她,加快了脚步。
棠寄情:“......”她是什么煞神吗,就这么躲她。
“站住。”棠寄情叉腰呵道。
柳疏心不语,只更加快了脚步。
棠寄情见他不听话,立即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抓他,把人拽到自己屋子里,背靠着门,不准他出去。
“让开。”
“不让。”棠寄情不听他的:“你这段时间总是躲我,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逮住你,才不让呢。”
柳疏心有些无奈:“那松开手总可以吗?”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
棠寄情抓得更紧了些,强硬地把人带近些,近到她能看清柳疏心脸上细小的绒毛,和略微有些干涩的嘴唇。
“我上次说的话,你是同意不同意?”她问道。
柳疏心道:“你说的什么话?”
“少装傻。”棠寄情直接戳破他:“我教你修仙,你替我报仇,干不干?”
远离喧嚣的日子,棠寄情梳理好自己的情绪,想明白很多。
既然上天眷顾她,让她活了下来,那当日被驱逐打压之仇不可不报。她做事一向是礼尚往来,当日她被哪些人欺负,又受了哪些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必须十倍奉还。
她是没了修为,可又不是不能培养其他人替她报仇。沧澜宗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能被沧澜宗选中的弟子大多根骨奇佳,稍稍努力,可以达到很高的境界。
她有心想培养柳疏心。
“不干。”柳疏心拒绝。
“你都没有听完,都不知道我要你怎么报仇就拒绝我了?”棠寄情不高兴:“还是说你其实早已厌烦了我,觉得我在你家待了太久,外面传了些流言蜚语,让你不舒服了?”
其实也能理解,这点修仙者和凡人一样,都是注重名节的。棠寄情刚开始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碍于伤势以及离开后不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于是腆着脸多住了一段时间,谁知道柳疏心对她这么体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以前几乎没有体验过,这一体验就有些沉沦其中了,现下让她走,她还有点舍不得。
但舍不得也要舍得,她总不能一辈子耽误他,赖他家不走吧。
“我知道了。”棠寄情想通了,把人放开,“你走吧,我不耽误你了。”
“往日你也不必刻意早出晚归,我明日就离开。”
“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
她扣着手,往里面走。
这一段路她走得很熟悉了,哪怕不扶着也可以顺利走。但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走得有些着急,直直撞上了茶桌,“嘶”了一声,膝盖一下麻了。
身后似乎传来一阵叹息,男人推门离开。棠寄情咬牙,以狼狈的姿势,蹦蹦跳跳地到床上,脱了鞋,把裤子卷到大腿处。
果不其然。膝盖青乌一片,惨不忍睹。
她不忍多看,准备就这么晾着它,等它自然好。
她是疤痕体质,极其容易受伤,这些年来受的伤累积起来不计其数,这点伤和以往相比,完全不够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被柳疏心养着的缘故,她自己都感觉娇气了不少,磕着碰着就喊疼。
棠寄情正要放下裤脚,手被人攥住:“我来。”
她抬头,男人拿来一个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罐,挖了些药膏在手上,双手搓热,敷在膝盖处。
“呀!”棠寄情惊呼一声,她被疼到了,刺激着她眼角溢出些水光,她控诉道:“你轻点。”
男人没有说话,不过手上动作轻柔不少。他缓缓揉了几圈,收回手,“下次小心一点。”
棠寄情赌气:“谁跟你有下次,我明日就走了。”
柳疏心:“......”
他坐着没动,眉头微微蹙着。他从来没有和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不知道像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他组织好语言,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外面的传言你不必理会,我会处理干净,不再让你听到。”
“至于你说的报仇。”柳疏心道:“烧杀劫掠之事,我不做。”
棠寄情:“......”还真让你猜对了。
她被说中了心思,但面上又不好直接承认,于是干巴巴道:“谁、谁要你干那种事了,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这么坏!”
柳疏心点点头:“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
“你想让我怎么帮?”他道。
棠寄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用力扯出被柳疏心压在屁/股下的被子,气急败坏地躺下道:“还没想好!我要睡觉了!”
柳疏心起身,把小药罐放进药箱,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我这几日,是出去打猎了。猎物拿出去卖了钱。”
“你猜,我卖了多少?”
他伸出手,在棠寄情面前比了个二。
棠寄情盯着他的手,那个手势在她眼中十分模糊,她只能看出是一只手在面前,至于比的是多少,她看不清楚。
男人见状,眼神微眯,拿近了点,“嗯?不知道吗?”
棠寄情眨眨眼,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清,小心道;“三、三两银子?”
柳疏心的眼神沉下去。
“不、不对吗?”棠寄情有点慌张,也不知道在慌什么。
“对的。”柳疏心直起身,“很对。”
棠寄情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你出去打猎做什么,我有的是钱,哪里需要你找营生,你缺钱了找我要就行了。你快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我不吃嗟来之食。”他淡淡道。
棠寄情:“?”
棠寄情:“!”
这是在暗讽她在他家赖着不走吗?!
“我明日就走!真的!柳疏心,你不要想挽留我了,没有用的!”她冲着门大喊道。
柳疏心合上门,半天没有动作。窗户纸薄薄一片,借着月光可以隐隐看见里面的物品,还能听到里面的人翻身发出的细小摩挲声。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清却不告诉他?
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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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得依赖?
走,她要走哪里去。
她想走哪里去?
。
棠寄情还是不太甘心,各种威逼利诱柳疏心,奈何他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棠寄情彻底放弃了要他替自己报仇的想法。
又是一日艳阳天,棠寄情照常坐在院子的摇摇椅上,晃着就要睡着,院子外又传来聊天声,不过这次有所收敛,讲得小声,可还是被顺风耳的棠寄情听得一清二楚:
“唉,你说我们镇上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全都折返回来了,柳家孩子是被那个姑娘给圈住了,那这个呢?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嗯?另一个也回来了?
棠寄情把椅子往墙面挪了挪,想听得再清楚一点。
“是啊,都回来了。这眼看没几天就要选拔了,两个被选出来的都不走了。难道说我们镇注定无法出修仙的天才?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
棠寄情眼轱辘一转,打起了主意。
她推开门,险些被门槛绊倒。这是她来这些天头一次出来,对外面的情况并不熟悉。
眼下,她的面前是一条极窄的道,和隔壁屋子就隔了几步路的距离。她偏头望去,看见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不动,似乎是看向了她这个方向。
那两个说话的婆子一下噤声,想起柳疏心告诫她们的话,突然有点慌张:“哎呀,张家婶子,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锅还在做饭,我得回去看火。”
“我也想起来,我还有衣服没洗......”两个人说着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棠寄情出声道。
她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前走。靠墙是潮湿地,地上有许多苔藓,又光又滑,这么一小段路,她连续三次差点摔倒。
那两个婆子喃喃道:“原来是个瞎子......”
她们心中顿生愧疚,这些日子没少说她的坏话,这姑娘看上去也不强势,不太像是她们口中编造的那样凶神恶煞,硬把柳疏心困住。
棠寄情走过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道:“能看清一点,不是完全瞎了。两位婶子,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口中的另一个有天赋却回来了的人住在哪?叫什么名字?”
一个婶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寄情一笑,谎话张口就来:“我想感谢他。当初我受了伤昏迷,幸好路过的柳大哥救了我。不过在我印象中救我的是两个人。柳大哥留下来照顾我,另一个就先走了。如今他回来了,我想当面感谢他。”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这、这样啊。”
棠寄情又摸了下眼睛,叹口气:“我的命救回来了,就是可惜眼睛受了伤,不然要是能看清两位恩人的模样就好了......”她惆怅道。
这一下就勾起了两位婶子的同情心,在心中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对着一个瞎了眼的姑娘说这么恶毒的话。
另一个婶子立刻道:“叫许容,跟柳家孩子差不多大,离这儿不远,过两条道就到了。姑娘,要不要我带你去?”
棠寄情微笑回绝:“不用了,谢谢婶子告知。总不好空手去道谢,我去买些东西送去,勉强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不过,还请两位婶子帮我保密,不要告诉柳大哥我有眼疾,去找了另一位恩人的事。柳大哥一个男人,愿意扛下流言蜚语照顾我,我就已经羞愧难当,如果再让他担心,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两位婶子投来怜悯的目光,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