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平行宇宙的挚友》 第51章 统一御纪 第二天,四人乘上夏溯的飞船,按照芯片上的坐标,抵达了御纪星。飞船掠过星球表面,御纪星分为三个大板块。最小的板块为白瑚所有,他们居住在透紫色的液体中,城市隐匿在液体底部。 液体本不是紫色,是因为白瑚祖先从前啃食一种紫色的植物为生。白瑚的唾液带有很强的着色性,植物碎片和唾液混合,逐渐扩散,导致液体被染成了紫色。 御纪星最大的板块为漠罗所有,他们数量稀少,却占据着最大的面积。他们居住在龟裂峡谷的地缝内,很少露面。 飞船越过一排通天的白柱,映入眼帘的是鬼枭的国度。不同高矮的白柱顶着圆盘驻扎在空中。圆盘被好多根经过雕刻的柱子包围,形成一个镂空的半圆形,作为鬼枭的居住地。飞船倾斜,向着更高空飞去,一根无比粗壮的白柱出现在眼前。 白柱经过保养和雕刻,呈现出明亮的光泽。上面刻着一幅幅壁画,描绘的是鬼枭的历史。飞船顺着白柱上行,终于抵达鬼枭领袖所处的地点。像是由白玉铸就的圆盘被顶在白柱上方,飞船停靠在圆盘边缘。 宿罗率先走出舱门。他越过柱子间的缝隙,落在平台上。三人跟着宿罗,也跳下飞船,面见了鬼枭领袖。联合国的领袖也站在旁边。宿罗看着两者相差的体型,不住发笑。 圆盘中央堆砌着一窝灰色的草根,一个披着绒毛的生物背对着四人蹲在窝里。 直到四人走近,他的身体忽然转动一百八十度,睁开双眼。他只有上半身扭动,下半身依旧背对着四人,安稳的扎在窝里。 鬼枭首领的眼睛通体为血红色,里面晕着亮黄色的光,没有瞳仁。身体轮廓为黑灰色,从四周往中心渐变成白。身体两侧弯曲着两根手臂,插在像是羽绒披风一样的翅膀里,骨头清晰可见。下身的肉体,肌肉线条硬朗。 等走近,夏溯看清草窝中的草并非稻草,而是一具具白瑚的尸体,和漠罗的尸块。被凝固在类似石膏的物体里,堆在一起,变成一个既是雕像又是窝的建筑。 窝中蹲着的是鬼枭的首领,注视着夏溯四人走近。 联合国领袖向鬼枭介绍:“这四位便是我之前所说的角斗士。他们体内蕴含着地球最为强大的力量,定能助鬼枭夺得御纪星的掌控权。” 鬼枭没有脖子,头和身体直线连接,可以像猫头鹰那般三百六十五度旋转脑袋。 他露出满是尖牙的嘴:“鬼枭将在明天彻底摧毁白瑚和漠罗。有了人类军队的帮助,我们就可以把队伍拆分,一半攻打白瑚,一半攻打漠罗。你们选吧。” 鬼枭领袖开口居然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这让四人都不免震惊。 夏溯的私心是不想面对温树的族人,笑声和三人讨论:“相比于白瑚,我更偏向于漠罗。你们呢?” 杰克耸肩。 安咎说:“在液体中作战比在陆地上要难太多。选择漠罗是正确的。” 宿罗无所谓道:“去哪个都一样吧?战争,杀戮,哪有区别?” 夏溯了解完朋友们的意愿,回答道:“我们选择漠罗。” 鬼枭领袖的头诡异的旋转一圈:“很好。我已为你们准备好住处,明天开战前,会有人类前去通知。” 四人被鬼枭领到住处,也是一个凌空的圆盘,更细一些的柱子扎在圆盘周围,向上弯曲,充当屋梁。平台内摆放着四张羽毛垫成的窝。白灰色的羽毛想必是鬼枭自身脱落而来,搭建成柔软的窝。 夜晚降临。天空被浓烈的橘红色填满,慢慢变黑。夏溯早早躺在了窝里,杰克和安咎也是,只剩宿罗站在圆盘边缘,俯瞰鬼枭的城市。临近战争,现在虽已夜晚,却还是有许多鬼枭在空中穿梭。 宿罗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也躺在了窝里。 他说:“好好睡一觉,明天都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夏溯迷迷糊糊中听见宿罗的话:“没想到你对地球和御纪星的战争这么上心。” 宿罗没有回话,夏溯渐渐睡去。 天蒙蒙亮,杰克被一阵翅膀带动的风声惊醒。他在睡梦中依旧保持着警惕,任何微弱的声响都会把他吵醒。他看着两只鬼枭用爪子拎着两个人类登上圆盘。杰克把夏溯,安咎,和宿罗喊醒。 一眨眼的功夫,四人已经乘坐飞船,抵达了漠罗的领地。粗糙的沙石铺满整块区域,刮过人类的皮肤时,坚硬度足以将其刮破。鬼枭已经探测出了漠罗的居住地,就在领地的右上方。一个由十道峡谷组成的复杂地形。 飞船停滞在峡谷上方。峡谷深不见底,光芒沿着石壁向下攀延,却也只能抵达峡谷的四分之三处。夏溯的飞船跟在联合国后面,鬼枭飞在最前方,带领方向。队伍开始向峡谷深处降落,沙石时不时滚落石壁,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有的沙石经过风吹雨打凝聚成很重一块,掉在飞船上足以把飞船砸的倾斜。 飞船不停向下,直到峡谷中完全变黑。飞船打开探照灯,而鬼枭也从腹部的口袋里拽出一个发亮的光球。光球是一团蜷缩着的肉虫。这种肉虫常年爬在鬼枭的白柱上,吸食白柱的粉石作为食物,在黑暗降临时会发出光亮。因此,鬼枭就把肉虫揣在腹部的皮毛口袋里,用于照明。 鬼枭领着人类军队左拐右拐,穿过无数条裂缝,终于抵达漠罗的基地。还没见到漠罗本体,就听到了很大的鼾声。鬼枭特地找来漠罗午睡的时间,潜入他们的基地。 一条条身长数千米的巨大生物横七竖八地躺在峡谷里。峡谷的结构呈镂空状,中间是一片空地,周围是断断续续的凹陷和洞穴。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是漠罗在最初建造基地时,拿躯体一点点撞出来的结构。供漠罗把身体缠绕在基地内。 整个御纪星上的生物都活的很自然。没有什么科技,全凭肉体生存。漠罗全然不知人类和鬼枭组成的军队在靠近。鬼枭一个个降落在漠罗睡觉的石壁旁,人类也是。鬼枭领袖拍打三下翅膀,作为指令。 鬼枭披着的毛毯似的翅膀被抖掉一截,露出隐藏在内的手骨。鬼枭的手骨呈片状刀刃,五个鬼枭为一组,俯冲下峡谷,合力划开漠罗的肚子。漠罗背部沉淀着沙石堆积成的铠甲,只有黄白色的腹部较为柔软。 碎肉伴随着血液从漠罗腹部喷洒而出。基地内约莫有八只漠罗,其中四只全部被鬼枭瞬杀。他们试图钻到裂缝中,却在蠕动的过程中把伤口扯得越来越大,内部肉壁撕裂。其余的漠罗从睡梦中惊醒。 一时间,沙石飞扬。漠罗摆动身体,把地面的沙石全部扬到空中,遮挡住鬼枭和人类的视线。漠罗趁机反击,举起庞大的身躯甩向敌人。三艘飞船瞬间被拍到石壁上,被粉碎。连带着里面的人类被压成了肉饼。鬼枭扇动翅膀,翅膀盖住手骨,他们飞向空中,灵活的躲避漠罗的攻击。 漠罗发出一声声吼声。他们的吼声太过低沉,更像是震动。埋伏在峡谷内的鬼枭立刻出击,把漠罗往基地的方向逼。漠罗被两面包夹,夏溯原以为他们被困住,不曾想他们竟爬上了石壁。 漠罗没有类似脚的器官,夏溯经过观察,发现是漠罗腹部顶出的一块块肉,抓住石壁上的突起往上攀爬。鬼枭追着漠罗而上,而这正中漠罗下怀。漠罗腹部的肉壁一松,沉重的躯体向下砸去。鬼枭和飞船根本没时间反应,被通通砸下峡谷。 “弃船!” 夏溯喊道。 舱门打开,宿罗跳了出去,再是安咎,杰克跟在夏溯身后,向着地面跃下。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鬼枭和人类砸向地面,人体部位飞溅,蹭过夏溯脸庞。夏溯展开触手,在空中接住三人,扎向另一端的石壁。 夏溯成功把杰克从漠罗的攻击下拽离,扎在石壁上观察。好在只是一部分军队被碾碎,还有一部分逃脱了漠罗的坠击。鬼枭和人类很快整顿队形,向着漠罗冲去。漠罗坠向峡谷底部后立刻藏匿在了裂缝中躲避追击。 漠罗对峡谷了如指掌,瞬间没了身影。鬼枭和人类分成三队,分头寻找。峡谷一片寂静,只有沙石坠落的细碎声响。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从峡谷左侧传来。声响被层层沙石阻隔,却还是很大。夏溯四人此时被收编到了另一个飞船内。 “我们应该立刻向上。” 不等安咎的结论说完,飞船就被八颗牙齿刺穿。 人类纷纷弃船,型号飞船配备了小型舰艇,暂且无事。安咎开着飞船直奔峡谷顶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必须把敌人也引到明处。不等舰艇跃上峡谷,牙齿再次袭来。这次夏溯看清了从舰艇玻璃旁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一块圆鼓鼓的肉球。 肉球中央长着一只眼睛。黑色是底色,裂着不同深浅的橘色裂缝。肉球绽开,变为八个肉瓣,每一瓣上都长着一颗黄沙砌成的牙齿,足足有四米长。这是漠罗的头。 漠罗用牙齿扎向几艘舰艇,这时鬼枭出现。他们降落在漠罗背部,用爪子插进肉里,挪到漠罗的腹部旁。鬼枭露出手骨,扎进软弹的腹部。漠罗被迫停下追击,用身体撞向石壁,逼鬼枭松开爪子,重新凌空飞起。 在基地内的漠罗全都躲了起来,唯有这个,单枪匹马,不要命似的杀向鬼枭和人类。即使他的腹部裂开血痕,他依旧用身体和牙齿够向鬼枭。几只鬼枭被吃入嘴中,漠罗泄愤般咀嚼他们的尸体,吞之入腹。 就在舰艇即将飞出峡谷时,漠罗的肉壁鼓动,他居然腾空跳起,看准舰艇噬咬。 等杰克反应过来时,夏溯已经跳了出去。宿罗立刻也跟着跳。两人坠进漠罗绽开的肉瓣,夏溯用触手扎进他嘴,猛地向侧边用力,硬是让漠罗偏离了方向。人类的舰艇成功脱离峡谷。 漠罗开始咀嚼,想要把夏溯和宿罗咬烂。 “往下跳!” 夏溯拉着宿罗跳进了漠罗的食道,一路向下滑行。 夏溯不再向下滑动,她的手被肉壁包裹,手骨瞬间碎裂。漠罗对于自身肉壁的控制极为精准,他用肉壁抓住夏溯的手,再用力收缩,夏溯的手骨立刻碎裂。宿罗见此双手燃起绯云,捅进漠罗的肉壁。漠罗趁机攥住宿罗的手,也想要将其碾烂,肉壁却被灼烧。 肉壁终究抵抗不过绯云,宿罗逆着爬上漠罗的食道,撕开抓住夏溯手臂的肉壁。漠罗彻底愤怒,他用力收缩肉壁,挤压两人。不管宿罗用手捅进肉壁还是撕扯,漠罗就是不放手。 夏溯的后背被触手撕开,宿罗明白了她的意思:“用那招?” 夏溯点头。宿罗把手贴在触手根处,绯云包裹住触手,触手拧成刀刃,砍进肉壁。肉壁瞬间被烧出一个裂缝,夏溯继续加力,触手捅破腹部外皮,抵达了外面。 “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吗?” 夏溯看向宿罗,笑了笑。 “我就喜欢你这点。” 宿罗笑道。 光斑开始剧烈闪烁,绯云蓬勃,宿罗拽着夏溯向下用力。触手拧成的刀刃一点点划开漠罗的腹部,富有韧劲的肉壁被割开时发出粘糊的声响。夏溯拨开面前的碎肉,从漠罗腹部的伤口挤了出去。漠罗在下坠,被砍开的肉壁再也不能支撑他爬上石壁。夏溯用触手缠住宿罗,蹬向一旁的石壁,扎在上面稳住身形。 “漂亮!” 宿罗已经习惯了被触手缠住,悠闲地浮在在空中。 夏溯用触手交替在石壁上行走,带着宿罗成功走出峡谷。 只有一艘舰艇停靠在峡谷边上,是杰克和安咎在等两人。夏溯和宿罗钻回舰艇内,就看杰克和安咎一同盯着他们看。 夏溯心虚的笑着:“嘿,别这么严肃。我和宿罗不是帮人类和鬼枭扫清了一个障碍吗?” 安咎没有说话,回头操纵飞船。宿罗故意凑到安咎旁边。 “疯子。” 安咎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 宿罗并没生气:“拜托,安咎。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这么刺激的事我怎么可能让夏溯一人独占。” 安咎不再理会宿罗,操控舰艇起飞,去和鬼枭集合。在夏溯和宿罗掉入漠罗的嘴里时,剩下的战队再次潜伏到峡谷里,准备找到其他漠罗。 杰克的眼睛变得冰冷,刺骨的蓝渗入了夏溯的皮肤。 “我这不是没事嘛,别不开心。” 夏溯踮脚才能勉强拍到杰克的肩膀。 杰克看了夏溯两眼,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下次别这么鲁莽。要去也带着我一起。” 夏溯用触手揉了揉杰克金色的头发:“遵命。” 安咎轻松操控着舰艇:“你们被漠罗吞下后,鬼枭说偷袭队伍的漠罗前阵子因为杀念过重,在进攻鬼枭时没有听从指挥导致另两只漠罗惨死,所以被驱逐出了种族。可能是基地里其他漠罗传出的惨叫,所以赶来查看。” 宿罗摆弄着夏溯的头发:“害死战友固然该死。你说是不是,夏溯?” 宿罗的手指缠住她的发丝,夏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 四人和战队集合,鬼枭和人类成功解决了这些隐藏在峡谷里的漠罗,准备去支援前去攻打白瑚的那支队伍。 人类此次特地准备了可以转换为潜艇的飞船,就为协助鬼枭攻打白瑚。等军队赶到白瑚的城市时,战争已经临近尾声。白瑚的尸体漂浮在液体里,透紫色的液体衬得白瑚洁白的躯体略微暗淡。城市中心的宫殿被摧毁,只剩下一片废墟。 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瑚被压在废墟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雕塑。人类和鬼枭同样伤亡惨重,好在夏溯所在的队伍前来兜底,鬼枭成功打败了白瑚和漠罗。 白瑚的领袖已经投降,鬼枭便没有赶尽杀绝。白瑚领袖唯有一个请求,那就是给他们点时间重建城市,安葬族人的尸体。鬼枭允准了。 剩余的白瑚摆动身侧的软扇,在液体里游动。他们用细长尖锐的躯体拢过族人的尸体,把尸体送到了一个类似于海底悬崖的位置。人类领袖和鬼枭领袖在商讨合作条款,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没必要参与,于是在白瑚的城市内游荡。 没必要参与,于是在白瑚的城市内游荡。 四人来到悬崖边,注视白瑚安葬族人的尸体。一个身戴甲壳的生物从悬崖底下缓缓游来,它停靠在悬崖边。白瑚卷起尸体,安置在生物的甲壳上。甲壳被紫色的绒毛所覆盖,闪着荧光。绒毛之间还生长着不少植物。这些五颜六色的植物围着甲壳边缘生长,把尸体圈在中央。 白瑚搬运完所有尸体,纷纷低下头颅。生物驮着尸体前往悬崖深处,最终消失不见。白瑚信奉最初的那位白瑚是从悬崖最底端一点点游上光明之地。因此当白瑚死后便要重返悬崖底部,获得最后的安宁。 第52章 化为虫鸣的话语 白瑚的尸体多到一次运输不完,一个个身戴甲壳的生物游到悬崖边缘,一堆堆尸体被推到它们背上。夏溯突然向着一堆白瑚尸体走去,有白瑚想要拦住她,却被触手拨开。夏溯心急如焚的走到尸体旁,即使尸体面目全非,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面前死的白瑚是温树。 温树缺少了一颗眼珠,面部布满血痕,身侧的软扇全被撕碎。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白瑚幼崽,即使温树的生命已经消逝,但她依旧用躯体紧紧裹住幼崽,两副尸体相互依偎。夏溯顿时愣住了,酸涩裹挟了心脏,刺痛了双眼。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直到眼泪流到脸颊,夏溯才后知后觉。她开始后悔参与了这场战争。愧疚使所有白瑚的尸体变得狰狞。温树在夏溯最迷茫的时候给予了她决心和温暖,可是现在夏溯再也无法偿还这份温暖。 温热的手贴上了夏溯的胳膊。夏溯转过头,发现杰克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夏溯没有说话,在杰克的陪伴下目送温树和她的孩子被送入悬崖底端。夏溯祈祷,在死亡那一端,温树可以和孩子永久团聚。 夏溯开始想如果自己帮了白瑚而非是鬼枭,是否能挽救温树的性命。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重来的机会,但人生容不下悔恨,夏溯只能默默消化这份悲痛。 白瑚安葬完死去的族人,开始重建城市。夏溯准备去沙地寻找漠罗的尸体,带回去一点标本用于研究。夏溯独自一人登上飞船,重返峡谷。 沙石被扫起的声响传入飞船。夏溯开启照明灯,降落至峡谷底部。只见孤身一人追击人类和鬼枭的漠罗躺在地上,肚子被割开,血红色的肉壁展露在外。他的下半身一点点蹭着地面和石壁,试图移动。 夏溯震惊,这个漠罗居然没死。按理来讲腹部被割开,应该命不久矣才对。夏溯被他顽强的求生欲所吸引,况且他如今这样也构不成威胁。于是她跳下飞船,走到了漠罗的脑袋边。 漠罗圆形的大眼睛转动的很吃力。他看到夏溯,哀怨的吼了一声。石壁跟着震动,沙石坠下,夏溯用触手撑起一片顶棚,防止自己被砸中。漠罗没有攻击,腹腔内的肉壁开始蠕动。一个由烟灰色骨头拼成的弦乐器被肉壁抽出肚子,肉壁顶起一个个短手,把竖琴运到夏溯面前。 烟灰色的骨头被弯成椭圆形,底部长着两个支撑架,中间被锯齿状的弦所填满。这是鬼枭的乐器。鬼枭一族十分重视音乐,因此专门有乐师这个职业。乐师会抽出自己用于支起翅膀的骨头作为琴身,猎物的脊椎作为琴弦。乐师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却有着打动心扉的能力。这种乐器名为骸灵。 漠罗把骸灵递给夏溯。夏溯疑惑接下,捧着乐器不明所以。漠罗所剩的时间不多,他又夺回骸灵,用肉壁艰难的拨动了一下琴弦。一串杂乱的声音蹦出。他将骸灵塞回夏溯手里,用肉壁顶了顶她的手。 夏溯明白了漠罗的意思。她将骸灵摆放在地上,轻轻拨动琴弦试音。好在平时安咎拉着夏溯看了不少管弦队的演奏,还亲自教了她如何弹奏竖琴,她现在拿着骸灵还算能驾驭。夏溯熟悉完音阶,看向漠罗。漠罗在夏溯调试时一直盯着她看,不想错过任何乐器发出的声音。 漠罗的眼珠衬得夏溯异常矮小。他黑色,带有橘色裂缝的眼睛立在夏溯身后,在黑暗中像是地壳裂缝下的岩浆。在漠罗的催促下,夏溯深吸一口气,开始简单的演奏。 漠罗都已将死,夏溯不愿弹奏那些令人伤心的曲子。手指所拨之处扬起一片激昂。漠罗沉浸在音乐里,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夏溯看着面前苟延残喘的巨兽,曲子还是不经意的带上了一丝悲凉。 在悲壮苍凉的乐声中,漠罗的生命快速消亡。一曲毕,夏溯抱起骸灵,把它放回了漠罗的肚子里。死到临头,漠罗没有报复夏溯,而是换取了短暂的奏乐。 这个漠罗的生命力都不能用顽强来形容。固执,才恰当。夏溯不敢想象肚子被剖开后,他是怎么一点点在峡谷中挪动,吊着一口气,或许就是为了寻找能奏乐之人。夏溯最后没舍得割下标本,她留下漠罗和骸灵一同腐烂,化为峡谷内的千粒黄沙。 人类因为帮助了鬼枭统治御纪星,鬼枭表示只要人类需要自己的帮助,一定会出兵协助,相互协助在宇宙中越攀越高。人类回到地球,御纪星的战争告一段落。 夏溯的生活回归了平常,在肆星和地球之间来回角斗。她去看了宜生,宜生对温树的死相当伤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不出。夏溯不忍心,于是敲开了宜生紧闭的房门,和她讲了温树和她幼崽的事。 宜生很聪明,她听懂了温树的爱,宁愿陪着幼崽一同死亡。她沉默了好一会。第二天夏溯再来看宜生时,她又恢复了往日古灵精怪的模样,穿梭在邻里之间,时不时去角斗场看夏溯角斗。 夏溯惊讶于宜生自我修复的能力,因为自从温树死后,夏溯便时常梦到她。梦到自己和温树初遇的那日。夏日里的沙滩,肉体的痛楚,狂风暴雨,和她的笑容。 时间如同指缝中的沙粒,转眼间便消逝。不过生活可一点都不平淡。毕竟有宿罗在身边,他时刻用自身携带的激情和血性席卷夏溯,杰克,和安咎。 铃铃铃。电话铃在夜空里盘旋。 夏溯的睡眠很浅,瞬间就被吵醒。她坐起身,点开摆在床头通讯仪。刺眼的白光让夏溯眯起眼睛,屏幕上是宿罗的头像和名字。 “过十分钟下楼。” 宿罗激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夏溯打了个哈欠:“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知道,傻瓜,用不着你提醒。” 说完这句电话宿罗就挂了。 夏溯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嘟囔一句,下了床。 她快速洗漱,换了衣服,果然不出十分钟,响亮的鸣笛声在院子外响起。夏溯快走几步,坐上红色的跑车。因为宿罗协助了联合国与鬼枭的合作,于是联合国批准了宿罗随时来地球短住。宿罗并不领情,表示他如果想来地球没人能阻挡了他。为了庆祝这件事,夏溯送了宿罗这辆红色的跑车,和他的性格一般张扬。 “早上好。” 宿罗两只黑黄的眼睛盯着夏溯。 “早。” 夏溯拖着尾音,钻进副驾驶,看见杰克和安咎也在后座。 安咎无奈的看了夏溯一眼。 “你要带我们去哪?” 夏溯靠在座椅上,闭着眼问。 汽车发动,宿罗悠闲道:“到了就知道了。” 夏溯睁开眼,回头看向杰克和安咎,两人也不知所谓的摇头。 汽车行驶在黄土铺成的小路上,不久之后,土路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晃动的野草。宿罗继续向前开,直到四周除了草原就是萤火虫鸣。 宿罗停下车,走进了草原。剩下三人也跟上,在空寂的夜空下漫步。 “我们来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安咎四处观望。 宿罗没有回答,领着三人走上一个山坡。 四人不匀的呼吸声在草尖荡漾。 宿罗回头冲着三人一笑,从山坡顶消失了。 草丛摩擦的簌簌声滚落山坡,宿罗狂奔而下。夏溯看向另外两人,发现他们也看着自己。 她耸肩,脸上不知何时无奈的笑。她迈出一步,追随宿罗的脚步。 杰克和安咎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四人顺着山坡陡峭的弧度奔下,宿罗故意放慢速度,直到夏溯,杰克,和安咎跟上。 宿罗大喊一声,声音被风刮起,从夏溯耳边蹭过。 她左看右看,朋友们在身侧与自己一同狂奔。 夏溯也发出一阵轻盈的笑声。 寂寥的风顿时不再沉默,草根和小腿相互拥抱,四人的笑声传遍山野。 风连同朋友们的声音砸在夏溯脸上,她仰头望进深邃的黑夜。 恬逸在空气中肆意涌动。 四人没一会就跑到了半山腰,夏溯的重心忽然受到一股力量的推搡,朝着一侧摔落。 宿罗扑到了夏溯身上,将她绊倒,两人在草坪上翻滚。黑与绿在眼前快速交替,夏溯的头被摁进草坪,又仰望星空。 地面和天空在恍惚的视线中融合,成为一个旋转的星球。 宿罗拽着夏溯,一路滚下山坡。两人滚过山根,到了平地,才堪堪停下。宿罗躺在地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拱起又躺下。夏溯也在笑。杰克和安咎刹在两人旁边,笑着看向两人。 杰克望进点点黑绿色的草尖,在黑影中寻见了夏溯的笑容。 夏溯拍了拍身侧的草坪,杰克慢慢坐进了她点的位置,安咎也坐在了旁边。 “躺下啊。” 宿罗催促道。 他头发散发出的光亮将四人括在一个小型光圈里,像极了围坐在篝火旁。 杰克和安咎这才躺下,四人仰面朝天。 黑夜漫长无边,罩在四人脸上,星星随着夜空的一呼一吸闪烁。 幽静的气氛凝固了许久,夏溯轻声问:“如果你们不是角斗士,会想做什么?” 一片寂静,刚刚的问题被夜空吞没,回荡无声。 过了良久,杰克的声音从草丛里散出,像是大地低沉的嗡鸣:“我还会是个雇佣兵。” 宿罗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不是很在意:“我会继承掌管,守护我的族人和星球的责任。” 夏溯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你呢,安咎。” 安咎顿了顿道:“剑士吧。” 宿罗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嘲笑:“这个年代还有剑士吗?” 结果挨了夏溯一记踹。 四人聊了许多,每一句话都化为虫鸣,星光或是草根上的泥粒,烙印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 “欢迎来到一宙年一度的混杀赛!” 雷克斯辽阔的声音响彻整个竞技场。 “有请选手入场! ”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几十个生物从不同的通道口涌入赛场,观众席中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 混杀赛是指多名选手同时进行战斗,活下来的最后一人,即为冠军。而混杀赛的参赛选手,是由观众投票选举。这次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全被选上。 全场逐渐燥热,紧张和嗜血的气息环绕在选手周围。所有选手一动不动,赛场和观众席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外面吵闹,内里寂静无声。 “比赛,正式开始!” 一个体长十米的生物不等主持人说完话,径直朝着他身边的选手扑去,后者猝不及防,被他尾巴上长的手扯下脑袋。 战斗一触即发。 杰克冲向刚刚率先动手的生物,那个生物全身扁平,身体两侧长着密密麻麻的手,身后拖着一根尾巴,尾端是一只银手,名叫蚣掌。 蚣掌再次甩出尾巴,想用尾巴上的手抓住杰克的脖子,却反被杰克抓住。他双手拽住蚣掌的尾巴,后背拱起,一点点把蚣掌拉向自己。 蚣掌看情况不对,想要挣脱,杰克的手指被梓铁包裹,瞬间将扭动尾巴捏烂。他乘胜追击,翻上蚣掌的背上,双手直接插进蚣掌的脑子,轻松将他终结。 夏溯正和一个可以在气体,液体,固体中随意切换的生物缠斗。一股热浪打的赛场的所有选手五感扭曲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是宿罗。 他一刻也等不了,比赛刚开始就把自己的人类外皮融化,露出胸口的光斑和绯云。宿罗身上散出的高温即刻就把前来挑战的生物的全身烧掉一层皮。 手中切实的手感忽然消失,眼前白色的生物消失不见,又出现在身后,将夏溯绞住。安咎手压刀柄,拔刀收刀仅在一秒。将绞住夏溯的生物一分为二,躯体蒸发,消散于空中。 “谢了。” 夏溯喘着气感谢道,紧接着再次投入战局。 安咎也朝着一个全身长满纤长发丝的生物徐步而去。 夏溯被一个由利齿包裹的肉球咬住了头发,头皮被扯的生疼。 打架怎么还扯头发,好无奈。 不等夏溯作出反击,一个钩子拦住了自己的双腿,将她拖向赛场的另一侧。好几缕头发从肉球牙齿里的缝隙滑落,夏溯的头顶传来一阵阵剧痛,感觉头皮被掀开了。她挣扎坐起身,用臂刃把连接着钩子的肉链割断,迅速起身。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肉球消失了。 各种液体横飞,肉块堆积,被踩烂的眼球散布全场,嘶吼声掏空了满腔血性。 比赛逐渐白热化,安咎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四人外,还剩下其他五名选手。 宿罗刚要参战到另两个选手的战斗中,看见他们朝着对方靠近,粘在了一起。 宿罗急刹在两名选手面前,看着他们被一股灵异的力量压在一起,皮肉被挤炸,渐渐融为一体。 宿罗震惊的盯着他们,瞳仁逐渐变为棕红色,身上散发出的温度骤降。两名选手痛苦的咒骂着,他们的脑袋撞向对方,血液和脑浆顺着脸颊滑下,吼叫声慢慢减弱。 两个生物全身的肉蠕动着,迅速融化又堆起,完全变换成了另一个样子。 宿罗开始加速运转胸口的光斑,光斑闪烁的频率和亮度越来越高,带动着绯云膨胀。 两个生物的头已经变成一个,面孔覆上一层紫白色的硬壳,脸上没有任何器官。一条淡蓝色的麻花辫从脖颈处垂下,他半跪在地上,两条手臂化作弯钩抵住地面,上面镶嵌着两颗晶钻。他的左肩头顶着一个圣杯,盛满了亮紫色的液体,后背长满细长的触须。 刚刚还拼的你死我活的两个生物,在不到一分钟内化为了一体。宿罗感到无比兴奋,压低身体,准备应战。 “两名选手居然融合为一体,这是战略还是意外?” 雷克斯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激动,他迫不及待看到宿罗和这个怪物扭打一起的场景。 观众兴奋地应和着主持人的呼唤,他们呼喝着,要宿罗和怪物快点朝对方进攻。 安咎注意到了另一边的骚动,目睹了两个生物融合的后半段。他默默在周围潜伏,没有上前支援。宿罗肯定想独占这份乐趣,安咎不会去打扰。如果情况危急,他再去支援。 夏溯和杰克正和另外两名选手周旋。 杰克进入余烬状态,和面前后背刺出一排硬刺的生物相互撕扯。 夏溯顶出一记膝击,抓住握住她肩膀的手,再接扫腿,弹跳后退,拉开距离。和她战斗的生物胸前长着两只手,下身接着两条有力的腿,直立于地面。 生物的脖子卷曲成弧度,头部两侧的肌肉立起,形成一个兜帽的形状。她张开嘴露出钝状的牙齿,口水丝扯了满嘴。 生物胸下的肋骨清晰可见,夏溯谨慎靠近,寻找着最佳进攻角度。就在生物的尾巴轻微拍动之时,她一拳砸在生物的肋骨上,手下传来熟稔,骨头断裂的触感。 尾巴拍动暴露了生物逐渐不耐,这种情绪扰乱大脑的一刻,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腹部紧张的挤压感让夏溯低下头查看,骤然发现一条黄绿色的肉尾巴缠住了她的肚子,将她甩出几米开外。夏溯根本没防备,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堪堪停住。 她诧异的抬起头,看见原本两肢行走的生物赫然长出一条尾巴,将自己高高抬起,两条腿耷拉在身体边上。夏溯立刻起身,她来不及想对手是如何长出一条尾巴的,就看着对手俯身朝自己滑去。 第53章 脑浆相融 宿罗将自己放于和对手相同的水平线上,这样可以让他更好地观察对手的动作。刚刚合体的生物貌似还没适应新的躯体,脑袋不停地摆动。下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宿罗面前。 宿罗身体猛地一震,连续后退,那个生物紧追不舍,紧贴着他的脸颊,挥舞手上的弯刀。生物的速度明显比宿罗要快上许多,他后背的羽翼蹭着风速,弯刀有好几次已经砍入宿罗的身体。他调动绯云聚缩,才躲掉攻击。 圣杯中的液体在杯口轻微晃动,生物前进的身形稳健,一滴未洒。 宿罗调整状态,适应了生物的攻击招式和速度,开始反击。在弯刀再次划向他的脸时,他抬起手握住了弯刀。宿罗手掌的温度烫的生物剧烈摇摆了一下脖颈,手臂发出滋滋声,快速融化。宿罗死死抓住生物的手臂,任凭他如何挣扎,宿罗都稳当的立在原地。 忽然,视线里的事物被紫色笼罩,扭曲,最后沦为一片粘稠的暗紫色。 宿罗完全失去了视野,手中的力量不自觉的一松,生物趁机挣脱。 刚刚生物故意弯下身体,让肩膀上长着的圣杯倾斜。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倒在了宿罗的头上。 失去视野的宿罗调动起别的感官,稳住身体,重新找回平衡。生物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用两个弯刀袭击,将宿罗夹在中间,尽管他感受到了两侧呼啸而来的风,从而作出防御,但还是被一只弯刀刮住。 刀刃陷进了绯云中,宿罗想把弯刀掰开,后背接连传来剧痛,生物将另一只弯刀砍入了宿罗的背部。两个刀刃一齐向中间靠拢,想将宿罗腰斩。 安咎眼看情况不妙,踏步上前从刀鞘里送出白刃。生物的两只手臂炸出血花,两道整齐的伤口将弯刀从大臂上砍下。 宿罗落入地面,后退。他伸手把腰间嵌着的两把弯刀拔出,甩出几米外。 生物用自己惨白,平坦的面部对准失去双臂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明显的退缩信号,宿罗还没恢复视线,安咎便上前准备终结他。 即使生物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安咎依旧保持警惕,手扶着刀柄,以试探的脚步靠近。生物想用腿抓向安咎,却因为本就失去双臂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 安咎看准角度,拔出剑,朝着他的脖颈竖立而下。并没有喷洒的液体,安咎刀下唾手可得的脖颈消失不见。 生物被三根红蓝色的血管拎起。血管一点点切割开他的头骨,接着两根血管将上半截脑壳完全扒开,伸进身体内部。 安咎立即后撤,和宿罗站在一起。正与杰克缠斗的选手也在遭受相同的状况,那些血管也伸向杰克,他将血管全部扯碎,迅速后退。 夏溯仰视着刚刚支棱着尾巴的对手,现在她身下的尾巴已经变换成一堆泥流,像是一棵树一样扎在地面。而她的脑壳也被切开,几十根蓝红相间的血管从中卷出,袭向剩余的选手。 五根粗壮的血管眼看就要贴在宿罗的头上,安咎急忙挥刀将其斩断。他立在宿罗身前,时刻注意着在赛场内移动的血管。 那些被血管附身的选手全部融化又筑起,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样貌。 而夏溯面对的对手,身体不断变形,不同的部位变成那群被血管钻入体内的选手的样子,各种各样的肉块和特征在全身起伏。 这种生物的能力估计是汲取其他物种的特征,从而完善自己,还可以扭曲其他生物的形态。这是夏溯的初步猜测。 不到一分钟,赛场上的形势完全改变,夏溯四人聚拢在一起,被变换了形态的其他选手团团围住。汲取者被他们拦在身后,保护起来。 从现在开始,夏溯四人需要重新适应对手的招式,对手的行动变幻莫测,并且百分百默契,打得四人只能防守。其余的选手将四人架住,又有好几根血管从汲取者的脑壳里爬出,悬在空中,试图切开四人的头颅。 夏溯四人不仅要躲避周围选手的攻击,还要注意着头顶的血管,很快招架不住。 安咎被摁在地上,血管垂涎已久,俯身冲下缠住他的头颅,越勒越紧。一条围着头骨的圆形血印被瞬间割出。安咎被其中两名选手合力压在地面,无法反击。 “右前方,注意下盘!” 夏溯喊道,她正绕在宿罗身边,因为他失去了视线,需要夏溯协助。 看不见终究是个致命的弊端。宿罗被夹击,被捅穿身体举到血管面前。 夏溯抽出背部的触手,凌厉的割断捅穿宿罗的手臂,稳稳将他接住。 等夏溯转头寻找安咎和杰克时,已经晚了。血管已经掀开两人的头骨,露出光滑柔软的脑子。血管扯出几条肉色,卷曲的脑皮物质,钻了进去。 心跳快速撞向夏溯,反复贯穿大脑。 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卷着宿罗走到被血管附身的杰克和安咎身旁。夏溯利用自己的触手立在脑袋侧面,就在她即将把触手插进头骨的刹那,后背脊椎处突然起伏,触手悬停。 夏溯提醒后背的它:“这是最后的机会。” 又默默安慰:“别担心。” 触手利落的割开夏溯的头骨,血色蒙住了她的双眼。同时,她也切开了宿罗的头骨。血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扎进两人的脑子。 四人就像其余被血管附身的选手一样融化,他们液态的肉体向着四周流淌,在碰到对方的瞬间互相吞噬。那滩肉泥挤压在一起,再堆砌,下一秒,一个巨型人形生物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生物的脸上刻着清晰的五官,像是从夏溯,杰克,安吉,和宿罗面孔上各扣下一个器官,缝合而成。 生物留着一头黑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全身拧着无数张嘴,耳朵,和眼睛。棕红,蓝,黑的眼球疯狂眨动。嘴巴里送出完全不同的声线,狞笑夹杂着怒吼。 夏溯正是利用了最开始在宿罗面前融合的两名选手的特质,主动让血管附身。四人融化在一起,变成一个怪物。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看来汲取者获得了胜利!” 雷克斯看着赛场内全部都被血管附身的选手,提前下了定论。他忘记了,提早预判比赛结果,可是角斗赛的禁忌。 雷克斯没等到观众为赢家的欢呼声,反而听到一阵阵吸气和惊呼。他睁开眼向下看去,看见人肉生物正横扫其他选手。 他一手握着一个选手,另一只手将第二个选手塞进脚下。随着人肉生物身上的器官兴奋的蠕动,他一脚踩爆一个选手的身体,一手将另一个选手捏烂。 液体和肉泥四处乱飞,甚至溅到了离赛场最近一排的观众身上。观众爆发出更为激烈的噪声。 汲取者顿时发现场面脱离了掌控,她控制着剩余的两名选手合体,同时试图用血管操控人肉生物。可是人肉生物早就将插进脑子的血管拔出。刚刚合体的选手向人肉生物奔去,两个生物互抱,都试图将对方推倒在地。 另两个选手合成的生物扒住人肉生物后背的皮和嘴巴,双臂绷紧,背部向后弯曲。就要把他举起,脑袋朝下投掷在地上。人肉生物明显感知到了他的意图,直接将双手插进他的嘴里。一手抓住上颚,一手抓住下颚。 嘴巴两侧的皮肉慢慢裂开,合成物惊恐的瞪着眼球,爪子在人肉生物的后背无助的抓挠。 随着人肉生物双手用力,合成物的嘴从前端裂到脑后,上半截脑袋被拆下,又被人肉生物手臂的惯性甩出好几米。 被撕裂的脑袋溅出一道道粘液,灼于人肉生物的肌肤之上。 他身上拧着的嘴巴伸出舌头疯狂舔舐粘液,眼睛则因为液体的刺痛感合闭。 那张由不同五官缝合在一起的脸死死盯着汲取者,两只黑蓝相间的眼珠坠在眼眶边。 合成物笔直的跪下,在地面上躺着的大半截脑袋上的眼睛还在眨动,神经还未脱离大脑的掌控。 “局,局面再次扭转!” 雷克斯大喊,观众齐声为人肉生物欢呼。逆风翻盘,永不过时。 汲取者再次甩出血管想要控制住人肉生物,却被拽住。人肉生物猛地向后撤,汲取者扎在地面的下身被掀起,朝着他飞去。 仅在一秒内,汲取者就变换了一个形态。浑身长出尖刺,当人肉生物将他拉入双臂之中时,每一根尖刺都陷入了他的肉里。人肉生物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动作不停,将汲取者摁到地面。 粗糙的沙粒摩擦着皮肤,汲取者被正面摁进沙土中,她变换着形态,却无济于事。 人肉生物一脚踩上她的脊背,两只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腰肢,他绷紧后背,腹部发力,双臂往上一提。 汲取者的腰被扯烂,碎肉和内脏随着爆浆的血液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啪嗒声。 汲取者的上半截身体被人肉生物捧在双手间,下半截身体被他一脚踢开,在沙地上滚了几圈。 “赢了!赢了!人肉生物是最后的赢家!” 全场喝彩,声音炸出云霄。 捧着尸体的手开始慢慢融化,巨大的人形轮廓变得模糊,化成一汪肉色的池水。池水被一个十字分开,分成四份不一样大小的肉泥。肉泥一点点堆积,逐渐搭成八条腿。其他的肉泥顺着腿向上爬,搭建出上半身和脑袋。 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变回了人类形态。 雷克斯庆祝的动作骤然停止,他呆愣的看着赛场里剩下的四人,又将麦克风举至嘴边:“各位,比赛还没结束,还有四名选手!” 观众当然不会拒绝更多血液和杀戮,纷纷叫好。刚刚庆祝的氛围瞬间消失,重新回到之前渴望血液的叫喊。 刚分解开的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五感混沌,他们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发现比赛还未结束。 夏溯抬眼,对上的是一双双兴奋,燥热的眼睛。就在所有人急切地等待着四人缠斗在一起时,宿罗直奔雷克斯所在的看台,四肢并用爬了上去,揪住雷克斯的衣领,把他扔进了赛场。 主持人都没来得及大声呼救,脚下就一空,接着世界颠倒,他重重砸在地上,疼痛让他无法起身。 在风蒙住耳朵前,雷克斯只听见宿罗敞亮的声音:“祝你头着地把脑袋摔烂。” 疼痛将视线抹糊,雷克斯眯着眼,只能隐约看到四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 一个清厉的女声响起:“你能否保住性命,全看你自己。” 夏溯和雷克斯也算是老朋友了。她的第一场角斗就是由他解说,直到现在两人依旧经常在角斗赛时共进退。因此夏溯不想伤害他,但要给足恐吓,让雷克斯放私人离开。 冰冷的触感压在了雷克斯喉咙上,他瞬间吓得一颤。 “你想要我怎么做?” 雷克斯虽然见过大场面,但事关自身性命,声线不复往日解说时激昂。 “宣布比赛结束,让我们四个人获得胜利。” 夏溯明确的指明了他们的需求。 雷克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没有权利做决定,他只是一个的主持人,角斗场的一切都是灭琅说了算。 夏溯眼看他犹豫,压了压臂刃。臂刃很轻的割进雷克斯的皮肤。 “好!好!我知道了!” 略显尖锐的声音从喉咙里的惊出,雷克斯属实是被吓到,保命最要紧。 夏溯满意的收回臂刃,宿罗把躺在地上不停抚摸自己脖颈的雷克斯拎起,四人朝着出口走去。 观众席炸起质疑声和惊呼声,又陷入安静,又议论纷纷。四人将竞技场甩在身后,头也不回的没入退场通道,走向角斗场的出口。走到半路,果然,遇到了灭琅。 “这不是角斗士中的四颗红星吗?” 灭琅语气和善,年迈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身穿一袭鲜艳的红袍。他今日拄着拐杖,身体似乎变得虚弱了一点。他一上来先将夏溯四人高高捧起,他的惯用套路了。 “让开,老头。” 后面两字已经被宿罗在口中反复撕碎。 他上前一步,却被安咎拦住。 “呵呵,老朽都想念你这暴脾气了。” 灭琅顺了顺自己下巴上的一撮花胡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四人。 夏溯晓得灭琅的城府,开门见山:“放我们离开,你不亏,以后我们的比赛带给你的盈利可比这次的舆论压力多得多。” 宿罗插话道:“你真的觉得你拦得住我们?” 夏溯抬脚向前走,步子不急不缓,径直走向出口。杰克一把把雷克斯推到一边,三人跟在夏溯身后。 灭琅含着凝重威慑的眸子刺在夏溯眼睛里。脸上粗糙的石粒堆成一道道褶皱,褶皱下藏着一缕笑意,挂在唇边。夏溯距离灭琅只剩下几步,灭琅身后围着的打手一动不动,将出口堵的严丝合缝。 “恭喜几位获得冠军。” 灭琅乐呵呵的恭喜。他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随着碰撞声响起,那一排打手即刻让出一条路。 灭琅笑着目送四人走出竞技场,他转身走过在地上跪着的雷克斯。雷克斯紧张的低着头,想要站起身,下一秒失去意识,向下倒去。 其中一个打手用手扣穿了他的喉咙,另一个打手将雷克斯的尸体接住,转身去处理。这一切都发生的安静。 灭琅亲自上场安抚了观众,混杀赛最终以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同为冠军结束。而灭琅下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四人混杀赛的参赛资格。 “我分分钟就可以捏烂那群打手的心脏,就应该让老头子见识一下。” 四人甚至还没走出出口,宿罗就大声说。 他才不在乎灭琅那个老头有没有听到,听到了更好,最好是派那群打手进攻,好让自己杀了他们出气。 安咎斜视了宿罗一眼,漠声劝道:“我们都在灭琅的竞技场比赛,不应闹得太僵。” 隔天,夏溯带着一个精致花哨的礼物盒敲响了灭琅的家门。开门的是侍从,她见来者是夏溯,恭敬地请她进门。夏溯直奔灭琅的书房,敲了敲门,才进去。 “稀客哦。” 灭琅窝坐在沙发上,靓丽的袍子在地面铺开。 “灭琅。” 夏溯浅浅一笑,将礼物盒亲手放在灭琅腿上,坐在他身边。 灭琅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浑身嵌满锋利宝石的石人。 经过长时间的保养,他全身呈一种滑亮,剔透的灰。 他看都没看礼物盒,而是温声问:“我众星捧月的冠军,找老朽什么事?” 夏溯没回答问题,自顾自的解开礼物盒上的蝴蝶结,然后把盖子掀开。 黑色的海绵里盛着一只饱满的烟斗,通体是深灰色的石块,石块中央裂着一条缝隙,中间透出璀璨的焰红晶石。 灭琅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捧起烟斗,在眼前转了一圈,脸上掩不住的开心。 不等灭琅看的尽兴,夏溯就将烟斗拿走,灭琅被扫了兴致,怨怼的盯着夏溯。夏溯轻车熟路从书房桌子的抽屉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烟斗,又送回灭琅手中。 灭琅将细长的烟管抿入嘴中,深吸了一口。吸烟的动作引得晶石随之闪烁,像是喉咙中的龙息,透过龙脖颈处的皮肤,散出耀眼的黄光。 灭琅笑的眼睛都弯了,拿着烟斗点了点夏溯:“你呀你,总能轻而易举掌控别人的情绪。” “说吧,什么事?” 灭琅享受的抽着烟,现在才真的问起夏溯到访的原因。 夏溯也不客气:“我想知道混杀赛上那个生物的背景。” 灭琅吐出一口浓郁的烟气:“汲取者,外形是不断变换的有机结构,掌握重塑有机生物体的能力。他们出没于各个星球,收集不同物种的肉体特征,并将那些生物融合或重塑为新的形态。” “资料已经发给你了。” 灭琅转头看向夏溯,声音苍老:“好奇心,害死人。” 夏溯耸耸肩:“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我在做第二项,而你在做第三项不是?” 夏溯笑着看向灭琅。 第54章 螂情似无 夏阳夕下,杰克驻足在一田向日葵前,他望向这片快要溢出自己眼眶的花朵,当然猜到了为什么夏溯要约他来这里。 他杀出过无数堡垒,陷阱,杀死了数都数不清的人,心都没像现在这样跳的沉重。那种混杂着紧张和期望的酸痛感,第一次压住了杰克的胸膛。 温热的晚风掠过花田,在杰克身边荡起飘渺涩味。 即使少女的头几乎完全没入向日葵窒息的金茂。杰克还是一如往常,在茫茫中,一眼找到了她。 他悄声靠近,像是以前出任务般小心,连呼吸都由意识锁住。 身前的朝阳沙沙作响,是向日葵,是杰克。 夏溯双手捧着一个蛋糕。 余晖为她的轮廓披上一层绒边,笑容漫天。 “生日快乐,杰克。” 夏溯说的轻柔,撞的猛烈。 喜悦掺杂着本被自己唾弃的酸楚填进杰克的胸腔,或许他前面二十多年的重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赎罪。 “生日快乐!” 宿罗和安咎也从向日葵中走出,宿罗友好地晃了一下杰克,安咎也笑的随和。 夏溯将一把刀塞进杰克手里,催促道:“过生日的人要切第一刀,这是传统。” 杰克用刀砍进蛋糕里,他似乎用力有点过,夏溯还不稳的歪了一下。 “寿星,尝一口我们精心为你做的蛋糕。” 宿罗咧着嘴道。 “也没见你帮忙。” 安咎提醒。 宿罗虎视眈眈的盯着安咎,安咎将注意力放在杰克身上,没理会他。 杰克将沾上很薄一层蛋糕胚和奶油的刀刃送进嘴里,是苹果的酸甜和奶油厚重的质地。 “你最喜欢的,苹果味。” 宿罗说。 安咎瞭望进杰克的眼眸。他看见了西洋,余烁,黑浪。 黑浪,是夏溯眼睛的倒影。 苹果,是夏溯第二次见到杰克,给他削的。 安咎轻轻摆头,切了一块蛋糕,塞进了宿罗喋喋不休的嘴里。 无数透明的树木照映着对方的影子。气流吹过,树枝上的吊挂着的晶片作响。权臣在晶林中悄声前进。晶体长成的树干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上面反射着其他树木的影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因此在权臣刚踏足晶林时,经常分不清空间布局。 权臣一路潜入,没有看见任何生物。只有头顶的晶片在轻柔碰撞。权臣跟随灭琅的指示,潜入了晶林最深处。六面由不同晶体碎片拼接成的镜子被隐匿在此。突然,权臣展开翅膀,凌于空中。 晶刺射出,身后传来凌厉的气流。权臣回身,发现有许多晶体铸就的生物在树林间穿梭。生物全身由不同大小和形状的晶体块拼成,晶体自身重量很轻,所以他们的速度十分快。这种居住在晶林里的生物名叫晶裔。 晶裔把身上鼓出的晶块插进晶树,顺着树干向上爬,意图把权臣拽下空中。权臣一边躲避,一边观察晶裔的方位。他本以为晶林中的生物会长的如同水晶般美丽,但并非如此。 晶裔身型畸形,躯体凹凸不平,尖锐的晶刺没有规律的突出。头戴用晶藤编织的头冠,能储存液态晶体用于照明和战斗。晶裔朝着权臣进攻,权臣丝毫不慌,游刃有余的规避伤害,还能见缝插针的反击。 几个晶裔被权臣的爪子撕开,他们拖着半撕裂的身体爬到晶树旁。受伤的晶裔背部幻化出两个类似于尖牙的晶刺,快速插入树干。晶树开始呼吸,能量从枝桠间的晶片和树根涌向晶裔。晶裔伤口边缘的碎片慢慢并和,把身体粘了回去。 权臣招架了许久,所有受伤的晶裔全部把身体插入晶树,立刻得到治愈。因此权臣无法在短时间内对他们造成伤害。晶裔看权臣不知难而退,两方都在相互消耗。晶裔之间开始交流,他们的声音和晶片碰撞般清脆柔和,气流刮过,权臣根本分不清。 晶裔停下攻击。他们的躯体炸裂,变为散落一地的残肢。气流越刮越大,权臣用翅膀裹住自己,以免被吹起的晶片刮伤。借着气流,那些散落的晶裔碎尸在移动。他们搭建成一个晶碎风暴,强大的吸力让权臣无法抗衡。 权臣被一点点吸入这个由晶裔碎片组成的风暴,只要被拖入风暴,碎片就会立刻割断他的四肢和喉咙,无法逃脱。不过,灭琅早已料到。 权臣从爪子上拔出戒指,掀开上面蓝宝石制成的盖子。同时,他的翅膀捂住了耳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晶林。声音甚至产生了痛觉,像是一根滚烫的铁杆插进了权臣的脑子。 晶裔组成的风暴开始瓦解。他们晶体做成的身体是由核心的共振力吸附在一起的,因此他们惧怕尖锐的碰撞声。这样会破坏他们的共振能力,导致颅内的晶体逆生长刺穿头颅。这是晶裔一直维护的秘密,最开始晶裔降临肆星时表现的凶残无比,就是为了吓退其他生物。 可惜,一切秘密在灭琅面前无所遁形。 晶裔惨叫着砸向地面,他们的头颅被刺穿,竭尽全力爬向晶树。权臣见状,猛地撞向晶树,把晶树推倒。这时,灭琅的手下涌入晶林,他们砍伐了大部分晶树,那些晶裔也只能接受死亡。 权臣走到晶林最深处,走到六面镜子前。镜子旁边还有一个水池,水面异常透彻,像是一洼空气。晶裔的临终者会走入归池,身体融化新的晶树,意识化为树梢的嗡鸣声。晶树中冻结了一部分临终者的寿命,为了修补还活着的晶裔身上的伤口。 权臣不愿看向镜面,他不想见到自己由不同基因拼凑出的畸形躯体。权臣返回角斗场,敲响了灭琅书房的门。 夏溯靠在看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角斗赛。 “有人找你。” 杰克走上看台,站在夏溯身边。 夏溯看向他:“谁啊?” 杰克摇头,他也不认识。 夏溯和杰克来到角斗场的第三层。第三层都是私密包厢。夏溯推开门,发现安咎和宿罗也在。 面对着夏溯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生物。生物身上是一种清脆的绿,背后支棱着一根扁长的鳍,透明且蕴藏着流动彩光。下身连接着一条拖尾,收紧时既窄又长。 夏溯和杰克落座后,生物表明了来意。 “有一个不明生物潜藏在你们的星球上,不断猎杀居民和王室,因此特来请求我们前去抓捕?” 夏溯重复了一遍生物的话。 生物点头:“是的。灭琅的角斗场名声在外,女皇手下的一名老臣拜托我来找你们。” 生物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们会给出相当丰厚的报酬。” 夏溯疑惑道:“我们从未在暗网上传过信息,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暗网收集了绝大部分星球和种族的信息,内有悬赏榜和赏金猎人。夏溯不是经过注册的赏金猎人,据她所知,另外三人也都不是。所以生物能精准无误的找到他们她很是疑惑,同时也警惕起来。 生物回答:“我前来肆星寻找赏金猎人,暗网内的生物聆听了我的诉求,跟我说角斗场有更合适的人选,并把四位的名字告知了我。” 夏溯看向坐在旁边的三位朋友,示意他们做决定。 宿罗翘着腿靠在沙发上,一脸不屑。 “怪物?我倒想看看他够不够格被称为怪物。” 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杰克抬了抬眼,眼眶内的西洋平稳无澜,他向来都是沉默接受。安咎用眼神询问夏溯,夏溯摊手表示她和杰克都可以。 四人这几日在角斗场里可以说是无所事事,近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选手。 安咎最后下了结论:“我们同意帮助悴螂。” 悴螂正是前来求助的生物。他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之前忧心忡忡的表情荡然无存。 “你们可以叫我靖叶。” 靖叶匆忙起身:“事不宜迟,请你们现在就随我走吧。” 四人登上飞船,发现还有一人在等着他们。 “权臣?” 夏溯颇为惊讶。 权臣挥了挥爪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你们。” 宿罗在安咎旁边嘟囔:“我们还想说呢。” 靖叶的目光在五人之间徘徊:“你们认识?那真是太好了。” 安咎问靖叶:“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权臣没给靖叶回答的机会:“我是在暗网经过注册的赏金猎人。” 飞船前往悴螂的星球。高耸的建筑戳进视线。飞船停在一个建筑上层,六人刚下飞船,便见一个穿着华丽的老者等候着他们。老者虽然已步入苍龄,却站的笔直。 “我乃此国度的臣民,感谢几位前来相助。” 这就是派遣靖叶去肆星寻求帮助的老臣。 老臣继续道:“请几位随我去参见女皇。” 宿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事先说明,我可不会行礼。” 老臣没有回话,只是加快步伐,领着几人前往堡垒。堡垒由一个个棱形房间组成,外观呈一个窄腰圆柱体,两头宽。堡垒是全国中最高的建筑,飞船还未降落时,夏溯就看到了。 靖叶恭候在堡垒外,老臣则带着五人进入堡垒,堡垒内是一面面半透明的墙壁,分工有序的生物在里面忙碌。老臣走进了最边缘的房间内,只见墙壁里冒出许多人形生物,浑身长满吸盘,快速交替粘上老臣的身体,把他往上送。 六人通过升降梯到达了建筑最顶层,这一层由棱形墙壁分割的房间,而是空旷的大平层。老臣走到王座前,俯身行礼。夏溯站着,看着空荡荡的王座疑惑。 “你并没有提前告诉我,你找了……” 声音突然从六人头顶传来。夏溯抬头,房顶上吊着一个生物,体型比老臣和靖叶要大,头上脑袋后多出两个相交的鳍。她扭过头,身体没动,两颗硕大的眼球突出。眼球上像是盖了一层薄薄的皮肤,剩下两颗黑点。 “帮手。” 吊在上方的她嘶出两个字。 老臣不卑不亢地回答:“恕臣没有提前告知陛下,可实在是民众恐慌,必须提早抓到逍遥法外的凶手。况且陛下心系民心,必不会反对吧。” 女皇歪了歪脑袋,砰地一声坠在五人跟前。 她的体型看起来更加巨大,四条腿健硕无比。身后拖着一根羽翼,走动起来簌簌地响。 “不愧是国度的老臣,说话就是凌厉。” 女皇移步到王座上,俯视着众人。 老臣垂眸,没有说话。 女皇端坐在上:“那就请你们协助我国抓住凶手。如若成功,我必重重嘉赏。” “这桩案子就全权交予我国老臣,我相信你定会全心全意为国服务。” 女皇两颗眼睛从始至终没有动过:“退下吧。” 六人退出顶层,老臣带着夏溯四人去到一个房间内。这些房间长得一模一样,全都由鼓起的青色黏膜筑成。靖叶正等候在内。 老臣说:“你们想必已经认识了,他会全程协助你们,有任何需要尽管和他说,或直接来找我,也可。” 安咎仔细观察着老臣和靖叶身后的鳍和拖尾,他们一路并未使用过这两个器官,安咎甚是好奇。 “请坐。” 老臣说完便朝着空气坐下。一个近乎透明的生物立刻从底部冒出,用身体拖住老臣,胳膊和脑袋顶部的吸盘牢牢粘住老臣。生物异常瘦弱,两根胳膊不停哆嗦,还能听见微弱的呻吟。 靖叶坐在了另一个生物身上,留下来自肆星的五人面面相觑。权臣和宿罗率先坐下,夏溯无奈也坐了下去。 老臣舒服的倚靠在生物身上:“自十个周期前,大概就是地球上的十五年,国度里的悴螂开始莫名失踪。失踪的全是陛下的亲信或是大臣,搅得人心惶惶。偏偏凶手做事干净利落,从未留下过任何线索。” 宿罗挑眉:“所以我们要从零查起咯?” 老臣横下眉目:“并非如此。我合理推测凶手潜藏在无绪空间。无绪空间内建有十分多的雕塑,其中一座雕塑明显是由原本空间的悴螂所雕刻。” “无绪空间?” 宿罗疑惑道。 “整个国度分为两个空间,一个是现在你们所看到的,而另一个空间关押着所有悴螂的负面情绪。无绪空间的布局与此空间毫无差别,只是生活在内的我们只有负面情绪。如此,便可提高整个国度的效率,安全和幸福指数。” “我们通过身后的鳍来传输情绪,鳍的另一侧连接着无绪空间的另一个我们。” 安咎皱了皱眉:“所以你们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老臣回答:“当然。负面情绪对整个国度或是个人而言都是无用的累赘。所有人都乐得自在。我会让靖叶护送你们前往无绪空间。” 靖叶恭敬的点头,领着五人离开了。 “完全没有负面情绪……” 夏溯看出了安咎在沉思:“你有什么想法吗,安咎?” 安咎的神情变得严肃:“所有拥有意识的生命体都包含正面和负面情绪。两者本为一体。有了正面情绪生物才会知晓负面情绪,反推,如果没有负面情绪,生物将丧失辨别的能力,所有负面情绪带来的锁链效应会全部消失。” “锁链效应?” 宿罗这时也凑到了安咎旁边。 “就是所有负面情绪所携带的产物和情感,全会消失。如果我推理的没错,等进入无绪空间你们就可以看到所谓的负面情绪的锁链效应。” 靖叶领着,夏溯四人和权臣走出建筑时天色已暗,灰黑色的气体缓缓卷成一个尖柱,向下垂吊。天际如同坠满钟乳石的洞穴。 六人走过悴螂的居民区,抵达一圈高墙前。高墙外站着两排悴螂守卫,他们站的离高墙有些距离,似乎很是厌恶高墙后的东西。 靖叶出示令牌,六人顺利通过。杰克刚走进去,就被袭击。他抓住突如其来的藤蔓,才避免被刺穿。藤蔓颜色灰暗,抓在手里的触感就像是握着一把灰烬。藤蔓前端长着一个类似于脚蹼的脑袋。 杰克观察周围,发现整块地已经几乎被这种灰色脚蹼填满。靖叶正小心翼翼在里面穿梭。 夏溯见杰克被藤蔓袭击,刚想上前帮忙,就看杰克握住藤蔓扯掉了它的脑袋。 杰克走到夏溯旁边:“小心。” 夏溯点点头,和杰克谨慎的跟在靖叶身后。安咎同样谨慎,宿罗却依旧走的随性,还戏谑的摸了一下灰色脚蹼,触感像是长满疙瘩的韧甲。权臣飞在空中,跟队伍保持一个较近的距离。 安咎问靖叶:“这些灰色的是植物?” 靖叶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它们是从无绪空间反扑出来的情绪。情绪渗透了土壤,冒出了这样一堆植物状的东西。” “你们肯定试过将其消除?” “试过。女皇刚登基时就想拔除这里的藤蔓。可是不管悴螂如何进行销毁,第二天被情绪渗透的土壤都会再培育出藤蔓。” 六人成功抵达围墙中心,中心有一个窟窿,就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 第55章 无绪空间 靖叶站在窟窿前,全身紧绷:“这就是了。” 宿罗悄无声息走到靖叶身后:“那就下去吧。” 靖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上宿罗。灼热的气息让他立刻又向前两步,走到了洞口。 宿罗恶劣地笑着:“怎么。你们不敢去地方让我们去?既然你们有求于我们,不得拿出点诚意看看?” 靖叶进退两难。他将目光投向安咎和杰克,两人只是静静看着他。他又望向夏溯,夏溯正看着宿罗。靖叶完全没了退路,踌躇着。宿罗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轻轻一推,靖叶就跌下了窟窿。 宿罗望向漆黑的洞口:“好了,我们走。” 五人也滑下窟窿,宿罗率先抵达另一头,他翻滚了一下,踩上了陆地。他届时发现四人是反向爬上了窟窿,因为另一面还是地面。 靖叶正站在一旁,看到宿罗立马贴了过去。宿罗退后一步,瞳仁逐渐变暗。靖叶被吓的不再向前。 安咎翻出窟窿后问:“你们对这个空间了解多少?” 靖叶支支吾吾:“很少有悴螂进入过这个空间。即使有命进来,也没命出去。” 夏溯四人和权臣陷入了沉默。 最后,夏溯打破了僵局:“来都来了,看看吧。” 无绪空间的窟窿照样被高墙封住。六人朝着城市走去,临近城市时,他们惊呆了。 无绪空间的建筑和另一个空间的完全不同。夏溯仰望头顶的雕塑。雕塑一脚镶嵌在一座楼顶,双手扒在另一座楼顶,头朝下,两颗凸起的眼球似要坠下眼眶,砸向街道。隐约可以看见雕塑背上有许多行走的生物。 环顾四周,许多建筑上都被雕刻进了雕塑,他们的姿态被挤压,肢体却在努力向外够。从下往上望,雕塑凄厉的面孔扎入眼球。 唯有一个雕塑暮然而立。雕刻着两个悴螂紧紧相拥,凸起的眼球相挨。 不仅是雕塑,街道和楼房上遍布涂鸦,这些精美的艺术品遍布整个国度,却死气四溢。 宿罗看了又看,在思考安咎刚刚的话。 安咎这时解惑:“苦痛是创造的培养皿。负面情绪的锁链效应包括创造力,所有积压在无绪空间的情绪全部被悴螂转化为艺术。” 宿罗扬起眉毛:“这也为什么老臣说推测凶手藏在无绪空间?所有其他雕塑全都充满痛苦之情,只有这座雕塑雕刻的是两个悴螂的温存时刻,所以一定是由原本空间的悴螂所雕刻。而愿意和胆敢前去无绪空间的悴螂只有一个,那就是凶手。” 安咎赞许的看向宿罗。 夏溯提议道:“如果这个雕塑真是凶手所刻,那我们何不问一问当地居民对这座雕塑的认知。” 靖叶害怕的缩了缩:“当地居民?” 宿罗推了一把靖叶:“有我们在,害怕什么。” “为了增快效率我建议我们分成两组行动。这么大一片居民区想要快速缩圈,套出凶手的信息不容易。” 权臣走上前:“我跟夏溯和宿罗一起吧。” 安咎没有意见:“杰克,靖叶,我们一起。” 六人分成了两组,向着雕塑周围一圈的居民楼展开调查。 不等六人分开,一个悴螂忽然破开房门冲向靖叶,想要把他往屋里拖。夏溯立刻弹出臂刃,割破了悴螂的胳膊。悴螂压低身体,身后的拖尾展开。 拖尾呈绿色,展开后变成了扇形,上面布满不同颜色的斑纹和波点。他的拖尾颤动着,夏溯顿时感觉一阵恶心。那片彩色拖尾像是从眼珠勾进喉咙,把胃往外拽。权臣闭上眼立刻向下俯冲,砍下了悴螂的头。 安咎见权臣解决了悴螂,便把刚要拔出的剑送回剑鞘。他大致明白了悴螂的能力。 夏溯缓了一下,并无大碍。 靖叶背后的鳍剧烈震颤了几十秒,接着赶到夏溯身边:“抱歉,没能及时提醒你们。我们的拖尾具有影响精神的能力。悴螂是雌雄同体,因此我们不按性别区分,而是拖尾的能力。拖尾为施加精神压力,导致敌人从精神层面崩溃的被称之为阳性。拖尾为振奋精神的被称之为阴性。而称呼是根据悴螂的心理性别决定。” 夏溯站起身:“我没事。精神振奋和污染?悴螂进化出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探查时保持谨慎。” 安咎叮嘱道。 夏溯,宿罗,权臣顺着左侧搜查。杰克,安咎,靖叶顺着右侧搜查。 夏溯敲开了一栋被画满涂鸦的楼。 “真不敢相信我要好声好气的跟悴螂交谈。我们大可以绑住悴螂,让他们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权臣用肉翅上端的骨刺戳了戳宿罗的肩膀:“你是说威胁悴螂?” “威胁?这明明是高级说服技巧。” 夏溯思索片刻:“我们不了解无绪空间内的悴螂。如果我们真的问不出一点拥有的信息,我们就考虑用你的高级说服技巧。如何?” 宿罗得意的看了眼权臣。 三人说话之际,被敲响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夏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晚好。我们想询问关于……” 权臣打断了夏溯:“关于门口的小雕塑。这些雕塑是你雕刻的吧?很好看。” 宿罗皱眉看着夏溯,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示意他们可以直接强行闯入。夏溯连忙摇头。 权臣之所以抢先夏溯一步和门内的悴螂交流,是因为要是夏溯直接问关于凶手和雕塑的事悴螂肯定会拒绝。所有生物都喜欢围绕自己展开话题,权臣看到了门口摆放的雕塑,猜到是屋内悴螂的作品,就由此套近乎。 门内传出声音:“雕塑?你们喜欢我刻的雕塑?” 门内的悴螂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那请进吧。” 权臣走进了门。宿罗和夏溯对视一眼,表示对权臣计谋的赞赏。房间内依然没什么灯光,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悴螂站在三人不远处。他貌似很紧张,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 权臣走近几步,忽然踢到一个东西:“或许我们可以把灯打开。我想仔细看看你的创作。” 悴螂的声音很轻:“你们不会真心喜欢我的作品。” 但他还是打开了一盏灯。悴螂这么多年一直陷于恐惧和自我怀疑,并不相信权臣话,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 权臣终于能看清屋内的格局。屋内被中小型雕塑和画像填满,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刚刚权臣踢倒的便是一个小雕塑。权臣深知想要从别人嘴里套出信息,就必须给予他所需的价值。 权臣从地上捧起一个雕塑:“这些都是你做的,很了不得。” 宿罗此时附夏溯耳边:“让我猜猜,这个悴螂是个忧郁的艺术家?” 悴螂蹲下把一个还未雕刻好的雕塑藏进了木板后。他两颗凸起的眼球紧紧盯着权臣,全身似乎都在颤抖。他回身藏雕塑的动作向权臣暴露了一个疑点。权臣发觉这个悴螂背后没有鳍。 权臣继续道:“我真的很欣赏你的作品。” 生物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想要将自己藏在墙根的阴影里。 权臣轻叹了口气,宿罗走到权臣身边:“看来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信息难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说服技巧” 夏溯看着眼前这幕:“希望杰克和安咎那边有进展了。” “我们全靠夏溯和宿罗了。” 安咎闪过悴螂的攻击,回身将其的拖尾砍下。 就在几分钟前,安咎,杰克,和靖叶敲开了一扇门,里面的悴螂不由分说展开攻击。一栋楼里的悴螂都聚集了过来,朝着三人直接扑了过来。 悴螂想要越过杰克和安咎攻向靖叶。他们疯了般撕咬着杰克和安咎,靖叶一直躲在杰克身后,才避免被悴螂直接杀死。 另一部分悴螂展开了拖尾,每一个拖尾上的图案都不同。靖叶告诉两人,图案决定了悴螂的功效的激励还是干扰。杰克和安咎被逼迫只能闭着眼进行攻击。杰克顶着钉在他身上撕咬的悴螂,一步步走向包围中心。 杰克硬生生拔下把尖牙陷在肉里的悴螂,抓住他的后肢,以自己为中心甩了起来。杰克将展着拖尾的悴螂全部打散,安咎和杰克才得以睁开眼。为了防止他们再次展开拖尾,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在屋里进行斩杀。可是貌似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的召集悴螂,杰克,安咎,和靖叶被彻底困在屋内。 另一边,权臣哄了好一会缩在角落的悴螂,但毫无成效。宿罗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前抓住悴螂的肩膀。 “他说你的作品很好看,听不懂吗?” 悴螂想要挣脱宿罗的控制,两颗眼珠惊恐的盯着宿罗迸着火星的绯云头发。 夏溯上前拉住宿罗,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我,不,我们。我们很喜欢你的作品,或许你愿意展开讲讲?” 悴螂原本又垂着头开始自我否认,却猛然看见宿罗盯着自己的眼睛。两颗纯黑的眼珠里嵌着两点红。这双眼睛令他看的出神。 他说:“我可不可以画下你的眼睛。” 宿罗皱了皱眉:“我?” 悴螂点了点头。 权臣和夏溯睁大眼睛看着宿罗,示意这是个好机会。 宿罗只好同意:“行吧。” 悴螂搬出一个板凳,拿起画板和笔就蹲了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仔仔细细画着。权臣趁机问了一些关于他的作品和门口雕塑的事,悴螂沉醉在画作里,慢慢开始回应。 聊了半天,权臣见时机成熟,便开口问:“你认识雕刻那座两个悴螂相拥的雕塑的悴螂吗?” 悴螂手上的动作不停:“我认识。” 随即又改了口:“也不算是认识吧。只是和他有过几次交流。都是关于雕刻或画作的。” 权臣又问:“他叫什么,或者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悴螂一心扑在画作上,只是摇头。 “那他跟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权臣想如果凶手是从悴螂原本的空间去到的无绪空间,那应该会有些不同。 悴螂抬头看了眼宿罗:“他的脑袋后面还长着两根鳍。其他的就没什么不同了。” 悴螂又紧张的看了夏溯一眼:“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夏溯觉得悴螂没记错,只是长时间以来的自我怀疑产生的条件反射。 “那任何有关他的其他信息呢?” 悴螂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到了一种着魔的境地。 唯一一盏灯流淌下他的头颅,把鳍里蕴藏的色彩映在雕塑上,充满整座房间。悴螂丝毫没有注意到,低着头,在画板上忘我的涂抹着。 安咎快速甩出剑,砍断逐渐靠近的悴螂的拖尾。 “快去窗口!” 杰克捞起靖叶赶往窗口,窗口已经被悴螂堵住。悴螂的身体挤在窗框里,挣扎着够向靖叶。梓铁包裹住手指,杰克抓住悴螂的脖子往外拽。 悴螂通过以细微且迅速的频率振动双手使肉体变得锋利。悴螂反击,在杰克的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碎肉滴了杰克一脚,他抓着悴螂的脖子后撤,成功把他拽出了窗户。 堆叠在窗框上的悴螂失去平衡向着屋内倒去。杰克捞过靖叶闪避,翻出窗口。安咎掩护杰克和靖叶撤退,他闭着眼,动作精准利落。 三人向着夏溯,宿罗,和权臣离开的方向奔去。悴螂从背后拽住了靖叶的腿,越来越多的悴螂涌到靖叶背后,几乎要将他吞没。杰克撕下扒在靖叶身上的悴螂,安咎甩剑,一颗颗翠绿的头颅砸向地面。 悴螂全程无视杰克和安咎,疯狂扑向靖叶。其中一个悴螂用振动的双手切开靖叶的皮肤,又将自己的皮肤切开。他用暴露的血肉贴上靖叶的血肉,试图将整个肉身挤进靖叶的血肉。 这个举动仿佛一个信号,所有悴螂纷纷撕开自己的皮肤,挤向靖叶。安咎劈向堆砌在一起的悴螂,瞬间溅起一片绿色的碎肉。悴螂不要命般贴近靖叶,不论杰克和安咎如何厮杀也不能阻止他们。 安咎抬头观察周围的楼房,按理来讲他们应该和夏溯,宿罗离得很近了。果不其然,在一片漆黑的窗户中安咎看见了一块散发着暖光的玻璃。一看就知是绯云发出的光亮。 安咎上挑剑刃将一个悴螂一分为二:“杰克,带着靖叶上三楼。我来垫后。” 杰克顺着安咎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散发着暖光的窗户。他撞向堆在靖叶身上的悴螂好不容易创造出一个缺口。杰克把靖叶拽出悴螂堆,顺手扒下一个抠着靖叶伤口不动的悴螂。 杰克一手便可以捞起靖叶,他利用坚硬的梓铁插进墙壁,双脚登墙壁,用一只手就爬上了三层。安咎必须为杰克创造时间,他深吸一口气,立起沾染血迹的剑。 宿罗百无聊赖的站着,悴螂忘我的画着。就在这时窗户被打碎,靖叶被抛了进来。 “靖叶?” 夏溯走向靖叶,不等她靠近,杰克翻进了窗户。 夏溯见杰克身上全是伤痕立刻上前扶住他:“你们遭到了悴螂的袭击?” 杰克刚想回答夏溯就见原本拿着画布,缩在角落默默无闻的悴螂突然站起。他的双手颤动起来,硬生生剥开自己绿色的皮肤,扑向靖叶。他疯了般撕扯靖叶的皮肤,把自己暴露在外的血肉贴上靖叶的伤口。 悴螂撕下大片大片靖叶的皮肤,又撕下自己的,两人被迫贴在一起,靖叶几乎要被碾烂。权臣抓住悴螂的后脖颈把他甩了出去。悴螂撞向地面,扫倒一片小雕塑。他此时再不复刚刚的怯懦,满眼都是靖叶。 权臣的目光从悴螂脸上移到靖叶脸上,又从靖叶脸上移到悴螂脸上。他突然发现刚刚与自己交谈的悴螂,似乎就是靖叶在无绪空间中的自己。 两个悴螂纠缠在一起,血肉紧紧贴合,被挤压的肉体传来黏糊的声响。悴螂貌似很迫切的想要钻入靖叶的身体。靖叶脸上全是惊恐和嫌恶,鳍疯狂震颤却也输送不走源源不断的恐惧。 宿罗看不下去了,双手掐住悴螂的脖子。悴螂的脑袋向一侧歪去,脖子被宿罗拧断。靖叶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颤栗。 “快点起来。他都被我杀了。” 宿罗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靖叶。 靖叶本就凸出的眼球此时仿佛要滚落眼眶。眼白内的细小瞳仁颤抖着,背后的鳍不再震动。靖叶几乎崩溃,他想要抓住宿罗,却因为绯云的温度又缩回手。他无助的趴在地上,手指抠进皮肤。 权臣上前一步去拉靖叶,靖叶猛地后退,他看起来像是精神崩溃了。 夏溯蹲在靖叶身边,抓住他的肩膀:“振作点,靖叶。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权臣猜测道:“刚刚死的是你在无绪空间的自己吧。” 他用有力的爪子扣住靖叶的肩膀,强迫他停止蠕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权臣的声音低沉有力,靖叶暂时停止了挣扎,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抓住权臣的胳膊:“我无法向无绪空间传递情绪了,我的另一半死了。他死了!那我怎么办,我绝不接受日日被困于恐惧和怯弱中!” 靖叶从未如此大声的说过话,他几乎是在大吼。 窗台发出响动,安咎翻过窗户进入屋内。 他走到倒在地上的靖叶面前,语气是鲜有的冷硬:“起来。” 靖叶还在抽泣。 “站起来。” 安咎用剑鞘抵住靖叶的喉咙。靖叶被恐惧吞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权臣你拎着他,我们撤退。” 第56章 献祭 四人跟着天上的权臣跑向撤退的通道,街道上突然涌出成千上万的悴螂。无数个蠕动的绿色躯体挤在一起,他们展开拖尾,逼迫四人只能低着头跑,大大削减了他们的奔跑速度。 就在悴螂要追上四人时,权臣从空中俯冲,爪子插进最前端悴螂的胸口,撕碎他们的胸膛。权臣把靖叶丢在了窟窿处,让他先回去,而自己回来帮助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 在权臣的空中掩护下,四人顺利撤回窟窿处。悴螂试图挤进高墙的缝隙,身体内的骨骼却被压断。五人爬出窟窿,终于返回了悴螂的原本空间。 靖叶跌坐在地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灰色的藤蔓在慢慢靠近。权臣切碎藤蔓,把靖叶从地上拽了起来。 宿罗不屑的瞥向战战兢兢的靖叶:“悴螂都如此软弱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不都回来了?” 安咎向着靖叶逼近一步:“是啊,你到底在怕什么。” 五人都不明白悴螂的行为。在靖叶还未出现时他在无绪空间的自己还好好的,除了胆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当靖叶出现后,另一个他就突然发狂,撕下皮肤像是想要钻进靖叶的身体。 杰克也为安咎做了证词:“靖叶身上有无绪空间内悴螂所渴望之物。” 权臣提溜着靖叶,脚下的藤蔓不断试图缠住他的腿。 “我们先撤出高墙再说。” 权臣刚转身,窟窿内发出一阵沙粒下滑的声音。靖叶紧紧扒住权臣的手,背后的鳍无论如何也不再震颤。 宿罗走到窟窿前,把头探了进去。安咎想要阻止但是太晚了,宿罗整个人被拽进了窟窿。安咎立刻拔剑赶到窟窿旁,就在他向里张望时热气刮进了双眼。一截绯红色的云雾冒出窟窿,宿罗爬了出来。 宿罗手里拎着一个悴螂的脑袋,他把脑袋随手撇回窟窿内,拍了拍手。安咎叹了口气,张嘴想提醒宿罗。 “安咎,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宿罗瞥了一眼安咎。 安咎深吸一口气,用全身心的定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宿罗像是打了胜仗般向夏溯和杰克抛出一个眼神。 靖叶此时被吓的半死,被权臣拎着完全不敢动。六人先撤出高墙,去到了一片安全的区域。权臣松开手,靖叶差点没站稳。 权臣眯了眯四只眼睛:“你刚刚说你无法向无绪空间传递情绪了?” 靖叶显然还没缓过来,不过也正常。原本空间的悴螂许久没经历过负面情绪,早就忘了被恐惧吞噬的感受。 宿罗上前一步,俯身看着靖叶。悴螂和宿罗的眼球有着相似之处,都有着异常细小的瞳仁。只是宿罗的眼球是少见的黑色,中间暗红色的瞳仁死死盯着靖叶。 “还记得我说的高级说服技巧吗?我觉得现在用起来正合适。” 宿罗掐住靖叶的脖子,绯云轻轻灼烧他的皮肤,宿罗也没真的用劲。只是这样靖叶也被吓得不轻,他太久没沉浸在恐惧中,就像是有一扇铡刀立在心脏上,摇摇欲坠。接近于痛觉的感受爬上神经,大脑在颤栗无法思考。 靖叶被宿罗一威胁,还真的开始断断续续讲话:“情绪必须要有载体。我们通过鳍把情绪输送到无绪空间的自己躯体里,现在无绪空间的我死了,情绪失去了载体,无法再进行传输。” 他一想到从今往后要永远和负面情绪共处一具身体就感到无比绝望。 安咎走到宿罗旁边:“为何无绪空间内的悴螂对你如此疯狂?你身上有何他们渴望之物?” 靖叶下意识摇了摇头,宿罗的手立刻收紧。夏溯,杰克,权臣也围了过来,彻底挡死了靖叶的视野。靖叶倍感压力,脖子又不停被烫伤,就在他要妥协之刻高墙附近传出了喧闹声。 宿罗的注意被吸引,手上的力度松了松。靖叶缩了缩明显在惧怕高墙那边传出的声音。权臣怀疑的看向靖叶。靖叶翠绿的脖子被烫出大片棕色的痕迹,恐惧将他深深包裹,意识逐渐变得不清醒。 问话被中断,五人准备去高墙观察一下情况。权臣把靖叶从地上捞起,架着他走向高墙。 不等五人靠近高墙,就看见几个悴螂正压着另一个悴螂。被压制的悴螂想要挣脱控制,却被猛地推倒。她护住凸起的眼球,另外几个悴螂抓住她的脚在地上拖行。 “内部争执。” 安咎下了定论。 悴螂用手抠住地面,指尖全被碾烂,却还是被另外几个悴螂拖出去几步。悴螂看她不老实直接踹向她的脑袋。她的一只眼珠直接踹烂。软烂的眼珠溅射出血液,她捂住已经失明的右眼,另一只手顽强的扒住地面。 “好了,别再破坏她的躯体。要是无绪空间不收我们还得再找一个来。” 就在夏溯要上前之际,一阵高频嗡鸣声传来。 庞大的翠绿躯体降落在失去眼睛的悴螂上方,将她牢牢盖住。女皇的双手剧烈震颤着,化作两道残影。另外几只悴螂被短暂震慑,反应过来后竟试图从女皇身下抢夺已经失明的悴螂。 “谁敢。” 女皇展开拖尾,拖尾在身后变为一个巨大的扇形,表面密密麻麻的纹路蠕动着。 原本靠近的悴螂瞬间倒向地面,他们的神情变得极度痛苦,鳍开始源源不断输送愤怒和恐惧。 女皇收起拖尾,倒地的悴螂缓缓站起,怨恨的盯着女皇。 “你迟迟不肯献祭,是在把我们的国度推向灭亡!” “灭亡?有你们这样的臣子国度才会灭亡。我曾说过坚决不献祭,君无戏言。” 女皇死死盖在悴螂身上,决不让他们靠近半步。 “你又能拿我们怎样?陛下,你心知肚明所有的臣民都不是真心信服你。要不是当年的竞争对手全部无故死亡,你还能坐上皇位?你早就在那年被抛进无绪空间,落得和你姐姐一样的下场。” “在你的治理下杀害了那么多继承人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如何让我们信服。你就应该自我牺牲,将自己献给无绪空间,换取国度的安全。这才作为帝王该有的觉悟!” 领头悴螂的一番话令其他悴螂纷纷附和,他们丝毫不把女皇放在眼里,甚至充满鄙夷。 女皇扶起蜷缩在地上的悴螂,她捂着溃烂的眼球,贴在女皇身侧不敢动。 女皇抱起受伤的悴螂向着前方走去。高大的阴影笼罩住意图违反命令的悴螂,女皇始终目视前方,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她的双手依旧在震颤,高频声波刺入悴螂的头颅。 “谁再敢抗命,格杀勿论。” 其中一个悴螂很是不服气:“你如今和暴君有何区别?为了一己性命舍弃整个国度。” 女皇停住了,她缓缓转过头,黑色的瞳仁在眼白内一动不动。 “暴君又如何。等你们有能耐割下我的头颅,再来替我做决定。” 剩下几个悴螂一言不发的看着女皇走远。 这一切都被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和权臣尽收眼底。 “献祭?” 权臣念叨着。 宿罗伸展着手臂上的绯云:“看来悴螂内部纷争不断啊。” 他的语气依旧懒散。 安咎在短时间内在脑子里整理好了全部信息:“女皇之前废除了献祭仪式,却遭到许多悴螂的不满,试图背着女皇偷偷进行献祭。女皇当年的竞争者,也就是皇位的其他继承人全部离奇死亡,凶手和我们如今追查的凶手为一人,始终没落网。” “悴螂还提到女皇当年原本是被献祭,但最终继承了皇位。” 宿罗挑了挑眉:“这个凶手还蛮厉害的嘛。” 安咎扫了一眼宿罗:“我们不知为何悴螂要向无绪空间献祭。” 权臣想了想道:“这和寻找凶手应该没关系吧?我们的目标难道不是帮悴螂找到凶手即可?” “是啊,安咎。悴螂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宿罗附和道。 安咎看向被权臣拎着的靖叶:“先把他送回老臣那里。” 老臣看着瑟瑟发抖的靖叶叹了口气。 “叹气是什么意思。难道悴螂没有解决方案吗?” 宿罗说。 老臣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复生。无绪空间的靖叶死去,他的负面情绪无处可归,只能与他共用一具躯体了。真是可怜……” 老臣同情的目光落在靖叶身上,靖叶看起来格外无助。 “我们从无绪空间打听到一个线索,说凶手的长相不同于其他悴螂,脑后还长着两片鳍。” 老臣震惊不已的看向权臣,两颗眼珠定住不动。 “你们确定线索属实吗?” 夏溯点了点头:“我和宿罗都可以作证,在无绪空间的靖叶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这不可能……” 老臣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小。 宿罗不耐烦道:“什么不可能。我们切切实实打听到的消息你跟我说不可能?” “不是我胡说,可是这件事违背了现实,违背了过去记载的历史啊。” 老臣背后已经呈现出灰斑的鳍开始颤动,向无绪空间传输着忐忑的情绪。 “违背了历史?” 老臣看向安咎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随我来。” 五人跟着老臣赶到一面由绿色黏膜组成的墙前。墙被有序的分割成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存放着一块石板。老臣准确输入格子的序号,便有一个吸盘生物破墙而出,打开格子取出石板,递给老臣。老臣伸手在石板上摸索着。 悴螂记录历史的方式是在石板上刻下文字。石板最开始只有薄薄一层,悴螂在表面刻完字后,再放到地底让石板累积沉淀。累积新的石层后,再刻字,如此循环。悴螂手上的肌肉可以快速震动,从而参透每一层石板上的文字。 半透明的生物半个身子嵌在石格内,身体具有拉伸性,双手接过老臣递回来的石板。 “没错,你们获取的线索和历史相悖。” “你们如果看的足够仔细,就会发现只有女皇脑后还另长有两片鳍。这是只有皇室血脉才拥有的特征。如果你们的线索准确的话,就代表凶手拥有皇室血脉。” 宿罗有些不解:“皇室血脉又如何?难道拥有皇室血脉的悴螂就一定是圣人?” 老臣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就被安咎劫走了话头:“你忘了吗,宿罗。在高墙外女皇和臣子起争执时那几个悴螂曾说过,女皇的竞争者全都离奇死亡。这表明除了女皇,其他拥有皇室血脉的同期悴螂都已经死了。” 宿罗这时也明白了安咎的意思:“总不能是鬼魂在杀人吧。我只知道人类有追魂索命这一说,难道悴螂也有?” 老臣钦佩的看了一眼安咎:“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说凶手是皇室血脉,可是目前还活着的,拥有皇室血脉的悴螂只有女皇一人。” 杰克看向一脸纠结的老臣:“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都是事实。问题是,悴螂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即使凶手是权力的至高点,也愿意甘赴真相。” 杰克见过太多因为权力而沉默的生命,即使老臣现在说出让五人忘了这件事,回到肆星,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老臣沉默了。 安咎看出老臣需要时间思考对策,所以问出了另一个疑问:“我们目睹了几个悴螂和女皇在通往无绪空间的高墙外争执。他们提到了献祭一事。” 老臣回过神:“献祭?” 宿罗嗤笑了一声:“得了吧,现在用不着装糊涂了。连你们女皇身为凶手的事实都被我们挖出来了,这点小事还要藏着掖着?” 宿罗的话说的有道理,老臣深深叹了口气:“你们应该注意到了代表负面情绪反扑的藤蔓了吧?无绪空间离暴动了不远了。” “显而易见啊。其中一个悴螂都追出了无绪空间,不过别担心,已经被我杀掉了。” “什么!” 老臣的鳍前所未有的剧烈颤动起来。老化的鳍竟在慢慢撕裂,灰斑在扩散。 “我必须立刻禀告女皇!” 他下意识说道。 “禀告女皇?” 宿罗大笑道。 “女皇是凶手,无绪空间临近暴动。悴螂可真是悲催啊。” 老臣深吸口气,鳍渐渐停下:“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会和其余的大臣探讨此事,但愿很快就会有结论。” 见此,五人便知道老臣不会再透露任何事了。现在的情况将悴螂逼到了边缘,无论是女皇还是无绪空间,都有可能导致悴螂国度的灭亡。 五人回到堡垒旁的高塔内,是悴螂特地为他们布置的客房。 宿罗见安咎闷闷不乐:“不开心吗?” 安咎奇怪的看了眼宿罗:“我很好。” “那你怎么总是一副谁招惹你了的表情。” “有吗?” “当然有啊。不信问问夏溯和杰克。” 杰克刚进房间,夏溯正推开鼓起绿膜制成的门。 “喂!夏溯!杰克!你们说安咎是不是每天都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杰克听到宿罗的呼唤竟真的又打开了房门。夏溯也转过了身。 “没有吧。” 夏溯求证似的望向杰克。 杰克简短道:“没有。” 宿罗不可置信地睁大全黑的眼睛:“哈?” 夏溯打圆场道:“安咎一直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安咎看向夏溯:“这句话的潜台词难道不是你同意宿罗的话,觉得我长得不好招惹?” 夏溯连忙摆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安咎。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如此平静,你要是跟宿罗多相处相处你们就相互看惯了。” 宿罗歪了歪头:“我可没说我看不惯安咎。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奇怪而已。” 安咎叹气道:“或许是因为我长了一张正常人类的脸。” “正常人类?你是说我不正常咯。” 安咎刚想解释他的重点是人类,宿罗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太好了。” 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对宿罗的话感到不解。 “要是我被你描述成正常,那就太不幸了。我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正常,平庸这两个字。谢谢你,安咎。” 安咎微微张开嘴,愣了愣。 杰克看向脑回路清奇的宿罗不由向夏溯靠近了一点。 安咎的语气头一次出现了不确定性:“不客气?” 宿罗打了个哈欠:“好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了各位。” 夏溯,杰克,和安咎目送宿罗推开鼓起的绿色黏膜,走入房间。安咎看向夏溯和杰克,却发现两人已经背对着他,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安咎便也回到了房间。 就在宿罗和安咎道别时夏溯就已经拉过了杰克,跟他耳语道:“好经典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 杰克都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笑了笑。 夜幕低垂,暗色云雾卷曲成锥型,垂吊于黑空。一个黑影在堡垒附近盘旋。 权臣展开肉翅,随着翅膀内的骨骼向外伸展,藏在脊柱上的骨刺也扎出皮肤。他已经习惯了悴螂星球上的气流速度,自如的绕过云雾向着堡垒进发。 第57章 翠绿头颅 权臣贴着绿色黏膜制成的墙壁飞上堡垒最高处。他渐渐靠近女皇所在的窗台边,不等他降落便看见一个黑影翻进了女皇的房间。权臣瞬间起了疑心,他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要在同一时间杀死女皇。 权臣用爪子插进黏膜,将自己固定在墙壁上。他探出脑袋,用四只眼睛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卫星往窗户缝里投掷出蓝灰色的暗光。权臣首先看见了女皇,她侧对着权臣站着。一个黑影从阴影中显现,从背后悄悄靠近女皇。就在权臣纠结是要上前杀掉他们两个,还是等黑影杀掉女皇后自己再出手时,黑影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女皇。 权臣很是惊讶,他继续向里张望,想要搞清来龙去脉。 “告诉我他的名字。明早以后,我保证你将再也不会听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 黑影用两只用力的手环抱住女皇。女皇默默挣脱开他的怀抱,坐在了柔软粘液制成的床铺上。 “陛下。他们罪有应得,就让我为你分担这份麻烦。” 黑影跟随女皇的脚步一路来到床铺边,跪在她脚下。 “高墙外的事情刚传播出去,现在就杀掉那群抗命的大臣,只会增加的我嫌疑。他们本就不安分,对我极其不满,一旦抓住我的把柄,甚至只是起了疑心,就会彻查到底。到时候我不仅要死,你更要死。” 女皇看向窗户,权臣往后躲了躲。 “死?我早就死了,死在当年谋夺皇位之时。你不会忘了吧。” 黑影楚楚可怜的跪伏在女皇脚边。 “怎么?你想用为了我而死这种蹩脚的借口来绑架我吗?” 女皇动了动腿,蹭过黑影的脸。 黑影即刻变得有些焦急:“怎么会?我心甘情愿……不,我不是为了你而死。你只是收留了我流浪的鬼魂。” 女皇挺直身体,黑影的臣服仿佛让她重拾力量。 “我没忘。我至死都不会忘。” 黑影收起刚刚可怜的模样,凑近女皇嫩绿色的脸颊。 “真的吗?你至死都不会忘?” 女皇转过头,两人凸起的眼珠几乎贴在一起:“当然。” 黑影低沉的笑声在屋内轻轻荡漾。 权臣一时间摸不透女皇和黑影的关系。他继续待在暗处,偷听两人的对话。 黑影附在女皇耳边:“将你的顾虑和怨恨全部灌注于我吧。就像往日一般,我会替你解决一切。” 女皇的眼球转了转,回身和黑影耳语了几个名字。 权臣没听见女皇说的名字,他的视线完全被房间内的另一个身影所吸引。阴影中出现了一个森白的躯体,贴附在墙壁上。躯体上端细长脆弱的脖子忽然转动,直勾勾地盯向权臣。 权臣向后退去,爪子拔出墙壁发出声响。 “谁!” 黑影的高速颤动的双手嗡鸣作响,随时准备撕碎任何生物。他拦在女皇身前,快步走向窗边。他掰开两瓣富有肉感的膜瓣,也就是窗户的遮挡物。什么也没有。 女皇从床上站起,去到窗边向外张望。 权臣这时已经飞远了。他仓皇地飞回高塔内的房间。刚刚在女皇的房间内他不仅看到了女皇在和另一个身份未知的悴螂交谈,他还看到了诺娃。 权臣觉得自己怕不是精神失常了。诺娃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悴螂的国度,还隐藏在女皇的房间内直勾勾地盯着他。权臣将这件事定性为幻觉,抛之脑后。 由于权臣在看到诺娃后暴露了行踪,他不得不撤销此次的暗杀行动。他将此次的发现告诉了灭琅。灭琅按下了对女皇的暗杀。 “国度被搅得越混,对我越有利。我兴风浪,我改变主意了。现在女皇活着比死了更能为我带来利益。” 云雾慢慢卷曲着回撤,锥型变为平坦的椭圆,飘散在空中。第二天一早,老臣就叫醒了安咎,让他去把其他人也叫起来。安咎先叫醒了杰克,让杰克去叫宿罗,自己则去把夏溯叫了起来。 权臣对声音极其警觉,安咎在走廊里走路时就已经叫醒了他。安咎的脚步向来轻而有序,但权臣依旧可以轻易察觉。权臣推开门,夏溯已经跟着安咎走出了房间,宿罗也没为难杰克,跟着他站在走廊里。 “怎么了?” 权臣看向安咎。 安咎下意识抚过剑柄:“我不能确定。老臣刚刚将我叫醒,只是嘱咐我把你们全叫醒,并未交代发生了何事。只是让我们去堡垒顶端集合。” 夏溯断定道:“看来是他们的商讨出了结果。” 宿罗很自然的搂过夏溯的肩膀:“那还不快点走,我倒要看看悴螂能做出怎样的选择。” 两个生物从绿色黏膜中露出身影,他们将带有吸盘的手臂贴在夏溯身上,粘着她向上攀升。五人很快抵达堡垒上层,也就是女皇平时所在的大厅。 门口的侍卫粗略检查了五人的身份,便将他们放了进去。此时女皇已经登上了王座。她肆意舒展着躯体,几乎可以罩住整个王座,丝毫不比任何阳性悴螂要弱。双眼略略扫了一圈拜服在下的悴螂,背后的鳍颤了颤。 “诸位今日如此急躁,所为何事?” 老臣上前,先是深深一拜:“昨日与陛下发生冲突的悴螂今早全部被杀。” “哦?竟有此事?我记得我把调查凶手的事宜全权交予了你手中,你可有用心去寻?” 老臣抬起头,丝毫不惧女皇的威压:“臣尽力而为了。也确实寻到了凶手。” 悴螂没有眼皮,睡觉时瞳仁会翻进上眼眶。女皇的眼珠动了动,做出类似于眨眼的动作,由悴螂演绎出了那就是瞳仁消失一瞬,又再次出现。 “是吗?可别与之前一样错怪了哪家悴螂,将无辜之人斩首示众。” 女皇曾不止一次在日落时分,看着旋涡状的红灰云雾垂直坠下,化作斩首台上的铡刀,斩断替罪羊的头颅。 民众躁动的声响令人烦躁,凶手血肉模糊的脸激起他们的恐惧,鳍颤动的冲击波向着女皇扩散。 “行刑。” 女皇淡淡抛下一句,她向来不屑于去看行刑的过程。她不懂罪犯头颅落地的时刻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就能换回逝去的爱人吗,就能填补内心的伤痛吗? 铡刀落下,血液渗进黏膜。翠绿的头颅滚落斩首台。 老臣直视女皇的目光:“证据确凿。绝不会出错。” 不等女皇开口两名侍卫就架着靖叶走了上来。靖叶被丢在老臣脚边,他的精神看起来有些涣散。 “就在昨日,靖叶领着从肆星赶来的帮手进入了无绪空间,就为了查清凶手的真相。多亏了来自肆星的帮手才得以与无绪空间内的悴螂交谈。悴螂说他曾见过凶手,凶手脑后长有两片相交的鳍。” 女皇当然听懂了老臣的言下之意:“你是在指认我是凶手吗?” 老臣不卑不亢道:“我相信陛下一定会为臣民和国度着想,除掉凶手。” 老臣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其余的悴螂纷纷向着王座逼近一步。 “我还没拿你们试问,你们现在却反过来质疑我?你们当中存在叛徒,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前去无绪空间试图献祭,而你们毫无察觉,难道不失臣子的本分?” 王座下端其中一个悴螂再也把持不住激动的心情,冲上前:“你作为悴螂的女皇怎能忍的下心残害你的子民和亲信。在无绪空间即将暴乱之际仍旧不知悔改,不愿献祭一条生命换取整个国度的安全。愧对于女皇的身份!” 又有一个悴螂跳了出来:“当年与你同期竞争皇位的悴螂全部离奇死亡,也全是你做的手脚。那可是你的手足啊!” 女皇从王座上站起,四条腿支撑起庞大的身躯。她圆润的腔体后方连接着拖尾,扫过地面发出落叶蹭地的声响。 “我早就不记得什么手足之情了。在还未登基的时候我还记得,但那时你们又有在乎过手足之情吗?难道不是你们献祭了我那么多姐妹吗?” 老臣深深叹了一口气:“陛下这是承认了谋杀之事?” 女皇的目光压在老臣佝偻的背上,悴螂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要将女皇捉拿归案。老臣突然展开拖尾,陈旧却依旧绚丽的波纹在拖尾上蠕动着。女皇没料到老臣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袭击自己,她的视野瞬间化作一摊烂泥,所有事物全都融为一体。 女皇的视觉和听觉全部受到干扰。失去听觉导致她无法保持平衡,内脏像是要被拽出腹腔。她想要展开拖尾进行反击,却被其他悴螂死死摁住。这时在高墙外被踹烂一只眼睛的悴螂忽然扑向那些压制女皇的悴螂。 悴螂的眼珠被摘除,只剩下一颗由粘液塑造而成的义眼。她拼命想要靠近女皇,却被拉住。 “谁敢动她!” 女皇的意识被拖尾搅乱,眼前模糊一片,声音依旧威严。 悴螂条件反射般停下对装着义眼的悴螂的抓捕。 女皇爽朗的笑了:“你们要我履行女皇的义务,我怎能不支持。区区献祭,我去就是了。” 她原本就没怎么挣扎,此时缓缓站起,即使她是被压制的那一方,气场却丝毫不减。 老臣倒向地面。他的拖尾从腔体脱落,仔细观察下就会发现拖尾连接腔体之处本就有一条裂口。老臣运用了此身最后一次展开拖尾的机会,击败了女皇。 悴螂此时此刻来不及安葬老臣,他们急着把女皇献祭给无绪空间,好保住悴螂的国度。 女皇的双手和拖尾全被缠住,在悴螂的注视下朝着高墙走去。即使她此刻身为罪犯,但她依旧走到所有悴螂的最前端。女皇走到了漆黑的窟窿旁,没有悴螂敢接近窟窿,全都站得远远的,注视着女皇。 宿罗向安咎说:“他们就这样把女皇献祭了?” 安咎回答:“女皇身为凶手的证据确凿。老臣又为了抓捕女皇而死。在悴螂眼里女皇就是罪孽深重的罪犯。” “在你眼里不是?” 安咎反问道:“那在你眼里呢?” 女皇站在洞口边缘,无惧望向黑暗。一段绿色的肢体伸出洞口,割向女皇的脖子。 女皇立刻反应过来向后撤出一步。那段绿色的肢体浮现出洞口,将整具身体拉了出来。女皇的脚没有被束缚,上前猛地踹向从无绪空间爬上来的悴螂。悴螂滚下窟窿,高墙内的悴螂一片哗然。 “他们来了。一切都太晚了。” 悴螂全体向后倒退一步。一个个悴螂涌出窟窿,他们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大片大片的绿色皮肤被撕掉,露出血肉。他们奔向远处的悴螂,现场一片混乱。 女皇用前肢刺进一个悴螂的身体,把他甩回了窟窿内。一时间所有的悴螂都在向外逃窜,只剩下女皇挡在窟窿前。 女皇用腿抵挡悴螂的攻击,这时有一个悴螂冲破了那些逃跑的大臣,冲到了女皇身边。他将绑住女皇的锁链切断,双手插进靠近女皇的悴螂的胸膛。 “去召唤我的军队。” 女皇抓住悴螂,颤动的双手轻易将他劈成两半。 女皇身侧的悴螂迟迟没走,他围在她身侧,为她厮杀。 “这是命令,惊蛰。去召唤我的军队抵御无绪空间。我苦心训练军队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证明悴螂可以通过武力压制无绪空间,证明以前被献祭的姐妹的痛苦!” 惊蛰愣了愣,他猛地摇头:“我不会离开你,我坚决不会离开你。” 惊蛰的脑袋突然向着一侧歪去。他固执的扭过头,又挨了女皇一记耳光。惊蛰眼中迸射出恨意,他平生最讨厌被高高在上的皇族指使。 女皇松了一口气:“还不快去。” 无绪空间的悴螂拽住女皇的手,割下一块皮肤,将自己暴露在外的血肉使劲往上贴。 “你再不去,等战争结束后我会向国度公布你的罪行,等你被斩首时我不会去观刑。” 惊蛰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悴螂跑过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和权臣身侧,他们根本不理会五人,直线向着逃跑的大臣追去。好几个大臣被捉住,他们全身的皮肤被剥开,无绪空间的悴螂也将自身的皮肤剥开,拼命想钻进大臣的躯体。 “我们要掺和吗?” 宿罗看向夏溯。 夏溯苦笑了一下:“我以为在悴螂路过你的身边的时候你就会拧断他们的脖子呢。” 宿罗耸了耸肩:“正有此意。” 皮肤从他的双臂褪下,露出蕴藏的绯云。宿罗抓住路过的悴螂,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被握住的一截脖子化为灰烬,人首分离。 杰克观望四周:“权臣呢?” 说完剩下几人才发现权臣不见了。他飞向空中,扎进了通往无绪空间的窟窿。 “没时间去管他了。” 杰克看夏溯和安咎望向天空,试图在空中找到权臣的身影。 宿罗这时说:“来都来了,那就打一架?” 夏溯背部的皮肉翻滚,十根触手挤出肌肉在空中展开。安咎拔剑,梓铁流出杰克的掌心裹住手指。四人并作一排,和悴螂开始厮杀。 权臣飞进了无绪空间。他看着悴螂涌进窟窿,刚想向灭琅发送信号,却被突然扑倒。 诺娃的脸近在咫尺,权臣怔住了。 “你明知道被灭琅抓走的悴螂会经历什么。他们作为实验品被关押,等待着未知死亡带来的恐惧。时间将变得冗长,每一秒像是压缩的泪滴。” 权臣很轻易地就推开了诺娃。诺娃的身型高挑细长,比力量完全不是权臣的对手。 “你已经违背了一次你的内心,还要再违背一次吗?” 权臣看向诺娃,诺娃的眼神逐渐失望。 面前的空间被撕开一道口子。被撕开的口子里赫然是肆星缀着星光的黑空,和漂浮着血雾的角斗场。权臣站在裂口旁,身后一个个石人跨入小巷。 权臣的内心在煎熬。他的良知在尖叫,但是多年来的愚忠下意识让他沉默。 石人有序的组成队伍,抓住涌向窟窿的悴螂,绑着他们穿过裂口。石人全部撤离后,裂口缓缓合上。这正是灭琅让权臣统治晶林的原因,得到了可以划破空间的晶片,就可以把无绪空间的悴螂运输走。 灭琅的话在颅内回响:“你应该庆幸,我抓捕的是这些称不上是完整的生命体。痛苦与欢乐相互纠缠,相互成就。负面情绪同样能激发出潜力,悴螂却选择将其从自身剥夺。” 权臣看着渐渐关闭的裂口陷入了沉默。 “你要记得你是这么多生命陷入痛苦的始作俑者。” 诺娃愤懑地走到权臣身边。 权臣愈加愧疚。如果只是他一人,他会尝试把愧疚抛至脑后,可是诺娃时刻提醒着权臣他的罪行。 可是他还是那句话:“我别无选择。” 第58章 悚悦一体 女皇一人立在最前方,无数悴螂撕扯过她的躯体,她依旧屹立不倒。她的皮肤落满一地,在脚下积成一堆嫩绿的落叶。直到她透过被血液糊住的视线,看到了无绪空间的自己。 无绪空间的自己背负着女皇这些年以来的所有阴鸷的一面。她的躯体内充斥着怨恨,暴怒,哀伤。女皇支起身体,注视着另一个自己扑向她被撕开的手臂。 宿罗的绯红身影在一堆绿色的悴螂中格外显眼。他在战场上四处穿梭,所到之处只留下焦黑的悴螂尸体。 夏溯忽然停下了,她看着一个悴螂扒开另一个悴螂的身体,钻了进去。那副躯体开始膨胀,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在撕裂,内脏即将掉出腹腔。这时从无绪空间来的悴螂将头塞进了散发着腥气的伤口,紧接着是身体,直到他把弯曲的肢体也挤了进去。 悴螂的身体开始缝合。透过悴螂的肉夏溯依旧能看见在体内蠕动的另一个悴螂,两个悴螂渐渐融为一体,就像是无绪空间的悴螂在体内化作了液体。 杰克停在了夏溯身边,也目睹了这一幕。两人相视,杰克归属于西洋的双眼透露出担忧。 刚刚经历结合的悴螂缓缓起身,丰富的情绪冲击他的心脏和大脑,他像是疯了般变得喜怒无常,逃向高墙外。 女皇的脸皮被揪住,另一个自己的手快速颤动割下了一半脸皮。女皇踹向她,她滚出一米开外,停下了攻击。她用手扒下自己的整张脸皮,满是血渍的脸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或是说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化作血液,流淌下她破碎的脸颊。 当惊蛰召唤女皇的军队赶到现场时,许多悴螂已经完成了结合,纷纷跑向城市中心。惊蛰立刻返回女皇身侧,女皇正在和另一个自己厮杀,全身的皮肤几乎全被割烂。 军队面对完成结合的悴螂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窜。无绪空间的悴螂堆积了太多负面情绪,他们怀揣着生物最纯真的本能,和最热烈的恨意钻入另一个自己的躯体。这些悲愤的情绪本就来源于原本空间的悴螂,也要终于他们。 两个悴螂本为一体。 惊蛰路过一个个经过合体的悴螂,他的脚步变得不再急躁,而是观望着那些重回完整的悴螂。其实他才是第一个意识到合体是正确选择的悴螂,他是第一个自愿杀死无绪空间中的自己的悴螂,背负了所有情绪。 惊蛰为了潜藏在无绪空间,必须杀死无绪空间的自己,否则自己假死的事实就会暴露。他为了女皇自愿承担这一切。 自从惊蛰被所有情绪填满后,他开始怀疑悴螂最初的做法。他意识到了生命本身即是多面性的,生命可以是一个方块,一个六边形,一个平行四边形,但绝不应该是一个圆形。 惊蛰抵达了女皇旁边。女皇和另一个自己的战斗临近结束,女皇勒住了另一个她的脖子,脖颈撕裂的声音传入惊蛰耳畔。女皇解决了另一个她,虚弱的躺在地上。 惊蛰抱起女皇,却发现她的腹腔几乎被掏空了。 惊蛰任由悲痛冲刷胸膛:“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合体。我们明明原本就是一体。” 女皇的内脏铺满地面,另一个她试图钻进她的身体。 女皇凭借意志撑起身体:“如果我妥协了,那我姐姐献祭给了无绪空间算什么。那么多阴性悴螂为了国度被献祭,又算什么!” 惊蛰的眼里满是幽怨,他恨女皇一心求死,把他抛下了。爱恨本为一体,惊蛰同样爱着女皇。 女皇想要推开惊蛰,却被他紧紧搂住。 “你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明明可以陪在我身旁。” 女皇突然暴怒,她的鳍不再颤动:“你和我为了保护原本要送去的悴螂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肯说出接受合体这种话。你怎么能忍受苟活!” 惊蛰的双手第一次肆无忌惮的环抱住女皇的躯体。可是太晚了,女皇的躯体正在慢慢变硬,她现在抬手都不敢奢望。 她朝着惊蛰怒吼:“我不会接受合体!我不会接受我的姐姐是因为悴螂这么多年的误判而死!我做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我不会再回去了!” 女皇的眼神逐渐黯淡,刚刚的话耗费了她最后一点生命。 “那我呢?那我呢,秋分。我就不值得你活下去吗?那些已经被献祭的悴螂就那么重要?” 惊蛰几乎要将女皇的腰勒断。女皇的意识完全模糊了,她只能依稀分辨出惊蛰在喊着什么,似乎带着深深的怨念。 女皇附在他的耳边,这是她的遗言。 “你比不上曾经被献祭的姐姐分毫。” 惊蛰彻底绝望,他哭吼着纠缠的爱恨,可是女皇再也听不到了。 过了许久,惊蛰的声带被他自己撕裂。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他想起女皇,令他嫉妒的发狂。他的情绪渐渐平息。 “没关系。我会让你变得完整。我会让你体验到完整的情感。你就永远陪着我吧,体内永远只有我一人。” 惊蛰扒开本就有一道裂口的腹腔,他将女皇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他将头塞进了女皇丧失了所有脏器的肚子,温热而又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惊蛰掰断手臂和下肢,把软塌塌的肢体缩进腹腔。 惊蛰蜷缩在女皇体内,慢慢化作一摊富有记忆和情绪的液体,涂满女皇整片内壁。他要让她体验到负面情绪教与他的爱。 不完美的爱,复杂的爱。 绝望总是那么寂静。 姐姐挺的笔直的背影被一脚踹倒。她摔向地面,又一声不吭的站起。她被押送到洞口,身侧看守的悴螂全都恐惧的后退。他们不敢靠近漆黑的窟窿,却逼迫姐姐走进去。 明明今早姐姐还将秋分最爱吃的粘性酸梅偷偷塞给她。 姐姐摸着秋分脑后的两片还未发育完全的鳍:“秋分,你一定要登上皇位。你不能被献祭,听到了吗?答应我,你会拼尽全力。” 粘性酸酶的汁液糊了一嘴,酸涩的味道令秋分欲罢不能。姐姐怜爱的擦了擦秋分嘴角的汁水,还在不放心的叮嘱。 “答应我,你要拼尽全力逃离被献祭的命运。” 那时的秋分不了解献祭,她只是呆呆的仰望着姐姐,眼里尽是仰慕。 当秋分被母亲叫去观看献祭仪式时,她宁愿挖下双眼也不愿看着姐姐被肢解。 姐姐扫视过一众皇亲,目光定格在秋分身上。可是那时的秋分太过胆小,背后的鳍抖得厉害,她低着头错过了姐姐充满爱的目光,也是她的遗言。 “愿悴螂昌盛。” 姐姐的声音很温柔,柔和的像是携着暖流刮过脸颊的风。她坦然面对了自己被献祭的事实,不痛不痒的祝贺这些推动她献祭的皇亲。 姐姐知道自己登不上皇位。登上皇位的终极试炼是杀死如今的帝王。而武力向来是阳性悴螂霸占的所有物。每一任帝王全都是阳性,毫无例外。 悴螂已经拥有了向无绪空间传递负面情绪的能力,自然不再需要拥有振奋精神拖尾的阴性悴螂。而武力在宇宙中又向来被吹捧,这就导致阴性悴螂被压榨,被蔑视。因此每年被献祭的都是皇室内的阴性悴螂。她也没想过改变这点。 如果献祭自己的性命可以换得国度昌盛。她无可怨言。 可是当她看着比自己小一个头的秋分然后预想到她也会经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时,她才发觉一切都是错的。所有悴螂都是错的。 所有悴螂自出生起都长着两副躯体。出生时他们的脚心相连,其中一个背后长有鳍,而另一个没有。带有鳍的那方发现自己能将负面情绪传输给没有鳍的那方。为了达到永久的幸福,他们开始疯狂传输负面情绪。 没有鳍的那方被迫承接所有负面情绪,逐渐失去了作为生命体最基本的权力。沦为悴螂用于抛弃负面情绪的一具躯壳。肉体与生俱来,他们被无法选择,无法逆转的因素拖入炼狱,何尝不可悲。 自此之后,为了国家,为了私心,所有悴螂一出生就会被分割,没有鳍的那方会被送去无绪空间。他们被负面情绪吞噬,时间流逝,生物的本能变得剧烈。 曾有一个实验,将濒临死亡的生物拦腰斩断,同时维持身体两端的知觉。被分开的上体和下体会拼命靠近彼此,想要重新融为一体。情绪被分裂成两半的悴螂也是同样的道理。 两者本为一体。一个尊享着永久幸福,一个背负着所有被唾弃的负面情绪。被抛弃的悴螂不断想冲破无绪空间与本体重新连接,这是本能。就像是婴儿刚出生时寻找母亲,渴死者寻找水源,临近死亡的恐惧,皆是生物的本能。 为了安抚无绪空间的悴螂,每年皇室都要献祭一个悴螂,悴螂会被肢解,所有的幸福快乐会被吸食。 阴性悴螂从未登上过皇位,他们被压制,是被阳性竞争者首批杀掉的对手。久而久之,阴性悴螂的用途便只是献祭,美名其曰为国度奉献。 姐姐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只能一遍遍向秋分说:“答应我,一定要登上皇位。” 只有登上皇位才能免除被献祭的结果。 等秋分抬起头时,她的情绪已经调节好了,所有恐惧被输送了无绪空间。但当她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在窟窿中时,她再次感到了恐惧。 姐姐孤身一人踏入黑暗,她挺直的身体向皇室宗亲证明她不害怕。黑暗中伸出数条肢体,震颤的肢体割开她的皮肤,掏进她的腹腔,拽出内脏。她全程都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皮肤撕裂的每一下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姐姐没发出任何声音。在沉默下,她被无绪空间的悴螂肢解。他们吮吸着她体内的正面情绪,争抢着要钻入她的躯体。 姐姐的身影彻底消失,因为她在被拆碎的过程中没发出一点声音,围观的悴螂甚至没意识到她已经死了。悴螂渐渐离去,只剩下秋分一人呆呆地站在窟窿前。 秋分怨恨那些选择献祭姐姐的皇室宗亲,为姐姐感到哀痛,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惧。负面情绪第一次完全占据了她的躯体,鳍传输的速度远远不够。 天空暗淡下来,云雾汇聚成锥形扎向地面。秋分在回到堡垒的路途中听见了喧闹声。她拐进堡垒旁的一个巷子。巷子里很黑,只有坑坑洼洼的几面墙,还有一堆发馊的垃圾。 借着一点透出云雾的蓝光,秋分看清了眼前一幕。好几个宗亲的孩子正在围殴一个悴螂,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秋分的恨意重新窜上心头,她正愁着无处发泄。 痛意散布全身,惊蛰被踹倒在地。他立即起身,扼住了踹他的悴螂的脖子。任凭其他几个悴螂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腰侧骨头断裂的脆声响起,他都没松手。 直到身下的悴螂没了动静。他的脖子被惊蛰掐断了。 惊蛰被掀翻在地。几个悴螂起了杀心,惊蛰想反击却被踩在地上,全身的骨头被一根根折断。过了几秒,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悴螂全被打倒在地。 秋分双手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她猛地踹开围着惊蛰悴螂,一只手切开了其中一个悴螂的胸膛。她没有下死手,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几个悴螂站起身,他们将秋分的攻击视为挑衅。因为他们都是同期的悴螂幼崽,意味着都是竞争皇位的对手。悴螂冲了上来。秋分利用前肢踹开首当其冲的悴螂,又掰过另一个,狠厉的打在他脸上。几个回合下来,秋分依旧屹立在惊蛰身前。 惊蛰趴在秋分身后,她强大的气场让他心甘情愿被保护。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利落,带着杀意的美。惊蛰身为帝王的私生子,从未被任何悴螂管过死活,内心日复一日变得扭曲。 惊蛰注视着秋分将手插进其中一个悴螂的眼球,把他的眼珠拔下甩出。眼珠砸在了惊蛰身边,化作一滩烂泥。血液喷溅在秋分脸上,惊蛰不由觉得她更加美丽。他甚至希望秋分会将这些悴螂全部杀死,为他成就最美好的祭礼。 惊蛰仰望着秋分沾满血液的眼珠,在他心里,秋分已经化为了帝王。他愿意为了她杀死一切胆敢和她竞争的悴螂。 对面人多势众,一个悴螂强行从背后绑住秋分,就要扼住她的喉咙。不知何时,惊蛰站了起来,勒住绑住秋分的悴螂,一起倒在了地上。秋分立刻躲闪,毫不留情的用手捅穿悴螂的脖子。 秋分根本没注意到惊蛰爬了起来。她将失去姐姐的悲愤全部发泄在这些悴螂身上。惊蛰的一条腿被打断,在地上一点点挪动,攥住悴螂的脚就把他拽倒在地。爬到他身上,疯狂殴打。 碎肉溅在惊蛰脸上,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了。他多么希望秋分可以这样永远为他而战。 最后,还是帝王发现不对,吩咐侍卫去寻找秋分,才阻止更多死亡。秋分被关进堡垒,作为杀死两个悴螂的惩罚。帝王终究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要的就是继承人之间相互残杀,选出最为拔尖的那个继承皇位。 惊蛰这个私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被丢给死去的悴螂的父母,被折断肢体内的全部骨头。他拼命拖着身体逃走了,自那天起他就暗暗发誓,要为秋分扫清一切障碍。绝不能让她被献祭。 被仇恨吞噬的时间过得很慢。王储之间的竞争愈加激烈,所有拥有皇族血脉,年龄合适的悴螂都在准备向帝王发起挑战。但在这之前,他们先需要杀死对方。 有一天,秋分接到了其中一个继承人离奇死亡的消息。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查案也不了了之。自从姐姐死去那晚,秋分早就忘了什么手足之情。她要杀死所有皇位的潜在继承人,自己成为女皇。 那时,秋分便可以保护所有阴性悴螂,为从前所有被献祭的悴螂报仇。但是她身为一个阴性悴螂,根据传统是被默认要献祭给无绪空间。秋分只能拼尽全力训练,厮杀,来弥补自出生起就被奠定的生理弱点。 秋分快速成长,她不要命的训练方式令她的身形愈加灵活,每一击皆是杀招。只是还不等秋分向其他继承人发起挑战,他们全部陆续失踪或是死亡。整个国度陷入恐慌,帝王严厉查案,却还是一无所获。 秋分看着身边一个个悴螂无故死亡内心惶恐。她怕第二天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无法保护未来即将降生的姐妹。于是她铤而走险,当即挑战了帝王。 那日,所有皇室宗亲全来围观这戏剧性的一幕。原本应该被献祭的阴性悴螂掰断了帝王的脖子,成为悴螂国度至高权力的象征。 秋分将帝王摁在王座上,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另一只震颤的手握住他纤细的脖子,向上拉扯。翠绿的皮肤和肉筋缓缓断裂,帝王折断肩膀处的骨骼,以扭曲的姿势背过手,拽住秋分的鳍。 透着光彩的鳍一分为二,帝王在临死前死死抓着半片秋分鳍,死不瞑目。秋分硬生生掰断了帝王的喉管,她的力量不比任何阳性悴螂要弱,每一击都带着往日被献祭,肢解的姐妹的亡魂。 秋分把帝王的尸体推下王座,她舒展着腔体下的四肢,坐在了沾满血液的王座上。她上任后颁布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废除献祭。从今往后她会亲自训练军队,不会再向无绪空间献祭任何一条生命。 第59章 惊蛰候秋分 秋分的举动惹恼了所有皇室宗亲和大臣,他们只关心自身安危,区区一条性命没人会记得。没人看好秋分,她是悴螂有史以来第一任阴性帝王,也是最为年轻的帝王。她的性别被诟病,年龄被诟病,秋分却不知何为知难而退。 秋分统治国度后没多久,再次有悴螂被谋杀。秋分彻查了整个国度,一丝一毫线索都没找到。死的悴螂越来越多,却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其中一个大臣约秋分到高墙附近见面,她知道有几个大臣在谋划献祭自己以求安宁,她装作不知,按时赴约。就在大臣准备一拥而上抓住秋分时,他们的脖子纷纷折断,四颗头颅滚到秋分脚下。 秋分已经准备好了杀死这四个大臣的准备,她赴约就是为了给他们点教训,结果却有人先动了手。 “踏入光明中。” 秋分盯着藏在阴影里的悴螂。 “这是命令。” 悴螂看似有些犹豫,但绝没有害怕。他慢慢走进光明,任由光芒将自己照的透明。他一步步靠近秋分,他以为她还记得自己。 秋分看着步步靠近的悴螂,时刻准备了结他的生命。 “你还记得我,对吗?” 秋分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悴螂,她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我是惊蛰。” 惊蛰后知后觉他从未告知过秋分自己的姓名。 “去年祭礼过后你在巷子里杀死了两个悴螂,保护了我,你还记得吧?” 秋分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她对面前的悴螂完全没印象。那天她上前和那些悴螂较劲纯属是因为想要发泄姐姐被献祭的愤怒,根本没注意到缩在地上的惊蛰。 惊蛰看着秋分陌生的眼神,深深被刺痛了。秋分想要挥出双手,被惊蛰先一步擒住了。这么多年来在暗处的厮杀成就了惊蛰敏捷的身手,秋分被他彻底控制,动弹不得。 惊蛰将两颗凸起的眼球贴上秋分眼球:“你一定还记得我,对吧?这么多年来只有你在乎过我的生死,为了你我伪装成自尽,我愿意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秋分怔住了。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在姐姐被献祭后,第二年原本要被献祭的是秋分。惊蛰绝不能让此事发生,他身为私生子,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惊蛰为了不让秋分被献祭,伪装成自尽,私生子的死亡无人在意。他利用自己最痛恨的身世帮助了秋分,假死后谋杀了所有其他潜在的继承人。如此一来只有秋分能够继承皇位,就不会被献祭了。 秋分如惊蛰所愿登上了皇位。但因为她废除了献祭,威胁到了所有悴螂的安危,又是首位阴性帝王,所有大臣全都颇有异议。惊蛰将爱意化为厮杀的动力,为秋分偷偷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悴螂。在他眼里,所有胆敢违背秋分的悴螂全是逆臣贼子。 直到今日,惊蛰才在秋分面前显身。然而秋分从来不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但他不怨她。 秋分意识到是惊蛰为她扫清了这么多障碍后,怜爱的抚摸着他脑后的鳍。惊蛰以为是自己肝脑涂地的忠心打动了秋分,于是安心的靠在秋分身上。 “我最亲爱的弟弟。” 秋分在短暂的震惊后,决定利用惊蛰。她作为帝王,要守护国度,力排众议拒绝献祭,不可能沉浸在惊蛰的幻想中。 后来,秋分利用了惊蛰对她的爱,让他替自己扫除当年力荐献祭姐姐的悴螂。惊蛰甘之如饴。 在漫长的厮杀与勾心斗角中秋分曾做到了狠心,失去了心,却始终铭记自己的使命,保护原本要被献祭的后代。 在生命的最后,秋分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和惊蛰逃离悴螂的国度,无拘无束的活下去。但仅仅是那么一瞬,她是帝王,她生来就是要保护国度,阻止献祭,变得伟大。 惊蛰从始至终全身心地爱着秋分,他最终与她融为了一体,为她灌注了曾经唾弃的哀伤,愤怒,恐惧。 当夏溯看到无绪空间的悴螂与原本空间的悴螂合为一体时,就渐渐停下了攻击。她意识到这不是伤害,也不是厮杀,而是悴螂终于回归了完整。 杰克拉住宿罗,安咎收起剑走到夏溯身边。 “完整生命体被一分为二的结局唯二。一,两个被分开的不完整生命体同归于尽。二,两者再次融合。本为同根生,何必唾弃自己的另一半生命。” 刚刚脱离战斗的夏溯平复着呼吸:“显然悴螂的结局是合二为一。” 光斑驱动皮肤重新生长。肉色的皮肤从胸口蔓延到四肢,最后包裹住宿罗的头。 四人返回堡垒,女皇已死,悴螂与无绪空间的另一半合体,整个国度很是混乱。好在还是有几个沉稳的大臣稳住事态,悴螂必须接受合体的事实。 悴螂大概没时间再去管四人,他们便准备回到肆星。就在这时,有一个悴螂前来寻找,要他们去面见君王。 “君王?悴螂这么快就选好了新的继承人?” 悴螂听到宿罗的话回答道:“整个星系都是君王的所有物,包括悴螂的国度。我们与无绪空间发生了暴乱,引起了君王的注意。他决定光临悴螂的国度,一探究竟。君王点名要见四位。” 四人只好跟着悴螂去面见君王。在去之前,夏溯注意到安咎的剑不见了。这个变化太过显眼,以至于杰克和宿罗也一眼发现了。 “你的剑向来不离手,今天是怎么了?” 宿罗问出夏溯和杰克心中的疑问。 安咎下意识想摸上剑柄,却摸了个空。 “剑身受到损伤,不宜佩戴。” 安咎的表情很是冷静,看不出一点端倪。即使之前剑身受损时安咎也还是将剑佩在腰间,现在三人也没有过问。他们了解安咎是一个理性的人,他总掌握着道理和逻辑。 四人面见了君王。夏溯努力想看清君王的样貌,但他一直处于阴影中,又身着长袍,根本看不清。君王唯一露出的部位便是他的尾巴。尾巴分为两叉,覆盖着棕绿色的鳞片。鳞片上画着一圈圈在缓慢波动的图纹。 “感谢四位协助悴螂度过难关。” 他的声音极具有魅惑性。像是一块被春日暖阳照化的冰块,发出冰凉的嘶声。 “不用慌张,我只是想见一见你们。” 宿罗哼道:“谁慌张了?” 君王继续道:“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为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悴螂呈上四幅画框,画框内是被透明黏膜覆盖的鳍。 “哪有人送身体部位作为礼物的?” 夏溯瞥了一眼宿罗:“不好看吗?” “那倒没有。” 这一小插曲很快结束。等四人回到飞船时发现权臣已经等着他们了。 宿罗在战斗中完全没注意权臣消失了,还是夏溯问权臣他刚刚去哪里了,宿罗才后知后觉。 权臣摸了一下头上带有褶皱的犄角:“我去了一趟无绪空间。本想从源头断掉悴螂,但悴螂的数量太多,最后我又折返回来了。” 权臣深知想要抹除夏溯,杰克,和安咎的怀疑很难,所以不能完全说谎。谎话和真相参半才是最佳答案。他是去了无绪空间,但是去无绪空间的目的被他篡改了。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漏洞。夏溯点了点头,没再往下问。 五人一同回到肆星。本来以为能休息一阵,没想到飞船刚降落灭琅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一颗纯白的眼珠漂浮在空中,与夏溯对视。眼白长出黑色瞳孔,开始分裂,变为两颗眼珠。空气像是培养皿,一根根骨头从中增生,组合为人类头骨。两颗眼珠镶嵌进两个空荡的眼窝。 骨头顺着头骨下端继续增生,一截截骨节拼接成脊柱,像是一条长着人类头骨,被扒了皮的蛇。更多白骨围绕脊柱生长,变为肋骨,再是盆骨,最后是森白修长的四肢。 骨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颗眼珠依旧盯着不远处的众人。紧接着一层肉粉色的软弹组织覆盖了骨架,青和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血浆从上到下吞噬了骨架,凝聚在脚底被吸进血管。待血浆消失,一个没有皮肤的人类出现在眼前。 他向前走去,随着步伐的起伏,皮肤在身上有规律的蠕动,直到覆满全身。他停在众人面前,看起来和人类无异。 绯云升起,宿罗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变为人类的未知生物。 “这就是你一早等着我们从悴螂国度返回的原因?” 灭琅吐出三个烟圈:“正是。很神奇是不是?曾几何时你们能看到如此奇观。空气凭空捏造出一个人类。” 梓铁流出杰克的手掌,他时刻准备撕开未知生物的喉咙。夏溯同样。触手在背后鼓动,异常兴奋。两人能感知到彼此的忧虑,作为人类,他们将此场景列为威胁。 安咎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左手搭在洁白无瑕的剑柄上,与身边冒着绯云的宿罗截然相反。宿罗看见未知生物的第一眼,就产生了敌意和厌恶。他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因此很不待见未知生物。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和他一决高下。 权臣也在旁边。四只眼睛注视着未知生物,不露声色。 未知生物突进,瞬间出现在了安咎面前。与他面对面。两人四目相对,未知生物的眼眸在安咎看来毫无灵魂。他与无数人类对视过,也曾无数次望进夏溯乌黑的眼眸,或是宿罗没有眼白的眼眸。可是不管他们的眼眸再黑暗无光,都能窥见一丝灵魂。 然而未知生物的眼眸如同宇宙本体,黑暗,无声。 安咎立刻拔剑,剑刃滑出剑鞘,直指未知生物。宿罗的反应速度很快,手臂上的皮肤融化,露出两截绯云簇成的小臂,试图扼住未知生物的脖子。 杰克时刻警惕,早已准备好梓铁,只是当他和夏溯靠近安咎时,未知生物已经撤回了远处。他看着紧张的众人,笑出了声。 “像你说的,灭琅。他们的确很有意思。” 未知生物不仅披着一副人类样貌,就连语言和声音都与人类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极具磁性,像是庞大星球发出的共鸣,穿透众人的耳膜。 灭琅恋恋不舍地放下烟斗:“这五位可是老朽最引以为傲的角斗士。” 未知生物抬起眼眸扫了一眼五人。安咎率先收起剑。他感知到未知生物并没有杀意。经过初步推测,要是未知生物想要攻击五人,他们根本无法即时防御。 “喏。他的感知力还算过关。” 未知生物伸出手指指向安咎。 “其他人嘛,逊色了点。” 宿罗听到这句话立刻暴起,全身皮肤融化,绯云开始膨胀,体型变大了一倍。 未知生物看着腾起的绯云“哇”了一声。他对宿罗的杀意毫不在意,满眼都是对绯云的钦佩和好奇。模样甚是人畜无害。 宿罗看他这副模样更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上前就被安咎悄无声息地拦住了。安咎轻轻抬起剑鞘,挡在宿罗身前。绯云滚烫的温度使得剑鞘有融化之意。宿罗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会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吧?” 未知生物放软语气。 “如果你执意要挑战我的话,我欣然接受。不过你们刚经历悴螂国度的波折,理应给你们一点时间恢复才是。不然大家说我趁人之危怎么办。” “我不需要休息。” 宿罗咬牙切齿道。 “哎?这样吗?你们看起来蛮疲惫的。” 未知生物一脸好意地看着五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灭琅站了出来:“好了。你们刚从悴螂国度返回肆星,想必累了。待你们好好休息后,再来挑战非天也不迟。” 夏溯的眉毛跳了一下。 挑战的含义很微妙。当角斗士把挑战嵌入一个句子时,就已经表明了两方孰强孰弱。所以当灭琅说出让他们挑战未知生物时,就表明了他比五人都要强。 未知生物点了点头。 宿罗已经走到了未知生物对面。就在他的燃烧着绯云的手即将落下时,未知生物立刻道。 “自我生产的能源吗?真令我羡慕。这般炙热的温度我很久没感受到了。” 这番夸奖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顿住了。连正要攻击未知生物的宿罗,手都停在了空中。他狐疑地盯着未知生物,后者只是用羡慕的眼神凝视着宿罗。 宿罗毫不遮掩脸上的嫌恶。可是这份夸奖又令他下不去手。要是换做之前的宿罗,肯定毫不犹豫用绯云将未知生物烫成碎沫。不知是不是在安咎身边待久了,他被感染上了一丝理智和安静。他此刻收回手,只是用暗红色的眸子盯着未知生物。 “待会见。” 未知生物挥手,目送众人离开。 灭琅在角斗场顶层为前三十名角斗士建造了专属休息室。权臣看着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统统回到各自的休息室后,去到了灭琅的书房。 权臣推门而入,灭琅正坐在石块和晶石砌成的沙发上,用打磨到极致的手指抚摸着焰焰。权臣弯下腰,从皮肤的夹层里取出一颗翠绿的晶石。 权臣腰两侧各长着一个口袋。口袋和皮肤贴合,平时看不出来,可以装下一些扁小的物品。 灭琅接过晶石,放在眼睛下方仔细查看,满意地点头。他松开另一只手,焰焰很自觉地跳下他的腿,趴在脚边。 沙发上镶嵌着各种形状和颜色的晶石,全都是灭琅从不同星球收集而来。权臣此次前往悴螂国度,灭琅曾叮嘱他一定要带回悴螂最为美丽的晶石。他将清透的晶石镶嵌进沙发的左下角,和萨迦罗斯的血油石并列。 “这么浓郁的绿晶石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惜我没有见过悴螂,他们的躯体想必比晶石还要翠绿。” 权臣没有将灭琅的话放在心上。他不相信灭琅没有见过悴螂。 “说说吧。” 权臣自觉地弯下腰,和灭琅详细讲了悴螂,无绪空间的事。 “奇特。太奇特了。” 灭琅如此评价。 权臣脸上的两只眼睛看着灭琅,犄角上的两只眼睛看着焰焰。焰焰似乎察觉到了权臣的目光,冲着他龇牙咧嘴。 灭琅拾起桌上的烟斗,享受地抽着烟。一股股浓烟从口腔的石缝里溜出,向着权臣涌去。很快他就被烟雾包围。权臣见灭琅一直不开口,他肯定知道权臣有话想问,也只是静静坐着。这是他的惯用套路了。 “他是谁?你新寻来的角斗士?” 权臣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可不是老朽寻来的。应该说是非天寻到了老朽,和这座角斗场。” 灭琅不再吐烟。烟管在他的手指间烫出一个黑印。 权臣背后的肉翅动了动:“非天?这是他的名字?” 灭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和你们没有区别。和任何角斗士都没有区别。他只是想要寻觅到一个得意的对手而已。” “你定义没有区别的方式可真是奇怪。” 一颗眼珠分裂成两颗,再逐渐生长为一个完整人类躯体的过程历历在目。权臣可不觉得非天和他们没有区别。 “你打算派谁和他角斗?” “这可由不得老朽。他的决定无人能插手。我们只能等待,等他寻觅到心意的对手。” 权臣转过犄角上两颗浓白的眼珠:“这个角斗场居然还有你不能插手的事。百年难见。” 灭琅似乎被权臣逗笑了,烟气随着他半笑半咳嗽的声音流出嘴巴。他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无奈之情。 “在浩瀚宇宙中,老朽能管控的也只有角斗场的事了。如今,连角斗场都难管咯。不过要是非天能为老朽带来几场精彩绝伦的角斗,那这点问题老朽就笑纳了。” 权臣盯着灭琅满是裂纹的脸。被擦得铮亮的灰色石块堆砌在一起,拼凑出一副硬朗,却不失情调的五官。他知道灭琅虽然这么说,但他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让角斗场失去控制。 灭琅可能刚开始会被非天所带来的精彩角斗吸引。当新鲜感褪去,如果非天展露出野心,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让角斗场沦为非天的所有物。 就在权臣思考之时,灭琅继续道:“谁知道呢。或许非天根本打不过夏溯他们。” 权臣好奇道:“你觉得呢?灭琅,你觉得非天的实力比夏溯还要强吗?” 灭琅吸了口烟,算是对问题的回答。 第60章 晶体残肢 宇宙被切割,肆星点缀着星光的黑空展现在眼前。晶树枝桠随着气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根被晶莹晶体包裹的手臂穿过切口,再是身体。晶藤编织成的头冠折射出刺眼光芒。 角斗场霎时间陷入混乱。角斗场中央悬浮着四道切口,围成一圈。源源不断的晶裔涌出切口,侵入角斗场内部。 权臣正走在角斗场冗长的走廊内,携带着寒气的气流刮过后背的肉翅。熟悉的碰撞声传来。他没有回身,即刻跃起。肉翅展开,拉扯脊柱上的骨刺凸出背部。权臣躲过晶裔的攻击,这才回身。 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被切开一道裂口,露出晶莹剔透的晶林。长相畸形的晶裔爬出裂口,向着权臣袭来。晶裔的躯体表面凹凸不平,长着不同长短的晶锥,甚至还在变换。 权臣有一瞬的迟疑,肆星上的晶林明明被他亲手收复,被灭琅接管。所剩的晶裔本就稀少,不可能攻破灭琅的掌控。灭琅也不可能命令晶裔来攻击他的角斗场。那么现在朝权臣杀去的晶裔的来历变得不明。 权臣俯身躲过甩出的晶藤,向着下方的晶裔踹去。就在权臣即将触碰到晶裔时,他的重心被突然打乱。眼看就要落入下方随时准备将他撕成碎片的晶裔手中,权臣立刻调转方向,肉翅划过走廊墙壁,刮出一道裂痕。 晶锥刺进权臣后背,在身体里进进出出,反复切割。血液滴下,挥洒在下方的晶裔身上。刚刚权臣虽然躲过了晶藤的袭击,那是因为晶裔甩出晶藤的首要目的本就不是要击中他。 每一个成年晶裔都头顶一个晶藤编织成的头冠。晶藤由晶裔成年之时亲手从晶树最顶端摘下。每一棵晶树都是由死亡晶裔幻化而成,即将成年的晶裔必须选择一棵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晶树采摘。 将晶藤采下后,晶裔需要前往晶林最深处,从归池旁边的镜面上敲下一小块碎片,和晶藤一起编织进头冠。如此,当晶裔甩出晶藤时,晶藤也可以切开一道空间裂口。但是因为头冠只包含极小一块镜面碎片,所以裂口只能连接两个相近的空间,不能超过十米。即使这样,在团队协作中对晶裔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晶裔甩出晶藤对权臣发动攻击是想在他身后划出一道裂口,让另一个晶裔穿过裂口跃上权臣后背偷袭。权臣驮着晶裔撞向墙壁,整个走廊都被撞得摇摇欲坠。晶裔却利用身上的晶锥死死扎在权臣体内,扒住他的肉翅不放。 反射着光点的晶锥伸过脖子,来到权臣的喉咙前。权臣猛地向上飞去,用晶裔的头狠狠撞向走廊顶部。晶裔缩着头,还是被撞得不轻。头冠分裂成两根晶藤,缠绕住权臣的脖子。 窒息感令权臣的身体变得沉重,加上晶裔的重量,他渐渐向下沉去。下方的晶裔等待着,只要权臣的一只脚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就会将他拉到地面,用晶锥贯穿他的身体,为同伴报仇。 其中一个晶裔爬到了另一个晶裔背上,肢体就要抓住缓慢下沉的权臣。晶裔没有感受到实体的触感,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权臣消失了。原本趴在权臣背上的晶裔向下坠落,被其他晶裔接住。 权臣在最后时刻化作气体,脱离了晶裔的控制。气体凝实为固体,灰色气体瞬间塑造出权臣原本的躯体,他拍打肉翅,飞上看台。 角斗场中央的裂口依旧存在。晶裔到处寻找生命体,将他们斩杀。就像当初权臣从灭琅嘴里接到的命令一样,不管杀死多晶裔,也要收服晶林。权臣还注意到一部分晶裔在角斗场中央挖出了一个大坑。 想要救下角斗场就必须让裂口闭合,这就需要穿过裂口,打碎对面空间的镜面。权臣不顾身后向他涌来的晶裔,舒展肉翅向下俯冲。他离裂口越来越近,身体却被晶藤缠住。晶裔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想穿过裂口打碎镜面,特地派了一小部分晶裔把守裂口。 越来越多的晶藤打在身上,紧紧捆住权臣。肉翅被勒出血印,他抬起爪子撕开其中一根晶藤,爪子却被又一根晶藤缠住。晶裔奋力向后退,想要将权臣拖下空中。权臣转化为气体,脱离数十根晶藤。 化作气体的权臣快速向裂口靠近,裂口突然关闭,把他拒之门外。晶裔在发现权臣消失后立刻给对面空间的同伴发送信号,让他们关闭镜面,裂口也随之消失。见此,权臣只能重新回到空中,见机行事。 权臣用余光捕捉到了几个身影。夏溯,杰克,安咎,宿罗翻下了看台。权臣刚想制止,却来不及了。四个人已经跃入角斗场,被晶裔包围了。他们没有权臣变换状态的能力,要是被晶藤缠住会很难脱身。 杰克刚落地,晶藤就向他袭来。他快速抬手,硬是接住了晶藤的攻击。晶藤上的尖刺扎入手掌,杰克的手指也扎入晶藤。他猛地发力,扭转腰肢,不顾痛觉牢牢抓住晶藤。晶藤连带着另一端的晶裔向着杰克飞来,被他捏住。 随着杰克逐渐用力,晶裔的脖子被掐爆。晶体碎片溅向周围,刮起宿罗身上的绯云,形成数十道升腾的火舌。宿罗向着远处的晶裔冲去,晶体碎裂的声响不绝于耳,被绯云渐渐吞噬。 如同液体金属的触手挡住通道,将晶裔困在角斗场内。在夏溯,杰克,宿罗和晶裔缠斗时,安咎向着权臣靠近。安咎向权臣甩出剑,权臣下意识俯身躲闪,剑飞过头顶,斩下准备从背后偷袭的晶裔的脑袋。 不染一丝杂色的剑转了一圈,回到安咎手中。每一丝力度,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准计算。 “晶裔有什么弱点。” 安咎干净利落的声音传来。 “他们惧怕尖锐的声音,必须要最为尖锐的那种。晶裔的晶体身体是由核心的共振力聚合的,碰到尖锐声响会破坏他们的共振能力,导致颅内的晶体逆生长刺穿头颅,身体散架。” 安咎在脑海中搜索。已知自己,和三个朋友无法提供所需的尖锐声响,权臣大概率也不行,不然他早就击退晶裔了。那么剩下的唯一机会就是去灭琅的藏宝库看看。 权臣与安咎想的一致。他需要去灭琅的藏宝库找到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曾助他征服晶林,内里装有萨迦罗斯角斗士的最后惨叫,也就是哀歌货币。 “灭琅的藏宝库内有一枚镶嵌宝石的戒指,可以发出足够尖锐的声响制服晶裔。我们只需要突破晶裔的包围…… ” 权臣话音刚落,身旁的晶裔开始散架。 散发着清亮光泽的晶体残肢散落一地,将五人包围。权臣凌空跃起,抓住安咎的手臂,想要带他撤离,却晚了。镜面重新割开空间,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晶树。强大的气流从中刮出,携带着树梢间的低沉嗡鸣。 气流卷起晶体残肢,越刮越快,直到残肢化作锋利的晶刃,形成致命的晶碎风暴。权臣竭力拍打肉翅,身体却纹丝不动。他被风暴的吸力往后拖,肉翅的力量仅仅能让他保持在原地。他抓着安咎的胳膊,安咎用另一只手拔出剑插进地里,也和风暴做着对抗。 夏溯,杰克,宿罗被晶碎风暴打的猝不及防。夏溯收回触手,在风暴刮来的最后时刻将杰克和宿罗卷回身边,再用触手搭建起一个球体防护罩。 晶体残肢划过触手,在银色的皮肤表面留下数百道伤痕。刺痛顺着脊柱爬进脑子,杰克和宿罗眼看夏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再这样下去,触手迟早会被切断,三人将会暴露在晶碎风暴内,被切成碎肉。 夏溯感受着痛意,她必须把安咎和权臣也拉到防护罩内,否则他们很快就会被切碎。夏溯掀起两根触手,晶碎风暴席卷了整个角斗场,空中尽是沙石,能见度极低。她根本找不到安咎和权臣的身影。 杰克拍了一下宿罗的肩膀,很快收回手。再多待一下手掌就会被烤焦。 “能见度太低,你能将光斑或者绯云的亮度提高吗?” 宿罗按照杰克说的做,拔高光斑的运转速度,热能瞬间爆发。光斑变得无比刺眼,连带着绯云变量,像是流动岩浆般散发起红光。夏溯和杰克下意识眯起眼睛,不再去直视宿罗。 “是宿罗。” 角斗场另一边,安咎立刻捕捉到了熟悉的亮光。 “什么?” 气流刮过耳膜导致听觉大幅度下降,权臣没有听清安咎说的话。 权臣此时不再浮在空中,落到了地上,四肢齐齐扎进地里,垂着头,抵抗扑面而来的强劲气流。他依旧在拍动肉翅,产生与风暴相反的力,才避免自己被卷走。安咎就在他身边,两手扶着剑,勉强能撑住。 好在权臣拥有双重眼睑,可以避免风沙吹进眼睛阻挡视线,暂时能看清安咎和周围五米的情况。安咎只能用眼神示意权臣,他没法用手示意,只要他松开手,一定会被风暴卷起。权臣顺着安咎的视线看去,看见了一束耀眼的火光。 一块细长的晶体残肢忽然飞来,权臣低头躲过,同时安咎也将头放的更低。权臣长在犄角上的两只眼睛变得更加警惕,时刻注意着飞来的晶体残肢。残肢极其锋利,在气流的极速运转下可以轻易切割开生物的躯体。 更多晶体残肢向两人飞去,他们在原地艰难闪躲,因为不能大幅度移动,所以好多伤害只能硬扛。不到一分钟,两人身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血液流淌出伤口,被气流吹起,四处挥洒。如果他们再不寻找庇护,要不然被切断脖子,要不然失血而亡。 安咎向权臣努力靠拢,伏在他耳边:“我们需要向宿罗告知我们的所在地。” 安咎预测到夏溯会展开触手形成球体防护罩,这是唯一能暂时躲避晶碎风暴的办法。 权臣勉强能听清安咎的话:“你的剑能反光吗?” 安咎瞬间明白权臣的意思。他点头,发丝拍打脸侧。 “抓紧我。” 安咎猛地拔出剑,权臣两手把住他的身体,却还是渐渐向后退去。晶碎风暴的吸力太过强大,权臣一人无法抵抗,他只能尽可能减缓移动速度,为两人争取时间。 光斑散射出的光束击打在剑刃上,往回反弹,照射在夏溯的触手上。杰克根据光束推测出安咎所在的位置,指向茫茫风暴的西南方向。夏溯立即甩出触手,顶着狂风和残肢的干扰,成功抓住了即将被拖入晶碎风暴的安咎和权臣。 夏溯用力向后扯,触手被抻的发痛,已经到了极限。被残肢割破之处差点断裂。可是安咎和权臣只是往前挪了一小点,夏溯一人对抗不过所有晶裔组成的风暴。杰克和宿罗挪到夏溯背后,将捆着安咎和权臣的两根触手捆在自己掌心,合力向后拉。 两个佝偻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三人齐心合力下,安咎和权臣成功挣脱了晶碎风暴的吸力,被触手卷入防护罩,暂时安全。两人浑身布满伤痕,好在暴露在风暴内的时间不算长,伤口不深。 安咎稍微喘了口气:“晶裔惧怕极其尖锐之声。我们需要从灭琅的藏宝库取得一枚装有萨迦罗斯角斗士绝叫的戒指。” “自己的角斗场就要毁了,灭琅人呢?” 宿罗一甩手,融化的晶体碎片从绯云中溅出,在地上喷洒出两道焦黑痕迹。 权臣解释道:“灭琅现在不知是死还是活。晶裔很有可能直接切开了灭琅附近的空间,将他包围,孤立,再杀死。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怎么脱离晶碎风暴。风暴携带的吸力太过强大,我们无法抵抗。” 疼痛和抵抗吸力所需的力量令夏溯被汗液浸透:“我能感受到晶碎风暴变得越来越强大。残肢好像在风暴内相互碰撞,被彼此,还要沙石越磨越锋利。我的触手顶多还能坚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触手会尽数断裂。” “你的触手能将其中一人或是两人抛到看台上吗?” 夏溯摇头:“我没有那么大力。我向吸力的反方向挥动触手已经很是艰难,更别提抛出两个重物了。” 宿罗刚张嘴就被安咎截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宿罗。但是你一定会被吸走,然后晶体残肢会刺进光斑,将你粉碎。” 宿罗被安咎阻拦很是不爽:“那可不一定。” 夏溯不会让宿罗白白送死:“安咎说得对。” 杰克和权臣也都赞同地点点头。 夏溯下意识收紧触手,宿罗想走出防护罩都不行。 “那你们有更好的想法吗?” 宿罗没好气地说道。 五人正在思考,突然被一声尖叫扰乱。尖叫声异常凄厉,尖锐到扎穿颅骨,在脑皮层泛起苦涩的涟漪。 幸好防护罩替五人挡住了一小部分声波,不然人类的耳膜很难在这种频率的尖叫下完好无损。权臣忍受着不断激起痛觉的尖叫抬起头,这份长而尖的叫声有些耳熟。 痛觉逐渐减弱,夏溯感受到晶碎风暴也在减弱。残肢不再猛烈地割向触手,渐渐消停。晶体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尖叫持续了许久。五人在触手组成的防护罩内数目相对,听着外面晶裔的爆炸声。 直到所有声音全部消失,夏溯才收起触手。触手的银色皮肤被割开,有的甚至被剥下,惨不忍睹。她将所有触手收回后背,默默安抚。 肆虐的晶碎风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晶裔尸体。晶体残肢堆砌在一起,印出清晰黑空。夏溯向看台望去,发现正是灭琅。 灭琅步伐缓慢的走入角斗场。权臣看着毫发无伤的灭琅十分疑惑。他肯定晶裔割开了空间,将灭琅包围,就像晶裔对待自己一样的手段。灭琅孤身一人,如何能安全逃脱。他之前向来依仗权臣为他扫清威胁。 灭琅迈过一块晶体残肢:“好在老朽当时在萨迦罗斯购入了哀歌货币。现在看来物超所值。” “肆星的晶林脱离掌控了?” 这是权臣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灭琅摇头:“当初晶裔为了繁殖,他们在不同的星球上建立了基地。艾因,也就是晶裔的首领,在老朽征服晶林时正好在另一颗星球上的基地。现在来到了肆星准备抢回晶林。艾因来的悄无声息,他们在利用另一个基地里的镜面直接来到了老朽面前。” “折腾这么一番,还不是变成一堆碎片。” 灭琅叹了口气。 果然早有防备。权臣心想。在他按照灭琅的命令收服晶林时,灭琅早就发觉艾因的缺席。他肯定知道艾因会来报仇,因此提前准备了哀歌货币。 在几人交谈之际,角斗场中央的空间再次被割开。如同冰晶般透彻的液体涌出裂口,灌入晶裔提早挖好的大坑。 第61章 归池复生 权臣反应过来,要冲入裂口彻底捣毁晶林,却被晶藤缠住。 气流猛地冲出裂口,卷起晶体残肢抛入盛有液体的坑。气流异常猛烈,夏溯和安咎被刮飞,夏溯意图调动触手,但触手经过晶碎风暴的摧残,不再能使用。幸好杰克眼疾手快,抓住安咎,安咎再抓住夏溯,才避免被刮走。 强大的气流刮得几人睁不开眼,只能弯下腰在原地防御。权臣突破气流,想要飞向裂口,却被晶藤捆住。他想要挣脱,用爪子切开晶藤,却只换来越来越多的晶藤缠上身体。权臣转化为气体,晶裔早已料到。晶藤相互交错,形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将权臣困在了里面。 变化成气体也无法摆脱晶藤,于是权臣只能变回固体,用身体尝试破出晶藤。他的爪子被晶藤上的尖刺贯穿,他拍打肉翅想要靠蛮力挣脱,只听血肉撕裂。 晶藤上野蛮生长的尖刺深深陷入权臣的皮肤。当他拍打肉翅,尖刺在体内移动,倒勾住皮和肉,将两者撕开。权臣痛苦的吼叫,无济于事。 气流渐渐减弱,杰克在飞扬的沙土里望见被缠住的权臣,还有一个散发着晶莹光辉的晶裔。盛有剔透液体的池子被破开一个个窟窿,晶体残肢重塑为晶裔,从中走出。权臣看着下方逐渐站满晶裔,晶藤拉拽的力度越来越大。 就在权臣即将被拖进池子时,晶藤忽然尽数折断。他立刻向上飞去,飞出晶藤的攻击范围,回到灭琅身边。灭琅看着复活的晶裔竟还在抽着烟斗,不急不缓的吐出烟圈。 刚刚安咎发现权臣被缠住无法脱身,于是甩出剑割断了晶藤。权臣向安咎点头致意。 越来越多的晶裔冒出池子。原本七零八碎的晶体残肢全部重新组装,变为完整的晶裔。晶裔身上不见任何伤口。光滑透亮的晶体堆砌成畸形的躯体,他们走出池子,半透明的液体从身上淌下,在背后连成一根管道。 复生的晶裔背后皆连着一根管子。管子将晶裔和池子相连,向晶裔传输液体。灭琅再次打开容器,尖锐的尖叫声瞬间爆破,惹得众人纷纷低下头。 尖叫声向晶裔冲去,他们痛苦的倒地,却没有散架或是阵亡。过了一会,竟然重新站起,再后来竟可以顶着尖叫向灭琅走去。哀歌货币很快耗尽,灭琅眯起两颗圆润石块制成的眼睛,望向一步步靠近的晶裔。 “归池。” 他说。 “砍掉晶裔背后的管子。” 权臣领命。腾起到空中,只是不等他移动,就被晶藤抓住。他想要转化成气体,又想到晶裔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必定会再次形成密闭空间,将他困住。权臣无法凭借自身能力摆脱晶藤,只能与其抗衡。 灭琅见权臣被牵制,向其余四人道:“砍掉晶裔背后的管子,为权臣创造机会。他知道怎么做。” 热气蹭过灭琅的身体,宿罗冲向晶裔。夏溯手臂两侧的皮肉绽开,弹出臂刃。触手受了重伤,暂时无法使用。三人跟上宿罗向着晶裔攻去。 安咎跃起,踩上其中一个晶裔的脑袋,挥剑将晶藤斩断。可近乎是瞬间晶藤便再生,重新缠住权臣。宿罗燃烧着绯云的身体为夏溯和杰克开辟出一条道路。两人相互配合,想要绕到晶裔背后斩断管子,但是晶裔的警惕性极高,数量众多,将两人包围。 宿罗撞开大片晶裔,他用绯云缠绕出的双手抓住晶裔的身体。晶裔的上半身迅速碎裂,晶体碎片欲滚落地面,却被背后管子内流动的液体牵制,滞停在了半空。宿罗继续加力,却见刚刚捏碎的上半身瞬间重组,如同时间倒退。 晶体碎片反重力般重新拼接,不等宿罗反应,晶藤缠住了他的脖子。晶藤的力量逐渐加大,晶体身体上的晶锥插进宿罗的脖子,绯云被捅穿,与晶体碰撞发出嘶嘶声。宿罗的脖子被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被晶藤越扯越大,直到头颅被扯下。 失去头颅的宿罗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晶裔转身离开,准备去杀死在一旁厮杀的安咎。就在晶裔朝着安咎移动之时,其中一个晶裔的身体突然爆裂。 “想去哪里?我们还没玩完。” 刚刚被扯掉头颅的宿罗就站在晶裔身后。脖子处的绯云向上翻腾,重新组成一个头颅的形状。晶裔这才发现宿罗两颗漆黑的眼珠镶嵌在了他的手臂上,此时滚到了新组成的头颅内。 宿罗在头被扯掉的最后时刻将眼睛挪动到了手臂上。燚蚀本就无形,因此晶裔扯掉的不过是一团绯云罢了。只要光斑还在运作,绯云就可再生。 晶裔见此不再向安咎移动,将宿罗团团围住。绯云膨胀,晶裔围成圆形逐渐向中间靠拢,任由身体被绯云融化。他们不断重塑,重塑的速度异常迅速,远超绯云融化晶体的速度。 宿罗抓住其中一个晶裔,将其捏爆。但是在捏爆的瞬间,飞溅出去的晶体碎片被液体牵扯,拉回再重塑。晶裔毫发无伤的再次站在了宿罗面前。宿罗逐渐变得暴躁。他一个个捏碎身边的晶裔,待他转头,晶裔便会重塑。 晶体碎片藕断丝连,被捏碎再凝聚,永不疲倦。 晶裔爆破的声响在宿罗耳边炸开,他没有注意到晶裔形成的包围越来越窄,直至他只能站在原地,无法移动,身体被挤压。晶裔注意到了宿罗胸口闪烁着的光斑。他们伸出晶锥刺向光斑,被宿罗用绯云缠住。 晶锥不断扎向宿罗,从各种角度试图刺进光斑。他只能调动全身绯云格挡,保护光斑不受伤害。这也向晶裔证实了光斑就是宿罗的致命点,他们更加拼命想要触及,不顾身体被绯云融化的痛楚。 安咎灵活舞剑,被斩断的残肢飘落空中。可是不管他如何劈砍,晶裔总能再生。他们凭借数量优势控制住安咎的走位,将他包围。安咎试图突破包围,晶裔却凭借得以再生的身体硬是抗住伤害,困住了他。 夏溯和杰克也被困住,晶裔故技重施,先是将五个人分开,再包围。他们从不暴露背后的管子,永远用正面面对,因此五人没有机会斩断管子。 晶裔的包围随着时间推移收紧,任何伤害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的躯体不停再生。晶裔将五人全部包围后,向着灭琅进发。晶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灭琅注视着不断逼近的晶裔,没有任何动作。 夏溯和杰克疲于应付晶裔,两人凭借双臂撕开一个个晶裔的躯体,又眼睁睁看着他们重塑。无尽的折磨使两人无暇顾及他人。但他们至少在并肩作战。安咎,宿罗,和权臣被单个包围,被杀不死的敌人折磨。他们的躯体变得沉重,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刻。 数百根晶锥扎进宿罗的身体,缕缕绯云缠绕住晶锥与之对抗。光斑隐隐碎裂,发出阵痛。安咎的身体和脸被划的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五官。权臣的肉翅被晶藤撕下,在地面留下两片血泊。 晶锥向灭琅扎去。完美无瑕的晶体近在眼前。 碎裂声传来。晶锥炸裂,碎片划过灭琅的脸,在石块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晶裔背后的管子应声碎裂,然后再是身体。角斗场内回荡着清脆的声响,晶体碎片飞溅漫天,像是从黑空坠落的星点。 晶裔不再受到液体的滋润,失去了背后管子的他们不再拥有再生能力。 光斑剧烈闪烁,绯云攥住的晶锥忽然炸裂,化作碎片在宿罗身边飘舞。一个人影走过宿罗身侧,他的目光不由被吸引。正是非天。 角斗场中央再次出现裂口。更多液体涌出,气流刮来,晶裔想要故技重施,将碎片卷入池子,然后再生。权臣从地上爬起,他下意识想要拍动肉翅,却感受不到背部肌肉。两扇肉翅躺在他脚边,湿漉漉的血浆粘在脚底。 权臣跨过被撕下的肉翅,直奔裂口,被非天拦住。 “交给我了。” 权臣想要出声提醒,只见非天用轻快的步伐在气流里行走。被卷起的晶体碎片划开他的身体,血液环绕身侧化作数道殷红浪潮。他走到裂口前,抓住了空间裂缝的边缘。非天双手用力,裂口一点点闭合,直至消失不见。他用双手关闭了空间裂缝。 气流随之消失,晶裔彻底丧失复生的可能,沦为散落一地的残破碎片。权臣不可置信地盯着非天,他的举动颠覆了权臣的认知,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徒手关闭空间。这不符合宇宙法则。 空间不能被生物个体所掌握。不能被触碰,甚至不能直视。生物能做的只有研究。晶裔这个种族拥有可以割开空间的镜面已经是极限。非天在众人面前却抓住了空间,将其拉扯至关闭。 非天转过身,温婉的眉眼间尽是担忧。 “都怪我来晚了。导致你们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看来角斗又要被推迟了。” “你不也受伤……” 宿罗的话还没说完,就看非天被割的鲜血淋漓的身体迅速愈合。 露出脏器的侧腰长出全新肉块,森白脊柱被皮肤重新覆盖。一截截骨节轻微从皮肤下凸出,如同层峦叠嶂的山脉连接至后颈。他的头向一侧倾斜,脖子上的伤口内部长出青红色的血管,将头颅重新拼接。他苍白的脸颊逐渐有了血色。 宿罗求证般望向安咎,安咎一直注视着非天,没有注意到宿罗疑惑的目光。 非天向众人走来,每一步都同样有力。他微微俯身站在夏溯面前,正好能和她面对面相视。夏溯此刻全身都是血痕,脸也被血污覆盖,散发着隐隐腐腥味。 夏溯对上非天黯淡无光的双眼,他用洁白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黏腻的血液沾上手心,他毫不在意。夏溯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非天自始至终都挂着微笑,他调转方向,向权臣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非天路过权臣时,他总感觉非天的微笑带有一抹讽刺。 “真是的,灭琅。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不如我帮你一把。” 非天抬起双手,撕开了空间。空间对面露出一大片被砍伐的晶林。非天迈入裂缝,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下一秒他又出现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晶裔。 “艾因?” 非天手里的晶裔正是艾因,晶裔的首领。 艾因浑身扎出晶锥,刺进非天的身体。 “我刚愈合好的身体就又被你捅坏了。那么,你就拿你的命赔偿吧。” 非天几乎没用力,艾因晶体制成的躯体就在他手中爆裂,化作透明碎沫在空中飘荡。灭琅笑了笑,没说话。晶裔看到艾因被抓去想要攻向非天,却全部碎裂。非天将空间裂缝再次关闭,血液从身上的窟窿汩汩流出。直到皮肉长出,重新填补上窟窿。 碎沫随着非天碾手的动作飘落,他用柔和的眼神扫过地上晶裔的尸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离去。在路过宿罗时用指尖绕起一缕绯云。宿罗抓住他的手,皮肤很快被烫掉。非天像是没有痛觉般,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整只右手被烫化。皮肤化作肉色液体掉在地面,肉和血管被烤焦,再是骨头。最后非天的整只手掉在了地上,碎成灰烬。这也让他摆脱了宿罗的掌控。非天伸出断掉的手臂,下一秒断口处的骨头开始延伸,分裂成五个枝杈,变为指骨。 宿罗伸出手意图再次抓住非天,他却已经走远了。非天挥了挥重新生长出的右手,消失在通道内。 安咎看向灭琅:“他有何来历?” “老朽也不知。” 安咎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他和权臣,乃至夏溯,杰克,宿罗,都认为非天是灭琅从某个不知名星球搜刮来的角斗士。但事实真的并非如此。 “非天不是老朽找来的。在你们去悴螂国度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出现在角斗场里了。老朽见过的角斗士没有上万个也有上千个,自然能看出他实力非凡。他说他是来寻找乐子的。于是老朽想要帮他安排角斗,却被回绝。他一直在等你们回来。” 杰克半信半疑地看着灭琅。 灭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非天的样子,是老朽能掌控的了的吗?” 权臣倒是相信灭琅的说辞。如果非天真的是灭琅的手下,早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灭琅抬眼扫视站在面前的五人,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全身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深可见骨。肉里扎着细微晶体碎片,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压迫神经。权臣背后的肉翅更是被整个割下,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好了。你们先去医疗室。你们把非天当作普通的角斗士便好。” 绯云变得些许黯淡,胸口的光斑有碎裂的迹象,微弱的闪烁着。 “老头子,你最好别耍花招。” 宿罗最后还是被夏溯拽走了,四人离开角斗场中心,前往医疗室治疗。权臣也跟着去了,只是等另外四人分别走入单独的隔间又走出,折返回了角斗场中心。灭琅还在等着他。 灭琅站在一堆晶裔尸体中间,惬意地抽着烟斗。白烟迎面扑来,浓郁的气味权臣早已习惯。他迈过堆砌在一起的尸体,时不时还会踩到碎裂的晶裔残肢,碎片扎入脚心。他走到灭琅身边,静静站着。 烟圈被灭琅吐向空中,向上飘浮。他好似根本没注意到权臣。肉翅被割下的地方剧烈的疼着,权臣的四只眼睛里流露出麻木。他抬起手,用尖锐的爪尖捅入脖子。 脖子上瞬间出现六个血洞。随着权臣移动手臂,他的头颅应声落地。灭琅扯过袍子,防止碎肉和血液溅到上面。滚落地面的头颅面无表情,悠悠转了几圈,停在了灭琅脚下。权臣的身体向前倒去,砸向地面。 灭琅吐出最后一个细窄的烟圈:“一会见。” 第62章 双性新来者 伤口在被缝合时总会打麻药。因此夏溯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被拉扯,没有痛觉。全副武装的白袍医生站在她身后,用镊子小心摘除陷在肉里的晶体碎片,再用缝合器快速缝合。 “谢谢。” 医生做完这一切便离开了。苍白的病房只剩夏溯一人。 她聆听自己缓慢的呼吸,些许疲惫的靠在床上。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夏溯猜想来的人是谁。杰克?安咎?大概率不是宿罗。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夏溯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夏溯很是疑惑,注视她走到床前。女人突然弯下腰坐在夏溯身边,身体紧紧贴着她。夏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你…….” 夏溯抬眼,对上女人漂亮的黑眸。浓密的睫毛为她的眼眸盖上一层阴影,这令她看起来些许忧郁。她的两颊琢着淡淡红晕,垂眸看着夏溯。 “你叫夏溯,对吗?” 女人离夏溯的距离异常近。夏溯能清晰的听到她说话时发出的呼吸声。 不等夏溯回答,女人继续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兴奋了。” 冰冷的指尖不知何时划上了夏溯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滚烫的痕迹。夏溯不知道女人嘴里的兴奋所为何事,刚张嘴就被她制止。 女人轻轻摇头:“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没见到你之前,我的心脏每一天都在被空虚啃食,慢慢腐化。但现在,一切都好了。”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玩伴。” 夏溯皱起眉:“玩伴?” “你难道不渴望一场赌上性命的角斗吗?这几千年以来我太寂寞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一场战斗,一场我能使出全力的战斗。而你,就是我最棒的玩伴。” 夏溯总算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想和我角斗。” 女人的身体因兴奋而大幅度颤栗:“没错。没错!我想与你角斗。我想让你撕开我的皮肉,折断我的骨头,把我逼上绝路,最后将我吞噬。” 夏溯打败了那么多角斗士,时不时会遇到一些有着偏激或是畸形想法的生物,所以女人的要求对她来说并不稀奇。她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 “几千年以来你都很寂寞?” “哦,是的。你根本无法想象漂浮在漆黑宇宙中,日复一日看着尸体从身旁飘过的日子。他们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夏溯眨了眨眼:“我的确无法想象。” “可是你是人类不是吗?据我所知,人类根本没法活上千年。” 女人笑了笑。嘴角处不见一丝皱纹。 “我是不是人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你带去快乐,你也能给我带来快乐。角斗士就是以战斗为乐,难道不是吗?” 夏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怎么为你带去快乐?你怎么知道我不像你口中那些脆弱的生命,不堪一击。” “你是见过最具有潜力的生物。” 女人伏在夏溯脸侧。声音所产生的震动摩挲她的耳膜。 “快说你接受我的挑战,夏溯。” 夏溯看着面前举止些许怪异的女人,身为角斗士,在面对挑战时她绝不会退缩。 “我接受你的挑战。既然你我即将角斗,我总要知道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非天。虽然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但是他们都这么叫我。” “非天?” 夏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非天不是一个男人吗? 当女人的手指划过夏溯的脖颈时她才回过神,下意识又往后挪了挪。 “别开玩笑了。非天是个男人。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人类。” “这样吗?” 女人的脸开始扭曲。五官融化,再重塑。那双黑眼睛还是一样温和,只是多了一丝硬朗。单薄衣料下的皮肤和肉在蠕动,形成一个男人的躯体。他依旧坐在夏溯身边,温热的呼吸时不时刮过她的耳朵。 夏溯克制不住的震惊。面前的女人仅仅在十秒内变为了男人的模样,甚至连身体构造都改变了。 “现在能认出我了?” 非天的笑声带有震动,穿过夏溯的耳膜。 “你肯定不是人类。你到底是什么生物。” “别紧张,夏溯。这样,等你陪我玩完,我就告诉你。如何?” 非天直勾勾地看着夏溯。黑色的眼睛拉扯出湿黏的欲望。战斗的欲望。 “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我便不会反悔。” 非天听到夏溯的回答后扬起嘴唇,开心地笑了笑。他伸出手,顺着夏溯的脊背一路划下。 “你的伤恢复的很快。后天。后天我们就来玩玩。” 夏溯没有拒绝。 骨刺轻轻顶起皮肤,薄膜和肉拼接成的翅膀微微颤动。权臣走进灭琅的书房,看着灭琅石灰色的身影站在柜子前,摆弄着琳琅满目的烟斗。 权臣身上不见一处伤口。强健体魄完美无瑕,伫立在灭琅身侧。灭琅弯着腰,从架子上掏出一只闪烁着龙息的烟斗。他用两根长方形石块拼成的手指滑过烟杆,满意地点头。 “晶林没有动静。” 灭琅小心翼翼地把烟斗放回架子上。又捻起另一个烟斗,怜爱地摸了摸。 “今天晶裔攻击的发起点不是肆星的晶林。你早就知道晶裔还有别的基地,是吗?” 灭琅终于挑好心仪的烟斗,直起腰,绕过权臣坐在了镶满晶石的石块沙发上。他惬意地吸了一口,扬了扬头,示意权臣也坐。权臣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灭琅对面。 “你去收服晶林的时候,晶裔的首领艾因并不在。很显然,当初晶裔逃到肆星重振种族,同时也在别的星球上建立了基地。可惜我并不知道晶裔其他基地的所在地。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等。” “如果不是非天,你就要把自己等没了。还是说,非天本就是你安排的人。” 灭琅突然咳嗽起来,十多个小石子不受控制地蹦出嘴巴。他的身体颤抖着,关节处的石头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灭琅长呼一口气:“你不会还觉得非天是我安排的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太过蠢笨。好好想想,权臣。我会安排一个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手下吗?非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双手合上了空间裂缝,又将其撕开,杀死了艾因。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如果能带来足够多的利益,或许你会铤而走险,安排一个实力强大,却难以控制的手下。” 灭琅点点头:“有长进。如果情势所迫,或者当利益远超风险时,我可能会这么做。但我可以保证,非天绝不是我的手下。” 权臣暂时相信了灭琅。不是因为这句保证,保证对于灭琅来说,跟死掉的角斗士一样没有意义。 “让我猜猜。你已经处理好了晶裔的其他基地。” “猜对了。” “艾因为了报复我,可真是下了血本。还记得晶裔背后多出的管子,和角斗场中央盛着透明液体的池子吗?” 灭琅没有等权臣回答,继续道:“艾因把归池中的液体用镜面输送到了角斗场。再将晶树全部碾烂,碎成汁水,与归池的液体搅为一体。这便可以给晶裔提供无限生命,无限再生能力。” 灭琅看权臣还是不解:“晶裔临终者会走入晶林深处的归池,身体融化重组为新的晶树。晶树中冻结了一部分晶裔的生命,每个晶裔都会保留一部分寿命,为了修补还活着的晶裔身上的伤口。” “每当晶裔受伤。他们会把身体上的晶锥插进晶树,吸取生命,修补身体。归池就是承载着生命的容器,晶树也是。艾因把晶树捣毁,榨出所剩的生命,再与归池融为一体,创建出了一个可以快速修补生命的池子。” “艾因再利用晶树的树干改造成管子,将池子里的生命液体与晶裔连接。如此一来,晶裔就可以不断延续生命,即使受到致命伤害也可以立刻修补。” “真是令人妒忌的天赋,不是吗?” 权臣不置可否。 “能够自我修复,自我增生的生物少之又少。如果自我修补的速度够快,便可以无限接近永生。” 权臣抖了抖翅膀:“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对了。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权臣有些疑惑,没有说话。 书房的门吱呀作响,权臣回头,看见了一具清透无瑕的躯体。 “他助我征服了另一个星球上晶裔的基地。” 新来者站在书房门口,灯光穿透他的身体,折射到权臣身上。双眼因灯光而刺痛,权臣呆愣了一瞬。权臣能感受到新来者对自己躯体的满意。晶体的每一个切割面都按照精准数字执行,完美的部位拼接成的完美躯体。 晶体折射着光芒,和权臣暗沉的皮肤截然相反。新来者半透明的身体透露着轻盈,却也不失力量。头颅上镶嵌着晶藤制成的头冠。 新来者在权臣和灭琅的注视下走近。他绕过权臣,这时权臣才发觉他的体型竟比自己还要高。他投下一个具有十足挑衅意味的眼神,走到了灭琅身边。这种眼神对权臣来讲太过熟悉。他也曾对站在此地的角斗士露出带有挑衅和可悲的眼神。 这种眼神传达的信息一致。我要代替你。代替你的荣誉,你的实力。 肉体砸向壁面的沉闷声响在洞穴内回荡。整条脊柱和大脑仿佛在体内摇晃,连带着视野一起模糊。疼痛令零七七蜷缩起身体,生存本能令他重新站起。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当零七七走出培养皿,就被扔到了这个人造洞穴中。洞穴内没有任何光亮,没有出口,不见天日。他本以为自己会迷茫,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最后默默死去。但在踏入洞穴的那一刻,他的意识变得无比清晰。 他要杀光洞穴内的所有生物,他要活下去。零七七的身体在微微颤栗,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服从,杀戮,忠诚。这三个概念根深蒂固的植入零七七的脑子。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畏惧杀戮,还是喜爱。 零七七再次撞向石壁。锋利的石块划出道道伤口。一五六揪起他的肉翅,一脚踩上他的后背,试图将肉翅撕下来。皮肉撕裂的痛觉令零七七愤怒。他猛地挣扎,用四肢撑起身体,顶向墙壁,向后倒去,将一五六压在身下。 怒吼声在石壁间弹跳,零七七抬起爪子就要挥下,却被一五六长有鳞片的手臂挡下。他长着尖锐鳞片的手指扎进零七七的大腿,抠出数个血洞。零七七立刻站起,脱离一五六的攻击范围。他不能被抓住,一旦被控制住,他的喉咙就会被鳞片割破。 零七七早已适应洞穴昏暗的环境。他清楚地看到一五六弯下布满鳞片的身体,拱起背。吼声传来,零七七的五脏六腑跟着颤动。血液像是长出倒刺,一下下刮过肌肉和血管。他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四只眼睛像是要爆出眼眶。 吼声持续了三十秒,还在延续。一五六突然发现零七七消失了。吼声戛然而止。他在漆黑的洞穴内寻找着零七七的身影。 一团灰黑色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飘浮到一五六身后。零七七重重地落在一五六身上,皮肤传来刺痛,一五六将全身鳞片立起,扎入他的身体。鳞片反复切割皮肉,这让本就遭受吼声干扰的零七七意识更加不清醒。一五六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再一次甩向石壁。 骨头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其中一个肉翅耷拉在身后,显然折断了。一五六已经走到了零七七身前,长有鳞片的手对准他的脖子,落下。 温热血液喷涌而出,溅了零七七一脸。最后时刻,他化作气体躲过致命一击,用爪子捅穿了一五六的喉咙。随着一五六的尸体倒向地面,零七七也瘫坐在了地上。血浆流出尸体,将他围住。他没有力气再去移动,任由血浆一点点将他吞没。 成堆的尸体聚集在洞穴中,腐肉和血液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斥每一处。零七七几乎丧失了嗅觉,腥臭味对他来说跟干净空气没有区别。 恢复一点力气后,零七七搬起尸体,放在左侧尸堆最上方。他尝试展开肉翅,折断的骨头发出剧痛,左侧的肉翅软绵绵的贴在背上,伤痕遍布。一截骨头刺出薄膜,露在外面。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零七七的身体不住痉挛,吐出一口酸液。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胃酸反上食道。零七七被送进洞穴后就再没吃过东西。洞穴内没有食物,有的只是尸体。 零七七擦掉嘴边的污渍,跪倒在地。疲惫让他丧失了其他感知力,他靠在石壁和尸堆间睡着了。等他醒来时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零七七撑着墙勉强站起,伤口和折断的肉翅传出更加剧烈的痛觉。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出了他暂时称为“家”的小洞穴。 洞穴外是错综复杂的隧道。零七七绕过一叠叠尸体,没有见到任何活物。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传出了细微声响。零七七立刻警惕起来,脑海中血浆翻涌,在这个洞穴中,碰上任何活物,哪怕是活物的迹象,也就是声音,都代表着厮杀。 为了掩埋踪迹,零七七化作气体飘到隧道尽头,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变得清晰,零七七明白了发出声音的生物正在做什么。那个生物在进食。 肉块被撕裂的黏糊声响在石壁间回荡,牙齿和骨头相互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零七七甚至能听到肉块滑入喉咙的声音,生物的吞咽声极快,不断往嘴里送着食物。零七七停在声源不远处的石块后,向外窥视。 第一眼,零七七没有看到正在进食的生物。他的目光凝滞在庞大无比的尸堆上。在洞穴中,每一个生物都会将杀死的对手的尸体堆叠,堆成一座座尸山。尸山越高就代表这个生物的实力越强。现在挡在零七七面前的尸山无疑是洞穴中最高最宽的那个。 数不清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残肢头颅都被塞进尸山填补缝隙。最高处的尸体已然碰到了洞穴顶端。零七七上前一步,脚掌碰到了湿漉漉的液体。他眯起眼睛,这才发现不断有血浆渗出尸山。地面被血浆淹没,像是一块极浅的湖泊。 啃食的声音依旧在。零七七在尸山附近搜索着声源,最终在尸山上方寻到了一个黑影。黑影嵌在数个尸体中间,很难看清。黑影不断抓取身侧的尸体,将尸体全部粉碎,再送入口中。咀嚼和吞咽声无比清晰,零七七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很久没吃东西了。 黑影在尸山上方大快朵颐,暂时没有发现零七七。经过零七七这么时间在洞穴里摸爬滚打,他大概能背下洞穴的全貌。再通过计算尸堆,他能确定尸山上的黑影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对手。 零七七的体力早已透支,啃食声越来越快,他的对手正在尽情享受食物,补充能量。如果零七七一直不进食,不可能打过他。零七七不再久留,他记好对手所处的位置后悄然离去,回到了自己的洞穴中。